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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别人都没有林殊止麻烦

    陈穆最后又是负气离去了。

    他走的时候还看见张姨在楼下喝水。

    他问张姨:“他要去拍戏?”

    “是啊,”天已经很黑,张姨老花眼看不清陈穆的表情,“小林没跟你说他要出去上班吗?”

    “嗯,”陈穆脸色难看到极点了,“没说。”

    说完就干脆地往玄关走去。

    张姨叫住他:“这么晚了,一回来就走?是不是和小林闹矛盾了?”

    “不是,公司有事。”陈穆骨节掐得响,语气略显不耐。

    张姨从小看着他长大,也与他和林殊止之间的事无关,他本不该这样的态度,可他实在忍不住。

    “小陈啊,”张姨却似看不出他的不耐烦,又把他叫停,“小林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对感情这个方面没什么想法,但适时的也要给人一点关心。”

    “嗯,我知道了。”陈穆认为自己给的足够多,张姨是没弄清楚情况。

    “就像上一次,你过生日,小林上完班就从外面马不停蹄地坐飞机回来了,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和蛋糕,”张姨语重心长道,“不是阿姨说你,这样不需要几次的,再热的心也冷了。”

    礼物?什么礼物?林殊止给他准备过礼物?为什么没有送到他手里?

    陈穆忍不住发问:“什么礼物?”

    “嗨呀你真是,”张姨听他这话就着急了,“闹得小林都不愿意把礼物给你了,那天他神神秘秘地对着个盒子乐呵呵地笑,那小盒子包装得特别精致,我问他里面装着什么也不肯说,他没送给你,总不能是准备给我的礼物吧?”

    陈穆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份礼物的存在,他刚准备折返回去向林殊止讨要一个说法,突然又想起现在林殊止一心只想着离婚的事,他贸然过去只能是枪口对枪口,倒不如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再慢慢说开。

    到时候他一定会问林殊止要回原本属于他的生日礼物。

    *

    陈穆突然出现只能算是小小的波折,但当晚林殊止依旧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无法睡着。

    第二天他便动身前往高原。

    往后小半年的时间,他都不会再回洛城了。

    贪心鬼变成了胆小鬼,他有一点逃避心理,去到消息闭塞的村落里,就能斩断一切与陈穆的联系。

    虽然他和陈穆还没有正式离婚,但从一段感情中剥离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他需要提前就开始适应。

    《寻青》的导演是个写实派,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寻青》原著中的场景,将取景地选在了人烟稀少的地界。

    这里甚至要爬到屋顶才能接收信号,林殊止真正做到了与陈穆断联。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寻青》的制作周期长,导演的宗旨是“贵精不贵多”,林殊止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松散。

    他每周会选择比较空闲的一天爬到村子里海拔最高的地方接收信号,用于浏览时事还有给万黎报平安。

    万黎在外的见闻多,遇到了有意思的就会和他讲讲,他就乐此不疲地听着。

    偶尔也会有万黎失言的时候。

    有次万黎问他:“你和陈穆,最近怎么没见你提了?”

    “就那样,我没空他也忙,”林殊止手指蜷着又放开,“可能以后的交集也不会很多吧。”

    万黎好似看出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冲动的人,无论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林殊止怕她担心多想,立即又打着马虎眼笑过去,说自己没有什么要做的决定。

    他离开洛城一个月的时候,有个让他感到意外和局促的人联系了他。

    是张姨。

    发信时间是三天以前,张姨问他在这边过得是否安好。

    他从小就很少接受这种来自长辈的关心,张姨与他非亲非故,他有些受宠若惊。

    哪怕已经来到了最高的那座山峰,手机里的信号依旧无法满格,消息接收需要一定的时间,同等的他发出去也有些费劲。

    他按下语音键想发送,但一连试了几次都被告知发送失败。

    张姨那边似乎有所感应,发过来一个“?”。

    只出现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撤回了,如果不是撤回消息会留下痕迹林殊止简直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张姨是刚好点开对话框想再给他发点什么,却发现对方一直正在说话而感到好奇吗?

    林殊止被这个理由说服,转而打字发过去。

    【我很好,谢谢张姨。】

    这一条顺利发过去了,聊天框后面不再跟着一个硕大的“!”。

    对面几乎是下一秒就迅速地开始编辑文字,“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一直持续着。

    林殊止左等右等也没见有消息过来,还以为是信号又消失了。

    噢。他知道了。

    中年人一般喜欢用手写键盘,这种输入方式的弊端就是速度慢,但张姨眼睛不好看东西重影自然是用不了拼音键盘的,林殊止能理解。

    终于张姨的消息来了。只有四个字。

    【很好就好。】

    林殊止看着那行宋体小字就有些感慨。

    就连张姨这样一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来问他一句。

    ……

    他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陈穆如果要找到他其实不是很难的事,只需要稍微探查一下,举个例子,询问小年就是最简单直接的。

    当初也是林殊止自己粗心,没考虑到小年是陈穆的人,这才毫无防备地带着小年过来了。

    直到有一次小年不经意地和他提起“陈总”,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带来了一个眼线。

    但没关系,因为小年当即向他表示站在他这边,林殊止不让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会说出去。

    林殊止信吗?

    其实是不太信的。

    领谁的钱就办谁的事,小年完全可以归属于陈穆阵营。

    但小年看起来太过诚恳了,他只好把人继续留下来。

    有小年在这,陈穆若想知道他的状况,就一定能知道的。

    但这么长时间了,陈穆要想有什么动作早就做了。

    而现在的没有动静,就是不想联系他的意思。

    其实这样很好,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联系,林殊止马上要与之离婚,联系都是多余的。

    一开始陈穆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关系吧,在需要林殊止的时候林殊止就自觉地靠上去,不需要的时候就又自觉退回到原点。

    林殊止离开洛城的第二个月,林正安破产并因为从前做过的腌臜勾当被判入狱。

    这很好,因为恶人终于得到了惩罚。

    在得知林正安入狱的那天晚上,林殊止心情畅快,碰上剧组聚餐,当地人懂得酿造一种度数奇高的酒,林殊止放肆地喝了很多,醉过去时又梦到了陈穆。

    他不觉得新奇,因为陈穆是梦里的老熟人。

    他又回到陈穆让他做选择的那天。

    帮或不帮林正安,全由林殊止决定。

    以前陈穆也慷慨地给过他选择权,让他能直面经年所遭遇的不公平对待。

    不过那是否是真正交给他的权利也尚未可知,他太热衷于幻想,这完全有可能就是臆想。

    *

    小年向陈穆进行一周一汇报时刚把醉酒的林殊止送回到小旅馆的床上。

    事情比较重要,小年只能向村里人借了辆车开上山去,在最高的地方恢复信号向陈穆汇报情况。

    陈穆一听林殊止喝了酒就蹙起了眉。

    小年说林殊止今晚很高兴。

    陈穆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今天是林正安入狱消息公布的日子。

    小年说林殊止是因为高兴,所以才多喝了一点。那是当地村民亲手酿的酒,当下虽然醉得厉害但睡一觉起床就会恢复了,也不存在什么宿醉后的头痛问题。

    即便如此陈穆还是交代小年去到镇上的药店买了醒酒药。

    交代完毕后陈穆就将手机反扣,也不知在等什么,小年的信息不会再传来,只能等到下一周。

    他思忖良久,明明是双方各自冷静的时间,可他好像做不到完全不管林殊止。

    林殊止出发后的第一周他就通知了小年每周都要汇报一次情况。

    小年是个没有重点的人,废话连篇,陈穆只叫他挑拣重要的说,他倒好,差点将林殊止一日三餐吃的菜名都报全了。

    七零八碎的事情来来去去重复好几遍,正常人都该听腻了,但陈穆却没说什么。

    林殊止出发后一个月,那天张姨不知误触了什么按键,手机键盘的输入模式变成了九键,张姨有些着急,正巧陈穆在一旁就把手机交给了陈穆调整。

    陈穆需要进入到输入界面才能设置,他接过手机时就看见林殊止那一栏有内容。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不知手机在抽什么风,对面竟一直显示着“正在讲话中”。

    陈穆有一刻将这部手机当做了自己的。

    当问号发过去的时候他骤然惊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那条消息。

    撤回后他又紧张地盯着屏幕,像在担忧会问他为什么要撤回。

    他只是手滑。

    林殊止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是回了一句【很好,谢谢张姨。】

    陈穆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最后状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把手机还了回去。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和林殊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半月前。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林殊止了。

    比起林殊止是铁了心要和他结束关系,陈穆更愿意把上次谈判失败的原因归结于林殊止还没冷静。

    这一个月他刻意地不出现在林殊止眼前,如今过了这么久,就该冷静了。

    别人都没有林殊止麻烦,陈穆想。但再怎样也是他自己挑选的,麻烦就麻烦些,只要以后不再继续闹腾他就可以不计前嫌。

    他不喜欢被人频繁地打破设置好的边界,离婚就是这其中的一条。

    林殊止已经提过这个词两次了。

    事不过三,他的容忍也有限度,越界次数多了就显得太不懂事,他希望林殊止懂得这份道理。

    至于那占据了林殊止许多年的白月光——陈穆意外地无法忍受。

    严重到就连想起一下都不可以。

    本不该如此,林殊止喜欢谁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可每当涌出类似想法时心脏就一阵又一阵闷闷的酸胀。

    白月光人虽不在这儿,但他和林殊止的家四处充斥着白月光的气息,粉红兔子摆在林殊止床头上,那丑不拉几的模样像在嘲讽他。

    还有张姨口中的那份他素未谋面的生日礼物,这怕也是张姨误会了,实则那盒子里的东西既不是给他准备也不是给张姨准备的,而是要送给这白月光的。

    是了,只有这样林殊止才会傻笑出一脸花痴样。

    无法忍受,他甚至想掘地三尺将那素未谋面的白月光找出来!

    他的确做到了。

    林殊止去拍个戏几乎要将整个家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搬空了,可唯独是落下了一本日记。

    他太喜欢将东西乱放,家政阿姨来对别墅进行以季度为单位的深度清洁时,从床板的夹层里找到了这本日记。

    看上去不像废品,顾客家里的东西家政们不敢妄下决断,于是这本外封皮泛黄的笔记本历经波折,最终违背主人意愿地交到了陈穆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陈狗(挠头问号脸):这波我醋我自己

    第72章 是想要爱吗?

    陈穆对这本有点厚度的日记同样感到陌生,印象中林殊止并不是热爱写日记的人,但封皮的右下角已经模糊了的“日记”二字又明明白白昭示着这毋庸置疑是本日记。

    陈穆看见那歪歪扭扭的两个手写字想发笑。

    林殊止就像小学时候每周固定两篇周记的小孩一样,为了分门别类特地在封皮上标明这是xx作业本。

    陈穆掂了掂这本东西,它现在落在他的手里,怎么处置都随他心意。

    陈穆想打开看看。

    脑中尚有一根与理智挂钩的线将他牵拉回来。

    随意动林殊止的个人物品似乎不好。

    可林殊止也动了他书房里从不让人碰的柜子……有来就有往,他看林殊止的日记也不会是天大的错事,只能说是公平了。

    他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末尾的日期让他有点惊讶。

    往前数一数,大约是七年前,也就是林殊止还没上大学的时候。

    第一篇日记很短,只有两句话。

    【今天有太阳雨。

    我遇见一个人。】

    陈穆手指一僵,攥得纸张都发皱。

    遇见人?是遇见什么人?林殊止为什么不写出来!

    陈穆当即想撬开林殊止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为什么就连自己的日记也不肯多说几个字。

    他有些粗暴地翻了页。

    第二页也是短短一句话。

    【歌很好听,单曲循环很多遍。】

    ……

    陈穆有些无语,这日记记了与没记有什么区别?

    【开学了。在校门口看见他了。】

    又是他。

    陈穆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认定“他”是白月光了。

    【校运会,人很多,需要扛旗跑圈,他在前面。】?

    陈穆看着末尾的年份,记忆有些回笼。

    当初他和林殊止就读的是同一所大学,按照年份推算,这一年林殊止刚刚入学,瑞大举办了校运会,学生会接到的任务是在开幕式上扛着彩旗绕着操场跑两圈。

    林殊止加入了学生会,难不成白月光也是学生会里的人?

