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尽管乘风没动手, 但只他冷眼旁观族人受难这一点,便已经足以说明他作为少君的失职。
但少君的废立是大事,不能轻易下决定。
“从今日起, 你便入思过堂。在九胥大比前, 便不要再出来了。”回到帝都后, 乘宿直接下达了对乘风的惩罚, “所有人听令,无本尊允许,谁也不能进去探望, 更不能私自放少君出来。违令者, 重罚!”
若非顾忌九胥大比,乘宿的处罚必然不会这般轻。
对于如何得到的消息,乘风的解释是有人特意通知了他。
他也不知道是谁。
他当时去长灵山,其实也是将信将疑。
对此, 乘宿没说信还是不信。罚乘风入思过堂后,他便一并派人把乘风身边的侍卫和宫人全都看管了起来。
乘风平静的接受了惩罚:“孙儿遵命。”也没有为那些人向他求情。
“风儿。”看着曾寄予厚望,精心培养的曾孙,乘宿终是掩不住心里的失望,“在我心里,你与袅袅都是最优秀的。你们是兄妹, 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乘风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若是当真这般以为,又为何能说出那些话?他在修炼上, 的确比不上乘袅, 这一点, 他已认了。
他掩下眼中暗色,单膝跪在地上, 顺从道:“曾祖无需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知道我比不上袅袅。此次是我冷血无情,被嫉妒左右,失了平常心。我认错,我会入思过堂诚心反省。”
乘宿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乘风已经转身主动入了思过堂。
“大哥,他现在明显是钻了牛角尖,无论你说什么,想来都是听不进去的。”耀火长老上前拦住还想要跟进去的乘宿,脸色沉沉,“正如袅袅所说,前方长路漫漫,乘风看见的只有她。”
“若乘风连这一点也想不通,那便不配做九胥的少君。”
“九胥的少君,以至帝君,武力可以不是最强大的,但心必须是。”耀火长老声音放轻,带着沙哑和干涩,“情势至此,内忧外患,倘若自己都不坚定,又怎么能带领乘氏?”
乘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乘风是他们倾尽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少君,在此之前,勤勉上进,稳重冷静,颇得人心赞誉。
即便修炼上不是最好的,但已经足够优秀。
正因如此,看着乘风如今的变化,乘宿才更心痛。
耀火长老道:“如今也好,不破不立。若他能想通,修为和心境必定更上一层。大哥,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清盘龙教。他们是如何发展至今,未让人发现的?以及,他们为何甘愿付出这般大的代价,也要杀了袅袅?”
听到这话,乘宿的心思也立刻放在了正事之上。
“风儿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入手点。”耀火长老脸色冰冷,声音阴厉,“族里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
晨清日明,清风悠扬,是个极好的天气。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安安静静,但乘袅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梦里乘风的一句句厉声质问,压过了曾经的所有温情,只剩下一声声的不甘和怨怼。
感受着因被仙力蕴养越发宽广的经脉,还有那颗即将破开的金丹,或许如乘风所说,她其实从未真正退让过,便是选择做一个辅佐者,她也不想居于人下。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建立多宝楼,不会有意无意的经营自己的好名声,不会步步为营。
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流淌着蠢蠢欲动的滚滚野心。
站在最高处,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这个念头,原来从未自她心里消失。
乘袅吸了口气,压下了心里那些烦乱的思绪,揉了揉揪疼的额头,洗漱换衣出了屋子。
所有的坏心情在看到院中长身玉立的男人时,竟一扫而光。
男人今日换了一身黑金色的衣袍,腰系了一根同色玉带,肩宽腰窄,看似沉重晦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有着独特的魅力。
非但不显暗沉,还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如仙。
“剑君!”
乘袅本能地扬起笑脸跑了过去。
蔺霜羿也习惯的侧过身子,避开了两人更多的碰触,淡声说:“今日你迟了一刻钟。”他们的晨练时间一直都是卯时初。
数日来,乘袅从未迟到过。
“请剑君恕罪,是我昨晚不知不觉入了梦,所以才误了时间。”
蔺霜羿顺口问道:“什么梦?”
一旦筑基,修士便与凡人彻底有了不同,不再需要通过睡眠来补充精力。夜间,通常都用来修炼。
如此,修士自然极少做梦。
乘袅本想实话实说是噩梦,但瞧着男人如玉的侧脸,心底想要得到他、占有他的欲、望便有些压不住。
喜欢他,想要他。
不拘任何手段。
她眸底极快闪过一抹晦暗,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声音清甜如蜜地说:“我梦到与剑君成婚了。”
蔺霜羿眉心一跳。
“我太高兴了。”话出口,少女似也意识到不妥,玉白的脸颊染了一层薄霞,“对不起剑君,我不是故意想要冒犯您,我只是太喜欢您了。”
见男人沉着脸不说话,乘袅拉着他衣袖轻轻晃了晃:“您生气了吗?”
这都是情人咒导致的后果。
蔺霜羿很清楚,乘袅不是真的喜欢他。不过是一个梦,几句话而已,他当然不可能生气。
况且这些时日,乘袅常常语出惊人,他都已经习惯了。以至于,心绪平静如水,佛珠也未再发热。
“本君知道你是受了情人咒的影响。”蔺霜羿拨弄着沁凉的佛珠,维持着平静的面色,淡声提醒她,“你的未婚夫是季烆。”
乘袅选择性忽视了最后一句,立即抓住他的漏洞问:“所以剑君您没生气,对吗?”
“……本君没那么小气。”
“我就知道剑君最是通情达理,温柔如风。”
温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蔺霜羿垂眸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数日相处下来,他对乘袅也有了一些了解,知她嘴甜如蜜,甜言蜜语向来是张口即来。
她又生得好看,这般刻意哄人,自然很难有人能招架。
可惜,他不是季烆。
乘袅还在说:“我发现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所以可能会做出更加过分的行为,剑君您也不会生气吗?”
粉白的脸颊上带着纠结和犹豫。
她已经足够过分了,还能做什么过分的事?
蔺霜羿不觉得一个金丹能对大乘修士做什么,他拨弄佛珠的手指停下,可有可无的回了一句:“不会。”
听得这话,少女的眼睛亮了亮。
晨曦恰时洒落,像有无数星星住进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光芒闪烁,璀璨夺目。
蔺霜羿微微晃神了半瞬。
“时间不早了,开始——”他不想再在这种男女情爱的事上耽误时间,须臾,别开视线,便要开始每日的晨练。
然而话说到一半,脸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柔软的湿润触感,与之前落在他手背上的那个吻的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但蔺霜羿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放在佛珠上的手指瞬间收紧,他的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面无表情的偏头问:“乘袅,你在干什么?”
“我在亲您啊。”
少女无比自然地回,歪着头,模样煞是俏丽可爱,甚至还带着两分疑惑。
他当然知道她在亲他,他只是想问她,怎么敢这样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剑君,您生气了吗?”不等蔺霜羿回答,乘袅小声补充道,“我刚刚已经问过您了。”
那是他没想到,她指的竟是这样过分的事!
蔺霜羿胸口起伏微微大了一些。
乘袅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到面色冷硬,小心翼翼说:“剑君,您说了不生气的。”
她声音低低,没等他开口训斥她胡闹,她的眼眶就先红了,眸中水意朦胧,含着委屈,极是可怜。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人的气息,蔺霜羿强忍着没有立刻去擦拭,低头,对上少女又怯又委屈的目光。
落子无悔。
出口的话当然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他压下心里陡然生起的躁意,生硬地回:“本君没有生气。”
闻言,那双泛红的眼睛又亮如了繁星,少女开心地说:“君子一言九鼎,我就知道剑君是言而有信的真君子。”
话音落下,她踮起脚嘟着唇竟似又要亲他。
但这一回蔺霜羿有了准备,在那软嫩红唇碰上来前,及时挡住了她。他的手抵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维持着一份安全距离。
“乘袅,不要得寸进尺。”他警告她,“否则,你会后悔的。”待到情人咒解开,她再想到这些事,以她对季烆的感情,想来定会难受伤心。
“与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我才不会后悔。”
所以她以前与季烆亦是如此?
蔺霜羿微顿片刻,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他眉目清凉如雪,声音冷硬:“我不是季烆,与你也非两情相悦。”
“我知道,”乘袅神色落寞,语气低落,“剑君对我无意。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不可能真正的成婚,我……会控制自己的。”
她转过身,背对着男人,微不可察的翘起了艳红的唇。
——反正她已经占到便宜了,不是吗?
*
因着这点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似多了几分微妙。
或者准确的说是冷疏。
如乘袅所说,她似乎真的在控制自己,没有再对蔺霜羿做任何亲密的事,也没有再说那些甜言蜜语。
晨练时,她都极为安静克制。
“鞭与剑不同,又有相似,你要做的是驾驭它。而不是被它牵制。你要记得,它在你手上,由你完全掌控。”
“是。”
少女肃容应道。
她悟性的确极好。
不过稍一点拨,便能有所进。纤柔的身姿与纯白的白灵鞭一起舞动,纤细白嫩的手腕一动,白灵鞭如游走的灵蛇,随风飞舞,看似杂乱无章,不受控制,但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一鞭都在女子的掌握之中。
她似乎真的与手里的灵鞭合二为一了。
每一次轻跃飞扬,都比上一次更加轻灵。
蔺霜羿看向正认真训练的少女,见她目不斜视,只一心专注练鞭,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未分神看他。
直到一场晨练结束,她也未再有任何越矩之举和失礼之言。
如此也好。
倘若乘袅能控制自己,与他保持距离,他们都能轻松一些。他不可能时时带孩子,也没那耐心和心思。
“可以了。”佛珠快速从手指间穿过,蔺霜羿微提音量,“过犹不及,今日便到此吧。”
“是。”
少女立时收了鞭,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剑君指点。”
礼数周全,与之前与季烆一同前来见他时一般无二。
蔺霜羿嗯了一声,转身,如往日一般朝静室走。身后,少女也如平常那般跟了上来。
晨练结束后,他会去静室入定修行。
乘袅要求与他一起,理由是她看不到他,便无法专心。
“殿下,季师兄来找您了。”
小童的声音忽然响起,紧随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骤然停下。
随后,蔺霜羿听见乘袅说:“就来。”话音未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随着小童离开了。
乘袅当然不想见季烆。
情人咒一事已经昭告天下,她昨日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行为,不再去见季烆,也是合情合理的行为。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情人咒入魂,她现在心爱之人是蔺霜羿。
但乘袅强忍着想要回头的欲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心上人’重要,可正事也重要。
而且她也想试试能不能控制一下。
她不喜欢被牵制。
乘袅很快便到了季烆面前。
不等季烆开口,她先开口道:“阿烆,我们一起走走吧。”
自从乘袅中了情人咒,搬入无暇峰后,两人见面,也只能匆匆说几句话。乘袅更是不愿离开无暇峰半步——确切的说是不愿离开他的师尊。
季烆已经忘记,他有多久没有与她好好的走一走,说上一番话了。
闻言,他当然不会拒绝,立刻应了好。
乘袅也没耽搁,见他应了,便当先出了无暇峰,直至走到靠近昆仑外门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块石壁,刚好隔出了一块安静的地方。
至此,她才停了下来。
她一路沉默的走,没有如季烆所想,像曾经那般与他笑闹。
季烆忍不住唤了一声她的小名:“袅袅?”
“就在这里说吧。”乘袅直接道,“阿烆,在情人咒没有解开之前,若无必要,我们便不要再见了。”
不等季烆回答,她顿了顿,又说:“或者,我们不如直接解除婚约。如此,对你我都好。”
季烆脸色顿时变了。
他上前,想要拉住少女的手,然还未碰到,便被避开了。手心空荡荡的,正如他此刻的心。
季烆想也没想的拒绝:“我不要!”
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极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一字一顿的道:“一年之期未到,乘袅,你不能食言。”
“你说过的,只要我解了同命蛊,我们的婚事便能继续。”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些话,脸色苍白,一向冷然镇定的人,眉目间竟似有惶然之色。
可乘袅心如止水。
她脑海里还存放着他们之间的所有美好记忆,但一幕幕画面闪过,却已经无法掀动她的心潮。
“可我中了情人咒,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了感情,我喜欢的是剑……”
“那不是你的本意!”不等她说完,季烆已经强行打断她,“只要解开情人咒,解开同命蛊,我们便能回到从前。”
不,回不去了。
即便没有情人咒,他们也回不去了。
在他选择了别人之后,她就没有想过回头。
乘袅目的已达到,不欲再多说,只道:“你想要继续一年之约也可以。但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们还是少见为好。”
“阿烆,不要再来找我了。”她看着他,眼里毫无爱意,无波无澜仿如在看平常人,认真地说,“我不想伤害你。”
石壁背后,文喜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欢喜剑。
*
静室里静谧如初。
没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自然更安静,更适合修行。
不仅静室安静,整座无暇峰都很安静。除了风声和鸟雀虫鸣声,两个小童的呼吸声,便没了其他声音。
但不知为何,蔺霜羿却一时难以入定,心底还莫名生起了一股莫名的燥意。他盘腿闭眼坐在蒲团上,还是觉得脸上不舒服,最后终是忍不住用手擦了擦被乘袅亲口的地方,擦了好几下,直到那块地方发红微烫。
“无暇,有好消息了!”
正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蔺霜羿手指微顿,转头,果然看见了数日未曾出现的姬赤野。
他心尖微动,手上动作停下。
姬赤野明显很兴奋,不等蔺霜羿询问,他已经自顾自道:“我查到了卫九幽曾经待过的一处洞府。”
这些日来,姬赤野之所以没有来无暇峰,便是为了此事。当然,这也是蔺霜羿托他帮忙的。
因着乘袅太粘人,蔺霜羿行动多多少少不如以前方便自由。
记得有一日,他不过独自离开了无暇峰不到两个时辰,再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眼睛都哭得红肿的少女。
自那之后,她黏得越发紧。
若要出门便得带着她,实在麻烦。他知乘袅很看重即将到来的九胥大比,最后,蔺霜羿便只能把此事托给了姬赤野。
皇天不负有心人,姬赤野努力了多日,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姬赤野激动道:“那洞府外设有阵法结界,我不曾进去探过,但我查过资料,发现这是卫九幽飞升之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我觉得里面定有线索,极大可能有解除情人咒的法子!”
“无暇,你马上就能解脱了,高兴吧?”
咔嚓——
“什么声音?”姬赤野正说得兴起,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忽然响起,他耳尖微动,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诶,无暇,你的佛珠怎么裂开了?”
那佛珠可是蔺霜羿亲自炼制,用的材料与普通佛珠不同,便是大乘修士也不能轻易毁坏,怎会无故碎裂?
姬赤野是知道这串佛珠是用来辅助蔺霜羿修炼无情道的法器。
如今佛珠碎了,难道是蔺霜羿的修炼出了问题?
