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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周五下午俩人就五六两节课, 去京北两天,周日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 在左柯让车里,外语院和航空院不远不近也是有些距离, 左柯让说来接她, 俩人同一时间下课,邬思黎不懂他在折腾什么,拒绝他有病一样的提议, 约好直接在校门口见。

    邬思黎走出教学楼时,被他们班代理导员叫去帮忙,时间还充裕, 不差这一会儿, 她发消息告知左柯让一声,稍微等一会儿。

    是整理几份资料,挺着急,导员一个人忙不完,也是正要下班结果被一个电话半途召回,看见邬思黎就顺手逮过来。

    导员比他们大个四五岁, 没啥代沟,不像老师更像他们的一个大姐姐,跟邬思黎一人一台电脑并排坐一边敲键盘。

    哒哒哒打字声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怒气:“下班了下班了还要弄这些破资料,不知道年轻人要约会吗!”

    导员有一个交往稳定的男朋友, 前不久刚订婚,经常在朋友圈发合照, 羡煞旁人。

    “你是不是也有约会?”导员蓦地想起什么,扭头看邬思黎:“太着急没想起来你有男朋友这事, 我应该找个单身狗来的。”

    邬思黎笑笑,表示没事。

    工作足够枯燥,导员苦中作乐,八学生妹妹的卦:“我撞见过你们两个在学校里亲热哦。”

    上扬的尾音,戏谑的语气,成功令邬思黎脸颊红到耳朵。

    她闷不吭声。

    自打公开以来,邬思黎在学校的时间左柯让也不由分说霸占,如果不是校内不允许学生开车,航空院到外语院无论是步行做校内公交都远超十分钟,左柯让恨不得课间十分钟都要跑去骚扰一下邬思黎。

    午饭要一起吃,然后随便找一个操场绕着消食,左柯让再有什么比赛活动会光明正大在观众席最好的位置占一个给邬思黎,即便她有可能没空不去。

    无孔不入抓到个机会就一遍遍向所有人加深他们是男女朋友,他们在谈恋爱这码事。

    现在连老师都略有耳闻。

    都怪左柯让,邬思黎在心里默默记他一笔。

    导员嘿嘿笑:“你跟你男朋友手牵手,趁你不休息他亲了你一下哦。”

    小情侣稀松平常地在操场散步,女生正面走男生倒退着,手勾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话题,说着说着男生突然俯身吻了下女生脸颊,后者惊慌失措查看四周,前者吊儿郎当欣赏小女朋友被逗害羞的模样。

    添加校园滤镜的画面有种独特的魅力,导员虽然还在学校里工作,但是身份的转变带动心境,她每次看到学校里青春朝气的男男女女都会感慨。

    “真好。”导员磕到满意的cp吃到甜而不腻的糖:“我上学的时候也这么美好过。”

    她吁口气:“可惜了。”

    邬思黎是比较规矩一人,导员再怎么调侃她,她潜意识里还是把她当作老师来看待,和老师聊感情多少有些尴尬局促,但人话题都开了,她不好不搭茬:“可惜什么?”

    “可惜分手了呀。”

    邬思黎指尖悬在键盘其中一个键帽上:“不是现在这个吗?”

    “嗯?”导员反应一会儿:“当然不是。”

    她好奇:“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老师私底下八不八卦学生暂且不知,学生们反正是会八卦老师,尤其是感情方面,导员又天天在朋友圈晒照,总会有人嘀嘀咕咕。

    邬思黎不参与,不过八卦送过来她也会听一耳朵。

    据赵月雯总结是,导员学生时代有个极为恩爱的男朋友,男生追她的时候声势浩大,摩天伦升至顶点放烟花秀、直升机撒玫瑰花瓣诸如此类,又土又浪漫的招数。

    再加上人只有对非常喜欢的人或物才会炫耀显摆,他们便顺理成章以为出现在导员朋友圈里的男人是她那个男朋友。

    “诶呀不是,你们误会了。”导员说:“那个毕业就分手了,这个是家里介绍的。”

    不知道是被某个词戳中还是礼貌延续话题,邬思黎又问:“为什么分手?”

    “不合适,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还行,再往下就走不下去了。”导员停下动作,视线虚无凝在前方某一点,而后又一笑:“我前段时间还听说他结婚了,也是家里介绍的。”

    邬思黎嘴唇嗫喏,想不出这句话要怎么接。

    导员俏皮眨眨眼:“不过没关系,有些人遇见就是用来错过的。”

    旁观者清,导员没有正面对她,仅一个侧脸,邬思黎还是清晰看见她短暂流露出的怀念。

    她或许释怀,或许没有。

    那又能怎么样。

    他们都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

    所有资料半小时搞定,邬思黎和导员道别。

    办公室在二楼,不值得等电梯,邬思黎边回复左柯让等无聊时轰炸她的消息边下楼,拐角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思。”她先道歉,再抬头,一愣。

    是任卓元。

    论坛帖子那件事过后,邬思黎再没见到过任卓元,学校这么大,同一个专业的碰上都难,更别提他们跨学院。

    左柯让当初找到钱姨辞退任卓元这件事,邬思黎对他是有内疚的,毕竟她是原因。他造谣自己那事邬思黎没生气,只是想两人扯平了,后来左柯让叫他给自己公开道歉,邬思黎又觉得好像亏欠他点什么。

    左柯让没做错,他护着女朋友无可指摘。

    是她性格使然。

    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邬思黎略一颔首,右移一步要离开,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任卓元说: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不用他告诉,邬思黎自己心里有数,她不喜欢跟别人讨论感情,更何况是任卓元这个身份敏感的普通同学,邬思黎脚步不停,继续下楼。

    没有得到意料当中的反馈,任卓元不甘心握住她手腕,一个用力拽回她:“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吗?他们那种人无非就是找个消遣,身边女人一堆,腻了随时都能一脚踹开,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跟我我们才是一类。”

    他越说越激动,口不择言:“他家里也不会同意他跟你这个没爸没妈,只有一个拖油瓶弟弟的人在一起!”

    他自以为是的教育和对邬思铭的轻贱终于引起邬思黎的反感,她脸色渐冷:“我跟左柯让不是一类,跟你更不是。”

    任卓元的话里可有太多槽点,明里贬低她暗里讽刺左柯让,但邬思黎无意与他纠缠,恰好楼上有脚步声响起,顺利挣脱他的桎梏。

    还是要纠正些什么,邬思黎漠然看向他,带点锋芒。

    “你知道你和他的区别在哪吗?”她提问,却不需要任卓元回答:“左柯让从来不会觉得我不配,更不会觉得我弟弟是拖油瓶。”

    *

    校内公交的起始站在正门口东侧五十米,邬思黎下车,一眼就看见等在阴凉处的左柯让。

    白T黑裤,姿势松垮地站着,一边肩膀压低,低颈刷着手机,另只手闲闲搭着旁边行李箱拉杆。

    邬思黎立在原地,多少还是受到影响,导员和任卓元的话来回在脑海中冲撞,她踌躇不前。

    左柯让似有所感一样望过来,见到她歪头挑眉,不解她在发什么呆。

    邬思黎收敛起杂乱纷扰的情绪,迎着左柯让目光一步步朝他走,刚到跟前就被人捏住脸。

    左柯让一针见血:“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没有你绷着嘴,我每次一惹你你就这样。”说着,左柯让还生动形象地模仿一遍。

    邬思黎一顿,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好,到左柯让眼里全都是破绽。

    不想再惹是生非,她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他:“婚礼,是不是会见到你爷爷奶奶?”

    “是啊。”左柯让多机灵一人,立刻就品出她的言外之意:“紧张啊?”

    邬思黎垂下眼,睫毛扑闪:“有点吧。”

    她清楚自己给出什么样的理由能够打消左柯让的疑心,所以牵扯出这个话题,是为隐瞒和任卓元对峙的真相,但她也是真的有些紧张。

    原本没考虑那么多,是邹念桐她们听说她要去京北陪左柯让回家办事情,一个个吱哇乱叫,眼睛里冒粉红泡泡。

    邬思黎某些方面着实迟钝,当初头脑一热见不得左柯让孤军奋战,提出和他并肩战斗,愣是没顾及到其他。

    在邹念桐兴奋问出“你们是要见家长了吗”的问题后,她才反应过来。

    左继坤的婚礼,左柯让的亲人当然都会出席。

    她陪他一起,可不就意味着要见家长。

    邬思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邹念桐她们课也不听了,埋头在网上查女方第一次见家长要做什么准备,再一条条总结好灌输进她脑子里,当年备战高考估计都没有这么认真过,邹念桐甚至还要给她妈发消息询问,邬思黎眼疾手快拦下。

    就吵吵得她不由自主忐忑起来。

    “因为这个啊?”左柯让果然没有怀疑,反而还挺嗨,他凑近亲一下邬思黎唇角,分开不到半寸又亲第二下:“这么在乎我呢?”

    邬思黎跟左柯让久了,脸皮多少变厚点,不过仅限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在外她还是不习惯和左柯让太亲密。

    捂住他嘴挡下他第三次亲吻:“你先别亲。”

    左柯让听话地站直站好,拉着邬思黎手:“没什么可紧张的,我爸你甭管,其他人也甭管,我就跟爷爷奶奶最好,我喜欢的他们都喜欢。”

    他捏她掌心:“一切有我,你就当是过去玩一圈。”

    这两年的相处,邬思黎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对左柯让产生依赖,他说一切有他,她就能奇迹般踏实下来。

    “现在去买礼物还来得及吗?”邬思黎颇为懊恼,连这个基本礼貌竟然到现在才想起:“航班改晚点呢?”

    “我都准备好了。”左柯让拍拍行李箱拉杆:“到时候你送出去就成。”

    行李都是左柯让收拾的,今早拎出来邬思黎还纳闷他们只是去两天为什么还要带这么大个箱子。

    “那我们要跟爷爷奶奶住吗?”

    手机震动两下,左柯让解锁,软件界面显示网约车即将抵达约定地点,左柯让先牵着邬思黎过去:“住我外面的公寓,老宅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市中心都是繁华商业街,老人家应该都喜欢清静,邬思黎琢磨着可能是老宅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出行比较耗时间?

    “不是。”左柯让打开后排车门,回身看她,正直又坦荡:“做事不方便。”

    第22章

    先去医院看了下邬思铭, 再去机场,两个小时的航程,晚上九点钟落地京北。

    一下飞机左柯让就接到电话, 对方告诉他已经等在出口,坐上摆渡车到机场大厅拿行李。

    邬思黎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人还有点懒, 乖乖跟在左柯让旁边走,懵懵懂懂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左柯让轻易被俘获, 他圈着邬思黎肩膀,把人带怀里,屈指爱不释手地蹭着她脸颊。

    过会儿, 邬思黎扒拉开他手:“热。”

    听出她的嫌弃, 左柯让不爽控诉:“飞机上你靠我睡了一路怎么不说热。”

    邬思黎没说话,捂着嘴打个哈欠,同时主动牵住左柯让的手插进他指缝,在他手背刮蹭两下,从善如流安抚着炸毛的少爷。

    然后左柯让就被哄好了。

    正往前走着,一男人突然出现拦在邬思黎面前, 大晚上还画蛇添足地戴着副墨镜,个子挺高衣品挺好,他把手机递向邬思黎,屏幕显示着二维码。

    “美女, 加个微信呗?”

    邬思黎本就没彻底清醒,现在更是一脸呆滞, 左柯让就在身边,他俩还保持着十指紧扣,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们是情侣,怎么都不会不识趣地当着正主面要伴侣联系方式。

    她第一反应是去看左柯让,后者啧一声,行李箱脱手推过去。

    左柯让下巴微抬:“杜思勉你有病就去治,别跑出来到处骚扰人。”

    被点名的男人唰一下摘掉墨镜:“怎么跟哥哥说话的呢,有没有点礼貌啊还。”

    左柯让嘴巴挺毒,怼起人来一绝:“礼貌这高贵东西给你们多余。”

    原来是认识的人,交流时口吻还很熟稔。

    邬思黎松口气。

    明明小时候长得挺可爱,粉雕玉琢一团子,怎么长大后是这个逼样?杜思勉翻个白眼放弃跟他交流,转攻邬思黎:“妹妹,这人脾气这么烂怎么追到你的?”

    杜思勉树立起伸张正义的好标签,一副“你尽管说我替你撑腰”的态度:“是不是胁迫你了?”

    左柯让无几把语,拽着邬思黎后退半步划清界限:“他脑子不好,离他远点。”

    “左柯让。”杜思勉表情一变,一板一眼:“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左柯让闲散睨他:“所以呢。”

    杜思勉二次翻白眼,伸出手正正经经跟邬思黎打招呼:“妹妹你好,我是杜思勉。”

    他补充身份:“左柯让他哥,你叫我思勉哥哥就行。”

    左柯让在京北这帮朋友圈子里,他岁数最小,和其他人差个一两岁,年龄压制着,一群人成天弟弟弟弟的喊他,自诩为哥哥,结果半点哥哥样子都没有。

    “哥屁。”左柯让甩一巴掌在他手背:“你要不要脸?”

    他都只能再某些特定时刻听邬思黎喊哥哥,杜思勉这傻逼怎么敢提这种要求的?

    杜思勉平静摇头:“脸是啥东西,不了解。”

    左柯让的朋友们都挺活宝,邬思黎忍俊不禁,同他虚握一下:“你好,邬思黎。”

    “知道。”杜思勉恢复笑嘻嘻:“左柯让早就跟我们说过了。”

    铃声响起,杜思勉看一眼来电显示,挂断没接,自动拎过他们的行李箱,带他们去停车场:“走吧,再磨蹭他们该等着急了。”

    家世背景决定朋友圈层,左柯让的朋友家里或多或少都跟他家沾点关系,左继坤再婚他们肯定在邀请之列,前好几天就在群里艾特左柯让问他什么时候回京北。

    左继坤这人根本不值得左柯让特意请假,就订周五晚上的航班,正巧赶上其中一朋友庆祝生日,顺便给他接风洗尘。

    都是一群夜猫子,邬思黎平时在家睡觉也不算早,左柯让就想着带人认识认识他这边的朋友,但邬思黎这一路都在睡,怕她还困,征求她意见:“回家睡觉还是过去玩玩?”

    人家过生日他们扫兴不去不好,邬思黎做出选择:“去玩吧。”

    左柯让点头说行:“无聊了我们就走。”

    杜思勉忘记把车停在了哪里,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兜半天圈子,在左柯让不耐烦地催促下,拨出去个电话,叫对方开启位置共享,沿着地图找过去。

    左柯让不留情面地吐槽:“你这脑子趁早干预吧,别老年痴呆了。”

    “左柯让我是看妹妹在给你留面子。”杜思勉边根据地图角标的移动辨认路线边回击:“你别逼我把你幼儿园大班了还尿裤子的事儿抖擞出来。”

    “……”

    邬思黎溢出短促的一声笑,紧接着掌心最柔软的部分被重重一捏。

    左柯让面无表情觑她一眼,又拧眉盯向杜思勉:“你他妈语言系统紊乱了?”

    “哦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杜思勉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嘴快吐露出心声,故作惊恐地扭头:“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不会吧不会吧?”

    “……”

    有病。

    左柯让低声跟邬思黎解释:“他胡编乱造的你别信。”

    这下发出笑声的人换成杜思勉。

    一个字没说,又好像什么都传递出来了。

    左柯让照着杜思勉后肩幼稚地捶一拳头:“你是不是想打架?”

    杜思勉搬出免死金牌:“你再打我我还讲你黑历史。”

    左柯让吃瘪,一侧脸见他姑娘闷头在笑,更为郁闷地深呼一口气。

    就不该同意杜思勉这个不靠谱的逼来接机。

    终于找到停车位,一辆黑色GTR端端正正停在车位最中央,一个子高挑的女生倚靠在副驾驶门车门上,双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烟在抽。

    见人走近,烟掐灭,一顿奚落:“自己停的车都不记得位置,你说你蠢不蠢?”

    杜思勉任劳任怨跑着腿还挨着骂,委屈到想哭:“你们一个两个就仗着我脾气好随便欺负我!”

    居可琳习以为常杜思勉的表演,拨开他赶他去一边哭,挡在他身后的邬思黎暴露在眼前,居可琳吹声口哨,冲她摆摆手:“嗨,乖宝宝。”

    这腻歪的称呼喊得左柯让眉心一跳:“你别这么恶心。”

    居可琳莫名其妙:“不是你叫宝宝的时候了?”