    陈穆作为学生会主席手上拥有所有人的名单,但过去这么多年他早记不清都有什么人了。

    当初被安排扛着旗参加开幕式的人那么多,林殊止说的是哪一个?!

    陈穆想不起来,只能又往后继续翻。

    【今天跨年夜,发了新年快乐,没回。】

    他笑得脸都有些变形,原来林殊止的新年快乐也是群发信息。

    想当初他还因为从旧手机里找到了这人从前给他踩点发的新年快乐而有所动容。那时他简直像个傻逼。

    林殊止也是个蠢货,这种群发消息还眼巴巴地期待着得到别人的回复。

    虽然不知道在气什么,但陈穆决定喝口水压压火气。

    【粉色的兔子玩偶,很可爱,很喜欢。】

    刚喝了一口的水杯被重重砸回了桌上。

    果然。

    他猜得一点错没有,那就是白月光送的。

    一想起那死兔子和他共眠了无数个夜晚……他想起来就恶心。

    等等,白月光为什么要给林殊止送礼物?是已经在一起了?林殊止和别人在一起过?!

    陈穆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甚至想直接电话轰炸过去,质问林殊止是不是确有其事。

    他最终还是把这个疯狂的念头压下,黑着脸又翻了好几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本日记并不是以“日”作为单位记录,更多是隔几天甚至一周一篇。

    记录也是碎片化居多,旁观者根本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就比如陈穆看到现在也不知道那该死的白月光叫什么。

    下一条让他有些奇怪的窃喜。

    【他毕业了。】

    毕业了?毕业了好,看年份这白月光还与他年纪相仿。

    可同级的并且隶属于学生会的人,陈穆也想不起来几个。

    自此开始中间有一段很长的留白,再下一篇时已经是四年后。

    【又见到他了。】

    陈穆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这一年他也与林殊止在毕业后再次见面。

    也就是说,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段,林殊止也与白月光重逢了。

    难道说——

    不,这说不通,如果他就是林殊止一直喜欢的人,林殊止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一切在他看见那张破烂的冰美式贴纸时戛然而止。

    【不知道放哪里不会掉,所以贴上来。他请的。请了很多人。】

    贴纸旁标了日期,陈穆终于记起这是他去青城探班时买去的咖啡。

    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他愣住很久无法回神。

    这次无论如何也错不了了。

    陈穆不是迟钝的人,这次脑子却格外地不灵光。他终于意识到,从来都没有什么别人,一直都只有他。

    林殊止一直喜欢的都是他。

    可是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却还是说不通,林殊止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不,这本日记恰恰能说明林殊止口中的要离婚全是气话。

    陈穆脑子堪比一团乱麻,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

    林殊止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他不有所作为吗?

    可他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又能有什么作为?

    林殊止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一切。

    也对,倘若让他在婚前得知这份心意,他只会觉得这个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人是一个麻烦。

    但那时候不说,不代表现在不可以告诉他。

    他很早前就知道自己对林殊止的感觉不仅仅是好感这么简单了。

    也许是该向前一步了。

    爱而已,如果是林殊止想要的,他给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两年前的林殊止似乎与两年后的陈穆想法重合,写日记的林殊止终于意识到这是属于自己的领域,日记的篇幅相较于几年前越来越长。

    就像是找到了无人区的树洞,对着里面诉说什么心事。

    通篇没有重点只有流水账,依旧描述得乱七八糟一片模糊,但陈穆看懂了。

    因为这是重逢后他们的共同回忆。

    字里行间都能表明林殊止很快乐。

    陈穆看得嘴角止不住上扬,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拿起手机给林殊止打去电话,意料之中的没有人接听。

    但陈穆一点也不在意。林殊止人在几千公里之外,山里信号不好,他能理解。

    现在是晚上十点,这么晚也该是休息的时间。

    没事,这些都不急于一时。

    他也要认真组织一下措辞,或者说该身体力行做一些什么。

    最后他给林殊止发了消息,大意是找个时间他们通个电话,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或许是被林殊止的日记影响,当天夜里陈穆就梦到了林殊止。

    很少有人能入他的梦,林殊止也不例外。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梦到林殊止。

    大致是一些大学时期的往事,他大脑深处还有一点记忆,但不太真切,与林殊止日记中记录的也对不上。

    毕竟那时他与林殊止不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潜意识里发散的思维不带有功利性,是人最真实的想法。

    他不知为何又梦到与林殊止在大学时就谈了场恋爱,毕了业后很自然地领证结婚,并不像如今这样,直接跳过了培养感情的阶段达成合作式婚姻。

    照正常发展梦境的结局该是他们携手走完余生,可这个梦并没有做到最后,而是被窗外雷雨声打断。

    陈穆缓缓醒来,第一时间查看手机。

    林殊止还是没有回信。

    *

    《寻青》为数不多的其中一场夜戏安排在今夜,这场戏的取景地是大家最常来的接收信号的山峰。

    林殊止注定要熬一个通宵,但有了信号手机就不再是一块废铁,漫漫等戏的长夜也不会那么难捱。

    有信号也是有点不好的,比如能够无比及时地看到陈穆的来电。

    林殊止是有些意外的。

    意外以外还有无措。

    他不想接,又怕直接挂断后陈穆接二连三地再打过来,索性就将手机放在一旁,自己认真地研究台词。

    这套果然很管用,陈穆只给他打了一次电话外加发了一条信息就消停了。

    陈穆说:【有时间通个电话,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又想和他谈。

    不要,他不想谈,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再翻来覆去地复盘研究。

    尽管环境艰苦,但林殊止还是很适应剧组里的生活,整个组的人都住在当地的一家小旅馆里,小旅馆名副其实,地方很小,但住的基本都是同组的人,楼上楼下的人员密集到堪比员工宿舍。

    林殊止所在的楼层住的全是男性,隔壁房的男演员林殊止自认为与之不算相熟,但那人却似乎自来熟,剧组放饭时总是挨着林殊止坐,有时候深夜非工作时间还会敲门要求到林殊止房里对第二天的台词。

    一开始他只以为那男演员是人生地不熟想要找个同伴,对台词也仅是工作需要,工作上还好说,私交上他不善交流实在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于是便躲避过几次,那人却似看不懂,还是热衷于和他套近乎。

    次数多了林殊止就起了疑,其他工作人员也有意无意地提醒林殊止那男演员似乎是有什么小众癖好的,林殊止这才决定与他明确地保持些距离。

    终于林殊止熬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

    说离开这里并不准确,因为拍摄还没有结束,只不过是更换了拍摄地而已。

    新的拍摄地点在几百公里以外,环境也比之前的好上许多,大家也不用特地爬到山顶上打电话发消息了,林殊止也终于可以不用和那位奇怪的男演员做邻居。

    刚到新拍摄地的第一个晚上,剧组没有安排工作,所有人都休生养息,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苦难。

    住的地方依旧是一所小旅馆,他们运气不好,来的第一晚就碰上旅馆里停电,电灯亮不起来只能换成油灯,林殊止印象中自己没有使用过这么年代久远的东西。

    也实在是很巧,今天是他晾着陈穆的第十五天,陈穆终于又打来了电话。

    昏黄的油灯里火苗跳跃,与手机震动频率出奇一致。

    电话又被拿在手里自动挂断了,屏幕熄灭时油灯把他的脸映在了上面。

    这次陈穆不轻言放弃了,又打来第二次第三次。

    林殊止定定神,终于决定接起。

    作者有话说:

    传说中该死的白月光:无差别攻击,这波我骂我自己。

    第73章 “我不会再回来了。”

    嘈杂的电话铃声在耳边响了一次又一次,听得陈穆愈发烦躁。

    小年每周都为他报告林殊止的动向,两个周的时间林殊止共上山两次,完全有看到他来电和信息的机会。

    可林殊止一句回复都没有。

    即便如此陈穆也决定继续等着。

    万一就是林殊止真没看到呢?

    直到今天,小年告诉他剧组更换了拍摄地,这里有信号了,他才更加等不下去。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林殊止在刻意忽视他,陈穆是正常人。

    他终于觉得自己半个月前的想法是自欺欺人的,当即就开启电话轰炸模式。

    这种事情太掉价,陈穆很少亲自去做,往日里有再紧急的事也是让手下的人去联系,林殊止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了。

    他打了很多个,他知道林殊止看得到,林殊止只是不理他。

    直到最后一次终于被接通。

    林殊止接通了电话却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愈发尴尬,陈穆还有些不快:“半个月前我给你打过电话,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信息呢?”陈穆问,“也没收到?”

    林殊止声音淡淡的:“没有。”

    陈穆嘴一快,“小年说你每周都会去一趟山顶。”

    “……”林殊止早知道小年是个叛徒,所以并不意外陈穆掌握着他的现况。

    他说:“你有事就说事。”

    “你不在家的这几个月我想了想,”陈穆顿了下,“你住过来吧。”

    林殊止没懂:“住哪?”

    “公司附近那套公寓,我最常住的那里。”陈穆说。

    林殊止听完都没忍住泄出一声笑,陈穆的意思是,他要从每周陪睡两次进阶成每天都陪?

    他为什么要听他的差遣安排?他不听!

    林殊止心脏抽痛却面不改色:“我们已经快离婚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陈穆听见林殊止三句不离“离婚”二字就上火。

    林殊止笑得苦涩,陈穆又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我真的不想再——”再跟你继续了。

    陈穆不让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他:“让你搬过来就搬。”声量控制不住地变大一倍。

    林殊止沉默了。

    陈穆下一秒就觉得自己态度有点不好,略略将语气放软,但态度依旧坚决:“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不要再闹下去了。”

    他想要什么都给?林殊止想了想,没有了,他已经没有想从陈穆身上获得的东西了。

    以前倒是有,不过当时陈穆给不起。

    现在陈穆还是给不起,他也要不起了。

    林殊止也很坚决:“我不去,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陈穆刚想发作,可林殊止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他再尝试打过去已经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气没处撒,只能愤愤地踹了面前的茶几一脚。

    过了会儿他冷静下来,又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和林殊止那样讲话,那人就像个炸药桶一点就爆,复盘下来他每句话都在添加火药。

    明明是想把人哄回来的,怎么又成这样了?

    陈穆有点讨厌身处这样的境况,局势正在一点点脱离他的控制,他会异常地焦虑。

    这种时候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他会疯掉。

    林殊止只是说不愿意和他一起住到公寓里,没有关系,他先把林殊止的东西搬过去,等到林殊止回来了把人直接带到公寓去也不迟。

    总归到那时候别墅就成了一个空房子,林殊止没地方可去只能跟他走。

    这或许有些太可恶了,但他是真心想要挽回的。

    林殊止好像很在意他每周只有两天休息日回到别墅。

    那他就要做出改变,每天回别墅不切实际,路上通勤时间长,他会赶不及上班,既然如此,林殊止搬到公寓里也是一样的,总归都是一直住在一起了。

    陈穆让小未联系了搬家公司,他们在别墅里住了两年,东西早就比最初时多很多了。

    这些杂七杂八且日常用不上的摆件大多是林殊止带回来的。

    林殊止可能有收集的癖好,每次出去拍戏都要带好些东西回来。

    陈穆问过他,得到的回答是“留作纪念”。

    那些东西陈穆其实不太看得上眼,因为没有一件是值钱的。

    但还是让搬家公司小心打包好再运输,一件都没有遗漏。

    林殊止喜欢留纪念物,陈穆忽然想起他们去青城住下的那两周。

    邻居送了他们一盆兰花,这盆兰花却没出现在别墅的花园里。

    为什么没有带回来呢?

