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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 151 章

    第151章再回缥妫

    对于这次婚事, 最过于兴高采烈的并不是青葛,也不是宁王,反而是小世子。

    小世子欢快到仿佛一只小蝴蝶, 东跑跑, 西颠颠。

    一会来找皇伯母,问她成亲都要做什么, 一会又去雪球那里, 抱着它显摆:“我父母要成亲了,你父母呢?你父母呢?”

    他把玩着雪球的大耳朵:“成亲, 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雪球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一脸茫然。

    小世子便好心地告诉它:“就是要结为夫妻了!”

    雪球还是不懂的样子。

    小世子拍了拍它的脑袋:“你真傻, 这都不懂!”

    不过很快, 他在这种冲晕脑袋的欢喜中, 突然滋生出一个疑问。

    于是他跑去拽着皇上的衣角问:“皇祖父, 父王和母妃马上要成亲了, 那我呢?”

    这话把皇上听愣了:“他们要成亲了, 依然是你的父母,你自然还是你。”

    小世子连忙摆手又摇头:“他们成亲的时候我在哪儿?”

    他解释道:“按照礼仪, 新娘要上轿, 新郎要迎亲,之后他们要拜堂, 拜堂时候,他们要拜舅姑, 可是我呢,我做什么?”

    皇上听懂了。

    一对新人要成亲, 自己乖孙子是这对新人的亲生儿子,难道这样亲近的关系, 竟要从旁看着?

    他觉得不能委屈自己乖孙子。

    他捋了捋胡子道:“按照常理,一对男女成亲,他们并没有孩子,他们成亲的时候你应该在哪儿……”

    他皱眉:“皇祖父一时也说不清,我们应该问问太常寺官员。”

    小世子响亮地道:“好!”

    皇上便马上召来太常寺众官员,问起这个问题。

    大家一听,也是懵了。

    其中太常寺少卿想了想:“一对亲人成亲,除了舅姑长辈,还有寻常亲眷,比如兄弟姐妹等,以小世子的身份,应该是与寻常兄弟姐妹同礼。”

    小世子顿时不高兴了,他鼓着软乎乎小脸:“原来本世子只是寻常兄弟姐妹呀……”

    那个“呀”字,他拉得很长,委屈得要命。

    皇上顿时瞪了太常寺少卿一眼,吩咐道:“你快寻一个稳妥法子,父母成亲这种大喜事,世子殿下怎可等同寻常兄弟姐妹?”

    太常寺众官员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大家也都明白,如今朝中事务多由太子打理,皇上已经不怎么打理朝政,反而弄孙含饴,颐养天年。

    这也没有什么,一般老人都喜欢,再常见不过。

    可如今他非要逼着他们在一对成亲的亲人面前安排出一个孩童的礼仪,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这么商议了一番之后,他们终于提起来,男女成亲时,礼官要以金银盘盛金银钱和杂果来撒帐,这是为了祝颂吉利,小世子身份尊贵,又是新人亲子,可以由小世子来撒帐。

    皇上听这话,忙征询地看着小世子:“承蕴觉得如何?”

    小世子歪着脑袋想。

    众官员顿时一个提心。

    小祖宗,少些幺蛾子吧!

    小世子道:“好吧,就这么办!”

    等撒帐后,他便干脆赖在那里,他要母妃搂着他睡,把父王踢出去!

    ***********

    到了婚礼这一日,青葛凤冠霞帔,由城外被迎至宁王府,由皇上主婚,拜堂成亲。

    这次婚礼之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只是比二十年前太子大婚略逊而已。

    当和宁王夫妻对拜时,青葛自然也想起往昔,她曾经以夏侯见雪的身份和他拜了夫妻。

    那时候她心怀鬼胎,他心存敷衍,婚礼也颇为潦草。

    如今几年过去,他们终于有了新的婚礼,属于他们自己的。

    隔着面纱,青葛隐约感觉到,此时宁王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也在看着自己。

    显然他也在想起过往。

    他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如今在百官见证之下,在九五之尊的主婚中,终于彻底拥有了彼此,光明正大的。

    拜堂礼后,青葛被送回洞房,一进洞房,便感觉不对。

    小世子欢快地自喜床上蹦下来,他有些显摆地笑着道:“母妃,我已经为你撒帐了!”

