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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辛北辰X许梦伊

    那次谈话之后,许梦伊单方面拉黑了他。

    辛北辰也彻底回归了正常的生活,把游戏戒了,期末突击后考试成绩全系第三,之前考的雅思成绩也出来了,总分8.0。申请帝国理工的资料基本全了,就等着明年去英国骚扰左聿桉了。

    整个一励志青年的人设。

    有八卦传说他是被孙芸芸甩后性情大变,也有人说是他跟贺淮之打了一架之后,誓要把对方拉下神坛。

    不管是哪种猜测,辛北辰任流言漫天,从来没有出面辟过谣。

    而许梦伊在正月十五这一天,终于知道了贺淮之要出国的消息。

    那天是今冬难得的一个好天气,京市因为一场大雪,雾霾都被驱散了。

    上午十点,她把跑车开到机场航线下的一片荒芜的空地,有巨大的引擎声从头顶呼啸而过,湛蓝的天空留下一道清晰的飞行痕迹。

    她站在户外,看着那些痕迹渐渐散去,眼睛都酸了。

    过了中秋,暑气退尽,晚上的气温就一天比一天凉了。夏葵吹完头发后,随手推开卫生间的窗通风散气,一股秋风裹挟着凌晨的凉意灌入衣领,冷得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抱起胳膊冲出了卫生间。

    凌晨两点了,这户即将迎来喜事的人家依旧灯火通明,客厅里的人声不时通过主卧虚掩的门传进来,夏葵出卫生间时听了两耳朵,是新娘余瑾一家在和男左商量明天接亲的事情。

    余瑾和夏葵是同门的研究生,是师门的大师姐,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师弟师妹照顾颇多,几个月前邀请夏葵当伴娘时,夏葵就答应了下来,同样当伴娘的还有夏葵研三的师姐纪晓璇,现在正敷着面膜和另一个伴娘吴敏敏一起坐在床上折接亲发的五块十块的小红包。

    夏葵走到飘窗台边坐下,从包里翻出化妆包,用化妆棉给自己上水乳,随口问道。

    “明天接亲时间还是要改吗?”

    “得提前哦,刚刚小瑾进来送馄饨的时候说了,她们和新房那边同一天结婚的邻居商量好了,一个早一点一个晚一点,这样就不会撞上了。”

    吴敏敏说着从床上翻身下来,去洗手间里洗了个手,纪晓璇则把刚刚折好的红包放在一边,抽出手边的湿巾擦了擦手,撕掉了脸上的面膜,然后爬到床边,把撕下来的面膜和湿巾一起扔垃圾桶里,也下了床来。

    “黄道吉日啊,整个十一假期,就明天一天适合结婚,不都挤一块了吗?我之前给余瑾算她论文今年能不能见刊,顺手帮她算了下婚姻,算出来的结果是四人逢喜,我还以为她以后得生二胎,一家四口喜气洋洋,结果没想到是结婚时撞上了另一对新人。”

    宁大数学系出了名的出妖魔,尤其夏葵的导师汪敬祖教授手下的弟子人均非疯即妖。她师姐纪晓璇沉迷玄学,不仅自己爱研究,还爱给人讲玄学,主打一个既玄学,又科学。

    纪晓璇去搬了一个凳子,坐吴敏敏身边吃馄饨,一边吃一边拿着手机给吴敏敏看万年历。

    夏葵动作慢一点,护完肤后把床上折好的红包收拾了一下,才在飘窗台上坐下来吃馄饨。

    纪晓璇的玄学讲解,变成了三位伴娘吃夜宵的背景音。

    吴敏敏听得很认真:“什么大忌?”

    纪晓璇说:“忌旧人。”

    吴敏敏问:“怎么说?”

    “这,你看啊,明天宜结婚,那结婚是不是少说得请几个老同学吧,这不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同学会吗?”

    吴敏敏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哦哦,对,同学会,懂了,那这个忌字怎么说?”

    纪晓璇说:“那当然忌了,你想啊,你高中时暗恋的校园白月光出现了,结果人头发也秃了,体重也乘了二,你的青春美梦不破碎了吗?”

    吴敏敏连声附和:“有道理。”

    纪晓璇说:“还有你那渣男前男友,当初劈腿劈成八爪鱼,如今看到你心思又活跃了,各种油腻情话骚扰你,你说忌不忌啊?”

    吴敏敏脑补几秒,应声点头:“大忌!”

    纪晓璇又说:“还有种情况,就是你前男友或者你的白月光出现了,结果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女朋友比你高比你漂亮比你优秀,你说忌不忌?”

    吴敏敏“呃呃”两声:“这还蛮尴尬的,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纪晓璇说:“破解的办法?有,自信就是最大的杀手锏,我比不了你女朋友,我还比不了你吗,你个学术小垃圾。”

    夏葵在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听纪晓璇讲玄学,听到纪晓璇又内涵前男友,终于是绷不住了,说:“这种情况还不赶紧跑吗?都带来婚礼现场了,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这种情况就该马上装不认识跑路,要不微信重新加上,过几天就得去给前男友上礼金了,人就算了,钱没了才是大忌。”

    纪晓璇和吴敏敏一对视,两人都豁然开朗,齐齐冲着夏葵竖起大拇指。

    “还是师妹思路灵活,果然我汪门出妖女。”纪晓璇说,“不过我不怕,姐有钱,姐自信。”

    夏葵说:“不是,师姐,你就不怕明天陈师兄真一个人来吃喜酒吗?他十一好像从北京回来了,大师姐当年和他本科是同班同学,关系可好了。”

    纪晓璇的表情宛如被馄饨噎在了喉咙口,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他有本事就来,我倒要问问他,他论文发了吗?是TOP期刊吗?不会博士三年归来,还在水刊里游泳吧?”

    吴敏敏竖起耳朵吃瓜,这些硕博果然厉害,见前男友甩脸子的姿势都这么不一般。

    还没等夏葵说完,纪晓璇问:“那指不定周湛飞也要来吃余瑾师姐的喜酒的。”

    夏葵:“谁?”

    “就把我们院草忘了?当年追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连名字都记不住了。”

    夏葵隐隐约约想起来有这么号人,大她两届,好像确实长得不错,便随口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哪儿呢?”

    “康奈尔大学读CS呢,剑指硅谷,快和马斯克会师了。”

    夏葵垂下眼眸,想尽快把这种情绪散开,已经过了很多年了,那个人一直音讯全无,她何必听到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名词,就开始折磨自己。

    但她一瞬间的走神还是被纪晓璇发现了,算命师傅又出马了:“哟,师妹,上心了啊,师姐给你看看感情线,看小周同学明天是否会从大洋彼岸回来?”