    虽然那段时间林殊止嘴里总念叨着自己养不好,但他记得林殊止很喜欢那盆花。

    等林殊止回来了,他要问问他。

    小未不知从哪找的搬家公司,做事有些不尽如人意,所有物品都搬运完后需要清点,陈穆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是他和林殊止拍的结婚照。

    拍照的那天林殊止看起来有些局促,摄影师不停地催促他们坐近些,林殊止就配合地一点一点朝他靠去,摄影师又要求林殊止不要笑得像根苦瓜,林殊止就咧着嘴笑得一脸傻样。

    终于林殊止无可挑剔了,摄影师又把炮火集中在他身上。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赶紧拍完了事。

    他并不在意照片的美与丑,这本来就是走一个过场。

    结婚照洗出来后寄到了家里,林殊止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相框,自那以后那张照片就被存放进相框里,摆在杂物柜的柜顶上。

    林殊止做这件事的时候陈穆只当他无聊,却不知道其实一切都早有痕迹。

    陈穆不差搬家公司赔偿的那点钱,只是以往收在角落里落灰的东西现在不见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似心底空缺了一块。

    没关系,反正他对那张照片不够满意,丢了就丢了吧。

    等林殊止从高原回来了,他一定会带着林殊止再去拍一张,作为新的开始。

    陈穆一早就打听好林殊止的杀青时间,并且再从小年的口中确认了林殊止杀青后没有其余行程安排,会在第二天下午飞回洛城。

    他计划得很周全,既然是下午的航班,那么他接到林殊止后可以先进行一场烛光晚餐,他会将准备了很久都没成功送出去的礼物送给林殊止,然后才将林殊止带回公寓里。

    林殊止也许还是会和他闹,但只要他表现足够诚恳,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林殊止会同他和好如初。

    《寻青》拍摄进度接近尾声,组里每天都有人杀青离去,林殊止算是杀青比较早的那个时候。

    小年知道他杀青的时间,问了他好多次何时返回洛城,林殊止留了个心眼,次次都搪塞过去。

    他原计划杀青后的第二天下午返回洛城,却在杀青当天出了点小状况。

    计划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拍摄杀青戏那天,他上场时将手机交由小年替他暂时保管,下戏时却听到小年用一种难掩惊喜的语气问他:“你打算明天下午飞回去啊?”

    林殊止别提有多不自然:“你怎么知道的?”

    “是有航班信息发到你手机上了,我没解锁也能看到,”小年见他语气不对,立马有些歉意道,“林哥你别怪我。”

    自从上次从陈穆口中得知小年是个移动的监视器后林殊止便有了凡事都避开小年的心思。

    他不想让小年知道。

    于是那天夜里他紧急交了高额的手续费,将不到24小时就要乘坐的班次改为了上午。

    第二天一大早他静悄悄地拖着早就收好的行李离开了小旅馆,彼时小年还在楼下呼呼大睡。

    回到洛城时还不到中午,林殊止目标明确,两年前从哪搬出来的,此刻他就要搬回到哪里去。

    林殊止无比庆幸当初做下了给那间老房子续租的决定,否则偌大的洛城竟然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该从别墅带出来的个人物品他早在小半年前就已经带出来,陈穆那儿他不会再去,因为那里不是他家,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亦不可能是。

    陈穆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小年告诉他林殊止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当即质问小年林殊止去了哪儿。

    小年哪里答得上来,支支吾吾好半天成功把陈穆的耐心彻底耗尽。

    挂了电话的陈穆依旧十分恼火,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林殊止在提防他,就连告诉小年的航班时间都是错的。

    他从前就没发现林殊止这么有本事,一整个下午滔天的火气蔓延过整层办公室后终于朝着林殊止烧去。

    林殊止是被陈穆的电话轰炸吵醒的,早上起得太早,他回家沾了枕头便睡着了。

    有小年通风报信他早就料想到陈穆会有这么一下,这已经比他想象中要晚很多。

    林殊止很干脆地接通,那头陈穆的怒火一定经过了压制,不过还是像要冲破屏幕在他面前化为实体。

    林殊止以前会很在意,现在在学着不在意。

    陈穆语气很差地问他:“你现在在哪?”

    “不在洛城。”林殊止扯谎道。

    陈穆:“改签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有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吗?”

    陈穆无视掉他的反抗性语言,下达了命令:“回家,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陈狗追老婆追得我想笑

    第74章 神经。

    林殊止又把陈穆电话挂掉了。

    他以前总对陈穆抱有一种崇拜恭敬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的,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挂,现在却一挂一个干脆,原来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人也是会变的。

    劣质的窗帘不够遮光,外头烈阳刺眼,林殊止再也睡不着,便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他站在阳台处往下看,房东喜欢养花,又担心高空坠物,便在阳台上围了一圈铁丝网,现在这些铁丝网全都生锈了。

    林殊止记得他刚租下这套房子时还没有生锈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他还在读大学。

    他讨厌与林正安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因此从大学时开始就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这里房租低廉,靠他兼职的工资勉强能供上。

    陈穆第一次送他回家的时候就说过这里眼熟,林殊止知道原因。

    因为陈穆在很多年前就送他回过家。

    有次假期前夕,学生会组织去游乐园团建,结束后陈穆送了他一只兔子玩偶。

    第二天他乘坐绿皮火车回到洛城,那只兔子的长耳朵被他绑在行李箱上,他一路拖着箱子向前,突然有车停在路边朝他摁喇叭。

    是陈穆的车。

    陈穆让他上车,又问了他家的地址,最后让家里的司机将他送到了家。

    这对陈穆来说是举手之劳,林殊止却记忆深刻,因为那是一次很尴尬的经历,他在陈穆的车上睡着了,人一失去意识就朝着侧边倒去。

    他把车后座的车窗撞得砰砰响。

    最后因为陈穆的一声轻笑惊醒。

    ……

    林殊止醒来后陈穆也觉得这声笑很不礼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行李箱上绑着的那只兔子玩偶上。

    “这是昨天去团建拿的?”陈穆指着那只兔子问他。

    车里安静,林殊止小声地开口:“嗯,寝室放不下。”其实是有人嘲笑他玩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他讨厌被以此打趣,所以把它带了回来。

    陈穆没有深问,而是“嗯”了一声后把头偏向了窗外。

    盛夏的艳阳从窗外打进来,林殊止觉得有些热。

    他心跳声剧烈,外面的车水马龙都不足以掩盖。

    林殊止趴在阳台栏杆上,今天的太阳一如昨日热烈,但他已经没有那时喜欢陈穆了。

    他与陈穆的故事说来话长,故事往往拥有许多节点,他与陈穆初识在五岁那年,第一次分别在九岁以前。

    林正安将方氏变作自己的资产后经营不善,在林殊止九岁那年举家搬离了富人区,小孩不懂搬家的含义,只知道再也没见过隔壁家熟悉的哥哥。

    时间一直来到他十七岁那年。

    那年林殊止高考结束,苦哈哈地打了大半个月暑期工后决定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穷游一番。

    他去了当年的网红城市瑞城,到了目的地后却并没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大部分景点都需要收取门票,只有一种地方不要钱就能进去参观。

    瑞城当地的高校。

    瑞大是全国知名的大学,林殊止趁着每月一次的开放日顺利进入,他人生地不熟,在有路牌指引的情况下还是迷了路。

    兜兜转转也找不着东南西北,他只能凭借着感觉向前走。

    天边乌云密集,没一会儿雨滴就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随机砸在灰白的水泥路面上。

    林殊止没有伞,只能加快脚步寻找能遮雨的地方。

    有一处建筑大门敞开着,他没想太多,拍拍身上的雨水就钻了进去。

    那里面像在举办什么唱歌的活动,只有舞台灯聚集着,周遭都是一片漆黑。

    林殊止随便找了个角落蹲下。

    台上的伴奏鼓点震耳欲聋,观众席上隐隐传来激动又压抑的呐喊声,他躲在观众席的后面,看不真切台上的人。

    台上的人踩着某一个节拍开了声,没有技巧也没有感情,就像是活动人数不足,那人被逼迫过来凑数的一样。

    但林殊止却意外地觉得好听。

    可能是因为他没什么见识,也可能是台上人真有什么天赋。

    他看着台上人背后的大屏幕,上面有本次演唱的曲目。

    《葡萄成熟时》。

    好像是一首粤语歌。

    林殊止学不会歌词,只能跟着哼个调调出来。

    外面的雨声隐隐约约变大了,但盖不过四周环绕的音乐声。

    瑞大的礼堂刚建好不久,不知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投入使用的第二年就有好几个地方开始漏水。

    平时看不出什么,雨天的时候就比较明显一些。

    林殊止站的角落就是漏水的一处。

    他听得入神,雨水一滴滴落在他脑门上都毫无所觉。

    一曲毕,主持人缓缓走到台前,念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串词。

    “感谢陈穆为我们带来的……”

    林殊止听得有些怔愣。

    那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发音他已经很久没再听过。

    那是十几年前就认识的哥哥。

    林殊止是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从瑞大出来回到宾馆的那天晚上他就梦到了陈穆。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小时候他无人可依也常常梦见陈穆,陈穆的形象伟岸,总在他极度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只觉得是与故人重逢所致。

    可是与故人在梦里亲嘴……这也是重逢所致的吗?

    林殊止终于觉得扯淡。

    是因为一首歌一见钟情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对陈穆的感情,或许要远早于与陈穆重逢的那一年,只是未曾知晓罢了。

    初恋的定义有很多,比如第一次喜欢的人,又比如第一个在一起的人。

    林殊止更倾向于前者。

    他过了十八岁就不算早恋,他决定试着直面对陈穆的喜欢。

    瑞大是全国知名大学,每年录取分数线都居高不下,林殊止将其作为第一志愿报考,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能够被录取。

    他得到了那百分之三十。

    如他所愿,他以本专业最后一名的分数擦线进了瑞大。

    听上去十分侥幸,但林殊止为之激动了快一个周。

    他也有过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陈穆是学生会主席,他就在新生入社团时面试了学生会。

    陈穆偶然间透露出自己喜欢看刺激的恐怖片,他就盯了小半年当地影院要上映的电影,最后终于被他找到一部。

    他兴冲冲地买了两张电影票,想好了请陈穆看电影的理由后打算交给陈穆一张时,陈穆却直接拒绝了他。

    那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事实 ,陈穆追求者无数,他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过。

    这种不主动一直延续到他与陈穆的第二次重逢,也就是两年前。

    往日经验还刻在记忆深处,绝大多数时候他与陈穆相处时都是不主动的。

    很偶然的时刻他也会冲动一下,比方说那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了陈穆的公司里。

    陈穆责怪他,他又不敢那么做了。

    他尽力任何事都配合陈穆的节奏,陈穆对他不闻不问爱答不理他也面上不显只在心里蛐蛐,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也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当初与陈穆重逢他固然感到幸运。

    但好笑的是他与陈穆重逢过许多回,却没有哪一回得以善终。

    往事都以遗憾结尾,兜兜转转,遗憾也终成往事了。

    *

    林殊止从那间租了很多年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房东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当初林殊止租她房子时她才刚满六十不久。

    老太太问他怎么突然搬走得那么着急,林殊止不好直说,只能推脱是去与朋友合租了。

    新的租房地址他除了万黎谁也没有告诉,尤其是一切与陈穆有关的人。

    他比较念旧,除了地理位置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新家和旧家的布局基本上差不太多。

    这块属于洛城不太繁荣的片区,这回还是别人住了很多年的二手房。

    这一带的房子大多是上世纪末的产物,租金低廉,适合他这种一年一开张,开张吃一年的人。

    他比较认床,住到新房的第一天晚上就失了眠。

    老房子大多有些毛病,比如厕所门锁扣是坏的,厨房的墙皮也都因为油烟掉得七七八八。这些他在租房前都已知晓。

    但房东没有告诉他房间里的天花板会漏水。

    漏水的地方在他床边,一小块床单都被溅上来的水洇湿。

    现在换房间不现实,他租的是个两室一厅,另一间房用不上,他索性就没有收拾。

    如今他只能暂时找个盆接着从那条裂缝里滴出来的水。

    窗外蝉鸣声不如从前的清脆,空调制动的声音也与从前大有不同。

    加了个盆更好了,水滴砸进塑料盆底的声响变得格外刺耳。

    林殊止强迫入睡三小时无果,最终认了命,从床上爬起来,找出了那份当初从别墅带出来的离婚协议。

    这半年里这份离婚协议都一直放在一旁落灰,他刻意地不去在意,却在前几天收拾行李准备搬家的时候又翻了出来。

    最近他想起陈穆的次数越来越少,原以为能够不那么在意,但自从把离婚协议找出来后他每晚都在失眠。

    从原来住惯的地方搬走需要极大的决心,他的决心建立在要远离与陈穆有关的一切人和事上。

    可他现在名义上还与陈穆有关。

    虽然好像还没有和陈穆谈拢,但他依然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将这份签好字的协议寄给陈穆,但光有协议是不够的,他又在手机上给陈穆发了信息,约了个时间办手续。

