瓜皮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碎玉投珠 > 第 61 章
丁汉白第一次到追凤楼吃饭, 是满月那天。
当时他是个大胖小子,姜漱柳都抱不动,只能丁延寿抱着。一大家子人,各路亲朋好友, 浩浩荡荡地到追凤楼办宴席。他尚
还有抓阄, 其实小孩子抓阄哪有什么预测功能, 不过是热闹一场。丁延寿真贼啊, 行里的朋友等着祝贺一句“后继有人”, 他便把所有阄都弄成刀, 各种型号的刻刀、钻刀, 还有一堆料子, 白玉青玉翡翠玛瑙, 引得服务生都不服务了, 全引颈围观。
丁汉白趴
姜漱柳一喜, 这小子不磨蹭,是个有主意的爽快人。丁延寿更喜, 白玉可是上品,他的儿子刚满月就有灵气。祝贺声不断,全都好奇这小子能长成什么样,从那以后,每年的生日都
丁汉白此刻立

这是熟客,经理忙不迭答应,恰好服务生拎着餐盒经过,便拦下“丁先生,这是您家玉销记要的午饭,您直接拎过去还是我们送过去”
丁汉白问“要的什么菜”
经理答“灼芦笋、鸡汤吊海参、红豆包。”
丁汉白又问“几个豆包”
经理说“两个。”
丁汉白问来问去,恨不得问问芦笋切多长、公鸡还是母鸡、红豆包有几道褶儿纪慎语看不下去了,打断,让服务生快送去。他明白,这是惦记狠了,想通过细枝末节牵连点丁延寿的近况。
他们踱到窗边,小楼东风,隔着迎春大道巴望对面的玉销记。两个耳聪目明的人,看见了,隐隐约约就已足够。一切安排好,回家,擎等着明晚的
风已经吹遍,参会者也
一天晃过,直待到傍晚,追凤楼门口立上“欢迎”的牌子。淼安巷子深处,旧门半掩,两间屋叫丁汉白和纪慎语折腾得像狗窝猪圈。
纪慎语跪
丁汉白刚刮完胡茬,沫子还没洗净“非得穿那件你穿什么不好看,换一件不成”
纪慎语强调“那是我爸给我买的,最贵的。”
隆重场合马虎不得,何况身为东道主更应讲究。丁汉白不管了,洗完脸打扮自己,崭新的衬衫西装,换上,挑一根领带,系上。怎么评价呢,从头到尾都像个剥削阶级。
最后戴上领夹手表,齐活儿。
纪慎语仍跪
丁汉白凑过去,弯腰拧人家的脸,说“
身居陋室,惟吾奢侈,丁汉白和纪慎语好一顿捯饬,走出大门遇见街坊,把街坊都看懵了。他们还要去崇水一趟,从破旧中来到破旧中去。
张斯年不愧是见过世面的,没拾没准备,正拼画呢。今天刚的宝贝,等二位高徒一到,他拉住纪慎语,拜托这六指儿的徒弟帮帮忙。
纪慎语一看残品也来劲,跃跃欲试。但他和丁汉白这生意人待久了,算计,问“你不是烦我还骂我是梁师父教的臭狐狸”
张斯年伸屈自如“哪儿能是那姓丁的流氓下作,你冰清玉洁,天山雪莲”
纪慎语觉得这话阴阳怪气,但没追究,上手一摸那画,确定了纸张的糟烂程度。这时丁汉白等不及了,看着手表说“我做庄,必须早早过去盯着,慎语,你等师父拾掇好一起去。”
说完就走,仗着腿长迅速撤退。屋内只剩张斯年和纪慎语,这一老一少还没独处过,明眸对上半瞎,都很犀利。纪慎语问“张师父,你准备穿什么”
张斯年说“怎么怕我只有寒酸衣裳,给你师哥掉价”
老头说罢进里间,纪慎语跟着,直奔角落的古董柜子。纪慎语触摸木头,轻叩,细嗅,这木质上乘的柜子起码有近百年了。张斯年拉开,里面都是些平时穿的衣服,叠都不叠,乱糟糟堆着。
纪慎语笑“忘记暗格
张斯年一愣,大笑“行见过点世面”
这种古董柜子都有暗格,身居破旧胡同,那一扇破门锁不住什么,但张斯年从不怕遭贼。遍地古董,贼才不信有真玩意儿,翻这唯一的柜子,说句瞧不起人的话,穷人家是没这种柜子的,根本找不着宝贝。
说着,暗格打开了,从前放大把银票,后来放大把银元,现
张斯年说“我爸爸的,法兰西的货。”
纪慎语看愣了,似乎能窥见些过去,要是没
追凤楼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二楼封着,只给有请柬的宾客放行,弄得楼下食客万分好奇。纪慎语扶着张斯年上去,踏上最后一阶,望见到达大半的赴宴者。
