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不得不说,小探子有些本事。
贺兰濯跟了她几次,都被她甩开了。
今日再跟,却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和曾倾洛面对面。
贺兰濯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双臂抱在身前。
“挺警觉。”
曾倾洛不太明白贺兰濯为何要跟着自己,提防是本能,而且她的义体已经被沈逆彻底修复了。
曾倾洛道:“是因为节度使你受了伤还没恢复,这才会被我发现。”
贺兰濯的确精神不济,精神力超量释放的巨大后遗症一直折磨着她,头痛欲裂的问题无法解决,最有效的止疼药都只能给她不到一个时辰略微舒适的时间。
剧痛总是忽然来袭,夜里无法入睡,昼时昏昏欲睡,这种状态非常难熬。
但一想到第五阙安全地和她的好友在一起,贺兰濯便觉得挺值,便能忍受了。
数日前。
贺兰濯左眼的视力一直没能恢复,去找过黑医故渊,想让故渊帮她看看眼睛。
故渊在她摘下护目镜之前提醒她,“你可别对我有任何敌意。”
贺兰濯懒得多说,摘下护目镜,呈现在故渊面前的便是一双“鸳鸯眼”。
两只眼睛瞳仁的颜色全然不同。
右眼闪着极其漂亮的琉璃光,摄人心魄,左眼则漆黑无神。
故渊被她的右眼吸引,仿佛被那琉璃光摄了心魄,移不开眼神。
故渊痴迷道:“节度使大人,能不能与我签个协议?待你死了,眼睛送我珍藏。”
贺兰濯闭上眼,“你治不治?”
她双眼一阖,故渊醒转般浑身微颤,意识到方才贺兰濯并没有要催眠她的意思,只是普通的对视,竟为之着迷了。
高等级的精神天赋本就不讲道理,贺兰濯这种异化型,还是稀有的精神天赋中最为稀有的那一拨,潜力无穷,连她本人都难以自控。
故渊取来一副特殊的眼镜,能有效隔挡一部分精神力。
“有银子我为何不赚?来,睁眼吧。”
贺兰濯再次睁开眼睛,没再看故渊,目光落在另一侧。
“左眼这种状态多久了?”
贺兰濯:“两日。”
左眼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故渊道:
“应该是瞎了。我这儿有义眼,给你打个九折,需要的话我现在就为你更换。”
贺兰濯心烦地闭上眼,拎起斗篷就要走。
故渊转动着轮椅,面朝贺兰濯的背影道:“别走嘛,你说你这脾气,八五折行不行?不能再低了。”
贺兰濯就要推门,故渊叹了一声,收起了混不吝的语调。
“异化型精神天赋最显著的标志便是器官的异化。你的双眼的状态可以直观地反应你的精神状况。除非你的精神力还能回来,否则眼睛是不可能恢复的。不仅不能恢复,还有可能影响你的右眼,继而危及生命。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别说恢复精神力,就是大脑也要保不住了吧?玉璧呢,我估摸着报废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了。节度使大人,我是想做生意,但我说的治疗方案也没任何问题呀,换义眼是你保命的最好途径。”
贺兰濯开门的动作略略一顿。
故渊摊开双手,无奈地笑道:“为什么要逼人家说实话呢?实话多残酷。”
贺兰濯立在门边,慢悠悠地回身。
“首先,我没钱换义眼。”
故渊遗憾地“噢”了一声。
贺兰濯:“其次,更换了义眼后,它就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故渊点点头,“的确,精神力会消减一半,大概会从S级精神力掉到B级吧。但你能活下来。”
贺兰濯下巴微抬,“作为废物活下来,不如去死。”
贺兰濯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去,她自然看不到,故渊一贯夷然不屑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故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道:“还真是个烈女。”
要是贺兰濯的精神力没有受损,曾倾洛肯定无法发现她。
而现下两人面对面,场面有点好笑。
曾倾洛并不和她冲突,寻了一处食肆坐下,点了碗汤饼慢悠悠地吃着。
意思便是贺兰濯若是继续跟着,她便不去找李极了。
汤饼刚刚上桌,贺兰濯坐到她对面。
“向知番也在找李极,他拥有两种S级精神天赋,追踪的本领可比我大得多。你们倒是藏得挺好,不过也只是逃避一时。与其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不如彻底解决问题。从今往后你俩便能踏实过日子,不好吗?”
曾倾洛忽然意识道:“当初催眠我救走李极的人,是你。”
贺兰濯没否认。
“当初我是迫不得已才对你动手,若你心里不平……”
她从后背抽出一把伞,递给曾倾洛。
“现在打回来。”
曾倾洛没接那把伞,看向贺兰濯。
“你说彻底解决问题,如何解决?”
贺兰濯:“我要见李极,当面和她谈。”.
长安城启动静默模式之后,城门紧闭,但并不代表完全没人通过城门进入或离开。
即便金吾卫一查再查,但总有城外人倾家荡产,从不可言说之处买到入城资格,偷渡城内。
暗网上偷渡长安城的名额已经炒至天价。
新帝尚未登基,城内混乱正待治理,各坊各院落大门紧闭,外人一律不让入内。
城东有个怀源书院,书院的学生全都是精神天赋者,是长安城精神天赋者学习和交流之地。
书院的院长和曾倾洛故去的阿娘自小在一个坊间长大,曾倾洛进入双极楼之前,院长还看这孩子可怜,收留过她一些时日。
后来曾倾洛长大自立了,回来看过他好几回。某次拜访,还救了院长夫人一命。
所以这次曾倾洛带着李极等人登门,希望院长能借她们暂住几日,即便是特殊时期院长也没二话,让人收拾出了一间舒适的小院,李极暂住于此,武卫们就在院外隐秘之处扎营。
曾倾洛之所以选择怀源书院,正是因为它的特殊性。
在充满精神天赋者的大书院内,李极的精神力便不好被探查到,即便向知番追到附近,能不能感知到她暂且不说,即便感知到了,想要闯入长安城的四大书院之一,也不是件容易事。
向知番此时正在被南衙十二卫通缉,曾倾洛只希望南衙十二卫能够早日抓到他,那便能稍微安心一些。
曾倾洛踏着青砖石阶来到院前,推开院门,一眼便看见李极坐在院子里画画。
笔尖悬在纸面,不知在想什么,院门开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看曾倾洛来了,李极放下画笔,笑着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娇声道:
“来得好晚啊……”
曾倾洛:“我没说要来。”
“但还是来了啊。”
李极笑颜灿烂,甚至温柔。
能看出她见到曾倾洛是打心底里开心。
曾倾洛冰冷的手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回温。
李极问:“用膳了没?”
曾倾洛摇摇头。
“你来。”
李极拉着她到饭厅,小小的饭厅都不及帝国客栈顶层的玄关大,李极却很喜欢这儿。
拉开廉价的椅子,把曾倾洛摁上去,随后端了两盘菜放到擦得一尘不染的桌上。
曾倾洛:“我不饿。”
李极依旧笑着,“那就只尝一口。”
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无论是出现在这简朴小屋里的李极,还是她温和的说话方式,都让曾倾洛不太适应。
李极坐到对面,单手托腮等着欣赏曾倾洛的表情。
曾倾洛捏着箸,看向左边那盘菜,问道:“炒木耳?”
李极脸色一黑,“……这是炙羊肉。不过是料放多了一点罢了。”
曾倾洛夹了一箸,放入口中。
李极迫不及待问她,“怎么样?”
曾倾洛面不改色道:“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不会,反正闲来无事,学着玩。”
李极没说,她是听见书院的学生们在那儿说小话,说给心上人做顿可口的饭菜,便更容易虏获对方的心。
听到的当时李极心里不屑。
呵,无聊的小把戏。
转头就让康逸去买了食材。
康逸将菜买回来后也没走,李极还问他:“有事?”
康逸:“我多陪殿下一会儿。”
李极:?
康逸:“万一庖厨走水,属下也能及时解救。”
康逸被踢走后,李极这双执笔之手,第一次拿上了锅铲。
烹饪这事儿看着简单,实则想要做好并不容易。
李极做了一盘炙羊肉,又弄了一盘醋芹。
本来还有一锅鱼汤,可惜放盐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抖,整个盐罐都掉到汤里,彻底没法喝了。
不过眼前这一荤一素的搭配也应该够吃。
李极又招呼曾倾洛吃醋芹。
曾倾洛方才好不容易不露痕迹地吃完那口膻味十足又柴得难以下咽的羊肉,显然对这盘醋芹心有畏惧。
可李极这般开心,曾倾洛自觉不是个喜欢破坏气氛之人,便吃了一截。
即便做好了准备,依旧被那酸劲直冲天灵盖。
曾倾洛捏着箸的手指泛白。
是醋芹没错,可谁能想到酸成这样。
李极见她表情不对劲,意识到了什么,提箸也要尝尝。
曾倾洛勉强从那酸劲之中缓过神来,阻止她道:“你就别吃了。”
真要吃出什么问题,还得留一个人喊救命。
李极得对自己的厨艺心里有数,回头也好改正进步。
可惜这一口醋芹下去,想要继续在庖厨修炼的决心和牙一块儿倒了,对着脑门连拍带打,好不容易把那冲击性十足的酸味给拍下去。
脸色发绿的李极转身把两盘菜都倒了。
别说虏获对方的心了,这得直接扼杀对方的心。
见李极对自己失望至极,曾倾洛只能安抚她道:
“人无完人,你不会做饭很正常。”
曾倾洛不过随口一句场面话。
被自己惹恼的李极却觉得曾倾洛在哄她——
原来在她心里,我其他方面都很完美。
李极暗暗开心,嘴角的笑容比秤砣还难压。
曾倾洛心思却全然在别处,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
“李极……”
“你就不能叫我裴寂吗?”
曾倾洛并不想和她争这事,只道:“我来时遇到了贺兰濯。”
李极的笑容敛起,“哦”了一声:“怎么?她在四下寻我?”
贺兰濯被安王府威胁的那些年里,李极可没少迫害她。
现在李极落了难,贺兰濯想要报复回来也很正常。
“对。”曾倾洛道,“她说想见你,有事与你商议。”
“商议何事,她可有与你说明?”
曾倾洛将贺兰濯的话复述一遍,“说是与向知番有关的事,想与你合作。”
李极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移动,沉思了片刻似乎想明白了某件事。
曾倾洛道:“你可要见她?”
李极有些魂不守舍地说:“可以,但……明日吧。”
曾倾洛点了点头道:“那我向她传达。”
“不用了,我自己联系她。”
曾倾洛“哦”了一声后,两人难得陷入怪异的沉默。
曾倾洛对这份沉默很陌生,好像她和李极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不是被她吻着就是被她咬,不是在怨憎,就是委屈落泪。
爱怨痴缠,浓愁烈情。
此刻她从李极沉思的眼瞳中察觉到了某种决断。
竟让她不安。
曾倾洛道:“那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曾倾洛还未起身,李极就拉住了她的衣袖。
“今晚就不能不走么?”
熟悉的委屈和撒娇,但说不上来为何有一丝不同。
李极那双眼中藏着她暂未读懂的愁绪。
曾倾洛踌躇着,最后没忍心拒绝,只道:“我,同我小师姐说一声。”
夜深。
怀源书院一直到很晚都亮着灯,时不时能听到学生们从小院边走过的声响。
小院简陋,谈不上隔音,曾倾洛被李极抱着格外忐忑,就怕她又会和上次在婚房内一般无赖。
没承想李极全程只从后面抱着她,眷恋地揽着她的腰肢。
除了双臂紧到快要喘不上气,没做任何亲密之事。
“李极……”
李极指尖压在曾倾洛手背的指骨上。
“叫我裴寂好不好?”
微凉的夜,细碎的人声,炙热的体温。
被身后人用力抱着,热切地需要着,这份感受像漩涡,将曾倾洛的心卷进无法呼吸的深潭。
“……裴寂。”
淡淡的两个字,让李极眼尾发烫。
像走了很长的夜路,在荒莽间蹒跚,终于看到了家。
闭上眼,将她的宝贝抱得不留一丝缝隙。
她又可以是裴寂了。
第142章
次日,贺兰濯来到小院。
人带来了,曾倾洛想离开,让她俩私下谈。
李极拉住她说:“倾洛你留下,我的事没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曾倾洛觉得现在自己就是李极的家长,什么事都需要她陪着。
偏偏李极那双桃花眼一装可怜就特别可怜,见贺兰濯也不反对,曾倾洛便坐下了。
贺兰濯所说的计划,越听曾倾洛的眉心皱得越紧。
李极听完后险些笑了。
感觉贺兰濯被她坑害这些年,这回算是捞着机会打击报复回来。
贺兰濯也不藏着掖着,“这个计划的确会让殿下身处险境。可向知番的目标是殿下,他对殿下的执念很深,即便被南衙十二卫追捕,依旧没放弃四下寻找殿下的踪迹,让我觉得他似乎还没放弃将殿下推上帝位。”
还没放弃将李极推上帝位?还可能吗?
曾倾洛从李极的表情上确认了,她似乎认同贺兰濯。
的确还是有可能的,精神力能够操控人的意识,可操作的大有空间。
贺兰濯:“不过,南衙十二卫不是向知番的对手,看他们这么多日都没能掌握老贼的下落就知道了。即便发现老贼下落,论实力,南衙十二卫里最出挑的路苍梧也拿不下老贼。”
贺兰濯看看小院,道:“藏在这儿的确不错,能暂时混乱老贼精神力的搜查。可是,南衙十二卫抓不住老贼,但老贼能在长安城内一寸寸地排查,总会找到此地。时间拖得越久,对你越是不利。与其被动地担惊受怕,殿下就没想过主动出击吗?”
贺兰濯身子往前倾,“只有你才能把他引出来,瓮中捉鳖。至于后续该怎么做,殿下比我有数。”
贺兰濯的话让李极陷入了沉思和权衡。
“向知番有不少护卫,我手下人勉强能与之战平。可向知番本人有S级的精神天赋和S级的战斗天赋,很难对付。就算能引得他现身,谁能捉住这只鳖?”
贺兰濯双臂抱在身前,“长安城内的确已经很难有人能与之一战了。以前的边烬或许可以,但现在……”
坐在一旁的曾倾洛听到“边烬”这两个字,眼眶发热。
李极看她依旧成竹在胸,琢磨她话中之意,忽然有了某种思索的方向。
“你是说,把他引出城?”
贺兰濯直言不讳道:“是。”
曾倾洛惊讶抬头。
李极“哈”了一声,这次是实打实笑出声。
谁都知道现在城外黑魔方横行,长安城是人类最后的桃花源,有多少人削尖了想要进城来避祸,贺兰濯的计划却是要让她出城。
李极:“想利用城外的黑魔方来杀老阉狗只不过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真正的目的是想找准机会,在他受伤虚弱之时控制他,来寻找你妹妹的下落吧。”
贺兰濯毫不避讳道:“没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我之所以会被你们安王府控制,唯一的原因就是想要再次见到我妹妹。我的阿赐,那么老实纯良的孩子,被你们囚禁、利用,生死未卜……”
向来冷静沉稳的贺兰濯,在说到妹妹阿赐时,情绪明显拔高,精神力强势扩张。
李极和曾倾洛的脑中被清晰的悲愤占据,强烈的酸楚在心口蔓延,忍不住攥紧双拳。
很快,贺兰濯敛回了精神力。
李极和曾倾洛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暗暗调整呼吸。
贺兰濯很早就知道,精神天赋和其他两种天赋不同,基因是基石,但经历也会对精神力的高低产生重要的影响。
唯一的妹妹还在身边时,她与阿赐虽过着清贫的日子,但相依为命,非常幸福。
那时贺兰濯的双眸的眸色和现在略有不同,是淡淡的茶色,还不需要戴护目镜。
失去阿赐,愤怒、痛苦和无能为力,让她的眼眸一夜之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即便到此刻,左眼的视力已经完全消失,能坐在此地谈着话,全程都在强撑着精神,但贺兰濯的精神力依旧强大,能肆意地影响旁人,潜力深不见底。
这是她的底气,能在城外咬住向知番的底气。
在此之前,藏在贺兰濯心里一直想问,又下意识回避的问题,如今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殿下,我妹妹每个月的照片和视频是真的吗?她是否还活着……”
贺兰濯心口起伏着。
“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李极:“我的确不知道她的下落。向知番控制的所有人都只有他知道身在何处。他不过是在利用我达成目的而已,我是幕前的傀儡,他躲在幕后不轻易涉险。重要的人质状况,自然不会告知我。”
那便是还有希望……
这么多年,贺兰濯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握着这一丝希望,如今它还未泯灭。
她还能去追。
又能呼吸了。
贺兰濯缓了口气。
贺兰濯道:“说回计划。既然是合作,这件事便不只我能落着好处。将老贼引出城,若有机会将他擒住,找到我妹妹后,我会助殿下夺回睦州,成为睦州真正的掌权人。到时候殿下就不用东躲西藏了,想做的事,想要的人随你的心意,再也无人能干涉。”
贺兰濯说这句话的时候,曾倾洛发现李极的眼眸里散出渴望的光。
睦州真正的主人,人生真正的主人,的确是李极一直渴望的。
这儿很安宁,小院她很喜欢,曾倾洛真的管了她,帮她找了一处容身之地,李极已经很快乐了,可是这几日她总是有魂不守舍之时。
要一直这样躲下去吗?