    左柯让脸不红心不跳:“我叫的不恶心。”

    居可琳一噎,梗半晌才给出评价:“但你人挺恶心。”

    和杜思勉一样,居可琳先嬉皮笑脸再对邬思黎正式进行自我介绍,完事四人上车前往酒吧。

    机场到市中心将近一个半小时车程,全程开下来挺累,来机场是杜思勉开车,回去居可琳替他,车速快且稳,邬思黎坐在后排观赏着她换挡打方向盘,利落又漂亮。

    左柯让察觉到,掰着她的脸面向自己:“别看她,她没我好看,看我。”

    前面两个恶心到失语,邬思黎直接不想理人。

    到酒吧是十一点钟,场子早就热起来,酒都喝完一轮,生日寿星醉成一滩烂泥躺在沙发上,左柯让邬思黎身为这场局的另一拨主角当然逃不开被灌酒。

    小情侣一经亮相就吸引所有人注目,虽然早在左柯让朋友圈看到过邬思黎照片,但是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感受。

    没想到左柯让那么一放浪不羁的逆子居然是喜欢乖乖女这种调调。

    象征性给邬思黎倒一杯度数最低的鸡尾酒,等她喝完就集中火力对付左柯让。

    在场还有几个女生,是其他人女朋友或者带来拓展人脉的女伴,她们很有眼色地拉着邬思黎玩游戏。

    夜场酒吧邬思黎是第一次来,游戏方面纯纯一菜鸟,结连输了好几把,喝了几杯鸡尾酒,在上头之前及时刹车,退出游戏。

    也不知道二哈在家里怎么样了。

    自从左柯让把二哈带回家,邬思黎就有了第三份惦念,摸出手机点开监控软件,观察起二哈的行踪。

    左柯让在和杜思勉他们玩闹也没有降低对邬思黎的关注,她一后靠到沙发上他就凑过来。

    手背蹭她脸:“喝多了?”

    “没有。”她脸颊有些烫,他手凉,贴起来很是舒服,转过脑袋,换一边降温。

    她好像一只黏人的小猫,左柯让笑着戳她脸:“回家?”

    杜思勉招呼左柯让的大嗓门隐约传进耳朵,邬思黎松开左柯让的手,推他:“你去玩你的吧,不要老是看着我。”

    “不要。”左柯让把她碎发别在耳后:“我喜欢看着你。”

    邬思黎鼓鼓腮:“我不喜欢。”

    其实是有些朦胧醉意,不然邬思黎不会讲出这种类似泄露她抑制在心底的怨愤的言语。

    一杯酸奶不期然贴到邬思黎另半边脸颊,居可琳神出鬼没闪现,她站在邬思黎身后,睇向左柯让:“你把人当贼看呢,都是熟人又丢不了。”

    有更加冰凉的降温利器,邬思黎果断抛弃左柯让,杜思勉齐靖帆他们已经过来抓人,揪着左柯让防止他逃酒,左柯让只好拜托居可琳照顾邬思黎。

    居可琳比了个“OK”的手势,从沙发后面绕到前方,在邬思黎旁边坐下,不经意扫到她手机屏幕,诧异咦声:“这是你跟左柯让养的狗吗?”

    邬思黎点头:“一只萨摩耶,叫二哈。”

    “好名字。”居可琳挑眉笑,话锋一转:“难以置信左柯让还会再养狗。”

    邬思黎被吊起好奇心:“嗯?”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居可琳诉说着一件往事:“左柯让小时候养过一条流浪狗,后来被他爸当他面在二楼丢下去摔死了,他留了阴影,很长一段时间见到狗都会有应激反应。”

    就像偶像剧中,男女主之间总会对对方有所隐瞒,而他们的朋友会在特定时候化身为助攻,或无意或有心透露出男女主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而现在,居可琳就是领到助攻身份卡牌的那一位NPC。

    她做出陈旧总结:“因为你能再次接受,他应该很喜欢你。”

    第23章

    凌晨两点局散。

    邬思黎是第一次喝酒,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也不知道自己喝醉酒之后是什么样子。

    左柯让同样,他没有灌自己女朋友酒的变态癖好, 所以当邬思黎第三次反应慢吞吞的时候,他终于确定他姑娘喝醉酒这件事。

    稍微回忆一下, 邬思黎一共喝过三杯shot杯装的低度数鸡尾酒。

    就醉了。

    大家都喝了酒, 要么打车要么叫代驾,时间又晚,左柯让残存的那点兄弟情以及良心使得他没要求杜思勉送, 打了辆车带邬思黎回公寓。

    都坐在后排,邬思黎靠在左柯让肩膀,左柯让一手摸着她脸, 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听在便利店随手买的冰可乐, 没喝,就包裹着易拉罐,等皮肤温度凉下来,擦干水珠,跟邬思黎脸上的那只手进行替换。

    把可乐直接贴在她脸上才是最高效的方式,但左柯让不, 自己的女朋友就要自己亲自伺候。

    可乐也就是放在冷饮柜里,不是全冻成冰,很快就趋近于常温状态,邬思黎脸还是很烫, 敏锐感受到左柯让掌心温度变高就不满意甩开。

    等个两秒钟,他没再覆过来, 疑惑抬头。

    她没化妆,平时也不怎么化, 此刻脸颊坨红,狐狸眼雾意朦胧,嘴唇水润。

    “嗯?”

    一个字的反问像把钩子似的把左柯让钓死死的。

    左柯让从未见过喝醉酒的邬思黎,新奇又无措,但不妨碍他为自己争取利益,可乐藏起来,两只手交握,垂眸看邬思黎:“我给你降半天温了,好累。”

    邬思黎现在大脑一片浆糊,转动起来有些费劲,还是:“嗯?”

    “你是不是得给我点报酬?”

    左柯让循循善诱,怕她不懂,压低脖颈,在她唇上印一下做示范。

    巧的是,左柯让唇也凉,邬思黎找到另一个能令她舒服的东西,都不用再分辨左柯让说什么,自动扬起头追随过去。

    伸出舌尖,试探地碰一下左柯让唇瓣,他没拒绝,便开始一点点舔.舐。

    左柯让先上的车,邬思黎另一边是车门,吻越来越深,她也越来越向角落里扎,她在后视镜里本来就是死角,左柯让还是抬手捂住邬思黎暴露在外的那边脸。

    喉结滚动速度加快,凌晨街道寂静宁谧,所以左柯让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再拼亲下去指定得出事,左柯让强行扯回理智,在邬思黎口腔里退出来,手掌盖在她后脑按向怀里。

    五分钟后出租车到达公寓小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邬思黎就睡着了。

    外来车辆不允许入内,只好停在门口,左柯让先下车,在车后备箱拿下行李箱,背着邬思黎朝最里面那栋楼走去。

    上次回京北住的老宅陪奶奶,公寓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物业管家提前今天上午安排的保洁打扫,喷了香氛驱散一下尘土味道,开门进屋,空气里是清淡的花香。

    左柯让换了拖鞋,行李箱随意扔在墙角,径直带邬思黎去主卧,把邬思黎放在床上,脱掉她鞋,去浴室洗干净手,要给她换睡衣时想起衣服都在行李箱里,又去玄关取。

    再返回主卧,走前在床上好好躺着睡觉的人此刻木呆呆地坐在床边,听见脚步声,遵声望去,跟左柯让对视两秒钟,张开手臂:“要抱。”

    吐字清晰,尾音绵长。

    像在撒娇。

    左柯让耳朵一热,他都有点怀疑邬思黎到底喝的是酒还是什么药,真太会拿捏他。

    走过去还未来得及弯腰,她两条胳膊就缠上他腰,侧脸贴在他小腹。

    这位置多少就有点危险了。

    左柯让拽开邬思黎,在她面前蹲下去,将她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仰视着她,卧室里没开灯,走廊里灯光照进来,左柯让笑得有些温柔:“怎么回事啊,喝个酒就给我换了个女朋友?”

    话说得吊儿郎当。

    邬思黎往前趴,靠近他,嘴唇正对他眉心,于是就在那儿落吻,向右偏移,埋进他肩窝,收紧手臂圈住他。

    “左柯让。”她说:“我抱抱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

    左继坤婚宴在晚上,没人定闹钟,邬思黎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手机放在枕边,按亮屏幕看到点钟后,她以为是自己眼花。

    昨天在酒吧是玩到挺晚,但她不贪觉,印象里睡到下午才醒还是第一次。

    卧室里就她自己,卷着被子坐起来,腿.心干爽,但是两条腿迟钝涌上酸痛。

    她不要太熟悉这个感觉。

    可她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和左柯让胡闹的记忆,就连昨晚在酒吧的画面都是零星几个碎片,头有点昏沉,判断自己应该是喝多断片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她也不担心什么,反正有左柯让在身边。

    下床去洗漱,掀开被子低头要在床边找拖鞋时,一顿,自己腿.间遍布着一大片牙印和充血的吻.痕,几乎快要蔓延到膝盖。

    密集程度触目惊心。

    人还没在冲击中回过神来,一记轻佻的流氓哨响起,左柯让出现在卧室门口:“醒了?”

    陈述性的问句,就是随便捡个开场白。

    走到床边,像凌晨那样蹲下去,她睡裙沾上水渍不能再穿,洗完澡左柯让就给她穿的他的纯棉T恤。

    两指拨开衣摆,检查一下他留下的标记,侧额在她膝盖一亲,抬头:“饿不饿?”

    他指腹在腿内侧摩挲,邬思黎很痒,神经抽动一下,脚尖踢到他腰胯。

    明知是自己引逗,左柯让还是故意曲解邬思黎的行为,慎重摇头:“不行的宝宝,太多次了你需要休息。”

    他一脸道貌岸然:“你得节制点儿。”

    天降黑锅,邬思黎抿唇:“我没有。”

    她是需要休息没错,但到底是谁需要节制彼此都有数。

    “好的宝宝,你说没有就没有。”

    左柯让打横抄起邬思黎去浴室,给她挤牙膏接漱口水递洗脸巾,一套服务流程要多贴心就有多到位。

    洗漱完又带她去餐厅吃饭,邬思黎坐下后,他倒杯水给她:“先补点水。”

    他特荡漾地笑一下:“毕竟你喂我喝了很多,别脱水了。”

    ……

    因为左柯让骚的那一下,邬思黎整个下午没搭理他,脸上的热度也持续很久,直到要去酒店参加婚宴,这场单方面冷战才破冰。

    去酒店前,左柯让开车带邬思黎去了一家化妆室做造型,他给邬思黎挑了件衬她气质的人鱼姬金粉色礼服,长发半扎,搭配发饰,真就像一只漂亮小人鱼。

    邬思黎第一次打扮成这样,觉得太过隆重,她又不是主角,怕抢风头,左柯让不在乎别人,他只考虑邬思黎。

    “我女朋友这么好看,就是要他们羡慕。”

    别人羡慕不羡慕暂且不知,去酒店的路上左柯让倒是隔几秒钟就瞥一下邬思黎,有点挪不开眼。

    在心里偷摸着琢磨等下婚宴结束回家,一定要邬思黎穿着这件礼服做一次,他亲她的时候她一定要踩着他。

    脑子里构想着些限制级画面,就这么心猿意马开到酒店,有专门负责泊车的小哥,车子在酒店楼外停下不用再管,邬思黎挽着左柯让臂弯进场。

    左柯让身为亲儿子来参加亲爹婚宴跟普通宾客没啥两样,递请柬登记签名然后在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丢桌上。

    邬思黎没想到他还准备了份子钱,颇为惊奇,捏捏他手臂内侧,悄声问:“里面是多少?”

    左柯让懒懒比划一个“五”。

    五万看厚度不符合,邬思黎猜测:“五千?”

    好像也有点薄。

    “干什么呢给他那么多,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少爷这时候又节俭起来,丝毫不顾及周围还有其他人在,落落大方地报数:“塞了五块。”

    邬思黎轻眨眼,而后一笑。

    因为是二婚,婚礼规模不算大,但是该邀请的人一个不差,邬思黎和左柯让来得有些晚,大部分人基本都到齐,与其他桌的人满为患相比,前排最中央那张圆桌只坐着两个人,很是格格不入。

    仪式举行进入最后倒计时,宴会厅里灯光暗下去,只留舞台上一束,左柯让全场打量一圈,牵着邬思黎直奔那儿去,还有两三步远时,邬思黎看清两位老人银灰色花白的头发,意识到他们的身份,指甲不自觉一抠,在左柯让手背上抓出两颗月牙。

    不允许她逃跑退缩,其中一位已经发现他们,估计是想在入口处找人,不成想一转身就看到他们,一愣后忙朝他们招手。

    左柯让拉开老太太边上的椅子,示意邬思黎坐下,站邬思黎身后对老太太介绍:“我女朋友邬思黎,您见过的。”?

    什么时候见过?

    怎么就见过的?

    一个接一个问号冒出,疑惑才升起,手一暖,是老太太握住她,留下岁月痕迹的容貌慈爱亲切,细细瞧着邬思黎,夸赞:“长得真漂亮,比照片好看。”

    是了。

    左柯让在朋友圈发过他们合照,现在他们各自的圈子里不会还有人不晓得他们在谈恋爱。

    邬思黎礼貌微笑:“奶奶好。”

    另一道目光投过来,不用左柯让再引荐,邬思黎有身为小辈的自觉:“爷爷。”

    奶奶笑眯眯,爷爷不苟言笑,不过在邬思黎打完招呼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扁盒送给邬思黎。

    是见面礼。

    邬思黎肯定会推拒,左柯让直接替她接过来。

    司仪上台,宣布仪式即将开始,闲聊中止,偌大的宴会厅里安静下来。

    左柯让坐到邬思黎另一边,是全场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左继坤和新娘依照司仪cue的流程挨个上台,宣誓、交换戒指、喝交杯酒,和所有婚礼一样的项目。

    左柯让坐台下看着,有光束扫过,他神情显得晦暗不明,邬思黎在他掌心轻挠,下一秒就被攥紧,左柯让倾身覆到她耳边:“这婚礼办得太土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婚庆公司,以后我们结婚绝对避雷。”

    他的畅想很是遥远,邬思黎没接话,爷爷奶奶还在,她推开他过于靠近的脸。

    左继坤的威胁历历在耳,虽然今天是他婚礼,他那么好面子一人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也如实赴约,他也目的达成。但左柯让还是寸步不离守着邬思黎。

    爷爷奶奶年纪大,受不了吵闹,仪式礼成吃完饭就先行离开,左柯让难得回京北,这次又有邬思黎,杜思勉他们就操持着再组个局玩一玩,有些人还被父母押着社交没能脱身,已经获得自由的几人在宴会厅门口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等着。

    左柯让下楼去送爷爷奶奶,邬思黎有居可琳他们陪着,居可琳今晚心情不太好,眉宇间团聚着一股郁气,手机进来两个电话她都没接,五分钟后跟邬思黎交代一声马上回来,就提着裙摆出去。

    杜思勉在几步外面对着墙壁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谁不知,打得他挺暴躁,踢墙来泄愤。

    邬思黎暂时变成一个人,她没背包,手机左柯让装着,没得玩,拿起桌上一根筷子蘸点饮料在空盘子里乱画,托着腮默默观察着这个属于左柯让的世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而她是误入的外来户。

    直到一道磁性男声突兀落下:“左柯让不在?”

    邬思黎一怔。

    左继坤携新娘站在她后方,据说新娘也是和左家门当户对的家世,不知道是不是左继坤所爱,但是这次没有人再逼迫他。

    那场以陆若青死亡作为终结的失败婚姻就像是一座长鸣警钟,敲在所有人心里。

    邬思黎起身,犹豫两秒,没开口叫人。

    对左柯让不好的人,她都不待见。

    “别紧张。”左继坤连着喝不少酒,酒精作用下他姿态放松,领带都不如在台上时紧绷:“我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情。”左继坤手指向斜对面一角:“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女生。”

    邬思黎看过去。

    “是我给左柯让挑选的结婚对象。”

    第24章

    女生一袭红色晚礼服, 挽着身边长辈的胳膊,端着酒杯,举止得体大气。

    瞧见他们这边, 隔空遥遥对左继坤稍举酒杯示意,待视线扫过邬思黎, 从容一笑。

    她在这种场合里游刃有余。

    而邬思黎天生就在圈子以外, 她要融入首先要被圈子以内的人接纳。

    左继坤不用多言一句,只是将参照物指给她看,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你们终有一天会分手。”这是必然结局, 所以左继坤才没有出手干涉:“如果可以,我希望到那天是由你来提出分手。”

    邬思黎不懂。

    且不说她还是个未出社会哪哪都稚嫩的大学生,比不得左继坤一半城府, 单论他这个要求就令人费解。

    她问为什么。

    左继坤无所谓在邬思黎及新婚妻子面前袒露阴翳心声, 这点左柯让随他,父子俩都敢于直白表达。

    “左柯让很在乎你,如果你提分手,他应该会痛苦。”

    左柯让自我定位没有错,于左继坤而言,他不是儿子是物品, 是属于左继坤的物品,他的掌控欲不允许这个“物品”背叛他。

    包括陆若青也是。

    陆若青同初恋旧情复燃出轨,已经车祸去世,左继坤总不能去找一个死人算账, 一并转移到左柯让身上,哪怕他是被陆若青隐瞒利用, 但是左继坤不会在乎过程,他只看结果。

    左柯让无心帮助陆若青也是帮助, 那就是触犯到左继坤底线,就要接受惩罚。

    分析完左继坤的心理,邬思黎按着餐桌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叛逆心在瞬间被激发,尽管她清楚是以卵击石:“如果你判断失误呢?”

