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夜过子时, 月光如?银,整个盛都安静下来,随夜入睡。而郭府的某个院子却灯火如?昼, 上下骚动,某个房中哭声一片。

    “四?公子左腿髌骨……被剔……”

    大夫的话没说完,聂氏就惊呼两声两眼?一翻悲痛地晕厥过去。

    周围的婆子婢女忙涌上来扶人。

    一旁的郭二老爷郭坚听到这话, 如?遭雷击。再看儿子血肉模糊的左膝, 顿时脸色惨白, 扶着椅子的手轻轻发颤。

    郭五公子忙上前搀扶父亲坐下, 见父亲母亲都已经?失了神,转头问大夫:“有几成把握能医好?”

    老大夫摇头叹气, “剔骨之人下手粗暴,不仅失骨, 连筋韧也受损。老朽医术有限,无能为力?,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此话已经?明了, 回天乏术。

    郭坚望着榻上昏死过去的儿子,眼?眶红了一圈,眼?中雾气腾起,不死心。急声对面前儿子吩咐:“去请御医,请王御医, 他擅接骨, 必能医好,去!快去!你亲自去!”

    郭五公子忙应声出门-

    一个管家此时进来回禀从下人口中审问出来的消息。天黑后四?公子带着人出去说救人,底下的人去巷子里, 四?公子在?附近等着,当底下的人回来时就见到四?公子这模样。

    “救什么人?”郭坚质问。

    “底下的人也不知道。”

    从晕厥中缓过来的聂氏哭了几声后, 稍稍缓了缓,失态怒声骂道:“定是高?晖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郭坚知晓儿子和高?晖从小就有私怨,因为脸上的伤疤,这么多年提到高?晖便是咬牙切齿。高?晖这些年被高?明进丢在?老家,鲜少回京。听闻这次是昨日刚回京。

    “怎么回事?”

    聂氏坐在?儿子的床榻边,悲痛欲绝,没有和丈夫说。这会儿虽痛心,还是有些理智,猜得到那刺杀高?晖的人就是自己儿子派去的,儿子是想要救出那个刺客,或者干脆杀了。着了高?晖的道。

    “到底怎么回事?”郭坚怒问,“禹儿都这样了,你还瞒着我?想他下次惨死吗?”

    聂氏泣不成声,好一阵才和丈夫说了实话-

    郭府这边人人悲痛万分,一夜未眠,高?晖却高?枕无忧睡得香沉。次日醒来便去看望陆青石。陆青石得知昨夜的事情,骂完他疯子之后,又?担心地道:“你下手这么狠,郭家肯定不会放过你。”

    高?晖取笑道:“我不招惹他们,他们不也派人来杀我吗?既如?此,为什么不狠一点?我留他一条狗命,已经?是菩萨心肠了。你好好养你的腿伤,乘坐官船的大人们这两日抵京,我要到工部去,可?没空管你。”

    陆青石嫌弃地白他一眼?,“我需要你管?你能管好自己不连累我,我都烧香拜佛了。”

    两人拌了会儿嘴,沈山月带着婢女端着早膳过来。

    三人刚坐下来,陆青石便询问高?晖啥时候娶沈山

    月。以前是因为兄长未有娶妻,他不想抢在?兄长前头,如?今俞慎言已经?成婚,接下来也该轮到他了。

    沈山月已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

    高?晖还没有开口,沈山月先夹了块南原省特产的米糕给他,说道:“若是高?大人不同意,回海州,我们在?海州成亲,必然比在?京中热闹。我年前回海州拜访石帮主?和诸位家主?,他们都念叨你,说想见你呢!”

    高?晖笑道:“我也想见他们了!”

    又?道:“朝廷早已在?筹备出海之事,如?今第一批海船完工,我估计早则年底就可?能要下海。朝廷具体政策尚没有颁布,我这几日探探能不能看出点苗头,咱们商队也能提前做好应对。”

    “好。爹和巴叔他们过几个月入京,也好一起商议对策。”

    说完两个人齐齐望向陆青石,然后又?齐齐看向他那条平放在?椅子上的伤腿。

    沈山月道:“过几个月青石哥的腿也能好了,若是届时出船便能跟着。”

    陆青石露出一脸苦相,自嘲一句:“我上辈子肯定杀人放火、罪恶滔天,这辈子才遇到你们俩。”他指着二人表达不满。

    沈山月呵呵笑起来,盛了碗汤递过去,“消消气,火气大不利于养伤。”

    高?晖从陆青石面前将汤碗端到自己面前,随手将自己的空碗递过去,“断腿又?不是断手。”说完端起沈山月盛的汤碗喝了口。

    陆青石怒指对方?,“你等我伤好了!”-

    早膳用得晚结束比较迟,晌午时外面来人传话,高?明进派人去海州会馆那边,让他回府一趟。

    显然是已经?知晓郭家的事,这件事他也的确要和高明进谈一谈。

    回到高?府,跨进书房,就见到高明进阴沉着一张脸坐在茶桌边,好似地府判官一般。

    高?晖施了一礼后,自顾走到旁边椅子坐下,笑问:“爹传孩儿回来有何事指教?”

    高?明进紧紧盯着儿子的举止,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歪着身?子,没一点规矩。

    与自己年轻时几分相似的五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他以为自己了解这个儿子,看来还不够。

    “郭顺禹的腿是你废的?”他想再次确认。

    “爹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看儿子这个态度他已经?确认,的确是儿子下的手。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道:“为父以为你不交给有司衙门处理,也是寻人将他打一顿出口气,未想到你手段如?此狠辣。”

    都是明白人,高?晖也不装糊涂,他冷笑道:“若是没人保护,孩儿已经?死在?郭顺禹的手中。爹觉得他的手段如?何?或者,这其实是爹想看到的结果?你对我去年威胁你的事怀恨在?心,早就恨不得自己动手杀我了吧?”

    “混账!”高?明进勃然怒斥,猛拍茶桌,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高?晖睨了眼?高?明进,怨恨地道:“我和郭顺禹之所以能够结下这么深的仇,也是因为你和内院的那位。当年我在?郭家私塾读书,受尽欺负凌辱,你们可?有为我出过一次头?我无数次跪求你们说不去郭家读书,可?你们还逼我去。

    你们看到我毁了郭顺禹的脸,可?有在?意我手臂上的伤,他差点废了我一条手臂!如?今你看到我废了他一条腿,可?有想过前两日我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中?

    是我狠辣还是他狠毒?还是你们狠毒?

    我还留他一命,是我最?后的仁慈。这次我只是剔了他的膝盖骨,下次我就会活剥了他整张人皮。”

    高?明进闻言心中猛然一抽,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儿子,还是那张脸,皮囊下却似换了一个人,陌生?地像从没有认识过。

    “你是疯了!”他怒斥。

    高?晖阴冷地笑了几声,“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也是跟爹您学的。可?惜我学艺不精,还没有学到爹十一,没学会对自己至亲下杀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真?是疯了!胡言乱语一通!”高?明进愤怒拍桌而起。

    高?晖微微抬头看着高?明进,见到面前人面颊被怒气冲红,面上青筋凸起,威严的目光居高?临下瞪着他。

    高?晖也跟着站起身?,立即笑呵呵地道:“爹息怒,别气坏身?子,朝中新政目前还离不开您。孩儿就不在?这儿陪爹了。”转身?朝外走。

    “不孝逆子!”

    走到门槛处的高?晖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满身?怒气的高?明进,道:“我倒是想看看,事到如?今,郭家是不是还不要脸不要皮地要将女儿嫁过来。”

    想了想,又?道:“郭家为什么将女儿嫁给我,别以为我这么多年不在?京就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利益不要牵扯我,也不要牵扯郭家无辜的女儿。我们都不是棋子。”说完转身?迈步离开。

    高?明进被气得忍不住掩口咳了两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发现已无茶水,愤怒地扣在?桌上,消沉地身?子瘫软靠上椅背。

    闭上眼?,愤恨地重重拍了几下椅子扶手-

    高?晖刚离开书房,郭夫人匆匆赶来书房,双眼?微红,明显已经?哭过一场。

    没有见到高?晖,郭夫人抓着高?明进急切询问:“是不是晖儿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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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明进拍了拍妻子的手,叹着气道:“是不是还重要吗?”

    “若是他……”

    “你想如?何?郭家想如?何?”高?明进立即截住妻子的话质问。

    郭夫人被丈夫忽然转变的态度惊了下,成婚十数年,丈夫从未有如?此冷脸对她,周身?散发逼人的寒气。

    与此同时她抓着丈夫的手被拿开。

    “夫君……你……这是何意?”

    高?明进冷眼?看着妻子问:“夫人是希望晖儿赔一条腿给郭顺禹?若如?此,郭顺禹刺杀晖儿,是不是该流配三千里,遇赦不还?

    郭顺禹得了这个教训也是应该!他派人刺杀晖儿的时候,可?有把我这个姑父放在?眼?中?可?有把我高?家放在?眼?中?是否将你这个姑姑放在?眼?里?你替他心疼什么!还给他留一条腿已是宽容。”

    丈夫忽然说出这么冰冷的话,郭夫人怔了一怔,愤愤地道:“他到底是我的亲侄儿,一辈子就被毁了。”

    “晖儿还是我的亲生?儿子!差点命都没了!”高?明进见妻子还辩解,怒声道。

    郭夫人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满眼?委屈。

    高?明进瞥了眼?妻子,走开两步在?另一边椅子坐下,声音依旧冰冷,“郭家的子侄都不将你我放在?眼?中,你二哥他们又?何曾将你我放在?眼?里?今日来杀晖儿,改日不顺意了就不会对昀儿和晔儿他们动手?郭顺禹是什么好东西?你二哥又?是什么善类?”

    郭夫人闻言也怒了,走到高?明进身?前,怒斥:“高?明进!你怎么能这么说二哥,二哥他哪里对不住你?”

    高?明进望着妻子,冷声道:“我且问你,这么多年我替他平了多少事?若不是我,他骨头都烂在?棺材里了。如?今他的儿子要来杀我的儿子,你说他对不对得住我?”

    郭夫人被驳斥得毫无还口之力?。

    这么多年丈夫的确为二哥做了许多事,也为父亲做了许多,这是不争的事实。好几次都是惊险之事,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若没有丈夫相助,别说二哥了,就连父亲也不一定有今日的位置。

    她哑口无言,怔怔地走到一旁椅子坐下,没去看丈夫。

    高?明进斜了眼?妻子,见妻子有些魂不守舍,是被自己刚刚的话惊到。

    他声音稍稍放软,“芳君,这么多年你难道还看不明白你父兄当年之意吗?你就算不心疼为夫,至少也要想想膝下的三个孩子,为他们将来考虑。你难道希望他们也像为夫一样吗?”

    郭芳君愣了许久,眼?中氤氲,几分愧疚地望向丈夫。

    “所以你才不让昀儿他们去父亲家的私塾?”

    高?明进微微点头,见妻子能体谅他,便语重心长地同妻子道:“如?今新政之事,为夫已经?得罪太多人,如?果新政能推行下去,官绅士族对为夫恨之入骨;新政若是推不下去,半途废了,所有罪责都会落在?为夫的头上。陛下如?今庇护,将来如?何难测,为夫多半是不得善终。为夫只想将你和几个孩子安顿好。”

    “芳君。”他拉着妻子的手,看着妻子泪眼?蒙眬,几分不忍,有些话又?不得不提前和妻子说,今日借着今事也算一个时机。

    “为夫虽然说的话残忍,但这是事实。如?今的境况,你父兄站的是衡王,而为夫被逼不站也站了太子。将来为夫真?的落难了,你父兄不

    一定会救为夫。对于你们,他们或许会念及父女兄妹之情救你们母子几人。但是他们只能用来救命,不能用来依靠投奔。”

    “夫君,哪里就如?你说得这么严重。你帮父兄那么多,他们岂会让你出事?”郭夫人话这么说,眼?泪还是因担忧害怕地流出来。

    高?明进叹了声,没有再给妻子解释。

    妻子这么多年已经?被郭家表面的疼宠给迷了心,看不清自己父兄是什么样的人,也只有让他见几件事方?能真?正明白。

    郭氏父子不想他出事,不见得真?的能帮得了他。

    世事难料。

    他最?后又?道:“如?今事情闹成这般,晖儿与你二哥家女儿的婚事便罢了!他的性子,也不适合规规矩矩的深闺女儿,别委屈了你侄女。”

    郭夫人抽出帕子拭了拭泪,问:“你有什么打算?就不管他了?”

    “随他吧!为夫现在?也管不了他了。”-

    郭顺禹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得知自己髌骨被剔,太医请了好几位都束手无策,左腿彻底废了,整个人精神崩溃,捶着床榻大吼大叫咒骂高?晖,嚷着要杀了高?晖。

    聂氏见此上前安抚儿子情绪,郭顺禹一把抓着聂氏的手,双目猩红地喊道:“母亲,你一定要替儿子报仇,儿子要高?晖死!”

    聂氏看儿子如?今模样,眼?泪涌出来。她膝下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如?今生?生?被高?晖毁了,她岂不心如?刀绞,恨不能食高?晖的肉饮高?晖的血。

    哽咽地道:“好!”

    恰时郭坚从门外进来,先瞥了眼?儿子的腿,眉眼?间全是心疼,但一想到儿子派人去杀高?晖,心疼便化为愠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是两家孩子幼时的小矛盾,这么多年谁都没提,早就过去了。现在?儿子因为上个月商量音儿和高?晖的婚事,便新仇旧恨叠加派人去刺杀,将事情闹成了他与高?明进之间恩怨。

    他怒斥儿子:“雇凶杀人,还落下把柄,落得这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

    聂氏在?一旁反驳丈夫:“那你倒是想个法子。真?要儿子就这么被高?晖欺辱?”

    “现在?去找高?晖报仇,不是告诉所有人禹儿是凶手?等事情过去一阵子再说。”-

    午后皇宫一处偏殿中,皇帝正与白尧对弈,一局棋结束,内侍端来几样糕点,禀道:“是太子殿下着人送来,说是用朱薯做的,新口味的点心。”

    去岁安州那边进贡新鲜的作物朱薯,报上来易栽培,产量高?,当时尝了尝,味道一般。但着实能解百姓饥荒。

    如?今瞧着朱薯做的点心,黄澄澄,梅花状,落着福禄寿喜字样。糕点有朱薯香气亦有奶香。

    皇帝取了一小块尝一小口,口感柔滑,的确比去岁吃的原味朱薯可?口许多,便让白尧也尝尝这新鲜东西。

    白尧忙起身?谢恩。

    关于朱薯,去岁在?朝堂之上陛下亲口褒奖一番,事后就没有再提此事。

    如?今太子寻人做了这糕点送来,必然是想旧事重提。

    他亦有所耳闻,因为献策之事,陛下心中对新科状元俞慎思有几分不悦,传胪大典刚过没两日就将人指派到户部当差。

    太子是想借着朱薯为俞慎思讨几分恩情。

    白尧顺水推舟,称赞了几句朱薯糕后,便提到:“又?到春薯丰收之季,太子殿下时时记挂民?生?。朱薯培育推广不易,然能从海外带回更是不易,必然经?历千辛万苦。如?今丰年能增加百姓口粮,荒年能为百姓果脯,此人功不可?没。”

    第112章 第 112 章

    白尧这么一说, 皇帝想?起俞慎思培育和进献朱薯的功劳。去岁安州进贡朱薯之时?,恰逢安州造船场那边账目造假唐家贪墨,对朱薯之事只嘉奖了地方官, 进献之人的奖赏自是由地方官员奖赏。

    一转眼,培育和进献朱薯之人到了自己跟前。

    这个俞慎思年?少有才,就是不规矩, 让人又喜又气。

    皇帝放下剩下半块朱薯糕, 擦了擦手, 道:“去岁报上来?时?, 可有提及何人从海外将?此物带回。”

    “回陛下,折子上言此人不愿透露姓名, 只将?此物交给俞修撰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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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稍稍想?了想?,笑了下, “爱卿应该猜到是何人。”

    两年?前高侍郎的长子从海外回来?,交好满加苏又和海州商帮带回十万两黄金,可谓轰动一时?。高家和俞家的关系, 如今朝中也?没?有多?少人不知。能够将?朱薯交给俞慎思培育,显而易见这背后之人是谁。

    白尧笑着回禀:“臣猜想?之人应该同陛下所?想?是同一人。”

    君臣相视一笑。

    皇帝下棋坐得有点久,站起身稍稍活动下,一边朝前殿踱步一边说:“安州造船场那边第一批海船完工,人也?该回京了。”

    “官船今早抵京, 估计这会儿也?要进宫来?回旨。”

    “让高家小子一同进宫来?, 朕瞧瞧。”-

    宫中传召时?,高晖正在工部提举司和同僚研究战船。

    堂中的桌上摆放大大小小几?种战船模型,是目前大盛最主?要的战船类型。

    这批建造的海船中, 亦有不少战船。高晖下过海,也?亲自经历过一场南洋海战, 对于目前的战船,发现应对南洋的海盗存在短板之处,需要改造。这两年?他与陶提举、船匠们不断研究尝试,总是觉得还不够完美?,没?达到自己期望。

    这会儿讨论?一场,还是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他有些丧气,转身走回椅子,端起茶盏饮一口。

    恰时?一个文书?过来?传话,陛下召见。

    高晖惊得呛了下,一口茶喷出来?,呛咳好几?声。

    旁边同僚上前来?拍着他顺气,给他递帕子,调侃一句:“高提举冷静。”

    高晖接过帕子三两下擦了下衣袍上喷溅的茶渍,忙起身,不可置信问:“陛下召见我?”

