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按摩师是一位瞧着温婉沉静的女士,眼角有一点细纹,气质温和。
别墅里有专门的一间房是用来按摩的,装修简单,屋内燃着一种很清淡的熏香,她也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就觉得闻了以后,整个人都平静多了。
钟宁当然也是按摩过的,她换了一件轻薄宽松的居家服,躺到床上,开始和按摩师搭话。
“你经常来这里按摩吗?”
按摩师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按揉,闻言回道:“是的,谢小姐会时不时叫我来。”
尽管脑袋扭向了一边,无法叫人看到自己惊喜期盼的双眸,钟宁仍用饱含情感的话语,准确地传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能向你学习一下按摩的技巧吗?不需要太过全面与专业,就是,只要可以有一定舒缓的效果。”
她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给拾青按一按。”
按摩师就懂了,这是要做妻妻间的恩爱情趣。
她是不怕自己的饭碗被抢走的,她从十几岁就开始学习按摩,到现在已经二十余年,对这一技艺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能做谢拾青的专职按摩师,已经有力地证明了她的水平。
所以此刻,她也不吝于说一点按摩方面的技巧,如何按肩颈,如何按后背。
这种称不上独家秘方的东西,没必要藏着掖着,让主人家不高兴。
钟宁得了一堆干货,又被按过一遍,便自认为已经可以上手了。
等到晚间谢拾青回来,用过晚餐,她就小小声地凑到人耳边说:“我今天学了按摩,你愿意让我来按一下吗?按过以后,整个人都松快了。”
按摩是要用手的,谢拾青就难免想起了钟宁的那一双手,骨节分明,不纤细,但修长,摸起来是很漂亮的一双手,用起来同样不错。
她的确应该放松享受一下。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点了下头,用同样小的音量轻声回道:“好啊,来我房间。”
分明是说很正经的一件事,只是按摩而已,为什么要有种见不得人的感觉。
可是那气流吹拂过耳尖,钟宁就飘飘然了,她匆忙低下头掩盖自己心醉神迷的表情,被人拉着小指拽进电梯。
刚一进入房间,还没开灯,屋内漆黑的一片,她就被推到了墙上,一具温热的身体挤过来,一只手抚着她的脸,一双唇盖在她的唇上。
湿滑的舌尖探入,未经邀请就闯进主人家里,发出共舞的邀请,接着不等回复,就自顾自缠了上去。
钟宁没有推开的条件反射,她只有搂住腰背作为下意识的想法并付诸实践。
如果说舌头有了另外的居所,那么她的双手,在谢拾青的身上,同样有一份安置之地。
一搭上去,就老马识途般,自己找到了地方,撩开衣服的下摆,顺着腰侧蹭了上去。
细腻的肌肤比丝绸的睡衣还要柔滑,她的一只手扶在人的背上,把她又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浅淡的苦艾酒味道顷刻间浓郁起来,仿佛有谁打翻了酒瓶,液体倾泻,香气四溢,酒气四溢。
钟宁反客为主,抢过控制权,含着人的唇瓣,轻柔却强硬地挤进齿缝间,将刚刚谢拾青做的一切还了回去。
无光的环境中,只有深深的喘息声扩散,如同一小簇火苗,点燃弥漫的信息素。
钟宁还记得自己是来按摩的,只是这念头刚刚浮起,就被谢拾青的低吟打断,被她迅速忘掉了。
刚刚想起什么来着?
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此刻唯一重要的,就是床。
钟宁看不到,只能被谢拾青牵着,在黑暗的室内小心翼翼地走,谢拾青能感受出她的犹豫,咬着唇吃吃笑,奇怪的,她没觉得幸灾乐祸,也没感同身受地生气。
只觉得可爱。
“前面有椅子,小心一点。”她说。故意吓唬人,随后就感觉腰部一紧,身后的人直接抱了上来,贴着她走。
可爱。
浓郁的柚子花香气随着她的贴近愈发澎湃,谢拾青半眯着眼,感觉自己仿佛要醉入这香气中,将她的骨头都泡软了,往前倒入柔软的床里。
钟宁惊呼一声,连带着摔到她身上,两个人滚做一团,在黑暗中彼此摸索。
一次酣畅淋漓的标记,谢拾青躺着,有点不太想动,可身上黏黏腻腻的,总要洗干净。
钟宁回味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了自己最原本的目的,“拾青,我来给你按摩呀?”
谢拾青:“……嗯?”
钟宁坐起来,去摸床头的灯,按下开关,昏黄的光柔柔地亮起,照亮这方空间。
她回过身,嘴唇张合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平时灯开着,她亲吻吮吸的力度就很有分寸,稍稍一见红便松开了,这次没开灯,她一时忘情,谢拾青的皮肤就不太好看了。
“先,先不要按摩了。”钟宁红着脸,嗫嚅着说,“有没有能消除吻痕的药膏?我有点……你身上……”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拾青懒洋洋地躺着,“没必要,就这样吧。”
她明天不出门,布局已经收尾了,接下来看戏就可以。
“我好想洗澡。”她说,却没有动,拉过钟宁的手指去捏一个个骨节,那上面同样残留着黏糊糊的触感。
钟宁眨了眨眼,“我抱你去浴室?”
谢拾青就勾起唇角——她的嘴唇也是水润润的,有些红肿,钟宁又想躲开,又想一直盯着看——她笑着说:“谢谢宁宁,宁宁真好。”
一小块艳红的舌尖在唇齿张合间若隐若现。
钟宁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欢欣地想:我真的好爱她。
她也把这话说出了口,在抱着人的路上。
“我好爱你啊,拾青。”她说,兴高采烈的,好似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好像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我也爱你。”谢拾青柔柔地笑,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
但她没说留宿的事。
钟宁换了床单后,就恋恋不舍地回房了。
第二天,谢拾青没有出门,钟宁松了口气,她真怕那些明显的吻痕被所有人看见。
可她却要出门了。
风城大学开学要早一点,留出大一军训的时间。所以她只剩下三天空闲时光。
傅南霜比她大两届,开学就大三了,学校可以提前报到,她就约着钟宁,说要带她提前熟悉熟悉学校。
原身报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傅南霜也是一样,两人约在校门口见面,傅南霜又染了头发,把原来的酒红渐变换成了粉白色,钟宁一打眼,还以为谁出了cos,想着这又是哪个角色,人一转身,才发现是傅南霜。
后者一撩头发,调侃道:“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会儿报道完,染头发去啊?”
钟宁:“好!”
她也有点想染个粉色,或者黄色这类明亮鲜艳的颜色,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阳光灿烂的。
校门口摆了一排桌子,傅南霜却没第一时间带着她走过去,而是沉吟了一会儿说:“钟梓暖也在那儿,她是学生会的,最近都要来负责迎新。”
钟宁问:“你不是也在学生会吗?”
傅南霜:“所以我来接你啊,基本上你认识的咱们圈子的,要么进了学生会,要么就做了其他社团的社长和副社长,只有几个不喜欢争的,才随便做了社员。”
“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去的社团?”
“学生会。”钟宁没有犹豫就回答了。
要和钟梓暖争钟家继承人的位置,她就一定要摆出上进可靠的态度来,也要真的做一个有能力的人,去结识各行各业的人脉,落后一步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就不算太晚。
“好。”傅南霜说,神情又是欣慰,又是感动,甚至还有点慈爱。
钟宁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钟梓暖也在那儿。”她很苦恼地说,“那天宴会她又故意挑衅我,我现在一看她就生气,还不知道怎么办。”
一时半刻,她还真找不到什么方法能用到钟梓暖的身上。
她是因为想不出办法而困扰,傅南霜却认为是好友因为要争继承人的位置,所以不能像从前一样行事直接上去就打而苦恼。
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是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动手的。
傅南霜眼珠转了转,“这还不简单。”
她在钟宁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钟宁:?
钟宁:“这能行吗?”
傅南霜双手抱胸,嗤笑道:“怎么不行呢,她不是最在乎形象了吗?保管恶心死她。”
她大步昂首地走在前面,钟宁跟在后面,尽管看上去行动自然,但不知怎么,举手投足总有一种偷感。
傅南霜还以为她憋气憋狠了,拽了她袖子一下,“你可得忍住别动手啊,演起来!”
闻言,钟宁迅速回想了一遍那天订婚宴的事,想着钟梓暖无法无天的模样,对谢拾青的欺凌,想起那天梦到的记忆,心里的气一下就鼓了起来,也是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干嘛要心虚!
这不是做坏事,这是为民除害!
老祖宗不是说吗?以直报怨,没错,她要做的事情是完全正确的。
她俩一起来到了钟梓暖所在的位置,不是隔着桌子的,而是直接绕到了后面,
“钟梓暖!”傅南霜笑嘻嘻地凑过去叫了她的名字,“小宁今天来报道了,你给她登记上。”
钟宁在她旁边,忍着心里的不适,叫了一声姐。
钟梓暖本来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一见到她俩,心中就开始烦躁,这些年相处下来,她也分不清是傅南霜让她更烦,还是钟宁排在前面。
傅南霜这张嘴,实在是讨人厌。
两人都是学生会的,她没少针对自己,偏生还扯出一堆理由,编的有理有据,让人想挑错都找不到地方,恶心死她了。
大家都做人设,傅南霜就做心直口快的爽朗型,说话故意直来直去,专戳她痛楚,偏偏对别人就不这么干,她根本发作不了。
但她在外面一向经营者温柔女神的人设,面对冒犯,自然是原谅,看到自己的妹妹,也必须做出热情的样子来。
于是她只能站起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小宁来啦,我这就帮你登记,宿舍是已经分配好了的,这有一份入学通知,上面有所有的注意事项。”
她转过身,伸手要够桌上放着的一叠彩印纸,眼底暗色划过。
楼梯间的事被撞破,她这两天就有点提心吊胆的,其实她不太敢肯定,谢拾青会不会帮忙把这件事瞒下。
她能在钟家待着,只是因为占据了钟家主女儿的身份,仅此而已,能力只是锦上添花。
不过她的表现,钟家主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这些年尽管她仍去外面找情人,却再没有过私生子。
如果她的事情暴露,她和妈妈都要被扫地出门,钟谢两家的合作却不一定会受到影响,因为钟家主是个不看感情,只看利益的人。
老一辈的谢家主都死了,想报复回去也找不到人。
而谢拾青对钟宁太过关注了,若是她愿意,可以直接把自己解决掉,有了她的帮助支持,继承人的位置一定会落到钟宁头上。
她没理由不这样做。
谢拾青的手段干脆利落,她要出手的时候,从来不会等。端看那个被她利用的张玟就知道了,从事情暴露到解决,也就一周而已。
快准狠,张玟直接进了局子,被抓了典型,还爆出侵犯未成年的事情,直接从重判了二十年,还进行了物理阉割,从此丧失了标记人的能力。
张家更是一落千丈,连跟她家有牵扯的一些大人物,也被拉下马,说是贪腐受贿。
这就是谢拾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直接要命。
可为什么,她没有要揭发的迹象呢?她握着这么要命的把柄,为什么不对付她呢?