得躲到什么时候?
永远躲藏,只是永远接近被发现的那一刻。
李极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最不喜的便是逃避。
这几日想要彻底摁死向知番的念头一直在心里翻涌,各种计划层出不穷,无数次分析向知番的势力与自己势力之间对抗的高低,结果都不容乐观。
所以她才一直压抑着,思考着。
曾倾洛昨日一说贺兰濯要与她商议和向知番有关的事,李极便明白贺兰濯想要什么。
李极已经做好了以身涉险的准备,贺兰濯的计划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即便差不多,在贺兰濯说出口的时候,那种被当成鱼饵的感觉还是让李极忍不住冷笑。
贺兰濯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也没想过立刻就能得到李极的回应。
离开现下最最安全的地带,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马上下定决心。
更何况,即便夺回睦州,那也是一片充满了黑魔方的危险之地,值不值得冒险,李极肯定需要评估。
不过,既然长安城能建城防,别的城池也可以建。
毕竟当初沈逆去过洛阳,勘察过洛阳的城防,当初的计划便是帝国的所有大城池都需有城防落地。
如今洛阳正在举全城之力推进城防工事,希望能够成为下一个安全之所。
帝国的几大城池最终都会立起城防,成为希望的“种子”。
睦州当然也在其中。
李极若是等到那时再谋划,只怕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贺兰濯有些话也没说尽。
留在长安城,等到新帝登基,新帝很有可能铲除她以绝后患,毕竟是曾经的政敌,向知番还贼心未死。
成王败寇,入局时李极便该心里有数,失败是何下场。
到时候,李极便会腹背受敌,处境会比现在险恶万倍。
贺兰濯道:“时间并不充裕,殿下想好之后可以再联系我。”
除了李极身处险境,贺兰濯心下不可能不急。
李极和向知番反目,安王派系内部动荡,人质是否会被牵扯其中,谁也不知晓。
多等一时,阿赐的处境就越危险,她等不起。
“如何出城?”
李极在她走之前抛出这个问题。
“这点小事我自然已经筹备好了。”
贺兰濯去找了李煽,向她要出城的权限。
交换条件是她去寻找韩复的下落,或许能为李煽找回解毒的药。
贺兰濯消失的这段时日,并非真的消失了。
她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各方的动向。
有时候藏在暗处能窥视的事情更多。
韩复已经不在长安城中,她和李煽都心知肚明。
李煽进入弥留之际,她并不觉得韩复会有解药,以她对韩复的了解,此人并不喜欢留退路。
但她心里还是藏着一丝希望。
谁不想活呢?
李煽在把最高研发署转交给沈逆之前,为贺兰濯开通了权限。
李极能这么问,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了偏向。
贺兰濯离开之前,单独找曾倾洛,希望她帮个忙。
“此次谋划还望曾女郎保密,不要告诉她。”
曾倾洛知道所谓的“她”指的是第五阙。
曾倾洛:“可是,这等危险的计划,若有她相助胜算不是更多么?”
贺兰濯冷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可牵扯到她。”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缓了语调道:
“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平静的语调中涌出浓烈的情绪,震得曾倾洛心尖一颤。
贺兰濯离去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变成一抹寂寞的影子。
晚霞散尽,月上树梢。
当然,这也是模拟系统在营造真实的夜色。
今夜曾倾洛依旧没回去。
她坐在软榻上,李极在画她。
还以为要画很久,曾倾洛已经做好一整夜都僵在这儿的打算,没想到李极很快画完了。
“来。”
李极嘴上说“来”,连人带画板自己挪到了曾倾洛身边。
曾倾洛看着画中人,的确很像自己。
可是那双眼睛美丽、灵动,却冷漠抗拒着,藏着浓浓的愁绪。
“我是这样的吗?”
曾倾洛觉得方才自己可不是这种表情。
而且自己恐怕也没长得这么好看。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的。”
曾倾洛一时无言。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恐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说回来,也没错。
她以前的确很不喜欢李极,就算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思绪行至此,曾倾洛发现,她方才在心中用了“以前”这个词。
李极从她身后抱过来,又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的姿势。
这份紧拥和李极总是汹涌扑向她的情绪一模一样,浓烈到她快要不能喘气。
其实李极已经决定了,在贺兰濯说出那个计划的当下,她就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离开长安城,为她和曾倾洛的前路谋划。
曾倾洛也不知道为什么读懂了李极没说出口的想法。
但她就是懂了。
“我走了之后再没人烦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李极在她耳边低语着。
曾倾洛的眼眸被某种情绪定住了,半天没眨动。
是啊,她应该开心,以后没人烦她了。
没人对她哭对她闹,缠着她非要从她身上榨出一丁点在意的情绪,她是应该如释重负。
应该开心的。
曾倾洛望向不远处那面陈旧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怎会没有半点笑容?
待她双眸再能眨动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覆盖在李极的手背上。
李极满足的点点笑音落在曾倾洛的耳畔。
曾经用尽全身力气都没能得到一星点儿的在意,李极没想到在这流荡着金桂香气的分离之夜,于沉默中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回馈,不着一字的不舍。
“把上次没写完的名字写完吧。”
李极将笔递给曾倾洛。
曾倾洛凝视着左下角秀气洒脱的“裴寂”二字和印章,笔尖微顿后,一笔一划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裴寂”之侧。
耳后的肌肤和碎发被李极安静的眼泪浸湿。
没有承诺,也不敢说离别的话。
李极第一次这么渴望活下去.
城门缓缓合上,曾倾洛站在高处俯视尸体横陈的广场。
喊叫声,警报声,护卫疾行之声,喧嚣之声入耳,她看着李极和贺兰濯成功将向知番引出了长安城,心里竟是一片寂静。
李极是不想她来的,太危险。
曾倾洛也确实没有非要去的理由。
不过,最后她还是来了。
甚至在远处帮助她们杀了几名向知番的手下。
曾倾洛安静地滞留在原地片刻,不知在等待什么,浑身的力气也不知散去了何处。
偌大的长安城,空空荡荡。
垂眸离开。
……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
背靠着炼丹炉坐在一堆符纸里的沈逆,终于做好了所有准备。
明日她将启程离开长安,奔赴她真正向往的桃花源。
第143章
韩复消失,丽景门女官死伤过半,流言四起,都说丽景门门主长年研制能够提升天赋的毒药,骗门中女官服毒。此毒虽能快速提升天赋,但在三十岁之前必死无解。
丽景门本就遭受重创,又因此流言弄得人心惶惶,门主失踪,再逢中枢势力更迭,丽景门人去楼空,徒留一大半倾倒的废墟。
看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变成如今的模样,物是人非,窦璇玑多少有些感怀。
窦璇玑队中跟着她的几位的小女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窦璇玑问她们:“你们还想不想继续待在门内,若不想留下愿另谋差事,不妨直说,我可以去帮忙问问友人,为你们谋个编入金吾卫的前路。”
所谓的“友人”自然是李司,即将登基的新帝。
她和李司的私交没好意思告诉同僚。
小女官们一听能够进金吾卫,那也是铁饭碗,自然乐意得很,更是好奇。
“队正,你何时认识了这么有能耐的人物?是金吾卫的司阶么?”
金吾卫司阶便是负责监督金吾卫内部职级与事务之人,算是金吾将军重要下属,也就是李司的副手。
门主还在时,严禁她们结交外人。李司每回来找窦璇玑都是翻墙直接进她屋,同僚根本不晓得她和李司的关系。
窦璇玑没多说,只说得先去问问,让她们等等消息。
窦璇玑这段时日住在金吾将军府,进出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让人发现她和李司住在一起。
李司忙着登基大典,每日又被人围着讨论政事,还有诸多筵席需敷衍。
前段时日无论忙到再晚,她都会回府,跑到窦璇玑的房内开开心心待上半个时辰,散一散疲乏,回一回精力。
眼看大典在即,还有诸多要务摆在眼前,大明宫内连着几日灯火通明。德政殿里新老两拨权臣谁也没有离开,各个眼下熬出了青黑,只为快些决议出符合眼下实情的国策律法。李司自然也没有逃回家睡觉的道理。
窦璇玑好几日没见着李司本人。
沈逆要离开长安城这件大事在即,加之丽景门的动荡,她得去找一趟李司。
丽景门原本就是先帝创建的直属机构,为先帝办事,窦璇玑身为队正,拥有进入大明宫的权限。
新帝即将继位,因着一些私情,丽景门的权限也没被收回。
窦璇玑穿过正在重建的含华殿,远远地瞧见被人群簇拥的李司。
李司回将军府时会换回便装,所以这是窦璇玑第一次看到她穿上龙袍的模样。
她站在一众绯袍、紫袍的皇亲重臣之间,那张总是对着她笑的脸此刻肃冷如冰,长身挺拔,高出众人半个脑袋,眉眼如画,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很陌生。
不知道李司正在商议何事,窦璇玑便站在远处等待着。
直到李司的目光穿过众人,发现了她。
一直锁着眉心,不怒自威的双眸,在看到窦璇玑的那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清泉,笑容即将扬起。
说不上什么心态,窦璇玑却往暗处挪了几步,只盼着李司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她的方向看。
可惜李司这人向来与她所想背道而驰。
不仅往她的方向看,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唤她的名字:
“璇玑!”
窦璇玑:……
藏是没法藏了,只能现身。
窦璇玑不知要不要向李司行礼,该行什么礼。
以前见到天子,要单膝跪地。
实话实说,面对李司,她还真跪不下去。
可这群重臣都看着呢,若是不跪,显得两人有私情似的,不免让人猜疑。
李司倒是很体贴,完全不给旁人猜疑的机会,也没让窦璇玑再迟疑,上来就握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往自己宽袖中藏。
“手怎么这么冷?我袖中暖和,给你焐焐。”
面对旁人时肃穆的神色消失不见,唯有窦璇玑熟悉的明亮甜笑。
群臣看到这一幕眼神发直。
不用猜,肯定有私情无疑。
窦璇玑也挺服李司,也不管是不是对新帝大不敬了,将手抽出来,微微弯腰拱手行礼,再向群臣拱手。
这些人官职都比窦璇玑高,若在别处相遇,恐怕都不会睁眼瞧她,如今见她与新帝亲近,一一谨慎地回礼。
李司带着窦璇玑到御书房内,大门一合,温暖如春。
李司脱去了繁琐的龙袍,摘了冠,活动活动发酸的脖子,累得坐倒在榻上。
窦璇玑:“很累?”
“快累死了……就这,还没登基呢。”
李司捶着肩头,刚要开口,窦璇玑同时说了个“你”字。
李司笑得眼睛弯弯的,“还挺有默契,你先说。怎么了?府里有事儿?”
不然窦璇玑才不会到大明宫里找她。
李司很疲惫,但见到窦璇玑她就打心底里开心又放松。
李司想说的是一件大事。
这几日她忙里偷闲,选了几个吉日,打算交由窦璇玑最后选定。
只要窦璇玑答应,她便开始筹备大婚。
“府里没什么事。”
窦璇玑摇摇头,先说了丽景门的困境和几位小下属前路难行。
李司道:“丽景门的事我已经想过了,我不需要私刑和暗杀,丽景门余部将编入禁卫军,保护大明宫内安全。”
窦璇玑安心了,“如此一来她们也算有个着落。李司……还有一事。”
李司撑着脑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
无论什么事她都得听完,再困都得挺住。
等璇玑说完,她就要说大婚的事儿了,嘴角兴奋的笑容根本压不下去。
窦璇玑说了沈逆要离开长安城去寻边烬一事。
“她当真要走了……”
李司并不惊讶,沈逆早就想去找边烬了,她一直坚信边烬没死。
如今伤养好,新的载具也造好,自然要离开。
“臭狐狸早就想走了,只是,如今长安城外危机四伏,黑魔方有没有继续迭代也未可知。边烬若还活着,身在何处,无人知晓,想要找到她并非易事……”
窦璇玑:“嗯,所以我和她一起走。”
李司维持着撑脑袋的姿势,表情也未变,窦璇玑的话在她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才忽然明白这是何意,一下子弹了起来。
“你——要走?!”
窦璇玑双眼坚定,“是,城外太危险,即便她有载具和装备护身,终究不是战斗天赋者,无人保护,我不放心。我要随她一起去,助她找到边烬。”
李司哑口无言。
本能的反应就是窦璇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忽然看到堆放在旁的龙袍,心头一凉。
李司在恍惚间意识到,在她决定登帝的那一刻起,她就走不了了。
她得为帝国的变革留下,得为无数百姓留下。
李司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想当皇帝吗?
边烬的话犹在耳畔。
本以为这是龙腾九霄的机缘,谁知成了一只笼中雀。
李司嘴角抽了抽。
拒绝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逆和曾倾洛骑着马从市集回来。
今日是临行前最后一次采买。
沈逆套着鹿皮手套的右手虚握缰绳,左手指尖勾着一枚玉佩的丝绳,随意转着圈。
被她浑不在意甩着玩的玉佩,是当今罕见的孤山玉。
一枚孤山玉佩能买长安城一栋豪宅,更不用说这枚玉身雕刻着一对比翼双飞的飞鸟,更是吉祥金贵。
此刻那金贵之物在沈逆手中左摇右荡地,好几次都似要飞转出她的指尖,摔个粉身碎骨。
曾倾洛驭马并到她身边说:“江国公居然将这孤山玉偷偷勾在你蹀躞带上,想方设法让你带走。许是怕你觉得大婚时他没来,心里记恨。”
刚才她们偶遇江国公,江国公非要请她入府一叙。
沈逆没去,谁知老头路都走不清楚,手上的动作倒是利索,扒手都得拜他为祖师爷。
沈逆随意道:“当时又岂止他一人没来。”
那场冷清的大婚仿佛就在昨日。
她和师姐成了亲这件事,此刻想起来已有些不真切。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性,曾倾洛没说出口。
这枚孤山玉上刻着比翼双飞,自是象征着姻缘。
江国公家里有三个女儿都以及笄,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别人都道边烬已死,沈逆这样年轻的权贵便成了众人联姻的目标,即便成过一次亲依旧炙手可热。
路边有个女童跪在地上,身边躺着重病的姐姐。
女童向路过的每个人重重磕头,希望有好心人施舍,救救她姐姐。
沈逆指尖微倾,孤山玉从她指尖飞离,划着弧线精准地掉在女童的眼前。
厚厚的积雪托着价值不菲的美玉,没半分损坏。
女童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明眸。
那双明眸不望繁华,望向她。
沈逆:“给你姐姐抓副药去。”
女童被眼前漂亮的大姐姐晃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大声感谢,磕得更卖力。
看着这一幕,曾倾洛安心淡笑.