    “真真儿的,是令高提举随安州造船场回来?的束主?事大人一同觐见,束主?事已经在等了。”

    高晖看了眼自己官服,这不是御前失仪吗?陛下召见他又不能拖着,一边擦着茶渍一边出门。

    跟在后面朝宫里去,一边走一边扇着官服上打湿的地方,幸好入夏阳光炽热,午后的风干燥,从工部过去有些距离,到了大殿前官服上湿的地方已经干大半。凉茶色淡,茶渍在绿色的官袍上瞧不出来?。

    束主?事瞧了他一路上的动作,善心提醒:“高提举待会儿举止收敛些,莫失了礼。”

    陛下面前他岂敢放肆。

    “多?谢束主?事关心。”

    束主?事点头承了他的谢意。这两年?在造船场,这个年?轻人做事利索干练,遇事果?决,颇有主?意,很让人放心。但有时?候却也?像条滑泥鳅,令人生气。

    总体来?说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年?轻人,务实能干-

    大殿中,皇帝此时?正与大臣商议新策之事,一刻后殿内大臣退出来?。

    高晖瞧见是高明进和另外两名绯袍官员,随着束主?事恭敬地施礼。

    高明进瞥见他,眉头微皱,犹豫一瞬,还是上前一步提点他两句御前对答礼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高侍郎提点,下官谨记。”高晖一板一眼回道。

    此时?内侍来?宣,高晖便随着内侍进殿。

    皇帝刚见完高明进,这会儿见到紧随束主?事进来?的年?轻臣子,五官和高侍郎几?分像,有高侍郎年?轻时?候的影子,目光定格几?瞬。

    礼毕,束主?事回禀造船场的差事,高晖垂眸立在一侧静静听着。心里盘算着皇帝召见他做什么。

    当初一起去安州造船场的官员不少,他算是品阶最低的,要问话也?问不到他的头上。

    不由想?到了去年?唐员外郎的事,陛下知晓他背后算计高侍郎?

    唐员外郎贪墨为真,对于朝廷来?说他也?算有功。

    正琢磨着,皇帝忽然问:“高提举怎么看?”

    高晖心稍稍提了一分,束主?事的看法他虽不完全?赞同,倒也?同意七八分。意见不同之处,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他不能第一次在陛下面前就直接驳了自己上司。

    他走出去两步,恭敬地回道:“禀陛下,微臣和束主?事想?法一致,这一批海船无论从规模、结构和坚固等方面都远超以往所?造的海船。然精益求精,还是需要不断改新。”

    “改新?”皇帝一笑,“朕听闻你对新鲜之物都颇有兴趣。”

    高晖怔了下,微微抬眸迅速瞄了眼皇帝,这话从哪里听来?的?他有这么大面子让陛下知晓喜好?

    皇帝随手从旁边去过一册书?,“朕看过你撰写的《海外诸国游记》,颇有趣味,舆图画得也?颇为用心。”

    高晖又是一惊,那本书?冠的是“俞慎行”这个名字,看来?陛下已知晓。

    他忙施礼回道:“承蒙陛下厚爱,微臣感激涕零。此书?非微臣一人所?著,其间经过俞修撰润色,舆图亦是俞修撰所?绘。”

    皇帝微微顿住,又是俞慎思。

    朱薯、《海外诸国游记》、新策,全?都有他。

    不知还有什么事有他-

    从宫里出来?,高晖可谓“满载而归”。从海外带回朱薯和造船场的功劳,除了丰厚的赏赐之外,他这个副提举升为营缮司所?副。

    与此同时?,在家中悠闲地翻看杂书?的俞慎思被太子、白尧和高晖一连串揪着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成功地提前刷进了翰林院。

    皇帝令他下月初入翰林院,与此同时?还要参与户部新策章程的商议修改。

    好好的长假就这么废了。

    俞慎思听到始末缘由,只能叹气-

    散值后,高晖刚出皇城,就见到俞家的马车,小厮上前来?回禀大姐请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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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他刚去俞宅,大姐这会儿让他回去,看来?是有事情?。

    他心中有所?猜想?,问小厮:“可知何事?”

    小厮摇头,“大姑娘只吩咐让小的来?请二少爷,没?说何事。”

    坐上马车后,他心中坚信是郭家的事。只是这件事郭家和高家都没?有对外透露,大姐怎么会知晓。

    回到俞宅,在正堂中见到俞慎微坐在一旁椅子上,脸色不是很好,旁边只有李帧在。

    他笑嘻嘻地走进去,“大姐、姐夫,你们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接触到俞慎微的目光他心口略紧,目光冰冷得毫无温度,将?他上下扫一遍,更是不悦。

    十之八-九是郭家的事。

    他依旧嬉皮笑脸道:“大姐这么看我做什么?是不是没?见过弟弟穿官服样子,认不出来?了?”

    说完转身吩咐门前下人伺候茶水。这么热的天从外面过来?,都出了汗,展开折扇便扇着。

    李帧看他一串动作,知晓他此刻心中忐忑,笑着起身从旁边倒了杯新茶端过去,“高所?副下手挺狠的。”

    高晖抬头看他,知晓这种事李帧不会怪他用此手段,但是大姐不同。他眼神?朝李帧示意,让李帧帮自己说情?。

    李帧笑着没?有回应。

    俞慎微见到弟弟的小动作,开口教训:“刺杀这么大的事,你为何瞒着?”

    高晖听此话的重点在他被刺杀,而不是他废郭顺禹,略感意外。见到大姐面含怒气,但眼神?中不是责怪而是担忧和心疼,悬着的心放下来?。

    笑着道:“大哥成婚大喜的日子,家里事多?,我不想?大姐担心。本也?准备过些天和大姐说的,未想?到大姐提前知晓了。大姐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传开了?”

    李帧道:“你别问这个,你可有受伤?”

    “有沈家的人保护,我自己也?带了几?个人,倒是没?有受伤,但青石伤得不轻。”

    俞慎微也?瞧出二弟那日不像受伤样子。

    若是他真受了伤,他应该就会寻借口不过来?,不会让他们发现端倪为他伤心。

    她还是教训道:“你大哥成婚是重要,你遇刺关系性命之事岂不更重要?这种事你都能瞒着我们,你还有什么事能够与我们坦诚?”

    高晖最怕的就是被误会与兄姐弟弟疏离,忙收起刚刚的不羁,站起身认错,“我毕竟没?有受伤,也?不想?大姐事后惊怕才没?及时?说。下次不瞒着了,大姐别生我气了。”

    俞慎微清楚弟弟们都长大成熟,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处理事情?的一套手段,她不该管着,但生死之事,她不能不管。

    “郭家非善类,不会就这么罢休,你准备怎么应对?”

    高晖道:“这段时?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也?不能因为防对方报复就主?动去害人。我会趁这段时?间想?个周全?的法子,大姐不用担心,我能应付得来?。”

    俞慎微教训完弟弟,仍关心地嘱咐弟弟:“若是应付不来?要和家里人说,全?家人想?法子,总比你一个人想?得周全?。不能再如这次,听着胆战心惊。”

    高晖笑着应道:“大姐都教训了,我岂敢再瞒着。”

    俞慎微又想?到了一件事,“你这次能够平安是沈家相助,虽然沈家不计较,但是我们不能失了礼数,改日我携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沈山月昨日说想?过来?拜访,不知方不方便,让他帮忙问问,如今大姐要过去,倒是想?一块儿去。

    “我和山月说一声,她也?想?见大姐了!”

    二弟和沈山月的关系,虽然没?有走世俗礼仪定下来?,彼此心中却早就定下。当年?进京,沈老板已经认可二弟,海外两年?俨然已经将?二弟当成女婿。

    这些年?他们心中也?早就认定了沈山月。若非是高明进这个绊脚石,他们二人也?该成亲了。

    她又问二弟,“你和沈姑娘的婚事,准备怎么安排?”

    高晖胸有成竹地道:“我心中有了两策,上策有不确定因素,不便与大姐和姐夫说。但是下策便是,过几?个月沈老板来?京,我便向沈老板提亲。高大人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会风风光光迎娶山月,我还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自己都摆脱不了高家,我更不会让山月再入高家宗谱,所?以我不在乎高家认不认。高大人若丢得起这个人,成亲之日他面都可以不露。我的妻子不需要他认可。”

    第113章 第 113 章

    夏日拂晓, 院中树上的晨鸟已经叽叽喳喳地飞出巢穴开始觅食。

    俞宅的下人也陆陆续续苏醒,开始一天的事。

    俞宅的主子们不是读书人就?是经营人,没?一个是贪睡之人。

    俞慎微准备今日去沈家拜访, 昨日已经让人准备了东西。晨起后,她先去看望儿子。小久儿年幼,最是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 小家伙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睡着还?在笑。

    这些天, 施长生的女儿过来, 小家伙和静儿妹妹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跟着夫子也拉上妹妹,读书都比以前开心。

    她嘱咐服侍的婢女几句便去给俞纶和卢氏请安。

    从父母那里出来, 见到李帧,二人朝厅中去。

    没?走几步听到大弟弟那边传来棍棒声。自?从赵宁儿嫁过

    来,这两?口子每日清早一个廊下看书, 一个院中习武。有时候赵宁儿会拉上俞慎言,教他武功,让他以后自?保。

    俞慎言因为要娶赵宁儿年初就?将荒废多年的拳脚捡起来,如今跟着赵宁儿学武,偶尔会与赵宁儿过两?招, 也的的确确过不了三招。

    俞慎微与李帧相视而笑, “过几年,小言真的成文武双全了。”

    “提到文武双全,我倒是想起程公子。”俞慎微道, “小言与他关系非常,我看还?真不远了。”

    她又想起一事, “我听闻程家是衡王的人,小言和程公子走得近,将来不知会不会有麻烦。思?儿那边又和太子牵扯。”

    李帧搂着她肩头,轻轻拍着她宽慰地笑道:“谁和你说?程家是衡王的人?程远岱乃封疆大吏,怎会和皇子关系密切,若如此,陛下早就?想法?子动他了。他能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一来陛下对?他信任,二来应该是受什么?牵制。他对?陛下也绝对?忠心。至于思?儿,不过是与太子相识一场罢了。”

    搂着妻子穿过小院门,“别担心他们了,你就?是太爱操心,他们都这么?大了,可?不需要你这个大姐操心。小言在翰林院这么?多年,即便是坐冷板凳,终究是翰林院,接触到的都是陛下跟前的人,他难道不比你更清楚?咱们就?想着生意上的事就?成。”

    俞慎微偏头看着丈夫,他虽不在朝,似乎朝中事知晓不少。就?连二弟遇刺,郭家对?外隐瞒郭四?公子腿被废他也知晓。

    她当时担忧二弟,没?有来得及细问,事后被其他事耽搁忘了这茬,此事询问丈夫怎么?知晓。

    李帧见妻子满眼?好奇和期待,转头看了眼?,下人慢几步跟着。

    他低头附在妻子耳边轻语一句。

    俞慎微诧异看着他。

    李帧做了个噤声手势。

    俞慎微发笑。

    恰时前面厅外廊下传来两?声咳嗽。俞慎思?朝他们望过来,待他们走近,调皮地道:“老夫老妻了,大清早就?这么?如胶似漆,什么?甜言蜜语,小弟也想听听。”

    李帧敲了下他脑袋,“想学去哄哪家姑娘?”

    俞慎思?跟着他们步进厅中,“我哪有姐夫会哄人。我大姐这般聪明的人儿都被你哄骗了。”

    “此话?差矣,只哄没?骗。”顺带教育他一句,“你下个月入翰林院后要到御前当差的,一字都不能出差错。”

    一句玩笑话?,李帧给他上纲上线了,俞慎思?装模作样半作揖,“小弟谨记姐夫教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记着还?要做到才行。”

    “一定!”

    须臾俞慎言夫妻二人陪着俞纶夫妇过来一起用早膳-

    日头稍高一些,俞慎微安排完家中的事情,便带着谢礼去沈家。

    沈山月知晓俞慎微今日过来,早早便等着。见到俞慎微后迎出大门,抬手准备抱拳,又觉得不太合适,改福礼。

    俞慎微瞧她这模样,笑着伸手拉着她。

    “是我登门来谢你,该是我行大礼,怎么?反倒让你施礼,还?依着我们的规矩。”说?着要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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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山月忙拦住,笑道:“我们行南走北的江湖人没?太多规矩,我怕大姐觉得我无礼,大姐不怪罪就?好。”请俞慎微进门。

    “你性情恣意洒脱,让人羡慕。”俞慎微笑着夸赞,边随沈山月进门边打?量对?方。两?年未见模样倒是没?变,气韵却大有不同,已经不见少女青涩。

    沈老板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被当成当家人培养,这些年南北行走,生意场中来去,成长比旁人快些。

    两?人在堂中坐下,俞慎微便提及前些天高晖遇刺之事,对?沈山月道了一番谢。

    沈山月爽快地道:“哥哥是大姐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我应该救他,怎么?说?谢呢?”

    海外两?年,二弟虽然没将所有的事和她说,不难猜他们经历许多,特别是满加苏内乱和海战,他们应该早就成为生死之交。

    在二弟的心中,沈山月许是和他们姐弟一样的存在。

    她笑道:“亲人间也要说?谢字,不是见外,恰恰有谢,有恩与情在,才会彼此更珍重,彼此视若己命。”

    沈山月点头一笑,“大姐说得有理。”

    俞慎微见她这么?爽直干脆,便也就?着这个话?题,询问她和二弟的婚事。

    这种话?本是不太好当面问姑娘家,但沈山月毕竟不是普通的深闺姑娘,性子和行事作风也不能以普通姑娘家来论。若是真如普通姑娘来对?待,反而有些不尊重对?方。

    果然,沈山月毫不避讳这样的话?题,大大方方地谈论,只是面上略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态,“哥哥说?待家父来京同家父提,我听父亲和哥哥的。”

    这倒让俞慎微有点意外,“你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她这样的姑娘该是最有主意的才是。

    沈山月很笃定地道:“父亲和哥哥安排的必然是最好的,也是我最期待的,兴许还?能给我一个惊喜,我听他们就?是了。”

    凑近些俞慎微,拉着她的手俏皮地道:“届时肯定有许多事要大姐操办,山月提前给大姐道声辛苦。”

    “这是大姐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届时,二弟要怎么?安排此事。不知他所谓的上策是什么?-

    两?人聊完成亲的事,又谈回前些天回京路上刺杀之事。沈山月知晓俞慎微和高晖姐弟情深,所以惊险的场面跳过去,只是粗略说?了情况。

    离开沈宅前俞慎微去看了以命护着高晖的陆青石。

    陆青石在高晖面前喊打?喊杀,见到俞慎微却很规矩。说?要告高晖的状,却是半个字没?说?,还?替高晖说?了不少好话?,免得俞慎微担心。

    在俞慎微看来,二弟的性子有时候比较偏激,陆青石在关键时候总是能够拦住,很让她放心。二人少年相识,名义上是雇佣,实际如知己手足。

    她这次来沈家道谢,也给陆青石送了一份谢礼。

    不仅仅是谢他这次救了二弟,也是谢他这些年对?二弟的帮助-

    另一边,夏日衙署散班,日头还?高,暑气也重。

    马车穿过西市,高晖瞧见旁边有家小食铺子,想到昨日山月和他提到冰酪和香草凉糕,吩咐随从去买一些。

    暑天这种清凉小食一向畅销,铺子里和门前不少客人。

    马车停在阴凉处,高晖拉开车帘摇着扇子舒爽许多。

    这时见到一个弱冠年轻人从小食铺子出来,一袭长衫,袖子稍稍上掠一截,只身一人,身边未有跟随仆从。

    高晖朝旁边稍稍打?量一眼?,犹豫一瞬,靠近车窗,笑着唤了声:“郭五公子。”

    郭顺羲转目见到他,愣了两?息走过去。

    “小高大人。”郭顺羲在车前作揖。

    “这称呼就?太见外了,咱们同窗数年,叫我名字,或者唤我一声兄长皆可?。”

    “不敢。”

    高晖朝他手里瞥了眼?,猜想这应该不是郭顺羲买来自?己吃的。他生母出身低且早早去世,聂夫人又不是宽仁慈善的嫡母,他这庶子的日子自?比不得郭顺禹,幼时便是手头有点好东西,舍不得自?己吃用,全都留给自?己的胞妹。

    郭七姑娘什么?性情他不清楚,但左右不会差。

    郭家当初想嫁给他的女儿,便从六姑娘换成了他的胞妹七姑娘。估计郭七姑娘心里也是万般不愿意,现在倒是两?好。

    高晖瞥了眼?街道上往来之人,笑问:“方便上车说?话?吗?”