    消息发出去了才发现不该在半夜打扰别人休息。

    陈穆是别人。

    这么久以来他从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与陈穆离婚的事,在把离婚协议签好后他总算下定决心告诉了万黎。

    万黎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断催促他赶紧将手续办好与陈穆斩断联系。

    林殊止看着万黎义愤填膺的模样都有点恍惚。

    车到山前路就开了,真正来到这个节点上,他对要与陈穆结束竟然没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感觉。

    可能是时间太久感觉淡了,也可能这段感情的结束是某种意义上从少年到青年时期构筑起来的信念的坍塌,需要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来治愈。

    无论是哪种他都能够接受。

    与陈穆约时间的那条信息得不到回复,陈穆只不停地逼问他人在哪儿。

    神经。

    事情得不到解决他不可控地焦虑,眼不见为净,他不想继续过着每天睁眼醒来就看到陈穆满天飞的未读信息,索性将陈穆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万黎建议他可以出趟远门去散散心,林殊止算了算存款余额,觉得计划可行,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洛城。

    和高考后那趟独自一人的毕业旅行一样,这次他依旧一个人,依旧漫无目的,依旧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他用中规中矩的预算去了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人,不止一次地设想未来若是离了婚,一定会选择个跟陈穆完全不一样的的类型。

    那么多人里一定会有他能够接受,也能够接受他的类型。

    可他不擅长同人交往,那么多人均是泛泛之交。

    某天夜里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照平时他不会接,但那天他点了当地风评最佳餐馆的外卖,他以为是送餐员的电话,所以他接了。

    接通后对方安静了好一会儿,林殊止有一刻直觉变得强烈,下意识就要挂断。

    对面的人却在此时开了口。

    “你要离婚,放在我家的东西也都不要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下来……小林在努力找回自己,嗯……

    第75章 他只是不想离婚而已。

    挂断电话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林殊止这次更加不会犹豫。

    他不想让陈穆的来电让他最近因为旅行好不容易有了点起伏的心情重新化作一潭死水。

    他出了两个月的门,最后还是要回到洛城了。

    没有工作他就不会出门,万黎建议他可以搞搞副业,于是他做起了代驾,补贴家用的同时也继续换换心情。

    他被困在陈穆身上实在太久,很多别样的风景都还没有见过。

    陈穆依旧躺在他的黑名单里,他不打算再主动联系陈穆了。

    那离婚要怎么办?

    林殊止委托了小年,让其转告陈穆如果有与离婚有关的事务可以通过小年联系他,除此以外都不要再有联系。

    小年一定能把他的话送达。

    可奇怪的是过了很久小年都没有向他转达过陈穆也希望离婚的意愿。

    林殊止无所谓,他不再急了,大不了就一直耗着,因为他相信陈穆会比他先等不下去。

    总归还有那么多公司要管理,陈家的人也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随时准备夺权。

    身边只有一个空有名头不见其人的伴侣压不住局势的,他不相信陈穆不会想换人。

    一切都在慢慢归于平静,平静到林殊止都快忘了他和陈穆还有张结婚证。

    秦阳执导的《行风》掀起的热潮快要过去,林殊止短暂地活在影迷的口中一段时间,但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出名,高峰后的低谷他也可以接受。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接不到戏的空档期就做代驾,口罩帽子一戴没人能把他认出来。

    可一切都在那晚替江鹏跑单后卷土重来。

    江鹏口中要他小心接待的大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即将成为前夫的陈穆。

    他大概是脑子有什么病,无法拒绝陈穆要跟着他回家的要求,甚至因为陈穆一句似关心不是关心的话心神发颤。

    醉了酒的人都容易发神经,陈穆也不例外,哪怕面上不显行动上也说明一切。

    陈穆趁着醉酒,打着还没离婚的旗号,要求他履行伴侣义务。

    这不是他预想的事态发展,他们该友好结束才对。

    而不是在重逢的当晚滚到床上。

    既然决定断,那就要断得干净彻底,所以他要反抗。

    但他打不过陈穆。

    他希望自己能够果断拒绝,身体却违背意愿般起了反应,好歹是一起睡了两年多,哪怕阔别大半年陈穆对他身体上细微的变化了如指掌。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一夜纵情后林殊止终于清醒过来,陷入了无尽的后悔中。

    明明陈穆只是想找他睡一觉就离开,社交平台上的转账通知和不知何时离去的陈穆本人就是铁证如山。

    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没有用,昨晚那只能是最后一次的意外。

    *

    陈穆从未想到会见到成为代驾司机的林殊止,那人不声不响地走了大半年,就是有意躲着自己。

    这大半年里他派了无数的人去找林殊止,最后均是无功而返。

    某天他收到一份同城邮寄的快递,里面装的是林殊止已经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

    正是当初吴律师婚前便拟好了交给他的那份。

    时隔很久陈穆仍然记得那种肺要气炸的感觉。

    他当然不可能签这种东西。

    顺着寄件人留下的电话号码他打了过去,电话没几秒就接通了,听电话的人却不是林殊止,而是万黎。

    他一句话都尚未说出口,万黎先抢占先机将他骂了一顿。

    他只擅长谈判,并不擅长吵架,被万黎怼着开骂的时候竟然毫无办法。

    万黎是女人,他不会对女人动粗或采取什么强制性的措施逼问出林殊止如今具体的位置。

    更何况这还是林殊止的朋友。

    所以只能由着她骂,骂个爽快。

    而他如此隐忍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在等着万黎骂完。

    万黎终于骂完了,他问:“林殊止人在哪里?让他亲自和我说。”

    啪。万黎把电话挂了。

    他再打过去时就成了“对方已关机”。

    没有关系,林殊止不愿意见他,那他就亲自上门找人。

    寄件人的地址栏填写的还是林殊止的租房地址,他想,至少林殊止还没有搬走,没有彻底让他找不到。

    这一切都说明林殊止还愿意见他,还愿意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只需要说一些合人心意的软话,好好地把人哄回来。

    旧小区环境糟糕,找停车位都需要好长一段时间。陈穆在林殊止家门口等了很久,几乎是从傍晚到了深夜,与人周旋谈判的耐心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他站得累了,就靠着绿色油漆刷的大门蹲下来。

    再后来就在快要陷入睡眠时听到了楼道里有人的一声尖叫。

    “大半夜蹲在这里扮鬼吓人,你要死啊?”是一个嗓音尖利的中年女人。

    陈穆没听完就皱了眉。

    他从不知道林殊止的邻居是这么粗蛮无礼的人。

    “我等人。”他说。

    中年女人:“哪有什么邻居,人早就搬走了啊。”

    陈穆不相信,又要接着问下去。

    “哪住着什么姓林的,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忽然那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双眼,“你是不是想趁我开门跟着进啊!”

    误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了,见陈穆不作反应那女人又叫嚣着要报警。

    陈穆只能暂时离开。

    他不信那女人的话,又走到楼下没有树荫遮挡的地方抬头向上看。

    灯是暗的。

    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又一连着几天都到林殊止楼下,只为了楼上的灯是否亮着。

    他每一天都去,每一次都是暗的。

    他必须信了。

    小年告诉他,林殊止愿意与他见面,他瞬间有点喜出望外。

    结果下一秒一盆冷水兜头泼了过来。

    “联系可以,但必须带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过来。”

    小年说那是林殊止的原话。

    陈穆少见的变得有些慌乱,因为隐隐有种感觉,林殊止在和他玩真的。

    字他还是没有签,他无计可施,

    他也不懂为什么同在一座城市他却一点关于林殊止的消息都收不到。

    半年里朋友常打趣他在颓废些什么。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颓废,于是反驳了朋友一句。

    朋友又说为了一个林殊止不值得这样。

    他还是想反驳,却不知道反驳些什么了。

    那晚徐青组了个局,点名道姓要他一块去,给出的理由是让他改换心情。

    还有开开荤。

    从前陈穆就不常去,现在也不想去。

    …

    但他去了。

    却不是去开荤的,而是单纯不想在公寓里待着。

    别墅已经被他搬空了,他每天对着公寓里林殊止的那些东西只觉得头疼夜不能寐。

    久未踏足的夜总会灯光变换,这种场合谁身边不陪着几个合心称意的少爷嫩模,陈穆不太感兴趣,往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晚。

    他在这儿只做过一件事。

    喝酒。

    来夜总会光喝酒不点人,明天传出去都不知道是他陈穆喝酒喝成了智障还是说本来就是个智障。

    酒不解愁愁更愁,他人醉得差不多,意识还留有半分清明。

    有人要给他叫代驾送他回家,他没有意见,只是思绪自代驾司机出发时开始就一直停在同一点。

    家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了。

    不会再有人管他是否应酬后宿醉头疼,也不会有人为他调试热水温度将他从沙发上推起来送进浴室。

    眼前灯光明亮一瞬黑暗一瞬,沉重的包间门突然被打开,打断了这灯光变换的节奏。

    错觉似乎又在作祟,那代驾司机的脸竟与林殊止的如出一辙。

    还是不一样的,这代驾司机比林殊止更瘦一些。

    身边朋友神色奇怪,看看他又看看那司机,而后喊出了“嫂子”这两个字。

    陈穆清醒了不少。

    原来那不是错觉。

    林殊止真的站在包间的门口了。

    可是为什么走到了门口却不愿意进来呢?陈穆怕他转身就要走掉,急忙出声想喊住他。

    林殊止如他所愿进到了包间里,态度却疏离又客气。

    窒闷的感觉再次涌上来,陈穆却有些习惯,因为这大半年以来他常常都会有这种感觉。

    见不到林殊止时烦躁,见到了林殊止更加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起身迈开腿就往包间外走去。

    林殊止自然要跟上来的,因为他是单主,是工作。

    陈穆能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声,却故意又加快脚步

    直到身后的林殊止跟不上了,开口跟他说第一句话。

    他其实想问林殊止这大半年过得如何,但这种超脱于工作以外的事林殊止势必不会回答。

    林殊止只会问他目的地是不是公司附近那套高级公寓。

    ……

    林殊止在把他当陌生人看待。

    他一点也不想说这些,也不想与林殊止只拥有车上这不到二十分钟的独处时间。

    所以他提出要去林殊止的新家。

    果然林殊止很直接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这人脾气也变差了,开口就骂他有病。

    他的不开心便借着酒精表现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蛮横无理,一点都不没有身处高位的模样。

    可他为什么不能知道林殊止的新家地址呢?