明日就将启程,永王府的人来找沈逆,说李煽要见她一面。
沈逆来到永王府,李煽在帷帐之后没有现身,连声音也是电子音。
身为机械师沈逆自然猜到李煽恐怕已经无法开口,这电子音是直接从大脑中读取、转译出来的。
“沈逆,我即将进入深度‘冬眠’,等待有朝一日我身上的毒能被破解。那一日可能就在明年,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来。所以……我将今日当做我的永眠之日。在此之前,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侍女端着一个覆着黑布的托盘上前,沈逆接过,黑布之下是个椭圆形的容器。
“这便是未来世代投来的胶囊。我不知道它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也没有精力去调查,长眠之前决定把它交予你。你可以留下研究,也可以交给新帝,由你决定。”
一直想揭晓时代秘密的沈逆也没料到,胶囊最后还真到了自己手中。
风轻轻吹起帷帐的一角,李煽留给沈逆最后一句话。
“有缘再会了,沈逆……”
沈逆双眸轻闪。
“再会。”
……
【目的地:灵州,万里雪域,龙泉城】
【全程:三千六百二十一公里】
【自动导航预设中……自动导航预设失败,需手动调试。】
所有的行李都装上了车,沈逆正在设置目的地。
自动导航失败倒是在意料之内。
城外不少官道和信号塔被毁,看来只能自己手动驾驶前往目的地。
手动驾驶的话,大致需要三日。
第五阙道:“反正我们有四个人呢,轮流驾驶,不成问题啊。”
窦璇玑道:“晚上可以交给我。”
反正她习惯熬夜了。
曾倾洛规划着,“可以两人一组,一人驾车,一人观察周围动态。”
第五阙:“好主意!那我和逆逆一组,小倾洛和璇玑一组。”
沈逆:“等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跟着一起来了?这还讨论上,组都分好了?”
窦璇玑:“那是自然,你一个机械师,还重伤初愈,如何能放心让你自己出远门?长安城外四处都是人形异兽,只怕你都无从分辨,让异兽上了你的车。”
沈逆:?
我是没你们战斗天赋者力气大,可脑子没傻吧?
曾倾洛也道:“是啊小师姐,我要代替同门陪着你。不会妨碍你的,陪着你找到大师姐我就回来。”
其实曾倾洛想陪着沈逆是真,心里隐约还藏着另外一个隐隐的念头。
李极出城之后就与她断了联系。
从万维网上了解到,城外的网络很不稳定,只有洛阳等大城池还有信号,其余小城、村镇、乡野……统统无法使用网络。
李极走得太匆忙,不知她现下是何境况,若是在陪伴小师姐的过程中能收到一二消息……那,留下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画作也好问问她该如何处理。
而李极和贺兰濯离开那日,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第五阙亲自去看了现场,死的都是睦州人,便让沈逆帮她调取城门口的监控和出城记录。
这一调取便看见了贺兰濯的身影。
与此同时也发现了当时在场的曾倾洛。
曾倾洛肯定知道什么!
曾倾洛被第五阙缠得实在没辙,只能将贺兰濯计划说了个大致,隐瞒了她们的目的地。
谁知第五阙的智商突然上线,自己推导出来了。
“诱向知番出城,她们定是去睦州了,打算合力夺回安王府对不对?”
曾倾洛没敢说对还是不对,第五阙自己认了理,听说沈逆要往北境去,正好顺路,这便要搭她的顺风车一块儿去。反正她都“死”了,留在长安城里还没法出门,不若去睦州,亲自寻找贺兰濯。
窦璇玑和曾倾洛都执意要保护沈逆,第五阙更是赖着她。
沈逆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只好答应。
临走时,万姑姑抹着眼泪和一众侍女出来送行。
“侯君一定要找回夫人啊!”
第五阙的二姐道:“侯君,阿阙,你们放心去吧,府中我会照料好的!”
第五阙:“回来再跟你结算住宿的银钱。”
二姐:……
李司也来了,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但她心思全无。
窦璇玑上马车时,回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眶红红的。
窦璇玑不知此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她明白自己欠沈逆一条命。
“恩义”,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割舍的两个字。
之前在大明宫时,李司就说:“我等你回来,当我的皇后。”
窦璇玑对皇后的身份实在太陌生。
她当皇后?也太奇怪了吧!
当时窦璇玑就想把璇玑石从躞蹀带上取下,实实在在跟李司说了一些现实的问题。
“李司,我一介孤女出身微寒,没有家族势力可给你助力,难当皇后之位。你还是找其他更合适的……”
李司打断她的话,摁下她想交还璇玑石的手。
对视之间,李司眼睫被眼泪浸透。
“没答应登帝位之前我就喜欢你,现在反而不能喜欢了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红彤彤的双眼和痴心之语,刺得窦璇玑心上发痛。
今日离别时,李司依旧坚定同她道: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只认你一人是我的皇后。璇玑,你若愿与我共度余生,我这颗心此生便放在你这儿了。我等你回来。”
……
长安城门开启,城外刺骨的冷风一瞬间吹透了整装待发的旅人。
城内温暖的灯映在黑暗的大地上,拉出一条纤细脆弱的光。
边烬离沈逆实在太远太远,远到连理模块都无法使用。
可是,沈逆心中却有某种感应,微弱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连理模块还在起效,亦或者是自己的第六感。
但她的直觉落在了北境的万里雪域,而龙泉城是雪域重镇,向四周探索的中心地带。
冰冷雪花飘落在沈逆的眉眼上,带起了她的笑意。
戴上夜视镜,握住方向盘,玄色的房车驶入幽深的夜.
万里雪域,龙泉城。
关闭了多日的城门徐徐开启。
刺史黄不予披着一件大氅,骑着马慢悠悠地出了城门。
她身后跟着长史常坤,以及一众属员。
众人出城迎接白御史。
特殊时期,雪域已经得到长安中枢给予的暂时自治的权限。
这白御史就是雪域刚刚成立的黑魔方专项治理司的长官,专门在各地巡查、追捕黑魔方。
现下查到了龙泉城。
黄不予顶着风雪,见苍茫的天地间驶来一架朴素的马车,一点都不像御史的派头。
常坤和一众属员下马迎接,黄不予偏偏不动。
常坤迷着眼,胡须都被吹歪了,看着上峰犯愁。
这黑魔方专项治理司的长官可是不能惹,偏偏撞上了这位高傲的刺史,只怕城门还没有进就得斗法。
御史的马车停在黄不予面前,从马车上下来三人——白御史与她的两位随从。
万里雪域,顾名思义,此地是北境最冷的地带,冰封万里。
即便是夏日,也只有非常短暂的一个月的时间能够脱去厚重的冬装,其余时日寒冷非常。
这么冷的北境,这位白御史就只穿一件远山青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斗篷。
与她单薄的穿着相比,脸上的金属面罩倒是将脸遮得更为严实。
金属面罩是虚幻的浅蓝,像是电子投射出的浮光掠影,在她脸上映出了若隐若现的虚幻效果。
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比这糟糕天气还冷的眼眸,以及紧闭的薄唇。
义体横行的年代,更奇怪的脸黄不予都见过,眼前这位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黄不予并不好奇,自然也没有认出眼前人便是曾经的北境总都督,死讯已然传遍整个帝国的传奇人物——边烬。
“白御史,路上辛苦了。”
黄不予依旧没有下马,摇摇摆摆挪到边烬面前。
“不过我们龙泉城中并无黑魔方,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黄不予是S级机械师,还有个B级战斗天赋,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刺史的位置,一向自负。
自黑魔方迭代,能伪装成人类以来,她日夜在城中巡查,并没有发现异样,已将结果上报雪域。
可这白御史偏偏要来查,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黄不予对这找麻烦的白御史没什么好感。
边烬并没有回应黄不予的话,逆着大雪越走越近。
黄不予警戒地看着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
金属刮擦的声响有序而让人牙软,鞭子在边烬手中抽成了一条雪白的长线。
黄不予发现这鞭子一截截紧密相接,竟由无数根骨头组成。
骨鞭破雪而来,“呼”的一声,黄不予浑身轻颤,以为抽中了自己。
下一幕,却见她身旁的长史常坤的脑袋被削掉了一半。
黄不予惊诧道:“你……”
常坤脑袋的截面喷泉般冒出磅礴的黑色乱体,他双目睁圆,身子像个烟花筒子,被喷射出的黑色“烟花”冲得原地不停摇摆。
“黑魔方!”
属员们惊慌喊叫,黄不予立刻跃下马,不慎崴了脚。
乱体疯狂扑向属员和黄不予,被边烬的骨鞭抽得粉碎。
乱体像雨一般落下,只是这雨沉得很,砸得黄不予发痛。
边烬对随从道:“装进壳体。”
随从道:“喏。”
边烬收回鞭子,也没看向黄不予,向龙泉城大门的方向去。
黄不予半天才缓过神来,再不敢怠慢,紧跟在边烬身后。
第144章
龙泉城外两百公里,山道。
一群鹿正在雪地里寻觅食物,忽然,积雪上碾出两道车辙。
小鹿好奇地抬头,除了大雪茫茫什么也没看到,出于躲避危机的本能,鹿群还是跑开了。
雪越下越大,开启隐身模式的房车速度降低了一些。
沈逆戴着雪地眼镜,单手轻打方向盘,往嘴里丢了两片麻辣洋芋片。
房车左转,轮胎正正好贴着狭窄的山道边沿,稳稳拐弯。
第五阙打着呵欠推开卧室拉门,从车厢里走出来,睡眼惺忪。
见副驾上的窦璇玑全程警惕着窗外,靠在玄关沙发上的曾倾洛手里的枪也一直没放下,而沈逆在开车,第五阙忽然觉得睡了个大饱觉的自己相当有罪恶感。
第五阙:“逆逆,昨晚不是轮到你和我休息么?怎么开上车了?”
车到了平稳地带,沈逆回头短暂地回头,用“你还好意思说”的眼神看她。
沈逆打造新款载具的时候,想的便是能开着远行,困了能在里面睡觉的房车。
当然,她最初设计时,是以承载人数为两人来设计的。
房车除了驾驶和副驾驶位之外,上车便是玄关,玄关放了个舒服的小沙发,左手边是通往客厅的小拉门,客厅再往里是寝屋,里面放了一张足够两人同睡的软榻。
除此之外,房车车顶部分还有一个拓展空间,里面是她的工作室,静止时还能拓展落地,围成一个小院子。
沈逆想的是找到了师姐之后,房车可以载着她们去任何师姐想去的地方。
没想到,第五阙她们跟来了。
还没和师姐同睡的床,就和第五阙共眠上了。
原本她们计划是两两一组,日夜交替开车,加快抵达龙泉城的进度。
沈逆和第五阙分在一组。
沈逆不知道贺兰濯是怎么跟她同床共枕的,也就和她睡了两晚,好家伙睡梦中一顿拳打脚踢,直接把熟睡的沈逆给踹下床。
沈逆落地时“咣当”一声巨响,吓得窦璇玑将车停在路边,和曾倾洛一起拿着武器冲到寝屋。
没看到异兽,看到的是捂着腰趴在地上,痛到眼里含泪的沈逆。
以及霸占了整张床依旧没醒,在睡梦中又来了一套组合拳的第五阙。
窦璇玑:“梦里还在修炼呢?难怪是S级。”
沈逆差点被第五阙踹折了腰,等她醒了向她抗议,她居然半点都想不起来。
为了沈逆的生命安全着想,窦璇玑自告奋勇和她换班,跟第五阙一组。
窦璇玑:“我身体强壮,扛得住,第五女郎若是还在梦里练功,我也可以控制得住她。”
昨晚,说能控制她的窦璇玑毫无意外也被踹下床,脑袋撞到柜角撞出一块淤青。
第五阙在梦里喊“阉狗找死”,窦璇玑听她这动静感觉接下来是场生死局,惹不起惹不起,抱了枕头,缩到客厅的沙发上猫了一夜。
三天下来,第五阙睡得神采奕奕,沈逆和窦璇玑不仅眼下熬出青黑,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
第五阙听完她们的控诉,很不好意思。
“我来开会儿车吧,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儿。”
沈逆:“你开车,我这一休息下去还能再睁开眼么?别了,我不放心。”
第五阙:?
什么态度,好歹我也是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好么。
第五阙不服气归不服气,还是帮同伴们斟茶递水,找药抹药。
穿过茫茫雪山,终于看到了镶嵌在苍茫雪地中的龙泉城。
龙泉城是万里雪域的核心地带,经济重镇和交通枢纽。
无论是去北境还是去睦州,都需要经过此地。
许多重要的情报也会汇聚于此。
沈逆越靠近龙泉城,越是有种心悸感。
希望那是连理模块的情感共鸣功能在召唤她,那便证明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房车开到龙泉城大门口,城门紧闭,连守卫也没有。
沈逆:“看样子已经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机械防御接管了城防系统,想进城不容易。”
雪域已经属于自治区,沈逆是京官,侯爵,但她是私人出行,也没有雪域这儿的权限。加之她们这一路上毙了多少黑魔方感染者,明白雪域亦是危机四伏之地,看此戒备森严的状态,想要进城恐怕得费一番周折。
第五阙先下车,想去敲城门的时候,从城门上降下一只机械臂。
机械臂的前端驾着带摄像头的面部扫描面板。
电子音:【您好,请面朝屏幕,核对身份。】
第五阙的脸映在屏幕上,很快被拒绝。
【您好,您未获得进城权限。】
沈逆她们也下车,第五阙道:“这儿有信号不?看来得联系李司,哦不,联系陛下为咱们开路了。”
沈逆面朝屏幕,正在思索着直接黑进系统会不会惹麻烦的时候,面部扫描系统扫到她的脸,似乎卡顿了一下,随后发出“滴”的一声。
【尊敬的龙泉城居民,欢迎您回家。】
与此同时,厚重的城门轰隆隆地在她们面前开启,大道上车马不息,不远处便是市集。
第五阙她们都纳闷地看向沈逆。
第五阙:“你啥时候成龙泉城的居民了?”
沈逆:“我还想问呢,我从未来过此地。”
曾倾洛:“小师姐,会不会你是当初在北境当任总都督的时候,龙泉城也加入了你的居民权限?”
沈逆琢磨着:“是吗?这儿离北境还有些距离。”
窦璇玑已经上了房车,“无论如何,先进城再说。”
即便是北方重镇,和宽阔的京师长安城相比,此地的车道和市集都显得狭窄而拥挤许多。
不过龙泉城的城池风貌,居民长相、说话时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市集上所卖的食品货物都和长安很不相同,倒是别有一番异域风味。
房车停在一处三楼客栈前,四人下车进店,要了四间房。
客栈老板凝视着她们的脸半晌,窦璇玑皱着眉把银子拍在他面前:“银子在这。”
客栈老板不好意思笑道:“不好意思啊几位客人,我不是别的意思,实在是最近黑魔方太吓人了,就怕一不小心收了黑魔方入店,那我们这小客栈可就得倒大霉了。所以,来往的客人我们都得格外留神。”
沈逆问:“城中有黑魔方?”
客栈老板“哎哟”一声,“这我哪敢说啊!之前是没有的,可……”
说到此处,客栈老板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拍了自己的嘴巴两下,没敢再继续多嘴,拿来一个平板,双手递到沈逆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
“四位客人,这是龙泉城官方最新推出的住店前小小的问答环节,你们先玩着,完成后我就让小二帮你们把行李搬下来。”
四人凑到拼板前看,竟是四道题目。
第一题为成语填空,第二题是四则运算,第三题是基础社科,第四题为简单人情世故。
“为了防住黑魔方,实在没辙啦。黑魔方伪装得再像人,这儿……”客栈老板点了点脑子,“还是跟咱们不太一样,看不出来但能测出来。所以,嘿嘿,诸位女郎,烦请一一答题。”
四人对视。
还真是个好方法。
一刻钟后,轻松答完问题的四人乘云梯抵达客栈三楼。
小二帮忙把房车泊好,行李全都搬进客房后就离开了。
四人收拾完东西又沐浴更衣,一身舒爽到二楼就餐。
这家客栈算是龙泉城市中心的大客栈,二楼的视野不错,能看到楼下车马往来,人流如织。
第五阙饿得很,点了十菜一汤,吃得非常过瘾。
窦璇玑端着碗吃得很缓,琢磨着刚才老板没说完的话。
“老板说之前没有黑魔方,意思是最近才有的?”