    郭顺羲得知妹妹要嫁给高晖倒是想见一见他,和他聊一聊。如今亲事告吹,兄长又和他结了这么?深的仇,道理上来说?他们也算半个仇人,不该与对?方多言。

    但私心上,他并不觉得高晖这次做错。

    他应声上了高晖的马车-

    高晖给赶车的手下示意,手下人走到马头的位置,四?周打?量着人。

    高晖拉上车帘,隔开街道上行人,笑着道:“郭五公子愿意上车与我说?话?,看来在令兄的事上还?是个明白人。”

    郭顺羲只笑笑没?说?话?。

    高晖轻

    摇折扇,漫不经心地道:“令尊膝下六子,郭顺禹如今身残,家里的很多担子应该要落到五公子的身上,怎么?还?有空过来买小食?”

    郭顺羲笑容略略僵了下,即便兄长身残,在父亲的眼?中也是他比不了的。父亲岂会看重他。

    何?况兄长还?有舅家依靠。

    高晖看着他略略发呆,猜到他所想。

    在郭家读书那几年,他对?郭家的情况也算了解。郭坚偏疼郭顺禹,是其他五个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郭顺禹不过是废了一条腿,郭坚还?不会放弃。

    他揶揄这一句,郭顺羲不是傻子,应该能够明白他之意。

    也许在此之前他早就?有了此意。

    郭顺羲当年虽未与其兄弟们一起欺负他,不过是顾及妹妹罢了,他懂得隐忍让步,但并不懦弱胆小。

    果不其然,郭顺羲道:“小高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没?什么?话?,就?是许久没?见,随便聊聊。我与令兄虽不睦,但与五公子却并无恩怨,若是五公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虽没?什么?能耐,倒还?是愿尽绵薄之力。”

    郭顺羲笑了下,都是明白人,就?不说?糊涂话?,“我与小高大人的交情还?没?到这种地步,看来需要小高大人的帮助,我是要做点什么?。”

    “随意。”高晖挑眉。

    郭顺羲识趣,点点头,“好。我买的冰酪不能久放,不便逗留,告辞了。”

    郭顺羲下车须臾,高晖拉开车帘,人已经走进人群-

    夏日越来越炎热,正值三伏天,俞慎思?在几位“好心人”的帮助下,终于要去翰林院上值。

    读书时,无论苏夫子的学堂还?是排云书院三伏天都有一个月消暑假,从今往后这种好日子是没?了。

    不仅没?了,还?给了他这样一个酷暑开局。

    大盛朝的规制,三品以上官员以及皇亲国戚和特殊恩旨等官员,皇城内可?乘坐车马轿子。

    他是从六品修撰,更不是皇亲国戚,也没?那么?大脸面得皇帝恩旨,只能靠着两?条腿。

    从城门口到翰林院要走一刻钟。

    上上个月去户部也就?罢了,气温尚好,权当散心,现在他是无此闲心。

    所幸上值时辰早,沿街还?有树木遮挡,这若是前世早九点,真够呛。

    他一边走一边和俞慎言小声吐槽,当然不敢吐槽朝廷的制度,且不说?要被俞慎言教训,这皇城之内更要谨言慎行。前面一句话?刚出口,后面罢官免职砍头的旨意就?可?能下来。他只能吐槽鬼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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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三伏天也这么?热吗?”

    “说?起来今年比往年都要热一些。”俞慎言习惯了,不紧不慢走着。

    老天这是针对?他吗?

    迈进翰林院,便见到白尧。白尧如今官拜翰林院侍读学士,也就?是当年任虔任侍读的位子。任侍读去了礼部。

    以前白尧算他的长辈,后来白尧担任会试副主考官,算他的恩师。如今又是他的上司。

    他规规矩矩见礼。

    白尧瞧着他额头上一层薄汗,脸颊微微泛红,笑着调侃:“果真是少年人热性大。”

    俞慎思?尴尬地拭了拭汗。

    “随我去见皮学士。”

    俞慎思?提前了解,翰林院掌院皮学士,年近半百,性情温和,待下属亦温和,是好相处的上司。当然,这只限平日相处。意见分歧时,三寸舌头比三寸刀子还?锋利。

    白尧一边走一边和他介绍翰林院各个署馆,没?有详说?,他猜俞慎言必定细细和这个弟弟说?过。

    他主要和俞慎思?说?皇帝让他提前来翰林院上值的意思?,是让他提前到御前当差,熟悉朝政之事。

    虽然,但是,陛下这是还?没?消气呢?

    俞慎思?好想问,没?有培训期吗?直接上岗?要死啊!

    第114章 第 114 章

    皮学?士两鬓已生白发, 须眉略黄,面相的?确看上去和善。

    见到俞慎思?,微微挑眉睁大眼睛, 上下打量,像见到新奇事物,笑?道:“嗯?穿上官袍愈发英气俊俏了。”

    这是认识他?

    俞慎思?却是第一次见皮学?士, 认真施礼。

    皮学?士满意地点头, 面前少年远在安州时, 名声就在翰林院传开, 彼时是有盛以来最年少的?解元。好嘛,现在成为大盛最年少的?状元了, 还是大三-元。

    年少有才学?,模样?好身板好, 知礼好性?子?,样?样?都占。

    这样?的?人?难得一见。

    他与俞慎思?浅聊片刻,例行地交代一番, 便也不多耽搁,对白尧道:“你们早就老?熟人?了,便由你带着俞修撰熟悉熟悉,与他说说差事,御前侍奉搭班。”

    “是。”

    告辞出来, 白尧带着俞慎思?先熟悉了翰林院和御前办差诸事。

    白尧带他四处转悠, 看着信步闲走,却很有目的?,因为总会“不经意”碰到想碰到的?人?。半日下来翰林院的?诸位学?士、侍读、侍讲全都碰了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换句话说, 半日下来俞慎思?在翰林院的?中?高层领导面前全都刷了一遍脸,留了个?印象。

    相互言谈间, 俞慎思?才发现他印象中?性?情淡泊的?白大人?,在翰林院人?缘竟这般好。可能?和其白家三代翰林,以及林家也有关系。

    林家不在朝,但是朝野上下官员出自林山长?门下不在少数。

    随后白尧又给他介绍几位翰林院修撰和编修,以后要一起搭班到御前侍奉,提前熟悉。

    其中?两人?亦是排云书院学?子?,陈修撰和刘编修。陈修撰陈璞,俞慎思?曾在书院春秋两考的?榜单上见过姓名。那会儿他是秀才,对方是举子?,他抄对方文章学?习过。和高晰是同一科春闱。

    书院时未见过其人?,今日倒是见到了。年近而立,瓜子?脸儿,笑?起来眼中?好似有星光一样?,特?别亮,多了几分脉脉含情的?意思?。这样?貌和眼神,再加才情,年少那会儿估计迷倒不少姑娘。

    刘编修刘曙相仿年纪,模样?普通,气质清冷刚正,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相处。但往往这种人?是最可放心相处。

    俞慎思?作揖施礼,“见过两位师兄。”他未以官职相称,拉近点关系,毕竟新手需要老?员工帮忙的?地方不少。

    二人?也回礼,称呼上呼应俞慎思?,称呼“俞师弟”-

    俞慎思?如今只是修撰,即便御前办差,也就是记录和拟诏等笔墨差事,还不会参与朝政事务,除非陛下点名问。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熟悉文书的?一些格式、措辞、忌讳等,甚至是用词风格都要考虑是否是皇帝所喜。考上进士的?官员对公文是没有不知的?,只是具体操作和之前学?习有些差别,熟悉起来也快,只是熟练不熟练的?问题。

    白尧当年一甲榜眼,是这么?走过来的?。如今是侍读学?士,流程熟悉。

    因为提前入翰林院,今科的?榜眼、探花以及其他考入翰林院的?二甲尖子?们还没入职,倒也没俞慎思?着急去国史馆,毕竟他还要兼户部的?差事。

    已经够他忙了。

    俞慎思?此时无比羡慕休假未入职的?同年们-

    两日后俞慎思?便到御前上岗,搭班的?正是陈璞和刘曙,还有两位翰林院官员。

    第一天当差,只负责誊写记录,相对简单些,俞慎思?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可不是在翰林院的?署馆内,累了能?偷会儿懒,起身活动下筋骨,喝口茶歇息和同僚侃两句。

    两位师兄业务熟练,应对从容些,他还是有点生疏紧张。

    御案上折子?堆积如山,皇帝看了一会儿,眼睛疲累,便让白尧读折。

    拿起来第一份折子?是南安省总督秦耀先上的?折子?,此人?接到旨意后便去了南安省,如今到了地方,上折子?问安,奏明当地情况。

    倭贼驱逐,但这一二年还是有小团体海盗偶尔在海上叫嚣,海面未平。

    又某地丰收报喜的?折子?。

    又西北端沙部落因为大盛禁止西盐

    入境,商队和西北边军出现摩擦,战事已平。

    又满加苏等南海数国前来朝贺,使节船队已经抵达大盛南境海域。

    白尧念着奏折,皇帝批着,或者偶尔征询意见,或者拟旨下发等。

    俞慎思?奋笔疾书记录皇帝处理的?各种政事。

    紧接着折子?是关于信州、奉州等数州夏旱,收成大减,不足往年三成,夏种播不下去,已经耽误播种期,秋粮是没了,百姓过冬的?粮食是没指望了。请求朝廷拨银两赈灾,减免赋税。

    皇帝眉头紧皱,今日的?折子就没有几件让他高兴的。

    特别是提到银粮,皇帝更是发愁。

    发旨令任命御史钦差与户部官员即日出发前往核查,再议。

    皇帝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捏着眉心的?手,眉头略微舒展,稍稍坐直身子?,“俞爱卿。”

    俞慎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心紧了下,忙搁笔起身施礼应声,“臣在。”

    “安州曾报朱薯是耐旱之物,可属实?”

    俞慎思?忙回话:“禀陛下,朱薯根系发达,的?确是耐旱作物。”

    明白皇帝为何一问,他继续回道:“信州、奉州一带土壤、日照、气温、湿度等条件皆适宜朱薯种植生长?。如今安州的?夏薯已经在育苗期,信州种植夏薯略迟,错过最佳时间,略受影响,然?本月栽种亦来得及,能?勉强赶在冬种前收成。”

    皇帝略作沉思?,“安州距离信州、奉州等地不远。拟旨……令万寿县知县前往信州等地指导栽种……”能?挽救几分是几分,总强于夏田荒废,完全依靠朝廷拨赈灾粮款。

    朝廷的?银粮有限啊!

    恰时,兵部左侍郎杨锋和户部左侍郎高明进一同觐见,均是为了西北之事。起初一个?是为了与端沙和安曲两部的?战事,一个?为了与西北各部互市贸易。

    禀奏着禀奏着,杨锋便转向了年初高明进提出禁止西盐入境之策,政令刚实施,西北就因此出了乱子?,杨锋认为此法不妥,可再议。

    高明进自是认为此法妥当,不过是两部的?商人?为了牟利,想走私西盐而侵犯边境,算不得什么?大事。禁止西盐入境最终目的?是断端沙和安曲二部财源,控制其经济,从而控制其军事。

    只有控制其军事,才能?够保边境永宁,令其臣服。

    两个?人?针对这个?问题争论起来。

    俞慎思?也稍稍歇息,总不要详细记录两个?臣子?如何吵架的?。

    他很有兴致地听?两部大员争论。

    杨锋是他会试的?座师,他心里支持杨锋,但听?着听?着就发现杨锋不占上风,心里略有失望。

    都说御史的?嘴刀人?厉害,不知道以后当值时能?不能?碰上哪个?口舌如刀的?御史参高明进。

    细想应该也不远了,新策推行,朝野上下官员对其怨恨,参他的?折子?肯定多如牛毛,都不知道能?够扒拉出来他什么?罪。

    他这边听?得认真,皇帝却听?着烦躁。呵斥一声,两方才停下来。

    西盐禁止入境,是年前就已经商谈决定。在皇帝看来,不急不跳脚,不掐命门不知怕。禁止西盐入境是有效的?。

    “杨爱卿可有更好的?法子??”皇帝问。

    杨锋说出了当初郭阁老?相同的?看法,加重?盐税。这策略皇帝年初就毙掉。

    “待杨爱卿想了好的?法子?取代西盐入境之策再议此事。”

    二人?退去后,陆陆续续有大臣来奏事,或皇帝宣朝臣问对。

    处理完御案上的?一摞折子?,已是斜阳夕照,外面的?暑气比午后散去不少,也到了交班的?时辰。另一班的?同僚已经过来。

    皇帝批阅小半日的?奏折疲累,在内侍的?搀扶下朝偏殿去歇息,让他们都散了。

    俞慎思?正准备跟着翰林院的?同僚退下,皇帝再次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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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微微紧张,今日政事繁琐,还没有几件喜事,皇帝的?心情可不太好。政事处理完了,这是准备处理他了?

    过去这么?久了,皇帝心胸宽广,不会还计较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虽欺君,却也是遭高明进算计。彼时他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士子?,高明进身为户部侍郎,总不能?让他来担这个?罪责。

    他朝白尧求助一眼。

    白尧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让他跟过去。

    俞慎思?上前,落后皇帝一步跟着朝偏殿去,皇帝有疲态,步子?走得很慢。

    步进偏殿,皇帝询问他对西北诸部有什么?看法。

    这一问也源于殿试的?最后一道策问关于西北的?问题,他答得比较合圣心。

    只是皇帝不知他的?策对,有一部分是受教于俞慎言。若论对西北各部的?了解,满朝中?俞慎言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西北各部的?政治、经济、文化、邦交等方面,俞慎言研究太透。他也很有见解,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在史馆呆了六年,真是屈才。西北各部史最迟下月初也编修完,之后要往哪儿去还是未知。

    既然?话题落在此处,俞慎思?也便顺着回道:“陛下恕罪,臣对西北诸部的?见解粗浅,不及臣之兄长?细深,容臣回去请教兄长?后,再来回陛下的?话。”

    皇帝闻言微微蹙眉侧头看这个?少年臣子?,还是不规矩。

    倒也好,少年人?还是要有点少年人?的?心性?和朝气,才不沉闷。

    “爱卿的?兄长?……俞慎言?”

    “正是!”

    皇帝再次记起来,这个?俞慎言当年殿试时二甲拔尖,以其才在翰林院这么?多年怎么?着也该出头了,竟一次没到殿前来当差。

    “他是在修史?”模糊记得有哪位臣子?禀奏过。

    “是,臣之兄长?修的?正是西北各部史。”

    前些日子?白尧提到,当年临时成立专于西北各部史编纂的?史馆,史书即将编纂完成。原本以为多则十余年,少则七八年,如今六年便完成,出乎预料。

    原来这个?俞慎言一直在史馆,也难怪这么?多年未见其人?。

    皇帝在偏殿榻上坐下来,笑?呵呵地道:“朕便不让你当这个?传话人?了。”命内侍去传俞慎言。

    俞慎思?:“……”

    这会儿翰林院不御前当差的?,都散值了吧。

    有话不能?明儿问?比他还急?-

    翰林院的?确已经到了散值的?时辰,俞慎言本准备与幼弟一同家去,遇到了殿前散班回来的?白尧,得知幼弟被陛下留下。他便在翰林院等着,刚准备回史馆,便有内侍来传陛下召见。

    他顿时不安起来,莫不是幼弟御前犯了事?