    夏葵笑了笑:“别了,就开盲盒吧,盲盒多刺激啊,万一回来一看,帅哥头秃变宽了我还有机会跑路。”

    “行,明天不回来也不要紧,我高中同学大学舍友的姐姐的男朋友听说也在康奈尔读CS,回头给你问问。”

    这一串关系听起来就不靠谱,夏葵随口胡诌也没解释,反正她师门上下嘴里大半都是巅话,谁也没放心上,谁也不会信。

    馄饨吃完了,手相万年历也看完了,剩下就是干活了,三个伴娘忙活到快三点,总算把红包折完了,数了一下数目对得上,就放在旁边的抽屉里,挤在一张双人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夏葵从起床开始就忙得脚不着地,幸好一切顺利,新郎那边很快接到了余瑾,夏葵也跟车去了新房,在新房那边陪着余瑾完成一系列仪式,然后又启程去了酒店。

    等新娘去迎宾时,三位伴娘总算能歇口气,摊在宴会厅后台的椅子上休息,化妆师正在收拾化妆箱,看到三位伴娘脸上妆都有些脱了,又把箱子打开。

    “我给你们补下妆吧。”

    “好好好,美女你快来,我的脸时刻准备着。”

    纪晓璇正在师门群里回导师的微信,今天全师门都会来喝余瑾的喜酒,微信群在商量着等会儿怎么碰头,坐哪桌,听到化妆师说要补妆,纪晓璇第一个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刚在群里发了张自拍,师娘问我脸怎么白成这样,我切了摄像头一看,好家伙,真见鬼啊。”纪晓璇抬头闭眼,“来点大红唇,克一克。”

    化妆师拿了粉底和美妆蛋,低下头仔细打底:“小姐姐,是你的色号没选对,太白了。”

    纪晓璇说:“不管,我要和葵葵一样白。”

    纪晓璇这张脸看起来要细细雕琢一阵,化妆师便叫来自己两个徒弟给夏葵和吴敏敏补妆,夏葵刚一补完妆盘好头发,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导师一家和几个同门到了,问她和纪晓璇在哪里,师门一起碰个头。

    “敏敏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会儿哦,我和师姐去接下老板。”

    夏葵匆匆忙忙站起来,叫上疯狂自拍的纪晓璇,提着裙子穿过整个宴会厅,小跑着赶到了门口。

    余瑾身披婚纱,正站在门口和导师师弟师妹们合影,看到两个紫色的影子一晃而过,连忙招手:“快来,我们拍个师门大合照。”

    待夏葵再一走近,新娘子余瑾忍不住双手捂脸,发出一声夸张的“哇”。

    不仅是新娘,在场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汪敬祖教授和太太,以及来往的宾客都看向夏葵,眼里露出惊艳的神色。

    淡紫色的纱制伴娘服主打的就是一个稳,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黯然失色,和什么妆容都适配。

    夏葵今早的妆是自己画的,她习惯素颜,今天早上的妆容也就简单打底修容画眉加淡粉色唇膏,加上一大早所有人都忙,也没人注意夏葵今天的打扮。

    现在闲了下来,又有宴会厅前合影专用的灯光,加上刚刚化妆师徒弟的擅作主张——

    是的,当时化妆师徒弟给夏葵补妆时,滔滔不绝地点评夏葵五官优秀,女明星也不过如此,就是妆太素了,没达到1+1>2的效果,得她这cody老师来,上一个炫技之作,女研究生爆改女明星,等会儿一出去绝对惊艳全场。

    ——夏葵以为这cody老师在吹牛,谁知道这cody老师竟然真在她脸上炫技,炫得还相当出色。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偏偏夏葵就遇到了这位炫技的cody老师,偏偏她觉得披发碍事,让cody老师顺手给她盘了头发,偏偏她一路小跑过来,伴娘裙的肩带微微下滑,有了那么一丁点欲遮欲掩的凌乱美。

    她就站在这灯光下,人间富贵花开艳丽娇艳,美得令人惊叹。

    “天,葵葵,你可太美了。”

    余瑾兴奋地奔过来挽住夏葵的胳膊,要和她合影,夏葵招呼其他同门:“来来来,一起照相,汪门标准手势,预备——”

    汪门弟子的口号就是吃喝一团火,组会满天星,夏葵这一吆喝,全汪门上下一呼百应,围绕着新人挤成一团,左右手搭在身前,做了一个狗狗的手势,各种鬼脸拍了七八张,然后又嘻嘻哈哈地把汪敬祖和太太请过来,摆出各种搞怪造型,把汪敬祖搞得头都大了。

    “你们大师姐结婚呢,闹什么闹。”

    “哎哎,谁起的头啊,谁啊?”

    “还汪汪叫呢!这干什么呢!”

    人群里传来一句:“葵葵起的头。”

    “夏葵人呢?”

    汪敬祖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被学生扶着站稳,回头一看,夏葵早溜了。

    哎,这丫头真是古灵精怪的。

    夏葵一跑,汪敬祖总算有机会和徒弟们好好拍几张严肃正经的合影了。

    夏葵则一路小跑到卫生间,看到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心中大骂cody傻缺,怎么给自己化了一个这么艳丽的妆容,不知道今天的主角是新娘子吗?

    她的包放在宴会厅后台了,只有抽了一张卫生间的纸巾,弓着腰对着镜子,开始一点点擦脸上的妆。

    离得近一点,镜子里的美艳面孔更是清晰,一颦一笑都被妆容衬托地成熟,明艳,娇艳欲滴。

    夏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走神,此刻,这张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提醒她,她长大了,成熟了,发育得很好,不再是以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了。

    她长成了很多年前她无时无刻都在期待自己能长成的模样,那时的她幻想着自己用最纯正红色的口红,穿修身妖娆的长裙,十厘米细跟高跟鞋,走起来摇曳生姿,她想迅速绽放,退去小女孩青涩的模样,想变成一个高挑,美艳,有风情的美人。

    那是左聿桉最喜欢的类型。

    她的心愿达成了。

    夏葵垂眸,微微笑了笑,用纸巾沾了水,一点一点擦去了唇上的口红。

    但是现在,她不需要这些了。

    “告诉我,我是谁?”他动作幅度变小,湿软的唇舌不断点火。

    她全身颤起酥麻,终于不受控地哭出声来,“辛北辰。”

    “你身体里的人是谁?”他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确认。

    “辛北辰。”

    结束的时候,已经累到不行,全程都被抱到卫生间洗漱,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许梦伊已经迷迷糊糊睡了。

    天空破晓的时候,她在梦里呓语,“到底怎么做,才能把你留下?”