沈逆没什么胃口,看楼下往来的人群,脚步不算快,也未有匆忙惶恐的气氛。结伴而行的有说有笑,单独出行的时不时看看电子表,似乎对周围没有太大的戒备。
沈逆:“看着不像有黑魔方的氛围,起码明面上百姓们并不知晓。”
自从黑魔方迭代后,所有的探测器都失灵了。
它们学会了藏在人体之中,逃避所有侦测仪器,大摇大摆潜入人类社会。
谁也不知道身边看似正常的亲人、朋友、同僚会不会就是黑魔方。
这是眼下最难对付的地方。
曾倾洛喝了两口果汁道:“那就打听一下藏在地下的消息。”
窦璇玑:“你有什么法子?”
说起找寻线索的法子,恐怕没人比她更专业。
曾倾洛打开电子表,打开龙泉城的城内地图。
曾倾洛道:“城中有两家大型酒肆,其中一家每夜有四到五千人的巨大客流量。此地一定汇聚了无数地下信息和黑色交易。去这里探访,或许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黄不予为边烬和她的随从收拾好了刺史府对面的宅子,等边烬安顿好之后,亲自登门。
黄不予向边烬拱手道:“今晚刺史府设宴,专门为白御史接风洗尘,还望御史大人大驾光临。”
边烬坐在胡椅之上,手中握着暖杯,暖杯内散发着淡淡桂花香。
胡椅垫着她自己带来的垫子,披肩都未脱。
手套,面罩,还只用自己的物件。
看得出来,这白御史有洁癖。
“筵席就不必了,没时间。”
边烬投了一张照片到空中。
“认识吗?”
投影是个中年男人的照片,油头粉面,因为常年熬夜酗酒尽显疲态,笑容却张扬放纵,这样的一张脸,无论看着谁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庞统。”黄不予道,“城内最大的酒肆云中月的老板。”
黄不予很快意识道:“难道,他感染了黑魔方?”
边烬没回答她的问题,“在酒肆中能找到此人吗?”
“能。”
“带我去。”
“好,夜里我来接御史大人。”
黄不予离开宅子时心还突突的跳。
从小到大,除了阿娘,还没人能给她这样的压迫感,心跳全程就没降下来过。
听声音,白御史还很年轻,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不知她面罩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黄不予离去,侍从在另一间房。
边烬合上屋门,还未转身,身后的半身镜的镜面逐渐变暗,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半身影像。
那女人看着边烬道:“沈逆来了。”
边烬安静地回眸,走到沈扶苏面前道:“我诱捕完就会离开。”
镜中的沈扶苏说:“距离这么近,连理模块会让她感知到你的。”
边烬眼眸里的情绪变得复杂,“是你放她入的城?”
“你的义体和模块的损坏程度比预料的要严重,若是能让沈逆帮你修复……”
边烬没等她说完,一鞭子抽碎了镜子。
镜子的碎片在边烬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痕。
镜子碎了,电视却打开了,方才镜中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电视里。
沈扶苏继续道:“利用一次还是两次,没有区别。”
边烬正要开口,背脊上忽然刺出两根乱体。
每日一次黑魔方疯狂的挣扎,竟在这时爆发。
无数的乱体试图从边烬的体内往外逃,额头上长出的乱体瞬间刺坏了面罩。浅蓝色的浮光消失,露出边烬原本的脸庞。
胸口、后背、腿……数不清的乱体犹如溺水者无助的手,颤抖着,用力往外伸展。
边烬口中涌出大量的血,五脏六腑被搅得剧痛。
沈扶苏:“是我的错,留下了一个未能想到的误差。黑魔方本体在李渃元的身体里寄居太久太久,迭代时复制的是李渃元的大脑,黑魔方本体的精神力即便无法像李渃元那般强大,也超出我的预料。如今诱捕黑魔方的进度不过百分之七十一,逆芯报废进度已经到百分之四十了。再这样下去即便逆芯能挺住,只怕你的身体会先受不了。到时候你会死,黑魔方也会再次逃逸。得不偿失。”
边烬抽出骨鞭,笞向自己的身体。
长鞭如刀,将身上的乱体全数斩除。
就像诱捕黑魔方第一夜一样,那让边烬永生难忘的第一夜,乱体在她体内不断爆发,不止不休。
她斩了再斩,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割除乱体。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沈扶苏派了一支机械小队把遍体鳞伤的边烬接走。
看到边烬本人时,是一具支离破碎的身体,或者说是尸骨也没有任何违和。
幸好她体内有逆芯,强大的逆芯呵护住了她最后一丝活气。
沈扶苏惊叹又兴奋道:“好厉害的身体,好厉害的逆芯。”
魏旷为边烬手术,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午后才初步完成。
边烬捡回了一条命,诱捕器拖了后腿,沈扶苏建议之后黑魔方分支尽量斩杀,毕竟困住本体已经很困难了。迫不得已之时再开启诱捕功能。
这也就意味着,诱捕地图可以展开,但是无法一口气吸走三十公里之内的所有黑魔方分支,得手动清理。
进度将放缓一大截。
对此边烬没有微词,她不是个喜欢口头抱怨的人。
但看得出来她有些失望。
沈扶苏宽慰她:“我还从未听过不出任何意外的计划。越是复杂的规划,越是需要容错的空间。你便是那容错空间,你已经很出色了。”
……
如今整片大陆还有九大分支需要清扫,龙泉城是重要的一站。
彻底清除黑魔方的念头一直都极其坚定,边烬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也从未因为突发状况游移过。
除了沈扶苏再次把沈逆牵扯进来。
乱体斩尽,喘息不止的边烬站在满屋死去的黑色金属残余之中,血将衣衫浸透。
凝视着电视里的沈扶苏,血从眼前淌下,边烬冷笑道:
“你是想让沈逆修复逆芯,还是想让她彻底卷进诱捕黑魔方的行动之中,当你召之即来的机械师?”
沈扶苏没有回答她。
但边烬知道自己说中了。
边烬双臂撑在电视两侧,逼近沈扶苏。
“让沈逆永远安全,性命无忧,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你打她的主意,我会杀了魏旷,再杀了你。”.
亥时二刻,云中月酒肆开门迎客。
即便是经常出入各大酒肆的曾倾洛,看到云中月酒肆的规模也吃了一惊。
钢铁架成的空中楼阁灯火璀璨,这规模比长安城的明日街都要雄伟,红蓝光映亮了一半的天际,醉汉的笑声和欢呼声从山上传来,好一派熟悉的醉生梦死。
这哪像是酒肆,分明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窝。
曾倾洛熟练地找到门口的酒保,交了四人份的入场费。
酒保给了她四根手环,曾倾洛回来分给沈逆她们。
沈逆并不想戴这品味堪忧的茄色硅胶手环,可不戴就进不去。
就在她不情不愿之时,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
只是在她的余光中一晃而过,却乍然轰醒了她所有的神志,心跳快到不能呼吸。
惊鸿艳影,却似优昙一现,转瞬被昏黑浑浊的人潮吞没。
师姐。
沈逆撞开人群,脚下的步伐凌乱不堪,急追上去。
师姐!
第145章
鼓瑟吹竽,笙歌平地起,酒肆的当家头牌在闪着蓝光的最高楼阁上开嗓,广场中的人潮瞬间被点燃。
人群涌动间,沈逆眼底那抹身影被淹没。
沈逆在人群里艰难前行,转了好几圈,幞头都被撞歪了,依旧没能找到边烬的身影。
左胸口里干涸已久,思念发狂的心在疯狂鼓噪着。
她不会认错。
一个醉汉看见了沈逆,还以为自己喝多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般美艳动人的美娘子独自一人在舞池中彷徨,秀气的眉心拧起,美眸带泪,红唇微翕,好似头牌歌姬当真将天上的仙子唱落俗尘。
醉汉端了酒便欲上前搭讪,还未来得及开口,沈逆褒衣一展,迷了他的眼,待能看清时,“仙子”飘然消逝。
交错的人群之中,边烬心口忽然一痛,顿了脚步。
身边的黄不予跟着停下来问道:“怎么了白御史?”
“……没事。”
边烬无声地回头,眼前尽是一张张纵酒放浪的陌生面孔。
没有沈逆。
略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连理模块的情感忽然共鸣。
现在看来,大概是黑魔方在作祟。
梦境互通的功能,边烬已经手动关闭了。
但情感共鸣无法关闭,只要连理模块还在,它就会一直维系在伴侣之间。
洋洋洒洒六十六页说明书中写明了连理模块彻底关闭的方式,需要连理的双方一同去民政司,当面授权关闭,否则会一直维持着开启的状态。
边烬算是一脚踩进了婚姻的陷阱。
幸好距离够远,和关闭了也没两样。
沈逆入了城,可龙泉城作为雪域第一重镇,常驻人口众多,往来贸易和交通也颇为频繁。即便因为黑魔方肆虐而减少了,人流量依旧不容小觑,想要这么快找到她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黄不予见边烬摘去了面罩,只戴了一副黑色的口罩,一双冷眸彻底展露在外,眉眼疏离却实在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
边烬今晚被迫戴上口罩,因为面罩被乱体刺坏,还没来得及修复黄不予便来接她了,时间来不及,只能戴了沈逆当初为她做的口罩,调成全黑不透明状态,遮掩一二。
隐藏身份主要是为了让黑魔方疏于提防。
黑魔方已经迭代出了接近于人类的智慧,偶尔智慧和逻辑上是会露出破绽,但只要扎入人群,不露出乱体犯事儿,便很难分辨。
既然黑魔方学会了伪装,那捕杀黑魔方的人也该伪装一二,至少别让它们察觉到捕猎者就在附近,好杀它们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边烬也知道自己的死讯传遍整个帝国。
既然大家都当她死了,她就顺水推舟,彻底改头换面。
沈扶苏和魏旷这么多年扎根在雪域,自己不在人前现身,但与雪域的节度使非常相熟,为边烬弄一个新身份自然不成问题。
用新身份“黑魔方专项治理司白御史”四下行走方便,或许也能躲过一些欠下的人情债。
黄不予是以客人的身份带着边烬来到云中月的。
递上来的情报显示,今夜庞统会现身。
黄不予定了角落里的卡座,买了两杯酒和一些水果零嘴,等待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像位消遣的闲客。
如果庞统已经感染了黑魔方,却还在她眼皮子底下经营者全城最大的酒肆,那他身上藏着的黑魔方智慧等级不容小觑。
黄不予看边烬居然就干坐于此,目光如炬,盯着场内的所有动向,便递给她一杯酒。
边烬并不想喝,在诱捕黑魔方的时候她习惯性保持头脑清晰。
黄不予看她不喝,微微靠近她说:“白御史,你本就太招摇,还是得伪装一下,别让人看出你不是来喝酒的。”
边烬想了想,也对,戴着黑色牛皮手套的手拿起一杯酒假装要喝,依旧没真的入口。
两人在说话,靠得很近。
暗处有一双眼睛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边烬与那女郎亲近的画面映在沈逆的眼眸里,眼眶慢慢被染红。
边烬点了点耳尖,问两位侍从庞统的动向。
守在酒肆两处出入口的侍从们回道:“暂时还没出现。”
边烬也不着急,捕杀上一个黑魔方的分支,她在那个小镇里守了十日才找到最佳良机。庞统的能量场更为强大,她已经做好在龙泉城待上一个月的准备。
两位酒保从远处过来,边烬目光轻转,眼睁睁地看着他俩摆了一整桌的酒。还有两杯还放不下,挪了半天,终于给挤进去了。
黄不予疑惑道:“送错了?我们没点。”
酒保笑道:“不是二位点的,是有人请这位女郎喝酒。”
酒保指的是边烬。
黄不予:……
才坐这儿多久啊,就有人请喝酒……
这白御史是不是太招人了一点?
也能理解就是了,白御史无论是身段还是那双眼睛都极为出挑,就算遮了大半张脸,眼睛也动人得紧,有人请喝酒很正常。
这样一来也好,倒真像来玩的了。
边烬时常遇到这种搭讪,完全没在意,更不想理会。
只是……
瞥一眼酒,居然都是她喜好的口味,有些意外。
送酒的沈逆此刻正坐在边烬身后二楼的包厢里。
不直接现身是因为她不想打扰边烬。
边烬不可能是来此地喝酒,她这位不解风情的师姐,最不喜酒肆的嘈杂环境。
来此地只有一种可能,与黑魔方有关。
含华殿那一幕,沈逆记得一些零碎,之后李司和窦璇玑为她补齐了其他细节。
当初边烬诱惑着她完成了逆芯便第一时间杀入含华殿,带走了整个长安城的黑魔方,关闭了长安城。这一系列的操作很难教沈逆想不到边烬的计划——
利用逆芯的驱动,把所有的黑魔方病毒吸入体内,再完成最后的夷灭。
黑魔方本体已经被边烬控制,剩下的便是捕杀当年从李渃元身体里逃逸出去的其他分支。
但那可是黑魔方。
研究出了时空穿梭技术的未来世代,却依旧无法解决,只能投放到别的时空的恐怖病毒。
连双S级精神力的李渃元,对抗了三十多年都没能压制,反而被逐渐被搅乱了心智,甚至在此期间,眼睁睁地看着黑魔方一次又一次地迭代。
未来世代和李渃元都无法控制的黑魔方,边烬就能控制且最终消灭吗?
还是说,她身后一直在帮助她的机械师能助她一臂之力?
无论那个神秘的机械师是谁,沈逆都已经做好了见面之时,第一时间往他脸上狠狠揍上一拳的准备。
沈逆沉了沉情绪。
她一直相信边烬没死,如今边烬真的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惊喜交集又怨又爱,心内波澜不止,无限感慨。
生怕这些情绪会影响边烬的行动,沈逆抹去眼泪,镇定情绪。
那一桌子的酒自然是沈逆点的。
无论边烬是不是为了黑魔方来,既然来了,那她只能喝自己点的酒。
完全不知沈逆心思的边烬,听到侍从的声音从私密频道传入耳朵里。
“目标出现。”
庞统和几位侍从自不远处二楼一晃而过,黄不予转头暗示边烬,边烬随意端了杯酒,继续扮演酒肆里的客人,跟上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庞统身上,没注意到起身时,蹀躞带被桌上的花纹勾了一下。
日日夜夜跟随她的人胜掉落在地。
悄然追在庞统身后,边烬轻轻晃着酒杯,先用沈扶苏打造的探测器估算了一下庞统的等级。
应龙级异兽的能量,甚至还要更强。
庞统穿过游廊,登上石阶,独自往更高处去。
边烬拦下紧随其后的黄不予,“你留在这儿。”
黄不予一怔:“怎么?”
“我不想分神照顾你。不想死就别跟来。”
黄不予:?
她好歹也是S级机械师,还兼具B级战斗天赋,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心里不服归不服,但城门口丢脸的那一幕还是深深地印在她心头。
在身边这么久的长史居然就是人形异兽,她不仅没发现,还宣称城内没有病毒……实在丢人。
白御史不让她跟着她就老实待在原地,万一让这些警惕性和隐蔽性都极高的人形异兽跑了,她可担不起责。
边烬跟着庞统,这一路上都是来酒肆买醉的客人,此地在万维网上很有名,算是龙泉城著名的拍照圣地,登到山顶便能俯瞰整个城池的夜景。
边烬走走停停,越往高处走人越少,她心里已有计较。
一直走到最高处,庞统在一片寂静的树林中停住脚步,背对着边烬站定。
“还不出来吗?”
庞统对着漆黑的夜自言自语。
边烬缓缓从树丛之后踱步而出。
庞统回眸,在看到边烬的那一刻,眼眸失控地颤抖。
“你身上的气息……这般明显,不怕我发觉后逃走?”