    他不是新闻中人人喊打的家暴男,也不是热爱赌钱亡命天涯的赌徒。

    他只是不想离婚而已。

    作者有话说:

    棠棠,已经,连续,更了,五天,了,可不可以,就是,明天,休息,一下,要,猝死,了,后天,见,

    第76章 演戏演上瘾

    陈穆想,林殊止态度真的很差,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就松了口,同意让他去新租房了。

    林殊止对居住地真的不挑,这片区域只比林殊止从前住的地方更显贫穷,陈穆酒后反应迟钝,保安室的门卫说话时只给他留下一个印象——喷出的唾沫星子能有百分之八十都落到来访者登记本上。

    原以为林殊止停好了车至少会提醒他上楼,可没成想这人却是将钥匙扔到他身上就弃车离去。

    陈穆被酒气沾染的脑子又不太清醒了,没有想太多就打开车门把人拖进了副驾驶。

    以往他很少和林殊止接吻,仅有的几次也在床.上。

    这里实在不安全,楼上就有住户,他们面前就是一盏路灯,很容易就会被无关的人看见,按以往他绝不可能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冲动的原因所在。

    林殊止好像很生气,又是用脚踢又是甩他耳光的,但看着林殊止面色绯红眼神迷离的模样,他竟然也不太生气,反倒心里更畅快了一些,这大半年积攒的怒气也无知无觉地散了好多。

    林殊止让他进了门,他皱着眉从玄关走到客厅,客厅又小又破,墙皮裂了一条条发黑的缝,同样又小又破的茶几上还摆了桶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泔水面。

    他有点忍无可忍,又不明白为什么林殊止偷偷躲着他大半年怎么就过成这样。

    他有点舍不得……暂且是舍不得吧,他得找个时间让林殊止搬回去。闹一闹也有大半年了,怎么也算够了,既然他愿意给一点爱给想要爱的林殊止,林殊止适当就要消停了。

    ……

    陈穆计划周密,可从那发霉的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却没看见林殊止人影。

    巨大的不安席卷一时间上来,他以为林殊止又偷偷走掉了。

    林殊止的旧号码已经把他拉黑,他手上有林殊止的另一个新号码,哪怕他人就在林殊止家里待着也要发信息去找,信息不回就打电话。

    这种办法做起来太掉价,他却屡屡使在林殊止身上。

    林殊止终于回来了,但对他依旧是没有个好的脸色,转头就进了浴室很久都不出来。

    那热水器是燃气式的,怎么看都是十几年前的物件,里面的零部件早就老化了,燃气泄漏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真怕林殊止会发生什么意外。

    于是他去敲门,敲了很久都无人回应。

    这看起来就像是林殊止真遭遇了什么不测,他只好推门进去。

    林殊止没有事,但他开了门才反应过来会看见些什么。

    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被眼前一幕冲击到很正常。

    他有点情动。

    洗了澡压下去的酒气又随着水雾蒸腾而上。

    他好像这半年来都有点想林殊止,是心理上而非身体上,此刻就是达到峰值的时候。

    情感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要宣泄,无法开口说出的话要依靠做艾来表达。

    林殊止开始时并不愿意,但后来也出现了应反,甚至攀着他的肩膀亲口勿。

    那他就不算强迫。

    ……

    一夜春光过去,狭小的出租屋里投进第一抹晨光。

    身边人还在沉睡,神情恬淡又平静,细看那唇上略微有些发肿,是昨晚酣战后留下的痕迹。

    陈穆凑上去,拨开林殊止额前散乱的碎发,轻轻在那唇上落下一吻。

    林殊止觉得不舒服,挣了挣,翻身留给他一个后背。

    陈穆心中塌下去一块儿,久久未能复原。

    如果不是要去参加远在禹城的一个颁奖典礼,他会一直在林殊止家待下去,直到林殊止醒来。

    但时间有些赶不及,徐筱已经来到楼下等他,他必须要离去了。

    临走前他给林殊止转了一笔钱,因为这人昨晚告诉他没有钱了。

    陈穆想,林殊止一定对他余情未了,日记本上发生的事可以追溯到七年以前,他不信长达七年的喜欢会在顷刻间消散。

    等他从禹城回来吧,他会好好劝林殊止跟他回去,他希望那时的林殊止也能够坐下来,好好听他说话。

    事实上他计划得很好,可自己又等不住了。这趟行程原定计划是两天,却硬生生被他压缩成了大半天,颁奖典礼结束后他就急匆匆地赶回了洛城。

    归途中同行的有一位A级项目的女合作方,下飞机后他们一起吃了饭,饭后他将人送回了合作方公司。

    那只是礼节性的举动,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当他又去找到林殊止时,林殊止却拿着这件事同他吵架。

    还有猫,林殊止不知从什么地方捡了猫回去,他知道林殊止很喜欢猫,可路边的野猫身上脏东西多,就算要养也要把全套身体检查做完吧。

    他只多提醒了几句,林殊止却跳起来差点就对着他破口大骂。

    ……

    林殊止还把他赶出了家门口,像扫垃圾一样。

    林殊止真是变了很多,原来不是这样的,他更喜欢那个乖顺一些的。

    *

    刚出生的小猫本质和人类婴儿没有区别,一天要喝好几顿奶。冬夜里天冷,林殊止特地在房间开了暖气,把用纸皮箱制作的临时猫窝搬进了屋里。

    林殊止浅眠,半夜时又被小猫饿得唧唧叫的声音吵醒,他又摸着黑泡了羊奶,挨个喂过去。

    喂到其中一只橘白的时候,他又记起来这是陈穆今天到他家里闹一通时抓的那只。

    他轻轻搔了搔小猫的后脖颈,小猫像是还对被陈穆抓这件事应激,连塞进嘴里的小型针管都被吐出来。

    小猫能让林殊止的心情短暂变好,也能让他短暂忘记又与陈穆睡了一觉的事实。

    陈穆今天责怪他与从前不同,可陈穆自己呢,就与从前一样吗?

    人不会自始至终都不改变,他觉得他变得不算多,只是那份温柔与爱搞错了对象,他要收回来罢了。

    林殊止常常怀疑陈穆是不是没有眼力见。

    但倘若陈穆是个有眼力见的,又怎么会在几天后派小年过来找他,要求他陪他出席一个大型的合作品牌商活动。

    不,这与是否有眼力见没关系,陈穆是个很懂得揣摩人心与人情世故的上位者,“要求”他而不是询问他的意见只是因为不够尊重。

    没有工作的这段时间林殊止都没有联系过小年,小年是陈穆的人,他不想过多接触。

    小年看起来也很为难。

    林殊止没有被说服,对小年说:“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哥……”小年还是不动,“对不起啊哥……”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本来就是陈穆的人。”小年也是拿钱办事,收了陈穆的钱就要替陈穆监视他,林殊止真不怪他。

    林殊止让他不要这么喊了:“过几天我会和陈穆说一声,让他把你指派给其他人,就不要跟着我了。”

    陈穆手底下有娱乐公司,不乏有处于事业上升期需要助理的演员爱豆,林殊止觉得小年在那里会找到更好的人。

    小年无计可施后终于走了。

    林殊止松了口气,照常喂完小猫打开手机,《寻青》剧组群里突然跳出好多消息。他一直划到最顶上,发现是杀青宴的通知出来了。

    有人在群里预言这部戏指定能红,因为杀青宴的通知出来没多久就上了热搜。

    出于好奇林殊止去看了眼,果不其然占据文娱榜的其中一个排名不算很高的位置。

    而除了这个林殊止还看见了一些不那么想看到的东西。

    比如那条热度居高不下的词条。

    【陈穆出席品牌商活动】。

    配图是一张陈穆活动开始前坐在休息区里摩挲婚戒的抓拍。

    下面有很多人带了话题在讨论。

    【我的老天鹅,戒指好看死了,陈穆手好看死了】

    【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什么杠精,拖下去滚!】

    【陈穆好爱!他好爱!!】

    【我看不一定,哼哼,林殊止今天没来,你品,你细品】

    也许是个花痴小姑娘,有点听不进去:【那也不管,他好爱!!】

    林殊止随手翻了几下就退出来,又似想起什么,再次点进了那个热搜词条里。

    置顶的图里有张陈穆的手部特写,林殊止看得很清楚,那枚戒指是他们的婚戒。

    想当初陈穆给了他一枚让他好好保管着,可陈穆自己却在第一次家宴之前就把戒指弄丢了。

    他对那枚戒指爱不释手时陈穆的丢了,他将那枚戒指留下离开时陈穆的又找到了。

    这能说明什么?林殊止有些无奈,也许是两个人天生就注定不会在一起的,所以才连同时拥有一对戒指的机会也没有吧。

    林殊止常年混迹在娱乐圈里,对于摆拍和抓拍的区别是十分敏感的,那张照片虽然处理得像素不高,像是将镜头拉长后拍摄的,他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并非博主所说的“抓拍”。

    陈穆为什么要特地“抓拍”戒指又买热搜进行炒作?

    林殊止想得到原因。

    他们还没有离婚,陈穆还需要利用他。

    可他作为伴侣已经大半年没有与陈穆本人一同出席过任何活动,连生活照都是寥寥无几,根本不够压住局势。

    婚戒能代表他们感情和睦关系良好,不时的抚摸注视更能显示主人的重视。

    这是陈穆为了利益需要做出的努力,哪怕是独角戏也能演得很好。

    下面不断有新的讨论被顶上来。

    有人在说陈穆是好男人。

    林殊止嗤了声。

    都是作戏而已。

    林殊止彻底退出词条不再看,当天晚上却又被陈穆电话轰炸了。

    轰炸的是他的另一个号码,那个号码主要用于拉代驾的单子,还没来得及把陈穆拉黑。

    但既然陈穆现在发现了,林殊止就会毫不犹豫地又重复了拉黑的动作。

    没一会儿江鹏也给他打来电话。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接起,没想到却是陈穆的声音。

    林殊止把手机从耳边撤下,又准备挂电话,江鹏的声音却从话筒里炸出来。

    “别急着挂——!”

    林殊止只能打住。

    陈穆又喂了好几声,那带着鼻音又含糊的声音,听起来就不太正常。

    这声音林殊止再熟悉不过了,陈穆又喝了酒。

    醉鬼在那头问他:“你看见热搜了吗?”

    作者有话说:

    棠棠励志成为伏笔战士!话说我埋了好多伏笔,有没有人看出来TAT

    第77章 心上人是什么人

    林殊止知道陈穆在说那个戴婚戒做戏的热搜。

    “没有。”

    话筒里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应该是陈穆拿着江鹏的手机避去了别处。

    陈穆以为林殊止至少会好奇一下,会问一句“什么热搜”,结果竟然一句话给他堵得差点哑口无言。

    他继续:“那对戒指,我的那枚找到了。”

    林殊止:“我的那枚在二楼客卧的床头柜里,你去找找,可能还能废物利用一下。不过你不缺钱,应该会给下一任伴侣买新的,那就收回去自己处理吧。”

    陈穆一听眉头都皱成川字:“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林殊止:“不懂。”

    “我让你回来。”

    “你也听不懂我的话。”林殊止不愿意和他说话,干脆地就把电话挂了。

    他不知道陈穆是如何找到江鹏的,也不知道陈穆是怎么向江鹏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江鹏可什么都不知道。

    陈穆回到公寓时心情十分糟糕,公寓里乌黑一片,他脚下不稳,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脚底一滑撞到了藏品柜的玻璃窗。力气很大,那些被他收集了很多年的宝石哗啦啦都倒了下来。

    他顺着藏品柜滑到地上,有些头晕目眩。

    林殊止今天还是不答应他一同参加品牌商的活动,并且又挂了他电话。

    搬家时他找到了藏在书房里的婚戒,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今天那活动他就执意戴了戒指出席。

    其实那热搜于他而言没有什么用,他只想让林殊止看见。

    可是看见了有什么用呢?林殊止只会让他把婚戒变卖掉或者留给下一任。

    藏品柜里的宝石在细微的光线下焕发着夺目的光彩,那是陈穆这么多年为数不多表露情感的方式。

    陈穆想得出神,黑暗里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抬起头看,原来是张姨。

    心里燃起的一点火苗又暗下去。

    张姨体格比他小了不是一点,根本没办法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陈穆没有醉得不省人事,索性自己站了起来。

    当初把林殊止的东西从别墅搬到公寓时,张姨也被他一并调了过来,他知道林殊止不愿意和陌生人相处,于是只留下了张姨一个。

    张姨是为数不多知道实情的人。

    张姨让他在沙发上等着,不多时端了醒酒汤过来。

    那醒酒汤像是什么独特配方制作,难喝得要命,陈穆记得林殊止也不爱喝。

    陈穆自己其实也不爱喝,但有次为了在林殊止面前保持形象,他面不改色地就喝完了。

    林殊止倒是表现得十分抗拒。

    陈穆想起林殊止皱眉捏着鼻子灌醒酒汤的模样不自觉轻笑出声。

    笑到一半突然回神,因为张姨催促他把那碗醒酒汤喝掉。

    想象被打断得不是时候,陈穆差点要向张姨发火。

    但是却没有,他只沉默着接过那碗颜色浑浊的东西灌下去,难以描述的味道一直留存在唇齿间无法散去。

    带着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陈穆回了主卧。

    市中心哪怕到了近凌晨霓虹灯还亮着大半,高楼四起,电子大屏字幕轮换滚动,哪怕拉起厚重的遮光帘也根本睡不着。

    这大半年陈穆都经常如此,白天尚且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夜晚闭上了眼便心跳加速。

    安眠药并没什么用,心理疏导更是打不破他的防线,因为他根本不愿意对着只是医患关系的心理医生敞开心扉。

    他经常会去回顾林殊止那本日记,每次回顾都能想起一些很细枝末节的事。

    不能算作完全想起,只是有一点他的确做过某件事的模糊印象。

    就比如林殊止日记里写到的瑞大校运会,他就是作为学生会主席在前面领队扛旗的那个。

    又比如林殊止记下的那首叫《葡萄成熟时》的粤语歌,那是他凑人头被逼参赛的演唱曲目。

    这是很难言明的感觉,就像一切一切都与他有关,但却已经隔世了。

    从瑞大毕业后陈穆就接管了家族产业,更多时候他都在商场上周旋徘徊,他见惯了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那些人或许想要钱财,想要身份亦或是地位,想要一切他给得起给不起,想给或不想给的东西。

    他曾认为林殊止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与林殊止合作后不久他就更有所怀疑,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呢?

