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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贺礼

    大事当前,任何决策都至关重要,赫拔都谨慎。

    这几个苍卫是谢家人,即便在重刑之下也无法保证他们说的都是真话,于是他特意派出人去刺探消息。

    建康不出意料,也乱成一团。

    天降暴雨,犹如上天的示警,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相信如今是在逆天而行,必遭惩罚。

    一些世家权贵更不信任这枯朽的王朝能够抵挡住北胡的精兵强将,纷纷找路数要出城逃难。

    建康离得实在太近了。

    一旦前线崩溃,毋庸置疑,这里首当其冲。

    那些凶狠残忍的北胡兵马首先要血洗的就是他们这些世家权贵,皇亲贵胄。

    罗家主恨极了,好好的太平盛世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搅合,而他苦心经营的官生也断送了。

    原本新帝继位,常理来说应该会大力提拔一些亲近的臣子,但新帝枉顾当初他们“一路护送”的情分,对他始终不冷不热,导致上峰看出他已经“失宠”,更没有谢家做靠山,对他越来越不客气,像是要把从前在他这里受过的气全部发泄出来。

    日子难过,所以罗家主也计划着要离开建康,到更南的地方去躲难。

    他做不了良臣忠将,不愿意陪着大晋灭亡。

    建康变得跟当初的戈阳一样,粮米贵,商铺土地贱,为了尽快离开,很多人选择抛售在建康及附近的产业换取在战乱时期更重要的物资。

    罗家主也派管家带着刚置办没多久的产业去寻找买家。

    罗唯珊委屈地哭了,因为那里面有一部分是她的嫁妆,她婚事不顺也就罢了,连嫁妆也保不住,她后面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吗?

    冯大娘子也没法,只能极力安慰她道:“那些东西哪有性命重要,你看被谢家裹挟到前线的那些儿郎们,家里已经都开始准备丧事了,北胡多么凶残我们都是见识过的……”

    说着,她打了个寒蝉,脸色转白,“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才是。”

    罗唯珊知道母亲说的话不错,她可不要像罗纨之那个蠢货,去白白送宝贵的性命。

    不过说来也奇怪,罗纨之分明从前也很惜命的,莫不是被那失心疯的谢三郎下了蛊?

    世家大量抛售产业,柯益山干脆命人搬出桌椅,带着几十名管事坐在空地上,从早到晚算盘声就没有停过。

    罗纨之给他留下的钱都让他用来收这些贱价的田铺。

    小管事还从没做过这么“实惠”的买卖,这跟抢钱也没什么差别了,一向唯利是图的人也有些心虚,“柯总管,这样会不会不好啊?何况我们也打理不了这么多……”

    柯益山拨动着算珠,无所谓道:“陛下说了此战必胜,他们不信偏要跑,谁能拦住?你看看那些不动如山的世家,哪一个没有趁乱敛收?至于打理你更不用担心了,这战久不了……”

    反正这些跑了的世家回头还要把这些买回来,他们从中间过一道手就赚了钱,轻松简单,何乐而不为?

    很快,建康混乱的消息就传到了赫拔都的耳朵里。

    “外强”中干的大晋朝让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得色。

    这些闻风丧胆的晋人,有什么能耐抵挡他南征的步伐!

    被暴雨淋透的土壤成了湿滑的泥泞,车轮时不时陷进去,导致车身倾斜,只能用十几人去抬车,耽搁了不少时间。

    健牛用尽力气往前,沉重的粮车拖得它喘不过气。

    经验丰富的领队让人去砍来树枝平铺在陷于泥淖中的车轮前,这样车轮就成功出来了。

    这个法子管用,只是他们没有时间准备那么多干枝铺地,渡过这一段路。

    罗纨之带了人去附近找干稻草。

    秋收刚刚过,应该还剩下不少稻草在田埂里,但是因为暴雨的缘故,都在地里泡得腐烂,不能使用。

    眼见着时间被白白耽搁,罗纨之忧心忡忡。

    恰在此时,一些侍卫骑着马赶着驴,托着大量木柴跟上来。

    罗纨之驱马上前,认出是先前几个拒绝过她的当地商人。

    “很多人都想着逃去南边,可是我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不想背井离乡,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几人七嘴八舌。

    “是啊,我们听说了前线打赢了几场仗,心中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出上一份力,好在现在还能帮上忙。”一人指着后面的木柴,诚恳道:“我们几家把为冬天存下的柴火都搬了出来,多长的路都能给你铺平它!”