蔺霜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凝眉垂头,便看见手腕上那串佛珠手串不知何时竟颗颗崩裂。一股如岩浆般的炽烫四散溢开,冷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已是一片灼红。
第42章
被佛珠灼红的那片肌肤, 仿佛被放进了滚水中,滚烫灼疼无法忽视。蔺霜羿下意识伸手按住那串裂开的佛珠手串,岂料指尖刚碰到, 就又是一阵灼烧滚痛。
正如在听到姬赤野说寻到了卫九幽的一处洞府, 有可能寻到解开情人咒的方法时, 心脏有一刹那的停顿。
白玉般的指尖霎时一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佛珠怎么好好的, 竟裂开了?”姬赤野已经快步冲了过来,看着裂开的佛珠,眉头紧皱, “无暇, 你修行出了问题?”
自古今来,蔺霜羿并非第一个修炼无情道之人。
期间,有人成功,当然也有人失败。其中失败的更多一些。这也是正常之事, 无情道乃是上上之道,一旦炼成,威力极强。与之相对,想要炼成也更困难。
但姬赤野与蔺霜羿自幼相识,百年相交,知道好友向来情绪寡淡, 性情淡漠,少有明显的喜怒哀乐,又心性坚定稳固, 按理, 乃是最适合修炼无情道的一类人。
“无碍。”蔺霜羿已经回过神来, 取下了那串仍然滚烫的佛珠,随后揣进了储物袋里, 垂眸沉声道,“是炼制出了问题。”
他的面色实在太平淡了一些,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像是修行出了岔子。
“没有影响修行便好。”姬赤野听了,瞧他除了手腕上那小片被灼红的肌肤,的确无任何不妥,这才大松了口气,“不过,你这佛珠头也太脆了一些。我记得上次便出了问题,你又重新炼制了一回。”
姬赤野问:“是不是材质问题?”
虽这般问,但之前蔺霜羿收集炼制佛珠的材料时,姬赤野也时有陪同。据他所知,那些材料都是顶级的好东西。
所以问完后,不等蔺霜羿回答,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不是材质问题,难道是炼制方法不妥?”
蔺霜羿嗯了一声:“待探过卫九幽的洞府回来,我会重新炼制。”
说着,他起身抬步朝外走,淡声说:“走吧。”
姬赤野愣了一下,才忙跟了上去:“现在就去?”
蔺霜羿唇角抿直,面无表情点头。
见他如此,姬赤野也不觉奇怪。以蔺霜羿的性子,得知有可能寻到解开情人咒的法子,自是不会耽误。
不过。
“咦,怎得没看见那小帝女?”出了静室,姬赤野朝周围扫了一圈,疑惑,“那丫头今日没黏着你?不该啊,她不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你身上吗?”
“她去哪里了?”
蔺霜羿唇角拉了拉,想去抚佛珠,却只触到了还灼疼的皮肤。他凝了凝眉,冷眼看向姬赤野,问:“你想见她?”
不等姬赤野回答,他已经自顾自道:“她与季烆出去了。”
“原来如此。”姬赤野恍然大悟,又不由唏嘘感叹,“看来这情人咒虽厉害,但也不能完全左右一个人的感情。到底是两情相悦,便是中了咒,心里也难免对真正的心爱之人有所惦念。”
“想来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在问情台上……”
“废话那么多作甚?他们有多相爱,与你有何关系?”不等他说完,蔺霜羿已经冷冷打断他的话,“走了。”
话音未落,无暇剑已经出鞘,蔺霜羿身形一动,便已到了无暇剑上。霎时,剑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姬赤野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
只觉一道白影疾速从眼前掠过,蔺霜羿就上了天。
姬赤野顿时顾不上想东想西,也忙祭出了法器追了上去。
两道灵光如疾风朝山下掠去。
“咦,那不是乘袅和季烆吗?”姬赤野眼尖,从昆仑外门上方飞过时,低头,便看见了站在一起的乘袅和季烆,顺口问,“无暇,正好瞧见了,要不要叫上小帝女一起?”
蔺霜羿修为比姬赤野更高。
早在姬赤野之前,他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下方相对而立的两人。
自上向下看,那一对年轻男女靠得极近,两人之间只隔了半步不到的距离。蔺霜羿只扫了一眼,心中莫名生了一股子烦闷。
许是佛珠碎裂,七情六欲重回的原因,情绪波动不易控制,比之平常强烈了几分。
少女清甜熟悉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他听见她柔声轻唤:“阿烆。”
阿烆。
便是中了情人咒,仍然亲密如初。
“不用,我们先去探明情况。若属实,”蔺霜羿收回视线,脚下无暇剑忽然加速,极快离开了昆仑,“再带她一起过去便是。”
姬赤野说:“那洞府位于东海,此去至少也需要一天才能回来,那小帝女这般长时间见不到你,怕是要哭。”
少女眸含水光的模样忽而浮现在眼前。
蔺霜羿喉结动了动,说:“若此次能寻到解开情人咒的法子,她不会哭。”到那时,没了对他生出的迫不得已的‘爱意’,能毫无顾忌的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她只会高兴才是。
手腕上那块灼红又疼了一下,刺得蔺霜羿微蹙眉心。但他没有为伤处治疗,只垂眸看了一眼那块刺眼的红,便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一点小疼罢了,他当然能够忍耐。
……
如姬赤野所说,别了季烆,回到无暇峰的乘袅,在遍寻蔺霜羿不得时,眼眶果真红了。
若是以往,瞧见她红了眼睛,蔺霜羿必会及时出现。
但这一次乘袅眼中的泪都快掉下来了,那人也没有现身。她去了佛堂,又去了静室,甚至还进了蔺霜羿的卧室,却都没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寻了小童来问,得到的回答也是不知道。
剑君的行踪,他们哪里敢过问?当然,蔺霜羿行事,也不会与童子交代。
“剑君当真没有留话?”
乘袅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倒不是她自视甚高,而是这些日来,因着情人咒的原因,她白日里喜欢粘着蔺霜羿,一旦与他分开,便忍不住难过。
所以蔺霜羿但凡要去哪里,只要超过半个时辰,定然会告知她一声。
小童摇头:“殿下,我们真的不知道。剑君也未曾留下任何话。想来,他是临时有事出门了吧。”
另一个童子也点头道:“这是常事。剑君行事随心所欲,以往也常是如此。”
“殿下不用担心,以剑君的修为,无人能伤得到他。”
两小童也知道乘袅中了情人咒,对剑君生了痴狂爱意,这些日来,他们更是日日见证,所以便都宽慰她。
乘袅扯了扯唇角,轻声道:“我明白的。”
她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看上去似乎被劝慰好了。两小童见此,也便放了心,又安慰了她两句,便离开了。
乘袅没有再哭。
蔺霜羿不在,她没必要哭。只心里烦躁得很,甚至心里发着狠,想着等她修到了大乘期,一定要把人捆在身边,没有她的命令,哪里也不能去。
可等到到了大乘期,蔺霜羿都已经陨落了。
一想到此,乘袅心情更糟糕了。
本来方才做好了一件正事,她心情还不错,而今,却是被破坏得干干净净。即便理智上知道这只是情人咒的影响,但感情上,她竟一时控制不了。
乘袅独自去了静室。
她盘腿坐在独属于她的那个蒲团上,深吸口气,准备闭眼修炼。可屋里少了一个人,她一时难以静心。
半晌,乘袅泄气的睁开眼睛。
强行修炼,只会适得其反。想了想,她干脆处理起了正事。
乘袅拿出传音石,联系了乘进,询问调查进度。其实才过了一日,便是速度再快,能得到的线索怕是也有限。
事实也如她所想。
乘进道:“曾祖已经着手调查近百年来天灾之事,资料已经全都收集好,不过要全部清查,恐需要几日。”
意料之中。
乘袅问:“少君那边如何?”
她没再唤乘风哥哥。
她现在心情不好,没心情演戏。
乘进回:“少君被曾祖关入了思过堂,并派了人坚守,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他身边跟随的宫人和侍卫也一并被关进了灵牢,由耀火长老亲自审问,暂无消息。”
乘风身份特殊,自然也是特殊对待。审问他身边亲随,不是小事,事关重大,未免消息泄露,引来麻烦和恐慌,保守极严。
乘进的身份在族中不低,但也没资格进去。因此,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又是意料之中。
乘风既然敢承认,要么他的确没有‘动手’,要么早已扫好了尾巴。
乘袅又嘱咐了几句,便意兴阑珊的结束了这场传音。结束后,她看着空旷静谧的静室怔了一会儿,随即烦躁的呼了口气,又联系了多宝楼明面上的楼主万长然。
自那场拍卖会后,多宝楼名声大震,前来投效的人多了数倍,短短时日规模便扩大了不少。
如今九胥五十四城,都已有了多宝楼分店。虽暂时还比不得花家商行等,但已不容小觑。
比起族里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多宝楼的行动便顺畅方便多了。
万长然甚至已经查到了盘龙教的两处分部。只不过未免打草惊蛇,又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所以暂时还未行动。
“殿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乘袅眸光狠戾一闪而过,冷声道:“不用等了,直接把这两处分部销毁。能捉到活口最好,捉不到,一个不留!”
“不过,”乘袅冷冷勾动唇角,眸如寒冰,“记住了,要把这份功劳送给昆仑。最好是记在昆仑掌门所在的混元峰下。”
时至如今,即便没寻到证据,乘袅仍然对梅望雪保留怀疑。
她今日特地引季烆去外门,故意选在文喜平日常待的地方,最终目的便是意在此人。
背后之人似乎特别想拆散她和季烆,或者说是撮合文喜与季烆?为什么?是为了季家之势,削弱皇族之力,还是文喜有何特殊之处?
也或者,是两者皆有?
而今,她中了情人咒一事传出,那些人暂时杀不了她,想来会有别的手段。如此,她不如顺水推舟。
“殿下英明!”
万长然立时明白了乘袅的意思,笑了一声,干脆应是。
乘袅翘起唇角,继续吩咐:“继续深查文喜的生平,包括与她有关的所有亲人朋友。”
十年前,文喜是为给生病的母亲采药,才上了山,闯进了兽潮。结果,不仅自己险象环生,待回去后,生病的母亲也已故去。
文母及笄后嫁于青梅竹马的丈夫,夫妻恩爱,日子算是美满。但好景不长,文父在一次打猎时,不幸遇到一只筑基妖兽,最终死于兽口。
彼时,文母已怀了身孕,气怒伤心之下,早产生下了女儿,多年来与女儿相依为命。因辛苦操劳,又郁结于心,终积成恶疾。
她的出身和早逝丈夫都能查到,从资料上看,没有任何不对劲。她的一生如许许多多的村妇一般,无甚出奇。
唯一的不同,便是生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女儿。
两个凡人结合,生下的孩子有灵根不算太出奇。但怪就怪在,文喜那般好天赋,怎得在及笄后才被发现?
说了这事后,万长然又交代了一下多宝楼的情况。说起正事,乘袅倒是没再想着蔺霜羿,不知不觉便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直到万长然问:“殿下,您今日不修炼吗?”
这些时日,乘袅都是晚上处理这些事。万长然也都习惯了。他是知道殿下入了无暇峰,正专心跟着无暇剑君修炼。
这般好机会,无人会浪费。
再加上情人咒的影响,殿下与剑君白日里堪称形影不离。
所以白日里收到乘袅的消息,万长然颇有些疑惑。眼瞧着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万长然便忍不住问了。
乘袅倏然一顿。
眼前又浮现出了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顿时一阵心烦意乱。但她不欲让人察觉自己的心事,即便是下属和心腹也不成。
“无碍,正好有些空闲时间。”她没有多解释,自然的换了话题,“对了,万叔,你派人查一查各地近年来发生的天灾数量、地方和情况,包括死于天灾的人,统计一下数据。”
“说起此事,”万长然似乎想起什么,立刻说,“三日前,有一个凡人来投效,他家乡正是遭了风灾。”
按理,便是修士来投效,除非修为在元婴以上,否则也是见不到‘楼主’的。何况还是凡人。
这一回万长然之所以知道这个凡人,是因此人极为聪明,虽是凡人,但学识渊博,足智多谋,而且体质特殊。
虽无灵根,不能修炼,却拥有‘不死之身’。他的自愈能力极佳,甚至不下大乘,只要还有一口气,无论受多么重的伤,他都可以自愈。
也因此,他才从天灾中活了下来。
万长然道:“此人名唤凤长青,刚及弱冠,他说他觉得那场风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但他没有证据,去报了官,也没有查出所以然。他想要查明真相,为乡亲讨一个公道,但势单力薄,所以便来投效了多宝楼。”
因那场‘知恩图报’,多宝楼在外名声极好,尤其受中下层修士和凡人的追捧喜欢。
凤长青的体质实在稀罕,而凤长青表示,只要多宝楼能帮他查明灾祸的真相,他愿意割肉放血任他们研究取用。
倒是一个线索。
乘袅心情好了一点,说:“务必保护好此人,从他入手,或许能有线索。”
凤长青的家乡在北州凤霞城辖下的一个小县城,地处偏僻,此地年年都有风灾,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风灾。
所以官衙才认为凤长青是接受不了亲人朋友的死亡,在无理取闹。
但正因如此,才更好动手脚不是吗?
以及,那些人又是否知道凤长青的特殊体质?知道有人逃脱?
两人又围绕此事讨论了许久,直到所有事都说完了,才结束了这场交谈。乘袅抬头朝窗外看去,已是未时了。
蔺霜羿还未回来。
……
与此同时,蔺霜羿与姬赤野已经顺利到了东海。
卫九幽留下的那个洞府正在东海的一处无人小岛之上,两人敛去声息,飞至于此。在此之前,姬赤野便加了一道结界,未免有其他人闯入。
姬赤野道:“便是这里了。”
打眼望去,平平无奇。
这座小岛不算大,以蔺霜羿的神识能够轻松覆盖。入目的是一片青翠竹林,竹林深处,是一座简陋的木屋。
清幽宜人,颇有些野趣。
看上去与凡人的住所差不多。
但蔺霜羿清楚不是凡人之地,因为方一落地,他便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仙灵波动。尤其是木屋里,仙灵之气越发浓郁。
“这岛上有一种果子,味道极佳。”姬赤野道,“我旗下鸟儿们都喜欢吃。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前日一只贪嘴小雀来偷吃,却迟迟未归。待我过来查看,才发现此处竟有一座迷阵。”
这迷阵不难,姬赤野也能解开。
解开之后,便看到竹林外竟立了一面旗帜,上面写了一个幽字。这正是卫九幽的标识。
他曾是卫国大将,此旗是他的军旗。
能让他插下军旗的地方,定是他非常重视之地。而且此处插下的那张幽字旗,上面的幽字甚至隐隐有着仙气。
这便说明,此字极有可能是卫九幽亲手所写。如此重视,对于卫九幽俩说,这里或许比之前的秘境还要重要。
所以姬赤野猜测里面说不定就有卫九幽最重要的传承——功法和咒术。
两人进了竹林,朝木屋走去,却发现在距离木屋百步远时,再也无法前进半步。这是又被阵法挡住了。
蔺霜羿在阵法上的造诣比姬赤野深,但也花了大概一个时辰才终于解开。
两人终于成功到了木屋门前。
但在开门前,蔺霜羿忽然停住了脚步。
姬赤野疑惑:“停下作甚,不进去吗?”