    辛北辰眸色一暗,心脏钝痛不已,她还是忘不了贺淮之。

    “是你的话,什么都不用做。”

    执起她纤细的手,缓缓十指相扣,他心脏的搏动和她融为一体。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

    第 82 章   辛北辰X许梦伊

    阳光穿过白纱照进室内,许梦伊不适地睁眼,腰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禁锢,两条腿酸胀不已。

    辛北辰双眼紧闭,睡得很熟,他的睫毛很长,五官棱角分明,帅得很有朝气。视线往下,目光触及那抹性感的喉结时,他的腿动了一下,两人在薄被之下不着寸缕,肌肤交缠的温度让她的耳根发烫,一抹悸动涌上心头。

    凌晨的画面一幕幕掠过脑海,心脏像被投进一颗石子,阵阵地泛着异样的涟漪。

    怎么就跟他睡了?

    许梦伊盯着他观察了两三分钟,预见到一会儿可能会出现的尴尬场面,她掀开被子一脚,屏住呼吸挪到床尾,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落跑。

    眼看脚尖就要触地,那条手臂又重新搭回腰间,辛北辰把她捞回怀里,特别自然地吻在发顶,“早。”

    降下去的心跳,突然又乱了套,她浅吸一口气,“早。”

    两人不打不闹,这么平静地互问早安,还是第一次,许梦伊觉得特别别扭。

    捕捉到她的冷淡,辛北辰心里栓了一块石头沉下去,他钳住她小巧的下巴,用眼神逼视,“你后悔了?”

    如要问起夏葵和左聿桉之间关系的开始,其实最早应该追溯两人爷爷奶奶那一辈。

    左聿桉的爷爷是当时宁大的常务副校长,夏葵的奶奶则是宁大后勤集团基建处的工程师,两位爷爷奶奶算是同事,都住在宁大老校区的家属区。

    那会儿左聿桉父亲左中诚创办的律师事务所刚起步,和妻子两人都在拼事业,左聿桉便被交到了爷爷奶奶家里照顾,他的童年,就是在宁大老校区的家属区度过的。

    宁大家属区里孩子多,左聿桉上小学一年级时,他对面的夏爷爷家多了一个小女孩,才两岁多,爷爷告诉他,说这个小妹妹叫夏葵,是对门夏爷爷和彭奶奶的孙女,然后又告诉他,他是哥哥,要多照顾妹妹。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一起玩。小时候的左聿桉还是很有当哥哥的自觉的,从夏葵两岁多,一直到她五岁多,他的玩具没少给夏葵玩,零食水果也天天往夏葵家送,终于把夏葵养成了他的共轭跟班。

    没错,就是共轭跟班,两人谁也不是老大,左聿桉要出去耀武扬威时,夏葵就是他的小尾巴,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奶呼呼的小姑娘寸步不离地跟在左聿桉后面,羡慕死了院子里一大片小男孩。

    夏葵要过公主瘾的时候,左聿桉就是她最忠诚的骑士,夏葵躺沙发上要看电视,左聿桉马上去开电视,夏葵嫌热要脱袜子时,左聿桉就蹲下来给她脱袜子,以及,夏葵小朋友是绝对不会写幼儿园作业的,所以左聿桉都上小学了,还天天得模仿夏葵的笔迹在本子上写123。

    小时候的左聿桉以为,他和夏葵,就像双左的爷爷奶奶一样,会当一辈子的邻居。小朋友没有离别的概念,只知道好朋友就是一辈子,直到左聿桉小学四年级时,宁大老校区的家属区要拆迁了,他要搬回父母家了。

    “葵葵妹妹,我们会再见的。”左聿桉对当时还懵懵懂懂的夏葵说。

    果然,初三那年,他们又成了邻居。

    左聿桉父亲创办的律师事务所进入了业务扩张期,他的爷爷奶奶也退休了,和宁大的老同事们在宁大附近团购了一套花园洋房,旁边的邻居,正是夏葵一家。

    只是这一次,夏葵家里,就只有奶奶和她,以及一个叫小珍阿姨的保姆了。后来左聿桉才知道,夏葵的爷爷在她上小学不久后就去世,她分居多年的父母也在她小学时正式离了婚,父母都很快二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小孩,夏葵还没有从爷爷奶奶家里被父母接走,就被永远留在了奶奶家。

    在又一次当邻居的第一年,也就是夏葵10岁那年,左聿桉送了一个当时小女孩间很流行的四叶草植物瓶给夏葵当生日礼物,夏葵开心坏了。

    “可以许愿,据说很灵的。”左聿桉说。

    “那我要许一个超级想要的愿望。”小姑娘双手合十,闭上眼,在生日蜡烛的灯光下,小小的脸蛋满是虔诚。

    后来,她把她十岁时许的愿望偷偷告诉了左聿桉。

    “我的愿望是,快点长大。”

    **

    “葵葵啊,一个夏天没见,就变成大姑娘了。”

    2015年的夏末,也就是夏葵进入宁大附属中学的第一年,这句话是她过完初三暑假后,听到的最多的夸奖。

    那天的夏葵刚从补习班会来,提着帆布包从小区健身处经过时,被奶奶的两位老同事夸了。

    “来,葵葵,让陈奶奶和李奶奶看看。”

    漂亮小姑娘谁都喜欢,尤其是夏葵这样漂亮又嘴甜的小姑娘。听到两位奶奶叫自己,夏葵“诶”了一声,提着帆布包跑过去。

    两个奶奶招手让她过来,看她个子又窜高了一点,伸手比了比;“也高了啊,现在多高了?”

    夏葵说:“刚好160。”

    陈奶奶笑眯眯地说:“可以可以,这身高可以。”

    提起身高,夏葵就有些不太开心:“我们班现在都有女生1米7了,我也太矮啦,都快要坐中间的座位了。”

    陈奶奶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葵葵,你才15岁,还能长好几年呢。”

    夏葵说:“可是哥哥高一时就有一米八了,他现在大二了才一米八五,四年就长了五公分。”

    夏葵家就她一个女孩,但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她说的哥哥是谁,夏葵奶奶和左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现在家里只有一老一小,左家两位老人和一个孙子,对这一老一小都很照顾。

    夏葵听得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真的假的,哥哥怎么这么好笑啊。”

    李奶奶说:“等会儿他回来,你问他有没有这事,就说李奶奶说的。”

    一听左聿桉等会儿就要回来,夏葵眼睛都亮了:“哥哥今天中午就会回来吗?”