    罗纨之望着他们,忽然鼻腔发酸,不能言语。

    女郎的神情让他们心生不安,联想到那些不知真假的传闻,更加惶恐,面面相觑后,有人忐忑问道:“月大家,莫不是已经太迟了?”

    罗纨之立刻摇头,红着眼睛道:“不,不迟。”

    她只是想到或许还没有哪一个时刻,他们能够做到上下一心。

    十年、二十年的颓废并不能真正把晋人的心性消磨干净。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他们力挽狂澜的努力永远不会迟到!

    众人齐心协力将长短不一的柴木铺在这条泥巴路上,填平了所有的坑洼,就好像这破破烂烂的国土被无数的人填填补补,不愿意见它就此倾覆。

    铜铃声、牛叫声,所有人沉重的呼吸声汇聚在一起,牛车运着粮草也戴着众人的希望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他们不知疲倦,心里只想着早一日送到前线,让将士们能吃上饭,让战马们能饱腹。

    秋风凛凛,寒鸦呖呖。

    隔着绛河两岸,北胡的前锋与大晋的军队在黄昏时终于打上了照面。

    战马嘶鸣,招展的旌旗遮蔽了天空,竖起的长戟犹如茂密的森林,几十万人同时呼吸,都能融化冰雪。

    这是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强师。

    谢昀带着几名亲卫就在河岸边上眺望。

    绛河此处大约有九丈宽,降雨后水位高约四尺半高,几乎已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胸口。

    翻涌的急流不断绛河底的泥沙翻起,浑浊的水被赤红的夕阳照耀,犹如流动丝绸,闪耀无比。

    河岸两旁每隔十几步的距离就竖着一根高耸立杆,立杆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延伸到了河的对面,仿佛无端生出了一条条横跨河水的桥梁。

    这条绛河曾经是一位奢侈的昏君南巡用的运河,彼时两岸花团锦簇,无数的纤夫就是通过这些立杆拉住沉重的皇船前行,供皇帝游玩,现在还有一些拳头粗的钢链垂在立杆的上面,十数年来唯有些许锈迹给它们蒙上了岁月的痕迹。

    沿着河岸巡视了一圈,谢昀不发一言就回去了。

    察答卡虽然脾气冲,但也不是莽撞的人,照例叫人也去河岸边上巡查,探查出现在的水深超过军队能正常渡过的深度后,便也先回去扎营休息。

    日暮时分,赫拔都带着一支轻骑提前赶至绛河岸,与前锋汇合。

    得知对岸的晋军已经弹尽粮绝一日了,赫拔都不由庆幸自己抓住了时机。

    “务必将他们歼灭在此地!”赫拔都拔出弯刀,精神振奋道:“不能让他们留有复燃的机会,明日,我们将有一战!”

    察答卡单膝跪地,也激动道:“愿为王上效力!”

    众胡将齐声道:“愿为王上效力!”

    与此同时的晋营火把辟啪燃烧,灯火通明。

    粮草队不负期望,如期赶至,伙头兵马上把食物带下去煮成热食,分给众将士饱食一顿。

    谢昀等人穿着齐整的铠甲走出营帐,外面黑压压的士卒都望向中央位置,等候听主帅决策。

    几名苍卫扶着刀分列在他的身后,光是站立不动就能感受到他们威武的气势,逼面而来。

    而穿着铠甲站在他们身前的谢昀更是雄姿英发,犹如神将临世,他抬眼环顾四周,迎着那一双双紧张又激动的眸子,他朗声道:“蛮胡久奔,疲累不堪,蛮帅狂妄,恃勇轻敌,今我辈饭饱衣暖,可以一战!”

    将士们举起锋利的长矛,齐呼:“可以一战!”