蔺霜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早已西落,黑云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天上零星散落着几颗星辰,已是亥时了。他又抚了抚手腕上那块红肿还未消褪的皮肤,说:“倘若真是传承之地,那必不可能任我们这般轻易闯进去。”
姬赤野点头,问:“那你的意思是?”
仙人秘境都有卫九幽的残念,说不定此处也有。
蔺霜羿垂眸道:“先回昆仑,未免意外,待明日带乘袅一起来。乘袅在秘境中曾得了卫九幽的一部分传承。”
说罢,不等姬赤野反应,他已经转身干脆离开了。
“诶诶诶,你慢一点,那么急着作甚?”他速度比来时还要快,姬赤野好不容易才追上,累得气喘吁吁,忍不住抱怨,“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奇怪。”
虽说蔺霜羿平常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但除了大道,他几乎无欲无求,所以不管是何急事,都表现得不疾不徐,很是从容淡定。
两人相交多年,不说十分了解,至少也有七八分。
姬赤野皱眉:“无暇,你修炼真的没出问题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急躁。”
无暇剑微不可察的滞了滞。
蔺霜羿又下意识去摸左手腕上的佛珠,直到碰到皮肤,才恍然想起,佛珠已裂,暂时无用了。
“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佛珠碎裂,七情六欲回了本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
的确很不习惯。
他总是不自禁的去抚那块被烫红的皮肤,脑海里也不时闪过一张熟悉的娇美笑靥。他当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是这样吗?
可姬赤野看过蔺霜羿未修无情道时的样子,便是那时,情绪也极少外露。
但不等他详问,无暇剑已经飞速而去。
姬赤野没有与他一同回昆仑。他看了一眼前方那道似全身被冰雪的气息笼罩的身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
待到无暇峰时,已是子夜。
月亮高悬,繁星闪闪,月光混着星光洒落下来,恰好照在了坐在门口的少女面庞上。
她的头靠在门板上,闭着眼,纤长乌黑的睫毛偶尔颤动,呼吸均匀,明显是睡着了。
睡着的她,很安静,显得越发乖巧,眉目间还有几分纯挚和青涩。
美好的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蔺霜羿无意识收敛了声息,朝着沉睡的女子靠近。
近距离之下,他不仅越发看清那张漂亮娇丽的脸庞,还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一阵幽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额发。
一缕发丝被吹到中间,发尖恰好落到了那小巧的鼻尖上。
许是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抽了抽鼻子。
蔺霜羿弯下腰,伸出手本要为她拂开那缕乌发,然而刚要触到,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他现在该做的不是为她撩起那缕发,而是应该唤醒她,让她别挡着他的门。
正这时,女子浓密的长睫急速颤动了两下,恰好擦过了蔺霜羿的指尖。像是羽毛或是轻风,拂过时,带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蔺霜羿的心尖似乎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剑君?”
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软乎乎的响起。
在那双眼睛完全睁开前,蔺霜羿倏然站直身体,并收回了自己的手。
“醒了,便回自己的房间。”
他面色冷淡。
乘袅揉了揉眼睛,即便情人咒已失效,看到他,她还是扬起了笑:“剑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等了你好久啊。”
她的问题多得很。
蔺霜羿还没回答,便又听她问:“对了,剑君,您今天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乘袅代入白日里的自己,声音委屈:“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查到了卫九幽留下的一处洞府,应是他极为重视之地。若无意外,里面定有极重要的东西。或许便有解开情人咒的法子。”蔺霜羿看着少女的眼睛说,“准备一下,明日我带你一起过去。”
话出口的瞬间,蔺霜羿便见乘袅瞪大了眼睛,失声问:“剑君说的是真的?”
她看上去似有些激动。
当然,能够解开情人咒,不再受此咒影响,能与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激动开心也属正常。
“你觉得本君在骗你?”蔺霜羿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手背上青筋微露,“明日卯时,即刻出发。”
月光洒落,照亮了手腕上的那块红肿。若是之前,看到这块伤,少女定已经紧张的上前查看,仔细询问。
她会心疼着急,会因此红了眼。
便如之前在长灵山一般,甚至还会凶狠的放狠话。
可这一回,许是被巨大的喜悦砸中,她只匆匆应了一声好,竟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她走得很急,脚步匆匆,没有半点依依不舍,更没如平常那般缠着他不愿离开。
她似乎根本未曾注意到。
他受伤了。
第43章
乘袅没想到蔺霜羿竟这般快就有了线索, 一时哪里还有心思再演戏,她现在只想回去想对策。
情人咒虽然让她多了不少麻烦,但也给她提供了不少方便。
何况, 于她而言, 这咒又不是不能解。
如果现在解开了情人咒, 那她还有什么合理理由留在无暇峰?即便她得到了仙力, 但短期内,也不可能快速晋级合体,甚至大乘。
外面群狼环饲。
背后之人不惜派出大乘期来杀她, 已然说明了决心。她此时若没了蔺霜羿这张大旗, 那些人定会毫不犹豫卷土重来。
而今没了大乘期的皇室,根本护不住她。
所以在她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这情人咒留着,比解开更有用。但蔺霜羿已经寻到了线索, 她便是不愿意,也没有理由和法子阻止。
思及此,乘袅难得有些着急。
今天白日没瞧见蔺霜羿,她心情本就不好。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间,结果却得知了这样一个坏消息。
一夜无眠。
*
不远处,另一间屋子里。
蔺霜羿也难得没有入定修行, 而是睁开眼,坐在了榻上。他看了一眼自己还未褪去红肿的手腕,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那串裂开的佛珠, 目光暗沉。
佛珠已经恢复了常有的微凉平和。
一个法器而已, 坏了便坏了, 重新炼制便是。虽说麻烦了一些,但于他而言, 不是难事。
可蔺霜羿心里却莫名生着烦躁。
这是很罕见的事。
便是未转修无情道时,他也很少生出这种情绪。或者说,这世间人事很难调动他的心绪。
当初他转修无情道,便是预感到了一股杀机。若他不转修,飞升必败。只有修炼无情道,才有一线希望。
大道无情,他也不该对任何人生出多余的情绪。
在房间里独自坐了好一会儿,蔺霜羿也没能再次静下心来。他望了望窗外,良久,忽然起身,出了房间。
乘袅的房间与他离得不远不近,蔺霜羿一眼便能望见。
已近鸡鸣时分,乘袅的屋里却还亮着灯。透过窗纸,能看到那道不时在房间里走动的身影。
她没睡,也没修炼。
这是少有之事。
自入无暇峰,蔺霜羿便发现乘袅虽爱哭,但其实也很能吃苦,对于修炼更是刻苦,从不会有半分懈怠。
夜里,她也从无浪费。
可今夜,未曾修炼,她在做什么?
瞧那走来走去的身影,似带着焦躁和迫切。因为有了解咒的希望,所以激动开心的无法自持吗?堂堂修士,怎能如此轻易便被影响?
蔺霜羿唇角无意识拉平。
*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不止乘袅心烦意乱,文喜也无法再如往常一般安心修炼。白日里,她如常去老地方练剑,结果却无意中听到了殿下和季师兄的谈话。
她不是有意的。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不好突然出现。文喜知道,殿下和季师兄都不愿见到她。
想到听到的那一番话,文喜便心绪难平。或者该说在知道了殿下中了情人咒,移情剑君后,她便再也静不下心来了。
那日问情台,她也偷偷去看了,亲眼见证了殿下与季师兄的感情。她本以为……没了她,他们会安稳幸福的走下去。
没有想到,不过数日,情况陡变。
殿下竟中了情人咒母咒,爱上了季师兄的师尊无暇剑君。
“阿烆,在情人咒没有解开之前,若无必要,我们便不要再见了。”
“或者,我们不如解除婚约,如此,对你我都好。”
“……阿烆,不要来找我了。”
文喜闭着眼,但白日里,听到的字字句句仍然不住在脑海里回旋,让她心潮难平。殿下的声音那般清晰,每个字都清楚的入了她的耳里。
“文师姐,情人咒无解。”
李韶曾说过的话猝不及防的在耳间响起,文喜蓦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悬月高挂,月朗风清,一片平和美好。文喜的体内却忽然气血翻涌,眼前闪过的是季师兄望着殿下离去的冷漠背影时苍白难过的模样。
被殿下那般抗拒伤害,季师兄定然很难过吧?
在她的记忆中,即便是濒临绝境,季师兄也来淡然处之,她从未看过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文师姐。”
恰此时,敲门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混元峰的小弟子。
文喜慌忙咽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微哑的应了一声:“何事?”她吸了口气,站起身,去开了门。
“掌门师尊唤你去混元峰。”
小弟子公事公办的传了话,没有任何寒暄,转身便走了。态度冷漠,再无曾经的热情温和。
文喜已经习惯了。
自她对季师兄的心思通过留影石暴露后,宗门上下,几乎都避她如蛇蝎。态度冷淡已是极好,还有人曾毫不留情的当面羞辱过她。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朝混元峰而去。
因已入夜,宗门上下比白日安静了许多,走在路上,除了风声虫鸣声,仿佛便只剩下了她的脚步声。
在这寂宁的黑夜里,显得冷清又寂寥。
梅望雪正在殿中等着她。
“弟子拜见师尊。”文喜恭敬行了一礼,“不止师尊唤弟子前来何事?”
这些日子来,梅望雪并不常唤她。他毕竟是一宗掌门,除了自己的修炼,平日里需要操心处理的杂事极多。
而且他座下也不止她一个弟子。
如今,她更是因错,已经失去了掌门亲传弟子这一身份。
梅望雪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问问你修炼如何?这些日,修炼上可遇到什么难题?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他声音温和,态度如常,并未因她让他蒙羞有丝毫改变。
文喜鼻间一酸,忙垂下头,回道:“回师尊,弟子一切都好。”在修炼上,她天赋悟性都极佳,的确很少遇到难题。
便是遇到了,多多思索,很快也会想到解决法子。
“在这方面,你一向很少让为师操心。”梅望雪笑着赞了一句,“我座下弟子中,唯你最出彩。”
文喜眼睛有些酸涩:“弟子令师门蒙羞,不配得到师尊这番赞誉。”
梅望雪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情之一字,从来不受控制。”
是啊,情难自禁,再难自持。
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那张熟悉的俊颜,文喜下意识攥紧了手,任由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想要借疼痛来提醒自己。
“其实那事也不全怪你,你虽有错,但也非不可原谅。”梅望雪忽然道,“只要你诚心改过,放下对季烆的感情,其实也不是大事。若非有人故意传播那份留影石影像,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与季烆做不得道侣,但也是同门师兄妹,何至于闹到如此?”
听梅望雪提起那份留影石影像,文喜的脸色微微发白:“师尊是指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
其实这一点不难猜到。
倘若不是背后有人操纵,那份影像又岂会在那般快的时间里传遍天下?
梅望雪点头,面色有些为难,微顿片刻,才道:“此事非表面那般简单。那份留影石影像那般清晰,分明是蓄谋已久。为师着人查了此事,发现,散播留影石的人许是与皇室有关。”
文喜猛地抬头:“师尊的意思是?”
梅望雪轻叹了口气,神色微凝道:“那幽冥四煞的出现也太巧合了,为师怀疑,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
“不可能!”
同一时刻,昆仑山下,季家别院。季烆忽然冷喝了一声。
原来季父与季烆也说到了留影石一事。他们虽没查到当初在背后散播留影石影像的人,但从得到的线索来看,也与皇室有关。
若是没有情人咒,他们或许不会怀疑。
毕竟乘袅在问情台上的表现,足以打消他们的疑心。可偏偏出了情人咒,这般大的事,乘袅能没有告诉家里?
卫九幽早已飞升,那乘袅与剑君又是如何中的情人咒?
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仙人秘境。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之事。”季父冷声道,“季烆,不要感情用事。乘袅与剑君若要被种下情人咒,唯有在仙人秘境。”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剑君曾去了仙人秘境。
况且,剑君去仙人秘境作甚?为何而去?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季烆脸色极冷:“那你们是何意?认为袅袅与师尊早有私情?认为留影石影像是袅袅散播出去的?”
说到此,不等季父等回答,他已经冷笑一声。
“长老,父亲,你们不会忘记问情台上发生的事吧?也不会忘记师尊修的是无情道吧?”
季父等人当然没忘。
正是因此,他们才错失了良机,导致现在进退两难。
季烆沉声道:“皇室或许对我们有不满,但袅袅绝不会。留影石之事定然与她无关。”
“与你两情相悦的乘袅不会,可移情他人的她呢?”季长老意味深长地说,“烆儿,你也看到了,帝女如今眼里只有剑君。”
季烆下颌紧绷,眼前不意又浮现了少女冷漠的面庞,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麻。
“至少在问情台时,情人咒是没用的!”他紧握双拳,声音干哑,面色如霜,“长老,父亲,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多花点心思找到解除情人咒和同命蛊的法子。”
同命蛊一事,季家已有了眉目。
他们已经找到了炼制出同命蛊的蛊师的后人,又召集了许多高级蛊师,定能寻到法子。但解开情人咒,却比解开同命蛊更难。
他看着众人,眼里带着微光,一字一顿的道:“我不信情人咒无解。”
第44章
一夜时间眨眼即过。
卯时正, 乘袅出了房间。屋外,蔺霜羿已经在了。乘袅一眼,便瞧见了静立在院中的男人。
天还未大亮, 黑云未曾全部散去, 天空还带着几分昏沉, 只微弱零星的曦光零零落落的洒了下来。
他今日换了一身黑衣, 乌发如墨,面色冷淡,整个人仿佛与昏暗融为了一体。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看到乘袅, 蔺霜羿淡声启唇:“上来。”
无暇剑飞出, 清越的嗡鸣声微微有些刺耳。乘袅轻轻应了一声,站了上去。这一回,她没如之前那般故意靠近,反而站得远了一些。
蔺霜羿站在剑头, 她站在剑尾。
御剑飞行时,无暇剑放大了几倍,显得两人之间空荡荡的。
想了一夜,乘袅也没想出好法子,未免有点丧气。最后她只能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等到了洞府,便见招拆招吧。若实在不能阻止,那便尽可能得谋求一点好处。
总之, 在九胥大比之前, 她绝不离开无暇峰。
因为心里存着事, 与往日相比,乘袅显得非常安静。她不说话, 蔺霜羿本就少言寡语,便更不会开口。
一时间,无暇剑上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一路无话到了东海。
直到落地,瞧着面前平平无奇的小岛,乘袅才开口问:“剑君,这里便是卫九幽待过的地方?”
这小岛上灵气一般,虽有几分野趣,却也算不上世间美景,无甚出奇。
卫九幽为何会在这里落脚?
是这小岛有何特别之处?
乘袅不免想深了。
可惜,以她现在的眼力,看不出什么。这般想着,乘袅自然而然看向了蔺霜羿。为方便出行,她今日打扮得比较简单朴素,只一身浅紫色衣裙,头发也只高高挽起,并未戴什么发饰。
不知为甚,蔺霜羿忽然响起了姬赤野之前曾调笑过他们的话。
“你瞧没瞧见,小帝女每日的打扮都不同,却又都不失精致漂亮,明显是精心设计。”姬赤野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呢。”
对这番话,蔺霜羿没做任何评价。但他又不是瞎子,当然早发现了乘袅每日的不同,也猜到了她的心思。
如今,情人咒或许将能解开,自然便没了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
“剑君,我们现在该朝哪边走?”