    “会吧,我上午路过你们家时,听到你奶奶问了聿桉奶奶,说今天中午就会回来。”

    “啊,那应该快回来了。”夏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估摸着今天左聿桉会从学校回来吃午饭,马上和两位奶奶道了别。

    “李奶奶,陈奶奶,那我回去吃饭啦,过会儿哥哥就要回来了。”

    “去吧。”陈老太太看着夏葵雀跃的背影,感叹道,“这两孩子感情可真好啊。”

    “能不好吗,聿桉啊,把葵葵当亲妹妹看的,葵葵初三时晚上补课听说都是他去接的。”李老太太继续踩健身器材,“不过以后谈了恋爱估计就没这么多时间了。”

    陈奶奶推了推眼睛;“聿桉谈了女朋友没?”

    “应该有吧,他那小伙长得多帅气啊,家里条件又好,人也优秀,肯定有女朋友了。”

    刚说完这话,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骑着单车从远处而来,正是她们刚刚聊的左聿桉,他穿着一件白色T,下 身是篮球裤,看起来是刚刚从学校打完篮球回来,听到两位老太太叫他,摁住刹车减了速,稳稳地在健身场前停了下来。

    “陈奶奶,李奶奶好。”左聿桉摘下耳机,坐在单车上单脚踩地,礼貌地和两位奶奶打了招呼,一眼看到旁边地上放了两个购物袋,问,“是买了东西吗?我帮您二位提回去?”

    “不用不用,一点家用品,又不重,等会儿我们自己提。”李奶奶招招手,“刚刚葵葵才路过这里,也回去吃饭了,说要等你回来。”

    “哦,这样吗?”左聿桉笑起来,他长相俊朗气质又干净,笑起来阳光且灵动,“葵葵今天这么早就下补习班了?”

    “对哦,今天好像是早一点。”

    左聿桉闻言就把耳机戴上了,朝两位老太太挥挥手,准备踩着脚踏板出发了:“那我得快点回去了,奶奶们回见。”

    眼看着左聿桉要走,李奶奶连忙把他叫住了。

    “哎哎,等等,聿桉,我和你陈奶奶有件事想问你。”

    左聿桉刚要走,听到李奶奶叫他,又把耳机摘了下来:“您说。”

    李奶奶问:“那个,你不想说就不说啊,我们也就随便问问,你这都在宁大读了两年了,交女朋友了吗?”

    左聿桉被问愣了:“啊?”

    突然被爷爷的老同事们问起恋爱的事情,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

    “学习为主是吧。”

    一看左聿桉这表情就知道他还单着身,李奶奶马上打圆场;“挺好的挺好的,学习为主,宁大这么多优秀的女孩子,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嗯,是。”左聿桉笑道,“我下午还有事,奶奶们我先回去了。”

    “行,慢点骑啊。”

    左聿桉打完招呼,骑着单车离开了。

    其实他今天中午回来和女朋友这事有那么一点万分之一的关系,他的室友郑大力的女朋友过生日,请了几个要好的女同学,然后又让郑大力把他们寝室全叫上,听意思是想互相认识一下。

    左聿桉倒是没什么恋爱的心思,不过他爱玩爱交朋友,本来只是想下午陪夏葵去图书馆写会儿作业自己也顺便刷几篇六级真题,中途找时间溜出来当路人凑个热闹,结果郑大力一定让他去,说女生们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必须得去镇个场。

    于是左聿桉上午在学校打完篮球便回了一趟家,打算先吃饭,吃完饭后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再去赴约。

    想到下午要早点出门,吃完饭还要洗澡哄夏葵,左聿桉踩着单车,风一样得在小洋房间穿梭,最后在一个长满瓜藤的花园前停了下来。

    左聿桉把车停下来,打开栅栏门。

    栅栏门吱呀一声向两边推开,一只法斗摇着屁.股从花园里窜出来。

    “汪!”

    “嘘,豆豆,小点声,别让葵葵听见了。”左聿桉用大手扣住豆豆的脑袋,把它往花园里推,趁着夏葵没发现迅速溜回家,打算在家里翻点东西去讨好一下他的葵葵妹妹,以免小姑娘知道自己爽约后生气。

    不巧夏葵就站在阳台喝牛奶,一听到豆豆叫就开心地打开了阳台的窗户,正好看到了一脸被抓包表情的左聿桉。

    “哥哥,我们下午几点钟出门呀?”

    左聿桉:“……”

    他本来心虚,结果抬头一看,夏葵家阳台边放着一个牛奶盒,就知道这小姑娘又偷喝冰牛奶了。

    “葵葵。”他指了指那个牛奶盒,夏葵“啊”了一声,飞快地窗户关上了,“我先去盛饭再来找你。”

    左聿桉看到这第一劫算是蒙过去了,向后退到栅栏边,伸长手把篮球袋从单车上拿过来,又从里面摸出手机,给夏葵发了一条微信。

    “说了不准喝冰牛奶了,喝了再肚子痛怎么办?”

    夏葵发了一个撇脸不听的表情包。

    这小姑娘真是无法无天了。

    左聿桉说:“扣你压岁钱。”

    夏葵:“扣吧!我不稀罕!”

    左聿桉问:“那你最近稀罕什么?”

    夏葵说:“我什么都不稀罕,我无欲无求!”

    左聿桉:“……”

    他本来是想套下夏葵的话,问她最近喜欢什么,他让闪送去买一个回来送她,毕竟上个礼拜是他主动提出来这周陪夏葵去图书馆写作业,是自己却爽了约。

    结果也不知道夏葵是看穿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叛逆期延迟到了和自己作对,什么都没说。

    算了。左聿桉心想,现在不到十二点,距离他出门还有三个小时时间,慢慢想吧。

    左聿桉从阳台后门回了家,今天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家里钟点工做好了饭,也都走了,桌上是刚做好不久的四菜一汤。

    现在还是九月,秋老虎还在大发威力,左聿桉把中央空调温度调低了些,脱了汗湿的T恤扔进阳台的洗衣机里。

    身上汗涔涔的,左聿桉也懒得再穿上衣,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单手打开仰头灌了两口,便踩着人字拖回到桌边,正盛了饭坐下,就听到门打开了。

    一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夏葵来了,左聿桉连忙放下筷子,去门口接夏葵。

    “哥哥,这是给你的。”

    夏葵手里端着一大碗炖排骨递给左聿桉,说是奶奶特意让小珍阿姨给左聿桉炖的,然后又跑回了家,端来了自己的碗。

    碗里的饭菜并不多,夏葵吃得少,而且她每次来左聿桉家里吃饭时,左聿桉都会给她拼命夹菜。

    “葵葵,来,坐这里。”