丁汉白忙死了,与人寒暄,说着悦耳的场面话。
张斯年问“你瞧他那德行像什么”
纪慎语答“像花蝴蝶。”
这俩人忽然统一战线,过去,坐
说完却没走,那老板定睛,然后直直地冲到第一桌。这动静引人注意,包括丁汉白和纪慎语
张斯年睁着瞎眼“噢。”
冯老板又说“我爸爸是冯岩,我爷爷是冯西山。”
张斯年一动“自创西山鱼那个”
看热闹的还
不料冯老板说“我爷爷我爸爸,当初都是这位爷家里的厨子”
一片哗然,张斯年霎时成了焦点,他烦道“什么年代了还爷,我就是一废品的。”话音刚落,同桌一位白
丁汉白端着酒杯得意坏了,忙前跑后,
张斯年超脱淡然“我一只眼瞎了,另一只也渐渐花了,有什么账以后找我徒弟算吧。”他举杯一指,冲着丁汉白,“就他。”
丁汉白立起来,接下所有目光,自然而然地宣告主题。这
一整晚杯筹交错,对面玉销记打烊许久,这儿却闹腾得没完没了。
夜深,下起雨来。
人终于走得七七八八,只剩服务生拾。
办完了,钱凑够了,换言之这一步成功了。丁汉白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没想到淡定得要命,也许是因为离梦想越来越近,他越小心、越克制,只想捱到梦想实现那天再疯狂。
还是那扇窗,他搂着纪慎语的肩,夹杂雨点的小风吹来,凉飕飕的。
他们两个望着,霓虹,车灯,对面的玉销记。服务生都打扫完了,张斯年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他们还杵
老头吼道“看什么景儿呢”
丁汉白和纪慎语没说话,目光缱绻,好似眼看他高楼起。
接下来更忙,光是签股权书就花费些日子,人员零散,丁汉白把佟沛帆的面包车都要跑报废了。这期间,那大楼工程彻底竣工,无数人等着下嘴,可到头来,谁也没想到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拿下。
楼体簇新,里面空空荡荡呢,外面就挂上一显眼的牌子白玉古玩城。这名字叫纪慎语笑了好几天,转念想到丁汉白许诺的“珍珠茶楼”,彼此相对,又觉得好听了。
那拆成破烂儿的玳瑁已经不复存
淼安巷子,丁汉白守着一块和田玉籽料雕琢,那称心的小蜜许久没学习,正伏案念书。他手边放着一沓合同,问“晚上想吃什么”
纪慎语支吾“姜廷恩上次吃的那个。”
丁汉白一想,彼得西餐厅他爽快答应,雕完去巷口的小卖部打电话。古玩城第一批商户已经定下,晚上吃饭是其次,主要是签合同,得挨个通知。
晚上,三十来号大老爷们儿杀到彼得西餐厅,把人家谈恋爱的情侣都吓着了。并桌,对着烛光鲜花,对着牛排沙拉,签一份合同喝一口红酒。这丁老板的私心可真重啊,为着家里那位喜欢,害这些合作伙伴都没吃饱。
红酒后劲大,喝高好几个,乱了,丁汉白趁乱返到桌角歇一会儿。他扭脸,瞧纪慎语啃牛排,就那么盯着,说“你这一口嚼了七十下。”
纪慎语凑来“这块有点老,我嚼不烂。”
丁汉白便伸手,竟要接住纪慎语嚼不烂的这一口。纪慎语
丁汉白小声说“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纪慎语哪是不好意思,是舍不得让对方做这种细节。但他回“别人看见觉得怪吧。”
丁汉白得意一笑“你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吗咱们的事儿早传遍了,叫这一帮粗人来西餐厅谈合同,你信不信,明天他们就背后骂我色令智昏。”
这第一批人都是和潼窑有合作的,早早谈好,而丁汉白允诺近一批货打对折,条件就一个放风。多少卖主还不知道古玩城的存

天热了,蚊子还没来,蝉开始叫了。
风扇还没开,凉茶先泡了。