见蔺霜羿站着不动,乘袅便问了一句。来都来了,既然无法阻止,不如顺其自然。在秘境时,她得了卫九幽的仙力和万年血芝,说不定这里也有不少好东西。
卫九幽出身卫氏王族,尊贵富裕,自身又强大,积攒肯定不少。
以蔺霜羿的性子,多半是不会要。相处了一段时日,乘袅感受最深的是蔺霜羿的无欲无求。
除了得证大道,他似乎没有什么执着的东西。
所以最后,卫九幽留下的东西大半应都会归了她。这般想着,乘袅的心情终于好了几分。
这话落在蔺霜羿的耳朵里,便成了催促。
知道可能有解开情人咒的希望,所以迫不及待了吗?
他按了按左手腕,一夜过去,即便未曾用药,在大乘修士强大的自愈能力下,那块红肿也早便消失了。
“直走便是。”
话音未落,他当先朝前走去。
乘袅忙跟了上去。
蔺霜羿走得比较快,她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但她没有如以前那般撒娇让他慢一点,或者缠上去,硬抓着他的衣袖耍赖,而是沉默的跟着。
岛上清静,耳边,仿佛便只剩下了那迫不及待的脚步声。
蔺霜羿心里又莫名生了一股烦闷。
他忽然又慢下了步子,骤然停了下来。乘袅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便与之前一般撞到了他的背上。
“哎——”
她身子下意识向后仰倒。
当然,身为修士,她是不可能如凡人姑娘那般脆弱摔倒的。然没等到乘袅调动灵力,一只大手便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蔺霜羿。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不少,轻而易举便完全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拉,便把乘袅拉正了。
男人的手心有些烫。
为了避嫌,蔺霜羿虽会满足她一些小要求,比如允她同室修炼,但一直都很注意距离。
乘袅有时爱到了深处,就想和他亲近,但往往只能碰到男人的衣袖,想要有肌肤相触,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谢谢剑君。”
与‘喜欢的人’亲密接触,乘袅自是本能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只不过刚扬起唇角,露出一半的小窝,便又想起了她现在不应该笑。
当然,想到情人咒可能马上就能解开,她也的确笑不出来。
所以她便拉平了唇角,快速抽回自己的手,一派正经地说了一句:“抱歉剑君,我刚才没注意到您停下。”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认真地问。
蔺霜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一下便空了的手心,想到那一瞬即逝,未曾绽开的笑容,心里的烦躁不知为何更深了一些。
他别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说:“无事,走吧。”
的确无事。
蔺霜羿也不知自己为何停了下来。但这不重要,已到了岛上,最重要的还是早点进入洞府,寻到法子。
想来她也很着急吧。
方才走得那么快。
小岛不大,两人速度又快,不过一刻钟,便到了木屋前。昨日蔺霜羿与姬赤野来时,已经把外面的阵法和结界解开,如今,只要推门便能入了。
“卫九幽竟会住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简单的木屋,乘袅更好奇了。据记载,卫九幽因出身极好,自来养尊处优,虽谈不上穷奢极欲,但据闻在吃穿用行上极为讲究。
乘袅立即问:“剑君,我们现在便进去?”
蔺霜羿嗯了一声。
话音未落,便见少女已经急不可耐的推开了木门。打眼望去,与平常的木屋无甚不同,里面的摆设很简单。
唯有墙壁上的那张‘囍’字,极为显眼,与简陋的屋子格外不同。
“那是成婚用的‘囍’。”
乘袅怔了一下,站在门口没动,看着那个囍字,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蔺霜羿忽然想到了乘袅与季烆的那次结侣大典。当日他也去了,整座皇宫张灯结彩,几乎处处都贴满了这样的‘囍’。
他略微有些不耐地皱眉:“进去吧。”
话未落下,他已经率先跨过了门槛,进了屋。结果刚一进来,眼前的画面竟忽然一变。
只眨眼之间,木屋便消失了。
他们站在了一片桃花林前。
桃花开得很盛,粉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翠绿之中,暖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一地,灼灼如朝霞,清风扬起,无数的彩蝶和粉嫩花瓣随风自在的飞舞,犹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比起平平无奇的竹林和木屋,这才像是人间仙境。
便连蔺霜羿都微怔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回了神,放出神识查探,很快便寻到了仙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
想来,那便是卫九幽留下的传承之地了。
别看这桃花美景美不胜收,但蔺霜羿神识散开后,自然便察觉到了隐藏在这幅美丽之下的危险。
这里比仙人秘境还要危险数倍。
他方才感受到了大乘妖兽的气息,而且不止一只,全都围在了那仙灵之气最浓郁之地。
若是寻常修士,或者乘袅独自进来,自是吉凶难料。即便知道了宝贝所在,想要靠近也极其困难。
但于蔺霜羿而来,虽麻烦了一点,但并不难对付。
“那里应便是卫九幽留下的传承之地。”他抬眸看了一眼,沉默片刻,才说,“我带你过去。”
旁边的女孩却没动。
“剑君。”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甜软声音,衣袖微微一重,是少女又拉住了它。如曾经的很多次一般,她轻轻晃了晃,小声说,“一定要解了情人咒吗?”
蔺霜羿蓦然转头看她。
入眼的却是一张带着委屈和不安的清丽面庞。她抓着他的衣袖,清亮的眼睛里全是他,眼尾泛着红。
蔺霜羿心头不自觉一跳。
“你不想解开吗?”他声音淡淡,“解了情人咒,你便不受束缚了,可以与自己真正心爱之人在一起。”
他听见她斩钉截铁地回:“我不想。”
“剑君,您便是我的意中人,是我的心爱之人。”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想与您生生世世不分离。”
每个字,她都说得很清楚很认真。
“剑君,我心悦您。”
“胡闹!”蔺霜羿下意识冷斥了一声,“你只是中了——”他想提醒乘袅,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中了情人咒。
所以,不要被咒术迷惑。
然而话未说完,唇上忽然一热,一阵绵软贴在了他的唇上。意识到那是什么,蔺霜羿身硬如铁石,倏然僵在了原地。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心跳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蔺霜羿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乘袅……在吻他?
她胆子怎么大,怎么敢亲他?
此前亲他的手,亲他的脸便罢了,她现在竟敢亲他的——
“剑君?”头上一道惊雷炸响,眼前画面又是一变,只见方才胆大包天亲他嘴的女子与他隔了两步距离,此时正歪着头,困惑地看着他,“您怎么了?”
唇上那两瓣湿热软嫩早已消失。
或者说,根本没有存在过。
以两人之间的距离,乘袅根本碰不到他。
“你刚才做了什么?”
喉结剧烈的上下滚动了几下,他声音微微有些干哑。
“做什么?”乘袅疑惑,“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我就是见您站在原地不说话,所以便叫了您两声。”
她眸光清正,满眼困惑,毫无任何暧昧之容。
蔺霜羿无意识抿了抿唇,忽觉唇上有些干涩。他的视线不自禁落在了少女的唇瓣上,红润娇嫩,饱满水润,仿佛一朵沐浴在春露中娇艳欲滴的花。
“剑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乘袅正了脸色,见男人面沉如水,眉头紧锁,她顿时警惕地扫了一圈看似平和的周围,“是不是有危险?”
乘袅没有亲他。
“这里有幻阵。”蔺霜羿面色冷沉,无暇剑猛然飞出,化作万千剑影,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轰然巨响!
桃花林瞬间被夷为了平地。
怪他掉以轻心,竟失了警惕心,未曾提前察觉幻阵。许是佛珠碎裂,致他心神不宁,所以才着了道。
卫九幽能把子咒种在他身上,再在此搞出一个恶作剧,也是情理之中。
“剑君,现在幻阵破了?”听到蔺霜羿说这里有幻阵,乘袅也是瞬间提高了警惕。她自诩在阵法上造诣不错,然而竟然未曾察觉。
说话间,红嫩的唇瓣上下动作,越发耀眼。
蔺霜羿忽然有些干渴,想要喝水。
但最终他没有动作。
他早已辟谷,平常也不用饮水。储物袋里,竟没有清水可以饮用,只有灵酒。他别开视线,又扫了一眼洒落满地的桃花,面色沉沉的嗯了一声。
无暇剑一剑扫去,属于半步渡劫的全力一击,任何阵法都留不下来。
乘袅松了口气:“破了就好。幸好剑君您及时发现了,否则以我的修为,怕是入了阵也不知道。”
蔺霜羿:“……走吧。”
他没再幻阵这个话题上继续,生硬地说了两个字,便转身,快速朝前。
这一次,两人顺利前行。
期间遇到过妖兽,但都被蔺霜羿一剑解决,总之看上去轻松极了。看得乘袅越发不想放过这个绝佳战力。
但很可惜,一路走来,因着一直与蔺霜羿待在一起,她都没机会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一处小木楼。
与之前看到的木屋相比,这座木楼精致异常,即便是用木头搭的,但也处处透着华贵。
乘袅自幼生活在锦绣之中,眼力非凡,一眼便认出了这座木楼用的木头竟然都是上好的灵木。
有些甚至已经绝种,成了传说中的宝贝。
随意一根木头,放在外面也能成为无数人争抢的宝贝。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卫九幽果真富裕。
由此可以想象,万年前,卫氏一族有多么强大。
木楼前挂着两个红灯笼,门上也贴着囍字,布置得很是精心。
因着方才幻阵之事,乘袅没轻举妄动,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蔺霜羿,等他动作。但蔺霜羿在木楼前站了足有半刻钟也没动。
乘袅忍不住问:“剑君,不进去吗?难道寻错了地,还是又有阵法?”
没寻错,没阵法。
蔺霜羿顿了几息才道:“进吧。”
见他点头,乘袅也的确没发现有危险,这才抬步走了进去。比起仙人秘境里的诡谲山洞,这座木楼显得太美好了一些。
干净,整洁,祥和,美丽。
想到那些红灯笼和囍字,乘袅心里不免有了一个猜测,这里难道是卫九幽和他妻子的蜜巢?
没有宝贝。
木楼里只有一些生活用具,虽然也算是价值连城,但于他们而言无用。书房里倒是存了一些书籍,但也没有关于咒术的书,全都是一些杂记诗词。
两人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卧房。
打开门,首先入眼的便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但不是正脸,只有一道清丽灵动的背影。
画卷上写着一行字,爱妻微云。
落款是卫九幽。
“所以这其实不是卫九幽留下的传承之地,而是他与妻子的爱巢?”乘袅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了画像上。
明明只是一道背影,但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可是这是万年前的人,她怎会觉得熟悉?
据载,卫九幽其实并未正式成婚,至少史书上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只写了卫九幽的未婚妻是陈王之女。
虽是家族联姻,但难得两人两情相悦,乃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然在成婚前夕,陈微云不幸死于元祖乘微之手。
可眼瞧着面前这一切,卫九幽与陈微云应已私下办了婚礼。看得出来,这对夫妻感情极好。
若非如此,卫九幽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心力布置,让这处爱巢完整的保留了一万年。
也难怪卫九幽那般恨元祖恨乘氏了。
乘袅代入自己,若有人杀了自己的亲人或爱人,她也绝对要与对方不死不休。但元祖是她的老祖宗,她当然支持自家祖宗。
蔺霜羿全程未说话。
不过乘袅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倒是不觉奇怪。知道没有危险后,她眼珠一转,便道:“剑君,您累了一路,不如歇息一会儿?反正也无甚危险,接下来我再探查几遍,看看有无遗漏,若有,便即刻告知与您可好?”
蔺霜羿目光游移,视线虚虚落在画卷上,像是入了神,一直都没有看乘袅。闻言,他可有可无的点了头。
其实在进入木楼前,他便已用神识探查过。
没有看到有关情人咒的记载。
果然,乘袅花了一个时辰,反复查探了三遍,仍旧一无所获。
“剑君,这里果然不是传承之地,除了卫九幽夫妻的东西,没有任何有关咒术的记载。”
她看上去有些失望。
脸上没了笑。
蔺霜羿忍不住问:“你很失望?”
乘袅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忽然向他走近。蔺霜羿下意识想要后退,然又及时制住,因为他反应过来,如果他后退,便太奇怪了。
像是在害怕一个小姑娘似的。
明明他才是大乘修士。
幻阵已破,他已经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遗漏。
“剑君,如果解开情人咒,我还能留在您身边吗?”乘袅声音微哑,“我知道与您不可能做夫妻,那做师徒可以吗?”
她今日已经忍了很久了。
与本能对抗,不是那般容易之事。
这一次没有寻到解开情人咒的法子,难保下一次不会。而且,此咒早晚都会解开。所以她必须要蔺霜羿的一个承诺。
相处多日,乘袅知道蔺霜羿是个一言九鼎之人。
夫妻二字,让蔺霜羿呼吸微窒,不知为甚,忽而想到了木楼里随处可见的囍字、卧房里的鸳鸯枕被,想到之前幻境里乘袅突如其来的吻。
随着少女的靠近,一股熟悉的馨香越发浓郁。蔺霜羿本就干渴的喉咙越发渴了几分,他的喉咙忍不住快速吞咽了几下。
但紧接着便听到了乘袅说想与他做师徒。
蔺霜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与她做师徒?
“为什么?”少女眼睛又红了,眼里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滚落下来,“是我太差劲了,剑君看不上我吗?”
她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袖。
蔺霜羿没来得及躲开,被她准确抓住,一时不好动。若他抽回,那泪珠怕是就要掉下来了。
他认真谨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很好,但我说过不收徒。”便是季烆,当初也是季家强塞过来。
未免乘袅哭得太厉害了,微顿片刻,蔺霜羿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教你,只要我会的都可以。乘袅,你想学什么?”
第45章
听到蔺霜羿毫不犹豫拒绝, 乘袅本是很失望,她是知道想要拜师没那么容易,方才一说, 也不过是先试探一番。
本以为蔺霜羿即便不同意, 也会犹豫两分, 没想到他那般干脆的说了不可能。
明明这些日子相处, 她觉得蔺霜羿对她还是挺宽容的。结果没等她痴缠,又得了这么一句意想不到的承诺。
乘袅抬眸,对上的便是一双清浓如墨的眼睛。
他说得很认真, 语气微缓, 细细一品,有那么一刹那,乘袅甚至觉得他似乎是哄她。
其实不必这般郑重。
虽则相处的日子不长,但这些日来, 但凡蔺霜羿答应过她的事,从未有过半分食言。
四目相对,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装哭。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瞬。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咒的影响,她一时间竟舍不得挪开眼,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看着他, 已是几乎只能看到他的优点。
“……看什么?”最后,还是蔺霜羿先开了口。对视了一会儿,他率先别开了视线, 面色如常的又问了一次, “你想学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虽然不是收她为徒, 但这一句承诺也是出乎意料。得了蔺霜羿这一句话,她便有理由赖在无暇峰了。
她没忍住, 一下子便笑开了。
眉眼弯如璨月,颊边那个小小的梨涡仿如一朵花儿霎时绽放,整个人都又重新带上了神采和活力,比此前见到的每一个瞬间都要明媚。
“剑君,您真好。”
她还抓着他的衣袖,虽则眼角还带着欲掉未掉的泪,眼尾还泛着红,但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有多么开心。
便连声音都比往常还要甜了数分,像是被灌了一整罐的蜜,甜到了人的心坎上。
……就这么开心吗?