    青葛乍看到小世子,意外,意外之余也笑了。

    她和宁王之间并不缺这么一个洞房夜,不过小世子既然在,她自然也很喜欢。

    她便笑道:“怎么撒帐的是你?”

    小世子便将之前经过说起,青葛好笑又无奈,想着皇上对这个小孙子可真是言听计从百般纵容!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

    她干脆抱着小世子,和小世子说起话来。

    小世子却好奇地问:“母妃,你重新嫁给父王,你会重新生一个小宝宝吗?”

    青葛道:“暂时不考虑了。”

    其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理,太医说她还有机会再为人母,不过她确实并不想。

    谁知道小世子听到后,却有些失望:“不生啊……”

    青葛:“你是怎么想的?”

    小世子:“我,我……”

    青葛:“嗯?”

    小世子挠了挠脑袋:“我想着,若是父王和母妃能再生一个小妹妹小弟弟,我便能玩玩了。”

    玩玩?

    青葛挑眉。

    小世子有些心虚:“就随便玩玩……我看别人家小宝宝都挺好玩的。”

    青葛略沉默了会,才捧着他的脸,郑重地道:“你喜欢小弟弟小妹妹是吗?”

    小世子乖巧点头。

    青葛:“如果父王和母妃为你生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你便可以和他们玩?”

    小世子猛点头:“对对对,我是这么想的!”

    他眼中放光:“母妃要生一个吗?”

    青葛笑,用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道:“小世世,雪球就是你亲弟弟。”

    小世子一愣。

    青葛:“乖,出去,和雪球玩吧,弟弟妹妹什么的,别想了。”

    小世子:“……”

    *************

    重新成亲后,对于青葛来说自然一切圆满,如今宁王也不想回禹宁,就留在皇都,除了处理公务时候,其实时间都陪着皇上,算是承欢膝下,尽尽孝心。

    对此皇上颇为满意,连带着对青葛越发赞叹有加:“自从九韶和你重归于好,他倒是越来越有孝心了,青大人驭夫有方。”

    青葛便笑:“这是父皇教子有方!”

    两个人便互相恭维一番,倒是听得一旁宁王无言以对,这对君君臣臣翁翁媳媳的,凑在一起可着他欺负?

    因喜欢青葛,皇上对乌缇公主也很有好感,乌缇公主又是一个爱说的,于是一老一小竟聊得热火朝天,这时候再加上小世子,那就更热闹了。

    对于这番情景,宁王喜闻乐见。

    如今太子已经开始处理朝政,皇上诸事不理,正是尽享天伦之乐之时,乌缇公主性情奔放,小世子天真灵动,这两个陪在皇上身边,他更放心。

    不过青葛这时候却想起另外一桩要紧事,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生下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被宁王安置在都城郊野一处富户家中,她便趁机去看了看。

    那家富户对这孩子倒是颇为疼爱,还请了先生教孩子读书。

    孩子并不是什么有才的,吭哧吭哧读书,勉强认得一些字,那富户家倒也不恼,说将来能看账簿便极好了。

    青葛看着这情景,倒是打消了一些想法。

    她想着,或许这个孩子就这么慢慢长大,对他来说就很好了。

    等以后长大成人,再问问他自己的想法。

    她也和乌缇公主提起来,乌缇公主有些懵了,她试探着说:“那我回去问问我父王?”

    青葛:“好。”

    这时候,乌缇公主也差不多要回缥妫了。

    她显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又必须要走,她拿出一个请柬递给青葛:“这是我父王亲自写下的。”

    青葛接来那请柬,却见请柬上装饰有日月星辰以及华丽繁琐的纹饰,古老而神秘,而请柬正中则是缥妫王亲笔写下的邀请信。

    她自然欣然答应。

    乌缇公主很是不舍得,不舍得这繁华都城,不舍得宫中许多美味,更不舍得小世子。

    不过她不得不走,临走前一再地说,姑母你一定要去缥妫,小世世你一定要去缥妫。

    青葛笑着答应,小世子哼了声:“你若总喊我世世,我就不去了!”

    乌缇公主见此,忍不住捏他脸颊:“你去了,我带你玩好玩的!”