钟梓暖想不通。
她隔着椅子,探身抓起一张宣传单,上面除了注意事项外,还印着各大社团的简介以及招新群,学校的地图,还有一些祝福寄语,全面且周到。
拿好宣传单,听着耳边其他人聊天套近乎的声音,钟梓暖心里更烦躁了。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私生子的,尽管风城大学是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学校,可上层圈子的人,也不全在这里念书,有一部分会去首都大学,还有一部分出国。
知道的那些也没谁会在外面嚼舌根,把她的身世揭发出来,她可不是饱受排挤的小可怜,被人当笑话看。
她自己就更不会说了。
傅南霜在那里介绍钟宁,说她是自己的妹妹,这帮人就迫不及待地过去说好话,夸她好看,有气质,说她们姐妹两个长得好像。
真能闭眼睛瞎吹,她俩妈妈和母亲就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钟梓暖调整好表情,转过身,面上带笑,刚要说话,脚下忽然一绊,她本就穿的高跟鞋,猝不及防间根本稳不住,身子一扭,脸直接磕到了椅子上。
咣的一声。
周围顿时一阵哗然。
傅南霜就在她旁边站着,大呼小叫地把她拉起来,“钟梓暖,你没事吧!我就说平时少穿点高跟鞋,崴脚了吧!”
她趁机在这人腰上拧了几下,钟宁看到,一边憋笑,一边努力挤出担心的表情,五官都扭曲了。
她作为钟梓暖的妹妹,自然也要表现出担忧的一面,挤开其他人,和傅南霜一起,把钟梓暖给扶了起来。
这一拽,却给她吓了一跳,钟梓暖满嘴是血。
她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出事了吧!
傅南霜却眼疾手快,对着钟梓暖的脸一捏,后者嘴唇被迫嘟起,两条胳膊都被架住,一直挣扎想要躲开。
定睛一看,傅南霜噗地就笑了,实在憋不住。
她大声道:“快!快让一让,钟梓暖门牙掉了,我得送她去医务室!”
“快让开一点,钟梓暖门牙掉了!”
钟宁:噗!
她急忙低下头,让头发把脸遮住,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笑了,但是这个嘴角也太难压了。
傅南霜还在那里大声嚷嚷,每一句都在说门牙掉了的事,就像没看到钟梓暖想要杀人的眼刀。
她一只手直接捂住对方的嘴,别人看了只以为是在帮忙,实际是捂着嘴不让说话。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有关心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好多人都拿起手机,或隐蔽或明目张胆地拍了照片。
钟宁:救命!我真的憋不住了!
本来傅南霜的想法,就只是绊人一个前趴而已。
大庭广众之下摔倒,本身就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围观群众越多越尴尬,今天可是新生报到的时间,在场的人何止是多,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还差不多。
何况钟梓暖这个连头发丝都要保持完美的人,她的偶像包袱比等闲明星还要重,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这么丢脸!
对别人来说,可能笑笑就过了。
对她来说,迎新会当天摔个狗吃屎,和当众裸奔有什么区别。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除了自己就是敌人,傅南霜这一招,绝对足够恶心。
更别提她还故意大声嚷嚷,恨不得把钟梓暖摔到把门牙磕掉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也就是现在空不出手来,一会儿她就拿手机把这个事在群里也说一遍,但凡有个人不知道,都是她的失职。
八卦是人的天性,何况还是事关“校花”,恐怕用不上半天,所有群里都会传遍了吧。
夏末时节,日光热烈,听着众人又是惊呼,又是好奇的声音,钟梓暖眼前一黑。
她真不如死了算了。
两人搀着她走了一段路,穿过小树林,眼看着四周暂且无人,钟梓暖总算能放开力气,猛地从她们手里挣脱开,“傅南霜!刚刚是不是你绊了我?”
她说话还有点漏风,这一张嘴,掉了半颗的门牙分外鲜明,甚至不是齐的,就像是一个小门。
钟宁: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严峻的考验。
原来笑是真的忍不住,越忍越想笑。
她也的确没有这么好的表情管理,五官扭曲极了。
傅南霜不可置信地说:“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大家都是学生会的,我怎么会绊你呢,钟梓暖,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还是我之前做了什么,有误会了?”
“小宁,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背后使小绊子的人,你姐姐怎么了,她对我敌意好重啊。”
钟宁:……救命,脑袋要笑掉了!
傅南霜还在继续说她的茶言茶语:“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我道歉就是了。”
钟梓暖更是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她用手捂着嘴,刚要说话,就看到几个学生走了过来,一下就把嘴又闭上了。
傅南霜又开口了:“钟梓暖,我好心扶着你去医务室,你却冲我发脾气,误会是我推的你,大家平时没仇没怨的,你凭什么要诬陷我!”
几个学生一副吃到惊天大瓜的样子,一点也不隐蔽地偷瞄了好几下,掏出手机开始狂戳屏幕,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
钟梓暖气得眼前发昏,当众摔倒这件事几乎已经烧光了她的全部理智,想想今后其他人会怎么看她,第一反应从校园完美女神变成了磕掉门牙的女神。
她就恨得浑身发抖。
傅南霜偷偷用胳膊肘拄了钟宁一下,后者即刻会意:“姐,南霜是关心你才来扶你的,你却说她是推你的人,太过分了。南霜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我真不知道你对她有什么意见,竟然要这样污蔑她。”
她实在做不到傅南霜那样声情并茂,感情充沛,但这时候也没谁注意小小的语气问题。
眼看着旁边几个学生,双手在手机上飞得更快了。
牙疼,头疼,偏偏张嘴说话还漏风,钟梓暖一个字也不想说,可要是不反驳,不用等到明天,她的名声就彻底不用要了!
只好忍着想要撕烂傅南霜嘴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说了是误会,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啊,只是问你有没有看到我怎么摔的而已,南霜不要多想,你怎么这么敏感,觉得我是在怀疑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算了,你还是去忙招新的事吧,医务室我自己去就可以。”
说完,她都不等对面拒绝,脚底抹油似的,走得飞快。
要不是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她真要跑起来了。
越和傅南霜掰扯问题越多,当务之急是先把牙弄好!每说一个字,她就多丢人一点。
随便解释一下得了,如果真有流言,就等补好了牙,她再澄清。
没八卦听,几个路人学生也走了,傅南霜可算是能放松,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你看看她那个表情,比苹果里吃了半截虫还要夸张,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怎么样,出气了没有?没有咱就再来一遍。”
还来?
钟宁笑得眉眼弯弯,连连摆手,“出气了,今天这一出,她要气死了吧。”
傅南霜哼了一声,“她应得的,走,我带你去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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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狗狗祟祟)(伸出罪恶的脚):嘻嘻
傅南霜(光明正大)(伸出罪恶的脚):嘻嘻
第32章
风城大学校区很多,其实还有别的校区,但不在这里,而是在城市的另一边。
作为顶尖学府,别的不说,环境绝对是一等一的,大也是真的大,它一半的建筑是非常现代,极具设计感的高楼,另一半则颇有古韵,仿佛皇宫。
两者泾渭分明却又格外融洽,有种跨越时空的错乱感。
要是不说,钟宁真以为这是什么旅游胜地。
这么大的校园,腿着走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基本上每个学生都踩着平衡车,校园内部还有共享单车,不用扫码,随骑随停。
傅南霜直接挑了一个双人座的电动车,有点像公园里那种小火车的款式,单独座位,后面还有一个放东西的空箱。
钟宁上辈子上的只是普通本科,学校也是普通大学的配置,见到这番光景,忍不住左顾右盼,瞧什么都新奇。
“今天基本都是学生会的人和新生,要么就是来参观的游客,不过也有报道早的,和留校没走的研究生。”
“非常好分辨,像你一样左看右看的,基本都是新生。”
钟宁:这能怪她吗?就是很新奇啊!
而且学生们穿的也很多样化,一部分像是野外探险的,一部分像是拾荒的,一部分像是来走秀的,一部分像是参加万圣节的。
傅南霜还在介绍各个建筑的名字和用途,几号教学楼,实验楼等等。
正说着,一头羊从身旁小跑着过去,后面一群人大喊:“抓住那头羊!!”
傅南霜脚踩油门,车子一个加速,跑到小羊前面,长腿一迈,就跳了下去,把羊抱住了。
钟宁目瞪口呆。
她只在网上看过这种,什么农学院的人追着自己的毕业论文跑之类的。
今天见着真人版的了。
几个学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绳子,在小羊脖子上绕了几圈,算是套上了,“谢谢学姐,累死我了。”
“学姐带新生呢吗?”另一个女生说,“那就先不打扰学姐了,我们种的西红柿快结了,改良品种,应该很甜,到时候给学姐送点!”