只因为他一句话?
“有您这句话,我是不是便能留在无暇峰了?”
原来如此。
她不想离开无暇峰,离开他。
蔺霜羿本想说待到情人咒解开,她自己便会想离开那个无趣的地方。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这些话已说过太多遍了,多说无用。
便如这次,早知一无所获,便不显告诉她了。
他喉咙又忍不住吞咽了两下,越发干了一点,带着几分痒:“你想留便留吧。”话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莫名奇妙的沙哑。
许是太渴了,喉咙不舒服,所以导致声音有些哑。
他轻咳了一声,忍住想要喝水的欲望,又重问了一次:“乘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要学什么?”
不等乘袅开口,他想了想,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所学所精。
“除剑术外,炼丹、炼器、阵法等杂学上,我也略通一二,当不得大师,但教导你入门绰绰有余。”蔺霜羿一边说,一边思索着有无遗漏,“武器一道,一通百通。”
“在兵器一道上,只要你想学,尽可来问我。”
他一一细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和方向,难得说了许多话,足足说了有半刻钟,确定无遗漏,他才闭了嘴,等乘袅的回应。
乘袅是越听越心动。
但她留了个心眼,并未直接确定要学什么,只斟酌着道:“能全都学吗?我都想试一试。”
蔺霜羿本想说贪多嚼不烂,但没等他开口,便听到一声极小声的呢喃:“这样便可以一直留在无暇峰了。”
要出口的话,立时便被堵在了喉咙里。
若乘袅是他的徒弟,他必要斥责如此耽于情爱,不堪修行。但他与乘袅并非师徒,而且乘袅之所以变成这般,也是因情人咒。
思及此,他沉默片刻,索性忽略了这句话,只淡声回了一句‘随你’。
果然这两个字一出,少女笑得越发灿烂阳光。
蔺霜羿多看了她两眼。
须臾,他收回视线问:“这次看来是我弄错了,这里不是卫九幽留下的传承之地。”说到这,他微顿了片刻,咽回了那句‘现在回去’。
“不过未免有遗漏,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再多查探几次。”
虽然他已用神识又搜索了两遍,确定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但他想着乘袅之前知道可能寻到解咒之法,那般激动开心,想来是不死心。
如此,不如多查探几次,也好让她认清事实。
“好啊!”
算是达成了一半目的,乘袅心情好,闻言,没做多想,开心的点了头。反正有蔺霜羿在,在哪里修炼不是修炼?
这里连守门童子都没有,除了妖兽,便只有他们两个人,比之无暇峰还要安静。而且仙灵之气浓郁,风景秀丽,是一处很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
两人又在小岛待了两日,确定没有想要的东西,这才动身回了无暇峰。临走前,踩在无暇剑上,乘袅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座木屋。
蔺霜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这是还没放弃?
不知为甚,他心里莫名有些滞闷。
“已经查过数次,这里不会有解咒之法。”他声音冷淡的陈述事实,“不用再看了,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站稳,走了。”
话音未落,无暇剑便如疾风一般倏然飞上了天。不过几息,便飞出了很远。以金丹修士的眼力,再回望,也看不到那座小岛了。
乘袅收回了视线。
都待了三日了,她当然知道这里不可能有解咒之法。找不到才好呢,她又不是不能解。她只不过是想到了挂在木楼里的那幅画,越想越觉熟悉。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乘袅想了许久,没有头绪便也没再继续深想。在至少炼化吸收一半仙力之前,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听到卫九幽的消息了。
想着想着,视线又不自觉落在了身前男人的身上。
乘袅干脆坐了下来,捧着脸细细欣赏。
前方,察觉到背后那道紧紧黏在身上的灼热视线,蔺霜羿不自禁的越发挺直了身体。风拂过身躯和头发,吹动了他的衣袍和乌黑长发,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
无暇峰这边。
乘袅与蔺霜羿离开的当日。一早,季烆还是忍不住去了无暇峰。即便乘袅明说了不想与他见面,但没有看见她,他便放不下心。
他知道乘袅的意思,她不想伤害他。
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移情别人,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折磨。只要想起乘袅的冷漠,想到她的拒绝,心脏处便时不时传来刺疼。
这世间能够坚定不移相爱一生的情人爱人终究是少数。
便是凡人区区百年,也难以做到,何况是寿命漫长的修士。
有很多道侣都曾有过情浓之时,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份浓烈的情爱通常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或者移情。
此前,季烆不是没想过他与乘袅会不会走到这一步。未来数百年,甚至千年,变数实在太多。
这样漫长的岁月,极少有人能保持那份热情。
他曾经想过,乘袅对他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但即便如此,那也该是至少数百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
季烆本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毕竟便连他自己,也无法在这方面给于承诺。他只能确定这一生若要与人结为道侣,那么那个人选唯有乘袅。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却发现原来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无法坦然接受。
昨日乘袅对他说过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让他一夜难平。天还未亮,刚过卯时,季烆便立刻来了无暇峰。
结果却扑了个空。
守门童子道:“季师兄,殿下一早便与剑君一起出去了。”
季烆皱眉:“他们去哪儿了?”
临近九胥大比,出去历练也说得通。但上次长灵山一事,盘龙教欲置乘袅于死地,在未查清盘龙教的底细前,乘袅不宜出门冒险。
小童摇头:“剑君之事,我们哪里敢过问?总之,刚至卯时,他们便走了。”
另一个小童也道:“瞧着像是远行,一时三刻回不来。季师兄,您先回去吧。待到剑君和殿下回来,我们便通知您。”
两个小童见他眉头紧锁,眼下乌青,眼带忧虑,心中同情,不由安慰道:“您放心,有剑君在,殿下定会平安归来。”
无暇剑君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除非数位大乘期围攻,否则谁也奈何不了他。
但天下才有多少大乘期?
那盘龙教便是有秘术,也不可能拿出太多大乘期。否则,早便打上各大宗门世家,称霸天下了。
季烆当然知道这一点。
师尊的强大,他比其他人体会更深。莫看外界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事实上,在师尊手下他连半招也撑不过。
固然有两人修为差距巨大的原因,但只凭剑术,他也过不了师尊的一招。
他担心的不仅是乘袅的安危,而是……
“无情道并非不可破——”
季长老等人的话忽然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即便季烆清楚师尊道心有多坚固,但还是不免被影响了些许。
师尊不是最喜清静,最怕麻烦吗?所以为何要带着袅袅出门?他们去了哪里,又去干了什么?
结果这一等,便是三日过去。
直到第四日下午,临近黄昏,季烆才看到了一同回来的蔺霜羿和乘袅。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无暇剑上,中间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见乘袅的眼睛一直看着师尊,似舍不得移开半分。
“弟子见过师尊。”
季烆目光一暗,上前一步,向蔺霜羿见礼。
隔着老远,蔺霜羿就看见了他。虽则是在向他行礼,但季烆的视线基本是落在身后的乘袅身上。
明显季烆守在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待他颔首,便见季烆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袅袅。”
“阿烆。”
少女声音甜软,唤得亲昵。
他倒像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蔺霜羿眉峰微淡,沉声道:“时辰不早,有事明日再说。季烆,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曾?”
耽于情爱,不思修行,成何体统!
这几日心神不宁,季烆的确疏忽了修炼,此时只能低头认错:“是弟子懈怠了。”
“既知懈怠,那便不要再明知故犯。”蔺霜羿面无表情地说,“回吧。”
师尊都这般说了,季烆自然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他抿了抿唇,对乘袅说了一句‘明日再来寻你’,便无奈转身离开了。
季烆到底是蔺霜羿的弟子。
瞧他的面色,对季烆的修炼这般重视,比她所想要更在意这个弟子。如此,她便不能太冷着季烆,至少在蔺霜羿面前不行。
乘袅便轻轻应了一声好。
反正先敷衍过去。
前方,蔺霜羿面色不由冷了两分。
第46章
天色已黑, 入了无暇峰后,乘袅与蔺霜羿便各自回屋了。外出几日,因一直与蔺霜羿在一起, 所以即便晚间时情人咒效用消失, 她也不好处理其他事。
如今终于能够独处, 回屋后, 乘袅便先后联系了乘进和万长然。
天灾一事已有了眉目,果真如乘袅所说,数目不对。单只看几年十年差别不大, 但百年加在一起, 却是触目惊心。
粗粗一算,受害者数目怕是百万之多!
这么庞大的数目,绝不能这般不明不白便没了。乘宿大怒,却又不得不暂时隐忍怒气, 不能打草惊蛇。
他们必须先揪出内奸,并引蛇出洞,所以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给那些无辜受害者一个交代。想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乘袅心中也难得怒火丛生。但她生生忍住了, 如今没有实力,便是发怒又有何用?
“曾祖要我们按兵不动,做好埋伏。那盘龙教那般猖狂, 这些年来, 胃口早已养大。如今又刚损失了高手, 定然还会出手。”短短几日,乘进成熟了许多, “估摸要不了多久时间便会动手。”
乘袅听着他汇报完,轻嗯一声,没多说什么。她也是这般猜想,盘龙教或许会选在九胥大比时出手。
万长然那边,遵照她的命令,已经灭掉了盘龙教的两处分部,把这份‘功劳’加在了昆仑的身上。
他们也抓住了几个活口,只不过盘龙教太过狠辣。凡是入教者,全都被种下了神魂印记,一旦泄露机密,便会引爆印记,最终神魂俱灭。
所以暂时还没得到有关盘龙教内部的太多消息,只查到盘龙教有一位教主,并两位副教主。
其他的暂且不明。
从祭品的数量推算,除去在长灵山中被蔺霜羿诛杀的那个,盘龙教至少还有三位大乘期。
纵观天下,便是昆仑也不能与之相比。
其他世家宗门,能有一位大乘老祖,便已是顶尖势力了。
得知这些消息后,乘袅心中紧迫感更深了几分。她没有心思再想其他的事,如今只想快点提升实力。
好在杂事都处理完毕,又得了蔺霜羿的承诺,情人咒暂时也不用担心,乘袅很快便摒弃了杂绪,入定修炼了。
在修炼上,她本就刻苦,如今与蔺霜羿一起,受他的影响刺激,更为勤奋。而且又有了名师指点,这些时日里修为精进极快。
待九胥大比时,或许能一举突破至元婴大圆满或者化神!
因此,乘袅打定注意,不管怎样,反正她时一定要赖在蔺霜羿身边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剑君天资悟性好,还比常人自律勤进,与他在一起,修炼速度都快了好多。
与乘袅所想不同,今夜的蔺霜羿却难得没有修炼。
此时,他已到了混元峰。
梅望雪和昆仑四位长老早已等着了。见到他来,几人都连忙起身,向他见礼。蔺霜羿的辈分虽不是在场最高,但修为最强,又是担任太上长老一职,地位本就在众人之上。
梅望雪作为掌门,率先开口询问:“不知剑君把我们召来所谓何事?”
原来今日昆仑众位高层齐聚一堂,是蔺霜羿的要求。这还是他成为昆仑太上长老后,第一次行使这样的权力。
其他四位长老也看了过去,眼里都有好奇。
昆仑虽有两位太上长老,但其实都不怎么管事。另一位还要好一些,毕竟自己有一个峰头的徒子徒孙,所以偶尔也会现身处理一些事。
蔺霜羿却不一样。
他性子冷清,平日只一心修炼,从不过问宗门之事,与其他人也无甚交集。便连徒弟,也只收了一个。
整座无暇峰冷冷清清,若非他有天下第一的名头,怕是没什么存在感。
所以此次他主动要求众人在混元峰聚首,才更加令人疑惑又好奇。
蔺霜羿从不是废话之人,闻言,直接道:“本君是要问你们盘龙教之事。如今查得如何了?”
听到这话,众人非但没有解惑,反而更困惑了。
三长老心直口快,忍不住问:“剑君不是不爱管这些杂事吗?今日怎得忽然问起?”还特意把他们全都邀在了一起。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结果只是询问盘龙教?
“杂事?”蔺霜羿面色如霜,目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凉,“盘龙教差一点便杀了那么多昆仑弟子,还扰得天下不宁,这算是杂事?”
这当然不是杂事,但对于曾经一心只有修炼的无暇剑君,难道不是杂事?
剑君什么时候主动关心起宗门弟子安危了?
当然,但凡遇上有人对昆仑弟子不利,剑君自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这还是剑君第一次询问这些俗事,难免让众人惊讶。
不等众人再问,蔺霜羿已经不耐道:“直接说查的怎么样了?”
这种事自然是梅望雪这个掌门最熟悉。
因此,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梅望雪的身上,示意他回答。
梅望雪斟酌片刻,回道:“自长灵山一事后,我便派了人去查盘龙教的底细。不过盘龙教谨慎又狡猾,暂时还没有得用的消息和线索。”
这个回答明显不能让蔺霜羿满意。
他面上无甚表情,只目光淡淡的看向梅望雪,声如冷泉:“数日过去了,一点线索也没有?”
梅望雪轻叹一口气,惭愧道:“是我无能。我已加派了人手,届时一有消息,便给剑君送过去。”
“数日过去,却一无所获,的确无能。”
蔺霜羿淡声开口,声音清冽,字字清晰。
梅望雪神色微僵。
片刻,才恢复如常。
他垂首,朝蔺霜羿行了一礼,拱手道:“剑君教训的是,是我办事不力,惹人笑话。”
殿中一时很是安静。
谁也没有想到蔺霜羿会说得这般直白,但细究起来,此话也合情理,并未凭空乱指。昆仑乃是天下第一大宗,势力强大,结果数日过去,却连一点有关盘龙教的有用消息都没查到,的确是无能了一些。
因此,几位长老张了张嘴,最后也没好意思争辩。
三长老见梅望雪神色沮丧失落,忽然想起什么,说:“也不是一无所获吧,咱们昆仑不是刚灭了盘龙教的两处分部吗?掌门,你为何不把此事告知剑君?”
梅望雪眉心微动。
“我们灭了盘龙教的两处分部?”四长老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三长老回道:“我也是刚收到消息,具体情况还不知。”
说着,便看向了梅望雪:“听说是混元峰的人出的手,掌门应该最清楚。”
四长老点头,忙问:“既然连分部都灭了,定然得了不少线索。掌门,你快详细说说吧。”
大长老和二长老没说话,但也都看了过去。
梅望雪沉默了片刻,才道:“盘龙教的人太谨慎狠辣,我们虽寻到了分部,但未曾得到活口,那些人神魂上全都被下了印记。”
蔺霜羿神色不明,听罢,未曾开口。
三长老哼道:“果真是盘龙教的作风。不过掌门也无需泄气,再怎么样,也毁了两处分部,也没有白费功夫。”
“剑君,盘龙教行事狠戾。想来早有准备,这事也不怪掌门不用心。”他想了想,替梅望雪说了一句话,“这被下了神魂印记,便是抓了活口,也没用。”
这种神魂印记,就好比奴印。但凡主人不允,奴想要违抗,便只有死路一条。便是搜魂也没有用。
因为在外人碰触到神魂时,神魂印记便会立刻引爆。
梅望雪垂头,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
“神魂印记并非不能去除。”蔺霜羿忽然道。
这话一出,三长老和四长老都眼睛一亮,大长老二长老年长一些,性格向来稳重沉静,只目光微闪,倒是沉得住气。
唯有梅望雪忽然抬头,反应与他平常相比,稍微大了一些:“剑君可是说真的?”