    群呼止歇,谢昀才又站出一步道:

    “明日前锋我需要两万人。”

    待谢昀与苍卫们骑上马,队伍很快聚散重组,人数众多,远远超过两万。

    这里面不但有苍字营、白字营还有其他世家的部曲私兵,经过一个月的磨炼,已经可以基本听从命令配合作战,此刻他们都跃跃欲试自己的锋芒。

    谢昀绕着军阵开口道:“众将士听令,家有父母老迈者,出列。”

    几千人从队伍里走出。

    “家有妻儿孤苦者,出列。”

    又有数百人离开军阵。

    “家中仅余独子者,出列。”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父子俱在军中者,子出列。兄弟同在军中者,弟出列。”1

    先是几百人跨出,最后还有零星十几人走出来,却又停在原地迟疑不动。

    谢昀骑在马上道:“为何不动?”

    有人指着里面,道:“主帅的弟弟没有出列。”

    谢昀在人群当中对上谢九郎的视线。

    并没有因为九郎的身份,谢昀就给与他特殊的地位。

    一来九郎没有任何领兵作战的经验,二来他并不想让九郎这件事上冒进出头。

    母亲虽不说担心的话,但若有个万一,这是她最后的孩子了。

    谢九郎带着头盔压过眉,一个月来的操练让他的皮肤有些晒得发红转黑,几乎让人看不出那是个养尊处优的温雅世家郎。

    在四方的注目下,谢九郎没有动,他只仰起脸,坦荡笑道:“家国大事,不分长幼,我与兄长生死与共!”

    这话何等洒脱,又有置生死于外的豪迈。

    一些走出去的人也重回到队伍。

    “我等也愿与主帅生死与共!”

    敌军压阵,士气却更盛以往,谢昀也被他们的回应,激荡起胸腔里的壮志。

    黑夜终会破晓,太阳将要升起。

    而他名为昀,字既明。

    就好像在预示着他会有这一天。

    其实谢家宗亲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曾几何时他的确把这件事当做一件他必须要做,也是唯有他能做到的事。

    那便是与那人,举国之力较量一番。

    他要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是功是过他不在乎。

    可现在他变得很在乎。

    他身后除了万千信任他的黎民,更有愿意追随他,将生死托付的将士们。

    ……还有他所爱的人。

    谢昀骑在墨龙驹上,回头望着远处的山峦,红叶印染,美不胜收,这大好河山是他们的安身之所。

    所有的风雨就必须停在这条线上。

    天地之间好像被刀割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白色的光芒,汹涌的绛水也泛起了粼粼光芒。

    缓缓升起的晨曦逐渐照亮了两岸的视野,将在前,卒在后。

    谢昀与赫拔都同时被阳光照亮,他们遥遥对望。

    时隔多年,两个少年郎已经长大,各当一面。

    呼啸的风吹来几根枯黄的草屑,落入了滚滚绛水当中,被水冲得不停打转,似是迷失了方向。

    啪嗒啪嗒——

    一匹小红马驮着一名满脸傲气的异族小郎跃过流淌的小溪,还在溪水上打转的草被荡了开去。

    异族小郎昂首用流畅的大晋官话说道:“我刚刚看见你在练骑射了,和我比一场?”

    牵着小黑马背着小弓的郎君回头斜睨他一眼,更傲地拒绝:“不比。”

    异族小郎君顿时拧起浓眉,追了过来,“什么!为什么不同我比?难道你怕输给我?”

    “我不想就不比,若我想比,就算会输我也要比。”

    异族小郎君被他的一番话弄昏了头,小脸都变得皱巴巴,他用力抓着脑袋,费解道:“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再一抬头,那晋人小郎君已经骑上马跑远了。

    “欸!欸!你别跑啊!”

    几片落叶被风吹了下来,又被风轻盈地托起。

    正在半空慢悠悠地飘着,才映入一只剔透的马眼当中,倏得一下被气浪撞开了。

    “驾!”