傅南霜笑着摆了摆手,轻拍了身上两下,告别后又坐上电动车。
“她们好像都认识你。”钟宁问。
“好歹我也是学生会的,总不能混得比钟梓暖还差吧。”傅南霜耸了耸肩,“她要竞争副会长的位置,我最近也有点想法。”
“其实本来不太想当副会长的,大三课业没那么紧,我得把重心放到公司那边了,可是一想到她要踩在我头上,就觉得不爽。你不知道,她在学生会装腔作势的样子,她要是当了副会长,肯定要针对我。”
“我总不能退会吧,这岂不是怕了她了!”
傅南霜一拍喇叭,嘟的一声,前面一对打闹的女生快速躲到旁边,“开玩笑,我会让?”
“她都成没牙校花了,这要是输了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钟宁又想起钟梓暖跑掉时狼狈的样子,没憋住,又笑出声。
把门牙磕掉,真的有点惨!
但是一想到钟梓暖做过的好事,钟宁就不觉得她可怜了,她虽然有点好心,但的确没到那种大爱全世界的地步。
面对可怜、弱小的人和动物,她是很善良的,也愿意去帮助她们。
但钟梓暖这种恶人显然不在此列,她的好心只给好人,可没有坏人的份。
她获得的记忆很短,并不完整,只有那一段,可就在那一小段的回忆中,钟梓暖扮演的也不是什么良善角色,表面可亲,实际恶意满满。
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钟宁不清楚,但绝对同和谐搭不上边。
何况订婚宴那天,她竟然把谢拾青带到楼梯间那么危险的地方,摆明了是故意的,想借此逼迫谢拾青答应她。
这样一个恶人,只是摔掉了门牙,根本就是便宜她了。
不过她的确是……没干过这种事,哪怕只是旁观,也有一点心理压力,出一口气也就算了,再来一遍,就有点像斗殴了。
所以傅南霜再提,她就没再答应。
钟梓暖真的很想要钟家。她要把继承人的身份拿到手,这才是对钟梓暖最大的报复。
“好,我们一起加油。”她说,“让她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傅南霜就哈哈大笑起来。
来到宿舍区,在教学楼后面,隔了一个池塘,要过桥才到寝室楼。
傅南霜看了看她的录取通知书,又打开群文件找了一下,“我看看,你是在三号楼,一班,321,四人间。”
“军训的时候是一定要住宿舍的,每天都要点名,等结束后就能申请走读了,到时候我直接给你办完。你想军训吗?”她扭过头来问了一句,“不想军训,开个医疗证明就行,这个简单。”
“不过军训虽然晒了点,还是挺有意思的,还能玩木仓。”
不夸张地说,钟宁的双眸叮就亮了,一瞬间比太阳光还要刺眼,但过一会儿这亮光就熄了。
“可是军训很久,我就见不到拾青了。”
傅南霜:……
傅南霜:“你们恋爱脑真是杀不完啊。就算开证明,你也得在学校住啊,只是让你不用训练,别人训着,你得在旁边看着,还以为给你放假呢?”
钟宁尴尬地搓了搓脸,“是我想多了。”
她看傅南霜说医疗证明的样子很随意,还以为是什么豪门特权来着。
宿舍楼配电梯的,环境也明亮整洁,不像是学生宿舍,倒像是什么公寓小区,有两个门卫阿姨,乌黑的头发盘着,穿着干净的制服,查看了学生证和录取通知才放行。
坐电梯上楼,钟宁的感触还没有那么大,毕竟谢家别墅就安了室内电梯,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金钱的冲击,可在看到宿舍的时候,还是惊了一霎。
这是宿舍?
她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学生宿舍……
空调,小冰箱,阳台,独立卫浴,上床下桌,两个大衣柜,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不是四个腿的破木头椅子,而是很漂亮的带靠背的方椅。
面积也很大,空地蹦迪都行。
这倒也不用抢床位了。
两人从寝室出来,坐电梯到楼下,却不料遇上一位熟人。
“柳如是?”钟宁惊喜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你复读了?”
柳如是看起来比之前状态好多了,最大的变化在精气神上,整个人都有种向上的劲,眼里有光,有希望。
见到钟宁,她竟然还笑了一下,不是冷笑,是很温和的那种,“钟宁,傅南霜。”
“谢总给我写了介绍信,让我能入学,还是读大三。她说工作的事,等我拿到毕业证书再入职也不急。”
钟宁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就知道,拾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真好。”
柳如是对两个人都很客气,“中午方便吗?我想请你们吃饭。”
她诚恳地说:“是感谢加赔礼道歉的。”
人要是日子过得有希望,有盼头,心境自然而然就平和下来。
见到她现在的样子,钟宁心情也很舒畅,她喜欢帮助别人,不就是想看她们过得更好吗?
“我是来报道的,中午没有事,南霜你呢?”
傅南霜耸了下肩,“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带你逛一圈学校,招生那边不用我负责。”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三人一起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问了有没有忌口后,柳如是很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
傅南霜似是想起了什么,了然道:“你之前也是风城大学的是吧,能拿奖学金,那就是专业前三,是个学霸。”
前途无量的那种。
毕竟这可是风城大学,全世界都排名前列,本身能入学的学子们,就是全国各地的学霸和外国的优秀交换生。
能在这帮人里排到专业前三,绝对是天才范畴的。
这么好的人才,又让谢拾青搜罗走了。
她怎么走哪儿都能捡到人才。
柳如是扯了扯嘴角,简单嗯了一声。
她从前觉得,只要学习成绩好,未来就是一片光途璀璨,变故发生后,才知道成绩好并不是万能的,也有无力的一面。
如果她有足够的金钱权势,就像谢总这样,是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谢拾青举手投足间姿态随意,轻描淡写,便把张家解决了。这怎么能不令人心生向往?
对于钟宁,她是有歉意的,毕竟是自己冤枉了人家,差点就捅了大篓子。对方信誓旦旦说要负责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同属豪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堑。
也是她主动提出,想要帮她报仇,这份恩情不能不记。
妙妙生病,金钱上的花费甚巨,她只靠自己,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尝遍了人情冷暖,钟宁的慷慨无私,如何称不上是雪中送炭?
这段时间,她得到的感受和经验教训,以及收到的善意,足以改变她今后的人生。
“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可以说,能做到的我都会做,不能做到的,我也会尽力想办法达成。”
钟宁摆了摆手,“太客气了,真的不用,我不是为了想要你报答才帮的。”
“妙妙最近还好吗?”
柳如是垂眸笑了一下,“医生说病情稳定下来了,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我上次去,她还冲我笑了。照这个进度恢复,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只是平时得多注意一点。”
“那你也得从宿舍搬出去了。”钟宁说。
“对,我刚刚就是去把批复的文件给宿管的。”柳如是说。
“真好。”钟宁再次感慨道。
她好爱看到陷入泥沼的人,重新迎接新生活的样子,她们眼中闪耀的光芒,比什么景色都美。
几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钟宁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谢拾青,和她说今天发生的事。
着重说了那只乱跑的卷毛小羊和柳如是的改变,末了感概道:“拾青,你好善良,好周到,我都没想到这方面。”
谢拾青毫无负担地收下了这句夸奖,并回道:“帮人帮到底嘛,这样你会更高兴,对不对?”
钟宁脸红了一下,“特别高兴。”
她还考虑了我,她好爱我!
只不过,谢拾青是完全处于收买心腹的角度考虑,才对柳如是投入了关注。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前途无量的人,被迫退学,心里怎么可能不懊悔,她看上了柳如是的性格,不畏惧流言的强大心理素质,和聪明的脑袋,如此优秀的人才,能有机会放到自己的篮子里,为什么不出手?