边烬轻晃着手中的酒杯。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引我至此。当然,你现在逃也来得及。”
边烬的身体里镇压着黑魔方的本体和分支的能量,对于人形异兽而言是巨大的诱惑。
就像曾经的李渃元能够吸引异兽,此时的边烬也让庞统体内的黑魔方极度兴奋与渴望。
庞统能一跃跃至另一座山头,可此时此刻,即便有逃走的念头,眼前这女人的吸引力却超越了一切,竟让他浑身的肢体都在不受控地轻颤,此地极度危险,但他无法离开。
即便明知道在铤而走险,依旧无法拒绝想吞噬巨量黑魔方的本能。
庞统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边烬身体内的黑魔方本体能够强效吸引分支,让分支彻底无法逃离,但需要进入十步的距离内才有效。
只要逼近十步之内,就是边烬能够尽情屠戮之时。
边烬甚至能通过黑魔方读出对方的思绪。
“害怕了?”
边烬轻蔑的笑容中带着些嘲讽的邪性。
庞统骤然张开嘴,口中的牙是闪着寒光的尖刃!
还未等庞统扑上前撕咬,对黑魔方的套路已经非常熟悉的边烬反手一杯酒泼进庞统的口中。
烈酒直接灌进了他的喉咙里,激起生理性的猛咳。
丢了酒杯抽出骨鞭,白森森的骨鞭在空中飞舞,边烬戏谑道:
“当人是不是不太容易?还会被呛着。”
庞统咳得眼泪翻花,双臂猛地往下抽,骨头从胳膊肘处往后突出,刺出肌肤,延展成两把极长的利刃。
边烬:“开始生气了。”
骨鞭卷住利刃,树林内枯枝飞舞,树纷纷倒下。
三位醉醺醺的客人勾肩搭背沿着山路走到树林入口处,手里还拿着酒壶。
忽然眼前飘过一抹身影,三人停下,“哎”了一声?
“是错觉么,有人?”
“有人,还是有鬼?”
刚说完,那“鬼”忽然飘至身前,一脚蹬在最前方的男人胸口。男人大叫一声往后翻,把身后的两人一块儿刮倒,三人叠在一起摔下石阶。
边烬抽空踢过来的这一脚分寸刚好,三人全数昏迷,但没有性命之忧。
庞统原本就有S级的战斗天赋,感染黑魔方后战力更是拔升了一大截。
当初横扫整个西市胡乔珏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可安装了逆芯,且控制着黑魔方本体的边烬,亦不单单是一名双S级的战斗天赋者。
庞统被骨鞭抽得浑身是血痕,怒气狂生,倏地钻入地底。
地面拱起一长排的土包,极速向边烬逼近。
边烬兴意阑珊地垂下眼眸,土包在冲到距离她还有最后一步时蓦然停止。
土包还在努力往前耸动着,想继续前进,却被不知名的力量阻挡。
下一刻,一棵巨大的黑色之树拔地而起,那是无数的尖锐乱体瞬间绽放出的奇观。
藏在地里的庞统被挑至半空,乱体当胸刺穿了他的身体,庞统整个人挂在乱体大树上,血不断从口中往外喷。还要挣扎,乱体毫不容情地扎进他的身体,活生生把他撕裂。
分支的乱体从庞统的身体里挣扎出来,贪婪地融入黑树之中。
虽然不想继续吸收进体内,但偶尔会有眼下的特殊情况。
更偶尔,她会主动吸取黑魔方的分支,这是一种愉悦的快乐,黑魔方主导的快乐。
黑树的树根连着边烬的双脚,长鞭一挥,脱离了边烬的身体,变成一株死树。
乌云散去,皓月初现。
边烬抬头看着这棵巨树,挂在树梢上扭曲的尸体与这棵在月光下长成的诡异之树搭在一块儿,竟有种邪恶的美感。
边烬轻嗤着,眉眼慢慢被僝僽侵染。
要是阿摇看到这样的我,会害怕吧。
【诱捕黑魔方完成度:百分之七十五】
诱捕器在她视网膜上闪现了这行字后,黑魔方的声音如同忽然而至的梦魇,在她脑中流淌着。
那是一道和她的音色非常接近,极具迷惑性的声音。
“我们真的好适合融为一体,你是比人类的皇帝更让我心动的选择。我从很早之前就渴望着你,现在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啊……我也很厉害,你看到了,不想与我跟进一步吗?”
每次黑魔方的声音出现,伴随着的便是撕裂般的头痛。
仿佛想借着神经最为脆弱的时刻趁虚而入。
边烬紧闭上眼,试图将剧烈的痛楚一丝丝剥离。
就在这时,庞统撑着最后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怨毒又虚弱的目光转向闭着眼的边烬。
还未等他动弹,一发电磁炮刺破黑夜,直接将他轰成了齑粉。
边烬骤然睁开眼。
嚓——
身后缓缓靠近的人踩在枯枝上,就像踩在边烬的心头。
“你丢东西了。”
边烬心头一紧,习惯性摸向腰间。
她带走的唯一物件,那个阿摇亲手为她编的人胜本该在蹀躞带上,此刻不见了。
而身后的人越来越近,边烬要走,一根戒棍直接杵进了她行进前方的树干中,蛮横地拦下了她的去路。
沈逆已经站到她身后。
洪流般的酸楚通过情感共振攥住了边烬的心,攥得她发痛。
沈逆摊开手,给边烬看那枚人胜。
发亮的眼眸如忽然而至的骤雨,打入边烬眸底。
声音也像风中的树叶,尾调带着难过的微颤。
“你怎么会把我弄丢了?”
第146章
沈逆何时来的,边烬竟没有察觉。
或许是沈逆潜行技术提升,也或许是边烬全身心投入在和庞统的对战上,亦有可能是黑魔方本体在影响她的神志。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无所谓了。
因为沈逆肯定看到了。
从沈逆的视角必定看到了那棵枯萎的乱体巨树,也一定目睹了她是如何用凶残的手段杀了庞统。
这些是她最不想让沈逆看到的。
最最难堪的她,却在重逢的第一时间,没有任何遮拦地落进沈逆眼中。
沈逆什么都看到了,可什么也没问。
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
那双本是明媚动人,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黑瞳,此刻只剩委屈、期盼和浓浓的眷恋。
因覆着一层水色,反而显得更加明亮通透,摄人心魄。
沈逆粉色的指尖捻着人胜,浓密的睫毛被眼泪浸成一簇簇的,眼眶红得像沁着血,却不让眼泪真的掉下来。
不问当初为何伤她,不问为何留下那番绝情的话。更没问现在她在做什么,为什么用乱体杀人,究竟是人还是异兽。
只用那双能将边烬的心千刀万剐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低声问她:
“还要不要了?”
还要不要人胜,还要不要她。
边烬紧闭着双唇,表情像被冰封了一般。
安静了几息,忽然身后一阵空气被搅动的混乱,有什么巨大的事物从高空坠落。
沈逆还没来得及回头,边烬本能地搂紧她的肩头,瞬时调换了位置,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怀里。
啪嚓——
枯萎的乱体折断,掉落在地上,激起一阵沉重的声响。
两人同时看去。
原来是……
边烬无语地闭了闭眼。
想要放开,怀中人并不同意。
边烬要撤开的双手被沈逆执住,重新环回腰间。
边烬:……
沈逆枕着她的肩头,赖在她的怀中,与此同时把人胜重新挂到她的蹀躞带上。
“我知道答案了。”
方才一直没能落下的眼泪,此刻划过沈逆漾着笑意的嘴角。
边烬双臂不知放在何处才好,最后垂在身侧。
感受到肩头被泪湿,原本想离开的念头摇摇欲坠,半天也没能挪动步伐。
正在往山上赶的第五阙等人,远远地看到了那棵诡异的树。
第五阙:“那是什么?”
曾倾洛:“看上去很像……乱体。”
第五阙:“乱体?这么大一个乱体,得是应龙级的异兽才能拧出来的吧。奶奶啊,上面还挂着尸体。”
窦璇玑率先抽出电刃,三人悄悄往树林里去。
沿途路过被边烬踹倒昏迷的醉鬼,第五阙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人的手,那人被痛醒,撕心裂肺的哀嚎传遍半个山头。
边烬被这叫声唤醒,这时侍从的声音从私密频道传来:
“白御史,发现新的黑魔方,请求支援。”
沈逆刚将人胜挂好,目光落在她腰间骨鞭的手柄上滞留了一息。
边烬转身就走。
沈逆对着她的背影说:“你的身体只有我才能修好。你离不开我。”
边烬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沈逆依旧看不出眼前的是边师姐还是烬师姐。
那种经历过人生变故的厚重与冷酷感非常清晰。
可是,护她之时,紧紧的怀抱依旧温柔。
可以确定,与当日在含华殿上,当着众臣的面直接拧断当朝天子的是同一个人。
沈逆琢磨着,连骨鞭都找回来了。
难怪之前怎么都找不到,原来是师姐自己藏的。
这么说起来,师姐应该已经找回了丢失的那两年的记忆,与此同时,在长安城的那一年所发生的一切依旧印在她的生命里。
沈逆眼眸一定。
边师姐和烬师姐合二为一了。
这才是真实的她,完整的她。
冰川之下闪烁的火焰,极其的危险,极致的迷人。
风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沈逆抚摸着已经枯萎的黑色巨树,心头在不住地发颤。
她还活着,还活着……
……
百米之外,专门为贵客提供厢房服务的华楼入口处。
客人们被边烬的侍从和黄不予等人阻拦在外,边烬独自上楼清扫黑魔方。
黄不予和下属们拉着警戒线,不许任何人靠近。
黄不予的下属是位A级战斗天赋武将,征战向来是先锋,如今知道黑魔方就在楼上,他却只能在楼下拉一些警戒线,浑身燥得难受。
他对黄不予道:“刺史,真的不能让我也上楼去么?那白御史看着身子骨可不够结实,万一折在里面怎么办?不好向治理司交差啊。”
黄不予还没开口,一群看热闹的酒鬼带着刺鼻的酒气靠近,操着大嗓门问她:
“黄刺史,这儿作甚不让人进?可是发生了命案?”
另一名酒鬼道:“是发生命案了还是真有黑魔方啊?”
“怎么可能呢,咱们黄刺史不是早就说了咱们龙泉城没有黑魔方么?”
“不会是治理司的白御史带来的病毒吧?”
“那么漂亮的美娘子自己上楼干活,也不需要个帮手?这般孤勇也不知道薪酬能不能翻倍。”
说完酒鬼们大笑起来。
这些醉生梦死的酒鬼们最是口无遮拦,嘲讽黄不予的同时也肆无忌惮地调侃白御史和治理司。
黄不予实在不想和醉鬼们一番见识,刚要转头,突然一颗脑袋从天而降,掉在他们中间。
众人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望向那颗头。
有人认出了,“这不是秦公子么?”
秦公子是城里的富户,也是这帮酒鬼的金主。
酒鬼们看到金主被杀,一时无措,想上前为他敛尸。
没想到那脑袋忽然睁开了眼睛,乱体夺眶而出,吓得刚想上前的酒鬼脚下打滑,就要往回逃时乱体卷住他的脚踝,活生生将他绊倒。
酒鬼大喊着“救命”,方才和他一同嘲讽的同伴没一个敢上前,不是害怕地一屁股墩在地上,就是连连退后。
黄不予立即抽出武器。方才要上楼协助的那位下属也拔出双刀,用力砍在乱体上。乱体纹丝不动,他的刀反而卷了刃。
那下属眼睛都惊圆了。
黄不予大喊道:“后退——”
黄不予话音未落,乱体当空抽起一阵黑色的飓风,僵硬的石栏像豆腐般被乱体切得七零八落。
众人惊愕地看着那飓风,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在飓风要将众人拦腰斩断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单手卷住乱体。
黑色与白色的光交错对战,黄不予那双改造过的双眼都跟不上速度。
当她看清时,所有的乱体都被斩成了碎渣。
站在碎渣面前的边烬浑身是血,转眸,眼尾一行喷溅的血迹,将她那双冷眸称得更加清冽,难以亲近。
手套上全是血和乱体的碎末,边烬面无表情地脱去手套,丢在秦公子那颗已经不会动的脑袋上,覆盖那张破碎的脸庞。
边烬一言不发地离开,方才尖嘴薄舌的醉鬼们也都吓清醒了,脸上的红晕全成了惊吓过后的青白。
那位下属看着自己卷刃的刀,庆幸自己没真的上楼。连颗脑袋都对付不了,上去了恐怕自己的脑袋得交代在那。他低声感慨道:“这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活儿。”
黄不予瞥一眼遇到危险只会喊“救命”的醉鬼们,他们倒是很识趣,已经互相搀扶着逃走了。
边烬的侍从们开始收拾战场,保证把所有黑魔方都清理干净。
边烬对黄不予道:“你可以告诉你的百姓,这一次,龙泉城的确没有黑魔方了。”
边烬安静地离开。
她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奔赴下一个城池。
黄不予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上莫大的欣慰。
穷途末路之时天降救星,力挽狂澜,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幸事。
……
沿着石阶下山,酒肆已经不复方才的热闹。
人群散去,空旷的舞池满是倾覆的酒盏酒瓶,犹如一座巨大的垃圾场。
边烬习惯性摸向腰间,摸到沈逆重新为她挂上的人胜。
当初她从靖安侯府离开,衣物一件都没带走,连人胜也摘下了。
想切断所有沈逆的气息。
可当她孑然一身时,却对独自赴死有了一丝寂寞感。
若是此行她真的在诱捕黑魔方本体的那一刻承受不住死亡,独自踏上黄泉路时,身无半点牵挂,当真成了一只孤魂野鬼,那连回家再看沈逆一眼的路都找不到。
被摘去的人胜还是被她挂回了蹀躞带上。
和黑魔方本体第一次对抗,拧出了海量的乱体,边烬九死一生活了下来。
醒来时,感觉掌心里有一样事物。
摊开一看,竟是人胜。
她已经不记得是何时攥紧了人胜。
将人胜紧贴在起伏的心口。
一道阳光落在她的手背上,肌肤泛着真实的灼热。
是沈逆抓住了她,带她重返人间。
精致漂亮的小人胜沾了些污渍,边烬亲手一点点把它洗回了干净无暇的模样。
之后人胜就再也没有从她的蹀躞带上取下来过。
直到今晚。
人胜丢了,却又被沈逆捡回来。
可怕的命中注定。
“你怎么会把我弄丢了?”
剪水双瞳和那句话,一直悬在边烬的心头。
直到沈扶苏的脸出现在驿站站牌上。
边烬都没发现自己在回味着关于沈逆的点滴,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陌生的地方。
午夜的驿站空空荡荡,除了她和老旧的、散发着刺眼光线的站牌外,只有被冷风扫来的废弃物。
闪烁的驿站站牌接触不太好,让沈扶苏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该让她为你修复逆芯。”
边烬一边摘口罩一边道:“她会直接拆掉整个诱捕模块,到时候黑魔方会趁机逃走。”
沈扶苏:“你不了解诱捕模块。”
边烬抬眸,冷光在她的眸中闪出惊人的光。
“你不了解她。”
沈扶苏沉默了。
侍从驾着马车姗姗来迟,边烬坐入车厢,倦意翻涌时,发现车窗外一只纯白的渡鸦不知跟踪她多久了。这只红眼睛的侦察兽正是秦无商的眼线,一直在暗中窥探。
秦无商的声音通过渡鸦传来:“宝贝,你现在不来找我,失去理智的时候一样会落在我手里……”
边烬没看向渡鸦,腰间若有似无的细线一闪,渡鸦便被骨鞭抽了粉碎。
远在弦昼国的秦无商本人“啧”了一声。
“怎么一言不合又把我的渡鸦弄坏,研制一只出来很贵的!”
边烬撑着一突突隐痛的颞颥。
秦无商纠缠不休的确烦人,但有件事她说的对。
此时,城东客栈内。
沈逆坐到客栈二楼,打开电子表的时候,见对面三人都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她。
沈逆:“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
第五阙道:“我们都以为你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媳妇,肯定得巴巴地缠着她,没想到居然回来了,这不像你啊。”
“我是那样的人么?”沈逆意味深长地笑着,手指轻点,眼前的投影屏幕里出现和一张电子地图,一个闪烁的红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曾倾洛一看就明白了,“你在追踪大师姐?”