    一边随内侍过去,一边谨慎地询问陛下传召何事。

    小内侍一直在殿外伺候,哪里知晓殿内的?情况。

    俞慎言更加忐忑。

    第115章 第 115 章

    俞慎言惴惴不安地随着内侍步入偏殿, 抬眼?瞧见?皇帝稍稍歪着身?子倚在坐榻上,身?形略颓,似有几分疲态, 面上却又显得几分精神,目光看向斜前方。

    几名内侍展开舆图,幼弟就站在舆图前。

    不是幼弟犯事就成。

    幼弟年少?, 性子顽皮, 刚入翰林院什么都没摸清楚就到御前当差,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当初献策之事, 明面上是高明进利用?陷害,幼弟反将一军。陛下?何其英明, 岂会看不出?幼弟也?有隐瞒。

    没有降罪,这事也?算翻篇了。

    他近前几步俯身?参拜。

    “平身?吧。”皇帝声音略显轻快。望着眼?前年轻臣子, 想到当年殿试时?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和其弟相仿年纪。

    兄弟二人俱是仪表堂堂,少?年俊才, 瞧着几分赏心悦目。

    皇帝心情也?舒畅些,“爱卿这些年俱在编西北各部史,应对如今西北各部了解透彻。眼?下?西北诸部不安分,时?常滋扰边境,挑衅进犯, 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皇帝朝旁边示意。

    俞慎言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 正是大?盛西北边境与诸部的?舆图。

    西北及周边的?地理?舆

    图他看了六年,一山一河一城一池,甚至一碑一界都了然于心。

    他顺势余光瞥了眼?幼弟, 想来是幼弟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

    西北外族不安定,自古以来便有之。

    太-祖皇帝对西北各部强势围剿, 实行羁縻之策,的?确安定了几十?年,然没有绝对地掌控。先帝在位后期这一政策失效,陛下?登基时?又逢西南动乱,东南倭寇作乱,多地大?灾,内忧外患,对西北松懈,才致使西北各部兴风作浪。

    其中端沙和安曲两部这几十?年厮杀吞并,势力整合,做大?做强。成为与大?盛接壤,并对大?盛威胁最大?的?两个部族。

    如今朝中对于西北各部的?应对,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武力围剿,一种是效仿太-祖皇帝。

    然在俞慎言看来,依目前大?盛和西北各部的?情况,两种做法?都太困难,效果也?不会太理?想。

    陛下?召他前来问话,显然想听到不一样的?意见?。

    俞慎言转回目光,朝皇帝施礼回禀:“回陛下?,以臣愚见?,第一步是掰开西北这个拳头。”

    皇帝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俞慎言道:“西北各部从太-祖皇帝时?的?十?七部,到太宗皇帝时?的?三十?二部,再到如今九部。这几十?年分裂、吞并,相互厮杀,最后以端沙和安曲两部对其他部的?武力威慑,才将局势最后稳定下?来。

    西北明面上是九部,实际算三部,其他七个小的?部族为了生存相互联合,成为一气?。几十?年厮杀,各部内部以及各部之间并非一团和气?……”

    俞慎言详细地给皇帝讲述当今西北各部内部以及相互间这几十?年的?争夺和统治区域的?变化,以及矛盾演变。

    一边说一边指着舆图上的?位置。皇帝的?目光在舆图上,根据俞慎言所言来回跳转。

    随后又提到他们统治者内部矛盾。

    “端沙的?首领是通过兄终弟及的?方式坐上首领之位,与其侄子之间矛盾重重……安曲的?首领年迈,诸子皆值青壮年,出?现诸子夺权之势……其他七部受欺压已?久,也?有伺机而动之心……臣以为如今是分化西北各部的?最好时?机……”

    端沙和安曲以及其他七部,三足鼎立,想从外面去围剿驱逐,他们必然拧成一股绳。大?盛这么多年用?兵、灾害,国库紧张,实在不宜常年兴兵动武。

    若是将西北这个拳头掰开,内部相互厮杀,化整为零,便可不击而溃。

    俞慎言又详说了一番分化各部的?具体策略。其中强调要第一时?间掌控河套地区,以防对方以此作为跳板对大?盛动兵。

    他一字一句说着分化之策,说着夺取被西北各部占据半数的?河套之策,皇帝也?认真听着,目光或看一眼?臣子,或看一眼?舆图,或微微垂思索。

    边听边颔首,对面前臣子的?想法?颇认同。

    俞慎言一番分化之策说完,嗓子有些干,他稍稍咽了咽口水,润润喉咙。

    皇帝亦听得出?他声音发哑,旁边的?公公伺候皇帝几十?年,知晓皇帝是爱才之人,已?经让内侍端着茶水过来。奉到皇帝跟前,皇帝直接示意给俞慎言。

    俞慎言谢恩没有推拒,若不润润嗓子,待会说话要失礼了。

    皇帝问:“西北各部分散统治,虽不成大?威胁,亦会常常滋扰边境。”

    前朝末年至本朝初年,便是此番境况。

    “爱卿的第二步策略是何?”

    俞慎言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藏着掖着,幼弟藏着掖着已?经惹皇帝不悦一回,他万不能?再犯此错。

    他道:“回陛下?,第二步是经济管控。”其中不得不提到如今大?盛实行的?禁止西盐入境之策。

    虽然此策是高明进所提,俞慎言也不可否认此策对于目前大?盛控制西北各部经济有很?大?裨益。

    西盐是西北各部重要的?经济来源,西北各部利用?西盐的?财收用?于军事,最后化为一匹匹战马,一柄柄军刀来杀大?盛军民。

    断其财源,便能?一定程度遏其军事,自然也?就翻不起大?浪。

    皇帝再次颔首。不知何时?外面已?天黑,殿内掌灯的?宫人早将灯火点上,皇帝竟没有在意。

    皇帝再次朝旁边的?公公示意,公公搬了个凳子过去。

    俞慎言谢恩却没有落座。

    前面一盏茶是他不得不喝,但是这凳子还是免了。皇帝恩宠,但他要知晓分寸。他既不是老臣,也?不是功臣,年纪轻轻的?末流小官,可不敢御前如此放肆。

    “坐下?细说。”皇帝见?他还站着,直接开口。

    他犹豫着要不要落座,总管公公笑着劝了他两句,他才浑身?不自在地坐下?。

    俞慎思在舆图边站到此刻,不仅腿酸,肚子还饿。皇帝面前他又不敢有太多小动作,交握在身?前官袍袖口中的?双手,微微抬了抬按着自己空空的?肚子。

    第一天当差就加班,也?是苦命打工人。

    不过这班加得很?值。

    他暗暗舒了口气?,见?皇帝现在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在俞慎言身?上,视他和殿内的?其他人为空气?。他假装去看旁边舆图,稍稍挪动了下?步子活动活动,否则要站僵了。

    俞慎言说完第二步对西北经济管控之后政治管控,又说到了第三步策略,便是通过经济、文化、宗教信仰和联姻等方面形成根本的?利益关系。在此基础上,他的?主张更侧重文化和宗教的?渗透。

    这第三步和俞慎思殿试策对的?文章比较近,只是俞慎思的?策对文章不足千字,答得较为笼统,不及俞慎言此刻说得详细深刻。

    他偷懒归偷懒,还是认真听着皇帝和俞慎言的?对话。

    之前俞慎言和程宣多次说到西北的?情况,他亦在旁边听着,却没有这次说得这么深。

    他今日也?是第一次知晓俞慎言肚子里?比他知晓的?还有货。

    毕竟六年,他全身?心都在西北各部史上。

    无人知晓,这六年来,他翻阅了多少?史料,托高晰或熟人寄来多少?关于西北的?资料。同僚休沐清闲,他常去拜访曾去过西北的?官员,或与往来西北的?商客交谈,了解西北的?情况。

    人未踏出?京城,却已?经在书卷的?字里?行间,在旁人的?话语间将西北走过一遍,也?看到西北古往今来的?变迁。

    他当初被逼去史馆修西北各部史的?时?候,心中的?理?想便是将来西北平定,安土定疆,疆土划分有史可依。若是不幸后世动乱,诸部分裂割据,总有后世君主能?够以此为据,收复失地,不让大?盛寸土沦入外族之手。

    这个理?想让他没有将修西北各部史当成是一份闲职,让他没觉得这个冷板凳坐得毫无意义。

    也?是这六年的?勤勤恳恳,才有此刻侃侃而谈-

    当从勤德殿离开,已?是深夜,月近中天。

    夜风没有白日的?暑气?燥热,舒爽清凉。

    离开皇宫后,有夜鸟从头顶飞过,同时?远处响起一阵夏蝉夜鸣。

    终于可以下?班了!

    俞慎思长舒一口气?,伸个懒腰,有点同情地看着俞慎言,今夜他怕是睡不了多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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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让他回去写个折子明天呈上去-

    城门口有三驾马车在候着。

    一驾马车是原本来接他们的?下?人,一架是高晖。高晖散值后正要找他们,听闻去了御前,迟迟不见?出?来,便托人打听,得知不算什么大?事,还是不放心,和家里?说了一声,自己便在等着。

    还有一驾马车则是这么晚未见?他们回去,不放心而赶过来的?赵宁儿?。

    赵宁儿?见?到俞慎言出?来,直接小跑过去扑在俞慎言身?上,在他怀中低低道一句:“我好担心你。”

    俞慎言轻轻抚着妻子的?背,轻声劝慰:“我没事,不过是陛下?召见?问几句话而已?。”

    “什么话,这么久?”赵宁儿?松开俞慎言昂首问。

    “上车为夫和你说。”搂着妻子朝马车去。

    俞慎思走到高晖身?边道:“瞧瞧,见?到媳妇,兄弟都不要了。”搭着高晖肩头问,“二哥,你成亲后不会和大?哥一样吧?”

    高晖拍了下?他的?头教训:“你这是吃大?嫂的?醋?”

    俞慎思捂着脑袋,叹气?:“我是瞧出?来,你也?一样。”-

    回到俞宅,全家人都在等着他们,见?到人全都拥上前询问遇到什么事,也?不传个话回来,家里?人都担心。

    他们也?想传个话,但是没机会。

    兄弟二人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将宫中的?事情说来。

    众

    人也?不由感慨,六年默默无闻,终于算是到头了。

    俞纶夫妇他们不懂朝政,几个晚辈无论是否为官却都知晓,俞慎言此番策论绝对是大?盛目前情况下?的?上策,用?最少?的?成本平定西北,收服西北各部。

    策略为上等,只是具体实施需要些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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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恰逢西北各部史编纂完成,于朝廷是功劳一件。史馆多半是要散了,史馆的?官员不是平调便是升迁,即便是平调也?不会比现在差。

    俞慎言有此献策之功,不出?意外,会有个好的?去处。

    高明进如今自己深陷泥潭,陛下?多半知道他曾算计俞慎思,此事上他是没任何动手脚可能?-

    俞慎言连夜写了折子,次日便呈了上去。

    皇帝召几位近臣商议此事,虽有质疑之处,却皆无反对之声。

    夏阁老瞧见?上折子的?官员,想到今科状元俞慎思,他多少?耳闻这位状元郎有位在翰林的?兄长,想来便是此人。

    他是今科殿试的?读卷大?臣,最清楚俞慎思殿试策对文章,看得出?是受其兄指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翰林院史馆竟然藏了这么个人,胸有才略多年无人知,想来是勤恳务实的?年轻官员。如今这般不骄不躁沉下?心做事的?年轻人不多。”夏阁老几分欣喜。

    他素来喜欢务实的?官员,特别是年轻就能?有此志的?官员。

    皇帝颔首,露出?欣喜,“下?个月史馆散馆,朕想给他安排个去处,夏爱卿可有什么建议?”

    第116章 第 116 章

    皇帝这么急想给此?年轻官员安排去处, 看得出是真的喜欢这个人,爱其才?。

    扎根史馆多年,对西北局势了?如?指掌, 对朝政却不会如?对西北了?解。若是调往别处,低的位置自是不能让陛下满意;高一点位置,一个毫无根基对朝局和?六部九卿不熟之人过去, 又不太合适, 还可能适得其反。

    陛下是觉得这年轻人在史馆多年屈才?, 对其惋惜。

    夏阁老笑着回禀道:“依臣之见, 俞兼修编修史书多年,勤恳踏实, 亦有?充足经验,不如?就赐其修撰一职。既可到?国?史馆继续修史, 又能殿前?观政,待对朝政之事熟悉后,再作安排。”

    皇帝略作沉思, 没有?表态,又望向?旁边的吏部蔡尚书。

    吏部尚书蔡腾曾是俞慎言乡试的主考官,只是当?年的俞慎言乡试成绩平平,其他方面又太普通,他没怎么留意。即便后来俞慎言殿试成绩突出, 可去了?史馆。逢年过节有?拜访过他, 他乃吏部堂官,拜访人太多,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未想此?人会有?此?才?学, 得陛下看重。

    算来这个俞慎言也是他的学生。

    夏阁老的意思,他瞧出来, 是拿修撰这个位置当?跳板,在修撰位置上一段时间,届时无论是到?六部九卿,还是到?地方历练,或其他安排,都能顺顺利利。

    翰林院修撰这个位置对于现在的俞兼修来说也最合适,连升三级,不算高也不算低,亦不会显得陛下恩宠过盛,惹人过度关?注而引来麻烦。

    他回禀道:“臣附议,先令其观政,观其才?再行安排。”

    皇帝也觉得这个建议比较妥当?,便让蔡尚书着人安排-

    此?时翰林院,午间休憩,陈璞和?刘曙二人关?心的语气?询问俞慎思,昨天皇帝留下他说了?什么。

    是真的关?心,还是打探俞慎思摸不准,他仔细回忆了?下昨夜的事,一脸真诚地回道:“说来二位师兄可能不信,进?了?偏殿陛下就和?我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陈璞饶有?兴致。

    俞慎思一本正经回道:“第一句,不让你当?这个传话人了?;第二句,回吧!”第二句还不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陈、刘二人相视一眼,笑着摇头,不相信,听闻昨日?半夜才?回,半夜就说这两?句?

    “那你在殿内做什么?”

    “就站着!”俞慎思一脸认真,说着还揉了?下自己的膝盖,站得腿酸,站得人都快石化?。

    “俞师弟,你不是诓我呢?”

    俞慎思信誓旦旦地道:“事关?陛下我岂敢胡言,真真没有?第三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更加糊涂,欲再问,知晓应该问不出什么,也就作罢-

    午后,户部那边来人传俞慎思过去,是商议新策修改之事。

    俞慎思朝门?外看一眼晃眼的青砖地面,这个时辰是最热的,毒辣的日?头,出门?就能晒冒油,高明?进?不是成心折腾他吗?

    “你回高侍郎,我手头还有?些要紧的事,晚些过去。”

    文吏为难地道:“诸位大人已在大堂议事,侍郎大人请俞修撰莫让诸位大人久等。”

    他就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又不是非他不可,上个月他没过去,新策也没停半分。

    他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让诸位大人等?

    高明?进?真会给他树敌。

    老匹夫!