    ***************

    乌缇公主一行人离开后,青葛倒是过了一段闲散的光阴,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段替嫁的日子,最初她做宁王妃的时候。

    如今她自然比单纯做王妃时要忙。后宅的那些事务倒不必她来操持,她如今身为宁王妃,不好在朝中担任什么要紧职务,于是便帮宁王处理千影阁事务,以后也许还会插手禹宁边境军相关事务,不过这显然说远了。

    千影阁的事务于她来说倒是得心应手,叶闵离开了,晚照前往内廷任职,万钟有些失魂落魄,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其实万钟也曾经含蓄地试探过青葛,他可能希望青葛为他说说项。

    但青葛拒绝了。

    男女之间的事,还是他们自己来吧,她一个外人没办法说什么。

    事后宁王知道了,颇为赞同:“对,不必管他,先让他熬五六年再说吧。”

    五六年?青葛惊讶地看宁王。

    宁王扬眉笑:“五六年,不算长吧?”

    对此青葛无言以对,他是自己舒坦了,便看不得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非要别人蹉跎几年吗?

    其实青葛多少感觉到,现在晚照已经心软了,可心软了是一回事,真正能重新走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万钟这里必还有得熬。

    闲暇时,青葛也经常和太子妃一起进宫,带着小世子,承欢膝下。

    如今雪球也时常出入内廷,熟门熟路了,皇上还特意命人为雪球制了小狗袍,雪球穿上后竟人模狗样的。

    如此一直到了入冬时,距离西渊的结盟大会只有月余,宁王便和青葛商量着要提前出发,就他的意思,大晟必会派使臣前往,但是他们不必和使臣一起,他们可以一家三口慢慢走,对此青葛自然赞同。

    她便和小世子商量,小世子一听要去缥妫,兴奋得很,他还兴致勃勃提出许多要求,要去看狼群,要看神庙,还要去找乌缇公主。

    按照辈分他应该称呼乌缇公主为姐姐,但这两个人有点没大没小,他直呼其名。

    对于这些,青葛和宁王自然都应承了。

    最后小世子提出要求:“要带雪球!”

    宁王听了,微微挑眉,笑看向青葛,征询地道:“带着它?”

    青葛道:“带着吧,雪球的母亲便葬在神庙附近,它应该也想回去看看吧。”

    宁王笑叹:“好,那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发。”

    一家四口……?

    这堂堂禹宁王的脑子似乎越来越不对了…

    ***************

    出了大晟边境后,一眼望去便是辽阔无垠的荒原,这个时节才入冬,第一场寒风袭来,天地间空茫一片,辽远无垠。

    一家人牵了三匹马,宁王带着雪球一匹,青葛带着小世子一匹,还有一匹负责驮着行李。

    这条路青葛已经走过数次,不过这次再次踏上这条路,她还是发现和以前大不相同。

    如今缥妫重新举办西渊结盟会,要联手开辟一条商路,一起为这条商路保驾护航,这条商路比往常太平许多,没了征战杀伐,更没有宵小作乱,也不太能见到流民了。

    这日晌午时分,有些阴天,看样子要下雪了,宁王正想着要寻一处歇脚,恰见前面路边有卖茶水的草棚,一家三口便先用些茶水,顺便打探前面的路。

    没了奴仆伺候,小世子倒是勤快得很,小手在行囊中扒拉一番,从里面扒拉出带来的各样肉干和蒸饼,于是一家人便坐下来,要了热茶水。

    草棚中卖茶的是附近村落的妇人,用青斑布来包住一头乌发,笑起来颇为爽朗。

    她利索地自大铁锅中舀了水,给青葛等人添置了茶汤。

    这茶是专做来往客商买卖的,只为了解渴歇脚,自然称不上什么好茶,甚至犹如柴枝草叶,不过天冷,喝上这么一口热茶暖暖身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一家三口就着自家肉干和蒸饼来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小世子又把蒸饼掰开来喂雪球,还给雪球喝了水囊中的水。

    雪球吃得心满意足,吃饱后摇着尾巴偎依在小世子脚底下。

    宁王也笑着和那妇人聊起来,问起生意如何,那妇人善谈,笑着说起各样境况,生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好歹能补贴家用,又说起自己夫君如何,儿女如何,听着一家子日子倒是过得红火。

    因提起前面的路,妇人道:“前方没什么客栈,贵人若是要打尖,还是要走快些,才能赶上官家的驿站。”

    青葛:“驿站?是哪家修的驿站?”

    妇人笑道:“前年大晟和缥妫谈好的,在这里修几处驿站,由大晟缥妫一起看管着,不许那些流民土匪骚扰,已经开了几年,倒也太平。”

    青葛望向宁王:“竟是这样。”

    宁王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青葛知道他在表功,笑着在心里哼了声。

    宁王却又问起来:“这附近以前有个弯子镇,如今可还有?”