    如果我们不会分手呢?

    “天真是种很好的品质。”左继坤目光淡薄,是上位者的睥睨审视,邬思黎的故作镇定他一览无余,轻笑:“有些话对你一个小姑娘来说可能太残忍。”

    他似是不忍,又毫不犹豫如实挑明:“你以为左柯让为什么能拿出大笔钱找资源找人脉给你弟弟治病,他靠的是他自己吗?”

    不是。

    如果他也像邬思黎一样是个普通人,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他们这段恋爱都不会有开始,更别提结果。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基于两家给他的,就该担起责任。”左继坤举例子:“就像你必须照顾你弟弟一样。”

    小姑娘好像还不太清醒,左继坤有必要给她敲一记警钟,丑话说在前面能免去很多麻烦:“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他会一无所有,你弟弟的病也就没得治了。”

    那边面对墙角打电话的杜思勉被气的一个激愤扭头看见他兄弟的爹在跟他兄弟的女朋友说话,一个我操出声,听筒另一端女生一愣,转而是更为蛮横的控诉,杜思勉没功夫再陪她调情,匆匆撂话:“晚点儿给你打。”

    挂断,大步迈向邬思黎旁边,双手乖巧交叠在身前:“左伯伯,阿姨。”

    左继坤哪能看不出杜思勉的动机,他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思勉。”

    提醒到这里,左继坤觉得自己足够仁至义尽,拿出东道主姿态:“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我们就不打扰了。”

    全程沉默的新娘这时夸许邬思黎:“小姑娘今天打扮的很漂亮。”

    他们若无其事地相携走远去别处继续同宾客应酬,仿佛在邬思黎这处的停留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杜思勉关切问:“没事吧?”

    他们这帮人都清楚左柯让父子俩不睦,用脚丫子都能想到左继坤不会跟邬思黎说什么好话,杜思勉宽慰她:“不用往心里去,左柯让不会听他爸的,别受影响。”

    邬思黎牵牵嘴角:“我没事。”

    长时间施加压力的手麻木失去知觉,指缝边缘有血丝渗出,她卸了力道,搓捻着指腹缓解。

    他们不愧是父子。

    威胁人的招数都如出一辙。

    只不过比较起来,左柯让总是嘴上说说,左继坤是真的会付诸行动。

    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太过软弱无能,才总是受制于人,她可以慢慢成长,再慢慢挣脱禁锢。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明天总不会比今天更差。

    前提是,邬思铭的病会给她时间。

    答案显而易见。

    抑或是,她放弃邬思铭,不再背负他的命运,她可能会轻松很多。

    但是左继坤说得对,邬思铭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理应承担,也无法坐视不理。

    邬思黎垂着眼出神,杜思勉才认识她一天,还没熟悉,拿捏不好分寸就没再多嘴,站边上陪她,眺着电梯方向等左柯让回来。

    过会儿,邬思黎开口请求:“别告诉左柯让。”

    杜思勉看她,片刻后:“好。”

    答应完在心里默默跟邬思黎道个歉,他恐怕要阳奉阴违,这件事左柯让必须得知情,他爸为难他女朋友,他要被蒙在鼓里留他女朋友一人承担,那不地道。

    要说,但不能是现在人多嘴杂的时候,左柯让那个劲上来一准掀桌,在场宾客都能有一出大戏观赏。

    等到酒吧,杜思勉找个买烟的借口不着痕迹拐走左柯让,去便利店要了一包烟,出门口杜思勉给左柯让一根,自己也点一根。

    打火机递到左柯让嘴边,见他只是夹着烟把玩:“不抽?”

    左柯让摇头:“邬思黎不喜欢烟味。”

    杜思勉感慨:“那你很喜欢她。”

    左柯让挑眉:“为什么要复述一遍事实?”

    “闲的。”杜思勉贫一句嘴,抖抖烟灰,扯到正题上:“你送爷爷奶奶下楼的时候,你爸找邬思黎了。”

    左柯让散漫态度瞬敛:“干什么了?”

    “就说话,说什么不知道,当时我在打电话。”杜思勉防止他一个上头就直接杀过去,先拉着他胳膊:“邬思黎叫我别告诉你,估计是不想你担心,但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你别问邬思黎,她肯定不说,也别一个着急去找你爸对峙,惹怒你爸都没好果子吃。”杜思勉推断着:“婚宴上那穿红裙的女人你看到没?”

    “没。”

    他眼里只有他姑娘,其他异性跟萝卜白菜没任何差别。

    “孙家小女儿,他爸跟你爸同级。”杜思勉一直在京北,左柯让在宁城,有些消息可能不及时,他得帮忙操这份心:“这些路数你清楚。”

    左柯让脸色沉郁,眉眼下压,烟咬进齿间,扑簌一声,火光窜起,明灭闪烁。

    杜思勉再次强调:“反正你别冲动,别乱,先稳住邬思黎,其他一切都好说。”

    抽两口又熄灭,左柯让转身去便利店。

    杜思勉好奇:“干嘛去?”

    “买口香糖。”

    *

    婚宴上嘈嘈杂杂,是结交拓展人脉的场合,不适合话家常,爷爷奶奶临走时叫他们第二天中午回老宅吃饭,两人早早就起床,去老宅陪老人家。

    大概是左柯让事先叮嘱交代过,爷爷奶奶都没有问邬思黎关于家里的情况,左柯让马上大四,爷爷跟他聊毕业后的打算。

    小时候陆若青左继坤就争抢过左柯让的人生规划,前者想他学商进公司,后者想他读警校,左柯让哪个都没选,辟出第三条路,报的航空航天工程专业。

    左柯让说大概率会进研究所。

    爷爷没什么意见,孙子有计划就行。

    奶奶则是跟邬思黎聊各种明星八卦,所知比邬思黎这个年轻人还要全面,她没吃到的瓜奶奶从头到尾捋给她,邬思黎想要是赵月雯在,她们一定能成为忘年交。

    吃完午饭,爷爷安排司机送他们去机场,下午四点回宁城的航班。

    也就离开两天,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邬思黎竟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恍惚感觉。

    一开门,一道白色影子飞驰而来,邬思黎被撞的后退,左柯让在后面揽着她腰稳住她,抬腿隔开二哈。

    他骂:“傻狗。”

    二哈亢奋一汪。

    “傻狗。”

    “汪!”

    “傻狗。”

    “汪!”

    “……”

    一人一狗幼稚地进行着跨物种交流,从玄关持续到客厅。这两天都是家政阿姨来定时喂狗,上飞机前邬思黎给阿姨发消息说今晚不用再过去,他们已经回程,现在正好到二哈饭点,邬思黎去厨房给它煮饭吃。

    二哈甩着尾巴黏在邬思黎脚边。

    左柯让拎着行李箱去楼上卧室收纳归置,两分钟后下来,气势汹汹杀到厨房,二哈像是预判到他是来抓自己,忙不迭拱进邬思黎双腿和橱柜之间的空隙里。

    邬思黎不明所以:“怎么了?”

    左柯让神情难看:“它在衣柜里撒尿了。”

    邬思黎啊声:“没事吧?”

    二哈是个两面派,在左柯让面前调皮捣蛋,在邬思黎面前温顺乖巧,这就导致左柯让跟她告状二哈又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时,邬思黎不太相信。

    即便证据都怼到她眼前她都能跟个昏君一样,完全做不到客观公正。

    左柯让冷着脸:“它就尿的我放外套那柜子。”

    衬衫T恤他俩放一起,夹克羽绒服这种外套都有各自单独的衣柜,二哈损坏的是左柯让的衣服。

    二哈每次拆家都会避开邬思黎的东西,都是左柯让遭殃,自打二哈来家里后,左柯让的鞋全部更换过一批,以前的都被它咬坏。

    现在又盯上他衣服,越想越来气,硬来会伤到邬思黎,左柯让按兵不动一会儿,在二哈放松警惕迈出试探性脚步,冒出一颗脑袋后,一把揪住它后脖颈。

    二哈落网,嗷嗷直叫,蹬着爪子挣扎扑腾,左柯让毫不心软,拢住它嘴巴,手动闭嘴,又警告邬思黎不许偏心眼不许插手,他非要二哈把它做的孽给舔干净。

    话放得狠,左柯让却不会那样做。

    他其实很喜欢二哈。

    二哈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专门在楼下腾出一间屋子作为二哈的娱乐房,虽然他总是嚷嚷二哈是邬思黎一人的狗,他不会管。

    专门用来给二哈做饭的小煮锅里放着西兰花胡萝卜鸡肝之类,煮熟之后捞出来碾成颗粒加入碘化盐,在这期间,楼上衣帽间的争吵声没有断过。

    左柯让用人话教训二哈,二哈用狗语反驳。

    语言不通都能吵吵到一起,也是服气。

    听着听着,邬思黎就笑起来。

    ——

    “因为你能再次接受,他应该很喜欢你。”

    “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他会一无所有,你弟弟的病也就没得治了。”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撞进脑中,邬思黎搅拌动作缓滞。

    很搞笑。

    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

    偏偏所有人都要她来做选择。

    第25章

    临近到期末, 本学期大部分课程都告一段落,邬思黎周一全天没课,左柯让反而一改之前的悠闲, 最后这半个月的课表排挺满,周一早八上到晚五, 不明白他们学院怎么搞的。

    邬思黎准备陪邬思铭一整天, 跟左柯让同一时间出门,一个去医院一个去学校,同一个大方向但是不顺路。

    打车到医院, 手里拿着左柯让昨晚提前订好的早餐,病房里邬思铭刚起床不久,邬思黎推门时, 他正擦着脸在卫生间里出来。

    邬思铭头顶光秃秃, 毛巾捂着他下半张脸,闷声闷气:“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没课。”邬思黎进屋,早餐放在小茶几上,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邬思铭闻言先笑:“一整天都没?”

    邬思黎点头。

    邬思铭欢呼一声,毛巾一扔,搂住邬思黎肩膀蹦跳两下。

    邬思黎要是全天没课的时候就意味着邬思铭能有一整天和姐姐相处的时间, 是不可多得的事情。

    邬思铭正是发育阶段,邬思黎早就有所察觉,肉眼还看不太出来,这下一靠近, 邬思铭竟然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

    得病没有影响他长个子,只是较于同身高的其他男生来说邬思铭身材要瘦弱不少。

    邬思黎手掌摊开在头顶平移滑向邬思铭, 粗略测量:“长高了好多。”

    邬思铭下意识想接一句裤子都短了好多,转而一想他要这么说, 邬思黎又会大包小包的给他买衣服,他在医院里用不着打扮,那点钱他更愿意邬思黎给自己花。

    话到嘴边咽回去,邬思铭又挺了挺腰杆,双手扶着她两边肩膀,一本正经:“姐。”

    以为他是有要事,邬思黎也正色:“怎么了?”

    然后,邬思铭蹦出三个字:“你好矮。”

    “……”

    邬思黎默不作声,拍了邬思铭一巴掌,坐到茶几边解外卖包装袋。

    邬思铭笑嘻嘻的,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掰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邬思黎,边吃饭边把这两天积攒下来的事情一件一件拿出来讲。

    邬思黎每次来医院,邬思铭都有数不尽的话题。

    一顿早饭姐弟俩快俩小时才吃完,还有点撑,等医生查完房,姐弟俩去楼下小花园遛弯。

    走差不多半个小时,找到一张空椅坐下晒太阳,邬思铭兀然开口:“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邬思黎刚在花坛边缘的杂草丛里薅了几株狗尾巴草,小时候她经常用狗尾巴草编兔子,多年不练习,手法有些生疏:“没有。”

    “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

    “你在我眼里演技很差。”

    狗尾巴草编兔子有手就行,邬思黎还是出了个错。

    邬思铭自顾自猜测:“跟柯让哥吵架了?”

    邬思黎还是:“没有。”

    “那就是跟柯让哥有关系。”

    邬思黎开始反省自己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差,她神情语气明明都再正常不过,邬思铭怎么就能这么断定。

    她闭嘴不言。

    “是他家人不同意吗?”

    邬思铭只能想到这个原因,毕竟他们姐弟俩的情况很难会有家庭不介意,没有人会登上一艘正在沉没的巨轮,即便左柯让有钱,他家里也不是冤大头,心甘情愿被拖累。

    “不是。”邬思黎又一次否认:“你别多想。”

    去京北之前来医院,她没告诉邬思铭具体是要去干什么,就是不想他操心多虑。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邬思铭在她手里拿过编到一半的兔子,她心不静,这么简单的手工都乱糟糟,邬思铭拆开重新弄:“我希望你能跟柯让哥好好的,他对你好,这样如果以后有一天我不在了,也有人能照顾好你。”

    邬思黎皱眉,厉声:“你别瞎说。”

    “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邬思铭三两下编织好一只胖乎乎的兔子,送给邬思黎:“姐你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虽然我可能不懂,但我能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邬思黎撵动着狗尾巴草根茎,兔子两只毛茸茸耳朵旋转起来,几米外的草坪上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斜对面那张长椅坐着一对花甲年岁的老夫妻,再远一些,一家三口拿着各种各样的检查报告单在大厅出来,父母愁眉苦脸,孩子不谙世事。

    医院总是幸福和痛苦并存。

    许久许久,邬思黎喃喃低诉:“我们不会有结果,早晚会分手。”

    邬思铭不问为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计划,根据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见解再结合自己的观点量身定制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旁观者能提出建议,但没有资格要求更改。

    或许是姐弟间心有灵犀,他能猜到邬思黎在忧愁些什么:“如果早晚有一天会分手,那在没分手之前就好好享受还在一起的日子。”

    邬思黎嘟囔吐槽:“你这是拖延症。”

    “我现在活着就是在拖延啊。”往往都是病患比家属心理强大,更能直面自己得病的事实:“姐其实我现在把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再活。”

    邬思黎脸一板又不乐意听这些丧气话,邬思铭叫她稍安勿躁:“我第一次做移植手术以为手术完就好了,两年后复发了,现在合适的骨髓还没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能保证彻底治愈。”

    生活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一记迎头痛击,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永远都是未知数。

    邬思铭不会想太多,多活一天都是他赚的,如果因为死亡这一个既定结果而错过在这之前的朝霞夕阳,太得不偿失。

    “人生下来就都只有死这一个结局,或早或晚而已,要是都纠结结果,那干脆一开始不要出生好了。”邬思铭这么劝邬思黎:“你和柯让哥今天还在一起就只考虑今天,明天醒来还没分手再做当天规划也不迟,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清楚,过好当下就好。”

    小小年纪开解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这些道理邬思黎都懂,但人有时候就需要一个台阶,或者是背后的一只手,来推动自己做出决定。

    “对不起姐。”邬思铭话锋一转,低头丧气的模样:“我又说你不爱听的了,你打我吧。”

    他在逗自己活跃气氛,邬思黎很给面子地笑笑,扶正他坐好,歪头枕在他肩膀,手里还在把玩狗尾巴草兔子:“那我也提前跟你道个歉,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你不开心才是辜负我。”邬思铭说:“我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要开心。”

    邬思黎对邬思铭的感情很复杂,她爱他,又排斥他,他很无辜,小时候邬思黎单纯以为是弟弟的出生夺走她的一切,压根没想过是父母本身就偏心。

    她嫌憎邬思铭,邬思铭却很黏她,姐姐姐姐跟在她身后叫个不停,父母在场时邬思黎会耐着性子温柔回应,父母不在场就漠视不理,甚至恶语相向,说他很烦,说她很讨厌他,叫他离自己远一些。

    邬思铭会慌里慌张跟她道歉,把自己认为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哄她,他从来不会记仇,就算邬思黎上一秒动手推到他,下一秒对他笑一下,他就能拍拍屁股站起来再次活蹦乱跳。

    父母加注在他身上的过多爱意不是他刻意争抢,可他却要忍受她的冷漠和疏远。

    到现在邬思黎都没能在与邬思铭的相处中找到一个完美平衡点,偶尔还会克制不住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出言讽刺邬思铭。

    邬思铭心疼她辛苦不想再治病,她心情舒畅就会好好说话,心情不好就讥嘲是自己抢了他的人生他的命运,欠他的她该还。

    等看到邬思铭苍白彷徨的脸色又生出无尽懊悔。

    “嗯。”邬思黎鼻腔涌现一股酸涩,她及时闭上眼:“你也是。”

    邬思铭是弟弟,亦是哥哥。

    她永远都不会放弃他。

    *

    中午左柯让想来医院找姐弟俩吃午饭,他下午两点还有课,医院到学校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耗费半个多小时,太折腾,吃饭也吃不踏实,邬思黎要他在学校解决,左柯让出乎意料同意了。

    不止这一次,还能追溯到更早。

    校庆开始,左柯让的强硬态度陡然发生变化,不再是说一不二,而是有商量的余地,邬思黎不愿意或者不允许的事情,他都没再做过。

    邬思黎不知道缘由是什么,但是走向是好的。

    下午两点多是医院每周例行组织的一次全科大检查,各级医师护士长进修、实习生都要参加,碰到什么特殊病例,当场讨论学习交流。

    队伍挺庞大,穿着统一白大褂戴口罩,单露出一双眼睛,这么一扫过去除了身形不同,都长一个样子。

    所以当队伍中某个医生将目光投向邬思黎,对视上之后,还冲她点头示意,眼睛微弯,似乎在笑,邬思黎就很纳闷。

    在记忆里搜索良久,都没能找出一点印象。

    琢磨着对方可能是认错人,她没太多想,查房结束她礼数周全地送医生们出去,邬思铭催她快过去,他们电影看到一半,正是精彩环节。

    电影是系列片,一共五部,姐弟俩整个下午靠在一起一口气五部全都看完,到邬思铭吃药时间,邬思黎去水房接热水。

    散发着热气的水流直线落入保温壶里,水声潺潺,不停歇看一下午电影,眼睛有些干涩,邬思黎掌根抵住眼睛揉按,根据水声判断差不多要接满,她睁开眼,关上水阀,盖好保温壶出去。

    踏出水房,一道陌生男声喊出她名字:“邬思黎?”