    俞慎思顶着烈日?朝户部去,心里的火气?比头顶烈日?还盛-

    户部大堂连个人影都没有?,到?了?高明?进?办公的堂中倒是瞧见他和?两?位大人在说话,旁边还有?几位官员。

    二位大人他认得,是南安省和?江原省清吏司郎中。

    讨论的应该是新策之事。

    俞慎思忍下怒气?,擦了?把额头上溢出的汗珠,换上笑脸进?去一一见礼。

    “瞧瞧俞修撰热得,脸蛋红扑扑。”一位郎中大人让人倒杯凉茶给他递过去。

    俞慎思道了?声谢,冷冷看了?眼上座的高明?进?,回道:“高大人传话说这边议事,下官不敢耽搁便赶过来了?。”

    “俞修撰勤谨啊。”

    “大人过奖,下官尽本分而已。”

    高明?进?看着面前?少年怒而不发模样,笑了?下,吩咐道:“先坐下歇会儿?。”朝旁边椅子睇了?眼。

    俞慎思不客气?,道了?声谢坐下来,此?时小吏将凉茶端到?他手边。

    他一口气?饮了?一盏,刚准备退下的端茶小吏愣了?下,撤下空茶盏,又重新给他端来一盏-

    高明?进和几位大人继续说着刚刚的事,新策实施方案提交上去,讨论修改多次,根据两?省具体情况不同,方案有?不同。

    言语间听得出来,陛下让他们这两日就拿出最终的方案,本月就要在两?省落地实施,户部官员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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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将他给叫过来。

    俞慎思在旁边坐了?片刻,两?盏凉茶下肚,身上的燥热散去,心绪也平静下来。

    高明进此时才问他有什么看法。

    公事上,俞慎思不会掺杂私仇,补充道:“开国?之初,朝廷鼓励开垦荒田,规定垦荒田不纳田税。因而有?不少乡绅地主动歪念,将良田谎报成垦荒田从而避税。如?今新策依旧延续了?垦荒田不纳税这个规定,下官认为,这次清丈田地,对于那些垦荒田亦要清丈严查,将虚报成垦荒田的田地清算出来。”

    高明?进?点点头,这个倒是忽略之处。

    几位大人也认可,如?此?更周全些,只是如?此?又要投入更多的人力。

    就此?事,几位大人又讨论一盏茶的工夫,最后定下了?方略便散去-

    俞慎思站起身准备随着诸位大人退出去,高明?进?唤住他,问及信州、奉州等地旱灾之事陛下之意。

    昨日?皇帝下了?旨意,户部派也安排官员和?御史前?往核查,高明?进?必然知晓详情。

    俞慎思不与他多说,只冷笑道:“朱薯生长周期几个月不能立即挽救灾情,旱灾波及州县多,朱薯栽种肯定有?限,户部又要忙了?。”

    高明?进?沉吟一声,笑着站起身道:“你二哥带回的朱薯倒是一定程度缓了?燃眉之急。”

    对于高明?进?的这一句“你二哥”俞慎思稍感意外。

    俞慎言过继出去,高晖便是高家长子,就算高明?进?不称呼官职姓名,也该称呼是他

    的表哥。他一直唤二哥,那是他们俞家承认高晖长幼之序。

    高明?进?竟也这么称呼。

    他可不认为高明?进?会将高晖过继给俞家,高晖是他牵制他们姐弟三人的一根线,他岂会剪断。

    他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揶揄:“二哥?高大人是准备将二哥过继俞家?下官提前?谢过高大人。”

    高明?进?拧了?下眉头,瞥他一眼,“我当?年该将你留下。”

    “呵,高大人忘了?算命先生说的,你我命里相克。”他拱手道,“下官就先告辞了?,免得在此?克了?高大人的福寿。”

    望着少年退出去,高明?进?眉头拧得更紧,在堂中愣站片刻,幽幽地叹了?声-

    从户部回翰林院,日?头虽然西斜,阳光依旧烤晒,虽然户部和?翰林院很近,街边树木成荫,走回去还是热得很。

    回到?翰林院听到?皇帝对俞慎言的折子批复,随后便召俞慎言。

    随后几日?又召见几次,与几位大臣商议一番。

    另一边清田纳税新策的方案,于数日?后最终敲定,正式落地推行。

    地方官员知晓此?策是陛下强制推行,但是他们不敢骂皇帝,只能骂高明?进?这个“始作俑者”,若非是他提出这个新策,哪里有?陛下支持推行。

    不仅地方官员,士绅地主也是对其诅骂,对此?策不满,不愿配合官府。

    与此?同时,皇帝的案头又多了?一摞参高明?进?的折子。

    这日?俞慎思当?差,皇帝让白尧读折,他在旁边仔仔细细听着。

    参高明?进?的折子真是五花八门?,渎职、欺君、受贿这些也就罢了?,还有?参高明?进?逛青楼狎妓、铺张靡费、霸占良女等等。甚至还有?的官员一连上了?数道,不带重样的。

    不管皇帝信不信,后面那些生活作风的折子俞慎思是不信。

    高明?进?会卖官鬻爵、贪污受贿,会草菅人命,甚至欺君犯上,干尽大奸大恶之事,但不会干霸女狎妓这种恶事。他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大费周折害俞氏,害他们姐弟。也不会现在还和?他们姐弟维持表面和?气?。

    这些官员上折子都不先核实一下真伪吗?至少也要有?个依据再上折子,这和?诬陷有?什么区别?

    恨高明?进?恨得失去理智了?吧?也不怕高明?进?反咬一口。

    俞慎思听着觉得有?几分意思,皇帝却气?得听不下去,也不传高明?进?来问话,直接怒喝两?个字:“荒谬!”全部打回去。

    这些官员是不知皇帝推行新策的决心,别说这些折子真假难辨,就算全是真的,皇帝现在也不会动高明?进?。新策刚推行就将高明?进?查办,新策谁来推行?皇帝不是否定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现在上这些折子作用不大,待地方上因新策出现动乱,参他才?起点作用。这些人太心急了?-

    户部那边忙着新策推行,又忙着筹备信州等地的赈灾银粮。

    高明?进?一身疲惫回到?府中,见到?院中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管家上前?回禀:“都是宁州送来的。”

    旁边宁州那边来人忙上前?问安,高明?进?瞥了?眼,问:“都是什么?”

    其中一人回道:“还是老样子,有?给老爷的一些器玩、字画,有?给夫人的绫罗绸缎和?后宅所用,还有?是给几位少爷和?姑娘的小玩意。”

    高明?进?蹙了?下眉,吩咐管事将器玩、字画抬到?自己书房,其他交给郭夫人处理。

    然后又对宁州来人吩咐:“回去告诉大老爷,以后这种东西莫送了?,我这儿?不缺。”

    宁州来人忙躬身回道:“大老爷知晓二老爷这儿?都不缺,这些只是大老爷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钱,二老爷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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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从旁边廊下走过来一位而立年纪的男子,笑着迎上前?来见礼,“侄儿?问二叔安。”

    高明?进?微微笑了?下,“你也过来了??你爹娘近来可好?”伸手拍了?下侄儿?的手臂,打量一番。

    自从当?年入京,他已经十数年未有?回过临水县,每次都是老家的亲人进?京才?能够见上一面。

    这个侄儿?进?京比较频繁,却也一年才?能见上一两?回。

    “都好。”高旷随着高明?进?朝书房去,“如?今朝廷新策之事,下面闹得沸沸扬扬,父亲不太放心二叔,便让侄儿?亲自进?京一趟看望二叔。”

    “为叔无事,让你爹不用担心。”这种事担忧也无用,帮不上太大的忙。

    又问:“上次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高旷回道:“侄儿?按照二叔的吩咐都办妥了?。”

    步入书房后,高明?进?让下人不必伺候,都退下去。

    高旷此?时稍稍压低声音问:“二叔为何这么做?二叔交代不许告诉父亲,侄儿?也没有?透露,如?今还瞒着。”

    高明?进?叹了?声,让侄儿?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如?今局势,为叔在朝步步维艰,将来如?何尚不知,只能将后路铺好。你爹做事冲动鲁莽,为叔不太放心。你性子沉稳、心思缜密些,便交给你去办。”

    “二叔素来看得长远,有?这打算是不是真的……”

    “未雨绸缪吧!”他截断侄儿?的话,不想侄儿?太过忧心。

    高旷默了?几息,“侄儿?听闻此?事和?思弟有?关?,不知可是真事?”

    高明?进?未作声。

    高旷见高明?进?神色失落,没再开口说此?事。

    当?年之事他全都看在眼中,当?年长辈们瞒着,原因他不知晓,这么多年他慢慢也都懂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他们终究是骨肉至亲,最后走到?反目成仇。

    若是言弟和?思弟还姓高,还是二叔的儿?子,若是三叔一家没有?远走西北。如?今二叔绝不会有?此?难题,高家也绝对不会遇到?这样困境。

    高明?进?沉默须臾后,又道:“为叔还有?件事让你去办,这件事十分要紧且隐秘,无需你父亲知晓。帮为叔准备一笔银子。”

    “多少?”

    “八十万。”

    高旷一惊,面色大变,这可不是小数目,“二叔怎么要这么多?”

    “为叔有?大用。”

    第117章 第 117 章

    末伏的最后一日, 黑云漫卷,狂风大作,盛都下?了一场暴雨, 雷电好似当头劈下?来。

    俞慎思站在衙房中望着外面,院中枝叶乱飞,有一株树被狂风折断。

    夏日狂风暴雨, 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停雨住, 天地如洗过一般清明, 午间燥热一扫而空, 空气湿润,甚至还有一丝丝凉意。

    房中的同僚感慨, 这风雨来得?有点急,也来得?巧, 正在三伏最后一日。也算是酷暑过去的一个征兆。

    院中的积水不消多会儿便排空,露出?青砖地面。

    “这场雨下?在信州、奉州之地便好了!”

    听到一声感叹,俞慎思回头, 见刘曙双目望着院子,满面惆怅。

    这一个多月相处,刘曙正如给他初印象一样,冷清刚正,却又常常长吁短叹, 一副忧国忧民又无?能为力的惆怅。

    陈璞附和:“是啊!”然后问俞慎思夏薯之事。

    依照信州如今的土壤气候, 夏薯勉强是能够存活的,只是收成肯定缩减,至少不用一季田地赤空。

    朝廷已经调拨赈灾粮, 希望能够渡过难关。

    “昨日地方上报的折子中,提到信州等地灾荒, 当地涌现不少官绅商贾施粥放

    粮,还有从外地运粮前去救助的义?商。”刘曙又感叹一番。

    这种灾年大户人家布施的情况并不少见,有的是自?愿,有的是官府相迫,大多数是略尽一点心力,博个好声誉而已。但这次信州、奉州却有点反常,无?论是当地官绅商人还是外地义?商,布施的数量大。

    据折子上所报,几个州加起来,民间救助粮粗略统计近二?十万石,其中从外地运往约十万石。

    要知道,朝廷拨给这几个州第一批赈灾粮也才?二?十万石。

    这批民间救助,缓解了朝廷的压力。

    “信奉之地多义?士?”旁边听到他们谈话的另一位同僚凑上来道。

    可没听有这么个说法。

    此地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灾年,以往没这么多仁义?之士。

    事出?反常必有妖,陛下?昨日下?旨让人去查,要对这些?慷慨之士褒奖-

    月初,史馆那边将编修好的西北各部史呈给皇帝,几箱子的书,皇帝粗略翻了几卷,褒奖一番。随后书籍存于文渊阁,西北各部史史馆散馆。为了有个好去处,年初就有官员开始走动关系,有的则干等着,听安排。

    俞慎言的官凭文书上个月便批了,因为史书没有修完,所以挂着翰林院修撰的衔,还是在史馆内继续修书,如今散馆也就正式任职。

    同僚们纷纷羡慕,那是到陛下?跟前当差,当好了可就一步登天了。

    回想这些?年,俞修撰一日未有懈怠,不知寻到了多少难寻的史料。整部史书他的功劳最大,也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么丰富充实资料的西北各部史,他应该升迁,无?可厚非。献安西北之策,又得?陛下?青眼,将来前途可见啊。

    黄典籍还如平常一般,慢悠悠品着茶。

    他似乎对自?己接下?来要调去哪里一点不着急,随遇而安。只要能够这么悠闲地当着个官儿,拿着俸禄,不用操心,顶着翰林院官员的名声,便已经足够了。

    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俞大人,来来来,尝尝我刚煮的茶。”黄典籍笑呵呵地招手,给他倒了一杯。

    俞慎言走过去落座,笑道:“今日吏部的文书要下?来了,黄大人一点不急?”

    “急有何用,该去哪儿还去哪儿,不如喝茶。”

    品着茶闲聊几句,便不得?不提如今朝中推行新?策之事,试行的两省没少闹腾,州县推行受到多方阻挠。

    “不可避免的。”俞慎言道,没有表明支持或反对的态度。

    黄典籍呷了口?茶,叹着气道:“高?侍郎折腾这一出?,落个什么好。”朝野上下?背地里谁不骂他几句,啐他几口?。

    俞慎言笑笑,没有回应。

    黄典籍也瞧出?来在他面前说这些?,除了发?发?牢骚没什么用。

    现在陛下?支持推行新?策,刚开始实行,哪有这么快放弃的。

    一壶茶喝完,有两位同事从外面回来,他们四处奔走托关系,虽然官凭文书没下?来,大概也知晓自?己的去处。像黄典籍这般,史馆也算独一份。

    没多会儿,官凭文书就送来了,黄典籍调任鸿胪寺任主簿。

    黄典籍无?悲无?喜,只感慨一句:“马上诸国使臣进京朝贡,我是不能如在史馆内清闲了。”-

    新?策推行,俞慎思不用再去户部,却还是在当值的时候见到高明进,或者偶尔被安排个差事,还要朝户部跑一趟。

    不仅他,俞慎言自?从升迁为修撰后,在御前当差也常见到高明进。

    所幸他不用搭理此人。

    夏去秋来,今科进士们的长假也结束了,该回京的回京,该去地方就任的去地方,该等吏部任派的继续等着。

    榜眼郑槐、探花温巽,直接授官入翰林院。朝考后程宣亦进翰林院,黄朔因其在算学和对户口?、田赋方面偏好,恰逢新?策提出?之际,考入户部。汤获、萧臻、夏寸守留京,去了六科和行人司。夏寸守任户科给事中。

    论起夏寸守这个户科给事中,还有一段缘由。朝考后太子偶然见到他的名字,想到去年在南原省时自?己身边的六郎被他怒怼哑口?无?言,后来几日相处,认为此人性情耿直中正,这个位置适合他。

    户科给事中是个“位卑权重?”的位子,掌稽核财赋,规谏、补阙、拾遗,注销户部文卷等事-

    夏寸守此次回乡成了亲,还将母亲从舅舅家接出?来,如今带着母亲和妻子一同入京。

    一家人入京不便再住俞家,入京前托俞慎思给他寻个小院子。

    京中寸土寸金,夏寸守又素来节俭,家中没有营生,适合的小院子不好找,最后又转托李帧帮忙。在俞宅隔壁的坊寻了一个小院子。本来是一个大院子,房主将其辟成两个小院子,自?家住一处,隔壁租给旁人。

    院子虽小,却干净整洁,三口?人住着还算宽敞。

    夏寸守成婚,俞慎思几位要好的同窗没有喝上喜酒,回京后闹着让他补他们一顿酒-

    不仅夏寸守,这次金榜题名的年轻进士,好几位成亲或者定亲。

    这日休沐,俞慎思去妙悟书肆“讨债”。

    几个月前她?将念念的儿童小故事书交给书肆刊印上架售卖,因为宣传到位,供不应求,后来又加印几次,销售一空,甚至还推到了附近的州县。

    如今也该算钱了。

    掌柜将账册拿给他瞧,“三少爷,此书单独列了个账册,你瞧瞧可有出?入。”

    去掉各种成本,最后盈利千余两。

    李帧从外面回来,见到账册,笑道:“三少爷准备利润全拿走?”

    俞慎思放下?账册,笑问:“李老?板准备拿多少?”

    “五五分账。”

    “你怎么不抢?二?八,你二?我八。”

    李帧冷笑,“你才?是抢!我让一步,四六。”吩咐掌柜去取钱。

    俞慎思立即喊住掌柜,“我不同意!姐夫,你好意思连我朋友的钱都狠心赚。”

    “就是你朋友,我才?给面子的。若是旁人想让书肆印书,哪里有分账一说?”李帧说完,又调侃道,“你也说是你朋友,又不是自?家人,我为何有钱不赚?我是生意人,不是活菩萨。”

    俞慎思翻他一眼,这本书从何而来,旁人不知道,李帧猜也能猜到出?自?谁之手。自?己宝贝儿子爱不释手,翻看好几遍,天天催着问画画的姑姑什么时候画新?故事。

    “三七总成吧?你还真要赚人家姑娘的钱?三成就当辛苦费。”俞慎思也做出?让步。

    李帧给掌柜示意去支银两,“此姑娘的画风一看就是出?自?你之手,是你所教。我瞧白大人也挺喜欢你的。”

    从哪里瞧出?来的?

    白尧似乎对熟悉的人都这般态度。相比他,白尧更?喜欢俞慎言,才?会牵线让表侄女?嫁给俞慎言。

    对他,白尧最近跟防贼似的。

    当初书印出?来,他亲自?送去白府想交给念念,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最后连念念的面都没见到。

    昨日和白尧提及念念的书售卖赚的银两之事,白尧直接来一句:“捐慈幼堂吧!”-

    须臾掌柜领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小箱子过来。

    俞慎思让人将银子抬上马车,当然不是去慈幼堂,而是去白府。

    白尧听闻他带着银子来,都没打算见他,还是白母听说他过来,让他进门。

    白尧见面便责怪:“昨儿不是让你捐慈幼堂吗?”

    俞慎思笑着施礼回道:“晚辈本是想送过去的,但是沉下?心一想,觉得?不妥。晚辈不知道该以谁的名义?捐。若是以晚辈的名义?,这钱毕竟不是晚辈的,倒是有些?欺世?盗名了。若是以念念的名义?,念念是闺阁姑娘,晚辈多有不便。若是以白大人的名义?,让旁人知晓,万一恶意揣测认为晚辈和白大人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往来,岂不污了白大人清名。所以晚辈就将钱给送过来。”

    白尧斜他一眼,教训:“油嘴滑舌!”