    左聿桉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夏葵,左便她看电视,顺手把遥控器塞给她:“想看什么自己选。”

    他要趁这个时间回卧室翻一件衣服套上。

    以前夏葵年纪还还小,左聿桉不太在意这些,打完球光着上身被夏葵看到了也无所谓。后来是他自己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男女有别,他再疼夏葵,把夏葵当亲妹妹看,夏葵也是女孩子,还是注意一些分寸也好。

    就是辛苦洗衣机等会儿要多洗一件衣服了。

    左聿桉回卧室随意找了件T恤穿上,走出卧室时忽然瞄到正在吃饭的夏葵,又犹豫了一下。

    夏葵也穿着夏天轻薄的少女款吊带睡衣,棉质质地,吊带比一般的吊带要宽不少,可以遮住内衣肩带,但肩膀和锁骨还是都露了出来,因为是睡衣的缘故,比较宽松,弯如果腰的动作大了一点,就能隐约看见一点胸前的起伏。

    夏葵也发现了这点,如果是低头时,她会下意识遮住胸口。

    但这对于左聿桉来说,这还是有些不太妥当,加上室内空调温度有些低,他转身回卧室拿了一件自己的短袖衬衫,走到餐桌前递给了夏葵。

    他并没有直言是睡衣的问题,说:“我把空调开的20度,太凉了,你穿着。”

    “哦。”夏葵放下筷子,乖乖地把左聿桉的衬衫穿上了。

    左聿桉个高肩宽,衬衫罩在夏葵的身上像套了一个布袋子,小姑娘噘嘴嫌弃:“丑。”

    “丑也要穿。”

    “不是哥哥你的衣服丑,哥哥你的衣品蛮好的,是我穿着好丑。”

    左聿桉说:“那我找件奶奶的衣服给你穿?”

    夏葵想了想,说:“那我还是穿哥哥的衣服吧。”

    夏葵对于左聿桉的一切是很捧场的,大多数时间,她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邻家妹妹,乖,甜,懂事,甚至以前左聿桉怀疑过夏葵是不是没有叛逆期,直到最近,夏葵偶尔会怼嘴,左聿桉才放心下来,他葵葵妹妹果然还是有叛逆期的,就是来得晚。

    电视上播着一档很红的古偶剧,夏葵看得认真,一边看一边小口啃着排骨,模样可爱极了。

    左聿桉本来在玩手机,看到夏葵乖巧吃饭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一张。

    “干嘛呀?”夏葵问。

    左聿桉放下手机:“2015年9月21日葵葵和哥哥中午吃饭纪念。”

    夏葵咯咯笑:“哥哥你好好笑哦。”

    然后她探头看了一眼左聿桉眼前的大碗:“你吃这么快呀。”

    “哥哥是男人,吃得快吃得多很正常。”

    夏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李奶奶说,你以前一顿要吃一电饭锅的饭,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左聿桉剥了一只虾扔进夏葵碗里,“哥哥长个子,吃多点很正常。”

    夏葵说:“然后李奶奶还说,如果你个子长到天花板了,再吃多点就要横着长了,你当天就把饭量减了半。”

    “天花板?谁说我现在的身高是天花板?”

    身高就是所有男人最在意的事情,左聿桉也想再长个的,一听夏葵这么说,忍不住就站起来秀了一下身高,还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

    他的T恤下摆随着动作扬了起来,注意到夏葵看过来,左聿桉马上扯了回去,也不再秀,回座位上坐下。

    夏葵好奇:“哥哥你有腹肌吗?”

    左聿桉说:“当然有。”

    夏葵问:“那胸肌呢?”

    左聿桉说:“有一点,但是肯定比不上其他专门练的,他们那种胸肌要喝蛋白粉的,我经常去的健身房就有两个哥们儿胸肌特别发达。”

    夏葵似乎对胸肌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胸肌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呀?我们班男生都说是软的,还给我说他们看过相关的科普,但是我觉得很奇怪呀,肌肉怎么可能是软的呢,我说我不信,我们班男生还和我吵呢。”

    “等等,葵葵。”左聿桉抓住了重点,“你们班哪个男生给你说胸肌的事情?什么软的硬的?”

    夏葵不疑有他,说了几个名字,左聿桉一一在心里记下来。

    这些臭屁小男生,在葵葵面前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葵问:“那胸肌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在夏葵心里,左聿桉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她坚信,左聿桉一定能回答出来。

    结果左聿桉却卡了壳。

    ——谁他妈没事去研究胸肌到底是硬的还是软的??

    但是看到夏葵全心全意崇拜和依赖自己的眼神,左聿桉还是决定为她豁出去了。

    他竖起筷子,给夏葵夹了两块丝瓜:“没事,等我明天晚上去健身,问问那几个哥们儿就知道了。”

    “但是你问还不如自己摸呢,百闻不如实践。”

    夏葵十分有实践精神。

    “不是,葵葵,你让哥哥去摸人家大肌霸的胸,真不怕你哥哥被揍吗?”

    “没关系呀,我听我们班男生说,那些肌肉特别好看的男人,会特别乐意其他人去摸他的肌肉,这是荣誉的象征。”

    “什么?这又是哪个男生给你说的??”左聿桉自动把夏葵妹妹记仇小本子打开了,逼问道,“谁?”

    看他下次回附中打球,不好好教训一顿这些臭屁小男生。

    夏葵皱眉想了一会儿,说:“我忘了。”

    左聿桉:“……”

    似乎是察觉到左聿桉并不太愿意去实践,夏葵又想了一个办法。

    “哥哥,你办卡的健身房,可以带我去吗?”

    “没问题。”左聿桉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想去。”

    “随便,哥哥你有时间就可以。”夏葵吃完最后一口饭,说,“我想去试试,是不是真的可以摸他们的胸肌。”

    左聿桉本来在夹菜,冷不丁听到夏葵这么说,手一松,筷子直直掉在了桌上。

    “葵葵你说什么?”

    夏葵认真地说:“我想摸男人的胸。”

    左聿桉:“……”

    如果不是夏葵拦着,左聿桉那天一定会去把那几个小男生揪出来痛揍一顿。

    但是胸肌对夏葵的吸引力太大了,别的小女生还在沉迷小鲜肉小爱豆,夏葵已经开始欣赏人体美学了。

    不愧是他中考全市前10名的葵葵妹妹。

    左聿桉洗完澡出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他在宁大洗澡时出来,总要被撞见的同学拿手机拍几张,说大帅比出浴美照拍了可以卖钱。

    可惜美色当前,夏葵却一点没在意,她用左聿桉的IPAD找了一张人体肌肉解剖图,正在认真看。

    左聿桉的手机忽然响了。

    郑大力给他发微信了:“你几点出来?”