    他想利用权利上的便利替林殊止筛选一些好剧本,林殊止不要。

    他想给林殊止哪怕离了婚也能衣食无忧的财富,林殊止还是不要。

    那林殊止要什么呢?

    后来初次看见这本日记,他才下了定论。

    林殊止也有想要的东西的,林殊止想要爱。

    可是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他生命的大部分注定是要被其他东西占据的。

    他只能给一点点,极其少量,林殊止都感受不到的程度。

    好像是不太够。

    不过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爱情从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一朝一夕间怎么可能改变呢?

    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林殊止总要给他改变的时间。

    那天从禹城回来后,那位与他吃饭的A级项目的女合作方看见他视线停驻在火锅店里时问过他一句话。

    女合作方问他:“看见心上人了?”

    心上人?什么心上人?

    女合作方不知道他在看店里的哪个人,也与林殊止不熟悉,他们与火锅店隔着一条大马路,看不清楚很正常。

    陈穆当时给出的回答是“联姻对象”。

    女合作方随即捂嘴笑道:“你是为数不多对合作对象有感情的。”

    为什么一眼就觉得他有感情呢?

    当时陈穆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但如今这句话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缕清思绪的线。

    他顺着那条线追溯过去。

    或许是那从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爱情改变不在朝夕,而是早就潜移默化扎根在他心里了。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自欺欺人吧,这根本不是什么联姻,他就是喜欢林殊止,不是什么狗屁好感,也不是什么狗屁的一点爱。

    他需要靠一桩婚姻来稳定局面,但从前没有这桩婚姻的时候他不也这么过来了?

    他一点都不介意林殊止将那份长达七年的感情瞒着他这么久,换做别人他一定不会忍受,只会更果断地结束合作。

    他有那么多更合适的联姻对象都不选择,而是选择一个无法帮助他更多的林殊止,又到底为什么这么不愿意离婚,此刻好像都有了答案。

    他哪里喜欢什么乖顺的林殊止,他就是喜欢林殊止。

    不是好感,是喜欢,甚至更有可能的,那已经变成爱了。

    他爱林殊止。

    爱这个字于他而言还有点陌生,事实上在母亲离开后他就再也无法感受到爱。

    母亲离开时连带着给他的爱也一并带走,陈振不会教给他这些,只教导他在商场上谋生的本领,以及如何作出决策,如何掌管一整个家族,如何稳定人心。

    无法感受就无法学会,但现在他又能感受到了。

    那就该学会。

    走廊灯光通过门缝漏进来些许,床头好像有什么在反光。

    是塑料质地的防尘袋。

    是林殊止很爱护的那只粉兔子。

    他不喜变动房间布置格局,那些杂物被他从别墅搬来时都一一放在与从前相似的地方。

    即便不喜欢,被他误认成白月光所赠的兔子玩偶也被他摆到了床头。

    他当时看到日记里的描述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因为那些事都早已被他忘记。

    直到他现在又看见实物。

    那只粉兔子。

    日记里的片段与此刻重合。

    原来这就是那只兔子。

    *

    日子逐渐逼近《寻青》的杀青宴,在杀青宴到来前江鹏又找林殊止帮过一次忙,过后江鹏又请林殊止吃了顿饭。

    两人因共同做代驾结识,聊天时的话题不免围绕着工作时遇到的八卦。江鹏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陈穆身上。

    江鹏一脸探究地看着林殊止:“你和那天那大老板关系不一般吧?”

    “我还没有问你,”林殊止反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手机借给他?”

    江鹏支着脑袋:“嗐,那天他大半夜敲我们家门,杂七杂八说了一堆,大意就是对那天的驾车服务不满意,我这不是想着单子是你完成的嘛,就让他拿我手机给你打电话啦。”

    “他那一看就是喝高了,我哪敢惹他你说对不对?不过大人物就是有手腕啊,轻而易举就查到我住哪了,惹不起,”江鹏喃喃道,“真的惹不起。”

    “你——”林殊止想说江鹏轻而易举把手机交出去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却又觉得江鹏说得挺有道理。

    江鹏:“这年头钱难赚屎难吃啊,这种人心思太难猜了,谁知道今天让他不舒服了明天会不会找辆车把我撞死再伪造成意外,哥这回算是看明白了,这种有钱人的单子还是少接为妙。”

    林殊止真觉得江鹏的理论没有问题:“你说得对。”

    “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后来又想想,这也不像要找你麻烦的样子啊,”江鹏又问,“他好像就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不过他对着我凶神恶煞的倒是把我唬住了。”

    江鹏稍微多关注一些时事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林殊止打算继续瞒下去:“没发生什么,老同学想叙叙旧。”

    江鹏变得更加惊讶,用力锤了好几下林殊止的肩膀:“你还有这么大出息的老同学?怎么一开始不跟我说,这么大的大腿不得抱紧一点啊,我想想,要是我,我肯定让他给我安排进他的公司里上班,就干一个又清闲钱又多的职位,躺着钱就哗哗来的那种。”

    林殊止扯着嘴角笑笑:“很久不联系了,早就陌生了。”

    江鹏又对他输出了一堆鹏式理论,尤其对与陈穆变得疏远这一点表示极度的可惜,还声称要把林殊止脑子里进的水倒出来晒干看看是不是真霉坏了。

    林殊止却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他不喜欢追名逐利,不需要依附陈穆而活,现如今的工作能够将自己养活,这就已经很好。

    至于一些其他的,他也懒得再去想了。

    第78章 那你可真是个好人。

    因着有了代表作的原因,这两年林殊止的演艺生涯有所起色,《寻青》拍完后不久林殊止又接到了一个剧组的邀约。

    这次还是男二号。

    林殊止不太在意咖位的问题,对他来说能够一直尝试不同的人生就很好,无论角色大小他都会全身心投入工作。

    进组时间在三个月后,在此之前《寻青》的杀青宴会先排上日程。

    即便是小角色,林殊止的演技还是在杀青宴上得到了剧组老师们的一众好评。

    “当初那么艰苦的环境,只有你什么都没说,我现在终于敢说了,一个两个的全都对着我吐苦水,一个接一个地来,每天打开门都能看见人守在门口,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有位管理人员生活事务的工作人员语气夸张,手舞足蹈地形容道。

    有人啧啧摇头:“那不是挺好,每天门庭若市。”

    那工作人员拍案而起,却不是在生气,笑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众人又嘻嘻哈哈地笑过去。

    林殊止也被这样热闹的氛围带动,几个月以来死灰一般的心情有了点复燃的趋势。

    林殊止这次不需要借酒浇愁,所以没有喝很多的酒,有人来劝酒也是推脱上次酒精过敏差点进了医院,这当然是借口,但有眼色的人都不会戳穿他。

    到了快散场的时候他人还算清醒,今夜无雪,他站在露台处吹风,耳垂被微量的酒精染得发烫,被寒风一吹更有些刺激。

    “殊止。”

    身后有人叫他。

    林殊止应声回头。

    “好久不见。”

    林殊止对面前的男人有点印象,这是当初拍戏时住在他隔壁房间的男演员伍河。

    伍河是个奇怪的人,在剧组时就时常创造各种巧合与林殊止待在一起,这是很多次巧合后林殊止得出的结论。

    比如明明当天没有伍河的戏份,伍河也要跟着他一起去拍摄现场,美其名曰以人为镜汲取大家的优点进行学习。

    林殊止留了几分戒备,在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半米的距离时坦荡荡地往旁边迈了一步错开身。

    正常人都该看出来这是拒绝靠近的意思了,伍河还是继续走过来,直到依靠在林殊止身旁的栏杆。

    伍河微笑着开口:“你不记得我了?”

    林殊止:“记得。”

    伍河:“那怎么离我这么远?”

    林殊止后背生出一阵恶寒,他曾听人说伍河是个不正经的人,至于有多不正经由于口口相传,他也不敢全信。

    林殊止想赶紧打发他离开。

    伍河又看着远处自顾自地说:“今晚你好像没怎么喝酒。”

    “我酒量不好,上次酒精过敏进了医院,不敢喝。”林殊止又搬出这套借口。

    伍河突然转头盯着他看,把他盯得头皮有点发麻:“你是一个人回去吗?”

    “不是,我有人接。”其实并没有。

    伍河继续问:“谁啊?”

    “这是我的隐私。”

    伍河又露出一个很歉意的表情:“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

    “没事,”林殊止从栏杆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等等啊,”伍河又叫住他,“如果没有人送你回去的话,我可以代劳吗?”

    林殊止转头要拒绝,刚张开嘴就毫无防备地吸入了一大堆红色的粉末!

    ……

    “你……”那不知是什么药粉,短短的几秒内就能让人丧失反抗能力,林殊止吃力地扒着栏杆边缘,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皮重如千斤,最后完全脱力地倒下了。

    昏迷前耳边只余伍河贱兮兮的嘻嘻笑声。

    “你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

    林殊止醒来时睁眼还是一片昏暗,雪白的天花板被劣质的白炽灯变成暗色,他被蒙着眼,五花大绑地捆在床上。

    无声的寂静更为可怕,林殊止知道明处有人,而他身在明处却似在暗处。

    “你醒了?”身旁有人窸窸窣窣地摸过来,沿着床边一点点靠近。

    林殊止能听到他的喘息。

    “伍河。”林殊止声音超乎寻常的冷静。

    “我在。”伍河一手搭上了林殊止的肩脸上是迷恋到病态的神情。

    林殊止尽力躲避那只不安分的手:“你要干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空气中静默几秒,突然传来拉链被拉开的声音,林殊止被激得抖了下,却不是他的裤链,而是伍河的。

    房间里开了暖气,有微弱的气流自面前拂过,与之共同流淌的,还有一种正在从身体深处透出的隐秘的热。

    林殊止知道那是助兴的药发挥效用了。

    伍河附在他耳边说:“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喜欢你了,你知不知道?”

    林殊止双手双脚都被捆缚,无比嫌恶也只能极力偏头。

    伍河:“你每次和我对剧本我都在想,怎么有人说话会这么可爱呢?我每次都想亲一亲你的……”

    林殊止听得反胃。

    “你洗澡的时候水声都会传到我这里,你不知道我多想要你,我只要一想到你……哈哈,我就忍不住……哈哈哈!”

    “……”

    “可是后来你竟然故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好生气!你知不知道!”伍河突然大力卡住林殊止的下巴,语气却突然变得温柔,“你知不知道,嗯?”

    那阵热度已经无法忽视,林殊止急促地喘咳几口,费力才从牙关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有病……”

    伍河被他激怒,一只空闲的手掐住林殊止的脖子:“都说我有病,其实是你们有病!”

    “你好烫啊,看来时间差不多了,”伍河又摸上林殊止手腕,指尖摩挲着那扣住他的特制情.qu手铐,“其实我更喜欢在下,不如你配合一些,我把你解开?”

    “……”

    “哎呀,”伍河突然顿住,像在思考,“你和陈穆一起的时候,是谁在上呢?”

    林殊止不可能回答他。

    伍河又露骨地说:“他能满足你吗?”

    “不过你们感情不好,怕是连目垂都没有目垂过吧?”

    “他应该不爱你吧?”

    “滚蛋啊——”林殊止浑身滚烫,意识逐渐要被其他东西侵占,仍然靠着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手上的锁扣却好像越挣越紧。

    “知道为什么我还让你说话吗!”伍河又笑起来,“因为你待会儿的声音一定会很好听,嘻嘻。”

    他像个精神分裂,前一秒暴走后一秒又变得平和。

    伍河说着手就向下摸去。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林殊止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侧扫过一阵疾风,刹那间伍河已经被撂倒在地!