重新入学而已,只需要一年多的投资,就能回报一位忠心耿耿的人才,简直赚翻了。
谢氏未来就会迎来许多动荡,能空出不少职位,她要做的,就是把看好萝卜一个个挖到这些坑里。
军训的日子过得又快又慢,饶是钟宁天生白皮,也被晒得黑了一个度,和身上没被晒到的皮肤,有了明显的色差。
但她倒是没怎么在意,等到放两天假,终于可以回家的时候,就像一只出去疯跑了一阵的快乐小狗,带着阳光亲吻过的证明,吵吵闹闹地冲回家里,对着谢拾青喋喋不休,讲军训时候发生的事。
很多事情她都说了一遍,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又忍不住重复,想让她也分享自己的喜悦。
谢拾青却没笑着迎接她,而是歉意地抚了抚她的侧脸,“公司出了一点事情,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忧心忡忡的,身后跟着的助理也是表情严肃,平时她们见到自己都会笑的,今天却一点笑容都没有。
钟宁尽管不擅长察颜观色,但笑与不笑这么大的区别,她还是能看出来。
“是很严重的事吗?”她担忧地问。
谢拾青叹了口气,“《月球救援》的片源被泄露了,我要赶紧去处理。”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钟宁愣在原地。
《月球救援》是谢氏娱乐公司筹备的科幻片,预计在中秋节上映的,她还看了预告,很期待来着,讲的是一块陨石撞击月球,还带来了天外病毒,被投机者收集偷偷做研究,最后病毒泄露。它能使人感染变异,变成怪物,大开杀戒,月球上第一批移民艰难逃生,最终获得救援的故事。
是非常经典套路的科幻片,但请的导演和演员都很出名,导演极其擅长拍恐怖片,演员也都是老戏骨和大咖,就冲这个阵容,也绝对好看,称得上是今年最受期待的国产电影了。
宣传说,谢氏为了这部科幻电影,投资了将近十几个亿,是奔着国际市场和获奖去的,特效团队也花了大价钱,还放出了好几个后期渲染视频,不论是飞艇飞船还是怪物,都极其逼真,场面宏大。
如果它的片源被盗了,盗版影片提前在市面上流通,谁还会去影院看,亏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十几个亿都打了水漂,哪怕是首富的面皮也要抖上几抖,更不要说连带的后续损失,简直是天文数字。
钟宁也慌了,她来不及坐下,就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刷消息。
片源不会无缘无故泄露,一般都是有内鬼,如果这个消息网上没有,那事情就还在可控范围内,或许只要给点钱,就能让内鬼稳住,不把它发到网上去。
钟宁饭也没胃口吃了,直播也鸽了,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偏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这种机密大事,她还是有常识的,谁都没说,就自己憋着。
沙发上仿佛被谁藏了钉子,钟宁的屁股一挨上去,就要弹射起飞。
她根本坐不住。
目光清明冷静的管家端了一盘切好的芒果送过去,“钟小姐,吃点水果吧。”
这是钟宁最爱的水果,此刻也失去了吸引力,她兴致缺缺地垮着脸,连挑染的一缕浅蓝发丝也跟着变得暗淡,仿佛被谁单独把亮度调暗了,整个别墅所有人和物都是光鲜亮丽的,只有她是灰扑扑的,好似一朵阴雨天的小蘑菇。
“你吃吧,我不想吃。”
隔着眼镜,管家默默观察着钟宁。
她没有谢拾青的奇遇,科学的三观无法让她把钟宁的改变联想归根到换了个芯子,这种玄幻的原因上,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近距离的观察感受,她也不得不承认,钟宁真的变了。
这次的危机,是谢拾青一手主导的大戏,就是为了钓出公司里藏着的蛀虫,被收买的间谍。
只有寥寥几人清楚内情,钟宁显然不在此列。
她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已然彻底坠入爱河当中,并且甘之如饴,丝毫没有要爬出去的意思。但自家家主的想法却不同,她的亲近流于表面。
但钟宁没有察觉。
管家将芒果端走,把它还给厨师。
她是不会提醒的,她不是钟家人。
谢拾青果然很晚才回来,眉目间凝聚着倦色,晚饭也没用几口,好似一夕之间,就回到了从前。
她也没说几句话,甚至连每天都会有的晚安吻也停了,吃过饭就自己回了房间。
望着人纤细的背影,钟宁心中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没有用,运气好又能怎么样,帮不上一点忙。
和谢拾青比起来,她几乎什么都不会。
钟宁又想起那天订婚宴上,谢拾青侃侃而谈,全场焦点的模样。
从不知道自卑的她,忽然感觉心口好痛,像是有针在扎。
不行,做人不可以自怨自艾。
她的确不会处理商业上的事情,可这不代表她就一无是处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优点,怎么能因为一个不足就全盘否定自己呢!
想一想,想一想自己能做什么?想一想自己擅长什么?
钟宁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沙发里的抱枕都拽下来铺在地板上,围成一个圈,拿出手机分辨一下东南西北,随后盘腿坐到中间,目光一凝,开始念咒。
“片源泄露事件一定有惊无险圆满解决,片源泄露事件一定有惊无险圆满解决,片源泄露事件一定有惊无险圆满解决……”
她最擅长什么,当然是欧皇的强运了!
根据经验,十次里面有八次是应验的,不是她自己求,是她帮朋友求。
都是一些小事,比如crush也喜欢自己,考试押题必中,找回丢失的相机等等。
快快应验吧。
她的好运气会分享给周围的人,谢拾青是她喜欢的对象,当然也可以分享。
快快应验吧。
如此这样念叨了十来分钟,钟宁才起身,又下楼去,打算做一道自己同样最擅长的小甜点——杨枝甘露,送到楼上去。
她是芒果狂热爱好者,自然也超级爱这款甜食,尤其做法还很简单,哪怕厨房杀手也能轻易完成。
去店里买的杨枝甘露价格很贵,自己家做大碗又料足,钟宁就学会了这道甜点。
她最近也有让厨房做,所以食材都还有。西米露煮开,椰汁和牛奶混合,再剥开酸酸甜甜的西柚,将芒果切成小块,取一部分打成泥。
最后将煮好的西米露混合进去,就成功了。
几乎可以说是不用费心的一道甜品,但味道却非常不错。
钟宁又打碎了两个冰块,将冰沫拌入,省了冷藏降温的功夫,做好后就直接端上楼了。
她敲了两下门,很短,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如果这样敲门,就说明是她。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谢拾青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裙,头发披散着,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屋内光线很暗,只有壁灯亮着,如同最后一缕夕阳,朦胧地照下。
她像是古堡里的公主,一半脸庞隐在暗处,如同油画。
“我做了一份杨枝甘露,拾青,你要吃一点吗?”钟宁端着手里的白瓷碗,试探着问。
芒果的清甜味道从她所在的位置散发开来,为了演得逼真一点,谢拾青故意没吃多少晚饭,这段时间已经稍稍养大的胃口,不满足于曾经的饭量,已经有些饿了。
这份甜品来得恰好到处。
她侧过身子,让人进来,“这是你自己做的?宁宁还会做甜品吗?”
钟宁有些窘迫地说:“其实只会这一个。”
“你忙公司的事,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是想尽量做些什么。”
把瓷碗放到小餐桌上,将勺子调整到谢拾青熟悉的位置,又去抽屉里拿出一次性的围巾帮人铺好,她笑了笑,“不过杨枝甘露我做过很多遍,味道绝对没问题,你不怎么吃甜,这里面就没有加糖。”
谢拾青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入口微凉,芒果和椰汁的甜混在一起,还有牛奶的香醇,西柚果粒放了很多,微酸的味道恰好缓解了这股甜味儿。
钟宁的确很了解她的口味。
她记得这人自己吃的时候,还要加蜂蜜进去的。
谢拾青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点,舀了一勺果肉举着,甜蜜蜜地说:“宁宁也来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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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双手食指抵在太阳穴):发动你的脑筋,快想!想想你能干嘛!(忽然灵光一闪)(于是开始做法)
还是钟宁(酣畅淋漓地跳了一次大神)(气喘吁吁):我是欧皇,天命在我,我说这次危机能够解决,它就必须解决!
第33章
钟宁喜欢甜食,喜欢灿烂的颜色,柔软可爱的事物,或者准确来说,她喜欢所有和美好有关的东西。
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甜的,因为摄入糖分会让人心情变好,开心的时候,更要吃甜的,这会让快乐加倍。
她一点酸也吃不了,可当西柚果肉在齿间碎裂,汁水迸溅到舌面上,那种酸味儿充斥着口腔时,她却感觉不到一点酸。
只有甜。
无穷无尽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泡在糖浆里,甜得她智商降低,只知道傻乎乎地笑。
“好甜哦。”她端出一副憨笑脸来。
谢拾青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听到她的语气,像是醉醺醺的萨摩耶,摇摇晃晃,一张软软的小狗脸咧着嘴笑。
她又喂了一口,身边就一暖,一个人期期艾艾地蹭过来,嘿嘿嘿地傻乐。
好蠢的样子,她从未见过这么蠢的。
谢拾青心里不客气地点评,很是瞧不起的样子,嘴角却难压。
只是喂一下而已,就高兴成这样,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吧。
她轻哼一声,不屑地想:我才不需要这种笨蛋喜欢。
然后再次喂了人一口杨枝甘露。
“我不吃啦。”钟宁咽掉这一勺后说,“本来就没做多少,都让我吃光了,你吃呀。”
谢拾青嘴角的细微弧度瞬间抹平,她再次盛了一勺,“宁宁,真的不吃吗?”
喜欢的人主动喂食,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和诱惑啊。
钟宁艰难地把目光从勺子上移开,手指扒着桌面,“真的不吃了。”
谢拾青把脸转了回来。
什么意思,她好心好意、纡尊降贵地主动去喂,这人竟然还拒绝?
勺子往碗里一放,勺柄磕到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我不能吃了。”她说,“这东西太冰,吃多了我会胃痛。”
钟宁啊了一声,傻笑的小狗眉心揪起,手足无措地望过去,“是我没考虑周到……我,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了。”谢拾青打断她的话,“你把它拿走吧。”
杨枝甘露被她推开,白底印淡青色晕染的瓷碗在桌上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内里装着的杨枝甘露还剩下大半,细碎的冰碴反射着灯光,如细钻一样的闪光印进钟宁的眸底,她的手搭在光滑桌沿上,无措地动了动。
谢拾青向后靠在椅子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眉眼一压,便露出倦怠的神色,“我累了,想先睡一下,你走的时候帮我把灯关上好吗?”
钟宁怔怔地抱起碗,刚刚的温馨快乐就像泡沫一样嘭地炸开,转瞬即逝。
她纵使不像风暴里的海鸥,对每一丝气流的变化都能精准捕捉,但爱能让一个人生出绝无仅有的勇气,也能叫一个迟钝的人,为了讨好喜欢的对象,激发出新的潜能。
在这一刻,不知就里的,钟宁懵懵懂懂地察觉到,眼前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但她无法确定,她不敢下定结论。
第一次尝试面对难题的人,如何能确定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她既没有过去的经验做老师,教导她分辨每一句话里细微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孤注一掷的信心和勇气,太过在乎反而会让人束手束脚。
爱就是让人变得忐忑不安。
“是我的问题。”她选择道歉。
或许,是她不应该一直笑,谢氏正处于危机当中,她也是来想要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试图让谢拾青开心一点,不要太过忧虑。
怎么可以在这种时机,不顾场合地笑出声呢。
这和在瘸子面前跑步,聋子面前唱歌有什么区别,都是往人伤口上戳。
“是我没有注意。”她再次道歉,肩膀垂下,老老实实地捧着碗,垂头丧气地说:“那拾青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走了。”
就像谢拾青说的那样,临走之前,她关了壁灯,房间立时暗了下去。
谢拾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静坐了片刻,突然把背后的靠枕抽出来用力丢了出去,咣当一声,不知是砸碎了什么。
钟宁关上房门,开始唉声叹气。
好笨啊,没脑子,怎么忘了拾青胃不好的事,一着急就什么都不顾了,把智商丢进外太空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都可以犯,好心办坏事。
本来拾青就在忧心,要吃吃坏了胃怎么办,这不是百上加斤吗?