    青葛听这话,有些意外地看向宁王。

    那妇人惊讶:“这位贵人,你竟知道弯子镇?这可是有些年月了,早十几年前,那镇子便没人了,荒废了,但你既问起来,可算是问对了,我幼时便住在弯子镇。”

    青葛一听这话,视线骤然落在那妇人脸上。

    她看了一番,倒是看不出所以然来,当时她被关在后院,并不能随便外出,对于镇子上的人并不熟悉。

    妇人道:“那镇子说是镇子,其实并不大,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如今早搬走,那里自然荒废了,不过你们若要找,倒是有些痕迹,你们沿着这边往前走,看到一棵大槐树,那便是了。”

    宁王笑着谢过妇人,这才重新低头用茶。

    用过茶后,一家三口重新出发,小世子原本是跟着宁王骑马的,不过这次他想跟着青葛。

    宁王不允,伸手道:“过来。”

    小世子便两腿一蹦,直接跳到青葛身边:“世世就要母亲抱着骑马!”

    宁王:“……”

    他无奈地挑眉,问小世子:“谢承蕴,你知道还有几个月过年吗?”

    小世子:“三个月?”

    宁王点头:“这就是了,你是年前的生辰,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月你就满六岁了,六岁了。”

    他重重地强调“六岁了”,之后道:“六岁了,你说你这样合适吗?”

    还差三个月六岁的小世子有些羞愤地咬了咬唇,回击:“父王还有三个月便要而立之年了,怎么要和我这六岁孩童一般计较!”

    宁王:“??”

    青葛从旁差点想笑,这小孩儿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忙笑着把小世子拉过来:“还差三个月而立之年的父王,你自己骑马吧,我要抱着还差三个月便六岁的世世小宝宝!”

    宁王:“……”

    他墨黑的眼神透着无奈,轻哼一声:“你就宠着他吧。”

    青葛:“我就宠着,怎么了?还能宠坏了不成?”

    宁王很没办法地挑眉:“走吧,上马。”

    小世子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上了青葛的马,他特特靠在青葛怀中,舒服地晃荡着小脚丫。

    宁王无奈地笑,随手过去将一件巾毯挂在马鞍上。

    谁知道小世子却故意翘了翘脚丫,碰了下宁王的腿。

    宁王抬起眼皮,看过去,只见小世子一脸乖巧的样子,就那么软乎乎地靠在青葛怀中。

    青葛察觉到了,疑惑:“怎么了?”

    小世子也忙从青葛怀中探头,懵懵地看着宁王,仿佛全然不知的样子。

    宁王好笑:“没什么,刚才突然飞过来一只虫子,咬了我一口。”

    青葛:“啊?竟有虫子?那还是小心些。”

    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活虫子咬人,只怕这种虫子非同凡响,若是有毒,那就不好了。

    宁王径自翻身上马,朗声笑着道:“没关系,这虫子若胆敢再次作怪,那便一脚踢过去就是了。”

    小世子听得“踢过去”,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赶紧缩回去青葛的怀中了。

    青葛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她搂住小世子,看看宁王。

    宁王笑:“走吧。”

    于是一家三口,便骑着马,往前走,雪球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么走着间,他们总算寻到那妇人口中的槐树。

    宁王和青葛翻身下马,先让小世子和雪球去那边玩雪,两个人仔细看看这边的痕迹。

    宁王蹙眉:“我记得这里有街道,有宰杀牛羊的,也有些流民聚集在这里。”

    连年的征战,这镇子荒芜了,年代久远,便是昔日曾经残存的痕迹也不见了。

    青葛:“是,变了许多。”

    她看着远处,此时雪正落下来,无声落在枯枝上。

    周围一切都是静谧的,只有偶尔枯枝断裂的声响,雪花落地的细微轻响,以及风穿过荒原的遥远鸣声。

    一如二十年前。

    这一切未曾变过,但是二十年的光阴终于冲刷了昔日的血腥,模糊了曾经狰狞的面孔,也淹没了鲜活的渴望,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厚重的雪下,化为了这个世间沉寂的碎尘废土。

    宁王指骨有力地扣着青葛的手,道:“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你。”