二环别墅区,餐厅亮着,桌上一壶凉茶,正二堂会审。丁延寿木头似的,只听,姜漱柳妈似的,问“吃顿饭觉得怎么样他吧唧嘴吗吃姜吗”
丁延寿挑眉“怎么你们姓姜的不能嫁给吃姜的”
对面坐着姜采薇,约会两个小时,回家的拷问估计要半宿。她却顾不上那些,说“姐,姐夫,我们逛到建宁路,看见那儿开了个古玩城,叫白玉古玩城。”
丁延寿和姜漱柳一愣,白玉,几乎立刻想到丁汉白,丁汉白也说过筹备开古玩城。但想想而已,都没敢信,倒腾古玩和开古玩城千差万别,那混账才二十一,疯啦
姜采薇说“装修工人完活儿出来,我问了一嘴,他们说老板姓丁。”
丁延寿急道“小姨子,你能不能别大喘气”
姜采薇说“下礼拜六,开业。”
这一下子,倒计时的人多了好几个。礼拜六,礼拜六那天晴不晴,气温升到几度,各种操心。而那明顶天的丁老板刚从博物馆出来,手里拿着方尊的检测报告。
真品,价值上百万,他签了捐献同意书。
但他有个要求,就是下礼拜六上交。
万事俱备,每一天数着,向来稳重内向的纪慎语也成了烧包货,
日子终于到了,好大的阵仗,建宁路的宽阔程度可媲美迎春大道,然而无论首尾都能听见开业的动静。张灯结,张的是琉璃灯汉宫灯,结的是斗粉唐三,这一出布置别出心裁,全是古玩元素,叫围观的大众堵得水泄不通。
从前
这还不算,俗话说神仙难断寸玉,丁汉白居然弄了一出现场赌石,未开的翡翠毛料,擦切之后抽奖。一时间人声鼎沸,纷纷摩拳擦掌。
角落里,纪慎语扶着张斯年,嘴不停,讲那次去赤峰赌石的情状。张斯年烦道“你是不是傻子他风风光光当丁老板,有人恭维你一句纪老板吗没有的话,你满足什么”
纪慎语说“可丁老板是我的。”
张斯年气道“伤风败俗,别跟我眼前晃”
纪慎语当真松开手,一指“那我走了,叫你亲儿子陪你吧。”
车停得满当,又来一辆,张寅和文物局的局长下来,同行的还有博物馆负责人。丁汉白笑脸相迎,重头戏到了,今天开业,他要当着所有人交付那价值百万的方尊。
做生意嘛,开头想点子,想到后筹钱,筹够钱立即办,办好又要琢磨生意,一环套一环。现
张斯年远远瞧着,啐一声“真他娘鸡贼”却止不住心绪震动,那折磨他的宝贝就要送走了,托这徒弟的福,他就要得解脱了。
各大官方单位领导
仪式办完人们全涌入楼内,做早不做晚,这市里一家古玩城正式落成。如此热闹一天,来往顾客络绎不绝,任谁都觉得新鲜。纪慎语窝
路对面,姜漱柳挽着丁延寿,遥遥望着,哪怕亲眼看见仍觉得难以置信。姜漱柳上车等,丁延寿过马路,趁人少端详端详那气派的楼门。
他立
张斯年只当丁延寿是路过的,替徒弟招呼“怎么不进去逛逛,开业正热闹。”
丁延寿说“听说这古玩城的老板才二十一。”
张斯年应“是啊,没错。老板二十一,跟老板搭伙的才十七。”
丁延寿惊道“这像话吗你说这像话吗”
张斯年说“你不能只看岁数,看一个人,得横向纵向看全面了。他的确不是四十一、五十一,可这大街上多少中年人庸碌了半辈子”掸掸烟灰,吹吹白烟,“实不相瞒,那老板原本是学雕刻的,只会爬的时候就握刻刀了,你敢让你家小孩儿那样”
丁延寿没说话,他倒是真敢。
张斯年又说“他那二十一的手比你这五十岁的茧子都多”一低头,瞧见对方的手,“呦呵,你干什么工作的,这么厚的茧子”
丁延寿答“干施工队的。”他心不
张斯年要进去了,临走说道“一个舍下三间铺子自立门户,另一个还跟着,患难见真情,取舍见胸襟。凡夫俗子等到七老八十也是凡夫俗子,那些凤毛麟角,一早就开了光。”
一个生父,一个师父,互不认识交流几句,就此别过,都潇潇洒洒的。
办公室里,丁汉白终于得空歇一会儿,皮沙
宽敞,新沙
说完一怔,低头看纪慎语的眼睛,纪慎语也仰脸看他。两人对视,化学书掉了,他们谈生意烧瓷器,办认股大会,开这古玩城
纪慎语脸一垮,看什么房子哪,他竟要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