    邬思黎应声回头,来人穿着白大褂,是几小时前查房频频看向邬思黎的医生,不似在病房里人多,走廊空旷,她直白看见他胸牌。

    ——血液科:魏书匀

    脑海里划过什么,速度太快,邬思黎没抓住:“你是?”

    魏书匀眼睛又是一弯,他摘下口罩,果然在笑:“不记得我了吗思黎,那我可要伤心了。”

    一张青涩稚嫩的脸与眼前这张重叠,邬思黎惊喜且迟疑:“陈匀哥?”

    魏书匀笑容加深:“看来没有彻底忘记我。”

    魏书匀家以前住在邬思黎家对门,是邻居,他比邬思黎大四岁,小时候经常带邬思黎一起玩,邬思黎初一那年魏书匀父母离婚,他由陈匀改名魏书匀,随父亲搬到苏城,没多久她母亲变卖房子也搬离。

    那时候他们还小,都没有手机,魏书匀给邬思黎留下他父亲的电话号码,纸条后来邬思黎还不小心弄丢了。

    断联多年,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魏书匀接过她半抱着的保温壶:“给我吧。”

    邬思黎拒绝都来不及,跟着他往病房那边走:“陈匀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还是习惯叫他旧名。

    “前两天,被分配到人民医院实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没什么需要的,你忙你的就好。”

    “这么见外?”魏书匀翻起旧事:“小时候一受委屈就跑来找我怎么没想这么多。”

    邬思黎被调侃的脸一热:“没有吧。”

    “看来是想不认账。”魏书匀摇头失落:“思黎学坏了。”

    “没有。”邬思黎更加不好意思,改口应好:“那就麻烦陈匀哥了。”

    魏书匀复又笑:“不麻烦。”

    他说:“思铭的病例我看了,指标都挺正常,你别太担心。”

    这种安慰邬思黎听过数遍,她不嫌烦,每听一遍仿佛就多一丝希望。

    “对了。”魏书匀脚步一停,掏出手机:“先加个好友,不然我怕一会儿忘了,最近记性不太好。”

    邬思黎在搜索栏输入自己的微信号,点击添加,手机还给他:“我手机在屋里,等下回去同意。”

    “好。”魏书匀像小时候那样,熟稔地摸摸她头发:“不急。”

    冷不防的触碰,邬思黎条件反射一躲,魏书匀手滞在半空,融和气氛衍生出点点尴尬。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邬思黎有些局促:“对不起啊陈匀哥。”

    魏书匀放下手,温声:“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是我唐突了。”

    邬思铭病房在走廊东尽头,西尽头电梯定一声到达,几个人先后出来,逐渐分散向不同地区,只有一道轻而缓,能忽略不计的脚步声逼近。

    覆盖过魏书匀最后一个字音,清沉男嗓响起——

    “邬思黎。”

    落日余晖在西尽头玻璃窗透进来,左柯让逆光站,单手揣兜,另只手食指勾着车钥匙,神情莫辨。

    魏书匀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锐利眼神。

    一两秒钟后,左柯让眸光转向邬思黎,抬手:“过来。”

    第26章

    电影第五部 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八十的时候, 就已经是左柯让下课时间,算算路程,左柯让差不多在这个点钟到医院。

    不过被魏书匀这个意外人物打个岔, 她忘记这码事,现在看见左柯让, 有那么点茫然。

    而在她大脑运转的这几秒过程结束, 就要过去时,左柯让率先给出行动,他提步朝邬思黎走, 本就没几米距离,眨眼间到她旁边,他圈住邬思黎手腕, 沿着她掌根滑进她指缝, 紧扣。

    认出魏书匀拎着的保温壶,他瞥一眼魏书匀胸牌,记住他名字,神情自若:“谢谢魏医生了,给我吧。”

    都是男人,魏书匀当然懂左柯让在宣示主权, 保温壶交给他,主动自我介绍:“魏书匀,思黎朋友。”

    左柯让保持着良好风范,淡笑和他握手:“左柯让, 思黎男朋友。”

    同样的格式,仅一字之差, 身份就有所差异。

    亲密程度高下立现。

    互相认识完毕,左柯让侧头问:“思铭自己在病房?”

    邬思黎嗯。

    “那回去吧。”左柯让向魏书匀道别:“先走了。”

    不等或者是不需要魏书匀回答, 语毕,左柯让牵着邬思黎往病房去,邬思黎连忙补上一句“陈匀哥再见”,称呼落入左柯让耳中,他不动声色。

    两人步调一致,背影相称般配,魏书匀收回目光,推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意味不明笑笑,转身离开。

    前方,左柯让习惯摩挲着邬思黎手背,邬思黎眼观鼻鼻观心,余光观察着左柯让,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魏书匀摸她头发那一幕,根据之前他把任卓元在甜品店搞走的经验来判断,他如果看见,应该不会这么淡定。

    可是他最近表现又着实算得上温顺。

    邬思黎垂在身侧的另只手蜷起,正要开口,左柯让抢先:“邬思铭那儿还稳定?”

    邬思黎一顿:“挺好的。”

    问:“怎么了?”

    “在想能不能带他出去吃个饭。”左柯让啧声,为小舅子的情况发愁:“天天待在病房里,怕他憋坏了。”

    总是闷在同一个地方,心态再好再回自我调节,也免不得厌烦,又是在医院,不利于心情健康。

    邬思黎平常是不敢自己带邬思铭出去,万一出什么事,她一个人会慌张死,有左柯让在,她才安心:“应该可以,问问医生。”

    于是俩人又拐去护士台询问,今天是护士长值班,规定他们九点之前回来,得到保证后放行,到病房告诉邬思铭这个消息,小屁孩高兴得不行。

    上次带他出去,迄今快有两个月。

    又是姐姐陪一整天,又是能出去透气,邬思铭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没有之一。

    换好衣服,邬思铭戴上棒球帽、口罩,兴致勃勃就要冲出去,左柯让揽着他肩膀把人在门外拦下:“你要这么跑,咱就别去溜达了。”

    邬思铭一秒稳重下来,狗腿讨好:“姐夫,咱有话好好说,可不行威胁。”

    自从上回左柯让帮邬思铭买玩偶哄好他朋友后,左柯让在场时,“柯让哥”这个称呼就光荣退休,邬思黎第一次听邬思铭叫左柯让姐夫,眼睛都瞪圆,他们俩一喊一答的自然,倒是显得她大惊小怪。

    “我们要放假了,你老实听你姐话,我就天天带你出去。”左柯让交换条件,又慎重补充:“大夫允许的前提下。”

    邬思铭点头如捣蒜,邬思黎收拾好东西,手机装进挎包里,关好病房门,抬眼看见左柯让和邬思铭勾肩搭背笑着等她的画面,莫名恍惚。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在瞬间膨胀,胀得她莫名想哭。

    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屈指可数。

    立刻垂下眼,遮掩泛红的眼圈,动作自然地拉上挎包拉链,肩膀一紧,邬思铭搂着她插.进他和左柯让中间,手在他们仨头顶比划着:“一个‘凹’字。”

    邬思黎就今早讲了下邬思铭长高这事儿,他这一整天隔三差五就要跟她比比身高,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邬思黎嘴角耷拉下去,推着邬思铭前迈一步:“走廊没那么宽,别并排。”

    对于女朋友把亲弟弟“抛弃”而留下自己这个行为,左柯让极为得意,悠闲地甩起车钥匙,就要去拉邬思黎手,姑娘躲开,也在他后背一推:“你俩一起走吧。”

    “。”

    下午第三节 课左柯让就订好餐厅准备晚上带邬思铭出来吃饭,临江包厢,能俯瞰大半个宁城的夜景。

    “贵”一字就显示在明面上,不过邬思铭没有扫兴地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点不敢吃,选择出来玩,就大大方方地享受,不然弄得大家都有压力。

    他开心,邬思黎就会心情好,最后牵连着左柯让高兴。

    即便是小屁孩,邬思铭也是个活得很通透的小屁孩。

    吃完饭八点钟,邬思铭出来一趟不容易,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避免去人多拥挤的地方,左柯让决定带他去兜风。

    车子沿着梧桐大道匀速行驶,车窗全降,邬思铭趴在车窗框上,贪恋地看着每一处街景,邬思黎在倒车镜里看着他,置于腿上的双手紧密合十,指甲抠着虎口,不知不觉加深力道。

    蓦地,驾驶座那边伸过来一只手,她手背一暖,左柯让轻缓地捏着她指关节,待她放松下来,钻进她掌缝,分开她绞在一起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快到十字路口,路况稍杂乱,左柯让目不斜视,却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邬思黎的情绪变化,无声抚慰她。

    怕邬思铭发觉,邬思黎徐徐呼出一口气,反裹住左柯让。

    九点钟,准时将邬思铭送回医院,出去耍一趟,邬思铭非常满足,整个人都神采奕奕,邬思黎左柯让走后,他洗完澡躺床上精神得睡不着觉。

    又爬起来翻出一张卷子刷题。

    医院回公寓十五分钟,马路上车辆较之去吃饭时的晚高峰减少一大半,车内放着音乐,晚风迎面吹着,惬意又舒服。

    邬思黎学着邬思铭那样,望着在眼前掠过的风景,前方路口是红灯,左柯让轻踩刹车,在前方那辆车后停下。

    咔嗒一下,左柯让在中控储物槽里拿出手机,解锁,哒哒哒打字。

    一首歌播完,两秒钟切换空档,邬思黎发呆结束,想起几小时前在医院被打断的事情,她扭过脸:“陈匀哥,就是魏书匀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左柯让落在屏幕上的视线移向邬思黎。

    邬思黎坦然与他对视:“他分配到人民医院实习,你来之前我们才见面。”

    左柯让云淡风轻:“知道了。”

    “……”

    邬思黎目不转睛瞅着他,有点懵有点愣,还有点疑惑“就这样就这么顺利”的不敢置信,就挺可爱。

    左柯让解开安全带,越过中央扶手箱,亲她嘴唇,指尖戳戳她脸颊:“怎么这么呆。”

    “你怎么……”

    半截终止。

    “怎么什么?”左柯让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精准猜中她心理活动,替她把话说完整:“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这反应不能说不对,也是邬思黎所希望的,但是他真符合她期待了,她一时反而消化不过来。

    拿捏不准左柯让的想法:“你别误会。”

    嘀——

    红灯转绿,后面等候的车辆鸣笛催促。

    “不会误会。”左柯让坐回去,拽过安全带重新系好,踩油门发动车子:“我百分百相信你。”

    但是别人就一定了。

    左柯让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肘杵在车窗檐,屈指抵着太阳穴,唇间勾着冷漠弧度,目露几分玩味。

    回到家,二哈一如往常在门口做迎宾,见到邬思黎就往她身上扑,毛茸茸尾巴甩到左柯让小腿,眼里没他这人似的,视若空气,理都不理。

    邬思黎换好拖鞋半弯下腰,胳膊一伸,二哈就接受到指令,自动自发跳进她的包围圈。

    又快到邬思黎经期,左柯让去厨房煮红糖水。

    他厨艺烂得一塌糊涂,但是煮红糖水这项技能倍儿熟练。

    前两天他们去京北,昨天回来,今天又都不在家,二哈黏人黏得紧,叼着球缠着邬思黎陪它玩,邬思黎坐在坐垫上,球扔出去,二哈就倒腾着爪子跑去捡,再交还到邬思黎手中。

    就这么周而复始。

    看它无忧无虑的蹦蹦哒哒,是件很解压的事情。

    邬思黎把球一次抛的比一次远,一个没控制好,球砸到阳台落地玻璃,反弹回来,眼瞅着就要砸到邬思黎,人也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躲。

    头顶一道阴影笼下,左柯让手挡在邬思黎脸前方,稳稳接住那颗偏离轨道的球。

    邬思黎仰起脑袋往上看,左柯让低头朝下看。

    两人在彼此眼中都是倒转后的样子。

    左柯让点点她额头:“你说从地球到火星的距离能有你反射弧长吗?”

    他好会嘲笑别人。

    邬思黎不接茬,摊开手掌:“球。”

    “太晚了别玩了。”左柯让拿着球的手背在身后:“去洗澡,你明天早八。”

    二哈见他将球藏起来,大嗓门又发挥作用,怒吼左柯让,邬思黎被这声吼吸引地偏过头,站在通往二楼的第五层台阶,看见一人一狗交锋的场景,见怪不怪地上楼。

    都好幼稚。

    想当初去段骏鹏家里选狗,想着邬思黎性子比较静,也挑一个温良的,别吵到她,在仅剩的两只中段骏鹏按照他的要求推荐,说这一只性格乖驯。

    好,

    然后他听了,领回来了。

    结果就这?

    它是真烦,左柯让按按耳朵,眼睛下睨,“你再叫我真的会把你炖汤喝。”

    邬思黎不在,左柯让又这么凶,二哈极会审时度势,川剧变脸它修炼得炉火纯青,换上一副段骏鹏口中的乖巧面具,靠近左柯让,蹭着他裤腿,叫声都温柔起来。

    这种现象不是第一次出现,左柯让嘈它一句没出息,球掷出去,代邬思黎接着陪它玩。

    嗡一声震动,茶几上手机亮起,左柯让分去一个眼神,锁屏界面显示出微信图标,他自然拿起来,面部识别成功解锁。

    他们俩的手机里都存有对方的面容ID,密码也都知道。

    邬思黎从未翻过左柯让的手机,左柯让不,他三天两头就会查看一下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给邬思黎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短信消息。

    打开微信,消息列表置顶是他,他自己设置的。

    仅次于他之下,一个昵称是一朵emoji云朵的对话框,直觉这玩意儿男人可能也有,左柯让看见这朵云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魏书匀。

    什么破昵称。

    这么土。

    点进对话框。

    云说:【听护士说你带思铭出去玩了,现在到家了吗?】

    云又说:【今晚我值班,刚去病房看了眼思铭,他跟你一样一开始都没认出我,我变化应该没有很大吧?】

    什么叫“你”带思铭出去玩,他是个死人?

    自动忽略他存在?

    值班就值班,搞几把什么报备?