他面带焦急,眉目间隐有兴奋激动:“若能有法子去除这神魂印记,那便太好了!想来,很快便查到有用的消息。”
蔺霜羿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半瞬,须臾,面色淡淡点了头。
“本君会把这法子传下去。最多一个月,”蔺霜羿声音沁凉如霜,“一个月后,本君要知道盘龙教的总部所在。”
不等梅望雪说话,三长老便抚掌大笑道:“有这去除这神魂印记的法子,说不定还用不到一个月便能有好消息!掌门,你说是吧?”
梅望雪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笑,点头道:“多亏剑君相助,这次我会加派更多人手,定能得到好消息。”
蔺霜羿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让梅望雪得到消息立刻通知他,便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剑君这是想要管宗门之事了吗?”四长老看着那道冷淡的身影消失,不由道,“我瞧着剑君这次对盘龙教很是重视,竟然还特意过问,这实在不像是他的性子。”
“不过剑君若愿意管事,那可是大好事。”
无暇剑君之名传遍天下,在宗门中更是如雷贯耳,威望极高,门下弟子无人不崇拜他。也就是蔺霜羿对俗务不感兴趣,否则,当年这掌门之位是该落在他身上的。
大长老却忽然道:“我倒是觉得剑君今日前来,应是另有因由。”
“大长老的意思是?”
“你们忘了,剑君与帝女中了情人咒。”大长老看了梅望雪一眼,轻声道,“剑君今日来,应是为了那位帝女。当日在长灵山,盘龙教便是为了那位帝女而来。”
“连大乘期都派了出来,足以可见盘龙教想杀帝女之心多重。”
三长老没想太多,闻言便道:“那剑君对帝女挺上心。不过,我记得剑君中的是子咒吧?”
众所周知,中情人咒母咒的人才会对中子咒之人生出痴狂爱恋。
子咒本身其实对中咒之人无甚影响。
梅望雪低垂着头,眸色晦暗不明。
不过不等其他人回答,三长老已经自己想通了,“哦对了,我忘了,剑君唯一的弟子季烆可是帝女的未婚夫。”
“平日里看不太出,但剑君对唯一的弟子还是挺上心的。”说到这,三长老叹口气,很是遗憾,“可惜剑君不再收徒,否则,我也得让我家小辈去试试。”
四长老也点头:“是啊,可惜了。”
谁不想家中小辈能拜在名师之下呢?思及此,便是他们这般地位,也不由有些羡慕季家。
混元峰正殿中,众人的议论自是传不到蔺霜羿耳中。他也并不关心这些事,交代了正事后,他出了混元峰,却没回无暇峰,而是又出了昆仑,去了妖族族地寻姬赤野。
“稀奇,你竟然舍得离开你的窝,主动来我这?”见到他,姬赤野很是惊讶,夸张地感叹了起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虽有些夸张,但也是事实。
平常基本都是姬赤野主动去无暇峰,蔺霜羿很少出门,更何况还是主动来妖族。算起来,这几次来这里,全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思及此,不等蔺霜羿开口,姬赤野便道:“你今日来,不会又是为了那小帝女吧?”
蔺霜羿没应声,但也没反驳。
姬赤野也算了解他,立刻就明白了:“还真是为了她?”蔺霜羿已经传音给他说了小岛之事,所以姬赤野是知道此去他们一无所获。
“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定然会继续查。”
他以为蔺霜羿来此是为了说情人咒一事,“这事你不用特意跑一趟,我什么时候赖过账?”
姬赤野是鸟族之长,执掌天下鸟雀,消息最是灵通。便是昆仑等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和世家也比不得他。
所以这些年来,蔺霜羿想要找什么东西,查什么事,向来都是找他。当然,亲兄弟还明算账。
姬赤野从不做白工。
“帮我查一下盘龙教。”蔺霜羿微顿须臾,却道,“再加两件天阶上品法器。”
两件天阶上品法器,便是蔺霜羿是炼器大师,想要炼制出来也得花不少时间和心思。
盘龙教的确是九胥毒瘤,当日在长灵山还差点杀了昆仑弟子。但这与蔺霜羿关系不太大。
作为太上长老,他只要在昆仑查清楚后,出手便可。这些年来,又不是没有邪修邪、教杀害昆仑弟子,蔺霜羿可从未因此来寻过他。
可现在,蔺霜羿竟然为了此事特意来妖族寻他,还开出了这个昂贵的价格。
结合之前的事,不难猜到他此行是为了谁。
姬赤野顿了顿。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抬眸,目光定定地看向蔺霜羿,微微蹙眉,忽然道:“无暇,你对那小帝女是不是太过在意了一些?”
这问题猝不及防,蔺霜羿心头忽然不受控制的跳了跳,神思有一瞬间的空白。
第47章
这个问题, 蔺霜羿没有认真想过,或者应该说他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或许有人看出了这点不对劲,但因着他的身份, 在外, 无人会不长眼的来问他这种问题。
毕竟天下皆知, 乘袅是他弟子的未婚妻子。
直到现在, 姬赤野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让他不得不直接面对。
不知为甚,蔺霜羿的喉咙又莫名有些发干, 凸起的喉结上下快速动了动, 须臾,他回道:“乘袅是季烆的未婚妻子。季烆到底是我的弟子。”
无论这个弟子是因何收下,总之师徒名分已定,他自不会置之不理。
姬赤野眉心却是拧得更紧了两分。
蔺霜羿没有反驳他的问题, 这般说,反而是变相承认了他对乘袅的在意。
因为季烆?
可两人相交多年,姬赤野可没看出自己这好兄弟对膝下唯一的弟子有多么重视在意。凡是该给的都给,但也仅止于此。
师徒之间的感情其实很是淡薄,全靠名分撑着。
蔺霜羿对徒弟都不怎么上心,还会因为徒弟, 去在意关注弟子的未婚妻?这话骗骗其他人还行。
姬赤野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轻笑道:“也对, 乘袅到底是季烆两情相悦的未婚妻子, 不是旁人。”
两情相悦的未婚妻。
蔺霜羿莫名觉得这话有点刺耳, 但明明他自己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唇角不自觉拉平。
“时辰不早了, 我先回无暇峰了。”他语速比平常快了几分,“有什么消息,你直接传音给我便可。”
姬赤野很干脆的点了头:“好,但有消息,我即刻通知你。”
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仿佛真的信了蔺霜羿给出的理由。
蔺霜羿嗯了一声,顿了顿,转身走了。
姬赤野没留他。
只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虽然他经常调侃蔺霜羿,细数着无情道的不好,但也只是说说罢了。
因为他知道,蔺霜羿道心坚固,是不会因他的话动摇的。况且道途已选,私心里,姬赤野是一点也不希望兄弟被破了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轻则修为有损,重则道心涣散,道途断绝。
何况乘袅只是中了情人咒,芳心早有所属,身上已有婚约,并非真心喜欢无暇。思及此,姬赤野有些后悔方才冲动之下问出了那个问题。
该死,他刚才就不应该多嘴!
等蔺霜羿离开,姬赤野沉下脸色,直接吩咐了下去:“再派一些鸟雀去各处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与卫九幽有关的消息!”
还是早些把那害人的情人咒解开吧。
*
蔺霜羿一路回了无暇峰,并未在外停留。但在踏进小院时,脚步又倏然顿住。
清冷的月光如水一般柔柔洒下,恰好落在了院中女子的身上,映亮了那张精致俏丽的面庞。
即便她穿着打扮很简单,不复白日里的漂亮繁复,却无损半点靓丽风采。
甚至比平常更美了几分。
“剑君?”听到脚步声,女子抬眸看来,见到站在院门口的蔺霜羿,那双清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您这是从外回来?”
蔺霜羿:“嗯。”
他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耳边莫名又响起了不久前姬赤野问他的问题——他是不是对乘袅太在意了点?
若无人提出便罢,而今,蔺霜羿却只能正视这个问题。
他收回目光,视线微微偏移,淡声问:“没有修炼?”以乘袅的刻苦,此时该在屋里静心修行,而非独自站在院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是在等他吗?
月色如水,院中很是安静。
整座无暇峰都透着一股静谧安宁。
这亦是事实。
乘袅在无暇峰住了这么久,可以说是她这短暂一生中最安宁放心的时光。无人能打扰她,也不用提着心,考虑许多事。
她甚至可以在此很安心的睡觉。
因为只要蔺霜羿在,便没有人敢来无暇峰放肆。
哪怕此时此刻情人咒没有发挥作用,看到不远处长身玉立的剑君,乘袅也不自禁露出了一抹笑:“想出来透透气。”
事实上,是她先是听了乘进和万长然的汇报,即便面上平静,但心里还是难免生了一些火。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向来能极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心知生气也没用,如今最重要的是提升修为,只有这般,才能做很多事。
所以乘袅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然而……
重新闭上眼的瞬间,不知为何,蔺霜羿的脸忽而从脑海中冒了出来。若是白日便罢,晚上情人咒分明已经失效了?
她为何会突然想到蔺霜羿?
这让乘袅莫名有点说不清的在意。
心绪微微有点烦乱。
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暂时无法静心,她索性便出来了。她也没骗蔺霜羿,的确是来院里透透气。
一时沉默。
几息后,蔺霜羿道:“接下来半月,我要闭关炼器。”
微顿须臾,他还是继续道:“没有急事,你莫要进静室。”也就是说,这半月他不会再如此前那般陪着她。
若无意外,他们或许半月也不能见,只能隔着房门。
说完,蔺霜羿便认真看着乘袅,心里想着,若她哭了,他该怎么做?这一次,他心意已定,是绝不能再顺着她来的。
姬赤野的提醒,让他不得不正面这份不对劲。
活至现在,乘袅是第一个与他走得这般近的人。便是姬赤野,也没有这份亲近。他是修炼无情道,但又不是真无情,自然会在意身边亲近的人。
若这回是姬赤野中了咒,他也会如此。
再加上佛珠碎裂,导致七情六欲不受控,才让他对乘袅多生了这点在意。但是这不利于无情道修炼,于他于她都不是好事。
所以蔺霜羿决定尽快把佛珠炼制。
平日里,他离开半个时辰,她便会难过。如今要闭关半个月,她怕是不能接受。蔺霜羿唇瓣微抿,想着要不每日还是出来一次?
半月……的确太长了些。
“好啊。”
一声清甜悦耳的声音却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乘袅道:“剑君放心,这半个月我会努力控制自己的,定不会去打扰您。您专心闭关即可,不用担心我。”
她已经得到了蔺霜羿的一个承诺,虽不是师徒,但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无法继续留在无暇峰。
如此,自是不用再如以前那般提心。
而且她也想试一试,情人咒是否真的无法控制。她还是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蔺霜羿抬眸,入眼的便是少女认真的眉眼。
她没有如平常那般痴缠,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没有预想中的水雾,清亮澄澈,映着星光,带着几分少有的郑重。
见她这般态度,蔺霜羿本该高兴,他沉默了片刻,应了一声好。
乘袅笑着道:“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修炼了。”
蔺霜羿面色紧绷的点了头。
他站在原地,看着少女话音刚落,便已转过了身,几步便回了房间。
砰——
房门被轻轻关上。
明明轻柔的关门声此刻在蔺霜羿耳间却是无限放大。直到乘袅进了屋,他才恍然想起,少女未曾如平常那般,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朝他奔来。
……
蔺霜羿翌日果真闭了关。
卯时,乘袅如常出了门,没有在院里看见男人的身影。她心头有些难受,下意识便想朝静室走。
但走到门口,又猛地顿住。
看着紧闭的门,她生生压下想要即刻推门进入的冲动。蔺霜羿并未布下结界,所以只要她轻轻一推,便能轻松进入,见到她想要见的人。
不可以。
既然想要脱离控制,那便必须忍耐。半个月而已,很快便能见到了。反正人就在里面,也没人与她抢,他们只是隔了一道房门而已。
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安慰,乘袅总算是把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在门口站了大概半刻钟。
她没有推开面前的那扇门,也没有出声。半刻钟后,转身离开,去了平常晨练的地方。忙起来便好了。
事实也是如此。
晨练不轻松,基本每日都会增加,等乘袅动起来,练着练着,疲累席卷全身,她很快便无心思考其他事了,只一心想要完成晨练。
静室中,哪怕隔了很远的距离,蔺霜羿也能听见这份动静。从声音,便能判断出,乘袅没有任何偷懒。
即便没有他守着,她还是在好好修炼。
如昨晚她自己所说,她会努力控制自己,不会来打扰他。是了,虽然与幼时同样爱哭,但其实她是个很坚强独立的姑娘。
而这一次,她也没有哭。
蔺霜羿垂首,看着面前的炼器炉,拿出材料,也开始认真炼器。佛珠为何会裂开?他一边回忆着自己的炼器步骤,一边思索该怎么改进。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
从太阳升起到落下,这一天,蔺霜羿都未曾出过静室。
乘袅也没来找他。
除了晨起时,来过一趟,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接下来一整天,她都未再过来。余晖洒落,天上映出了一片橘红。
小童的声音忽然响起:“殿下,季师兄来了。”
还未等到乘袅回答,静室里,一声轰然巨响炸开!一股浓烟从屋里散了出来。
这是……炸炉了?!
乘袅想也不想便冲到了静室门口,忙问:“剑君,您怎么样了?”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和担心。
静室里,炼器炉已成了碎片,屋里一片狼藉。
蔺霜羿身上雪白的衣裳也染上了尘灰,多了两分难得的狼狈。
“剑君,您还好吗?”门口,没有得到回应,少女声音更急,“我进来了?”