钟宁懊恼地晃了晃头,靠着墙慢慢坐了下去,手里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杨枝甘露,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芒果块都要成芒果糊糊了。
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鼻子先皱了起来。
好酸。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浪费芒果更是罪大恶极。
她坐电梯来到楼下厨房,又加进去三勺蜂蜜,把这碗杨枝甘露慢腾腾吃光了。
她得想点别的办法,无论如何,遇到困难时,坐以待毙是最不可取的。
于是钟宁又回去,神神叨叨地念了二十分钟。
她是如此真心实意,满怀期望,试图在解决这件危机上贡献自己的力量,丝毫不知这件事是谢拾青一手策划的阴谋骗局。
就连晚上做梦,也和它有关,梦见泄露片源的坏人被抓住,网上那些都被追回,一切损失都得以抹平,心上人来到她身边,说这都是她的功劳,随后附上一个深吻。
梦的最后,就变成了不可描述的春梦。
一场梦高高兴兴,醒过来的时候,钟宁倒是有些惭愧。
纵然最近几天都没怎么亲近,她也不应该做这种梦啊。显得自己多欲求不满似的。
她不是那种沉浸在肉欲当中的人。
两人思想上的靠近,精神上的共鸣,当然要比身体欲望重要得多。
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会儿,纵然今天是假期,钟宁也没有睡懒觉,爬起来洗漱了。
早餐仍是精致的,但种类却多了几样,有她最爱吃的牛肉包子和海鲜粥,还有一道手撕鸡。
钟宁刚走过来,就听谢拾青说:“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宁宁军训这么累,这两天得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后者招了招手。
她的双腿就有自己的意识,迈步靠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人,“拾青。”
对方张开手,她便迫不及待地抱上去,直把人抱个满怀,像小女孩得到了泰迪熊,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难得的休息,可我这两天要忙起来了,恐怕没法陪你,要委屈你自己在家了。”谢拾青柔柔地叹气。
边说着,边转了两百万过去,“你不是认识了几个同学吗,可以叫她们到家里来玩,旁边三号和五号别墅也在我名下,或者邀请全班同学来一起聚会,都可以。”
“只是不能将她们带到家里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我不喜欢有别人进来,好不好?”
钟宁张了张嘴,把很不懂事的一句撒娇咽了回去——可我只想要你陪着,不想要她们。说出口的是善解人意的版本:“我会一直想你的,希望这件事能早一点解决,我昨天还梦见你把那个坏人给抓住了。”
谢拾青笑着捏了两下她的脸,又闭着眼,将柔软的红唇印上去,“一定会的。”
吃过早饭后,她就离开了。
看着手机里的转账信息,钟宁并没有最初那种不知所措和开心,她真的不想收,可是一种奇异的第六感、奇妙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拒绝谢拾青给的所有东西。
不要拒绝。
要不然,她会生气的。
是以钟宁总是忍着,她安慰般解释:反正钱她也不会用,只是换一个银行存罢了,要是拾青需要,她会立刻把银行卡交给她。
至于谢拾青说的,举办聚会,邀请同学朋友做客,钟宁也提不起多少兴趣。
她一心牵挂着谢氏娱乐公司的事,没有多少兴致玩乐。
但傅南霜还是打了电话过来,学生会的人要举办一场聚会,她最好能到场。
不论从哪方面讲,新成员里必然有她的一席之地。
尽可能在学生会里崭露头角也是一项任务,钟宁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换了套衣服,叫司机送她到餐馆去了。
学生会的大半成员都是有钱人家能力出众的孩子,要么就是普通家庭出身,但是某方面的天才人物,眼界和学识都非同一般,聚会的地点也是归属于高端消费场所里。
至于花销,自然有人帮忙买单,比如钟梓暖就很愿意花一点小钱,来展现自己的大方。
谢氏别墅离竹泉居有点远,钟宁到得就有些晚,她被服务生领着走进包厢时,里面已经坐了大半。
傅南霜举起手晃了晃,“小宁,这边!”
其他人也颇有情商,十分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这可是钟家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大熊猫还要稀有珍贵。
钟宁带着笑脸一一回应了,坐到傅南霜旁边的空位上,也没谁说她一个新成员有什么资格坐进有职位的老人堆里。
钟梓暖就坐在另一边,也是面带笑意,似乎挨着最讨厌的两个人,对她没有一点影响似的。
“小宁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着点菜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说话时,口齿清晰,牙齿完整。
钟宁近距离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发现后做的牙和旁边的真牙有什么区别,心里啧啧称奇。
她的牙齿洁白整齐,没有毛病,从没有去牙医那里修修补补过,不知道假牙的技术能这么高超。
“姐,你的牙什么时候补好的,和真的一样啊。”
钟梓暖听着她的话,眼底一黑,面上的笑有一点不自然,她迅速转头,接着递菜单的动作,重新调整了表情,“谢谢小宁关心我。”
修剪整齐的指甲紧紧扣在菜单上,钟梓暖笑容扩大,颇为感动似的。
该死的,真该死!
旧仇未消又添新恨,她真恨不得给钟宁活刮了。
自从摔了那一跤,她真觉得每个人看她的时候,总想着门牙掉了这件糗事。
甚至论坛都在说,还有各个大群也在讨论,她们的确是不会没眼色地舞到面前来,可架不住傅南霜总是表面关心,当着众人的面,问她的牙如何如何,把门牙摔断这件事一次又一次提起。
其他人为了表现自己的关心,自然是要上来问的。
她的脸真的丢尽了!
钟梓暖用手指顺了顺发丝,语气温柔得能沁出水来,“点一道醉蟹?我记得小宁你不是爱吃这道菜吗?”
“你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外面住得虽然好,也得回家里看看啊,妈妈很想你的。”
她眨眨眼睛,目光看似柔和,实际充满挑衅。
这一招是很好用的,钟宁总会因为自己没有妈妈而破防,只要她在这里闹事,就别想进来学生会经营自己的人脉了。
钟宁接过菜牌,看了她一眼。
经过军训这段时间的缓冲,原身记忆所带来的负面情绪消散,而且钟梓暖这一跤摔得太好笑,她的确出了不少的气,看对方已经没有刚得知真相时那么愤怒了。
不把她当成一个亲人,而是竞争对手,还是品德败坏的那种。
钟宁构筑起了一道心理防线,给钟梓暖贴了一堆标签,不管这人说什么,她统一打成假话,不管对方做什么,全部都当成坏事。
所以钟梓暖此刻说的话,必然不是好话。
她是很钝,但不是傻。她的钝是出于把每个人都当成好人的前提,潜意识里模糊掉所有的异样,美化或者无视奇怪的部分,放弃思考和深究。
可钟梓暖已经是敌人了,滤镜失效,真相回归。
“姐,你是不是忘了前几天订婚宴的时候,我还和妈妈说话了,她让我和拾青好好培养感情,我们两个上周末还回家看过她呢。”
“你是最近太忙了,记性都变差了吗?啊……”钟宁一副恍然的样子,“对了,你那天出去参加聚会来着,没在家。”
整两段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没关系,这里也没谁会跑去钟家求证。
她的善良、耐心、傻乎乎的笑容,都是给好人看的,可不是给恶人看的。
钟宁的双亲教会她做一个正直健康积极善良的人,教她对生活抱有善意,而不是教她做个智力不健全的傻子。
面对坏人,当然要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
她原谅柳如是,是因为自己的确没在这件事里受到什么伤害,甚至还明白了很多事情,收获颇丰,足以消弭那些提心吊胆,而且柳如是是无心之错,钟梓暖却是有意为之。
无意识做了错事,和明知故犯是截然不同的,前者可以原谅,后者绝对不行。
钟宁冲她笑了一下,点了醉蟹,又点了一道甜品,就把菜牌还给了钟梓暖。
旁边傅南霜说道:“钟梓暖忙着点单,抽不出空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学生会的会长,荀星曜。”
一位短发女生对她笑了笑,钟宁回以笑容,叫了声会长。
傅南霜接着把一圈的人都介绍了一遍,末了说道:“对了,柳如是也会过来,她和你一样,算是新入会的成员。”
钟宁这下有些惊喜了,“她也来?”
傅南霜笑着说:“这种优秀人才,怎么能不吸纳进我们学生会呢。”
何况当初钟宁私生子的事爆出来,又短时间内迅速破除谣言,这背后的手笔,一猜就能猜到。傅南霜主动在这里提一句,就是想摆明一点,她们几个和柳如是关系匪浅。
主动去做了她的靠山。
解开误会以后 ,她是真的很欣赏柳如是,就像看到一碗好好的肉,主动跳到别人家碗里,偏生还抢不回来,只能眼馋着。
不过这不妨碍她去示好。
人才和朋友,总是不嫌多的。
不过傅南霜并没有像叫钟宁那样,直接把柳如是叫到自己旁边的位置来,依旧让她和新成员坐在一起,只是出声打了招呼。
这场聚会,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轻松,每个人说话都是八百个心眼,看似热闹,实际全是门道。
乍一看甚至像公司管理层聚会,都是老油条,你来我往地寒暄,客套,每一句都滴水不露。
钟宁吃这一顿饭,简直吃光了未来一周的精气神。
她本来觉得自己是社牛,按道理来说,是可以在社交活动中吸取快乐能量的,谁知这顿饭让她心力交瘁,三魂出窍。
看似人还在,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聚会结束,大家一个个离开,傅南霜看到好友的样子,哈哈哈地笑出声,“你看看你,都蔫了,比我小姑亲手养的花还要无精打采的。”
钟宁哀怨地瞥了她一眼,还以为傅南霜能说出什么安慰的好话,谁料她只是拍拍自己肩膀,“习惯就好了。”
钟宁:“你是不是偷吃冰块了,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冷的话。”
傅南霜从包里拿出墨镜往眼睛上一戴,又递给她一个粉色的,“我已经说得很诚恳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这浑水你是非淌不可,尽量乐在其中吧。”
“我前两天看中的眼镜,怎么样,还不错吧。”
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又涂了一遍口红,傅南霜笑了一声,“别愁眉苦脸的了,想想钟梓暖以后气急败坏的样子,有没有好一点?”