    他并不愿意回忆过去,但是来到这片雪原,昔日记忆便如同这漫天飘飞的雪,侵袭而来,他甚至记起自己当时看到的每一个画面。

    突而,一个记忆清晰地跃入脑中。

    这让他有片刻的心痛。

    他低声道:“我当时看到你,说你脏兮兮的。”

    青葛听到这话,笑望向他。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冰寒银芒中,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青葛轻笑了下,道:“是。”

    宁王看着她的笑,胸口便泛起阵阵闷痛。

    他沉默了好久,才哑声道:“后来那一日,丽泽湖开湖,我们一起去栽树纳福,我又一次说你脏兮兮的。”

    青葛:“都已经过去了,以前我很在意,现在我并不在意了。”

    宁王黑眸就那么惆怅而温柔地望着她:“我倒是希望你在意。”

    若她依然在意,那他可以搂住她,尝试挽回昔日的哪怕万分之一,宽慰她,弥补她。

    若她已经云淡风轻并不在意,总觉得自己仿佛来迟了。

    青葛听着,便笑道:“以前确实生你气,你如果心存愧疚,那我代替当时的我揍你一顿吧?”

    宁王顿了半晌,自己也笑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这辈子欠你的,总觉得还不完,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然后一直还债。”

    他确实没办法释怀,他孤单影只时,他不曾对她伸出那双手,她苦苦挣扎时,他却鲜衣怒马桀骜张狂。

    青葛掂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望着他道:“九韶,你给我的,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看,你长得好看,是天底下第一好看,你还会打架,把我不喜欢的那些人统统打败了。夏侯氏倒了,缥妫崛起了——”

    风雪飘扬,她得清灵柔和:“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这样盖世无双的谢九韶,还有承蕴这样的孩子,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宁王静默地望着眼前的青葛,她眸间的温柔如暖阳春花。

    他就在这种暖融融的笑意中,却想到一个问题。

    他望着她,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道:“那你…为什么叫王三?”

    青葛歪头,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宁王坚持:“为什么叫王三?”

    青葛沉默了一会,才别过脸去,小声道:“我那时候还小,我怎么知道。”

    然而,她眼神间的逃避,却让他隐隐猜到了。

    他想起那一日,那个卖柴人说的话,因为他姓王,又是排行第三。

    青葛昔日跟随的那家主人,曾经买下她为菜人的屠户就姓王,那是王屠户。

    而为什么她排行第三。

    上面那两位,不是什么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止澜。

    宁王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告诉我。”

    青葛很无奈很无奈地道:“……我是故意的。”

    她告诉罗嬷嬷,她有一个瞎眼的长姐,也有一个瘸腿的兄长,还说她排行第三。

    在她为菜人的那段日子,她也确实排在第三,别人戏称她王三。

    可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只瞎眼的狗,一只瘸腿的狗。

    她心底阴暗,存着报复心理。

    他孤高桀骜,她便故意让他称呼自己王三,那个卑贱的,和狗同列的名字。

    她至今记得他用温柔语气唤着“三三”时的样子,会阴暗地想,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口中这个“三”字,是因狗而得。

    本来过去这么久,她心里那些愤懑和恶意已经消失殆尽,昔日的种种她也不想提起。

    可是猝不及防的,谁曾想他竟然突然问起这个。

    她当然不想说,永远不想说。

    谁知道他竟然猜到了!

    宁王见她这般逃避,自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停下了脚步,就那么垂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方寸之地。

    雪已经停了,零星雪花落在枯叶上,凄凉寂静。

    他却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双倔强而晶亮的眼睛。

    良久,他抬起眼来,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和她视线相对。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怜惜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天很冷,不过青葛感觉到那双大手的温暖。

    她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这股情绪慢慢地释缓消散。

    这时候,宁王道:“你知道,我们刚刚在一起时,我夜晚总是做噩梦。”

    青葛:“嗯,现在好多了?”

    宁王:“你晚上会抱着我,安抚我,所以我才好了,是不是?”

    青葛含糊其辞:“应该是吧……”

    宁王微垂首,额头抵着她的,在很近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他哑声道:“知道为什么那一段我总是做噩梦吗?”

    青葛:“为什么?”

    宁王看进她的眼睛深处,在视线交融中,和她分享着彼此心底最幽微的情绪。

    一时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默无声。

    在一片雪花自他英挺的眉宇间滑过时,他终于道:“你走出那场雪时,我才走进去。”

    他徘徊其中,挣扎着,必须要她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