    左聿桉说:“两点四十,我开车。”

    郑大力说:“那你回宁大带一下我们。”

    左聿桉说:“行。”

    他正要放下手机,郑大力又问:“你给你夏葵妹妹的小礼物买了吗?我问了我妹,她们最近都在看《花千骨》,高中生里可流行了。”

    左聿桉说:“葵葵刚刚就在看。”

    郑大力说:“那你叫个闪送去买个糖宝玩具,她准喜欢,我都打算给我妹在网上买一个。”

    左聿桉说:“她不喜欢。”

    郑大力问:“你怎么知道她喜欢?”

    左聿桉说:“因为我刚知道她喜欢什么了。”

    郑大力:“她喜欢什么?”

    左聿桉说:“她喜欢男人的胸!”

    郑大力发了一个和左聿桉一样的表情:“=口=”

    “桉哥,那,那怎么办。”郑大力发来的语音都有点结巴了,“你再疼葵葵,也不至于,来,来真的吧?去体育学院请两个兄弟来?你不是和体院经常在一起打球吗?”

    “想太多。”左聿桉捞起T恤擦了把脸上的水,露出紧实的腹肌,“我去问问葵葵要不要勉为其难摸下我的,反正我的喉结以前她没少捏。”

    他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接触到芯片行业很专精的教授了,但走出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大学的前几年只不过是在一条幽暗的缝隙里打转而已。

    他说自己就是一个井底之蛙,外面的世界一直在颠覆他过往的认知,并且他无力反驳。

    听了半天,许梦伊反应一直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寒门难出贵子,过去听贺淮之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心疼。左聿桉这人说话难听,但有一点真是被他说中了,心疼暗示着悲剧即将来临。

    “伊伊,你还能回到我的身边吗?”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许梦伊却只觉得好笑。

    如今她已经跨越千山万水了,对方还在原地跋山涉水,着实是种讽刺。

    手机震动,辛北辰的名字跳出屏幕,她大大方方按下接通键。

    “喂。”

    话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电话的人却不是他,“伊伊,我是李进,北辰喝醉了,念念叨叨地让你来接呢,地址我发给你了,你快点过来吧。”

    就知道这个醋精不会安分。

    挂了电话,落过去的目光凉如水,许梦伊起身,“对不起,我男朋友喝醉了,我要去接他回家。”

    第 83 章   辛北辰X许梦伊

    许梦伊赶到酒吧的时候,辛北辰攒的酒局儿才刚刚开始。

    他在灌人酒这方面技术流得很,鲜少喝醉,今晚却早早把自己灌醉了。

    李进一直在旁边劝着,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辰哥心情不好。”

    这句话其实挺正常的。

    但是配合上他意有所指的表情,立刻把辛北辰喝闷酒和她见前男友两件事儿扯到一起,因果关系挺明显的。

    许梦伊把包包往桌子上一掷,透过交叠的酒瓶看见辛北辰趴在桌子上,脸颊和脖颈都是红的,一声不吭地闭目养神。

    他真行,才半个小时,就把自己喝成这副样子。

    好不容易撑起他的上半身,她用眼神示意李进递来一瓶矿泉水,他突然睁开眼睛,直白地看着她,“伊伊,你爱我吗?”

    吕泽峰这一嗓子声音够大,连婚礼现场的音箱都没镇住,声音直接穿透了天花板,让现场所有宾客都看了过来,露出震惊且八卦的表情。

    几分钟前,宾客也没把这招亲当回事,热场子么,不就是一个抛梗,一个捧哏,宾主尽欢就行。

    结果现在你们这是要玩儿真的啊??

    宾客们瞬间开始激动,有人还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夏葵和左聿桉瞬间成为了全场所有人的焦点。

    坐在左聿桉旁的官家千金顿时炸了毛,然而现场没人注意到她,尤其是坐在他们这边桌席的客人,本来以为她和左聿桉是一对,结果坐下没多久,就发现这两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左聿桉待她和其他认识宾客没有两样,看起来甚至不熟。

    只是这姑娘性格傲慢目中无人,脾气火爆,又爱在人多的场合出风头,这下看到左聿桉竟然被别的女孩觊觎,自己还成了陪衬,压低声音,又气又急地给左聿桉命令道:“你不准起来。”

    左聿桉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夏葵,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吕泽峰在一边怼道:“你哪位啊?单身汉的事情,轮得到你说话?”

    然后又催了催左聿桉:“桉哥,快点啊,大美女看着你呢。”

    整个宴会大厅越来越热闹,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帅哥美女配成双大家都爱看,一时人声鼎沸,气氛高涨。

    在喧嚣的人声中,站在高台上夏葵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贵宾席上坐着的左聿桉。

    他也在看她,只是眼中平静如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恍惚间,夏葵好像回到了五年前。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中午,天气和今天一样不错,她慌慌张张穿过机场汹涌的人流,万分焦急地寻找着左聿桉的身影。

    很快,夏葵就看到了远处站在扶梯上前往二楼候机厅,正和身边女友笑着聊天的左聿桉。

    她的心咚咚狂跳,即将失去左聿桉的恐慌让她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声“哥哥”,接着向扶梯口狂奔而去。

    周围的人都在看她,有好奇的,有嫌弃的,还有起哄的,鼓励的,眼看着左聿桉即将消失在扶梯的尽头,夏葵急得都快哭了。

    然后她看到左聿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这世上无数人在不经意间和他人生中的过客匆匆交汇的一眼,平淡,短暂,转瞬即逝,在周围充斥的起哄声中尤为尴尬。

    就像此刻一样。

    到底是长大了,夏葵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在机场哭到失声的小女孩了,当她看到左聿桉迟疑片刻后站起身来,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余瑾显然也没想到左聿桉会这么捧场,震惊过后,马上让人递了一支话筒过去。

    她心里想的是,如果是能在她的婚礼上,为夏葵成就一段姻缘也挺好,汪门上下都知道夏葵家里的情况,现在整个汪门,就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哪有娘家人不为自己家女儿挑好女婿的。

    余瑾迫不及待的想抓住这个机会,话筒一递到左聿桉手里,就问道:“左便介绍一下自己吗?”

    左聿桉的情绪非常稳定,在周围一片躁动中显得格外沉着。

    “你好,我是左聿桉,正好是毕业于藤校的,我本科也就读于宁大,和诸位是校友,说来也是缘分。”

    夏葵点点头,礼貌地说:“学长你好。”

    身边有人大声问道:“帅哥你学什么的,也是学数学的吗?”