    伍河的闷亨声不绝于耳,与之相伴的是一种重物敲击皮肤肌肉的声音。

    有人给林殊止解开了束缚,林殊止手脚发颤,浑身上下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汗,隐必的地方似乎也有高于人体体温的液体在慢慢酝酿,即将要冲破防线倾泻出来。

    他下意识就把自己蜷缩起来,又四处摸索磨蹭着,可平坦的床面上什么也没有。

    眼前一片晕眩,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讲话,林殊止想摘下眼罩看个清楚,手刚摸着边缘就已经没了力气。

    突然有人把他腾空抱起!

    他嗅到很熟悉的气味,奋力挣动了几下,却始终无法挣脱那巨大的桎梏。

    那桎梏像怕他真的挣脱出去,如那锁扣一般越缚越紧,林殊止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林殊止一晚上都在清醒与昏睡之间度过,再次睁开眼时依旧是雪白的天花板,不过鼻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他思维发散出去,联想到了这里是什么人体器官贩卖的地下机构。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嘎掉了。

    林殊止感觉自己在使劲挣扎,身上却像压了千斤重。耳边又有人窃窃私语,说的什么他听不清,思维还处于混乱中,也不知道那种低语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万籁俱寂,林殊止终于缓缓睁开眼,下一秒视线就落入了一双淡漠的眼中。

    病床前摆着张椅子,陈穆端坐其上,双手呈交叉状松散地搭在腿上。

    陈穆面无表情地与林殊止对视,直到林殊止受不了率先撤开视线。

    林殊止不想问那些一眼就知道的答案,陈穆从张河手上救了他是肯定的,他是被下了药昏迷了,又不是失忆了,他记得晕过去前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陈穆话里听不出喜怒:“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林殊止依旧保持偏着脸的姿势。

    陈穆:“你和伍河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需要你管这些。”

    陈穆起身来到林殊止面前直直地俯视下去:“你最好配合一点,我现在问你的话未来都可能成为让他在里面蹲多几年的证据。”

    “拍戏的时候。”

    “拍什么戏?什么名字?”

    “《寻青》。”

    林殊止不喜欢这种被人压迫的感觉,想要转个身,可药效的后遗症还残留在体内,他几乎是一个无法动弹的状态。

    陈穆察觉到他的动作,还是说:“你配合一点。”

    林殊止知道陈穆为什么要管他,因为合作对象若是一个不慎被人强上了,指不定会给陈穆的名誉带来多大的损害。

    林殊止说:“我的事我会处理好,不劳你费心。”

    陈穆憋了一晚上终于气笑了:“你要怎么处理?就像今天这样被他绑起来吗?”

    得不到回复他又坐回那把椅子上:“我让人调查过了,张河就是个实打实的变态,你知道他是和我那四叔一样的人吗?这种人你也要多加来往?两次了,你和人交往前能不能多留一个心眼?”

    “……”

    陈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从以前到现在他做的所有事放在陈穆眼里都是不成熟的,那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虽然他这次的确是将自己置于绝对危险的境地了,可这也轮不到陈穆来教训他。

    “你不需要用这副模样对着我,换做别人今天我不可能多管闲事。”

    林殊止眼睛虚虚看着某处无法聚焦,突然发笑:“管我的闲事,那你可真是个好人。”

    “……”陈穆又气又无语,胸口都在一阵阵发闷,“如果我今天没来你要怎么办?”

    “那就让他做他想做的。”

    “你没必要为了气我说这种话。”

    林殊止坦荡荡与他对视:“我没有气你,我很真诚。”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这章写变态给我写恶心了……

    第79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

    林殊止着实会气人,陈穆将骨节掐得嘎吱响,这种声音哪怕再细微在安静环境中也容易被捕捉到。

    他今晚原本与徐青约了吃饭,饭吃到一半楼上发出的动静让他得知那上面被人包了场,像是什么剧组的杀青宴就在这里举办。

    徐青又说最近养的那个小男孩儿好像在这组里有个小小角色,而后便声称吃多了要散步,实则目标明确地拉着他往楼上走。

    陈穆再怎么样也明白了徐青的用意。

    约饭地点都是徐青订的,那可不就是早就安排好了吗,他还成了用来打掩护的那个。

    徐青要和那闹别扭的男孩儿来一场偶遇,陈穆却没想到在这里也偶遇了林殊止。

    林殊止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双臂虚虚地搭在上面,身边还站了个男人。

    徐青已经去和那小男孩儿腻歪去了,这不可能还带上陈穆一块儿,陈穆也不想跟,他有自己更想做的事。

    他躲在窗帘后面,那是个绝佳的地方,正前方即是露台,观看不会轻易被对方发现。

    林殊止和那男人站得极近,也不知道聊什么话题才需要这种超出社交范围的距离,陈穆觉得有点郁闷。

    他离得远,无法听到那头在说的话,但林殊止在微微笑着,这一点足以让人气愤。

    印象中林殊止已经很久没对他笑过,原来林殊止不是不爱笑了,而是这种改变只针对他一个人。

    陈穆所在的位置很容易被室内的人发现,有《寻青》的工作人员认出了他,并且想同他闲聊几句。他拒绝了,他倒要看看林殊止究竟能和那男人聊多久。

    事实上也没有多久,陈穆终于发现了不对,因为林殊止想走了,而那男人却把林殊止拦下来。

    直到林殊止倒在那男人怀里被带走,他才马不停蹄地追上去。

    男人是熟悉地形的,他带着林殊止从酒店小门绕出去就上了辆出租车,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陈穆便开车跟上便紧急让人调查了男人的个人信息,男人名叫伍河,在圈里混的时间不短,男女老少只要是好看的通吃,玩法也足够猎奇,陈穆看着那些传过来的照片都觉得反胃。

    他更担心林殊止此刻的生命安全。

    伍河带着林殊止下榻在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黑旅馆里,陈穆后脚也跟着进去,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霉湿阴暗的气味。

    陈穆本想直接进房间把林殊止带走,却在踹门而入前得知了新消息。

    是徐青。

    【有人今天看见伍河今天带了刀子,你别死了啊。】

    陈穆犹豫了。

    他学习过专业的散打,可他现在全身上下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对上利器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到时带不走林殊止反倒被捅上几刀怎么办?

    更重要的,万一情急下伍河伤到林殊止要怎么办?

    他单枪匹马地来,本想再好好研究一下更优的解决方法,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发出奇怪的响动。

    是林殊止反抗的声音。

    陈穆来不及思考得再多,脚下用力就踹开那道形同摆设的门。

    门外猝然闯进个人,伍河并没有反应过来,陈穆抓住机会快速击了他两拳,将人打蒙倒地后又去解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林殊止身上的禁锢。

    可陈穆刚把人从床上抱起来伍河就清醒过来,掏出刀子要从背后暗算。

    陈穆只觉得背后有风掠过,他反应迅速却并未完全躲过,手臂外侧被扎了一道不长但很深的伤口。

    应该是划到了某处小动脉,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流出,伍河发现见血变得更加兴奋也愈发难缠。

    陈穆只得与之不断周旋,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说,一个伍河不成问题,可林殊止还躺在一旁,伍河刀刀都是朝向林殊止的。

    ……

    最后是徐青带着保镖姗姗来迟才将两人都顺利带出去。

    陈穆那伤一路上都没止住血,到了急诊医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个。

    林殊止中的药是吸入式的,寻常的医学手段起不到很好的效果,只能入院密切观察情况。

    陈穆清创缝合完就径直前往了安置林殊止的病房。

    林殊止人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评估的结果是今晚大概率都不会醒的。

    陈穆便搬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原以为就这么守一晚上了,偏偏小概率事件发生,林殊止醒了过来。

    陈穆事先已经清楚所有,之所以要问林殊止,不过是看看林殊止是否在对他说谎。

    可若林殊止真对他说谎了,包庇那个叫伍河的男人要怎么办呢?

    他无法去思考这些,只能对林殊止没有说谎感到庆幸。

    昏睡时的林殊止看起来平静又恬淡,但醒来后句句话又要将他气个半死,什么叫很真诚,什么又叫没有气他?

    陈穆:“你以后少把你的真诚都外露给底细不清的人看。”

    林殊止又把视线撤走,动作缓慢地想转个身背朝陈穆。

    陈穆又上前钩住他肩膀将他翻回来。

    林殊止苦笑一下,底细不清的人,不止伍河一个。

    明明他已经决定放弃了,陈穆又何必在他陷入危险时出现,进而又让他多想一些事。

    他容易多想,但不会再误会了。

    他无力与他多言,陈穆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跟着应和几句很快就能过去的。

    “我知道了。”他说。

    陈穆明显一愣,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今天的事,谢谢你。”林殊止态度疏离又客气,是很真诚地道谢。一码归作一码,与陈穆的往日种种都和今日无关,换做任何一个人帮了他他都要说声谢谢的,陈穆也不会例外。

    陈穆听见道谢莫名有些异样感,他方才只觉得焦急,林殊止醒来前他还反复排演着与林殊止说话时要用何种语气何种言辞,没成想一开口就还是老样子。

    似乎说出的话不大好听?

    陈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刚才是我语气太冲,抱歉。”

    “嗯,”林殊止淡淡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陈穆:“医生说你需要观察一晚,我守夜。”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陈穆:“你一个人不行。”

    林殊止:“那你把小年喊过来吧。”

    “我说了,我在这里,”陈穆语气一顿,“你不想看见我?”

    林殊止咬着唇:“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些边界感。”

    “我们?你想要什么边界感?”陈穆语气古怪。

    “不熟悉的人之间那种……至多,是朋友之间的那种。”

    陈穆:“陌生人?朋友?”

    林殊止又在反复强调,他们即将成为陌生人。

    林殊止:“你一直都这样,认为对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别人的想法永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过我都习惯了。”陈穆不止一次将他抛下,他的确习惯,也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那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就不要再接受了。

    高高在上不可理喻,只会替人做出决策的上位者,没有感情可言的利益机器,所有人都将成为阻碍,他更适合孤独地运作。

    再说了,陈穆并不孤独,陈穆还有别人的。

    “你放在家里的日记,我看见了。”!

    好似一道惊雷从耳旁劈过,林殊止双目圆睁,整个人都僵硬无比。

    那本日记在他离开别墅前往《寻青》剧组时很认真地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可无论怎样都找不到。

    可能早在不知情的时候就弄丢了吧,林殊止曾想那日记本就这样随着这段感情消失了也好,可偏偏是落在了陈穆手里。

    原来陈穆什么都知道,是吧,也许觉得一只蝼蚁逗着有趣,便多逗两下玩玩了。

    陈穆也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单纯逗趣无法构筑理由,也许还因为他这只蝼蚁会让既定存在的利益受损,所以才一直紧追不放。

    “你喜欢我,林殊止。”

    陈穆的话如同锋利的刃,一刀一刀穿破血肉,划进心里。

    “那都是假的,我不喜欢你。”林殊止鼻腔酸涩。

    “你喜欢。”不知是不是错觉,陈穆声音有点发颤。

    “陈年旧事了,我说的是现在,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陈穆不解:“好,你现在既然不喜欢,那天晚上为什么允许我去你家,又为什么要和我——”

    “你喝醉了,你逼我的。”林殊止眼角有点湿润。

    “明明你也——”陈穆觉得无法说通,一口气要将自己堵死,“算了。”

    陈穆又说:“我说这些只想表明一点,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不是你单方面地在付出。”

    “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好,”林殊止抬手盖住眼睛,“没有人会一直对待一份感情如初的,你可以有很多喜欢的人,我也可以。”

    “你要去喜欢谁?”

    看吧,他与陈穆就是无法交流的。

    林殊止:“你不如问下自己,究竟有多少喜欢的人,或者说,包养的比喜欢的更多。”

    “包养什么?”陈穆猝不及防听到个陌生词汇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殊止有些无奈,陈穆还在跟他装,施奇都到他面前索要房费了,为什么陈穆还能装成无事发生呢?

    “你包养的人,上次到你郊区那栋别墅里找我,让我转告你给他转房费。”

    “什么房费?”陈穆彻底听蒙了,“他叫什么名字?”