沈逆往嘴里丢了一颗油炸豆,“没错。”
咀嚼了两口,表情很不满意。
“这里的油炸地豆可真难吃。”
好怀念万姑姑的手艺。
第五阙:“跟踪啊?比纠缠还可怕。”
沈逆:……
窦璇玑好奇问沈逆:“你是什么时候给她装上定位器的?”
沈逆把带来的保鲜袋打开,里面全是万姑姑给她准备的零食。
倒出一大盘的孜然洋芋片,沈逆对窦璇玑神秘一笑:
“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
之前暗藏在边烬身上的定位器,被乱体拧出了体外,害她失去边烬的定位好长一段时日。
这回遇上了,自然得再装上。
安装的地方不能被精明的师姐发现,还得一直在她身边。
沈逆把定位器装进了人胜之中。
其实在她捡到边烬掉落的人胜时,便已经不需要边烬用嘴回答她任何问题了。
亲手编织的人胜被边烬随身带着,便是边烬难以将她割舍的最好证据。
嘴上会说谎,但行动不会。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执着的信念。
沈逆爱边烬所思所想,也尊重她所有的决定。
不过……
沈逆咬一口洋芋片,目光灼灼。
既然放不下我,那就别想再丢下我。
第147章
夜风凛冽,二楼门窗紧闭,老板还为客人们开了地炕,室内温暖如春,适合小酌一杯。
沈逆没什么睡意,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双手双眼就没从屏幕上移开过。
第五阙说饿了,曾倾洛打开桌面上的点餐屏,问大家想吃点喝点什么。
第五阙望着难得一见的星辰道:“有苹果酒吗?”
曾倾洛知道贺兰濯最喜欢的就是苹果酒,“有,给你点了。小师姐,窦女郎,你们喝什么?”
窦璇玑正在查看雪域的网费,这儿自治之后连网络都要单独收费,而且城内外的基站被毁得差不多了,网络状况更是不好,时常没信号。她一边翻着客栈老板送来的生活指南一边说:“你喝什么顺便给我来一杯。”
沈逆本来对酒没什么兴致,忽然想起在云中月酒肆,边烬随手端起的那杯酒。
好像是“白堕”。
据说这白堕酒入口香甜但度数高,容易醉,沈逆没喝过,此刻觉得此名此酒无比应景。
“倾洛,给我点一杯白堕。”
“好。”
窦璇玑问她:“你自己点了什么?”
曾倾洛:“我点了忘忧。”
窦璇玑提醒她:“那也是酒。”
曾倾洛眨眨眼,“对啊。”
窦璇玑:“我还以为你会点果汁呢。”
这一路上曾倾洛不是喝水就是喝果汁,长得又乖巧,窦璇玑一直以为她不会喝酒,生怕她喝错了。
曾倾洛其实会喝酒,时常在酒肆里探听情报,多少都会喝一些掩人耳目。只是作为探子,需要时常保持清醒,能不喝就尽量不喝。
今夜说不上什么滋味,看到小师姐终于找到了大师姐,大师姐真的还活着,曾倾洛万分开心。
只是这份真心实意的开心之中,多了一丝空荡荡的孤独感。
曾倾洛没去细想这份孤独感究竟从何而来,龙泉城的黑魔方已经被大师姐扫清了,绝对安全的环境里,今夜想饮酒,她就纵容自己喝一点。
曾倾洛问窦璇玑:“那要给你换成果汁吗?”
窦璇玑点点头,“帮我一杯橙汁谢谢。”
大家都喝酒,总有一个人得保持绝对的清醒,窦璇玑选择当那个绝对清醒的人。
之前无数个夜值她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她习惯了在众人皆醉时撑起精神,防止突发状况。
沈逆见窦璇玑来回对比网费套餐的价格,眉头就没松开过,看得出来是嫌弃这儿网费太贵。
沈逆说:“你连我的号,我刚办了无.限.流量。”
窦璇玑的目光一下落在无.限.流量的价格上。
好家伙,这儿的无.限.流量按天计算,每天十两银子。
丽景门名存实亡之后窦璇玑就断了俸禄,外面欠着债,手里也没有积蓄,怎么花得精打细算,当然不舍得花在明着宰人的网费上。
沈逆这般慷慨,窦璇玑恭敬不如从命。
一连上网,飞鸽传信跟中了病毒般响个不停。
信件潮水般涌进来,沈逆、第五阙和曾倾洛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连路过的其他客人都好奇往她这儿张望。
窦璇玑:“……咳。”
沈逆调侃道:“咱们陛下可真是追得紧。”
窦璇玑没法否认。
轰炸她信箱的的确是李司。
满山满谷都是李司。
“叮叮”声吵到她都快耳鸣了,总算停了下来。
窦璇玑点开一封信,里面思念的情话看得她脸红。
一想到给她写这些肉麻情话的人是当今天子,奇异的错位感跟让她无所适从,耳朵红了大半截,猫到角落里偷偷看。
从传信的时间上来看,应该是李司忙碌间一有空就写一行字飞给她,零零碎碎的。
可能文字不需见面也不用言语直接对话,这种滞后的交流方式会让人情感的表达更外向。
李司说每日看奏疏眼睛都要看成蝌蚪了。
说她每天都会去看看房判的进度,对着那颗在重建的大脑说一点小搭档以前的事儿,希望能用回忆把脑子腌入味了。
说她猜测窦璇玑的尺寸,要去做婚服。
说昨晚梦到她了。
说想她……
没有说爱,但字字句句都溢满了爱。
窦璇玑单手撑着已经滚烫的耳朵。
字里行间勾勒出一个寂寞的李司,惹得窦璇玑心尖上漫过陌生的酸胀感,觉得自己离开长安城可真是欺负死李司了。
窦璇玑指尖悬停了半天,敲下一行字。
【我偶尔也会想到你。】
敲完之后看了一遍,居然能在矫情的同时还显得格外无情。
把字都删了,想了半天实在苦恼。
骂人她可以洋洋洒洒写上三页不重样。
说好听话可真是为难死她了。
最后窦璇玑实在没辙,让沈逆她们都过来,拍了张大合照飞回去。
此刻李司还在批奏疏,眼皮完全靠毅力撑着。
忽然收到窦璇玑的回信,原本烦闷的心被揪起,李司喜出望外向着妨碍她干活被发配到桌角的电子表伸手一抓,堆成山的奏疏骤然坍塌。
李司坐在乱七八糟的奏疏间展开了窦璇玑的信。
居然还有照片!
李司开心地长腿一展,双手往外抻,把电子信笺展满整个视野。
当她看清整张照片时,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她最想看的那张脸模糊地躲在角落,还非常吝啬只露出一半。
而沈逆、第五阙和曾倾洛拍得格外清晰。
第五阙还在窦璇玑那半颗脑袋顶上伸出手,比了个“V”,给窦璇玑装上两只耳朵。
李司:……
行吧,就算只有半张脸,有总比没有强。
最重要的是,窦璇玑看上去好端端的,没受伤。
她们四人这喜气洋洋的模样不像去找人的,倒像去旅游的。
出去这么多天了,到底什么情况,人找到没有,怎么都不提,就发张照片。
拿窦璇玑没辙,半张模糊的脸也让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
看来窦璇玑终于能顺利上网,可以继续烦她了。
总能烦出一张正脸照!
……
店小二送食物酒水上楼,摆满一桌。
四人边吃边聊。
聊到贺兰濯和李极设计向知番这件事。
当时两人谋划的整个过程曾倾洛都在场,通过她的讲述,第五阙和沈逆一直以来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
第五阙重重将手里十根肉串的签子砸在桌面上。
“我就说她怎么会为安王办事!原来是妹妹被抓,受了胁迫!真不要脸!”
骂完,第五阙对曾倾洛补了一句:“我骂的是向知番,不是你的安王殿下。”
曾倾洛:……
本想解释“不是我的安王”,想了想,要真解释了才是此地无银,便没说,只是笑着颔首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啦。”
心中认定贺兰濯情非得已,和真正确定她是被人胁迫,这两种情绪在第五阙心里还是非常不同的。
不知道贺兰濯和妹妹被迫分开了多少年,她那么冷淡自持的人,居然会因为梦到妹妹而情绪失控,姐妹俩的感情一定非常深。
在第五阙看不到的角落,拥抱的间隙,她深爱的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生命之重,时至今日她才算窥视到小小一隅。
第五阙只觉得悲酸心疼的情绪在心口里烧,一连喝了五杯苹果酒才勉强压下去一些。
曾倾洛劝她道:“莫在难过时喝醉,只会愁上加愁。”
沈逆被那白堕酒辣得像被小刀剌喉咙,只能慢慢嘬着,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玩意。
她拍了拍第五阙道:“酒有什么好喝,你把你点的两百串肉串先吃完再说。”
第五阙是个听劝的人,沈逆说什么她做什么,沈逆让她吃串,她嘴角差点搓出火星子。
龙泉城这儿的肉串比长安城大一倍,羊肉只香不膻,烤得外酥里嫩,香得让人上头。
做不好小零嘴,但烤串是真没话说。
除了沈逆,剩下这三位都是战斗天赋者,食量个顶个吓人。
沈逆吃了十串就吃饱了,她们仨吃了一百九十串,第五阙还又加了各种烤鸡翅、烤面筋、烤韭菜、烤茄子、烤包子……
沈逆光是看她们吃饭都撑得心慌。
叮——
一直挂着的暗网传来一则私信。
沈逆双眸发亮,守株待兔一晚上,终于来了。
第五阙她们还在吃宵夜闲聊,沈逆兴冲冲地说先走了。
第五阙:“哪儿去?”
沈逆喜上眉梢,“睡觉!”
师姐这只小兔子终于被她待到了,自然得去快些就寝,养精蓄锐。
第五阙等人看着沈逆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去睡觉的,分明是要去上房揭瓦。
次日。
边烬按照时间来到预约好的私人医所。
她在暗网上联系的机械师就与她约在此地。
左臂的关节和听力模块有些损坏,还有些零碎想看看能不能修复。
至于逆芯,她并不指望这些S级的机械师能修复,而且她也不想别人胡乱碰逆芯。
到了预约的诊室,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性机械师。
边烬看过她在暗网上的过往交易和案例,是个资历很深也很稳重的机械师。
黄不予倒也是S级机械师,只是边烬觉得她还是浮躁了些,而且半生不熟,做手术尴尬。
边烬先与对方签了保密协议,随后机械师带她到后面的准备室。
一进准备室,整洁干净,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洁癖如她,在,陌生的地方嗅到喜欢的香味,放松了不少。
准备室之外。
中年机械师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的年轻女人已经戴上了口罩。
“辛苦了。”
女子纤长妩媚的凤眼微弯。
“定金已经转给你了,剩下的一半我会在事成后给你。”
中年机械师看了一眼转账,眼珠子都瞪圆了。
她凝视着眼前的年轻女人,“你是不是,沈……”
此人自然是沈逆。
沈逆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扣好衣扣,出了门。
边烬穿上手术服,闭眼,躺到推车上等待着。
这是非常小的手术,通常情况下只有机械师本人和机械臂辅助完成。
机械师来了,没说话,直接把她推入手术室。
边烬喜欢爱干净又话少的人。
这位机械师就很合她的心意。
戴着口罩的沈逆将她推入手术室,垂眸看着眼前人。
昨晚。
暗网上一个刚刚注册的小号给沈逆发来私信,询问她的资历和手术费用以及时间。
发私信的人自然是边烬。
沈逆追踪了大半天,结合边烬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和网络足迹可以断定,这是边烬的小号。
第五阙她们在吃串时,沈逆就在翻边烬小号的浏览记录,推测出她可能要找机械师维修和治疗。
呵,放着亲老婆不用,倒是去外面找人干活。
沈逆心里堵堵的,但没关系,她早有准备。
先前沈逆伪造了几个本地机械师的账号,这种账号要多少她就能批量建多少,各个像模像样,各种天赋等级、性格、资历、价格……只有边烬想不到的没有沈逆编不出来的。
不怕边烬不选,就怕她挑花眼。
无论她选谁,最后选到的都是沈逆。
沈逆支付了一大笔银子,借用了本地的私人医所。
一切都在沈逆的掌握之中。
手术室的门合上,沈逆在为自己消毒的时候,目光时不时落在边烬的脸上。
想起上一个隆冬,还在长安靖安侯府时的那次维修。
咚、咚、咚……
注射麻醉剂的过程,沈逆心跳有些快。
边烬的眉心在疑惑中慢慢蹙起。
糟糕。
情意共振这倒霉玩意,在不该振的时候瞎振。
边烬睁开眼,看到站在她身侧的沈逆。
就算只露出一双眼睛,边烬也能立刻认出她。
对视间,万分尴尬。
既然这么尴尬了,就问声好吧。
沈逆:“真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麻醉还未生效,边烬下了床就要去开门。
沈逆慢悠悠地戴手套说道:“我在门口装了感应装置,连着我身上的炸弹,手术结束前从屋内开门,我就会爆炸而亡。”
边烬:……
边烬回眸,“别闹小孩脾气。”
沈逆:“不信你试试。”
边烬手已经握在门把上,无奈地沉默半天,终究没开。
即便她知道是沈逆的小小阴谋,到底没冒这万分之一的险。
边烬凝视着沈逆,对她无可奈何。
“幼稚。”
“夫人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沈逆从容点头,应了下来。
“我幼稚,我天下第一幼稚。”
边烬:……
第148章
麻醉剂让边烬晕眩感越来越重,只能靠在手术台边。
沈逆环着她的腰,把她制在台面上。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抽出皮扣。
边烬看着手腕被扣住,眼眸在不受控制地下坠,声音也变虚弱了:
“你想做什么……”
沈逆目光落在边烬呼吸间清晰的锁骨和白皙的脖子上,眼眸转得有些慢。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边烬担忧地挤出最后一句话:
“别胡来,取出来之后它只会失控,追悔莫……”
还没说完话,边烬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逆脑子里闪过李渃元记忆投影。
恐怖的魔盒开启之后,当真无人能将它再收回。
即便是绝顶的天赋者如李渃元,也只能把自己拖入痛苦的深渊,至死都无法摆脱。
沈逆也是自负的天才,恐怕这世上没有哪位天才是谦逊的。
但她比当年的李渃元多一条可选之路。
沈逆偶尔会有些幼稚的行为,那是在师姐面前若无其事的撒娇,不嫌丢人。
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不会头脑一热。
消毒后,沈逆全面检查了边烬的身体状况。
自从黑魔方迭代之后,沈逆对于黑魔方的侦测一直属于失效状态。
昨夜她掰下乱体巨树的小小“树枝”,带回去研究。
即便这截乱体已经失去活性,相当于已经死亡,不过对于沈逆而言已经足够。
通过这截乱体,沈逆再次能侦测到黑魔方的能量场。
此刻,沈逆在边烬的身体里发现巨量的黑魔方能量反应。
比沈逆这辈子侦测过的都多。
沈逆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
这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被边烬安静地镇压在身躯内。
薄薄的胸膛,困住了末日。
沈逆抬起头,将眼泪忍了回去。
摸摸边烬的脑袋,“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把事先安装好的机械臂拉过来,争分夺秒开始手术。
沈逆对边烬身体内部的构造一清二楚,而此刻,她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模块,藏在曾经记忆模块禁区里的一个无赖模块。
之所以说它无赖,因为它死死扒着边烬所有最重要的器官,与边烬生命相连。
要取出它,势必会危及边烬的安全。
沈逆眼色如刀。
记忆禁区里果然藏着吸收黑魔方的秘密武器。
终于和这神秘模块面对面,沈逆顺了一下模块的思路,气笑了。
它最重要的驱动居然来自逆芯。
沈逆心里“呵”了一声。
难怪当初边师姐那般慷慨,夜夜“奖励”她。
原来是为了用督促她快点完成逆芯来驱动无赖模块。
好气。
虽说当初她也很开心……
但是还是好气。
沈逆推断,之所以需要边烬来完成困住黑魔方本体,正是她独特的体质能够承受得住黑魔方本体的力量,不会像李渃元那样,只用精神力压制,身体却无法控制被拧得乱七八糟,不人不鬼。
眼下边烬还维持着自己的模样。身为双S级天赋者她的精神力也很强,可时间一长,也会被黑魔方本体彻底污染。一旦精神世界被毁,一切都无法挽回,恐怕无法像李渃元一样支撑三十多年。
而且……
沈逆的目光中,边烬身上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惊心。
即便是师姐也一定很难熬,面上从来不显,但她一定撑到了极限。
否则以师姐的性子,不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一位陌生的机械师做手术。
她不在身边的日子,师姐所经历的、承受的,比她想的还要多。
从长安出发之前,沈逆就已经做过全面的规划。
料到黑魔方极难控制,想要彻底捕获它,普通的虚电容壳体恐怕无法承受。最重要的是得确定一个能够承载它的“容器”。
当时沈逆就想到了无脸女。
边烬吸走了黑魔方,必定是计算过自身的身体能够承受黑魔方。
既然无脸女是秦无商按照边烬炼出来的,便是天选的转移“容器”。
炼丹炉在手,当然要一试。
沈逆试着用炼丹炉修复无脸女。
不得不说,第五隽的炼丹炉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好东西。
构造思路天马行空,万分精密,操作却简单,难怪精神天赋者李渃元也能使用它不断修复小魔种。
第五隽的能力绝非只是个S级的机械师,她过世时年纪尚轻,若能活到现在,恐怕已经突破了天赋的天花板,升为双S级。即便天花板不好破,她的成就也足以媲美最顶尖的机械师了。
沈逆制定的第一计划是利用手术把黑魔方取出,直接安装到无脸女体内。
如今遇到这无赖模块,眼看着是取不出来了。
即便取出来,没有逆芯驱动无赖模块,依旧压制不住黑魔方。
这无赖的模块里还藏着强大的自毁程序。自毁程序的原理和虚电容壳体类似,但比虚电容壳体更为残暴,能在一瞬间围剿黑魔方,且以目前的科技来看,它已经是走在尖端的技术,恐怕只能使用一次。
沈逆彻底明白边烬在做什么了。
边烬要在各地寻找黑魔方,收集黑魔方,把所有的黑魔方全部困进无赖模块后,一次性集中消灭。
到那时,师姐不可能活。
无赖模块需要师姐的身体和逆芯,把黑魔方压制到摧毁前的最后一瞬,保证万无一失。
师姐踏上的是一条必死之路。
这么看来,说它是“无赖”都骂轻了。
沈逆气笑了。
不可能让师姐走上必死之路。
沈逆攥紧拳。
她会斩断这条路。
来之前,沈逆制定好了两个计划。
第一计划就是把黑魔方转移到无脸女体内。
眼下第一计划无法实施。
这么一来,此刻藏在幕帘之后的无脸女也不用出来了。
既然第一计划失败,那就只能被迫启动第二计划。
她也不想实施第二计划。
毕竟第二计划得让黑魔方继续待在师姐的体内一段时日,师姐得受苦。
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第二计划首要任务是修复逆芯。
修好逆芯,能够更好地驱动无赖模块,稳定体内的黑魔方。
最重要的是,若逆芯不修好,等到第二计划最终实施的时候,逆芯护不住师姐,师姐只会和李渃元一样,一瞬间被黑魔方卷走所有生命力。
逆芯造出来就是为了给师姐保驾护航的,虽然被利用了,但沈逆会让它回归到最正确的用途上来。
……
流光敛尽,边烬从麻醉中苏醒。
沈逆已经换回了便服,正坐在她身侧,单手搭在她手边,目不瞬移地看着她。
“别让我知道和你合作的机械师是谁,不然我会杀了他。”
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看上去很生气。
边烬本能地想握住她的手,指尖动了动,终究没动。
“你做了什么?”