    他以前长成怪兽吗,变得谁都不认识。

    不认识就蔫眯着不行?非上赶着相认。

    就这么两句话,一堆槽点,跟他妈错题集似的,哪哪都是毛病。

    左柯让嗤一声,二哈叼回来的球塞他手里,他随便一扔打发它。

    拇指长按消息条,干脆利落点击删除。

    ……

    二哈不小心把它的水盆踢翻,还溅左柯让一身,红糖水煮好后左柯让在楼下给二哈擦半天屁股,收拾完估摸着邬思黎洗完澡他才进行到冲洗发水这步骤,赶不上给她吹头发。

    上楼去主卧衣帽间拿睡衣,敲浴室门叫她自己吹干头发,他着急去洗澡。

    邬思黎头发挺长,她自己打理的时候少之又少,吹到半干就懒得再管,在对待自己的事情方面,她不如左柯让有耐心。

    出了浴室,床头柜上摆着一杯红糖水,边上是两部手机,红糖水还有些烫,她坐床边喝一口歇一会儿,慢慢悠悠。

    叮一声手机响。

    两部手机都屏幕朝上,邬思黎下意识看,锁屏壁纸是她那部,拿起来,指腹触到微信浮窗,面部解锁后自动跳转到微信界面。

    消息列表的名字都十分陌生,邬思黎转而想起左柯让昨天下午在飞机上无聊,给俩人换了同样的壁纸,她拿的是左柯让那部。

    就要放回原位,又是叮一声,置顶聊天框下面的对话框新进来消息。

    很随意一瞥,就瞥到魏书匀的名字。

    心重重一跳。

    她第一次,没问左柯让,私自查看他手机。

    准确来说是一份以魏书匀名字命名的文档。

    里面详细记录着魏书匀的所有资料,从出生到现在。

    邬思黎浏览到底,退出,在列表里看到张世良伯伯的备注,再次点开。

    张世良是人民医院院长,邬思铭转院到人民医院,左柯让就是拜托的他帮忙。

    因为是长辈,对话框很干净。

    所有消息一览无遗。

    Atopos:【张伯伯,你们医院新来的那批实习生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魏书匀?】

    张世良伯伯:【这个我还没留意,我打听一下。】

    间隔半小时,对方回信。

    张世良伯伯:【是有这么一个人,上周五刚分过来,你问他干什么?】

    红糖水还剩半杯,邬思黎连着手机一起放回床头柜。

    左柯让找人调查魏书匀的时间点是今天晚上九点二十五,他们在医院回家的路上,或许恰巧就是邬思黎在解释,而他明确表示相信她的那个时候。

    伴随着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左柯让出现在主卧,他随意擦着头发:“我洗完了宝宝。”

    形容不出具体是什么心情,像是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她神情平静,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调查魏书匀?”

    第27章

    毫无预兆的一句质问。

    左柯让擦头发的动作停下, 毛巾半搭在脑袋上:“看我手机了?”

    他的重点不再什么魏书匀这种路人甲身上,而是在邬思黎在没有知会他的情况下看他手机这件事上。

    然后人就莫名其妙嗨起来,邬思黎始终固步自封不越雷池一步, 左柯让就是把他的秘密怼她眼前,她都能闭眼装瞎子。

    左柯让不喜欢她对他有这种分寸感, 而如今她跨过那道无形界限, 做出改变,左柯让就挺乐呵。

    邬思黎只吹干发根,发尾还湿着, 睡衣胸前的布料洇出一小片深色,左柯让走近,见状板脸:“你懒不懒, 就吹一半。”

    随着他的挪动, 邬思黎目光上移,重复:“为什么要查他?”

    “随便查查。”

    头发这么半干半湿着不舒服,而且她快来例假,更不能受凉,左柯让去主卧浴室取吹风机。

    “那么详细的资料是随便查查吗?”邬思黎起身跟在他后面:“你不是说没有误会相信我吗?”

    她音量一字接一字递进,克制着怒意:“你给张院长发了消息, 是不是又要像任卓元那样把他弄走?”

    “你怎么总是这样啊左柯让,是不是只要跟我有牵扯你就会针对他?”

    放置吹风机的抽屉合上,吹风机插进插座,左柯让去拉邬思黎:“先吹头发。”

    啪一记脆响, 邬思黎一巴掌拍开左柯让伸过来的手,他抬抬眉, 温柔恬静的姑娘倔犟站在他一步之外,眼里流露出浅薄的失望。

    左柯让捕捉到, 气场一沉:“没有误会会相信你,是只相信你,不包括别人。”

    “没有想把他弄走。”他说但是:“你再这么激动的话我不敢保证会做什么。”

    吊灯明光粗糙勾勒出他轮廓,将他身影投射在邬思黎脚下,她所有的盘诘他逐个回答,嗓音徐缓:“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总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跟我生气。”

    前有任卓元,后有魏书匀。

    搞定一个,他把他那些阴暗的占有欲打包扔进角落,因为邬思黎不喜欢,会不高兴,他不想惹她难过。

    好不容易感觉出他和邬思黎感情迎来转折,在慢慢加深,结果又冒出来一个。

    还给他上了强度。

    这次还是青梅竹马。

    那边他爸整出来的什么狗屁联姻对象还在解决当中,才有些眉目。

    外忧内患,他是什么天选倒霉体质吗?

    一件一件事都这么阴魂不散。

    他只是想跟邬思黎好好谈个恋爱再顺延到结婚,身边每一天都有她陪伴,再说长远点,等死后他们同穴埋葬,过完这一辈子就完事。

    他就这么点期盼,又不是要什么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怎么就这么难。

    不愿意再为这些糟心事影响到他们,左柯让尽力压下心头翻滚的躁郁,他再次伸手,决定权交给邬思黎:“太晚了我们不吵了乖乖,过来吹干头发我们去睡觉。”

    邬思黎后退一步。

    这是她能想到能做到的,唯一的抗争方式。

    “你看了我跟张院长的聊天内容对吗。”左柯让无奈至极:“那你有没有看到他跟我说合适邬思铭的骨髓找到了的消息。”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旺盛的怒火在瞬间熄灭。

    一句定生死。

    邬思黎执拗拧着劲儿,左柯让也死心眼,掌心一直朝向她,等她牵。

    最终,手放上去,邬思黎顺着左柯让收拢的力道朝他走,到他面前。

    邬思黎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找到了?”

    “聊天记录都在,不信你自己去看。”左柯让先打一记预防针:“是说可能合适,具体还得看配型结果再决定。”

    “好。”

    针锋相对的局面顷刻间扭转。

    邬思黎头发湿的部分少,两三分钟就全部吹干,吹风机搁到一边,左柯让捧起邬思黎的脸,低头亲她。

    邬思黎没有反抗,启唇轻易接纳他,左柯让规规矩矩,只是单纯的吻她,鼻尖相抵,唇瓣贴黏在一起,舌尖缠.绕,津.液互换。

    短暂争吵之后双方得到一个含义不明的吻。

    分开时,扯出一条银丝。

    左柯让蹭掉,又亲她一下,低声恳求:“不吵架好不好?我不喜欢跟你吵架。”

    尤其是其他男人作为原因。

    左柯让太懂她需要什么,他掌握着她的命脉,就注定每次争执不下时,她不会是胜利者,而是屈从的弱势方。

    邬思黎看着他,抬起胳膊环抱住他的腰,回馈他一吻:“好。”

    *

    大学的期末考都是各个学院自行安排,左柯让那边还有课在上,邬思黎这边考试通知就已经下发。

    左柯让他们班有一项科目考试是手工实操,他周二上午上课下午泡在实验室,邬思黎跟他行程差不多,只不过下午她有一场西班牙文学史的考试。

    中午左柯让去找邬思黎吃午饭,下午各自忙碌,晚上去医院看望邬思铭。

    一路上邬思黎都在担心会不会碰见魏书匀,左柯让要是一个不爽,不定会干什么,所幸没有,她松口气。

    骨髓那事暂且没告诉邬思铭,怕他空欢喜一场。

    至于那场围绕魏书匀而爆发的简短冲突,同以往一样,被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邬思黎是有沮丧的,左柯让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切实感受得到,她坚定想要逃离的想法因此有所松动,尝试着去相信他,打开心扉。

    可是左继坤对她一番施压,左柯让又暴露本性,好像谁都可以主宰她,唯独她自己除外。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邬思铭的病可能会迎来转机。

    及时整理好情绪,邬思黎照常生活,照常与左柯让相处,只是将那颗不安分活跃的心重新封存起来,不再贪得无厌。

    周四这天,俩人都是早八。

    早饭是左柯让出去买的,算计好时间提前起床,邬思黎洗漱完再吃,温度正好。

    牛肉蒸饺饱满多汁,邬思黎在边角咬一小口,嘬着完里面的汤汁,左柯让开口说他下课后有事要去沪市一趟,开车去,当天去当天回。

    邬思黎嘴里嚼着蒸饺,没法回话,含糊嗯声点头表示知道。

    左柯让特地跟早餐店老板强调不要虾皮,老板还是没记住,一大把虾皮不要钱似的丢他那份鲜肉馄饨里,他托腮挑拣着:“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事。”

    “什么事?”

    “不告诉你。”

    “……”

    无语。

    邬思黎去夹第二只蒸饺。

    左柯让卖关子:“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邬思黎吃着蒸饺不吱声,左柯让在桌下的腿伸直,小腿多动症一样毫无章法地撞着邬思黎的腿。

    邬思黎夹第三只蒸饺递到左柯让嘴边,转移话题的方式生硬无比:“快吃饭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得。

    他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勤奋好学。

    左柯让吃掉邬思黎的投喂,老实下来。

    不过等出门上车后,他还是把邬思黎压在副驾驶黏糊糊地亲了一阵儿。

    左柯让先送邬思黎去教室再回航空院上课,下课后又送她到医院,然后前往沪市。

    医院一楼大厅六部电梯前都排着长队,角落里那部队伍人相对少一些,邬思黎站过去,还是等了一个来回才乘上。

    电梯上升,挨个在指定楼层停下,到达第十层又一个人下去,只剩下邬思黎自己,原以为接下来就能直通十五楼,不想又停在第十一楼,门向两边打开,邬思黎和电梯外的医生打个照面。

    魏书匀见到她就笑:“思黎。”

    邬思黎正常回应:“陈匀哥。”

    前几次来医院都没再看见魏书匀,邬思黎一边庆幸一边担忧是不是左柯让又背着她搞小动作,她还不敢直接问左柯让,生恐触到少爷逆鳞,引得他变本加厉,昨天无意中听护士闲聊提起魏书匀,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魏书匀踏进电梯,邬思黎后退一步。

    他习惯性去按电梯按键,见十五楼亮着,慢半拍想起邬思黎就是去十五楼,收回手:“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最近是不是忙着期末考?”

    邬思黎模棱两可:“是有几场考试。”

    “上次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猜到你是在忙。”魏书匀合上文件夹,签字笔别在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

    邬思黎迷茫一怔:“什么时候?”

    “就我们第一天见面那次。”魏书匀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果然是忙忘了。”

    邬思黎清楚记得自己没有看到魏书匀发来的消息,和他的对话框内容就是刚加上好友那天的一句系统提示。

    她的手机只有她和左柯让能解。

    未曾有印象的消息显而易见是被左柯让清理掉。

    这种强势且恶劣的行为,是左柯让的风格。

    这才是真正的左柯让。

    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魏书匀连理由都替她找好,邬思黎顺着这个方向答:“不好意思陈匀哥,最近确实有点忙。”

    “没关系,毕竟考试重要,我就是找你闲聊两句。”

    电梯到达十五楼,魏书匀手绅士地挡在电梯门边,示意邬思黎先走。

    一前一后出电梯,魏书匀要去办公室,同行一段路,他随口问:“你男朋友没一起来?”

    “没。”邬思黎别过碎发:“他今天有事。”

    “听说思铭转院治病都是他一手保持的。”魏书匀真如兄长一般欣慰:“他对你不错。”

    邬思黎笑笑。

    “哦对,上次我见他好像对我有点敌意。”魏书匀苦恼叹气,为这事他发愁好几天:“是不是他误会了什么?需不需要我解释一下?”

    “没有没有。”邬思黎连忙摆手澄清:“他没误会,你别多想。”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好吧,你说我就信。”魏书匀又恢复开朗状态:“思黎总不会骗我。”

    欺骗者邬思黎心虚眨眼,怕耽误魏书匀工作也怕两人交流太过熟悉传到左柯让耳中又生事,正打着结束语腹稿,拐角一个护士小跑过来。

    “魏医生,主任找你,打你半天手机都没接就打到我这来了。”

    魏书匀掏出手机,五个未接来电:“不好意思我静音了。”

    “马上来。”魏书匀想揉邬思黎头发,念起她上次的躲避,手臂抬到一半又垂下:“那我先走了,有空请你吃饭。”

    请吃饭可能是客气话,但是邬思黎没应,只做道别再见。

    *

    宁城到沪市开车三个小时,不是节假日,高速路不堵车,一路通畅,左柯让到沪市是下午一点。

    车载导航的机械女声汇报着路线,目的地是在外滩的一家咖啡厅。

    挺顺利找到一个停车位,操做丝滑地倒进去,下车关锁。

    三个小时都维持同一个姿势,着实难受,左柯让手抚着后颈转动脑袋活络着僵硬的肌肉,边推门进咖啡厅。

    咖啡厅门口悬挂的风铃清脆悦耳。

    给临近门口那桌顾客端上饮品的服务员应声转身,面带微笑:“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左柯让个高腿长人挺拔,凭借身高优势很快锁定位置,一指:“找人。”

    “好的,您请。”

    靠窗最后一处沙发卡座,穿一身香奶奶洋裙套装的女人坐在那儿,做着裸粉色美甲的手捏着汤匙,搅动着她面前那杯咖啡。

    左柯让径直走去,在女人对面落座,跟随在后的服务生问他要喝什么,他说柠檬水就好。

    点单完成,服务生撤退,左柯让一个字废话不讲,开门见山:“我不会联姻,劝你最好跟我统一战线。”

    女人放下汤匙,丝毫不介意左柯让的直白:“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名字?”

    “不好意思。”左柯让神情到语气皆漠然:“并不关心。”

    女人伸出手:“蒋希瑶。”

    左柯让八风不动,一点没有要跟她有肢体接触的打算,这时柠檬水送来,他握住覆着涔涔水珠的玻璃杯喝一口水润润干涸的嗓子。

    挺好喝,挺清爽。

    回去给邬思黎带一杯。

    转而想起仨小时的车程,还有快到她经期的日子,遂放弃。

    蒋希瑶不在意一笑,收回手,衔接他第一句话:“为什么不会,我们都还没有相处过。”

    左柯让姿态散漫,手臂松垮下垂:“没兴趣。”

    蒋希瑶话滚话:“可我们还没有相处过你怎么就能肯定对我没兴趣?”

    这女人真磨叽,揣着明白搁他这儿装糊涂。

    还是太委婉,左柯让不吝啬再耿直一些:“不是没相处才没兴趣,是我压根就没兴趣跟你相处,你懂?”

    蒋希瑶油盐不进:“那怎么样你才能感兴趣,我往那方面靠拢一下。”

    “我只对我女朋友感兴趣。”左柯让说话等级再提升一个难听等级:“你就是投胎重开都靠拢不了,死心吧。”

    蒋希瑶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一僵,霎那间又调整好:“你约我见面是为了向我诉说你有多爱你女朋友吗,那我明白了。”

    “但是阿让,我以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你早就明白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谆谆善诱:“我们的婚姻不是我们能随意做主的。”

    又提出建议:“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的女朋友,我们结婚后你可以继续和她来往,圈子里很多形式夫妻,我没意见。”

    蒋希瑶说话时左柯让就听着,咬着吸管喝柠檬水,等她沉浸式树立完乖女贤妻人设,他讥诮扯唇。

    “首先,别叫我那么亲近我们不熟。”

    “其次,少拿那一套狗屁不通的言论教育我,我不是你学生。”

    “第三,我要结婚就只会跟我女朋友结,要不就一辈子不结。”

    “最后,你以为你谁?你有什么资格有意见?”

    条理清晰地怼回去。

    他敲两下桌面:“认不清自己,出门右拐卫生间去照照镜子。”

    和别人结婚,把他姑娘当小三养着。

    搞笑呢?

    无知者无畏。

    但她未免太无过无畏。

    “要不看你是个女人,”左柯让又敲两下玻璃杯:“这杯水能泼你脸上。”

    见面伊始就竖起友好标牌的蒋希瑶再也忍不住,她冷下脸:“不管你同不同意,你爸和我爸已经在商量我们的事了。”

    “如果我爸知道他现在就能当个便宜爷爷,”左柯让似笑非笑:“这事还商量的下去吗?”

    蒋希瑶强装镇定:“你什么意思?”

    邬思黎要兜圈子,左柯让会觉得是情趣,乐意陪着演,换成别人他是真不耐烦:“有些话点到为止你懂我懂就好了吧,非要我把彩超单摆你面前你才能不装傻?”