钟宁正了正眼镜,颇为认真地幻想了一下钟梓暖跳脚崩溃的样子,点点头,“大夫,你这药神了。”
傅南霜:“哈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出洗手间,还没出走出店里,迎面又见到一个熟人。
“乐小姐!”钟宁双眼一亮,“好巧啊,你也来吃饭吗?”
傅南霜:“你不知道,这家店是她的吗?”
钟宁呆了一呆:“啊?”
乐知雨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回头看到是钟宁,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钟小姐,傅小姐,我来店里视察。”
“米糕最近怎么样了?”钟宁问。
提起猫,乐知雨的气息活跃了一些,点开手机相册,“长胖不少。”
钟宁歪着头过去看,见到一只皮毛柔顺干净的小三花躺在阳光下,鼻头粉粉,爪垫粉粉,“它好像是长毛,好幸运,长大了一定好看死了。”
乐知雨抿着唇微微笑了一下,“是的。”
又看了一会儿米糕的照片,钟宁吸足了小猫能量,总算觉得好多了,在乐知雨越来越不安之前,她就提出了告别,后者暗自松了口气,对她摆摆手。
“你和乐知雨竟然还能说上几句话,”傅南霜啧啧称奇,“据我所知,她社恐挺严重的,从来不和圈子里的人多交流,和齐宛分手以后更孤僻了。”
“对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钟宁一头雾水。
傅南霜一看就懂了,“成,你不知道。”
“齐宛啊,就是谢拾青她小姨,不过她俩没差几岁。齐宛和乐知雨是同学,具体怎么在一起的,大家都不知道,大学的时候,齐宛要出国读研,乐知雨没出国,她们就分开了,异国恋也不是什么阻碍啊,具体因为什么分手就不知道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她们谁有了新感情,好像都一直单着。”
“上次订婚宴,我就看到她们两个在一起说话来着,多稀奇呢,齐宛回国也好久了,没准是要复合。”
钟宁都不知道是先讨论八卦,还是先震惊于齐医生竟然是拾青小姨这件事。
她还以为齐医生和拾青只是普通医患关系,拾青并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
或许,或许是默认她知道吧,毕竟傅南霜也知道,这件事在圈子里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如此……她第一次去医院一起体检的时候,拾青也没有为彼此互相介绍。
钟宁的心里忽然觉得堵堵的,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像装着圣诞景色的水晶雪花球,纵然细雪飘扬,却灯光明亮,壁炉温暖,她以为是暖的。直到水晶裂了一道缝隙,一片雪花顺着缝隙飘出来,落到手心,钟宁才蓦然发觉,是冰的。
真奇怪啊。
为什么呢。
为什么拾青没有介绍她们彼此的身份,纵然此前认识,但有了新的身份,同为一家人的关系,正式见面,不也需要改口再介绍一遍吗?
真奇怪啊。
钟宁婉拒了好友的逛街请求,她魂不守舍地回家,大脑仿佛在运转,又仿佛没有,因为空白一片的地方,就算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出答案。
谢拾青在客厅沙发有自己的专属座位,她坐到相邻的位置,头轻轻靠过去,盯着沙发垫上的玫瑰花枝图案发了好一会呆。
平时该回家的时间,人并没有回来。
钟宁自己食不知味地吃了晚餐,是她爱吃的菜。
或许,是忘记了。
她想着,主动为谢拾青的行为找了一个理由。钟家和谢家是老交情了,齐宛应该也有交集,不可能不认识,她就没有再提,这是非常合乎情理的答案。
将内心翻涌的情绪暂时压下。
关键是,谢拾青最近正忙着处理公司的危机,她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她。
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大事,而且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等到片源问题解决再问,也不迟啊。
何必要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去打扰她呢。
等谢拾青回家的时候,钟宁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她收拾好心情,像是每天都会做的那样,跑到门口去迎接喜欢的人。
“拾青!”
她端出笑脸,见人从车里下来,就忙不迭去牵对方的手,“今天是不是累坏了,你晚饭有吃吗?”
夜风徐徐,树影摇晃摆动,风丝轻柔地缠着两人的发丝,将它们吹拂到一起,灯光下,谢拾青冷白的面庞有种如玉般的光泽,乌黑的眼睫下压,润红的唇瓣轻抿,叹了口气。
“累了。”
如蜜般甜腻的嗓音,像是撒娇一样低低地说:“想要宁宁背我走。”
钟宁二话不说,直接转身背对着她蹲下身子,口中提醒道:“小心一点哦。”
谢拾青向前一倒,趴在人的背上,双臂搂着人的脖子。钟宁先用手托住她的大腿,等人趴稳以后,才站起身来,背着她一步步走进别墅里。
“一会儿要不要喝杯热牛奶?有助睡眠的。”
“宁宁喂我,我就喝。”
哪个干部能经受这样的诱惑?反正钟宁不行,她迷迷糊糊地,整个心霎时间飞上了云端,在幸福的云海中畅游。
像个小仆人似的,帮着心上人仔仔细细地用毛巾擦了脸和手,倘若需要的话,她愿意连洗澡的过程也一并帮忙了。
等人去浴室的时候,钟宁把床铺好,又下楼用电磁炉热好牛奶,小心地端上楼,还带了一叠小点心,以便谢拾青晚饭没吃好,现在饿肚子。
怀揣着满腔的柔情和爱,她已然尽数忘却了下午的烦恼,只顾着服侍自己喜欢的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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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面对其他人):你好呀,我是一个软软小面包
还是钟宁(面对钟梓暖):吃我法棍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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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她看谢拾青忙了三天,几乎是早出晚归,每天都步伐匆匆,神色严峻的模样。
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钟宁再次刷起微博的时候,看到热搜第一条变成——《月球救援》片源泄露!谢氏娱乐大危机!
她的心咯噔一下,下课铃响起,她却没有动,还是旁边的同学喊了她几声,她才回神,起身走出教室,让开位置。
学生们来去匆匆,说说笑笑。靠在走廊上,钟宁忙不迭点开词条,是一个娱记发的博文,说《月球救援》片源全网泄露,总长三小时二十分钟的电影,疑似公司重大失误。
下面又介绍了一番谢氏的投资金额,说为了拍这部电影,搭了多少实体建筑,演员们的片酬又是多少,特效团队的价格,后续的追加投资,林林总总算下来,最少也要二十多亿,具体数额难以估量。
片源泄露不仅是亏损的问题,暴露的谢氏内部危机,股份下跌等等,这些损失才是最大的。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伤筋动骨。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下午没有其他的课,钟宁忙不迭地往外跑。
出了教室,她就跳上路边的共享单车,偏生下课时间,学生太多,自行车根本骑不快。
她索性把车又停回棚子里,跑步前进,夏秋交接的时节,日头火辣辣的,离开有空调的教室,没用上几分钟,她就出了一头的汗。
司机知道她的课表,已经在校外停车场等着了。
钟宁坐上车,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回家,不对,去谢氏公司。”
摸了摸身上背着的包,她的心情很是焦急,这里面装着银行卡,存着谢拾青这段时间给她打的所有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亿。
除去每次标记的五千万,谢拾青还喜欢动不动就打钱给她。
有时候两个人只是说着话,她的银行卡就进账几百万,毫无规律,也没有道理。
这部分钱她都没有动,全都存了起来,她不懂危机怎么化解,但有一点是绝对没错的——给钱!
资金亏损的话,不是正需要这笔钱吗?
她自己这段时间也存下来一些,加上原身剩下的存款,也有个五百万。
她平时没有花钱的地方,衣食住行方面,谢家都全包了,原身本来还剩四百多万,她这段时间非常努力直播赚钱,赚了几十万,这还是她偷偷给自己买了推流,走捷径,再加上抓紧时间直播,一笔笔攒下来的。
没有出账只有进账,攒钱当然快。
这笔钱,她也可以都给拾青,反正她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钟宁有些焦急地搓手,想了又想,还是给谢拾青发了个消息,告诉她自己往公司去了。
这几天她都没经常找拾青聊天,就怕耽误她的正事。
现在哪是闲聊的时候呢。
过了一阵,谢拾青的消息回了过来,【怎么想着来公司了?】
钟宁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有东西想给你】
她其实没去过几次谢氏公司,这座奇异的大厦,建筑是异形的,像是一截DNA链,相同的建筑还有一个,被称为螺旋双子塔,也是风城的地标建筑。
这个地方,其实离海边不远,透过螺旋双子塔中间的缝隙,就能看到远处的海面,每当太阳落下,便如同洒了一整片碎金,海面波光粼粼,这景色映在双子塔的玻璃上,仿佛暮色凝固,天堂降临。
每一年,每一天,到这里打卡拍照的人不胜其数,想要蹲守明星爱豆的粉丝也在其中。
只是所有明星都不走正门,出于安全考虑,她们都是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出发,一直开到另外的后街,从那边的出口走。
钟宁少有的几次谢氏公司的经历,还是去给谢拾青送午餐的。
谢氏的确是娱乐公司的龙头标杆,这里行走的每个人,哪怕是工作人员,都样貌周正。
倒不是说每个人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但所有人都是干净整洁,精气神十足,不需要绝美的五官,只要人瞧着有自信,举手投足间是舒展的,看起来就很美,很吸引人。
不像是一些社畜,天天半死不活的,在公司上班像是氪命。
据说是谢氏的福利非常好,忙是忙了点,但赚得是真多,加班费给得也很足。
谢拾青鼓励有野心的人上进,但拒绝恶性竞争,一经发现,一定要开除公司,是以每个人都在良性内卷,蒸蒸日上。
只是钟宁这次过来的时候,明显瞧着公司有一点乱象,就是每个人都很忙,急匆匆的,有种焦躁感。
或许是她自己太焦躁了,所以看谁都觉得不对,毕竟之前每次过来,这些员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她的感触却只有朝气蓬勃。
坐专属电梯上楼,一直来到34层。
一出电梯就是秘书办公的地方,负责登记,桌上摆着一盆小橘子树。
大家也是熟面孔了,秘书直接道:“谢总正在办公室里。”
钟宁道了谢,顺着走道往里走。
比起楼下的热闹,这里很安静,地板上铺了一层地毯,吸收掉鞋跟踩上的脚步声。钟宁走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几下门。
“进。”里面的声音说。
钟宁握着背包的带子,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办公室的温度要比外面还低一些,像是被一道裹挟着雪花的北风吹过,她讶然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问:“空调开这么低吗?”