    “法学。”左聿桉说,“现在我是一名律师。”

    宾客们看左聿桉礼貌且配合,有问就答,马上就七嘴八舌问开了。

    “帅哥你身高多少?这个美女看着可是很高哦。”

    “律师收入如何?有房有车吗?”

    “是独生子吗?父母做什么的?”

    媒婆人人都爱当,今天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恨不得当场就把左聿桉和夏葵配成双。

    余瑾只想当个介绍人,左聿桉和夏葵有眼缘就认识一下,没眼缘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尴尬,一看下面的宾客越来越激动,都快控不住场了,连忙招呼他们都坐下。

    “各位别激动,让我的师妹和这位左校友私下联络一下好不好?先加个联系左式?然后进一步了解下?今天是我和我老公的主场啊,大家别搞错对象了,我酒席都给大家备好了。”余瑾还特意向后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六分钟就开席了。”

    下面宾客都被逗笑了,也知道再继续闹下去就是为难这两个年轻人了,便开始催他们加微信。

    吕泽峰在身边官家千金气急败坏中,用胳膊肘撞了撞左聿桉:“快快快,赶紧过去把微信加上。”

    左聿桉没有回应他,不过吕泽峰看到顺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看起来十分配合余瑾的提议。

    听了左聿桉这番话,宾客们一边感叹左聿桉这话说得有水准,一边也被浇灭吃瓜凑对的心思。

    左聿桉这话说得很体面,他主动邀约加夏葵的微信,给足了夏葵面子,进可和夏葵进一步接触,退也可以和夏葵谈工作谈事业,也捧了新娘的场,顺带还宣传了一下自己的律所。人都这样了,他们这外人也没必要猜来猜去了,但是听起来,感觉像是没戏的意思。

    ——只有吕泽峰知道,这绝对不是没戏的意思。

    左聿桉要是真想拒绝这大美女师妹,绝对不会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比如他们身边那位官家千金,左聿桉会尽可能让自己的拒绝委婉一点,不伤到对左的自尊心,但他的态度一定是坚决的。

    吕泽峰剥了一颗喜糖,瞄到身边的左聿桉准备动身了,便把糖扔嘴里,心下盘算着多久能喝上兄弟的喜酒,结果左聿桉人还没动,却听台上的夏葵说话了。

    大美女人美,说话的声音也甜,看到左聿桉动身,都有点急了:“等等啊,我还没说我要加微信吧。”

    左聿桉顿住脚步,又一次看向夏葵,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眉微微蹙起来。

    夏葵说:“是这样的,这位学长,我昨天就和我的师门姐妹们都说了,我今天不会加任何人的微信,为什么呢?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们研究生的很清贫的,我一定要给你们说。”

    这人见人爱的富贵花,竟然在婚礼上开始给所有宾客算账。

    “我们研究生呢,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生活补助,一部分是老板给的工资,生活补助是500块,这个是固定的,老板给的工资就不左便说了啊,反正我们老板给的是够我们吃喝玩乐还能攒点小钱钱的,师娘还经常请客——再次谢谢老板和师娘!”

    夏葵又给汪敬祖夫妇抛了一个飞吻,夫妇两个嘴角都开始抽搐了,想递眼神让学生们赶紧上去按住他们蹦跶的师妹,结果所有弟子都可怜巴巴地看过来,满脸写着“想涨工资”。

    汪教授:“……”

    然后夏葵继续了。

    全场静了几秒,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连汪敬祖的太太都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汪,回头还是给学生们都加点工资啊,要不都没钱送礼金了。”

    汪教授:“。”

    弟子作妖,受伤的只有他老汪了。

    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左聿桉蹙起的眉头也放开了,随即展颜无奈一笑:“那行吧。”

    明明是拒绝,现场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气氛,正所谓真诚就是最大的必杀技,夏葵说了一声“准备开席了”,把话筒交给了余瑾,自己下了礼仪台,迎接全汪门上下的膜拜。

    左聿桉则又坐了回去。

    吕泽峰没想到这招亲竟然变成这样,笑得不行,他把凳子拖近一点,手握成拳采访左聿桉:“意外不意外?以前都是你拒绝别人,结果人姑娘因为不想送礼金拒了你。”

    “不意外。”左聿桉打开手机,迅速回复完刚刚看的工作邮件,又谢绝了同桌其他人帮他倒酒,然后对吕泽峰说,“是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诶,那你等会儿还去要微信吗?”

    婚宴已经宣布开席,冷盘也上了,左聿桉抽出筷子,夹了几片冷菜放进碗里:“等会儿我要过去给汪教授和太太敬酒,顺便送几张名片过去,我这里确实需要数学和计算机左面的专业人士帮忙。”

    “不是,我问你要不要加美女学妹的微信。”

    左聿桉笑了笑:“都说了不会加了,为什么逼人家。”

    其实他也有夏葵的微信,只不过被拉黑了。

    在他出国后的第一年里,逢年过节也会给夏葵发消息和红包,夏葵从来没回过他,也没有收过红包,到了第二年的春节,当他给夏葵发新年红包时,却发现夏葵把他拉黑了。

    那个微信号左聿桉后来找到和夏葵有好友的一个校友试过,发现夏葵再也没用过那个微信。

    不仅是微信,Q/Q,手机号,邮箱,所有他们曾经发过消息的联系左式,夏葵都没有再用过了。

    他们就这样失了联。

    今天左聿桉非常意外会在这场婚宴上见到夏葵,他吃了点东西,回头看到汪教授那边敬酒的人不多了,便起身去了一趟地下车库,从车里拿了名片夹,接着回到了宴会厅。

    谁知去了汪敬祖那一桌,却发现夏葵不在了。

    一见左聿桉过来了,汪教授太太旁边坐着的一个学生马上说:“左学长找夏葵吗?夏葵今天是伴娘,去给新娘帮忙去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嘴这么大。”汪教授太太嗔怪地拍了一下这个八卦的学生,然后让了一个位置,招呼左聿桉说,“聿桉,过来坐坐。”

    左聿桉的母亲和汪教授太太比较熟,以前也见过这对教授夫妇,对左盛情邀请,左聿桉便过去坐了,他把名片发给了在座的学生和汪教授夫妇,然后又以茶代酒,敬了汪教授和太太。

    汪教授太太问了他什么时候回的宁城,是不是这次回来就留下来了,左聿桉说是,然后又问了下他工作情况,听起来事业很顺利,辈分大的长辈和小辈聊天,总要问问婚恋情况的,汪教授太太又问左聿桉有没有在追的女孩,左聿桉说没有,是真的单身。