    蒋希瑶面色一白。

    “我爸最讨厌别人骗他,我也不是你们家能糊弄的人。”

    左柯让在杜思勉那得知左继坤找邬思黎后,就在忙着调查蒋希瑶,他们那个糜烂的圈子里,能几个纯洁无暇?就算底子干净也总会有软肋。

    怎么着都能成为谈判筹码。

    托他慧眼如炬的福,蒋希瑶还真有点把柄。

    她高中就在国外留学,这几年玩得叫一个嗨,各种聚会都有她的身影,去年谈了个华人小男友,感情挺稳定,今年毕业回国前分手,半个月前出现在私人医院妇产科。

    搞不懂她脑回路怎么长得,居然找他来当接盘侠。

    有什么蠢病一样。

    还是他看起来比较傻?

    越想越无语。

    突然很想邬思黎。

    蒋希瑶吸气欲言,左柯让不想再听她洗脑,他赶着回家找他姑娘,也不知道魏书匀有没有趁他不在拉着邬思黎打感情牌追忆往昔。

    抬手止住蒋希瑶:“你爸很疼你,所以麻烦你回去说你不同意。”

    蒋希瑶缓过劲儿来,颇为好笑:“你要我帮忙,态度还这么横?”

    “是你不地道在先。”左柯让认真警告:“而且你贬低我女朋友,我很生气。”

    “如果我拒绝你呢。”

    原来自己是关键人物,左柯让有求于她,自以为拿捏到他,蒋希瑶开始控场。

    “随你。”左柯让耸肩,一点不紧张:“你要执意非进我家门,那你怀孕这事儿我现在就捅出去,反正我不嫌丢人。”

    这个姻谁爱联谁联,他户口本配偶那一栏只能是邬思黎。

    要不就空着。

    谁都别想鸠占鹊巢。

    手机推到桌子中间,他点开相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张翻过照片,蒋希瑶在国外参加派对的、去妇产科检查的、还有两三张和不同男人接吻的。

    应有尽有。

    蒋希瑶笑容顿失。

    在她要抢夺之前,左柯让更快一步收回手机,在虎口转一圈,主导权又转回他手:“我挺不是东西的,道德底线也低,所以好心劝你别站我对立面,把我逼急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喝完最后一口柠檬水,还剩小半杯冰块,他撂杯走人。

    第28章

    吃完中午饭医生查完房, 邬思黎去甜品店兼职,今天订单数量一般,不会很闲也不会很忙, 几人一边工作一边闲聊。

    吴敏最近恋爱进入冷淡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甜蜜阶段过去, 男生在逐渐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空暇时间不再给吴敏打电话发消息,而是呼朋唤友组队玩游戏。

    见不到面时,也不再秒回吴敏, 见到面时又手机不离手。

    水龙头开到最大,吴敏发泄般冲洗着器具,小臂溅满水珠, 她大声抱怨:“刚在一起宝宝宝宝我爱你, 时间一久都‘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做到始终如一很难吗?”吴敏瘪着嘴:“我昨天还看见他给同城美女点赞评论。”

    “男人都这样,上头的时候你说屎是香的他都信。”邹念桐现身说法,以自己做例子:“我初恋追我的时候高三天天能四点钟爬起来给我买早饭接我上学,晚自习下课先送我再回家,说好大学要考一起但是他滑档去了苏城,他们开学军训一个礼拜后我去找他。”

    邹念桐注重互动, 提问:“你猜我在哪找到的他。”

    吴敏小心猜测:“宾馆?”

    “答对了!”邹念桐打个响指:“你真是个聪明宝宝。”

    最后一个包装袋套好,她环胸靠在吧台上:“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就不能给予厚望,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吴敏怅然若失点点头, 复又看向邬思黎:“思黎,你男朋友也这样吗?”

    邬思黎还没张嘴, 邹念桐就先替左柯让撇清关系:“不不不那还真不是,我们黎挑男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人遇上搭讪的女生真就无动于衷,我有女朋友挂嘴边,那么长时间了还很黏我们黎。”

    左柯让每次给邬思黎订外卖,都会稍带着邹念桐她们,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邹念桐她们仨在外就是“邬左”头部CP粉,坚决捍卫两位正主的感情。

    邬思黎没有在朋友圈高调过,不过自从公开,左柯让每次来接她不会再在窄巷里等,要么进店要么在店门口,等她到身边,必须牵好她手才能走路。

    不需要太多佐证,就这一点,吴敏便信服邹念桐的话,她挤眉弄眼:“我们黎宝宝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训起男人来这么有实力。”

    邬思黎一张不擅长应对这种暧昧戏谑,干巴巴词穷否认:“没有。”

    她真的没有做过什么,至少她自己这么感觉,但是邹念桐她们就总说她训犬能力一绝。

    还有五分钟下班,全部清理完剩余小料,邬思黎转身,视线不经意在门外划过,看见坐在店外石墩上的左柯让。

    他双腿大剌剌敞着,没玩手机什么都没干,就隔着门玻璃遥遥瞅着她,直勾勾的,还带着笑,跟她对视后,唇线明显拉高。

    邬思黎无端联想起二哈,她出门再回家,二哈就是这个样子在等她。

    发微信给他:【怎么不进来?】

    邬思黎掏手机时左柯让就点开微信,看完消息,他无声冲她摇头。

    五分钟后打卡下班,吴敏积极地第一个跑出去,路过左柯让面前,咦了声,她着急去赶公交,匆匆打个招呼接着跑。

    邹念桐和邬思黎一同出来,见到左柯让,邹念桐松开挽着邬思黎的手,说完再见朝学校里去。

    在这期间,左柯让始终坐在原位,邬思黎走过去:“刚回来吗?”

    左柯让抱住她腰,脸埋进她小腹:“开了好久,好累。”

    他抓起邬思黎手腕,放在自己头顶:“你快心疼我一下。”

    左柯让头发挺硬的,又是寸头,实在不适合揉,邬思黎顺着他后脑滑到他脖颈捏着,另只手捻着他耳朵。

    她手很软,左柯让很是喜欢,准确来说邬思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他不喜欢的。

    搂着她的手臂收紧,左柯让闷笑一声:“宝宝我好像被你摸的有点反应了。”

    一句话成功叫邬思黎僵住。

    左柯让抬起头,下巴戳在她身前,漆黑眼眸亮晶晶的:“怎么办?”

    他问:“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

    他俩现在这一站一坐的姿势,邬思黎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收回碰着左柯让的手,背到身后:“回家吧。”

    他不依不饶:“回家对我负责吗?”

    大庭广众,真怕他反应过甚,邬思黎羞涩地慌里慌张,拽他:“快走吧。”

    左柯让又是一笑,站起来顺势将她手包裹在自己掌心,车停在马路另一边,俩人横穿到对面,邬思黎余光一直盯着左柯让,看不太清,上车后又借着系安全带的引子,故作自然地一瞥。

    以为自己很隐秘,还是被左柯让逮到,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干什么呢你,往哪儿看呢。”

    还反倒指责起邬思黎。

    好像刚才耍流氓的人不是他。

    安全带卡进锁扣里,邬思黎脸扭向窗外,以实际行动回应左柯让。

    左柯让就靠过去,先在她脸颊亲一口,待她吓一跳回过头就堵住她嘴,含着她唇瓣,闭着眼,对她全部的迷恋都加注在其中。

    一记深吻。

    缠绵许久,左柯让终止后额头抵在她肩膀,笑着蹭两下:“坏了宝宝,这下真起反应了。”

    “别闹了。”邬思黎脸颊红晕弥漫,催促:“快回家了。”

    左柯让巍然不动:“你再亲我一下我就走。”

    邬思黎嘴唇随便在他发际一碰,左柯让说话算话,坐直回正,打方向盘驶入主干道时特中二特神经地来一句:“带老婆回家咯!”

    ……

    和订的餐同一时间到家门口,吃完饭邬思黎去洗澡,洗到一半左柯让没皮没脸挤进来,弯腰吻邬思黎的同时攥着她手腕往下探,一到邬思黎用手帮他的时候,左柯让就特不容易结束,磨磨蹭蹭到最后邬思黎都要靠着他累睡着了他才勉勉强强完事。

    抱她回卧室,给她吹干头发,人就自动自发滚进被窝睡觉,屋里开着空调,被子盖过她下巴,整个人陷进床里。

    左柯让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拿手机拍张照片留存,快门刚按下,屏幕切换到来电界面。

    是左继坤。

    没备注,左柯让连他号码都没存,但是记得这串数字,直觉是和那什么破联姻有关,左柯让关掉卧室灯,去楼下接听。

    果不其然,左继坤一上来就问:“见过蒋希瑶了?”

    左柯让坐沙发上,捞过茶几上的烟盒:“嗯。”

    左继坤好奇:“你们俩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陆若青去世后,每一次跟左继坤见面、通话,左柯让都能加重一次自己商品化的认知。

    他都能查到的事情,又怎么会难得到左继坤,但他就是不查,因为左柯让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就是正好出现蒋希瑶这么个合适的人,能给他添堵,所以左继坤不做犹豫塞给他。

    说不上难过,左柯让对此早就免疫,左继坤也不值得他付出情绪。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咬着烟,他嗓音含混。

    “没有蒋希瑶也会有别人。”左继坤笑,平淡的语气像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认不清现实:“我说过,这是你生在这个家里该承担的责任。”

    一楼客厅同样关着灯,落地窗在是远处的阑珊灯火。

    左柯让吐出一口烟:“到底是我该承担的责任还是你自己过得不痛快也非要我不痛快?”

    张口闭口就是责任,把自己的私欲裹挟在里面来道德绑架他。

    可真够道貌岸然。

    “重要吗?”左继坤教导着:“阿让,起因和过程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叹息:“你还是太年轻。”

    左柯让不屑一嗤,指尖在烟身一磕,烟灰扑簌簌落下。

    “好好珍惜和你那位小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吧。”左继坤送上祝福并夸赞:“小姑娘长挺漂亮,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嘟——

    电话挂断。

    左柯让融在一室黑暗中,敛着眸,手肘撑着大腿,手指间猩红闪烁。

    哒哒抓地声响起,二哈在睡窝里爬起来走近左柯让,蹲在他脚边,脑袋一歪靠在他身上,大概是察觉到左柯让心绪不佳,以这种方式陪伴他。

    就邬思黎在的时候,一人一狗就特爱争抢她注意力,特爱吵架,等到邬思黎不在,一人一狗又能和谐共处。

    左柯让撸它毛:“我没事。”

    二哈抬起一只前爪,左柯让摊开掌心,它放上去,进行一次友好握手。

    又在客厅坐了会儿,左柯让上楼,去浴室重新刷一遍牙洗干净手,确定没有烟味再上床。

    从后面抱住邬思黎,胸膛贴着她后背,掌心覆在她小腹处,唇挨着她脊骨。

    邬思黎睡梦中察觉到床在动,闻到葡萄柚的味道,辨认出是左柯让,潜意识往他怀里挪。

    左柯让鼻尖钻进她发丝里:“邬思黎。”

    她迷糊应:“嗯?”

    他低喃:“好爱你。”

    *

    骨髓移植配型检测结果出来,匹配成功,可以进行手术。

    邬思黎得知这个消息后,在孙朗丰办公室愣怔好半晌,幸亏有左柯让在,不然她短时间内真给不出回应。

    邬思铭最初检查出白血病,邬思黎和父母都做过配型,都不行,亲属之间配型都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成功率不到十万分之一。

    这样渺茫的机率一朝实现,邬思黎发傻正常,左柯让也很高兴,虽然他动不动就拿邬思铭威胁邬思黎,但是每次邬思铭一有情况,他从没推诿过,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他知道邬思黎很爱这个弟弟,这也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他得帮她守护好。

    确定好手术时间,邬思黎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邬思铭,他听后直接在病床上跳起来,搂着邬思黎左柯让蹦哒半天。

    他的笑容里藏有几分遗憾,只是其他两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没能第一时间发觉。

    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胜利在望时——

    邬思铭病情突然恶化。

    是张世良亲自给左柯让打的电话。

    彼时邬思黎正在上本学期最后一节专业课,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她记着笔记,没留意到在课桌边缘徘徊的中性笔,一不小心碰掉。

    哒——

    笃笃——

    笔落地和敲门声一同传进邬思黎耳中。

    左柯让出现在教室前门,神色凝重:“老师我有急事找邬思黎。”

    都等不及教授同意,他边说边往教室里走,直奔邬思黎座位,拉她起来,交代她旁边的邹念桐帮忙收拾一下课本电脑之类,然后就带走邬思黎。

    左柯让步子迈得快,以往他都会迁就邬思黎,这次没有,邬思黎心跳不自觉加快,手心冒汗。

    她听见自己声音好像在颤:“怎么了吗?”

    左柯让想做到婉转,可是很难:“邬思铭情况不太好。”

    ……

    赶去医院的那段路,邬思黎很迷茫,她脑子很空,什么内容都想不起来,什么内容都放不进去,提线木偶一样被左柯让牵着下车、上楼,最后站到手术室门口。

    鲜红色的“手术中”提示牌刺目至极。

    左柯让将邬思黎安置在走廊长椅上坐着等,任何安慰在此时都是徒劳,他紧扣着她手,沉默地陪着她。

    邬思铭以往也有过突发状况,但是这次,邬思黎心慌到顶点。

    不知道具体过去多长时间,总之很漫长,灯灭门开,孙朗丰出来,邬思黎第一时间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左柯让半扶半抱着她。

    孙朗丰摘下口罩,神情严肃:“不太好,移植提前吧。”

    邬思黎嗓子像是塞着一团棉花,吸干所有水分,干涩肿痛。

    左柯让不断抚着邬思黎后背,替她回答孙朗丰:“您看着安排。”

    “好。”孙朗丰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离开抓进去安排手术。

    捐献者不用住院,做好一系列检查,等待通知就行,结果电话打过去,是无人接听状态。

    怎么都联系不到人。

    邬思铭数次被下病危通知书,而捐献者却销声匿迹,异基因配型成功难乎其难,手术会有备选方案,但是捐献者没有替补,一拖再拖,最后一次下完病危通知书,孙朗丰叫邬思黎和左柯让换上无菌服进去。

    邬思铭带着氧气面罩,头发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化疗过程中掉光,但他总说自己光头的样子很帅,

    见到邬思黎,弯唇笑,声音虚弱混沌:“不哭,姐。”

    邬思黎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哭,邬思铭这么一提,她胡乱去抹,反而越擦越多。

    她跪在地上,邬思铭触手可及,他费力抬手在她眼底揩了下:“姐我不喜欢你哭,我觉得你笑的时候最好看。”

    邬思黎说不出话,只在摇头。

    “孙医生跟我说,捐献者找不到了。”邬思铭叮嘱:“我的身体我知道,就算能移植也没太大用,姐我们不怪人家。”

    “好。”邬思黎快速擦着眼泪,以免模糊邬思黎的面容:“不怪。”

    “柯让哥。”邬思铭目光缓慢转向床边另一个人:“我姐姐很好的,我只认识你也只相信你,以后就全拜托你照顾我姐姐了。”

    他一只手被邬思黎攥着,另只手虚虚握成拳,左柯让会意,同他轻轻一碰拳,完成男人之间的承诺。

    邬思铭有千言万语想跟邬思黎讲,可是到嘴边只汇成一句:“对不起,姐。”

    小时候父母都堆在他碗里的鸡腿,要求邬思黎把他放在首位,因为他而一再责怪邬思黎为什么得病的不是她,对她冷眼相待。

    很多很多都对不起。

    所以邬思黎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无论用何种方式,他都从来没有怪过邬思黎,他只怪自己不争气,不能扭转父母的想法。

    邬思黎一直在为他牺牲,他还是辜负了邬思黎的努力。

    再次道歉:“姐,对不起。”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你弟弟。”

    嘀——

    心率检测仪发出通知,起伏的曲线戛然变直。

    第29章

    葬礼挺冷清的, 自从邬思铭生病,家里亲戚或多或少都疏远,怕找上他们借钱, 邬思铭也没什么朋友,一系列流程都十分简单。

    都是左柯让操持的。

    那天之后, 邬思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对一直以来照顾邬思铭的医生护士们表达一番感谢,收拾完邬思铭的东西,回老城区的房子住了几天, 直到葬礼结束。

    孙朗丰后来跟他们说,邬思铭的病情其实早在今年开春就在走下坡路,那时候可移植的骨髓还没有找到, 只能保守治疗, 但他不想邬思黎担心,求着孙朗丰还有护士们瞒下来。

    邬思黎听后很平静,应该说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难过,悲伤到极点大脑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她只觉得很困,想睡觉。

    左柯让帮她和学校请了假, 自己也请假不再去学校,每天寸步不离守着邬思黎。

    就连没心没肺的二哈都彻底乖顺,一改之前的耍宝大吵大闹,受到邬思黎感染, 成日丧眉耷耳闷闷不乐的。

    邬思黎不吃不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 左柯让一个着急,脾气上来就冷了脸。

    “你还要拿邬思铭威胁我吗?”邬思黎坐在床上, 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淡然同他对视:“可他已经不在了。”

    像是被人迎头凿下一棒子,心头窒闷酸胀,左柯让愣怔在原地,半晌后无措解释:“我没那么想。”

    他怎么想于邬思黎而言不重要,她搓搓眼睛:“你别管我了,我饿了自己会吃的。”

    她说谢谢,然后躺下,被子拉高,翻过身背对着左柯让。

    他看她背影许久,没再打扰。

    粥放在床头柜上,去楼下抽烟。

    等到第七天,邬思黎蓦然好转,她梦见了邬思铭。

    梦里邬思铭很是严肃地批评教育她一顿,说他不喜欢她这么郁郁寡欢,他希望姐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于是邬思黎就打起精神。

    邬思铭葬礼后没多久,宁大开始新一年的暑假,最后一门考试她没能去参加,和导员还有专业老师沟通好,申请下学期补考,甜品店那边她暂时不太想去,她现在心情还没调整好,硬要去兼职万一出现失误影响到人家生意,她会内疚。

    本是要辞职,但是钱姨说先给她放一个月的假,反正暑假大家都回家店里不怎么忙,少她一个没关系。

    邬思黎就在家里看书学习,逗二哈玩,或者跟左柯让靠在一起看电影。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左柯让见她情绪还算不错,怕她天天看到自己会烦,把她那三个舍友接到公寓里陪她,他抽空去了趟医院。

    医院里每天都在迎来送往,有新生命诞生就会有旧生命离去,医生护士们习以为常,对生死一事看得比较淡。

    再次看见左柯让,孙朗丰再次表示惋惜,左柯让想要捐献者的资料,但是医院有明文规定不得透露任何信息,左柯让没强求,寒暄几句就离开。

    拿到捐献者资料也没什么用,本就是一种公益行为,人家的东西,临时反悔说不给,谁都没立场去怪罪。

    他只是想做些什么。

    等电梯时,左柯让买了最快一班去京北的机票,付款成功后有人闯入他的余光,偏头看。

    是两个月前新调到十五楼的那个小护士。

    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微弯:“是左先生吧?”