“我说了,只有我能修好你。我自然是来修复你的。”
边烬轻笑道:“从小到大,你一伸手我就知道你想吃什么。”
“一撅屁股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的文雅说法。
她并不觉得沈逆把她套到陷阱里来,只是为了修复身体。
不过,感受了一下,黑魔方倒是还在,身体状况的确也稳定了许多。
关节和其他伤处都被修理、缝合好了。
缝合的伤口用的美容针,漂亮又熟练的手法。
边烬还在疑惑,沈逆居然没有趁机做些别的,唇便被柔软的触感覆盖。
边烬心里一惊,想到身体里有污秽的黑魔方,本能地侧开脸,躲开沈逆的吻。
“不是说知道我想吃什么?骗我,你没料到。”
沈逆很快又换成了委屈的语气。
“忙了这么久,眼睛都疼了。这个奖励不过分吧?”
边烬最听不得她的委屈。
“可是我……”
“我不在乎。”
沈逆追上去,继续吻。
沈逆知晓边烬要说什么。
永远洁净的师姐,将天底下最最污秽之物锁在体内,与之共存,恐怕对她而言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
或许在她看来,自己已然污浊不堪。
可是沈逆不在乎。
这个吻凶到不讲理,边烬还未真正清醒,防止脉冲震荡的皮扣也没解开,沈逆便闯入她的唇齿。
没想到沈逆会吻得这么深,许久没沾的热度怦然灼身,边烬喉咙不由自主地耸动。
沈逆贪恋之中带着闷闷的火气和浓烈的占有欲,一深再深,边烬眼睫沾湿,口仍不能闭。深吻缠到最后,引发轻微的咳嗽。
拇指指腹将她唇瓣上过多的晶亮抹去,无礼地揉弄她的唇。
边烬眼神里有恼意,更多的是被在她揉弄下难以言喻的迷离。
边烬正被她弄得意识模糊,感觉沈逆从她的脖子吻到右手,直接将她手套脱了,咬在指骨上。
好漂亮的手指。
这也是我的,这里也要留下痕迹。
右手实在不妙,忍过一波,以为沈逆弄够了便会离开,谁知她咬过指背,捏住指尖将她手翻转过来,往掌心里舐。
边烬胸口起伏了一下,到底将那羞耻的声音压了回去,抚住沈逆的脑袋,软着声音说了句“不行”。
听到这两个字,沈逆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她掌心里作祟。
边烬被她欺得腿难受地往上屈,心中恼她,又有种莫名想要反向占有她的心境,双重催化下,在她耳尖上咬了一口。
边烬这一口下去时,唇齿间是带着些气力的。
可真咬中了,沈逆半点没躲闪,一副任她欺负的姿态,眼眸里湿湿的,像只伏在她怀中的小鹿。
又不忍心了。
最后只是用牙磨了又磨,在沈逆耳廓上磨出一道红痕。
微痛感和酥麻同时从耳尖往沈逆心里闯,沈逆完全没反抗,就任边烬啃磨。
边烬虽然几次羞恼,并没有真的生气。沈逆往她怀里钻,再来撒着娇地吻她,边烬也一言不发,还是抱住了她,任她为所欲为。
无论嘴上说什么,最后都会无条件地宠着。
沈逆确信,自己已经再次变成师姐手心里的小宝贝。
沈逆贪恋和亲昵的肌肤之亲在告诉边烬——我不在乎什么黑魔方,不管危险无论脏污,我在乎的只有你。
沈逆握着边烬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上。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漂亮的凤眼哭了多少回,又红又肿。
眼泪浸透了边烬的指尖,温热濡湿,流入她的掌心。
每一根曲折的掌纹,都沾着眷恋的泪水。
边烬的生命线始终被沈逆牵着。
用她的手,用她的泪,用她蛮不讲理的爱。
……
边烬对着镜子系腰带。
沈逆站到她身后,帮她系。
这个亲密的动作是双妻间独特的氛围。
边烬没拒绝,抬眸看见镜中的自己,松散的衣襟里有清晰的吻痕。
是沈逆非要留在那儿的,边烬没舍得推开她,只能任她胡作非为。
对齐衣襟,挡住红痕。
沈逆帮她系好了腰带,指尖贴在她腰侧说:“你要离开龙泉城了?”
边烬没回答,只沉默地绾发。
沈逆不满意她绾的发式,抽了发簪,重新为她绾了个更温柔的样式。
这也是沈逆占有欲的一种。
孩子气般想掌控她的一切。
边烬也没反对。
只是看到沈逆蹀躞带上勾着的一个挂饰,眉心没法不拧紧。
“为什么要将这种东西随身携带?”
沈逆知道边烬指的是她当挂件挂在腰间的“小树枝”。
昨晚从那棵黑色巨树上掰下来的小小乱体。
沈逆勾了勾已经死去的乱体,“它曾经是你的一部分,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边烬:……
疯言疯语,是她熟悉的阿摇。
边烬去开门,手握在门把上犹豫了一下。
沈逆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上前一脚把门顶开。
边烬:……
哪有什么炸弹,果然被算计了。
边烬出门时说:“回长安,别跟着。”
沈逆靠在门边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边烬走进云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帮我保管好它。”
沈逆皱眉。
保管好它?谁?
云梯的门合上时,沈逆终于在后腰上找到了一样本该在边烬腰间挂着的小物件。
人胜,她给边烬编的人胜。
装着定位器的人胜!
沈逆握着人胜,师姐什么时候发现里面有定位器的?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来了。
沈逆赌气地想,就这么想摆脱我么?做梦。
云梯内,边烬将沈逆方才掉落的两根青丝收入锦囊里,束紧,悬挂在腰上。
……
“什么?定位器没了,那不是要跟丢大师姐了?”
曾倾洛听到沈逆讲述今日和边烬“交锋”的过程,担忧道。
沈逆讲述的过程自然简化了一些“细节”。
“没关系。”沈逆点了一下电子表,一张电子地图投到两人面前。
地图上依旧有个红点在闪烁。
曾倾洛:“你还跟着大师姐?”
“对,我已经利用乱体升级了黑魔方探测器,还能以能量分级。如今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黑魔方能量就在你大师姐体内。根本不需要定位器,我也能锁定她。”
曾倾洛开心之后又担忧道:“大师姐把黑魔方锁在体内,肯定不行的……”
“自然不行。我已有计划。”
以往话说到此处,沈逆肯定会跟她说计划是什么。
可当下,沈逆并未开口。
此刻她们正坐在客栈二楼。
沈逆若有所思的脸庞被晚霞映出了一层火色的外壳,一双眼眸似在燃烧。
陌生感夹着战栗悄然从曾倾洛的脊背爬上后脑,让她头皮一阵发麻,说不清的恐慌。
第149章
龙泉城的黑魔方被彻底消灭,边烬也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边烬离开龙泉城时,黄不予和属官、守卫全部站在城墙上目送她远去,拱手行礼久久不散。
边烬的两位侍从都习惯了。
她们的白御史每回都是这样,到某个地方初期并不受待见,都自称自己的地界没有黑魔方,来治理的白御史反而像个灾星。
等白御史雷霆手段收拾完病毒,又护住一个城,众人便会对她肃然起敬。
跟着边烬四处捕杀黑魔方,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差事。
黑魔方已经迭代出了人形异兽,极其难分辨。
一开始没人愿意自愿跟着边烬当副手。
边烬本身是孤僻的性子,没人跟着就算了,她独自行事可能还更利落些。
当初在她离开雪域节度使府之前,魏旷领来了一对小姐妹,说她们虽只是A级战斗天赋,但在战场上长大,经验比一些S级还要丰富,会是得力的助手。
边烬当任北境总都督那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看一眼这对姐妹,就知道魏旷为什么让她们来。
不止是因为经验丰富,更重要的是她们眼里有恨,对黑魔方的恨,不怕死的恨。
惜命的S级天赋者,的确比不上愿意豁出一条命的A级天赋者。
这对姐妹此生有一定要完成的事,让某个信念彻底圆满。
和她一样。
边烬没问半句话,便让这对姐妹跟着了。
姐姐叫云婵,妹妹叫云衣。
边烬看人很准,这对姐妹的确身手利落又聪明,几乎没有磨合期就能与她合作无间,省了很多麻烦。
即便这对姐妹除了睡觉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跟在边烬身边,前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白御史”的上半张脸。
冷是真冷,美也是真美。
城外没有网络,只能手动驾驶马车。
姐姐云婵单手拉着缰绳,驾驶着四匹机械马拉动马车,离开龙泉城。
坐在她身侧的妹妹云衣时不时往车厢里觑。
云婵目视前方提醒她:“别看了,白御史面罩修好了,脸又严严实实地遮起来了。”
“嘘,你小点声。”云衣恨不得上去堵她姐的嘴。
云婵冷着脸说:“心思别跑偏了,咱们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咱们的职责是保护白御史,别对她好奇。而且,让你观察周围,咱们被跟了一路你都没发现?”
云衣立刻看向马耳朵上的后视镜。
白雪皑皑间,虽肉眼不可见有任何车马,但雪地里留下的车辙却不假。
还是辆能隐身的车。
被姐姐一记冷眼瞪过来,云衣想起耶娘被异兽所杀的惨状,心里不由得紧了紧,恭顺地说:
“我错了。我去跟白御史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车厢里的边烬便道:“没事,不用管后车。”
沈逆跟着她出城,即便房车开启了隐身模式,边烬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定位器塞了回去,沈逆还是能跟着她,看来沈逆已经掌握了其他定位方式。
或许是通过她体内的黑魔方。
沈逆也就随便一隐身,边烬能发现是最好的,她藏都懒得藏。
云衣暗暗回头看了一眼,沈逆就关闭了房车的隐身模式,明目张胆地跟着。
边烬:……
沈逆不仅直接跟着,还飞鸽传信给边烬。
边烬离开长安城后,沈逆给她的信从来没断过。
每一封信边烬都收着,没删除,但也从未展开看过。
此刻沈逆又飞来一信。
边烬指尖顿了顿,没忍住,打开看了。
什么文字也没有,就一个托腮笑的表情。
相当挑衅。
边烬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支着脑袋,闭眼,又睁开,和这贼贼的表情对视。
叮——
坐在房车副驾上的沈逆震惊,居然收到了边烬的回信。
心里突突地乱跳,不知道师姐会回什么。
只要别是让她别跟着就行。
深呼吸,点开信。
【别跟着,不然我会把你绑回长安城。】
沈逆:……
怎么说呢,她对师姐的了解才算是出神入化吧。
叮——
边烬收到沈逆的回复。
点开看,刚才贼贼的托腮笑表情变成了一整排,对她笑得气势汹汹。
边烬:。
姐妹听到马车里的动静,暗暗对视。
白御史居然会用飞鸽传信,真是看不出来。还以为她那双手除了杀人根本不会打字。
看来后车是白御史的熟人了。
这熟度还有点儿微妙。
云衣年纪小,好奇心重,特别想知道白御史这般冷清到寡情的人,也会和谁有情感纠葛么?
可是凶巴巴的姐姐就坐在身边,一言一行都被监督着,云衣不敢再开小差,继续帮姐姐探路,外加注意周围的一举一动。
沈逆根本不怕她,在后面跟得肆无忌惮,心头跳跃的小得意也传到边烬的心中。
边烬深吸一口气,手自然而然地压在腰间的锦囊上。
沈逆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谋划,边烬暂时看不透,也一点都不想她涉险。
可此时此刻,奔赴下一个未知之地的边烬,想到沈逆硬要跟在她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拿她没办法之余,无法否认心里多了一丝温暖的安全感。
浅浅的梦中,她回到了双极楼。
无论往何处走,身后那条小尾巴都穷追不舍。
小尾巴伸手要她牵,要她抱。
梦中她抱着她的小阿摇,赏花看雪,年复一年。
梦很短,醒来时天色向晚,她们抵达了名为石川的小镇。
石川小镇面积不大,但很有名。坐落于龙泉城和睦州必经之路上,坐拥着万里雪域最大的鬼市。
石川小镇昼时是个繁华的中转站,车马奔流,而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便是鬼市开张的日子。二十里磅礴长街彻夜灯火通明,全是来淘货的商人和买主,市面上找不到的、不方便找的物件都可以来此一淘,必有惊喜。更是暗网用户们线下接头的风水宝地。
夜里行路不安全,边烬一行人就在小镇住下。
来石川小镇之前,云婵提前订好了客栈。
但因为明日恰逢十五,鬼市开张,即便提前预定,客房依旧很紧张,只订到了两间房,一间套房一间双人房,还是加价抢来的,其他客栈全部爆满。
白御史是一定自己住一间房间的,她喜欢清静,套房给她住。
云婵和云衣则住进双人房里。
边烬入住的时候,见身后络绎不绝有人来投宿,老板实在为难,说本店已经住满了。
客人们懊丧道:“怎么到处都住满了?整个镇就没有可以住店的地方了么?”