只不过未等她推开门,房门便已被从里打开,蔺霜羿走了出来,垂眸,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和急迫,哑声说:“我无碍,不用担心。”
第48章
除了身上的衣裳脏了一点, 他看上去的确无甚大事。炸了炉,但其实一点皮也没破。
但乘袅还是不放心,沉着脸不说话, 就用眼睛认真地上下仔细检查了许久。
这是她住进无暇峰后, 第一次看到蔺霜羿炼器。不想, 竟然炸炉了。虽则蔺霜羿从未特意说过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 但乘袅得空时,会去找守门小童聊。
大部分是询问蔺霜羿的喜好。
小童极其崇拜敬仰剑君,在他们口里, 蔺霜羿自是无有不好。在他们印象中, 蔺霜羿炼器还未曾失过手,更何况是炸炉了。
所以乘袅难免紧张。
表面上看,确实没有任何伤口。
蔺霜羿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僵站在原地, 只觉非常不自在。他不是没被人看过,但碍于他的身份,还没有人敢这般放肆的看他。
“炸个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见少女还严肃地看来看去,他唇角紧抿,声音莫名有些发紧, “况且我已是大乘,这些还伤不到我。”
乘袅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忽然倾身, 那模样像是要亲上来。
蔺霜羿呼吸骤然急促。
一时间, 竟忘了动作。
乘袅凑近了他的脖颈间。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肌肤上, 带起了一阵阵难言的痒意和酥麻,蔺霜羿快速吞咽了记下, 喉间急速收缩,莫名又干又渴。
仿佛又回到了小岛上。
幻境里发生的那一幕忽而又从眼前闪过。
“乘袅——”
他启唇,本想说别胡闹。在一些事上,他可以由着她,但肌肤之亲是绝不允许的。此前便算是意外,可以不计较,但往后不能再犯。
然而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沙哑粗粝,颇为刺耳难听。
蔺霜羿本能地住了嘴。
“没有血腥味。”
少女轻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等蔺霜羿推开她,她已经主动重新站直了身体,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没有如往常撒娇痴缠,模样很是乖巧懂事。
原来她凑近,不是想要亲他,而是在闻他身上是否有血气。
蔺霜羿心下一松,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清的空落。
看着蔺霜羿紧绷的面色,乘袅心里有点不满,又莫名觉得好笑,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只道:“剑君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既然决定控制,还不到一日,乘袅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哪怕她现在真的很想与蔺霜羿亲近,但也用尽所有意志力忍了下来。
情人咒能催生她的感情,操控她的情绪,但只要意志足够强大,不求完全摆脱控制,只要能保持一丝清醒和理智即可。
她已得了蔺霜羿的一个承诺,绝不能弄巧成拙。
听到这话,蔺霜羿轻轻嗯了一声说:“你知道便好。”
“剑君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的记在心里。”少女仰头看他,眉眼不再严肃,又换成了轻松的笑靥,“今天我一直忍着,实在想您时,便努力修炼。累一点,便没有时间和心思想了。”
蔺霜羿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许是因为将近一日未听,而今陡然又听到这些肉麻的话,竟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他微顿片刻,也只干巴巴回了一句:“不错。”
得了他的夸奖,少女明显更开心了几分,嘴巴也更甜了。
“我知道剑君很强大,但是这不妨碍我担心您。”虽则不能随意亲近,但甜言可以有,再加上这本就是乘袅此时的本心,所以这话说的很是自然顺畅,“方才那声响好大,吓了我一大跳呢。”
“也就是剑君厉害,换了旁人,不死即伤。”乘袅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洒,“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蔺霜羿看着她,视线落在了她脸颊上的小窝上,忍不住问:“你对季烆也这般说吗?”
嗯?
这问得突兀,乘袅难得愣了一下。蔺霜羿为何突然问这种问题?若是旁的男子,乘袅会以为那人是在吃醋。
但这人是无暇剑君。
众所周知,无暇剑君修了无情道。乘袅与他接触得更多,自然更清楚。蔺霜羿对她的确挺宽容,但他也一直在拒绝她。
便如这回蔺霜羿说要炼器,乘袅心思敏锐细腻,哪里不明白,这是蔺霜羿有意在避开她。
许是觉得烦了吧。
只不过不等她询问,蔺霜羿便又道:“我方才听到小童说,季烆来了,你还不去见他?”
瞧,他又在隐晦委婉的拒绝她了。
理智上知道蔺霜羿做的是对的,但感情上,被‘心上人’拒绝了的乘袅还是有点失落。
还有些生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抗拒她。
“不见了。”乘袅被激起了反叛心,心里有点不爽,便也想给让她不爽的人找不痛快。
“我现在见了阿烆,怕也只会伤了他的心。”她叹了口气,悠悠说,“等解开情人咒再与他亲近吧。”
说罢,她又看向面前的男人,神情无辜,毫无攻击性:“我现在只想见剑君。”
不等蔺霜羿拒绝,她自己便‘识趣’道:“剑君放心,我就说说而已。我知道您要炼器,不会打扰您的。”
太阳落下,天要黑了。
情人咒效用已过。她正好回去专心入定炼心。说起来,今日她修炼的效果着实不错。
“我回去修炼了。”
话音未落,乘袅便当真毫不迟疑地转身,快速地回了房,果真没有打扰他半分。
不过只几息,面前便空空如也,再无少女的气息。
蔺霜羿站在原地,心里莫名有些空空的。恰时,小童赶了过来,瞧着是要去敲乘袅的门。想到峰外还未离开的季烆,蔺霜羿皱眉,袖袍一挥,给乘袅的屋子周围布下了一层结界。不仅隔音,也能免了被人打扰。
小童突然发现自己无法靠近了,一脸疑惑。
“去告诉季烆,是否忘了本君的话?”蔺霜羿面色冰冷,“若是,那以后便不要说是本君的弟子。”
这话委实有点重了。
许是刚炸了炉,他身上煞气外溢,眉眼冰凉如雪,面色沉然,与平常不同,颇为骇人。
小童修为低,直面这份威势,面色有点白,不敢反驳,忙应了一声好,转身就飞快跑了出去。
季烆正等着峰外。
瞧见他一个人回来了,在他身后看了好几眼,没看到他想见的人,面色暗了暗。
“袅袅……”
“殿下说不见您。季师兄,您还是快回去修炼吧。”不等他问,小童便立刻打断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莫要因情爱懈怠,我瞧着剑君都生气了。”
想到刚才那一看心情便不怎么好的剑君,小童心有余悸地把剑君的话传给了季烆,又劝道:“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剑君这般生气。所以这些日子,您还是不要来了。”
乘袅不愿见他。
哪怕早有准备,真得到了拒绝,季烆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也还能接受。倒是没想到,竟惹得师尊生了气。
师徒多年,虽相处不多,但季烆也知道师尊最在意修炼。所以虽有些意外,倒也能理解。
季烆问:“我方才听到巨响,是发生了何事?”
“是剑君炼器炸了炉。”小童想了想说,“剑君应是很重视此次炼制,估摸是要炼制很重要的东西。”
他委婉的再次提醒季烆,不要再惹剑君生气。
“我知道了。”季烆朝峰内看了一眼,但无暇峰里布有阵法,以他的眼力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掩下心里的失望,沉声道,“烦请师弟告诉师尊,弟子知错,定会好好修炼,不负师尊慈心。”
“那便太好了!”小童松了口气。
“还有,”季烆顿了顿,还是道,“请师弟转告袅袅,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比起难过,我更想见她。”
他很难得说这般直白的话,尤其还是对外人,这一句,已是极限。
“……待过段时间,我再来看她。”
小童心中同情,嘴上自是爽快应道:“季师兄放心,我会转告殿下的。其实,即便中了情人咒,殿下心里也还有您。她不想见您,怕伤害了您,又何尝不是在乎?”
季烆心里得了一些安慰。
如小童所说,乘袅这般做,又何尝不是对他的在意?
他心头萦绕的阴影散去一些,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终是转身大步离去。
与此同时,静室里。
一股黑烟从崭新的炼器炉中冒了出来,预示着这一次炼制竟又失败了。
蔺霜羿看着炉里的一团不成形的垃圾,冷着脸处理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如常,日子平静如水,再无什么波澜。季烆没再来无暇峰寻乘袅,蔺霜羿的炼器炉也没再炸过。
乘袅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没有来打扰他。
蔺霜羿可以整日待在静室里专心炼器。
但半个月过去,本早该炼好的佛珠却一直未成功。没有炸炉,却一次次失败。于蔺霜羿而言,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在炼器一道上天赋极好,便是初学之时,也未曾失败过这么多回。这让他心里越发烦躁。
又是一日。
半月的最后一日。
刺啦——
一阵黑烟又从炉子里冒了出来。
又失败了。
蔺霜羿正要把垃圾处理了,耳尖忽然一动,小童与乘袅说话的声音传来。
小童:“殿下,夜少主来了,说是与您约好了。”
“对,我们早约好的。”乘袅似乎有些开心,“我不方便离开昆仑,便与他约在了这里。”
夜少主,这是谁?
他记得夜家这代少主是个男的。
他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蔺霜羿听到了乘袅朝外走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起身,想要出门问个仔细。然刚走到门口,蔺霜羿忽然反应过来。
乘袅要与见谁与他何关?
他顿住脚步。
直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出了无暇峰,也没有推开面前的门。
而乘袅这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直到太阳落下,天色黑下,她也还没回来。
亥时,蔺霜羿推开门,走了出去。炼制失败的原因依旧没找到,决定出来透透气,或许会有所获。
院子里,空荡荡的。
隔壁的房间,黑暗一片。
蔺霜羿看了一眼,出了院子,走到了峰门。两个小童正吃着零嘴,嘻嘻哈哈,不想看到剑君,忙站直了,恭声问好:“见过剑君!”
蔺霜羿微点下颌,须臾问:“乘袅去哪里了?”
小童回:“回剑君,殿下与夜少主出去了,说是有事商谈。”
“夜少主?”蔺霜羿面色淡淡,“他们关系很好?”
两个小童平日里除了修炼,便是八卦,知道不少事。闻言,也没多想,便笑回道:“这位夜少主曾是殿下的爱慕者,追了殿下很久呢。不过可惜,被殿下拒绝了。”
“殿下只喜欢季师兄。”
既然拒绝了,为何还要再见?
蔺霜羿没再说话,只站在峰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外面。
直至月上中天,终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正是乘袅,不过此刻,她身旁还跟着另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
瞧那模样,分明是个男子。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谐。
直至走近,乘袅才看到了站在峰门前的蔺霜羿,愣了一下,才唤了一声:“剑君,您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辰蔺霜羿应该在屋里才是。
蔺霜羿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身量比他矮了两分,长得还可以,但比他好看的太多了。
皮肤也有点黑。
总之,生得勉勉强强。瞧着骨龄已快五十,修为才刚元婴,天赋和悟性一般。连季烆也比不过。相处这段日子,他清楚乘袅的要求很高。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爱人。
看清之后,蔺霜羿才收回视线,淡声回道:“太晚了,来接你。”
第49章
“太晚了, 来接你”。
这话显得暧昧了一些,也不像蔺霜羿会说的话。乘袅觉得有些奇怪和惊讶,但她看面前男人一脸平静坦荡, 又觉得只是她想多了。
应该只是字面意思。
她不想让自己会错意, 生出其他心思。
果然, 下一刻便听蔺霜羿补充道:“盘龙教猖狂, 不排除他们会在昆仑埋伏的可能。”语气微微有些生硬。
听得这话,乘袅忍不住笑道:“谢谢剑君关心,我没事, 我与露白没有离无暇峰多远。”
露白。
蔺霜羿已经从小童那里知道, 这是那夜少主的名字。
朋友之间,称呼对方名字表示亲近,是正常之事。但乘袅与夜露白是朋友吗?
蔺霜羿唇角平直,声音冷淡:“不要心存侥幸。”
这时, 夜露白也微微上前一步,恭敬地朝蔺霜羿行了一礼:“夜露白见过剑君。请剑君放心,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不会让殿下陷入危险之中。”
他是世家出身,夜家也是四大世家中唯一的上古世家,自幼熏陶之下, 他的仪态礼仪无可挑剔。
温润如玉,不骄不躁,唇角带着优雅从容的笑意, 一言一行都自然的流露出不凡的气质, 令人好感倍增。
年轻一辈中, 虽则季烆的天赋更好一些,但论起人缘, 却是夜露白更甚一筹。尤其是在女子中,最受欢迎。
蔺霜羿却不喜这般的人,只觉他笑得一脸虚假,冷声道:“如果真出了危险,你能护得住她?”
虽夜露白已是元婴,根基也算扎实,修为比乘袅高了一线,但真遇到危险,还说不定是谁护谁。
闻言,夜露白并未露出任何不满或者惶恐之色,又朝蔺霜羿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剑君教训的是,以我之能的确不敢说能护得殿下周全。下次,定会注意。若是不幸遇险,便是抵了我这条命,也会让殿下脱身。”
他未曾辩解,而是干脆认了错,这般态度让人挑不出错。
还有下次?
蔺霜羿不由拧眉,语气更淡了几分:“此乃昆仑,轮不到你来抵命。”
乘袅敏锐察觉到蔺霜羿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来不及深思为什么,夜露白已是她的合作对象,对她很是有用,可不能真惹了剑君不喜。
思及此,乘袅便要开口。
但不等她出声,蔺霜羿已经率先道:“时辰不早了,回了。”说着话,他却没有如之前那般先转身离去。
夜露白目光微闪,忽而转向乘袅,笑道:“那便不打扰殿下了,我明日再来寻您。”
明日?
他们今日已经谈妥,夜露白明日一早便会回南州。
乘袅心中疑惑,不过此刻也不是寻根问底的好时候,便暂先把疑问压下,笑着应了一声好。
夜露白向她与蔺霜羿又是一礼,风度和礼仪实在极佳,礼罢,这才含笑转身朝山下走。
温柔月色下,青年悠然前行,饶是晚间,也极引人瞩目。
乘袅想着夜露白方才的话,不由多看了两眼。
正这时,眼前忽然多了一片白,原是蔺霜羿忽然走到了她前方,高大的身体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乘袅疑惑看他:“剑君?”
怎么突然站到她前面?若非她有点自知之明,怕是会误以为蔺霜羿故意为之。
那双清亮的眼里终于没了其他人,只有他。
蔺霜羿声音带着一点微凉:“回去了,明日重新开始晨练。”
闻言,乘袅忙问道:“剑君的法器炼制成功了?”算算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乘袅起初忍耐得很难受,但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毕竟蔺霜羿就在静室里,哪儿也没去,虽则不能时时见到,但只要想着这人就在屋里,与她只一门之隔,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如此也便熬过来了,而且获益匪浅。这半月修炼越发专注,效果自然更好。她如今不能直接突破,便努力夯实基础,丰厚底蕴。
届时一举突破,不仅会更顺利,也会比同阶强出许多。
所以陡然听到蔺霜羿重新提起一同晨练,她心里竟还有一分失望——毕竟不是白日,没了情人咒的作用,她自不会被感情影响。
若是白日的她,听得这话只会欣喜激动。此刻,失望一闪而过,心里很快也涌上了欢喜,她其实挺喜欢与蔺霜羿一同修炼。不仅可以得到他的指点,还可以……可以什么?
乘袅心头一跳,没再继续想下去。
想到炼器炉里的垃圾,蔺霜羿顿了顿,跳过了乘袅的问题,只问道:“你与夜露白谈什么?”
今日单独见了几个时辰还不够,明日竟然还要与那人见面?
但这话问出口,倒像是他很在意此事一般,所以蔺霜羿又补了一句:“若是不想死,以后出去,无论见谁,最好与本君说一声。”
乘袅想了想,也觉得蔺霜羿说的有理。盘龙教猖狂无忌,虽则她没有出昆仑,与夜露白见面的地方离得无暇峰也不远,但也难保有个万一。
再说昆仑里说不得也有盘龙教的内应,的确该更注意一点。
思及此,她很是乖巧的点头应好:“我明白了,下次若要出去,定会提前告知剑君。”
说到这话,她心头忽然一动,看着面前冷颜的男人,脱口问:“剑君在担心我吗?”