    左柯让点头。

    小护士做出一个稍等的手势,匆忙跑回护士台,在工位抽屉里翻找出一个信封,折回去递给左柯让:“这是思铭拜托我交给你的信。”

    左柯让接过去,确认问:“给我?”

    “对,给你的。”小护士强调:“不是给他姐姐的。”

    这么一句话,左柯让就明白这封信邬思铭不想邬思黎知道。

    “好,谢谢。”

    小护士说不客气:“当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后来我给您打过电话您没接。”

    “抱歉,最近家里有些事。”

    “理解理解。”小护士真心祝愿:“希望姐姐能尽快走出来,思铭最不想他姐姐不开心了。”

    左柯让收紧手,信封出现一丝折痕,他赶紧松开,低声一嗯。

    电梯到达十五楼,小护士摆手再见,左柯让踏进电梯,垂眸看着信封,轻飘飘一张纸在此刻重达千斤。

    他竟然没有勇气打开。

    坐到车里,将信封妥善放进储物柜里,开车前往机场。

    三个小时后落地京北,杜思勉来接机,今天太阳大,他那副骚包的眼睛名正言顺挂在鼻梁上,揣兜靠在车上,左柯让身影出现在出口,他悠悠闲闲直起身:“半个月前不才回来?这么快就想我了?”

    左柯让没理,抽走他手里的车钥匙,绕到驾驶座上车,杜思勉见状不对劲,嬉皮笑脸一收,快速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唯恐慢一步左柯让一脚油门蹿出去。

    “咋了?”他摘掉墨镜:“出啥事了。”

    “没。”左柯让不欲多言,在导航输入目的地,

    还挺凑巧,左柯让开到左继坤居住的小区外时,门口道闸杆升起,一辆连号牌的黑色轿车驶出。

    左柯让瞥一眼杜思勉系好的安全带,交代他坐稳坐好,杜思勉还云里雾里着,就听他又来一句:“车撞坏赔你。”

    紧接着他挂档给油,引擎发出轰鸣,车子离弦箭似的前射。

    当——

    巨响。

    车身一阵震荡,杜思勉脑子没反应过来左柯让的意思,身体先接受信号,抓死安全带,强烈的推背感带着他往前扑。

    他这边懵逼的一声我操刚脱口,驾驶座车门打开,他隔着挡风玻璃看见左柯让下车。

    快步朝被撞的那辆车走去,整个人周身充斥着一股肃杀的狠劲儿,将后排的人拎出来,不等对方站稳,一拳挥过去。

    揪着他衣领抵在车上,左柯让屈肘卡着他脖颈,厉声逼问:“是不是你干的?”

    值班室里的保安顷刻而出,杜思勉在看清左柯让压着的男人是谁后,又是一声我操,眼还冒着金星就解开安全带跑过去。

    他上手拽左柯让,这人在盛怒状态下力气大到恐怖,杜思勉撼动不了分毫。

    左继坤在一线这么多年,身手哪是左柯让这个半吊子能比的,小腿缠住他的一勾,瞬间挣脱左柯让的钳制,把他撂倒。

    挨的那一拳也还回去。

    左继坤丢开他,咳嗽两声抹下嘴角:“你真出息了左柯让,都敢打你老子了。”

    左柯让跌在地上,杜思勉冲到他们父子俩中间,嚷嚷着叔叔冷静,扶起左柯让拦下他又要去揍人举动。

    左柯让赤红着双眼瞪着左继坤:“是不是你干的?”

    “你发什么疯!”左继坤整理好褶皱的衬衫,眉头拧着,气势盛:“跑过来又是撞车又是打你老子,我好脸给你给多了是吗?”

    左柯让额头青筋暴起,字音咬得很重:“那个联系不到的捐献者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杜思勉使出吃奶的劲儿制止他,差点都要蹲下去抱他腿,嘴里叨叨着哥你冷静。

    左继坤莫名:“什么捐献者?”

    “你装什么?”左柯让当他在装傻,旁边一圈人在围观,他不在乎被人看戏:“邬思铭那儿等着救命,好不容易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手术当天人不见了。”

    他质问:“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左柯让撞车时避开驾驶座,陈鸿卫没啥大碍,左继坤过会儿有个会议要参加,昨天他把车开走,今天过来接。

    缓过那股眩晕就下车要帮忙,认出左柯让后又退到一边,即便左继坤和左柯让势同水火,那他们也是亲父子,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兜里手机在响,陈鸿卫掏出来一看,是催左继坤赶紧去开会的电话,他这才上前汇报。

    “知道了。”左继坤复又看向左柯让:“我现在没空搭理你,趁早滚回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对候在旁边的保安们打眼色:“拦着他。”

    说完转身上车。

    没有得到答案,左柯让不死心,一群训练有素的保安人墙似的严防死守,他一对多毫无胜算,杜思勉使出吃奶的劲儿制止他,等左继坤的车开远,他拽着左柯让回车里。

    没报废,还能开。

    杜思勉一路开到他们常去放风的山头,一个刹车停下,咯噔一下,摇摇欲坠的前保险杠终于支撑不住的掉下去,

    杜思勉没管,两边车窗降下,清凉山风涌进,他越过中控打开副驾那边的储物柜,翻出来一枚创口贴递给他:“没事吧?”

    左柯让没要,转而去拿烟,抖出来一根点上。

    杜思勉叹口气:“说说吧,咋回事?”

    左柯让后靠着椅背,半眯起眼,目光虚无,烟抽得凶,一根烟烧完,他沙哑开口:“邬思黎她弟白血病,前段时间去世了。”

    补:“捐献者手术前跑了。”

    消息冲击力十足,杜思勉好半天没出声。

    他刚听完事情概括,省去再问原因:“你怀疑是你爸搞的?”

    左柯让又点一根烟。

    杜思勉陪他一根。

    山风有些大,烟雾熏到眼睛,生理性眼泪溢出,杜思勉又关上窗户,啧一嘴:“不是哥们,咱们先冷静,事先声明我不是帮你爸说话啊。”

    他举起手发誓:“医院有规定不能泄露捐献者资料,你爸他怎么暗箱操作?就算你爸有办法搞到资料,这事要是爆出去他还不完蛋?”

    杜思勉旁观者清,条理清楚的分析着:“虽然这话不咋好听,但我觉得你爸再怎么想搞你也不会搭上自己的前程。”

    山风一吹,左柯让体内的躁动因子稍得平复,他回想着左继坤刚才一系列的反应,不似做假,是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左继坤那人走一步算三步,得失不成比例的事情他不会干,他热爱他的职业与加身的荣耀,决不允许有任何污点产生。

    他有无数种正当手段拆散他和邬思黎,的确不至于这么下作。

    再怎么看左柯让不顺眼也不会以牺牲自己、葬送整个左家为代价。

    第三支烟点燃,铃声响,电话进来。

    是左柯让的手机。

    没有来电备注,一串属地是京北的号码,他不想接,杜思黎觑他,就很神奇,他直觉这通电话不一般,自作主张接通。

    开免提。

    一道陌生男声经由扬声器播出,他先自我介绍:“柯让,我是陈鸿卫。”

    左继坤的下属,左柯让认识,他上小学时陈鸿卫还几次接他放学。

    他应:“陈叔。”

    “是这样,你说的那件事队长叫我查了下。”陈鸿卫警校毕业后就一直是左继坤带领,是上下级也是好搭档,他习惯称呼左继坤队长:“前段时间我们出任务碰到一女孩儿,她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被人骗着去捐骨髓,队长了解完情况给了那女孩一笔钱救急,那伙骗子现在还在局里关着,她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捐献者。”

    陈鸿卫稍顿:“听说你女朋友的弟弟去世了,节哀。”

    电话那端左继坤的讽刺忽远忽近:“告诉他以后把事情搞清楚再找人算账,别跟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哔一下,左柯让切断电话,手机扔进储物槽,烟燃到根部,指间皮肤传来灼烫感,他掐灭烟头。

    怎么说?

    他能怪谁?

    是能怪那女孩识人不清被骗,还是能怪左继坤出手相助?

    左继坤一次好心拉回一个差点误入歧途的女生,却间接影响到邬思铭的救治。

    可是孙朗丰又说,邬思铭早就是强弩之末,就算移植成功,依照他的身体素质也有超过多一半的机率会出现并发症。

    怎么都逃不开那一个结果。

    邬思铭的离世就是一场必然的遗憾。

    一切都是命运在捉弄人。

    “送我去机场吧。”左柯让疲倦地阖上眼:“我回家。”

    *

    来回九个多小时,回到宁城是八点多钟,宁城傍晚六点就开始下雨,中雨,因为是夜晚,可见度不高。

    雨刷器不停歇刮蹭着挡风玻璃,左柯让给邬思黎打电话,嘟嘟的忙音回荡在车厢里,直到自动挂断,左柯让再打。

    一连三个都提示无法接通,他心头蔓上一股不安,又挨个给她三个舍友打,同样没人接。

    定位显示邬思黎在家,一路飙回公寓,只有傻不愣登的二哈,邬思黎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压根没带。

    左柯让正要出去找人,玄关一阵窸窣,就那么两步他都是用跑的,邬思黎推门进来,浑身湿漉漉,被雨从头到脚淋个透,看见左柯让牵牵嘴角:“回来了。”

    “去哪了?”左柯让蹙着眉,表情挺凶,语气倒是温柔,过去牵她:“手机不拿伞也不带。”

    “忘了。”邬思黎冰凉的手汲取着左柯让掌心的温暖:“下楼去送邹念桐她们,顺便走了走。”

    那为什么她们也都不接电话?

    疑问盘旋在嘴边,左柯让选择咽下去。

    去浴室往浴缸里放热水,他催邬思黎:“你去冲会儿热水再来泡。”

    左柯让洗干净手,蹲在浴缸边调试着水温,T恤背后也有一大片湿润,邬思黎就靠着洗漱台瞧着他背影。

    中央空调关着,室内挺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从骨子里都散发出冷意。

    半天没听见动静,左柯让回头,邬思黎原地不动,他站起来,水珠延着他指尖向下滴,在瓷砖上溅出水花。

    邬思黎今天穿的是件白衬衣,左柯让走到她面前解她扣子,眼睑低垂:“怎么傻里傻气的。”

    邬思黎就瞅着他,不发一语,扣子开到第三颗,胸口位置,她问:“你是回京北了吗?”

    “嗯。”左柯让虽然没告诉她他出门做什么,但定位连着,没想瞒着她,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去找左继坤来着。”

    他将陈鸿卫的话转述给邬思黎,被骗那女孩杜思勉下午去找过一趟,他下飞机后收到杜思勉消息,陈鸿卫没有撒谎。

    邬思黎恍然点头:“这样。”

    左柯让不动声色打量她。

    理智上左继坤是对的,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感情用事?不说邬思黎,就他在回宁城的路上都在想,如果那个女孩成功捐出骨髓,邬思铭是不是还会有一线生机。

    “我没事。”邬思黎敏锐感知到左柯让的探究:“我谁都不怪。”

    邬思铭嘱咐过她不要怪别人,更何况左继坤和那个女孩都没有做错。

    左柯让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在这种时候言语最是苍白。

    扣子一颗颗解开,直至最后一颗,左柯让往下脱,邬思黎抬臂搂住他肩膀,垫脚吻他。

    左柯让几不可察一僵,邬思黎咬一下他唇,顶开,钻进去又咬他舌尖。

    左柯让两秒内回神,扒掉她衬衫稍一用力就托起她,邬思黎双腿圈着他腰,就这么挂在左柯让身上,由他抱着,一边接吻一边去淋浴间。

    左柯让拨开花洒,热水浇注,吻加深。

    从浴室到主卧再到相连的书房,落地窗外暴雨如注,屋内灯火通明抵死纠缠。

    主卧一团乱,没法再睡,结束后左柯让带邬思黎去的客卧,或许是换个地方睡不踏实,半途左柯让猝然惊醒,床边一片空。

    邬思黎不在。

    他掀开被子,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出去找人,楼梯下到一半,慌乱的神情一顿。

    邬思黎环着腿坐在客厅那面落地窗前,背影寂寥,手里夹着一根烟。

    左柯让放轻脚步过去,茶几上他的那盒烟半开着,揉一下她头发坐在她旁边:“怎么醒了?”

    “做了个噩梦。”邬思黎把烟给他,抱怨:“好难抽。”

    左柯让笑,接过侧身按灭在茶几烟灰缸里。

    摸她手,有些凉,扯过沙发上的毯子裹住她。

    雨已经停了,后半夜整座城市都陷入沉眠,零星几点灯光在浓重夜色里孤立无援。

    俩人安静坐着,二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窝里转移到他俩脚边趴着。

    好久好久——

    邬思黎打破沉默。

    “左柯让。”她喊他名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为什么在一起的?”

    危险来临前,人是能预知到的。

    就如此刻,邬思黎这个话头一起,左柯让本能逃避,他答非所问:“端午我们说好出去旅游没去成,正好暑假我们找个你想去的地方散散心。”

    邬思黎平心静气地叙述着他们的开端:“我们一开始在一起,是因为你答应出钱给思铭治病,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我不想听。”左柯让仓促打断:“你别说了。”

    她依旧转过脸:“我们分手吧。”

    左柯让置若罔闻,全当耳边风,计划起出游:“去海岛吧,我们之前定的就是去海岛。”

    “我们分手吧。”

    “还是去爬山?”左可怕提出方案又否定:“算了别去了,你这体力不行。”

    “我哪都不想去。”邬思黎坚持:“分手吧。”

    她一共说三次,坚定一次胜过一次。

    左柯让心跳杂乱无章,稳着声:“理由。”

    “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邬思黎心底空落,是极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你花的钱我都有记录,会还给你的。”

    “不需要。”他话接很快,盖住她的尾音:“不需要还。”

    不想无意义地争辩,邬思黎已经做出决定,还是回答他好,那就不还。

    他紧盯她:“也不分手。”

    她摇头。

    “不分手。”左柯让搬出邬思铭的遗言:“我答应邬思铭要照顾好你。”

    邬思黎眼睫颤动:“人都不在了,承诺也没用了。”

    左柯让死不松口:“我不喜欢食言。”

    “如果不是为了邬思铭我根本就不会跟你在一起。”邬思黎直视着他眼睛:“你守着我这么一个人不值当,我们不合适的。”

    她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嘴巴却恶毒。

    扎得人生疼。

    “值不值当我说了算。”

    哪怕被利用他也心甘情愿,只要邬思黎能陪着他,他不介意做她的脚踏石。

    “我们不是一路人,硬凑在一起只会浪费时间。”邬思黎摇头,慢声细语:“我不想浪费了。”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左柯让注视着她,昏茫夜色下彼此面容都模糊,他深呼吸,态度尖锐:“我不会去联那什么狗屁姻不会跟别人结婚,你要因为邬思铭怪左继坤我把他绑了你揍他一顿出气。”

    他现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或者随便你怎么都行。”

    说着他就站起身。

    “左柯让!”邬思黎急忙拉住他,毛毯滑至手肘:“你能不能成熟点别总这么幼稚?”