    林殊止:“施奇。”

    想想又补充道:“你有话就直接去找他说吧,别让我充当中间人了。”

    说完就完全背过去不看陈穆了。

    陈穆没阻止他这一动作,只是兀自感到不可置信。

    林殊止跟他说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知道施奇这个人,但也只见过两面。

    陈穆:“我与他没有什么,你不要多想,很早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没有别人。”

    “……”

    证据呢?林殊止想,没有证据,他信什么呢?

    林殊止就这么一个姿势僵了一晚,背后一片安静,陈穆也不再同他说话,可能是睡了,也可能是走了,林殊止不太关心。

    他眼皮子打架,后半夜时终于支撑不住睡去,再次醒来时却感觉身体被拖拉机碾压过一般。

    陈穆还是坐在他床边,满脸严肃道:“他醒了。”

    林殊止这才艰难地转动眼球,发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穿着白大褂,同样是一脸严肃。

    林殊止看了眼他的胸牌。

    郁风。

    郁风对他进行了一系列基础的检查,最后道:“暂时脱离危险了。”

    而后又问他:“你以前有没有接触过类似的药物?”

    林殊止脑子还转不动,艰难地想了想,上一次中这种药,还是林正安给他下的。

    就是那次他和陈穆睡到了一起。

    他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有。”

    郁风拿着笔记录下来:“上次也像这次一样发烧了吗?”

    发烧?

    林殊止有点印象,好像的确是,那回第二天早上他回到家就开始发烧,似乎还挺严重。

    他点了点头。

    陈穆抱着手臂看他,脸上神情莫测。

    郁风又拿着检查单子来回反复地研究,病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郁风下了结论:“林先生对于这种药物不耐受,所以会迟发性地出现高烧。”

    “上次发烧,有可能是因为发炎。”陈穆突然说道。

    这种药吃了有什么症状又有哪里能发炎不便明说,郁风也许有点尴尬,但面上不显:“炎症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药物的影响也不可忽略,报告单上显示林先生体内缺乏代谢此类药物中所含特殊成分的酶,这种成分长期停留在体内会引起机体发热。”

    ……

    郁风又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走了。

    但陈穆还在。

    林殊止用被子将脸藏起来,被陈穆一把掀到脖子以下。

    陈穆:“接下来几天,我晚上都会过来。”

    作者有话说:

    小林:“你可以有很多喜欢的人,我也可以。”

    陈狗视角:

    小林:“blablabla我要去喜欢别人了。”

    第80章 “我会学的。”

    不管林殊止多不想承认,陈穆那晚守夜的行为是有用的,否则那晚他把脑子烧坏了都没人发现。

    郁风说过他后遗症很重,非常容易在夜间又烧起来,陈穆说到做到,就真的每晚都会来到他病房里呆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离去。

    陈穆在病房里待着林殊止总有点睡不着,试图驱赶几次都无果就只能由着他去了。

    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是合法的,若是林殊止动了真格要报警,那边也是按照家庭矛盾来解决,至多是派调解员进行调解,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林殊止也不想和他再争辩些什么了。

    从第三个晚上开始,陈穆就将常待的位置换到了窗边,与林殊止保持着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

    一人一个角落,谁也不会打扰谁。

    林殊止总算觉得背后那种被怪物凝视的感觉淡了些许,整体入睡都没那么困难了。

    后来又有一天半夜,林殊止刚睡着不久便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时不时就有几声,他睡过去后又被吵醒,吵醒后又睡去,来回几次睡意几近全无。

    声源来自背后,林殊止翻身看向窗边,只见陈穆戴着无线耳机,面前一台电脑,叽里呱啦不知在讲些什么。

    陈穆自然是注意到他的动静,将目光转过来一瞬后又重新对上电脑屏幕。

    林殊止也不再看着他,重新转身回去。

    陈穆将声音压得更低,过了不到三分钟就合上了电脑。

    他走到林殊止床边:“吵醒你了?”

    “你刚刚在干什么?”林殊止背朝他,声音中带着些闷闷的哑。

    陈穆:“开会,合作方不在国内,只能这个时间连线。”

    “你有工作就去处理,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林殊止说。

    陈穆静了一下,道:“抱歉,你继续睡。”

    林殊止还是只给他留下半个后脑勺。

    陈穆站在原地又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弯腰掖了掖他的被角。

    “施奇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陈穆说。

    “随便你。”林殊止还没有睡着。

    有没有解释他都不太在意了。

    林殊止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一周,每天生活都很无聊,他自觉身体无碍,奈何郁风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每天都在同他强调后遗症的严重性。

    虽然他是一点没看出来严重在哪儿,但也遵医嘱好好待在医院里。

    林殊止是在入院第二天才想起家里的小猫还没断奶的,小奶猫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彼时距离上一次喂奶已经大半天了。

    没有人可以委托,林殊止只能给上次光顾过的宠物店的老板打了电话,请求他上门将小猫接走照顾。

    所幸宠物店传来的视频里小猫都没有大碍,也许因为流浪猫与生俱来的天赋,几只小猫吃饱了以后都活蹦乱跳的。

    宠物店照料小猫要收取的费用自然是高昂的,更何况那不是一只小猫,是四只。

    林殊止的钱包有些吃不消。

    这不是一笔一时就能算完的账,他日后出门工作了家里的猫可能也需要寄养在宠物店,他给不了太多的陪伴。

    思虑再三,他决定给小猫找领养。

    他人在医院躺着,每天也闲来无事,正好适合筛选合适的领养人。

    虽然是中华田园猫,但胜在几只小猫都很会长,每只花纹品相都还算不错,因此领养帖子在社交平台上一经发布就有不少人私信林殊止。

    林殊止忙活了几天最终选定了四位领养人,合格的领养人必须同城且具有养猫的物质条件,其中有位领养人特别负责,得知筛选条件后当即拍摄了家中环境,又在几天时间里将窗封好,买好了各种小猫的生活用品。

    他还时不时给林殊止发来一些养猫科普,询问林殊止按照那上面的学习靠不靠谱。

    其实林殊止也是第一次养猫,同样没什么经验,不过那位领养人先生一看就是十分靠谱的人,林殊止觉得他找的科普一定也和他本人一样靠谱。

    他与那位领养人聊了很多,那位先生着实幽默风趣,一来二去竟然发现那位先生竟与他是校友。

    林殊止向来很相信这种实打实的缘分,因为一只小猫认识一位朋友的感觉很不错。

    他聊天时唇间都不自觉扬起笑意,这抹笑在陈穆推门进病房时还没消失干净。

    陈穆拎着一袋橙子走到自己的“工位”前,道:“和谁聊天这么高兴?”

    林殊止脸瞬间垮下去:“不关你事。”

    又有些生气:“你为什么不敲门?”

    陈穆:“我敲了,你太投入,没听见。”

    太阳还没下山,陈穆今天来得太早,林殊止想到从此时开始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都要与陈穆大眼瞪小眼地待着就倍感头疼。

    陈穆洗了手回到工位上就开始剥橙子,他坐的位置正好是床边,没过多久橙子味就散得满屋子都是。

    “医生建议多补充维C。”陈穆剥好一个就递给林殊止。

    林殊止一开始并不搭理他,可陈穆就像个发神经的话痨,一本正经又惹人厌烦,林殊止嫌吵只能接过橙子吃掉。

    他刚吃过晚饭,一个橙子下肚后就觉得饱腹感很重,却不成想陈穆接二连三地剥好递过来,就像工厂里的流水线。

    在第三个橙子递过来时林殊止终于忍不住:“陈穆,你够了没有?”

    “不够,”陈穆仍举着橙子,“你把橙子吃了。”

    “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林殊止态度恶劣,每天陈穆在他面前卖深情假人设,他受得够够的了。

    他都决定离婚了,这种假情假意就不会再接受,表面的假象和平也可以滚蛋。

    也许陈穆今晚的行为终于越过了那个爆发的临界点,林殊止很大声地说:“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了,橙子我不喜欢,你也给我出去。”

    陈穆:“你不要这样,我希望可以弥补点什么。”

    林殊止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弥补目的是什么呢?是希望我能够出院以后跟你回去,继续当你合法的伴侣,继续履行伴侣应尽的义务?”

    是又不是,陈穆迟疑地点了点头,“也不全是——”

    他想说其实还是想和林殊止有一些除了合作以外的关系的,比如谈一场……恋爱?

    语言组织略显笨拙,林殊止也没让他把话说完:“那你可以及时止损了,你不是最擅长规划利益吗?”

    “你也很重要。”陈穆觉得口中的话生涩异常。

    “你一直都很清楚我并不重要,只是因为‘我’这个东西要不为你所控了才会暂时弄混,”林殊止摇头,“不是‘我重要’,而是我与你的利益挂钩时才会显得我重要。”

    都是假的,林殊止想,陈穆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准信了。

    “不是。”陈穆反驳得有点无力,头一遭成为转移话题的人,“你的猫需不需要我接走照顾?”

    “不需要,”林殊止冷冷地嘲讽了他一句,“等你想起来,猫已经饿死了。”

    想没想起来林殊止都不可能把猫交给他的,不仅因为他与陈穆关系破裂,更因为陈穆不是爱猫的人。

    陈穆好像还想说点什么,林殊止却不再理他了,只打开手机里的消消乐消磨时间。

    他心绪不佳,当晚很早就入睡了,却在半夜冷汗岑岑地醒来,胃部一阵一阵地绞痛,他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陈穆发现了他不对劲,一时间有些无措地问他“怎么了”。

    林殊止弓着腰侧躺在床上,细细颤抖着,一只手紧紧捂住上腹部,说话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胃疼。”

    陈穆不再愣住了,立马喊了医生进来,郁风恰好今天值班,看完情况后开了药,“常年有胃病的人夜间不宜进食太多碱性食物,会导致胃酸分泌减少,进而导致胃黏膜被破坏。”

    陈穆一脸认真地问郁风:“橙子是酸的,也算碱性食物吗?”

    过于无知,郁风有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算。”

    郁风开了药让小护士给林殊止扎上针就走了,病房里再次恢复宁静。

    陈穆:“你该早点告诉我你不能吃太多橙子。”

    “对,都是我不好。”林殊止打了针稍微缓过来些,困意逐渐侵占意识,他不仅困心也很累。

    陈穆听出了反话,改口道:“抱歉,我不太懂得怎么照顾人。”

    “我没让你照顾我。”

    陈穆觉得即将说出口的话有点生疏。

    不过他还是说:“我会学的。”

    因为一场胃病突然发作林殊止又在医院多住了三天,出院那天陈穆将他送到了旧小区门口。其实陈穆想把他送到家门口,却被林殊止勒令在楼下就将其放下。

    下车后林殊止转头又上了前往宠物店的公交。

    他要去接小猫了。

    快半个月不见的小猫长大了不少,宠物店的员工比他专业了不是一点,每只小猫都养得油光水滑。

    带着小猫就不好再坐公交了,林殊止特地打了车,回家路上有陌生号码给他发了信息。

    【到家了吗?】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的,林殊止不知道陈穆哪来这么多新手机号,不过他见一个就会拉黑一个。

    其实林殊止一点都不担心会和陈穆藕断丝连,因为旧事即将重演,就像《寻青》开拍时那样。

    他要走了。

    开春时这些小猫都已满三个月,先前找好的领养人也都做好准备可以接猫了,林殊止与他们约好了在咖啡店门口见面,当天便早早带着小猫们出发。

    事实证明他到得还是太早,等了小半天才见第一位领养人姗姗来迟。

    不过这位领养人却让林殊止有些意外。

    “郁医生?”

    “等久了吧?我刚下班,不好意思啊,”郁风匆匆赶来,呼吸都尚未平复,“在外面就不要叫我郁医生了,叫我郁风就好。”

    林殊止觉得缘分妙不可言,笑道:“您是来接哪只小猫的?”

    “北北。”郁风说。

    林殊止起名很随意,四只小猫“东南西北”刚好分配完。

    “北北”是其中那只最好看也最娇气的三花。

    两人都有时间便聊了起来。郁风家里还有两只原住民,“北北”作为新来的难免会被欺负,林殊止又多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不知郁风说了什么,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反射着阳光,风一吹就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林殊止的目光不免被吸引过去。

    一看才发现,陈穆都不知道在屋檐下站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陈狗:老婆赶我走,我偏不走(委屈emo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