    草野里两匹马如离弦的箭急射而出,在草海里划出两道笔直的线。

    天上的雄鹰伸展着羽翅,随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翱翔。

    鹰呖声划破长空——

    小红马略超出半个马首,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马背上的小郎立刻举手欢呼。

    黑马的小郎抿着唇倒没有输不起的样子,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马,似乎还在鼓励它。

    他“呿”了声,又哼道:“今日过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的确该走了,我师父说这里是晋地,不欢迎你们。”

    异族的小郎定定看着他半晌,忽然咧嘴笑了,“我还以为这些天,我们能是朋友了。”

    对方没有搭话,调转马头往回走。

    身后的马蹄声也渐行渐小,但忽然间那匹马又朝着他折返回来。

    赤红怒发的马昂首挺胸地载着它小主人。

    “忘记介绍我的身份了,我叫赫拔都,是北胡第二王子,等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死了,我就是第一继承人,待我继承了王位,我要完成我父王未完成的大业。”

    “我要将所见的晋土都变成北胡的领地,要将所有的晋人变成我们的奴隶供我们驱使!我要这天下一统皆在我的手中!”

    他小小年纪,却已经野心勃勃,让人震惊。

    随后他又咧嘴一笑,“你说的对,我们做不了朋友,因为我要做你们的敌人,我会杀光你的亲朋好友。”

    似是浑然不觉自己的吐露出多么可怕的言论,还一脸的轻松和自信,那双眼睛闪烁着无比灼热的亮光。

    仿佛已经能够一眼窥到未来,看见自己的成功与胜利。

    黑马上的小郎君从震愕当中抽离,眉毛越蹙越紧,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压着超乎年龄的镇定从容。

    “妄想。”

    两人对视上。

    此一刻后,他们终生将为敌。

    眼睫覆下,扬起。

    自黑暗中重见天光,隔着流淌的绛水,他重新看清了赫拔都的脸。

    那幅狂妄的神情没有因为经年累月的奔战而消磨掉一星半点,反而像是陈酿的酒愈发浓烈。

    “谢昀,此一战后,大晋再没有余力,值得吗?”

    “这句话同样适合你,北胡并非固若金汤,出门在外,王庭可安?”

    北境虽然一统,但是也不是所有的部落都忠心耿耿,在后面觊觎王位宝座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忌惮赫拔都的大权在握以及强盛的兵马。

    赫拔都面色一冷,很快唇角又扬起笑意。

    “谢三郎怎么比我还着急,是不是赶着回去喝酒吃肉?”

    “不错,我着急回去成亲。”

    赫拔都哈哈大笑,“那我是不是还要在这里恭贺你?”

    “恭贺就不必了,送个礼吧。”谢昀唇角微扬。

    “礼?你要什么?”赫拔都有些好奇。

    谢昀从容道:“命你的士卒后退,让出河岸地作为战场,我们一决死战,速战速决。”

    他话音刚落,赫拔都旁边的随将立刻就出声阻道:“王上不妥,应当在河畔一战,断不能让出场地来!”

    赫拔都却眯起了眼。

    眼前的河水上涨,湍流不息,晋军要过河,绝非易事。

    等他们渡至半途之时立刻出击,岂不是事倍功半。

    真正的速战速决!

    赫拔都一挥手,命令道:“让他们渡河,半途击之!”

    胡将架不住赫拔都的坚持,只能依命行事。

    “退!——”

    “退!——”

    背着小旗的令官骑着马调遣着队阵后退。

    北胡军人数众多,往前进尚好说,往后退就显得有些艰难。

    晋军趁机在水面搭上三架浮桥,因为水流的原因,每座浮桥都不宽,最多能够同时供四人并肩前行。

    赫拔都能想到他们拥挤的样子,便握住缰绳,冷眼旁观,静静等候最佳的时机。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后方忽然变得奇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起,后退的步伐彻底乱了,变成互相推挤的逃奔。

    赫拔都大怒,空劈了一记鞭子道:“怎么回事!”

    河对岸,谢昀身边的人也看见了北胡军出现了状况,连忙喜道:“郎君,果然奏效了!我们现在出发吗?”