    “能。”左柯让反攥她手,目光如炬:“我哪你不满意你说出来我都能改。”

    他有要求,他说但你得陪着我。

    邬思黎又摇头,在这段感情里她身心俱疲,邬思铭去世,牵制她最顽固的枷锁已经不在,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就非要分手是吗?”

    “是。”

    “我不同意。”

    邬思铭去世后,左柯让一句重话都没有对邬思黎说过,千依百顺,时间一久,他觉得邬思黎可能忘记他骨子里的强势。

    这段时间以来的谨小慎微和脉脉柔情尽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偏执。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说很抱歉乖乖:“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并没有给你随时喊停的权利。”

    左柯让拨开邬思黎汗打湿黏在脸颊的发丝:“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分手这俩字我当没听过。”

    “你只能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他低颈轻吻她唇,鼻尖亲昵相抵:“所以别想着离开我好吗?”

    他俯身抱住她:“我不能接受的。”

    第30章

    邬思黎被左柯让软.禁了。

    准确来说, 是左柯让把他俩一起关起来了。

    就关在公寓里。

    在她提出分手被左柯让驳回后。

    她的手机电脑,包括左柯让的,总之一切电子通讯工具通通都被他塞进保险箱, 密码只有他知道,网线掐断, 楼层管家每隔两天会送一次生活必需品, 也不敲门,放在门口就走。

    邬思黎能见到的活物就俩,一个左柯让一个二哈。

    这是他受到刺激采取的措施。

    邬思黎生气又无奈, 每次她都以为就这样了不会再过分了,左柯让总能刷新她的认知。

    但是多少在意料之中。

    他也不娱乐,睁开眼睛就是盯着邬思黎, 无论她干什么他都在旁边看着, 墙上的时钟显示到饭点他就去研究怎么做饭,做好就端到她面前,晚上搂着她睡觉,第二天再重复过着这样的生活。

    邬思黎感觉自己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景色却怎么都触及不到。

    近来宁城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邬思黎喜欢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不知不觉睡着,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左柯让。

    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托腮瞅着她发呆。

    不知道他已经保持这种状态多久, 邬思黎跟他视线撞在半空,好半天他才有所反应。

    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盘洗好的水果, 三两下剥掉荔枝外壳,喂她。

    邬思黎偏过头, 无声拒绝。

    左柯让举着手:“很甜的。”

    “我不想吃。”邬思黎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爆发,她坐起来,面露不耐:“为什么你总是强迫我,尊重别人的意愿对你来说很难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激动起来,左柯让愣了下,饱满水润的荔枝肉滚落掉。

    “一个星期了。”他说:“这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最初邬思黎吵过闹过,左柯让一律不予理会,她就懒得再抗争,硬碰硬她永远不是左柯让的对手,单方面冷战。

    “不想吃就不吃。”他垂下眼皮去捡,丢进垃圾桶:“我只是觉得挺甜的,想你尝尝。”

    “就是这样,就是你觉得好就要塞给我,根本不管我喜不喜欢。”

    “了解了,我改。”左柯让抽湿巾擦干净手,去牵她:“你别生气。”

    邬思黎躲开他的手,收进毯子里,舒口气,躺回椅子里,望着渐渐降临的夜色。

    一周以来的首次交谈不欢而散。

    她不说话,左柯让也不说,周围太过静谧,邬思黎又开始昏昏欲睡,她最近除了吃就是睡,精神状态比邬思铭刚离开那阵好像还要消沉。

    左柯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解开自己手腕上那根红绳,动作轻缓地在毯子里摸到她手腕,给她戴上。

    邬思黎马上要睡着,迷糊间感受到左柯让又在摆弄她,没力气挣扎,勾一下手,咕哝:“什么?”

    “保平安的。”左柯让系好绳扣,摩挲着她手背:“戴着吧。”

    他商量:“行吗?”

    左柯让说他会改,邬思黎一点不信,在她的潜意识里左柯让习惯强势,并且会一直保持下去。

    懒得再废话,晚风一吹,胳膊露在外面有点冷,她又缩回去,闭上眼睛。

    等她彻底睡着,左柯让小心翼翼倾身,在她眉心一吻。

    他低下头,茫然无措地盯着某一点发愣。

    倏然想起邬思铭托护士转交给他的那封信还没看,轻手轻脚起身去书房,在书桌最后一层抽屉最下面翻出那个信封,回到阳台打开。

    邬思铭写字很烂,左柯让说过数次叫他练练字,每次看他卷子还得配着他翻译才能认出他写的什么内容。

    而这封信,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极为用心。

    ——柯让哥:

    展信悦。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这封信,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是不要难过!人固有一死,我拖着一身病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超值了。

    我知道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来源于我姐姐,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你能把我姐姐放在首位,我们爸妈从我出生起就很偏心我,有意无意给姐姐造成了很多伤害,她没有被亲生父母坚定选择过所以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配。

    我姐姐是个很拧巴人,她不会表达,小时候她不开心还会拿我撒气,越长大她越闷,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别看她温温柔柔的,实际上性格比谁都刚强,她吃软不吃硬的。

    每次我惹她生气,撇撇嘴示示弱她就心软了。(给你传授下经验^_^)

    所以如果你们以后有了什么矛盾,希望你能迁就她一下,我姐姐很少有随性自由的时候,现在我不在了,她能减少一大半负担。

    我不知道姐姐很没跟你说过,据我了解她应该不会说,但是我感觉她很喜欢你。

    以后就拜托你了,我把姐姐交给你,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

    再见!

    邬思铭留。

    ……

    还不足一页信纸的内容,左柯让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完。

    沉沉吐一口气,左柯让沿着折痕叠好信纸,塞进信封里,托贴装好。

    邬思黎再次醒来,不清楚具体是几点,窗外天色浓稠,皎皎月亮高悬,她睡得有些懵,搓搓眼睛,看见手腕上多出来一条红绳。

    隐约记起是左柯让在她临睡前戴上的,说是保平安。

    红绳是他小时候奶奶去京北一家据说许愿很是灵验的寺庙里吃斋半年求来的,这么多年他从未离身。

    现在,他将这条红绳给了她。

    “醒了?”

    邬思黎抬着手腕,还没放下,左柯让从她上方冒出来:“饿不饿?”

    邬思黎仰头看他,左柯让在笑,很单纯真诚的一个笑,仿佛俩人之间从未发生过龃龉,邬思黎有一瞬被迷惑。

    她点头:“有点。”

    “那去吃饭。”左柯让理顺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我新学会了一道菜,超难。”

    拿走邬思黎身上的毯子,牵着她手去餐厅。

    邬思黎醒来时候正好,饭菜也是刚做完,这一周以来左柯让厨艺突飞猛进,他毫不谦虚地夸赞自己:“我觉得我现在能去应聘七星级酒店厨师长。”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全都符合邬思黎的口味,她最近胃口其实不太好,每餐吃都很少,但现在莫名饿得慌。

    他俩面对面分坐在餐桌两边,慢条斯理吃完一顿饭,左柯让眼巴巴望着她,朝空盘子努努嘴:“我是不是天赋型选手?”

    熟悉的臭屁模样,熟悉的“我最牛逼”的语气。

    真的恍惚。

    邬思黎都险些怀疑一个月来经历的种种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点头:“是。”

    左柯让就笑,叫邬思黎去跟二哈玩,他收拾着餐桌,碗筷放进洗碗机,不确定邬思黎要不要吃水果,但他还是洗了一盘端到客厅。

    邬思黎坐在沙发上,腿边有一个医药箱,左柯让见状,心一提:“拿这东西干嘛?”

    邬思黎拉他坐下,拨开医药箱卡扣,取出碘伏和棉签,捧着他的手仔仔细细消毒清理他食指指背刀划出来的那道伤口。

    “不小心切到的。”左柯让觑着她,犹豫再三,卖个惨:“好疼的。”

    邬思黎只清理着伤口,淡声:“下次还是请阿姨做吧。”

    她没有亲他,也没有哄,左柯让眼神一黯:“好。”

    几乎是切掉一块肉,挺触目惊心,邬思黎倒出药粉用纱布裹好,然后问:“你是打算关我一辈子吗?”

    “没有。”左柯让嗓音轻,嗫喏回:“不是。”

    邬思黎神色淡然:“你这样做,只会把我推的更远。”

    “那又怎么了。”他小孩子赌气一般:“反正怎么样你都不会喜欢我。”

    既然不喜欢,那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要求不多的。

    “我喜欢你。”邬思黎系出一个蝴蝶结,抬眼直视左柯让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狭长丹凤眼,她少敢与他对视,担心会被看穿心底的秘密。

    “左柯让。”她真挚告白:“我是喜欢你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

    在她最是困难无助的时候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是她最坚固的靠山。

    一次又一次坚定选择她,无论怎么样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这样的左柯让,她怎么会不喜欢。

    也正因为喜欢,所以她更需要离开他。

    “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可是我喜欢你。”她拨弄着蝴蝶结,指尖偶尔擦过他掌心:“我贪心,我想要一段平等,我能平视你的关系。”

    邬思铭在信里写邬思黎喜欢他,左柯让半信半疑,他或许是忧虑自己有一天会放弃邬思黎便用这种好听话来套牢自己。

    可怎么会呢?

    他永远都不会放弃邬思黎。

    但是现在邬思黎亲口承认她喜欢他,在他们之间产生隔阂的此刻,给他最难忘的回忆。

    错愕散去,急忙回:“是平等的。”

    他万分迫切:“我们是平等的。”

    “不是的。”邬思黎缓缓摇头:“我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异性都会被你调查,甚至针对,而你能接触的异性,我从来没有资格插手。”

    “怎么没有,你——”

    邬思黎打断他:“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他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你说话不好听,我不想听。”

    “任卓元发帖造谣我之前,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只是喜欢我想碰我还没有得逞,你就把人弄走。”

    “魏书匀也是,小时候他帮过我很多,待我亲近一点,你就几乎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信息都查了个透。”

    “我们两个每次吵架,你都会用邬思铭威胁我,逼我妥协。”

    桩桩件件邬思黎都列举得明白,稍稍一顿,她垂下眸:“我好像很重要,重要到牵扯着许多人的命运,我不顺着你就会有人倒霉,你给我造成的感觉是我是一个很糟糕很不幸的人。”

    左柯让喉结上下轻滚,他想说不是你不要这么想,可喉咙里暴起的酸胀压得他发不出一个音。

    “邬思铭出生之前,我爸妈对我一般,我安慰自己他们性格本身就是那样,邬思铭出生之后,我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父母。”

    “我爸妈对他喜爱的万分之一我都赶不上,邬思铭七岁那年查出白血病,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

    “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

    “而现在这份感觉里,有你的参与。”

    “我不想这样了。”她吸吸鼻子,疲倦不堪:“好累的,真的。”

    这些真心话,邬思黎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她习惯埋藏在心里,因为父母不在意,说出来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而等她终于遇到一个她愿意袒露心声的人,竟然同时在预示着他们的分别。

    “我改。”左柯让声线也不稳,尾音收得快又急,眼眶红成一片:“你不满意的我都改,我保证。”

    “你不会的,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我不想再妥协了。”邬思黎手背一重,温热的泪滴晕开水痕,她看向左柯让,看见他在哭,心口撕扯得生疼,她在他眼下一抹:“我总说你幼稚其实我也不够成熟,我们真的不适合再在一起了,至少现在不适合。”

    她和左柯让已经走入一个死胡同,身前是墙,身后是彼此相互作用下切断出的万丈悬崖。

    进退为难。

    分开是对他们都好的选择。

    邬思黎跪坐起来,手臂环抱住他:“我们先分开吧阿让。”

    她满是至诚:“在相爱之前,我们先成为更好的人吧。”

    *

    当晚,邬思黎搬出公寓回到老城区住。

    二哈留给左柯让,她什么都没带走。

    距离大三开学还有半个月,在这期间她找到房产中介,准备卖掉名下的这套房子,然后联系教授表达有想要去做交换生的想法。

    教授非常欣慰,开学后就立刻筹备起帮她申请出国交流学习的助学金,她不太了解其中流程,总之审批走得很快。

    老城区的房子虽然年份久,但是学区房,不愁卖,在她走之前,中介联系她找到了合适买家,买家女儿还有两年上初中,得提前做好准备。

    交接手续都办好,买家得知她马上就要出国,叫她先住着,等她走后他们再搬就来得及。

    出国前一天,她请邹念桐她们吃了一顿饭。

    她在群里发消息说请客吃散伙饭,三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辱骂,说要是吃散伙饭她们就不去,她们不允许散伙。

    邬思黎哭笑不得,连连改口。

    宿舍其他三人都知道她和左柯让分手的事情,尽管平日里不停夸赞小左同志这好那好,一分手,左柯让于她们而言就是纯陌生人,提都不提一句。

    邬思黎酒量极浅,不过邹念桐她们点的一打啤酒上来后,她还是贪嘴地喝了两杯。

    聚餐后半程不甚清醒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仨嬉笑打闹。

    脑海里不期然蹦出另一副画面,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先流出来。

    范云薇吓一跳,抱着她抽纸给她擦:“咋了咋了,咋哭了?”

    邬思黎不欲她们忧心,指着桌上那盘撒辣椒面的烤串:“辣的。”

    “那快别吃了。”赵月雯撤走,又狐疑地拿起一串试吃:“有这么辣吗?”

    当然没有。

    她只是想起她和左柯让公开后请双方朋友吃饭的场景。

    边吃边聊,从大一见面一路怀念至大三,这顿饭依依不舍吃仨小时堪堪结束,吃饭的地方离老城区近,送走她们仨,邬思黎溜达着回家。

    夏季凌晨十二点后街道上人零散几个,邬思黎倒是一点不害怕,有一截路路灯报废还没修好,她淡定地穿行着。

    咔嚓——

    像是木板被踩裂的声音。

    邬思黎回头,一只野猫飞速蹿过。

    她在黑暗里站定片刻,抿抿唇,若无其事转身。

    航班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邬思黎八点钟起床,先坐高铁去沪市,由沪市飞往马德里。

    路上有点堵车,到达高铁站时间正好得没有任何空余量,过安检检票,找到座位坐下。

    她选的F座,靠窗。

    放好行李箱,窝在椅子里怔忪几秒钟,掏出手机,点开置顶联系人。

    邬:【送到这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邬:【开车小心。】

    发完消息,她戴上耳机眼罩,与世隔绝。

    十分钟后,列车启动,由慢到快加速。

    深褐色的车窗膜很难看清车厢内部,但左柯让就是知道邬思黎坐在哪。

    目光随着前行的列车移动,直到连车尾都消失。

    全部列车都发走,站台空无一物,工作人员见左柯让站在原地不动,上前询问:“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左柯让收回视线:“没有,谢谢。”

    踏上出站的电梯,他彻底与邬思黎背道而驰。

    宁城今年的夏天好似格外炙热,天气预报隔三差五发布高温预警,提醒广大市民注意防暑。

    开车回公寓的路上到处都是盎然绿色,生机勃勃,梧桐树枝繁叶茂,斑驳阳光钻进树叶间隙铺洒满地。

    路口红灯,他踩刹车停稳。

    穿过斑马线的一行人中,有一对年轻小情侣,一对相携相伴的老夫妻,有一家三口,还有几个人孤身独行。

    左柯让就坐车里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走出他的视野。

    红灯变绿的最后几秒钟,他拿起手机。

    没有声嘶力竭的吵闹,真正打败左柯让令他投降答应分手的原因是邬思铭的那封信、邬思黎的坦诚,还有她那一句恳切的喜欢。

    原以为只要她在他身边,其他所有都能忽略。

    可真见到她不开心,他也没劲了。

    置顶聊天框的消息显示已读。

    他点开。

    Atopos:【一切顺利。】

    Atopos:【再见。】

    Atopos:【再见。】

    一共两遍再见。

    她没说的再见他要补上。

    他们一定会再见。

    盛夏结束,又一年凛冬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