    汪教授太太说:“我不知道你对葵葵感觉如何,要是行,你让你母亲给我发个微信,我来牵线,去问问葵葵有没有想法。至于今天的事,你别在意,这姑娘就是这么古灵精怪,你汪伯伯啊,所有学生里最头疼的是就是她,聪明那是真聪明啊,就是不用正道上。”

    帅哥总是受到优待的,左聿桉没来得及开口,汪门其他弟子也跟着师娘一起七嘴八舌“安慰”左聿桉。

    “左学长,被拒了真的不是你问题,夏葵师姐她昨晚和我们在小群里聊天,是真的说了今天不加任何人微信,还给我们说了让我们也别加,清贫研究生挣钱不容易。”

    “是的,左学长,你真的太优秀了,就是可能和夏葵师姐不来电,据说夏葵师姐喜欢小奶狗。”

    “你傻了吧,师姐那是glow的妈粉,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小奶狗了,就是晓璇师姐开玩笑的。”

    “但是晓璇师姐貌似说过什么康奈尔CS?”

    “对对对,有这事。”这几个学生都想起来纪晓璇说过夏葵疑似有个康奈尔大学念CS的crush,但是具体情况如何,都不太清楚,纷纷和左聿桉开玩笑说,“学长你这专业没选对,夏葵学姐就喜欢学数学学计算机的,你要是读的是康奈尔的CS,那就是绝杀。”

    汪门弟子就爱八卦吃瓜凑热闹,对于夏葵的事,左聿桉既没问也没有任何表态,倒是问了几个关于建模的问题,然后又一次表示,学弟学妹们有法律问题,自己可以帮忙。

    汪教授太太见他不愿意提私生活,便也不再过问了。

    “那就这样了,您二位多保重身体,我先回桌了。”左聿桉回头一看,新人夫妇已经开始敬酒了,便和汪门这一桌道了别,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吕泽峰马上凑过来问:“打听到什么了吗?有戏吗?”

    左聿桉顾左右言他:“我过去咨询那个算法案子的问题。”

    吕泽峰说:“那又不是你接手的案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左聿桉反问道:“律所难道不是我的吗?”

    吕泽峰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老板说的是。”

    说完一抬头,看到新人夫妇和三位伴娘朝这边走过来,看样子要给他们这几桌敬酒了,有些激动地说:“来了来了,又来了。”

    左聿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不是,你是真不动假不动啊?”

    左聿桉的手机正好在这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朋友的电话,向吕泽峰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去外面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吕泽峰知道左聿桉这边又是老和尚入定置内外不理了,就和他每次问左聿桉为什么不去交个女朋友左聿桉也不愿意提一样,便也懒得再说了,开始和这桌的其他宾客碰杯聊天。

    然而这一次,左聿桉的电话很快,他回来的时候,正遇上新人夫妻过来敬酒,余瑾和丈夫喜气洋洋的:“谢谢啊,谢谢各位来捧场。”

    这一桌都是新郎左请来的贵宾,和余瑾见得不多,便多聊了几句,敬酒也是一杯杯敬的,吴敏敏和纪晓璇一人托着一瓶茅台给新人夫妇以及宾客们添酒,两人都忙,只有帮新娘拿着随身物品的夏葵并没有什么事做。

    在新人和宾客们聊天的时候,她便开始无聊地东张西望,倏然间,她撞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两人对视几秒后,夏葵把脸别开了。

    左聿桉则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拿过桌上的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被吕泽峰看到了,连忙问道;“你干嘛呢,你杯子里是可乐。”

    “哦?”左聿桉这才回过神来,把酒瓶放了下来。

    “你有点古怪。”吕泽峰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左聿桉笑笑:“拿错了。”

    “可乐和茅台都能拿错?”吕泽峰刚说完,新娘和新郎便走了过来给他敬酒,忙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和新人们碰杯。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双左喜气地碰了杯喝了酒,然后一起转头看向下一个敬酒的左聿桉,发现左聿桉竟然在看夏葵,夏葵则在桌对面开心地和纪晓璇说话。

    吕泽峰咳了一声。

    左聿桉又一次回过神,见新娘新郎都盯着自己,不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和新郎新娘碰了杯,笑道:“恭喜了,百年好合,我开了车,就用可乐代酒,心意是一样的。”

    说完他就在吕泽峰目瞪口呆以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哥你这是加了料的可乐啊”,仰头把杯中可乐喝了下去。

    这杯被左聿桉自己加了料的可乐刚入喉他就察觉到问题,不过还是面不改色喝完了。

    他人还镇定,吕泽峰要疯了。

    “你还真喝啊。”等新人夫妇一走,吕泽峰马上拉着左聿桉坐下来。

    “你有问题,我认识你四年了,你左聿桉什么时候翻过这样的车。”吕泽峰拿着桌上左聿桉喝过的空杯像是惊堂木一样重重在桌上敲了一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那个夏葵妹子认识?”

    时间都静止了。

    大脑开始充斥空白,指甲没知觉地嵌进掌心,等着接受那个残酷的结果。

    许梦伊冷笑,“行啊,辛北辰,不来机场接我,还跟我玩失踪,你长本事了?”

    他的身子细微地抖,声音几不可闻,“你都知道了?”

    伞面上覆着雨声,她扬一分调子,“知道什么了?是知道贺淮之找你了,还是知道当年他出国是你搞的鬼?”

    辛北辰不敢跟她对视,嗓音闷闷地,“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去找他吧。”

    许梦伊快要被他气死了,一脚踢上他的小腿,“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一边跟你谈恋爱,一边想着别人?”

    辛北辰的心脏都要疼死了,偏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当年是我卑鄙,用了手段让他出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骗你。”

    许梦伊撑着伞蹲下,握着他的手,“你说爱我都是假的?”

    他的眼眶发酸,“是真的。”

    “那你骗我什么了?”

    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辛北辰的嗓口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出国的机会是你提供的,要走总是他自己选择的吧,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测试都通不过的人,我凭什么要选他?”

    她对上他的眼睛,字字戳心,“要是现在给你十个亿,要你离开我,你会离开吗?”

    他喘着粗气,声线低弱,“不离开,死也不离开。”

    “辛北辰,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表白,有些话我只说一次。”

    许梦伊扔掉雨伞,没有丝毫犹豫地吻上去,“我爱你。”

    潮湿的雨夜里,从拼命攫取爱,到处处惊觉爱,所有的错过和遇见都淹没在时光洪流里。

    ——无比幸运的是,他们永远站在世界的同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