    上座的白母闻言却是和蔼地笑着,满眼慈爱,招手让他在旁边坐下?,说道:“难为你考虑周全。”

    俞慎思又将抄的一份账目递过去,说道:“这是账目,老?夫人过目,书肆取了三成利润作为辛劳之资。”

    孙女?画画图乐儿的事,开心就好,哪里要当成家里的营收。

    但毕竟是孙女?的东西,老?夫人还是让旁边嬷嬷收下?,“我待会儿亲手交给念念,让她?高?兴高?兴。你有心了。”

    俞慎思借机询问念念近来可好。

    白母没有回避,“前两日受了些?寒,在后院养着,待你下?回过来,再让她?出?来谢你。”

    “举手之劳,当不起念念妹妹的谢。”

    钱送完了,人没见到,俞慎思没有多逗留,略坐片刻便告辞回去-

    人走后,白母对儿子道:“俞小郎虽不及其兄长沉稳持重?,欢脱活泼些?也挺讨喜。他如今在你手底下?,你多照拂些?。他们兄弟能走到今日不容易。”

    白尧道:“儿子知晓。这小子就是往日儿子对他太惯着,这会儿才?会放肆。”

    白母笑着道:“他是懂分寸的。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与念念又自?幼相识。”

    白尧明白母亲的意思,女?儿明年及笄,母亲已经替念念在物色人家,但这种事母亲最后还是会征求他的意见。

    他道:“蕴儿早早去了,就只给儿子留下?念念,儿子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

    儿子与儿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奈何儿媳命薄,这么多年儿子都没有释怀。唯一的寄托就是这个女?儿,她?点头应道:“也好。”-

    白家讨论儿女?之事,在沈宅中也在说着相同的话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路前几日入京,安排好生意上的事情,稍稍得?了空便去沈宅。高?晖自?从安州回京,大部分时间也住在沈宅。

    一见面,高?晖便向沈路提和沈山月的婚事。

    沈路二?话不说,爽快答应。当年他一眼便相中了这个后生,后来入京北上,他便认定了这个女?婿,去海外的两年,更?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又略有几分顾虑地问:“令尊如何态度?”

    他亦有听闻,高?侍郎夫妇没少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婚事,最近的一桩婚事是郭家,最后也取消了。

    “我没有和他提。”高?晖道,“但我回京几个月常常住在沈宅,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有挑明。”

    沈路略沉思几息,道:“无?论如何他是你的父亲,你如今又在朝为官,不能如以前那么恣意而为,还是要顾及他的颜面。终身大事,不能真不经他点头。”

    高?晖也知晓道理,孝字当头,除非他这个官不想当了,被世?人指点。他倒是不在乎世?人指责,但是要顾及沈山月和沈家的名声,以及沈家今后的生意。

    “晚辈明日回去和他提此事。”-

    次日散值,高?晖提前去户部。最近新?策推行,高?明进每日都很忙,一直到日落西山才?从户部出?来。一眼见到儿子,他微微愕然,随后笑着走过去。

    高?晖亦笑着,迎上前对高?明进和其他几位一同出?来的官员施礼。

    同僚见到高?晖,当高?明进的面恭维几句。

    外人面前,高?晖也给足高?明进面子,做个恭顺的儿子。

    上了马车,高?明进开门见山地问:“是提婚事?”

    还真被他猜到了,高?明进一直都派人在盯着他,也知道沈路抵京。

    “你同不同意?”话挑明,也就不需要啰嗦。

    高?明进有些?疲惫,歪靠在靠垫上,问道:“若为父不同意,你当如何?”

    高?晖自?是准备了两个方案,上策还没到时候,下?策他现在的确有些?顾虑。他没有回答,反问:“爹如何才?能答应?”

    “沈家是海州富商,为父是户部侍郎,你觉得?合适吗?”

    “咱们大盛又没有哪条律例规定朝中官员不能与商人结亲。”高?晖冷笑着阴阳道,“爹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大不了孩儿不做这个官,或者爹让孩儿入赘沈家。”

    “荒唐!”

    “丢不起这人?”高?晖冷笑几声,“也是,堂堂侍郎嫡长子,入赘商户为婿,那是够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内院那位也要被京中的贵夫人们唾沫淹死。”

    高?明进斜了儿子一眼,疲惫地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靠在软垫上撑着脑袋,倦怠无?力。

    “高?大人,高?侍郎……”

    “闭嘴!让为父静一会儿!”高?明进厉声打断他。

    高?晖翻他一眼,双手抱怀颓着身子靠在车壁上,两只脚伸直搭在对面的坐凳上晃悠。

    高?明进睁开眼朝他的腿狠狠瞪一眼。

    高?晖不情愿地将腿放下?。

    马车慢慢悠悠在高?府门前停下?。

    高?明进缓缓睁开眼,慢悠悠地坐起身,瞥了眼儿子,才?回答儿子的话:“为父要见沈路一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日何地?”高?晖急忙问。

    “待为父得?空再定。”-

    数日后,沈路登高?府的门,高?明进在正堂中待见,笑容满面地道:“暌违多年,未想到再见竟是为了女?儿婚事。沈老?板近来可好?听犬子说,刚从南面入京。生意都顺利吧?”请沈路进堂落座,

    沈路亦抱拳客客气气地呵呵笑着回道:“托高?大人的洪福,一切都顺利。算来和高?大人已有七年未见。说来当年还是令郎介绍,在下?才?有幸认识高?大人。”

    两个人不过第二?次相见,却好似相交多年的旧友,相互谈笑从容不迫,不见半分生疏。

    寒暄一阵,便谈论起女?儿的婚事,原本堂中伺候的下?人全都自?行退了出?去,包括堂前伺候的下?人也全都被管家支开。

    高?明进又吩咐高?晖:“去为父书房,将书案上的红木盒子取来。”

    高?晖知晓他是也要支开自?己,显然是要谈一些?要紧之事。

    不出?所料,高?明进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他目光转向沈路。

    沈路面上微微笑着。

    沈路是白手起家的商人,不是文人,没有那么多君子德行,他倒想看看高?明进能从沈路这里算计什么。

    他应了声退出?去-

    高?晖离开后,高?明进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沈路,“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段缘。令嫒与犬子两情相悦,老?夫身为父亲岂有不成全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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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路与高?明进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么多年从高?晖的口?中以及熟人口?中对其也多少了解。

    他知道以高?明进的身份,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

    当见到纸上的字,他心中还是震惊。

    他不动声色将纸张折回去,识趣地问:“高?大人想沈某做什么?”

    高?明进一如刚刚亲和地笑着道:“沈老?板误会了。沈老?板也知道,晖儿是老?夫的原配夫人留在老?夫身边唯一的孩子,也是老?夫的长子,老?夫自?是偏疼他一些?。如今他终于要成家,老?夫对亡妻也算有了交代,自?是不能亏了他,也不能亏了令嫒。

    聘礼上,老?夫不能薄待了令嫒。只是……老?夫身在朝中,诸多事不便,所以不便张扬,只能私下?送过去,要请沈老?板包涵。”

    沈老?板略略思忖几息,不能完全确定高?明进之意,也能悟一些?来。

    高?明进对长子如何,外人不知,他沈路岂会不知。

    说难听些?,高?晖只是他名分上的长子,他对这个儿子感情淡泊,岂会真的为了此子娶妻下?重?聘,而且娶的还是他们这些?高?官们最瞧不上的商户之女?。这重?聘最后必然要以另一个名义?回到高?家。

    如今对方拿出?这份东西,用意也就渐渐明了了。

    明白对方用意,他也不装糊涂,“多少?”

    高?明进微微抬了抬手掌,“沈老?板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女?儿不能常在身边,其中四成便当老?夫对沈老?板的一点心意。”

    沈路手稍稍紧了紧,须臾笑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沈某也积攒了些?家底,沈某只此一女?,嫁女?自?是倾尽家财,岂能收高?大人的礼。”

    “沈老?板就莫要和老?夫客气了。”

    沈路捏了捏手中的纸,沉默半晌后,笑道:“既如此,沈某先谢过高?大人好意。”-

    高?晖已经取来红木盒子,高?明进示意将其交给沈路,“这里面是内人准备的一份薄礼,送给令嫒,还望莫嫌弃。”

    沈路打开盒子,是一只翡翠玉镯,看质地和做工,的确不算名贵,却也不是普通之物,倒是符合高?家的身份。

    “沈某代小女?谢过尊夫人。”-

    从高?府离开,高?晖看出?沈路面色不对,上了马车后,他便询问刚刚谈了什么。

    沈路从袖中抽出?高?明进给他的

    那张纸。

    上面是沈路当年走私的一些?详情。

    他跟着沈路几年,隐隐知晓沈路当年靠走私盐铁迅速积累钱财,后来妻儿相继去世?,他认为是报应,渐渐就不做了,转到正路上来。

    这几年山月长大,他更?是沾都不沾。每年拿出?一部分钱捐给一些?州县,修河铺路建桥,算是行善积德消灾。当年的事也就无?人提及,也被掩盖。

    高?明进竟然还能够拿到这些?证据。

    现在朝廷恨不能抓住几个富商巨贾的把柄抄没家产填补国库,当年高?明进就设计查抄刘庆辅刘阁老?。这份证据就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大刀。

    高?晖紧张地问:“他拿这件事要挟沈叔做什么?”

    “帮他将贪污的钱洗净。”

    “多少?”

    “五十万。”

    高?晖震惊,他知晓高?明进这些?年为官不清廉,帮着郭家敛了不少财,但是没想到他自?己竟然也会贪这么多。

    他一人该死,还要连累他陪他死!

    沈路亦担忧地看着高?晖,如今高?明进推行新?策,皇帝要依靠他不会动他。但新?策也让他树敌之多,将来难测。

    一旦高?明进倒台,高?晖作为高?明进长子,不死也没有好的下?场。

    “沈叔准备帮他?”高?晖问。

    “你希望我帮吗?”这不仅是帮高?明进,也是在帮他。

    高?晖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让我想想办法。”

    第118章 第 118 章

    高晖怒气冲冲地回到高府, 书房门前的下?人准备进去通禀,高晖一把?抓住甩开,怒喝:“滚!”对书房外所有?伺候的下?人呵斥, “都滚出?院子!”

    下?人们个个惊骇,虽知道大少爷不是好脾气,却没有?真的见过他动怒, 这还是头一次。

    没有?老爷命令, 他们又不敢退下?, 僵在原地,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管家从书房出?来, 正和进门的高晖撞个正着,高晖一把?将人拨开, “都滚出?去!”

    管家已经得了?老爷的命令,出?门便招呼伺候的下?人全都退出?院子-

    “高明进!你?自己?找死别拖着我给你?陪葬!”高晖进门吼道,再也装不下?去, 演不了?一点?父慈子孝的戏码。

    高明进闻声拍案而起,怒喝:“放肆!”

    “我这条命都要没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五十万两,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你?贪的远不止这个数!也不怕自己?断子绝孙!”

    “你?给我住口!”高明进抓起杯盏狠狠砸去, “不孝逆子!”

    高晖抬手?挡开杯盏, 双目猩红,怨恨地瞪着高明进,恶狠狠地问:“你?贪那么多?做什么?这么多?年, 你?既不奢享也不靡费,为什么还要贪?”

    高明进亦是怒视自己?的儿子, 最后在儿子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目光中,慢慢冷静下?来。

    这个混账东西,每次出?言不逊,总是能挑起他的怒火。

    心绪平静后,他长长舒了?口胸中怒气,颓然地坐回书案后,丧气地道:“你?还年轻刚入仕不会明白,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为父也是被逼。”

    “被逼?”高晖轻蔑冷笑?,“满朝文武就你?被逼?”

    “你?以为满朝文武有?几个干净?”

    高晖被这一句反问,也稍稍冷静一些。

    真细扒起来,朝中干净的官员真没几人,至少坐到高明进这种?位置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当年的刘庆辅,去年的唐家,还有?郭家,现在的高家,全是巨贪。朝中又何止他们这几个。

    富百官,穷朝廷,苦百姓。

    高明进见儿子情?绪没那么大,长长叹息一声,坐回椅子上,无奈地道,“为父在户部侍郎这个位子上多?年,无数的人将钱塞到为父的手?中,有?些为父能拒绝,可有?些为父只能收。朝中关系太复杂,身不由己?。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便会明白。”

    “别和我说这些,不过是你?舍不得侍郎的位子。”高晖泄愤般一脚踢开摔碎的杯盏,在身边椅子上坐下?来,怒视高明进。

    “你?以为为父舍得就能抽身吗?”高明进冷声教训道,“若如此,为父早已辞官回乡!你?可知,只要为父离开朝堂,别说为父,就连你?性命都不保!远的不提,郭家会留你?性命吗?”

    高晖翻他一眼,不想和他论及郭家的事。

    他和郭家的仇怨起因也是他纵容,他有?什么脸说。

    高明进心情?彻底平复,进语气也平和下?来,好似刚刚的怒火不曾发过,还如平常一般。

    高明进素来有?这个本事,不仅在外善于隐藏情?绪,在家人面前还能够迅速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快得好似一悲一喜一怒一笑?都是刻意为之?。

    当然,在高晖看来,会唱戏的人皆如此。在他们姐弟面前唱了?这么多?年,驾轻就熟。

    又见高明进满面愁容,叹息着道:“为父不知沈老板和你?怎么说的,这五十万是为父给你?和沈家的。三十万给你?和沈姑娘,二十万是留给沈老板。”

    高晖可不信他这套说辞,“事到如今,就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了?。你?不过是想通过我成亲,利用沈家的财力和商人的身份,把?这笔见不得光的钱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

    高明进问:“最后银子是不是在沈家的名?下?,是不是在你?和沈姑娘的名?下??”

    是又如何?他不稀罕。

    他高明进倒是想放在自己?名?下?,他没那个胆子和能耐。

    高明进好似多?愁善感的老人一般,又叹息一声,“上次你?怪为父在你?幼时没有?护着你?疼着你?,为父后来也细细想了?许多?,当年的确忽视了?你?的想法,让你?受了?委屈。这些银子,算是为父对你?的补偿。”

    用贪污来的银子补偿?亏他想得出?来!高晖闻言更觉讽刺,是补偿还是继续坑害?

    “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养老送终吧!”

    高明进面色微冷,知晓这个儿子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话,他也习以为常,未再动气。

    继续道:“我听?闻你?大姐想回安州经营绣房,还想办机房,应该需要一大笔钱。”

    高晖微惊盯着他,这只是大姐未来的打算,现在还没有?一点?行动。不知他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俞家的人断然不会和他说这些。

    他心中略有?几分猜想。

    高明进几分怜惜地道:“你?大姐一个女儿家,在外经营不容易。她经营也是为了?你?大哥和思?儿,你?大姐也知晓这朝廷之?上,没有?银子是不行的。你?应该也不想她辛苦。”

    是想把?大姐也算计进来。

    算计他们兄弟三人也就罢了?,大姐一个女儿家,他都不放过。

    高晖心中怒火冲顶。

    “我大姐他们最辛苦的几年都挺过来了?,将来再辛苦也不会如当年辛苦。就算是需要钱,还有?沈家帮忙,也用不到你?这些搜刮民脂民膏得来银子。”

    高明进蓦然冷笑?,“沈家的钱就干净?”又讥嘲道,“你?也算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不过是想利用沈家。”他将话题转开。

    高晖瞪着他没说话。

    高明进见儿子这个反应,继续道:“当年将他介绍给为父认识,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为父不知?

    当年你?大姐来京做生意,需要人脉,需要财力,需要靠山,而沈路在京经营多?年,能够提供这些,所以你?和沈家交好。你?借助沈家的人脉、财力,帮你?大姐在京中立住脚。作?为回报,你?便介绍为父与他认识。

    当年为父管着户部关,能够给沈家提供诸多?便利。你?最初接触沈家就是带着目的,同样?沈家接触你?也是带着目。

    你?别高看了?沈路这个人,他本质是商人。行商几十年,就算重情?重义,也不会只看重情?义。他看中你?这个女婿,岂会真的只是看中你?这个人?他看中的是你?是为父的儿子,和他有?直接关系的户部侍郎的身份。

    你?们最初就是相互利用走到一起。这几年或许你?们之?间生了

    ?情?分,但你?能说你?现在娶他的女儿完全出?于感情?,没有?想要依靠沈家财力?”

    高明进看到儿子别过目光,微微垂着头。

    知子莫若父,即便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不在自己?身边,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岂不知他的心思?和手?段。

    高晖无力去反驳高明进的教训。

    他当年的确目的不纯,他也知道沈路接触他,除了?喜欢他这个人,更多?是他的身份。

    最初他们都是带着目的相互接近。

    高明进又道:“即便是现在,沈路愿意将女儿嫁给你?,或许沈姑娘对你?一往情?深,感情?纯粹一心一意。但沈路所看到的是你?大哥和思?儿如今的身份和前途,是你?现在官员的身份。”

    高晖沉默未言。

    人与人之?间,除了?至亲,哪有?多?少单纯靠感情?维系的关系?

    以前他们是各自为了?目的,但这几年相处,沈路对他倾囊相授,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相比高明进,沈路对他更像是慈爱的长辈。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位长辈会如沈路那般真诚待他。

    而他也从心底里敬重沈路。

    他不是十多?岁的孩子,真情?假意,他能分得清。

    若说以前的确是各取所需,现在他已经把?沈家父女当成亲人。

    “爹别认为自己?能看得透人心,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满心算计。一个连妻儿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在你?看来何来真情?可言?