这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跑题了,连忙又继续道:“我看到网上的消息,所以过来,想把这个给你。”
指腹蹭过皮质的背带,钟宁将它从身上取下,打开暗扣,从内里的夹层摸出两张银行卡。
想到谢拾青看不到,她特意走过去,把它们放到人手心里。
“两张卡,一个里面有十亿,是你最近给我的钱,还有一张是我自己的存款,不是很多,只有五百万。”
钟宁说:“我看网上都在说资金链断裂之类的事,我不太懂这些,这些钱够不够救急呢?”
薄薄的两张卡片,随着谢拾青收拢手指的动作硌在她的手心,仿佛刚刚走神没听清似的,她愣了一下,重复道:“这是两张银行卡。”
钟宁说:“对。”
谢拾青:“……你是把钱都给我了?”
“没有啦。”钟宁摇了下头,“我手机里还有两万多块呢。”
也就是说,除了这两万多,剩下的钱都在这里。
两张卡仿佛一下变成了烧红的铁片,烫得手心发疼,谢拾青竟觉得有点拿不住。
那人还在说:“密码是678543,两张卡都是。这样有帮到你吗?”
谢拾青再承受不住手心的重量,把它们放到了桌上。
奇怪。
她的喉咙不安地动了一下,像是衣襟里被扔进了一只毛虫,她坐立不安,想跳起来,想尖叫,想顺着天窗一跃而下。
谢拾青沉默片刻,声音有些艰涩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钟宁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疑惑,似乎不懂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
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是你的妻子啊,你遇到了困难,我当然要帮忙了。”
“我赚钱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没能多攒下来一些。”钟宁说,“但我还有两辆跑车来着,都可以卖了,应该也能卖上一百来万?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价格。”
“你现在是不是很忙啊……”她说,“我不想打扰你。”
——我不忙,该做的都做完了,现在只等事情发酵,热度扩散。
“这件事一定可以解决的。”
——当然可以解决,它本身就只是一个陷阱罢了。
“要不,我先回家吧。”
钟宁走过去,俯下身抱了抱谢拾青,伸手拍了几下她的背。
眸光担忧,垂眸在她的发丝上吻了吻,轻声说:“钱可以再赚,你要相信自己,这只是个小门槛,轻轻一迈就跨过去了。”
“我在家里等你。”
“别走。”谢拾青突然收紧双臂,闷声说:“先别走。”
“我……我想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宁宁?”
她仍是耳鸣的,好像有谁拿着两个大镲,罩着她的脑袋咣当一敲,敲得她耳鸣目眩,头昏脑涨,连向来活跃的思维能力也陷入停滞,被敲碎了,只能调动仅剩的念头,编出一句生硬的解释来。
怎么会?
怎么是这样?
她不明白,不理解。
怎么会有人肯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填进一个无底洞里,甚至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不是谢拾青作为钓鱼的真相,她连编造的谎话那层,都没有了解。
只是听说亏损了,就紧赶慢赶地把自己的积蓄掏出来。
钟宁配的司机是谢家请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出行,都会被司机报告给自己。她的记忆力很好,看一遍就记住了钟宁的课表,因此谢拾青清楚地知道这人的所有动向。
司机说,她上车的时候,满头大汗,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就这么爱?
一直弯腰的姿势很考验腰力,但她不松手,钟宁也没提出要换一个,就这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并且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清清淡淡的,不至于勾起欲望,只会让她心思平静,灵魂放松,似乎徜徉在云彩的海洋里。
“没事的,没事的。”钟宁说,“我会陪着你的。”
谢拾青好像突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是整日看起来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可细节上非常体贴。
初来谢家的时候,她去问管家自己的喜好,管家并没有告诉她,还把这件事禀告给了自己。
可相处了这么久,钟宁从未在同一件问题上犯过两次错。
不说自己喜欢什么,她就观察,发现了以后,便用心去记。就像那碗杨枝甘露,谢拾青从未说过自己不爱吃甜,可她却知道。
这些小事钟宁从未提过,说过,时刻挂在嘴里,就等着她夸,显摆自己有多细心,多体贴。
没有。
她只是默默去做,就像,这是她应该做的。
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
在钟宁心里,对她好,哄她高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让她生气才是不对。
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卑微?但钟宁分明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也不觉得她抛弃了自尊。
就好像,她心里有一张表,一个标准,虽然不清楚如何谈恋爱,但却知道,一个优秀的女朋友应该怎么做,如何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
她不觉得自己卑微,也不觉得自己做这些是低人一等。
钟宁以前生活的环境是怎么样的呢?她从前是什么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想法。
作为被讨好的那一个,谢拾青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嘲笑或是评判。
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感到一些愧疚了。
为自己欺骗了这样一个良善好人的感情。
她在享受这一切的同时,心里却不忘计划着复仇完成,该如何完美离场,结束这段关系。
和钟宁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卑劣小人。
耳畔,钟宁安抚的低语还在继续,她不喷香水,身上只有洗衣液清爽的味道,此刻也被柚子花香的信息素盖过,清新馥雅。
谢拾青侧过头,叼住人的耳垂咬了一下。
钟宁惊呼一声,却是没躲,反而问道:“怎么……唔!”
一个急促的吻,由谢拾青发起,她毫无章法地吸着对方的唇瓣,双臂勾住钟宁的脖颈,将她拽了一个踉跄,膝盖磕在沙发上,直接半跪下来。
仰头和低头的人掉了个个,吻仍旧没结束。
不论这个吻多么激烈,钟宁都没争夺主动权,她像是变成了一片海,温柔地包容着她的一切,似乎不论谢拾青做什么,她都会接受。
谢拾青紧紧闭着双眸,眼睫颤动不休。
她是不会放弃复仇的,钟家的一切,她必须要得到,上辈子她遭遇过什么,这辈子定然要原样奉还。
反正她也不是好人,别和钟宁靠得太近,就忘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利用她得到钟家,摆脱信息素紊乱症的影响,就是她唯二要谨记的事。
一吻结束,谢拾青恢复冷静,刚刚的情绪波动像是一场幻梦,但她还没忘了自己现在的人设,调整着眨眼的频率,忧郁垂眸,“我好多了,谢谢你,宁宁。”
“多亏有你陪着我。”
钟宁脸上当场露出笑容,“这是我该做的,拾青,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知道。”谢拾青叹气,“你今天能再做一份杨枝甘露给我吗?我还想吃。”
“好。”钟宁一口答应下来,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您的专属甜点师,请尽请吩咐吧!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会为您送上最可口的杨枝甘露!”
谢拾青扑哧笑了,水润的红唇弯起,好似一朵雪地里徐徐绽开的红梅。
钟宁抿起的唇角也扬起,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她近日难得一见的笑颜,深深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那我回家了?”她放柔了声音,目光还停留在对方的面庞上。
谢拾青点了下头,“路上注意安全,宁宁。”
听着人离开的脚步声,门打开又关闭的响声,谢拾青好似忽然泄气一般,躺到沙发里,抬起手,胳膊挡在额头上,神色怅然。
“钟宁。”
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不想承认自己心中产生了一丝犹豫。
可想到前世自己受到的那些精神上的折磨,想到被钟。乐两家设计背叛,堵截分食的模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兽之斗。
她浮动的心思立即坚定下来。
《月球救援》片源泄露的事情很快在全网引起了轩然大波,谢氏还没有发表任何回应声明。
以往那些竞争对手们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买通营销号,散播各种各样的黑料,发通稿将这件事渲染得无比夸张。
谢拾青的确称不上闲,诚然,她不用做紧急公关,为了把事情压下忙得焦头烂额,确切来说,她是有意放任,让片源泄露这件事扩散得人尽皆知。
但紧急召开的股东大会,还是要去的。
能赶来的股东都亲自过来,没能来的,便以视频会议的模式参加。
谢拾青刚走进会议室坐下,便有一位老股东敲了敲桌面,她视线锐利,虽然保养得宜,但面上仍有皱纹的痕迹,开口上来第一句就是指责,“谢董,你对于造成公司此次的巨大危机,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们这些股东,平日里拥护你的决策,是觉得你眼光独到,能带领谢氏走向辉煌,可这次危机,对公司的损害实在太大了。”
有人接上她的话,“是啊谢董,股价暴跌,外面媒体都在唱衰,你总得拿出个方案来吧。”
“李总,谢总还没说话你就开始了?”另有人睨了一眼,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诚心想看谢氏不好呢。”
“你胡说什么!”先前那人怒道,“股价下跌,公司形象受损,损害的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我着急一点怎么了。”
“好了。”最首位下方的一位中年女人沉声道,“请诸位停止无意义的争吵,投资的损失对谢氏娱乐如今的体量来说,称不上伤筋动骨,请各位保持冷静。”
她转头看向谢拾青,“这次片源泄露,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一出声,先前争吵的两位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鸣金收兵了。
谢拾青等会议室安静下来后,才正色道:“是技术部的一位老员工,已经有五年工龄,她暗中盗走片源,并向我们索要高额封口费,在我们交付后,却反悔将片源散播出去,现已出境。”
“我怀疑,是有人暗中收买了她,只是目前仍没有发现可疑证据,正在调查。”
中年女人又问:“片源真的泄露了吗?是成片,不是烟雾弹?”