    是先前特意放到赫拔都身边的苍卫发挥了作用。

    谢昀远眺,“他们人数太多,还不够乱,再等等。”

    “杀了那几个奸细!——”北胡将领揪出了人,马上想挥着刀上前,但碍于到处都是乱跑的士卒,那个他一时都不能靠近。

    苍鸣蹙眉盯着前方,三十万的大军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即便后方乱了一乱,也并不折损他们庞大的数字。

    他忽然把身上的重刀、盔甲解下,一把扔到地上。

    苍怀问他:“你做什么?”

    苍鸣道:“渡河!”

    随他多年的三名苍卫马上领会了他的用途,跟着解开身上的负重。

    苍怀平静的脸上裂开了缝隙,一把拽住他的缰绳,斥道:“你这是违反军令!”

    苍鸣掰开他的手指,对他爽朗一笑,“就当我这个人吧,总是擅作主张,等我回来,再请郎君军法处置!”

    四匹马踩着浮桥飞速渡河,分左右两侧疾驰而去。

    谢昀见之,脸色微变,“苍鸣!”

    苍鸣充耳不闻,他的两耳只听见强劲的狂风呼啸而过,在奔马起跃间,他的胸腔里填满了轻飘飘的气,好像他可以飞了起来。

    ——“谁人说你无用?暂且不飞不鸣而已,飞必冲天,鸣则惊人!”2

    郎君的话,他永远记得。

    他不愚笨,他也可以做个很有用的人,一定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举世的成败就在此一战,所以他要再往里面填一把火。

    苍鸣深深呼气,吸气,气沉丹田,声响如雷,用北胡语大喊道:“我军败了!——快退兵!——”

    “我军败了!——”

    另一侧的两名苍卫同样喊着“败了”,在后退中的北胡军转不了头,也看不见后面的情形,信以为真,开始慌不择路地逃窜。

    互相踩踏,推挤,杂乱无章。

    赫拔都勃然大怒,拿起长弓就朝苍鸣射出一箭,他的箭法精准,当即贯穿了苍鸣的肩胛骨,险些把人带下马。

    苍鸣弯身伏在马背上,直到那痛意麻痹后,他再次昂起身,连连高呼:“我军败了!”

    只是眨眼间,他已经奔至了北胡军的身后,围着后撤的军阵把煽动之言传了进去。

    “放箭!——射死他们!”

    赫拔都大声命令。

    咻咻咻——

    箭雨如蝗,马腿受了伤,一个前屈身便把主人摔了下去,无处躲藏的苍鸣瞬间身中数箭,撞进了血泊里。

    他的脸紧贴着湿润的土壤,青草的味道和鲜血的味道源源不断钻鼻腔,他的视野里一片通红。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见河对岸,那儿坚甲利刃,旌旗蔽日,阳光完全照耀在他们身上,亮得刺眼。

    “渡河!——”

    一道怒喝从河岸传来。

    匡当匡当匡当——

    数万名民兵转身列队,扛起来掩在土里的钢索。

    精壮的身躯绷如弓弦,但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地上,他们背朝绛水的方向往前,汗水滴在脚下的土地里。

    钢索在立杆的两侧绷起斜索,从水底缓缓吊起了一座座湿淋淋的木桥。

    赫拔都见状,双目眦裂。

    旁边的随将已经脚软在地,惊恐失措道:“这、这什么时候准备的,我们都不曾发现过!”

    墨龙驹长嘶一声,率先踏上露出水面的木桥。

    谢昀领着苍卫在前,渡河了。

    随后疯涌跟上的是晋军的千军万马。

    连弩车嘎嘎转动着机关,重型弩箭从他们身后破空而出,随后是点着火的一阵轻羽箭。

    弩箭带着油罐在半空被火箭射穿,火雨如流星纷纷浇下,北胡军中惨叫声一片,斗志尽丧。

    群马狂策,雪刃迎着高升的旭阳,亮出嗜血的锋芒。

    英勇向前,驱逐蛮胡!

    谢昀在四处逃窜的人群里盯住被护送的赫拔都,眼底涌动着凌厉的光芒。

    来吧,再比一比,是谁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