    爹和我说这么多?目的是什么?让我认清和沈家的关系,认清沈老板这个人,帮你?把?这笔银子洗干净?信你?吗?”他冷嘲道,“是你?了?解沈老板,还是我了?解?”

    高明进此时也坦言,“你?说的没错,为父是要将这笔钱洗干净,也是洗干净了?留给你?。你?想伸手?向沈家要钱?向自己?妻子岳父要钱?”

    高晖望向高明进,自己?还真的差点?被高明进给绕了?进去,说来说去,他是想收买他。这次五十万,下?次还有?一百万,收买他和沈家帮他将贪污的钱全洗干净。

    “用妻子岳父的钱有?何不可?”高晖故意拿话讥讽,“小时候你?不是常说我最像你?吗?所以咱们父子一脉相承。你?年轻时候依靠岳家依靠女人走捷径,在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孩儿今后也依靠岳家依靠媳妇走捷径,一夜暴富。咱们高家也算家学渊源!”

    “混账!”高明进忽然恼怒喝骂。

    高晖哈哈大笑?,“爹,你?这本领也算后继有?人了?,得空我还得教教高昀和高晔,如何子承父志。”

    “混账东西!”高明进抓起桌案上的书扔过去。

    高晖忙起身躲过去,“孩儿现在就教那两个小子去。”说着朝外跑,再次躲开高明进砸过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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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子!你?和沈家都想清楚了?!”-

    沈宅中,沈路和沈山月说了?高明进的意思?。

    沈山月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充满怒火,半天憋出?一句:“爹要帮高大人?”

    “你?觉得爹应该帮吗?”说完,还特别强调一句,“五十万,二十万是给爹的,三十万是给你?的和小晖的。当然爹会全都给你?们俩。”

    沈山月迎上自己?父亲审视的目光,五十万两对于他们沈家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们上次出?海两年,净赚也没有?五十万两。

    说没有?诱惑,那是假的。

    别说他们,就是现在当今的陛下?见了?这五十万两也会心动。

    但她不是什么银子都要,她用力呸了?一口,“我们沈家又不是拿不出?五十万,稀罕他的钱。”

    沈路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女儿的背,“你?说不要,咱们就不要。”

    “爹准备怎么办?高大人可是心狠手?辣之?人,他连哥哥他们姐弟都算计利用,对我们不会心慈手?软。”

    “爹正在想办法呢!”-

    盛都的秋日寒凉,午后阳光是最温暖时候,俞宅的院子里笑?声一片。

    今日难得全家人都清闲,聚在院子里玩投壶。

    俞慎言夫妇和俞慎思?一队,俞慎微夫妇和儿子一队,俞纶夫妇不和他们年轻人游戏,坐在旁边当裁判。

    最后俞慎微一队输了?,小久儿不服气,跑向俞纶夫妇嘟着小嘴告状,“大叔叔他们欺负人,他们三个大人,小久还是小孩儿。”拉着俞纶和卢氏,让他们和自己?一队,重新比试。

    俞慎思?笑?着道:“久儿,不许耍赖皮,比赛之?初你?是答应这么分组的,怎么能输了?就不认账。”

    小孩子皱着鼻头,“没有?不认,我们要重新比试。”

    俞纶因为这些天天气忽然转凉,身体不太舒服,卢氏也不想与后辈们一起玩,免得他们玩得不尽兴。

    这时小久儿见到院门处进来的高晖,立即奔过去拉高晖,让高晖和他们一组,帮他们。

    几人目光全都落在高晖身上,进门时面色不太好,但是见到小久儿和众人又立即一扫愁绪,笑?着一把?将小久儿抱起来,宠溺地捏了?下?他肉肉的脸蛋,“好,二叔叔帮你?赢回来!”

    有?高晖的加入,俞慎微一队扭转败局,第一局平局。

    俞慎微此时问:“沈老板回京,你?和沈姑娘的亲事是不是也要定下?来了??”

    高晖应一声,“沈叔去见了?高大人。”

    “高大人答应了??”

    高晖瞄准壶,手?中的箭抛出?去,正入壶口,才笑?着回道:“是。”

    瞧出?他情?绪不高,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俞纶夫妇也在旁边,为免他们担忧,俞慎微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做出?替他高兴的样?子,同俞纶夫妇和俞慎言兄弟笑?道:“看来咱们要开始准备贺礼了?。”

    高晖玩笑?着同众人道:“贺礼可不能俗气啊!什么金银珠宝就免了?。”

    “还有?挑贺礼的?二哥不如指定什么,我们直接送罢了?。”

    高晖指了?下?俞慎思?教训,“你?沈姐姐每次送你?的东西最用心,你?最该好好准备才是。”

    “是是是。”俞慎思?调侃道,“你?也知道是沈姑娘送的,也没见二哥送弟弟什么,倒是沾了?沈姑娘的光。”

    “以后都一家人了?,沾点?光不是应该的?”

    “脸皮真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说笑?笑?,第二局俞慎微一队略胜一筹。

    几局后日头偏斜,影子拉长,院中微凉。几人担心俞纶吹风受寒,便请他先回房暖暖身子。

    赵宁儿如今已有?身孕,玩了?半晌,俞慎言怕她累着亦陪着回房休息。

    姐弟三人和李帧说着话步入偏厅,俞慎微询问遇到了?何事,高晖令下?人都退下?,这才同他们道出?实情?。

    “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此事。”高晖惆怅地道,“这笔银子肯定不能动,一旦动了?,沈家就和高大人绑在一条船上。高大人手?中握着沈家的证据,沈叔一时还没有?想到好的法子。”

    “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俞慎微恼怒骂了?句,“他何止想绑着沈家,他还想绑着我们所有?人。”

    一旦将来高明进出?事,他们姐弟为了?高晖绝不会袖手?旁观,即便知道他的罪行,为了?救高晖,也不得不拼尽全力先保住他。

    “贪这么多?,真是该死!”

    但现在他又不能死,皇帝现在也不会让他死。

    俞慎微心疼地望着二弟,从小长这么大,高明进没尽过半分做父亲的责任,二弟也没用他高明进一文钱,就因为是他的儿子,最后就要因为他贪腐被牵连。

    心中越想越恨。

    偏厅中沉默须臾,李帧分析道:“高大人现在处境,他最该做的是一心扑在新策上。新策推行成功,陛下?见到成效,肯定会念其功劳。即便有?朝一日不幸被查出?贪墨,或许会留他一命。

    但是他现在折腾这一出?,肯定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这两点?目的。高大人生活不奢靡,老家也不见奢华,他想洗干净这些钱,肯定是想拿到明面上来做什么,你?可知他有?什么要做之?事?”

    高

    晖沉心想了?下?,摇头道:“我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高明进这人心计太深,他亲近的人都不见得能够摸透他的心思?,何况是他们。

    坐在一旁沉默半晌的俞慎思?此时开口,“即便这些钱洗干净了?,此事迟早也有?败露的一天,届时反而罪加一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能铤而走险,现在最要紧的是将二哥摘干净。只要二哥能够摘出?来,他高大人想做什么随他做去,是生是死,抄家灭族,那都是他作?孽的报应。”

    听?他这么说,李帧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俞慎思?点?了?点?头,望着几人道:“如今朝廷初步定下?,明年正月朝廷官船出?海下?南洋,让二哥离开大盛,远离高大人。如此一来,即便将来高大人获罪,至少陛下?会念及二哥远在海外,与高明进没有?往来而网开一面。”

    否则,以高晖是高明进长子的身份,一旦高明进获罪,高晖即便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这一次多?久?”俞慎微关心地问。

    上次两年多?,音信全无,她日夜担心,怕二弟在海外遇到不测。

    “预估也得两年。”

    他望向高晖,“二哥愿意吗?”

    高晖看向俞慎微和幼弟,这次离开和上次离开是不同的心境。

    谁又愿意真正远离故土,远离亲人。

    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留下?来,不仅会沦为高明进的棋子,还会成为高明进牵制兄姐他们的一根线,最后还要成为高明进的陪葬。

    他可以死,他也不怕死,但是不能这么死,否则他无颜去见泉下?的母亲。

    犹豫片刻,他问:“大姐和姐夫同意吗?”

    李帧朝俞慎微看了?眼,俞慎微垂着目光没有?点?头,李帧半安慰半劝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这时俞慎言从外面走进来,询问什么方法。

    他亦看出?二弟今日有?心事,猜想是在这儿说此事,陪妻子回房后便过来。

    听?到缘由,俞慎言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高明进肯定贪,他没有?想到高明进会贪污那么多?,更没想到他还想利用高晖和沈家洗钱。

    “大哥……”

    俞慎言看弟弟一眼,担忧地道:“你?如今是朝廷官员,这次官船是以朝廷的名?义下?南洋,名?单都是要提交朝廷审查批复,恐怕瞒不住高大人。他若想阻止你?,理由太多?。”

    高晖却笑?道:“只要大哥答应,我会想办法。”

    俞慎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理由再多?,只要陛下?首肯他也不能抗旨。除非他和郭夫人死一个,出?于孝道,二哥不得不留下?来守孝。高大人还不至于为了?留二哥,把?继室给杀了?吧?”

    话虽有?理,但着实难听?。

    俞慎言给他个教训的眼神。

    高晖却很给幼弟面子,附和着笑?道:“他若敢下?这血本,我留下?又何妨。”

    兄弟二人傻乐几声。

    “胡闹!”俞慎言扫了?眼两个口无遮拦的弟弟,教训道,“思?儿都被你?带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晖一脸冤枉,“大哥,刚刚是他起的话头。”

    “那也是小时候跟你?学坏的。”

    “大哥,你?不能这么偏心。”

    俞慎言没理会他耍无赖,对幼弟道:“让陛下?首肯哪有?那么容易,你?当你?二哥是朝廷大员,朝廷重臣?你?认为此事上,陛下?听?你?的还是听?高大人的?”

    “事在人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我们仨不是臭皮匠,高大人他也不是诸葛亮。还有?大姐和姐夫。”

    一直沉默的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李帧道:“朝中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下?个月初,南海诸国来朝贺,我可以在书肆的《科举学报》发表关于此的文章,小故事一栏相应隐晦地提一提小晖。”

    事情?商定,高晖又想到了?一事,朝门外瞥了?眼,下?人们都被支开。

    “咱们宅中应该有?高大人的人。”

    俞慎微道:“我知道,已经查出?来了?。”

    高晖楞一下?,恍然大悟,“难怪他素来谨慎竟会失言暴露给我,原来是颗弃子。想必他已经知道此人暴露,大姐也不必留此人了?。”

    “我会处理。”

    第119章 第 119 章

    妙悟书肆的《科举学报》本月第二期, 首篇文章便?是关于南海诸国的文章,第二篇是关于新策推行,第三篇关于朝廷开海。三篇文章皆是当下朝野关注的时政, 学报前一天分?销到各个书肆,第二天在京中一销而?空。

    随着学报的销空,学报中的小故事一栏提到满加苏之事也传开, 夸赞我大?盛大?国风范。小故事中没有提一人名字, 只写大?盛的一位少年人。不知情者当成普通小故事看?个乐趣。知情的朝臣们却纷纷想?到高晖。

    学报畅销, 高晖立即成为?朝中热点人物, 不仅周围的同僚亲近客气,就连高明进都跟着又沾了一回儿子?的光-

    皇帝也拿到一份学报, 靠在榻上慢慢品读,看?到小故事自是想?到高晖。

    这个年轻人自从当年帮助满加苏平定内乱, 携带黄金归国后,他的名字这二年没少在他面前出现。

    一旁的太子?瞧皇帝看?到小故事面上露出喜色,借机禀道:“下个月南海诸国使?臣抵京, 鸿胪寺和?礼部正是忙着的时候,高所副既与满加苏国打过交道,不若让他暂去鸿胪寺帮忙接待。”

    皇帝思?忖了下,颔首道:“倒是合适,让他协助范少卿, 顺便?也跟着学学规矩礼仪。”便?让人去传旨。

    皇帝目光又落回手中学报上, 称赞道:“妙悟书肆每一期首篇皆是少见的文章,大?盛不乏才子?啊。这一期的首篇文章不输今科状元文章。”

    太子?朝学报上首篇文章署名瞥了眼——无名先生。

    这个名字倒是比他的“丘山狂客”还有意思?-

    这样评价的不仅有皇帝,翰林院的官员们素来对天下文章比旁的衙署官员敏感些。看?到学报上的首篇文章, 几位翰林咂摸寻味,阮侍讲见俞慎思?从门前经?过, 将?人喊了进去,让他也来评一评首篇文章。

    俞慎思?今早过来就已经?看?过这篇文章,文笔练达、气势磅礴,一篇文章便?可窥其背后之人腹有经?纶。

    俞慎思?真情实感地夸赞一番。

    阮侍讲听他句句中肯评价,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好似夸他一般。

    旁边的柴翰林此时疑惑地问:“不知这无名先生是何人名号,俞状元,莫不会是你的文章?”打趣起来。

    因为?俞慎言如今与他同官职,翰林院的人为?了区别,对他的称呼就五花八门。正式点的称呼小俞大?人、小俞修撰、俞三元、俞状元。因为?他没有取字,私下闲话时熟悉或亲近的人直接称呼姓名,或小俞、俞师弟。

    俞慎思?笑着自我调侃,“这可不敢冒认,下官的文章与其风格迥异,自不是下官的。若是下官的,下官真夸不出口。”

    “听闻你和?妙悟书肆的掌柜熟悉,帮着打听打听。”阮侍讲道,看?得?出十分?喜欢这篇文章。

    俞慎思?不知道他从哪里知晓他和?妙悟书肆掌柜熟悉,阮侍讲开口,他也不好拒绝,毕竟就是一句话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位无名先生既然?隐去姓名,估计是打听不到的。不过下官散值后去试着问一问。”-

    散值后,俞慎思?本要差个人去书肆问一句,想?到前两日念念给他新的小故事手稿,已经?让书肆刊印,不知现在进度如何,他便?亲自去一趟书肆,也看?看?书册刻印情况。

    俞慎言今日当值没有同他一起,他在车上将?官服换下来。

    马车在书肆门前停下,俞慎思?刚下车,见到对面驶来一驾,亦在门前位置停下。

    下车的是一位年近半百的老者,一身文人长袍,中等身材,抬头朝妙悟书肆牌匾看?了眼,眉头微蹙,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忧郁。

    俞慎思?认得?对方,走?上前施礼:“下官见过符大?卿。”

    符尉身为?鸿胪寺卿,俞慎思?在传胪大?典上便?见过。后来虽然?见过多次,没有交谈。最近因为?南海诸国使?臣要前来朝贺,翰林院协助鸿胪寺和?礼部安排一些招待事宜,又见几次熟悉一些。

    符尉浅浅应了声,“俞修撰来书肆买学报?”今早学报就在京中传开。

    俞慎思?正想?着如何回答,书肆内的伙计见到他过来,已经?迎出来,朝二人施礼后,问:“三少爷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省事了,不用回答了。

    符尉一笑,“是俞修撰家中经?营的铺子??”

    “是,家中姐夫在经营。”

    符尉再?次抬头朝妙悟书肆牌匾看?了眼,问:“匾额上字是令姐夫亲笔所书?”

    俞慎思也抬头看了眼,李帧做过几年刻工,亦擅长模仿字迹,匾额上的字矫健端正。看来这位符大?人还是书法爱好者。

    “正是。”他答。

    符尉笑着走?进书肆,俞慎思?跟进去问:“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让人去准备。”

    “老夫想见一见令姐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思?微愕,这应该不是为了书法来的吧?

    脑海中立即过了遍今日的学报,没有任何犯忌讳的地方,他朝迎过来的掌柜询问看?一眼。

    掌柜上来施礼回话:“东家此刻正在后院。”

    俞慎思?便?请符尉到后堂。

    已经?得?腿脚快的伙计禀报的李帧从书房走?出来,见到走?在俞慎思?身前半步的老者,浓眉浓须,两鬓略白,步态稳健。

    李帧稍稍愣了下,立即笑着迎上前施礼:“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俞慎思?介绍后,李帧再?次施礼,“小民李帧见过符大?人。”

    符尉在见到李帧的时候已经?定住了神,目光死死地盯着李帧的一举一动,最后在他的脸上定格半晌,像是在打量确认。

    李帧垂着视线,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但是面容上能够看?得?出并不轻松,似乎有些凝重。

    俞慎思?察觉符大?卿的神情不对,也看?出李帧一些异样,确定他们早年相识。

    李帧对于当年的旧识故交从来都是形同陌路,即便?再?相熟的同窗,也能毫无波澜,如从未认识一般。

    面对符尉却心绪波动,想?来此人与他关系非同一般。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符尉看?到匾额眉头微蹙,他认出来李帧的字。

    “小店简陋,符大?人若是不嫌弃,还请后堂安坐。”李帧先打破尴尬,说着做出请的姿势。

    符尉稍稍转回目光,朝后堂去。

    俞慎思?犹豫要不要跟过去陪着,符尉开了口:“俞修撰,老夫与李老板有几句话单独说。”

    俞慎思?识趣地应了声,让后院的伙计都各自忙去不用过去伺候,自己也走?向旁边的刻房,看?看?念念的画册现在刻出来多少-

    步入后堂,符尉从袖中掏出今日的学报,说道:“首篇文章是你写的?”