否则以蔺霜羿的性子,根本没必要管这些闲事。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出了他的身影。
她仰头,专注地凝视着他。
蔺霜羿心头一跳,呼吸微滞,倏然别开视线,声音绷紧:“我既说了要护你周全,便不会食言。”
话落,须臾,他又补充道:“莫要胡思乱想。”
乘袅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蔺霜羿微动,面无表情任她打量。
意料之中的答案。
乘袅无甚意外,只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有点失望,这丝失望一闪而过,并未停留,她也未曾多在意。
几息后,乘袅垂头,轻轻应了好:“剑君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会误会的。”
蔺霜羿在提醒她不要自作多情。
她懂。
她客气地说:“今夜让剑君操心了。很晚了,我先回屋了。”
蔺霜羿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只能看着她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
翌日一早,夜露白果然又来了。得知乘袅正在晨练,他没有离开,而是在峰外安静等待。
他们每日的晨练时间都是两个时辰,但今日拖得长了一些。
蔺霜羿教了乘袅一套新的鞭法。
在修炼上,他向来严格。要达到他的要求,必要付出更多努力。即便乘袅天资聪颖,但学会一套新的鞭法,到底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等到晨练结束,竟已到正午了。
夜露白还未离开。
如此,乘袅自要去见他。
只是……
“剑君?”
乘袅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男人,她走,他也跟着走,有些疑惑,“您也要出门吗?”
他们都已辟谷,所以虽到了午时,但也无需用膳。往常这个时辰,蔺霜羿早在静室修炼了。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他向来是不理会的。
蔺霜羿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乘袅想问,好在这半月的训练有用,最后生生忍住了。蔺霜羿不说,想来是不想告诉她。
她若是问多了,难保不会惹他烦。
所以她没有如以前那般缠着人问东问西,只哦了一声:“那我先去见露白了,他等了很久了。”
话音未落,便已经转身快步走了。
看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蔺霜羿蓦然冷了脸。
不是早已拒绝那个姓夜的了吗?怎么,现在竟这般迫不及待去见人?心里忽而生了一丝戾气。
他在原地站了两息,最后,还是沉着脸跟了上去。
不过,未免乘袅误会,他想了想,隐匿了声息。除非修为比他高,否则绝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说过会保证她的安全。
昆仑相对安全,却不是绝对,凡事都有万一。所以他自然要跟去,免得出了意外。一边想着,蔺霜羿已经追上了前方的两人。
*
乘袅与夜露白一起到了昨天的老地方。
其实她一直很谨慎,哪怕在昆仑,也没有真的掉以轻心。所以昨日,两人约见的地方,其实距离无暇峰不到十里。
因着靠近无暇峰,这个地方又隐秘又安全。
到了地方,乘袅便想问夜露白的意思,但夜露白先她一步开口:“殿下,你在无暇峰过得可好?”
问这作甚?他们的关系还没到亲近到可以拉家常吧?
但乘袅对夜露白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这般问,定是有原因。她心中一动,便顺着他的话说:“自是极好,剑君对我很好。我喜欢待在那里。”
白日里的她,光是提到蔺霜羿便觉得开心。说话时,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了笑。
夜露白笑着道:“那便好。剑君修为无敌,又是季烆的师尊,想来定不会亏待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乘袅看着他,以眼神询问。
“情人咒对你影响大吗?”不等乘袅回答,夜露白继续道,“听说此咒威力极大,能够完全操控一个人的感情。剑君修的是无情道,想必最是厌烦这些感情纠葛,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莫要惹剑君生厌。”
虽知道夜露白说的有理,但乘袅还是听得有些烦。
谁也不希望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
她抿唇道:“我知道。”
“袅袅。”夜露白忽然亲昵的唤了她的小名,并朝她靠近,“若能解了情人咒,我还有机会吗?”
不远处,蔺霜羿拧紧了眉峰。
他不屑偷听两人的谈话,所以屏蔽了听力,只用眼睛看着周围。此刻,便只看到夜露白竟朝乘袅走近。
——他们已经离得够近了。
再走一步,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乘袅心中更觉怪异。
她与夜露白早便说清了。而且以夜露白的性子,或许曾对她心动过,但绝不可能念念不忘。
归根结底,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以利为先。
此次他们之所以能达成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夜露白需要借她之力,除去觊觎夜家家主和少主之位的堂叔和堂弟,而她也需要夜家的助力,想要夜露白为她所用。
这般关系,自然是不可能再谈感情。
正想着,夜露白忽而伸出手,像是要去拉她的手。恰时一阵风起,风有点大,吹得无数落叶纷飞,有树叶从他手背上划过,竟像是刀子一般,划破了他的手背。
一丝血线瞬间冒了出来,极其显眼。
夜露白的手顿住,再未能靠近。
这里是望风坡,常有疾风。风力之强,寻常修士难以抵挡。但竟能伤了元婴修士,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乘袅眸光微闪,模糊间她隐约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灵力波动。
这么久来,她与蔺霜羿几乎是朝夕相处,自然对他的灵力熟悉。
但怎么可能?
蔺霜羿为何要来?又为什么动手伤夜露白?
那丝灵力波动很快消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但乘袅在这方面天生异于常人,绝不会认错。
乘袅抬眸,与夜露白对视了一眼,忽然主动上前,看着夜露白被树叶刮伤的手,关切道:“受伤了吗?我看看。”
说着,便要去拉夜露白的手。
少女白嫩的指尖眼看着便要碰上另一个男人的手,手腕却忽地被一只宽大炽热的手攥紧。
那只手抓得很紧,乘袅一时动不了。
一道雪影落至身前。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
乘袅心跳忽然加快,她抬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颜。
是蔺霜羿。
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堵墙,完全隔开了她与夜露白。
他握着她的手腕,面沉如水,目光如剑锋,冷冷道:“夜露白,离她远一点。”
话音未落,已是袖袍一挥,又是一阵灵风起,直接把夜露白送走了。不过几息,人便消失了。也不知被吹去了哪里。
在大乘修士面前,一个元婴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剑君,您作甚?”乘袅忙道,“您把露白送到哪里去了?他不会受伤吧?”说着,她便想追过去看。
蔺霜羿下意识把掌心里的那只细软的手腕攥得更紧。
他不放,乘袅自然走不了。
“死不了。”看着她焦急担忧的模样,蔺霜羿只觉刺眼,语气很不好,“你很担心他?”
乘袅回头看他,忍着心里想靠近的蠢蠢欲动,不复平常热情,像是带着不满:“他是我的朋友,剑君,您为何要伤他?”
她拧着眉心。
没有笑容。
为什么?
因为他伤了夜露白?
蔺霜羿心里烦闷,忍不住道:“他想碰你。”
乘袅一时没说话,看着抓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半晌,忽然问:“剑君,您是在吃醋吗?”
第50章
若是晚上, 乘袅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受情人咒影响的白日,谁会不想得到心上人同样的在意和喜欢呢?所以她刚才故意试探。
蔺霜羿的行为也让她无法不多想。与其猜来猜去, 不如问个清楚, 也免得胡思乱想浪费时间。
她紧紧盯着蔺霜羿的眼睛, 等他的回答。
蔺霜羿的心跳骤然停滞。
他呼吸乱了一瞬, 在被少女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时,竟罕见生出了紧张,心头像是生了一把说不清道不明的火, 烧得浑身滚烫, 喉咙里更是又干又疼。
“……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醋?”片刻,他抿着唇角,刻意绷着脸, 忍着喉间的干涩,提醒她,“乘袅,不要忘了,我中的是子咒。”
“我说了,便是昆仑也不一定安全。”
蔺霜羿当然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活至如今, 还从未有一个人让他这般在意和关注,但他不认为这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自然也不可能是吃醋。
乘袅尊他敬他崇拜他, 她到底与他生活了一段时间, 受他指点, 与他虽没有师徒名分,但有情分, 也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关心在意自己的弟子,是很正常的事。
何况乘袅现在修为不高,却又被暗处敌人窥伺,他当然要多注意几分,以防万一。蔺霜羿这般想着,似乎要把自己说服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少女忽然向他靠近,距离近到几乎要与他肌肤相贴。
——她想干什么?
——又想亲他?
蔺霜羿霎时僵在原地,身体紧绷成弦。
与他相比,她显得太娇小了一些。站在他身前,仿佛一只手便能轻易拢住。蔺霜羿喉间急速收缩,许是离得太近了,他觉得有些热。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她时,少女忽而开口说:“可露白是我的朋友,他不会伤害我。”
与他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时,她停下了,再未前进。
蔺霜羿心里蓦地一空,更不喜欢看她维护其他男人,冷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把他当朋友,怎知他把你当什么?你就这么信任他?”
乘袅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露白很好,我信他。”
蔺霜羿心里一堵。
不等他开口,乘袅继续道:“因为他想碰我,剑君便伤了他,为什么?”说着,她扬起了自己的手腕。
那只皓白纤细的手腕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攥紧。
蔺霜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抓着乘袅的手。因为抓得久了一些,手心已经冒出了细汗,但他恍然未觉。
少女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轻轻动了动,直直看着他,又一次问他:“剑君,您告诉我,为什么?”
蔺霜羿蓦然松开了手。
手背上的青筋微露,跳了跳。
他猛地把手拢进了袖袍中,挡住了那难看凸起的青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以为是为什么?你信他,本君不信。”那夜露白分明还对乘袅有非分之想,蔺霜羿唇角平直,垂眸,“但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吃醋。”
话落,片刻,他又强调:“该吃醋的是季烆,不是我。”
他有什么理由去吃醋?他又不是她真心深爱的未婚夫!
乘袅看着他,须臾,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抱歉,是我误会了剑君的意思。”
想了想,她又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隔得更远了。
是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
乘袅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失望和戾气。
夜露白如今已是她的合作伙伴,乘袅自不会让他遭了蔺霜羿厌恶,所以认真解释道:“我与露白只是朋友,并无其他关系。”
“请剑君见谅,方才非我本意,实乃受情人咒影响。”她苦笑一声,“剑君放心,我明白您是担心我的安全,也是为季烆。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尽力控制自己,绝不会污了剑君清誉。”
说着,她又朝后退,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蔺霜羿想说,不是为季烆。
方才他根本没想到季烆。
但最终他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出口。无甚好说,说了也不过平添麻烦。正如乘袅所说,她也只是受了情人咒影响而已。
他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
最后,蔺霜羿压下心里那丝莫名的不舍和烦躁,说:“你明白便好。”话出口,才发现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
乘袅向他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歉意。
一时沉寂。
直到又一阵寒风起,乘袅垂首道:“剑君,我先回无暇峰了。”
蔺霜羿下意识说:“我与你一同回去。”
“嗯。”
没有伤心,没有欢喜。
两人一同回了无暇峰。路上,一阵沉默。他们一起时,通常都是乘袅说话。她爱粘着他,也爱与他说话,总之,只要有她在,便没有安静的时候。
这一次,她却保持着沉默。
蔺霜羿忍不住微微侧首,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他比她高了许多,垂眸看去时,只看到了她乌黑纤长颤动的羽睫和挺翘雪白的鼻尖。
以及红润饱满的红唇。
他心神一乱,忙移开了视线。
到了无暇峰,蔺霜羿朝静室走。然而这一回,身后没有熟悉的脚步声。他忍不住转身回头,便见少女停在静室外,没有如往常跟他一起进来。
“怎么不进来?”想到什么,蔺霜羿说,“我今日不炼器。”
失败了这么多次,他决定停几日,重新整理思绪。
结果,乘袅却还是摇头:“我便不进去了。”
既然蔺霜羿没那心思,乘袅当然也不会再去讨人嫌。哪怕此刻的她真的很想与他待在一起,想要不择手段的占有他,但幸运的是,情人咒还没有让她理智尽失。
“剑君,我说过我会控制自己。”
她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蔺霜羿一怔,这才明白了乘袅的意思。
关门声轻轻响起。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又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静室,心里忽地又生了一股无法忽视的烦躁。
*
“你倒是真敢想,蔺霜羿怎么可能为你吃醋?”方回了房间,回天珠便忍不住开口了,“你别忘了他修的是无情道。他道心坚不可破,女色于他什么也不是。”
这些日来,回天珠很沉默。
今日难得开了口。
乘袅心里有些烦,若非强力忍耐,怕是忍不住就反悔掉头回去了。这种时候,有回天珠在一旁提醒也好。
但心里还是不爽,便道:“无情道并非不可破。”
回天珠道:“那又如何?便是蔺霜羿为你破了又怎样,你是不是忘了,他注定要飞升失败。算算时间,距离他渡劫也没几年了。”
乘袅脸色蓦然一变。
即便蔺霜羿不想飞升,但他修为已至,压也压不住。也就是说,若无意外,蔺霜羿必死无疑。
思及此,心里竟难受极了,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疼。
这是情人咒的影响。
她告诉自己。
一个时辰后,乘袅收到了夜露白传来的飞鹤。
夜露白的确没受什么大伤。
蔺霜羿并未对他下杀手,只不过把他扇得远了一些而已。算算距离,与昆仑隔了上千里了。
夜露白虽说命保住了,但也受了不少皮肉伤,吃了一番苦。但他并未因此失落,反而心情极好。
“放心吧,我没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倒是你那边,剑君是什么态度?”夜露白没有问得很直白,但两人才一起演了一场戏,乘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若非夜露白突发奇想,乘袅也不会试探一番。
结果却是让自己难堪了。
“以后不要再提此事,免得惹恼剑君。”她给夜露白回了一封信,写道,“别以为他不会杀你。”
蔺霜羿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
写好后,她便让飞鹤传了过去。
传了信,乘袅便深吸口气,静下心修炼。幸而蔺霜羿闭关炼器的半月,她也是这般过来的,有了这番基础,所以这一次也没受什么影响,很快便入定了。
待到睁眼,已是晚间。
乘袅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又是半月时间过去。
这些日子乘袅当真做到了自己许下的承诺,果真控制住了自己。即便蔺霜羿没有再闭关炼器,但她也未在痴缠他。
每日晨练结束,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多话,不越矩,安分守己,乖巧懂事到了极致。
半月以来,日日如此。
蔺霜羿有时会离开无暇峰,一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是半日、一日,她也没有再缠着询问或是要跟着一起去。
除了晨练时一起,两人似乎没了其他交集。仿佛回到了乘袅住进无暇峰以前的日子。
但蔺霜羿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开心。
这一日,他收到了姬赤野传来的消息,说是又有了关于卫九幽的新线索,让他过去一趟。
晨练结束后,蔺霜羿便给乘袅说了,“今日我要出去一趟,或许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乘袅应了一声好:“那剑君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蔺霜羿没动。
看着她说完后,便要转身离开,蔺霜羿终于忍不住道:“这次或许要离开数日,你不与我一起去?”
乘袅客气地道:“我便不打扰剑君办事了。剑君放心吧,在你未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无暇峰半步。”
蔺霜羿拒绝的话,抗拒的态度,她都没忘记。
白日里的她,受情人咒影响,无法如平常那般冷静理智的思考,又有夜露白的误导,所以上一次才误会了蔺霜羿的意思。
但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第二次。
见蔺霜羿还看着她,乘袅想了想,又一次表明态度:“我不会闹,也不会再哭,我会控制自己的。”
说话时,她的神色冷静认真。
蔺霜羿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