边烬问云婵:“当真全部住满了?”
云婵便把鬼市的事儿跟她说了。
想要投宿的客人也抱怨道:“听说今夜会有大暴雪。”
同行人哀叹着:“真是要冻死人了!要不是为了鬼市,谁赶这个鬼时候特意来受罪!”
边烬目光瞟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到处都是车马和人声。
龙蛇难辨不说,雪的确越下越大。
沈逆她们紧随其后,天际擦黑,自然也落脚于此。
龙泉城的客栈订起来太容易,让她们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小镇所有的客栈居然能爆满。
沈逆在网上查一了圈,原本还有最后两间客栈,就在沈逆付款时没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两间客栈被订走。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什么风水宝地啊客栈这么紧俏?
曾倾洛也是刚刚在万维网上查到的,
“师姐,咱们正好赶上鬼市开张,别说是雪域,睦州和北境的人这几日都在这儿安营扎寨。”
沈逆:“……我说呢。”
第五阙不以为然,“咱们有个这么大的房车怕什么,订不到客栈就在房车里挤一挤呗。”
沈逆等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她。
你一个人就得霸占一整张床,剩下的三个人平分两张小沙发么?
第五阙:?
主要是这鬼天气还没有办法在户外搭帐篷,没有客栈投宿的话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在车里窝一夜。一整夜没睡好的话,第二天肯定得累。
沈逆继续刷网页的时候,窦璇玑道:“我就在驾驶座上打个盹就行,你们去睡吧。”
沈逆:“那多累人啊。”
窦璇玑:“以前我轮值夜班站着都能睡着,何况驾驶座的椅子也能放下来。行了别啰嗦了,去睡吧。”
窦璇玑抱了个枕头就要去驾驶位。
其实她今晚不打算睡。
这石川小镇没有任何对黑魔方的排查和人脸识别,谁都能进,城中也不似龙泉城有夜间巡查的护卫。
此地难怪能经营起鬼市,这儿就是雪域的三不管地带。
这一路来往车马络绎不绝,什么面相的人都有,她们若是找不到正经客栈投宿,只能在外面停泊,夜间会不会有危险也未可知。
窦璇玑打算熬一夜守着动静,明日补个觉就是。
沈逆正想在线上联系客栈老板,试试加价能不能订到房。
咚咚——
有人敲车门。
在车门边的曾倾洛警惕地拔出枪,慢慢推开门。
门外没人,只有一张客栈房卡。
曾倾洛疑惑地拿来房卡,众人不解,唯有沈逆露出会心一笑。
传信过来凶我的人,说要把我绑回长安城的人,巴巴来送房卡了。
沈逆开心道:“走,停车去!”
搜索了这间客栈的位置,把房车停到院子里的泊车位里。
这客栈挺大,有护院看护,比在街边随便找个地儿停着安全多了。
沈逆把房卡给让曾倾洛和窦璇玑,让她俩去住店去。
沈逆:“我留下和阿阙一决生死。”
第五阙:?
曾倾洛和窦璇玑都没接房卡。
她俩看沈逆嘴角都快翘上天了,自然明白有人在背地里宠着她。
除了边烬还能是谁?
窦璇玑道:“沈逆,你和倾洛住客栈吧,换我来和阿阙决一死战。”
第五阙:“喂!我是邪恶势力还是怎么地?”
窦璇玑原本还叫沈逆“侯君”,被沈逆嫌弃,“怎么还叫侯君怪生分的”,之后就直呼其名了。
沈逆心情好,就没再推托客气,拉着曾倾洛跟她一起去。
两人进了客栈,发现这客栈还是整个小镇最好的客栈。
客房在顶层,一间套房,卧室里有一张大床,客厅和露台都有柔软的沙发,浴房里还有好大一个浴桶。
这天气泡个热水澡再睡觉得多舒服。
沈逆对这客房的配置相当意外。
“把沙发搬进屋的话,妥妥能睡四个人。走,叫她俩一起来睡。”
曾倾洛:“我去叫。”
“行,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喝的,先来一份菜单垫垫肚子,饿死人了。”
兵分两路,沈逆去点单的路上目光在客栈里穿梭。
既然边烬来送房卡,那她本人应该也在这间客栈才是。
沈逆想得没错,来送房卡的是边烬,边烬此刻也在客栈。
就在楼下。
正往云家姐妹的客房去。
云婵和云衣姐妹俩很久没睡到同一间屋了。
姐姐太严肃,云衣晚上休息还要和她一间屋,感觉像在被迫加班,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过想想,和姐姐一屋也行,总比和不苟言笑的白御史一屋要好得多。
要和白御史住一块,可真是要命,可能晚上都会做噩梦。
云衣从来没这么“心想事成”过。
刚在心里庆幸完,白御史就来敲门了。
“我的客房让给友人了,今晚和你们挤一挤,打扰了。”
云衣:……?
第150章
云衣含泪和她姐挤在一张床上不说,整晚都能感觉到白御史那冷冰冰的气场。云衣浑身僵硬,翻了两个身还被身边全程平躺的姐姐嫌弃地“啧”了一声,弄得她都想顶着寒风睡屋顶了。
边烬没什么睡意,无声从床上起来,坐在窗边,眺望楼下大雪之夜越发璀璨的灯火。
另一头,沈逆点完餐后在客栈里转了三圈,愣是没找到边烬的影子。
曾倾洛都好奇出来找她。
怎么吃食酒水都送到屋里,她人不见了。
沈逆被曾倾洛领回屋,赶了一整日的路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这会儿大家都饿了,一顿山吃海喝。
第五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怎么觉得胖了一圈?
回头要见着贺姐姐,会不会觉得她丢了心上人,过得还挺滋润啊?
夜里大雪纷飞,可因半个月一次的鬼市就要开张,整个小镇热闹非凡。
沈逆在暗网上订购了一批材料,对方给了她两个交货地点,一个在兰陵鬼市,一个就在石川鬼市。
那正好了,沈逆打算去一趟鬼市取货。
其他三人对鬼市也很好奇,来都来了,打算和沈逆一块儿去看看。
鬼市就像是大型线下暗网,卖什么的都有,更有一些专门贩卖情报的掮客。
据说掮客的耳目四通八达,只要银子给到位,什么情报都能套回来。
第五阙想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探听到贺兰濯的下落。
她心里有数,能打听到她下落的希望不大。
第五阙自认寻人暗访的技术也不差,可当初还在长安城里,四下找不到贺兰濯,贺兰濯却能在她发生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说明一直待在她身边从未走远。即便如此,她不现身,第五阙就是找不到她。
贺兰濯离开长安城是准备一路死咬向知番,观机而动,所以她的行动路线只会更加隐秘,难以寻找。
第五阙生性乐观,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她的准备,心里却还有一丝安慰自己的想法:
说到底她寻人暗访的技术都是贺兰濯教她的,想要用老师教的技术去反制老师,希望不大。
但那些卖消息的掮客思路不一样,说不定真能找到点线索呢。
出发之前第五阙拉着沈逆到小角落,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下,一双大眼睛对着沈逆可爱地眨巴着。
还没说话沈逆就摁住她的脸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跟我撒娇。”
被沈逆扣一脸的第五阙立马回复正常。
“不是,我都没说话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沈逆:“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要去鬼市找掮客卖消息,找我借银子么?”
沈逆知道贺兰濯走的时候给第五阙留了一张卡,卡里存的银钱足够第五阙挥霍一辈子。
但她迄今为止一个铜板都没动,沈逆晓得她想着找到贺兰濯了,就把卡还回去。
第五阙又假死逃婚,没敢联系家人,如今官也不做了出来找贺兰濯,俸禄断了,想要从漫天要价的掮客那边买消息,当然得找金主姐姐来借。
第五阙:“侯君姐姐怎么这么聪明呐!借我一千两,回头我还你两千。”
沈逆严防死守,还是被她撒到娇,打了个哆嗦道:“不必了,姐姐我送你了。”
第五阙还以为要转账给她,没想到沈逆让她一起去房车里拿。
沈逆出远门还带这么多现银?
也对,这一路网络信号奇烂无比,很多时候没法线上支付,有现银傍身准没错。
第五阙一边夸沈逆高瞻远瞩,一边像小奴才一样张开双手乖乖接着。
咚。
沈逆给了她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盒子。
第五阙:“这是什么?”
沈逆:“一两星河铬素。”
第五阙:“什么——星!”
喊了一个字,立刻放小了声量,悄摸摸地说:
“星河铬素?你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众所周知,一两星河铬素能换一座和北境十二州同等大小的国家,极为珍贵。
沈逆点点头道:“只要是掮客没有不认它的。要是遇上个别贪心的,就跟他说这星河铬素的辐射已经净化,放心用。”
睦州集团翻脸的消息传到沈逆的耳朵里,面上沈逆是不好多说的,毕竟此事牵扯到她的好友们,但私底下她立刻让“狸力开采机”马不停蹄日夜疯狂开采,趁着睦州大乱,把整个狸力三号坑给挖了个底朝天。
如今整个三号坑的星河铬素都在沈逆手中。
“第二计划”需要大量的星河铬素,剩下的星河铬素留着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第五阙要多少她给多少。
沈逆的慷慨超出第五阙的意料。
第五阙作势往她怀里钻,嘤嘤地哭:“这世上除了贺姐姐,最疼我的就是逆逆了。”
沈逆一个灵活的闪身躲过第五阙的脑袋,害她差点一头磕墙上。
子时一到,鬼市开张。
灯火如同大雪中复苏的脉搏,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深夜。
沈逆她们四人一同来到鬼市。
介于要找暗网的人拿货,同时又是万维网上的名人,沈逆全程戴着边烬同款口罩,穿着雪白的狐狸皮斗篷,非常低调。
第五阙她们虽不遮脸,到了这拥挤却安静到诡异的街衢内,也是提心吊胆的。
到底是鬼市,这条二十里长街除了主干道外更有街巷阡陌,听不到普通市集的吆喝,只有细细的低语和警惕的眼神,当真“鬼”得很。
沈逆到了约定交货的小楼前,亮了暗网的交接码,进了楼。
第五阙她们也要进去,被小楼前的护卫给拦下了。
沈逆道:“没事,你们先逛会儿,我一会儿就下来。”
她们四人都已经在身上安装了定位器,能实时监测彼此的位置。沈逆也有外骨骼护体,倒是不惧一般威胁。
更何况,师姐就在小镇的某处,沈逆跟在自己家一样安心。
第五阙听到周围有人提到前方有掮客茶会,她说:“我过去瞧瞧。”
“去吧。”窦璇玑转头对曾倾洛说,“你也去,你陪阿阙过去,有事的话还有个照应,我在这儿等沈逆。”
曾倾洛心里是倾向和第五阙一同去打探消息的,嘴上没说,也似乎没什么立场,被窦璇玑这么贴心一提,顺理成章跟着去了。
这个所谓的掮客茶会聚集了一群面相猥琐之徒,第五阙没直接问她想要的线索,随便提了些她所知晓关于长安城的事儿,探探对方的底。
没想到对方漫天要价,还一知半解的模样,第五阙觉得很不靠谱,非常失望。
没买消息,第五阙垂头丧气地离开茶会。
曾倾洛去买了几杯暖身茶,递给第五阙一杯,自己拿着一杯,还拎着两杯装在袋子里,准备给沈逆和窦璇玑的。
曾倾洛宽慰她道:“起码目前为止没有坏消息,说明贺节度使将自己藏得很深,别人发现不了她,向知番应该也察觉不到。”
第五阙望着不断落下雪花的天际,轻叹了一声。
“希望如此……”
目光还未收回,曾倾洛忽然用身子把她怼到墙后。
第五阙手里的茶差点洒了。
“怎么了?”
手里的茶全部塞到第五阙的怀里,曾倾洛立即放了一只小小的侦查鸟出去,随后跟第五阙说了句话,让第五阙浑身寒毛兴奋地倒竖。
“我好像看到向知番的下属了。”
第五阙亢奋地差点“哇”一声出来,立刻闭嘴。
曾倾洛放飞出去的侦查鸟是沈逆侦查鸟的简易版,更小,便于随身携带,功能也更少,只有追踪功能,锁定目标后便会变成隐身状态,咬紧目标,并且将目标的位置和侦查画面传回给曾倾洛。
曾倾洛操控着侦查鸟锁定了人群中的某人后,用眼神示意第五阙是哪个人。
第五阙锁定了人群之中戴着软脚幞头的男人。
男人行色匆匆,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于人群中穿梭,撞到人了也不回头,一个劲往前走。
第五阙:“你确定?”
曾倾洛:“我确定。这个人我见过两回。”
生怕第五阙心急就要跟上去,劝她道:
“第五姐姐,这个人看着是出来买东西的,他或许要回去找向知番。向知番有S级精神力,要是暴露在他附近很容易被发现,打草惊蛇的话,以后想要再跟他就难了。”
第五阙:“嗯,咱们别跟去,侦查鸟也保持距离。如果向知番在附近,那她们也有可能跟到了镇上来。”
听到“她们”二字,曾倾洛心下仿佛被人抓了一把。
这“她们”当然是指李极和贺兰濯。
她们也会在这儿吗?
脑中的想象拱起一阵说不清的气息,仿佛整个小镇都更加鲜活了。
第五阙道:“你来接收侦查鸟的信号,我到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们的下落。”
曾倾洛:“好!”
第五阙去寻人,曾倾洛一边控制着侦查鸟,让它保持距离,一边给在沈逆建的四人小组里发消息。
收到消息时沈逆正好取了货,单肩背了一个小箱子下了楼,和窦璇玑一打照面,两人都看到了曾倾洛的消息。
对视一眼,立刻去和曾倾洛汇合。
找到曾倾洛时,第五阙已经回来了。
她们站到隐蔽的巷子里,第五阙低声道:“我看到向知番了,只远远看了一眼,知道他住在哪家客栈,怕被发现就先回来了。”
沈逆问她:“向知番在这儿,你的贺姐姐和安王会不会跟到附近了?”
第五阙摇摇头,“我找了一圈,没见着。或许向知番这老阉狗已经把她们摆脱了……”
曾倾洛补充了一句,“我刚才也给裴寂传了信,她也没回。可能她们所在的地方没有网络。”
“裴寂?”窦璇玑疑惑问了一句。
沈逆解释道:“李极的艺名。”
从来不关注艺术圈的窦璇玑不是很懂,怎么还玩上艺名了,但很懂地“噢”了一声。
第五阙双眼像狼一般雪亮,“向知番就在眼前,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我有个计划……”
人来人往间,沈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去再说。”
四人回到客栈,关起门,第五阙说了自己的计划。
沈逆不是很赞成,“太冒险了。”
第五阙:“可是不冒险一把,让向知番逃了也太可惜。能幸运遇到他一次,未必有第二次机会了。逆逆,你懂我的,就算她一辈子都不见我,她的事我也一定要为她办好。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不然会抱憾终身!”
沈逆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不好受。
将心比心,沈逆自己不也是这样打算的么?
拿命去解心上人的困境,眼睛都不会眨。
“……行。”沈逆沉了沉气,说,“我帮你。”
第五阙笑着捏了捏沈逆的手。
“好好好,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沈逆“啧”了一声:“谁要你这牛马。你给我活着回来。”
窦璇玑看不得好友间的羁绊,转过身去,看着窗外不做声。
沈逆瞧着曾倾洛沉默着一直没说话,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肩膀道:“倾洛,此计凶险,你能不能跟着阿阙去,在暗中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