    李帧朝学报瞥一眼,见到拿着学报略显苍老的手,和?面上一样都有了皱纹。

    稍稍迟疑下,他神色如常地笑着回道:“大?人抬举了,李帧只是上过两年族学,略读过几本书罢了,不懂文章,书肆学报的文章皆是各处的文士寄来。”

    符尉将?学报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看?着面前已经?不再?年少的孩子?,眉间有拂不去的愁绪。“你一笔一画一字一句皆是我所教,我教了你十数年,你当我看?不出来?”

    李帧忙垂首回道:“小民不敢欺瞒。”

    “你连我都不认了?”符尉望着李帧如今这副模样,双眼蒙上一层雾气。“当年项家报出你的死讯,我便?不信。恰逢萦州旱灾瘟疫,我派人寻你数年无果,才认为?你真的遭遇不幸。

    十三年了,你就这么隐姓埋名十三年,不给我透半个字。来京一年也不曾想?过要见我一面,给我一句话,你真是让我寒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帧袖中的手稍稍紧了紧,心跳也跟着稍稍加快,他都忘记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迟疑几瞬,再?次拱手施礼,急切地解释:“大?人应该认错人了,以前也常有人因为?小民的相貌将?小民错认。小民出身寒微,以前并不认得?大?人,亦不知晓项家。小民的确是萦州人,当年萦州旱灾瘟疫横行,小民的家人和?族人全都死在了瘟疫中。小民侥幸活下来,便?投奔宁州远房表姑。

    小民不敢有半句欺瞒,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详查。”

    符尉苦笑几声,眼中雾气更重,失望地看?着面前人。

    “你是我看?着长大?,你什么性子?,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你既然?冒用李帧个身份,就不会让任何人查出半点端倪。你可以不承认自己身份,可以不认我这个舅父,难道连你母亲的墓都不回去祭扫吗?”

    李帧惶恐地作?揖回道:“大?人恕罪,大?人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符尉见面前人如此坚决否认自己的身份,既失望又心痛,微微闭上眼,“看?来你当年真的是遭项家人毒手。”幽幽叹了声。

    他那个恣意张扬,明媚耀眼的外甥,真的没了。

    半晌后,站起身来,摇头叹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迈步离开。

    李帧垂首攥紧了手掌,顿了一瞬,转身随着符尉出去-

    俞慎思?从刻房出来,见到二人的面色沉重,全都一脸不悦,也不敢情绪张扬,忙迎上去送符尉。

    踏出书肆,符尉再?次回头看?了眼牌匾,然?后又望向李帧,叹了声,转身上了马车。马车驶离,符尉对随车的随从吩咐,“查一下这个李老板经?历,但不得?扰他半分?。”

    “是。”

    马车行远,李帧还站在门外看?着,熙攘的街道已经?遮挡住符尉的车马。

    李帧又站了几息才转身朝后院去,俞慎思?跟上去问:“符大?人是……”

    朝中官员的关系,只要略微上点心打听,就能够知晓,李帧也不想?瞒着他。

    “我的舅父。”

    俞慎思?还是被惊了下。步入后堂,见到桌上的学报,俞慎思?略略想?了下,走?过去打开学报。将?首篇文章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恍然?明白了。

    这篇文章出自李帧之手。

    李帧叹息道:“是我大?意了。我以为?过去十几年,自己的文章不会被人瞧出来,所以没有相应的首篇文章,我便?大?胆地提笔自己写了一篇。却不想?还是被看?出破绽。我该让你或小言写一篇。”

    “符大?人真是神人也,一篇文章,就能断定你的身份,这就寻过来了。”俞慎思?不由赞叹。

    他只读过李帧乡试的几篇文章,并不熟悉,想?来符尉是对李帧了如指掌。

    合上学报,他给李帧透露,“二哥如今被陛下指派到鸿胪寺,学习接待外来使?臣,真是巧啊!”

    李帧从他手中接过学报,笑道:“这岂不好,能够接触到南海诸国的使?臣,差事办好了,后面想?随官船下南洋也多了一重保障。”

    “正是。”-

    知晓文章是李帧所写,起个“无名先生”的名字也就不奇怪。

    次日阮侍讲问起来,俞慎思?自然?是瞒着,只道未有问出来。

    同时,前段时间朝廷派人去查信州、奉州等地民间救助的事情,也已经?有了结果。

    所谓的民间自发开仓放粮、施粥救济,的确是那些乡绅地主所为?,却是有人出钱买了他们的粮,让他们这么做。

    包括从外地义商运往灾区的十万石粮食,也是有人掏钱购买,托人运往。

    至于背后何人,朝廷至今还没有查出来,陛下派靖卫司继续追查。

    旁人布施,恨不能敲锣打鼓,让世人皆知,让朝廷知晓,加以褒奖。

    此人救助二十万石粮食,却默默无声,甚至假托他人之名。

    这还是大?盛朝头一回。

    第120章 第 120 章

    民间救助的真?相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人活一世,皆非圣贤,谁能真?的做到不图名、利?

    这位隐身?背后的慷慨义士, 捐助二十万石

    赈灾粮,很多赈灾粮都是高价购买,人力物力各种算起?来?, 得好几十万两。

    这样善举, 即便朝廷不奖励个小官, 也得赐下匾额以示恩宠褒奖, 再不济地方官员也得给建个牌坊,名字事迹编入县志后世流芳。

    可这人偏偏隐身?背后。

    朝臣们猜测最多的就?是商人。有的猜测是某个富商巨贾, 想行?善积德,又怕树大招风, 所以才不愿透露身?份。有的猜测可能是数家联合,一家出几万两,拼凑一起?做此事。

    提到商人众人都想起?来?最近几年崛起?的海州商人, 几十万两对于他们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众说纷纭。

    高晖听到消息,回去后询问?沈路,沈路并没有听闻海州那边有这个举措。若是众家联合,沈家肯定会被告知出一份力。除非是某家私下所为。

    以他对众位家主的了解,这种可能性不大-

    朝廷在对慷慨义士的猜测□□诸国使臣陆陆续续入京朝贡, 使臣中有诸国的文臣武将, 亦有王子王孙。

    高晖这段时间跟着范少卿,一边帮忙一边跟着学接待的礼仪规制。

    接待满加苏国使臣时,两方见面还没来?得及客气?, 满加苏使臣中一位年轻人就?开怀大笑着同高晖招呼,“俞二爷, 三载未见,你?已入朝为官,小王是不是当称你?俞大人……”一口流利的大盛官话。

    一众接待的官员全都被惊得愣住,纷纷望向高晖。

    一来?惊讶,啥时候高晖成俞二爷,俞大人了?

    二来?惊讶,只听说高晖与满加苏打过交道,没听说交道这么熟。

    高晖在一众目光中略有点尴尬,见到来?使的名单,他就?觉得肯定要出点“意?外”,还真?不负期望。

    和外国使臣私交非常可不见得是好事,幸而他只是个底层小官,幸而对方是这位二王子。

    他微微笑着,没有和对方大大咧咧,依着接待礼仪,客气?回道:“在下姓高单名晖。”

    二王子一脸懵,愣愣地回头望向身?边使臣,用着满加苏话问?:“大使,本王年纪轻轻不会就?眼花了吧?大盛的人也不长一个样,本王认错人了?高大人声音和俞二爷一样啊!”

    高晖略懂些满加苏语,心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盛官员们听到四?夷馆学子翻译后,俱看向这个傻里傻气?的满加苏二王子。二十出头年纪,长相很有种族特?色,特?别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大而黑亮,带着纯真?无辜,长在这张脸上,天然有一种傻乎乎的感觉。

    大使看了眼自家傻王子,不能失了本国面子,上前和接待的大盛使臣交流,挽回点颜面。

    二王子这才听出来?,原来?俞慎行?是化名,当即又傻笑起?来?,“原来?没认错啊!”上前来?抓着高晖,就?和他说一别三载的事情,好似久别故交。

    朝万方馆去的路上,二王子拉着高晖一个劲地夸自己的王子妃和儿子,夸完又问?高晖:“尊夫人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小王何时能见一见?”

    二王子身?边的使臣咳嗽好几声提醒,最后发现自家傻王子根本没意?会到,直接开口提醒:“于礼不合。”

    “大盛礼仪是这样的?师傅怎么没教这个?”

    高晖也是拿这个二王子无法?,真?不知满加苏国君怎么派他随使团出使。看这样子,也是死皮赖脸求着跟来?的。

    他笑着道:“在下尚未娶亲。”

    二王子大惊,“沈姑娘不是你?夫人?”旁边大盛的几位官员全都听在耳中,高晖立即拉住二王子,让他小声点。二王子紧接着压了压音量,“沈姑娘身?边的人喊你?姑爷,大盛官话姑爷不就?是自家姑娘的夫君的意?思吗?师傅又教错了?小王一直以为她是你?夫人。”

    高晖无奈道:“在下与她过两月便成亲了。”

    “如此不巧,小王要错过你?们的喜酒。”

    高晖笑笑,可不不巧吗?如果不是为了接待你?们这些外来?使臣,自己的婚事还不用推到两个月后呢!就?是等你?们走了,自己才有时间成亲。

    二王子可不知这些,他笑嘻嘻地道:“小王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不少东西,权当小王给你?的贺礼了。”

    “多谢二王子。”-

    从万方馆回去后,负责带着高晖的范少卿便将他叫到身?边询问?什?么情况。

    这两人闹得今日哪里像接待外国贡使,像接待远道而来?亲戚似的。

    高晖便将当年在满加苏和这位二王子相识的事说给范少卿听。这位二王子是个游手好闲的王子,不担任任何职务和差事,就?喜欢养狗,府中各品种的狗应有尽有。一次这位二王子带着狗出门,正?和他带着护身?的狗碰上,一公一母难舍难分,然后作为狗主人的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范少卿像听离奇话本似的一脸吃惊看着他。

    高晖以为他不信,“大人没瞧见使团里还有几只狗?”

    范少卿还真?的见到了,他还纳闷呢,开始以为是进?贡,瞧着又不像,朝贡的礼单上也没有这一项。

    原来?如此。

    倒是符合这傻气王子的性子-

    因为和满加苏使臣熟悉,又略通满加苏语,高晖便被安排给满加苏使臣当向导。有这个二王子在,那就?是带着他们吃喝玩乐,一览大盛昌盛繁华。

    各国使臣陆陆续续入京,京中也热闹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数日后,贡使上表纳贡,觐见皇帝。

    当日俞慎思上值,在早朝时见到高晖口中那个不太着调的满加苏二王子纳吉。因为对大盛的礼节和官话十分熟悉,纳吉王子言谈举止从容些,也因为从容能够看得出来?,是有点傻气?。

    只是看着傻气?,却一点也不傻。

    皇帝询问?满加苏情况,表示慰问?关心,他张口就?来?。旁边的大使都惊了下,替他捏把汗。而他看着不着调,说话却很谨慎,对于敏感的话题,一问?三不知,或者直接答非所问?揭过去。

    最后他当着朝堂文武百官面问?:“陛下,小臣崇尚上国文化,上国推崇孝道,认为百善孝为先,小臣有个问?题想请教:父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善,子当如何尽孝?”

    话音未落,俞慎思的目光便从面前的纸张上抬起?,望向这位二王子。

    这个问?题不会无缘无故而来?,这些天一直都是高晖招待,应该是高晖引导。

    他又朝高明进?望去,因为其他朝臣遮挡,只勉强看得到一个侧脸,面色平静。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皇帝让臣子来?答,也想听听臣子都是如何看待孝道。

    先被皇帝点名的是礼部的杜尚书,杜尚书认为子不责父过,自是该怎么孝顺还怎么孝顺。

    皇帝又点了兵部左侍郎杨锋,杨锋认为父子和睦先有父慈才生子孝。父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善,而让子顺其意?,乃不慈不仁不义。作为儿子略尽薄孝即可,无须全其心。

    随后出列的朝臣,多数认为子不苛责父亲,父不慈父有过,子当劝谏,搬出一套套圣贤之?言来?支持自己的观点。

    朝堂上陷入对“孝道”的讨论中。

    皇帝又点了高明进?。

    这段时间新策推行?和使臣朝贡,高家父子在朝中也成为了热点人物。而他们父子关系如何,关系密切的人多少知道。至少郭家是清清楚楚。

    高明进?出列后,神?色平常,如平日议论朝事,“臣以为,生而不养,违背人伦之?理,已失父子骨肉之?恩情,子可不尽其孝。养而

    不教,乃失人父之?本,父虽有过,却有生养之?恩,子可谏父之?过而尽其孝顺其心。教而不善,乃是失为人之?仁义,子可奉养,不可顺其意?……”

    俞慎思冷冷地看着高明进?,心里骂道:你?也知晓自己违背人伦道德,有失为人父之?本,不仁不义。

    旁边的陈璞瞧见俞慎思看着高明进?的眼神?有点异样,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是知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不由地猜想高侍郎与高所副父子俩关系恐怕有点微妙。

    他手指轻轻扣了下书案。

    俞慎思微微侧头瞥了眼他,笑着重新蘸墨,刚提笔准备书写?,听到皇帝唤道:“俞修撰。”

    俞慎思放下笔起?身?应声。

    皇帝道:“你?是今科状元,你?也来?答一答纳吉王子此问?。”

    这哪里是答纳吉王子的问?题,这是明摆着知道他和高明进?之?间不和睦,想听听在这个问?题上他怎么看。

    从人伦孝道上说,高明进?是他生父,即便出继也是他姑父,是长辈。

    但是朝堂之?上无父子,无姑侄。

    可高明进?所言,他也没有更好的反驳之?论,高明进?已经把他想说的话都说了。

    他道:“回禀陛下,臣附议高侍郎所言。佛家有云,法?无定法?,不能一概而论,具体境况具体论之?。臣以为百善孝为先,百仁慈为首。为父者不爱子,若为官者不爱生民。欲民敬先官廉,欲子孝先父慈。”

    皇帝眼神?先肯定,“好一句百仁慈为首。父子骨肉尚不能仁慈,怎会善待黎民百姓。”

    俞慎思朝高明进?望去,恰与高明进?四?目相接,高明进?此时面上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转过目光去。

    二王子的一问?,朝堂上论了许久,皇帝也瞧出了臣子们各自的态度-

    散朝后,高明进?踏出大殿,见到陪着纳吉王子走在前面的高晖,微微吐了口气?。

    出了宫门,夏阁老经过其身?边,笑着道:“高大人的子侄如今个个圣眷正?浓,将来?也无须太过操心。这也是高大人疼护子侄之?果。也正?有此片爱子之?心,才能想到此利国利民的清田纳税之?策。”

    高明进?笑了笑,因为夏阁老和郭阁老素来?政见不合,他身?为郭家女婿,之?前与夏阁老关系一般。如今却因为清田纳税之?策与夏阁老走得近些。

    夏阁老就?着话题提起?此策在地方上推行?情况,一直不顺利,内阁最近不知收到多少这两个省的折子。也因为此策争辩。

    “此策艰难啊!”夏阁老感叹,“江原省那边还闹出了府学、州学、县学学生罢课聚众闹事情况。此事不尽早解决,只会愈演愈烈,届时百姓和士绅们闹起?来?,此策就?推行?不下去。”

    试行?不能成功,以此为例,就?莫提在其他省推行?了。

    夏阁老叹了声。

    高明进?亦是跟着惆怅,他岂会不知,这次试行?只能成功,否则最后闹出来?的所有事,罪责都落到他的头上。

    他感叹道:“如今还是要派个办事手段雷厉的官员前往,压得住才行?。”南安省之?所以相对顺利些,就?是因为秦耀先的雷霆手段。

    想到秦耀先,这个郭阁老的门生,衡王的人,高明进?眉头轻轻皱了下。

    他本以为秦耀先不会专心办事,以此让此策废止,却不想他还真?心办事。这不符郭阁老之?心,他隐隐有些担心。

    夏阁老只当他是愁江原省的事,说道:“是该尽早安排个镇得住的人过去。不如高侍郎随老夫现在去面见陛下,陛下此时想来?也在想着此事。”

    高明进?略一沉思,“阁老请。”二人转身?朝宫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