谢拾青点头,“是的,不过我们采取了新的加密模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能解码。”
“成片的扩散已经止不住了,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缩小损失,诸位股东有什么建议吗?”
有的人说提前上映,和影院调整排期,有的人说赶紧公关,报警把那个员工抓住。
还有人也在提建议,但话里总是要冒出几句对谢拾青不利的话,说她没有保护好片源,明知道其他竞争对手对这次《月球救援》的上映不怀好意,还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实在是不应该。
说她年纪轻,取得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了,处事不够周密。
这样的言论从一个人嘴里传到另一个人,好似谢拾青接手谢氏的这些年,没有将它起死回生,没有稳住上一辈人骤然离世带来的冲击,没有把谢氏带上全新的高度,只是一个错误,就足够抵消此前所有的成就。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以她的耳力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目光闪烁,谢拾青是目盲,她看不到这些人的神情,但身旁的方助理把一切尽收眼底,然后一字不差地描述下来,说给她听。
这其中,就有她想要拔除的对象,暗度陈仓的小人,而她们就是叫嚷得最凶的那几位。
对于她们评判的言辞,谢拾青没什么感觉。
就像是看了一场人偶戏。有人会因注定败亡的手下败将的吠叫而生气愤怒吗?不会,因为她们早已占据了胜利的城堡,失败的对手不论说出什么话,都像是对胜利的又一次歌颂,好让人居高临下地欣赏,延长这份傲气的喜悦。
对于她们沾沾自喜的情状,仿佛阴沟里的老鼠偷偷走上街道,终于窃到一份美味,那种偷窃成功的暗喜,更加不必阻拦。
此刻的喜悦越是丰厚,骤然踩空的崩溃就越让人心旷神怡。
谢拾青放纵她们去谈论,去散播不利于自己的言论,借此排除异己,有谁附和了,谁就是她接下来要处理的目标。
她不需要人人都有话语权的自由天地,谢氏是她的公司,她只要一言堂。
两种喜悦同时在这间会议室上空盘旋,一种是得意的窃喜,一种是如利刃般的愉悦,它们之中,只有一个可以继续留存。
或真或假地忙了一个下午,谢拾青在公司用过晚饭,直到近九点的时候,才回到家里。
在沙发上焦灼不安地等了一下午的钟宁,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跑到门口去迎接。
她现在这具身体,只有十八岁,刚成年,但上辈子是实打实活到了二十五岁的,怎么也能算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但她是蜜罐子里长大的,痛苦沾不到她的身,焦虑同样如此。
可来到这里,受着爱的束缚,这两种情绪都已经拜访过心门,在里面住了下来。
她的心不能稳稳地跳,胸膛不能平顺地起伏呼吸,她的大脑里不再平静,那些美好的仿佛彩虹棉花糖一般的情感,都被雷雨和风暴吹走浇熄。
形容焦躁时,有句歇后语叫做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钟宁现在总算是切身体会,一万只被煎烤的蚂蚁都不如她此刻的感受更深切。
只是她不想让谢拾青为公司的事焦头烂额的同时,又要被她的情绪感染,等人到家后,她立刻就掩去了漫无目的的担忧,端出一副镇定的笑脸来。
只是可惜,她的演技仍旧没什么进步。
“拾青,你回来了。”
明亮的眼眸中盛满小心翼翼的关切,钟宁的发丝和她的人一样,柔柔顺顺地搭在肩上,没有乱翘的地方。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个十分完美,叫人看了就心情舒畅的东西,好让喜欢的人可以高兴一点。
谢拾青听到她的声音,站在原地微微张开手,叹息着说:“宁宁,我好累啊。”
钟宁知道这个姿势传达的意思,她快走两步,张开双臂把人抱在怀里,一手扶着人的后脑,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又温情地说:“辛苦啦。”
谢拾青轻轻往她的怀里靠,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柔软的红唇抵在耳垂,微微翕动着:“我好想你。”
她几乎是用气音在说,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到钟宁身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钟宁稳稳地搂住她,明明才出问题没几天,可她就是觉得谢拾青瘦了,刚长起一点肉的腰,又轻减下来。
好心疼。
这样抱了一会儿,她稍稍弯下腰,一只手臂穿过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钟宁本身力气就不错,谢拾青轻得跟一张纸似的,公主抱于她而言并不费力,十分轻松。
白色的裙摆像梨花般垂下,随着走路的动作前后晃动。谢拾青动了动头,侧脸蹭了下钟宁的锁骨,她闭着眼睛,语气疲倦极了,“开了一天的会,听那帮股东们吵来吵去,真让人头疼。”
“有好些个人,一直在说我能力不够,才导致这件事发生,还说我年纪小,不适合做谢氏的掌权人。”
“起初只有一个人说,后来慢慢就有人跟着附和,明明是来商量对策的股东大会,最后却变成我的批斗大会了。”
声音淡淡的,好似只是简单说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完全和抱怨撒娇没有关系。
钟宁一听就心疼了,“她们又没出一份力,凭什么说你,真讨厌。”
“再说了,有的人就是天生很坏,和你有什么关系,她非要做坏事,就算关警察局也拦不住。”
————————
谢拾青(嘀嘀咕咕):我要报仇,我不要被感情束缚,我不要体验爱情陷阱,单身万岁!(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牵牵的手,斥责它)你不需要这个!
还是谢拾青(和人索吻):这只是我计划中的一环,我根本没有喜欢她,我有自己的节奏
第35章
“这帮人就是故意找茬的。”
一路上,钟宁都在喋喋不休地指责那些人,说她们坏,她们故意刁难。还喂了很多鸡汤语录,诸如一些“她们越是嫉妒你,就越证明你的优秀”之类的话。
谢拾青靠在人怀里,听着她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话,感受着怀抱的温暖,唇边便泛起了一丝弧度。
她很快将这点笑意掩盖下去,故意用忧郁的语气说:“也许她们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些股东们都比我年长,也更有经验,如果换她们来,或许就不会有这件事发生了。”
“胡说八道!”钟宁急不可待地打断她自怨自艾的话,“你不要这样想啊,她们要是真的那么有能力,为什么不直接去做董事长,或者自己也开几个公司,既然那么厉害,肯定很容易就能建立起一个全国都排的上号的优秀企业吧。”
“为什么不去,是不想吗?”
“她们就是嫉妒你,又年轻,又聪明,比她们强多了,所以故意说酸话,就是这样的。”
钟宁把人放到套间的小沙发上,搂着人吻了吻她的额头,语速缓慢又郑重,“不要妄自菲薄,你真的非常优秀,只有优秀的人才会被嫉妒,会有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攻击,不要被她们得逞了。”
眼看着人从软软乎乎的奶油面包变成了法棍,谢拾青的心中荡漾着无尽的甜蜜,还有一种得意洋洋和傲气。
她是真的非常爱我。
为了我都能攻击人了。
“宁宁。”谢拾青喟叹着,手指轻轻蹭过人的下巴,“你真好。”
“来接吻吧。”她说。
爱人的舌尖是甜滋滋的蜂蜜糖,是柔软的彩带,缠住她的四肢,钟宁顷刻间就落入了名为梦幻的陷阱,笔直细长的双腿勾住她的腰背,脚心搭在腰窝上,她立时就打了个哆嗦,像是被电了一下,不疼痛,只有酥麻感传至每一个神经末梢,让她眸光一暗,耳垂渐渐红了起来。
绵密细致的啄吻仿佛最虔诚的侍奉,像有粉色的雾气蔓延,苦艾酒的特殊气味,此刻化作令人上瘾的秘药,在近乎谵妄的恍惚幻想中,她似乎成了一个音乐家,一个钢琴家,手指的舞动带来一连串甜腻的尾音,高低起伏。
倘若天国真的存在,那她此刻就在天国里,奶与蜜流淌过她的舌尖,馨香盘旋在空气里,她压在最柔软的云彩上,听云彩发出细碎的笑声,对她说一些或求饶或邀请的小话。
酥麻的快乐在她的意识中堆积,最终轰地一声炸开,钟宁摇摇晃晃地醉倒,鼻尖蹭过小腹,在上面轻吻了一下。
“标记,宁宁,亲爱的……”她的云彩说,“标记我。”
于是钟宁就咬了她一下。
她的云彩下了一场雨,把干燥的地面弄湿了,但没关系,稍后她们会再进行一次愉悦的探索,在那之后,她会收拾好一切的。
因此,钟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汗津津的云彩,坏心地往对方的耳朵里吹气,赶在对方生气之前抱着人翻了个身,滚到另一边干燥的地方。
反正床足够大,总有位置可以躺。
做完事后工作,钟宁就回房了。
她早上还有早课,其实住校是最方便的,路上起码要开半个小时的车,可是钟宁实在舍不得谢拾青,要让她住校,每周才见一次,那她才是真的要疯了。
宁愿辛苦点,早点起来,大不了在路上补觉。
她睡得很快,睡眠质量又好,不说沾枕头就着也差不多了。为了和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这点小麻烦根本不算什么。
……
《月球救援》的事传得满城风雨,许多人是不关注公司的,她们只关注明星本身,不好奇她们签了哪个公司,还是自己开工作室。
直到这件事闹大,参演的主演们也被营销号拿来做文章,大家才知道,好些个红极一时的知名演员、歌手,都是谢氏旗下的人。
《月球救援》的摊子铺得非常大,谢氏一大半的演员都参与其中了,有些人在外面拍戏,接受采访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记者追问,对于片源泄露一事有什么看法。
钟宁课也没心思听,几乎一整天都在刷相关视频,看这些采访,看营销号的猜测。
她就是放心不下,听过谢拾青昨晚自怨自艾的话,就更揪心了。
午休的时候,傅南霜来找她吃饭,就见她愁眉苦脸的,整个人跟苦瓜一样皱巴巴。
她当场就翻了个大白眼。
《论我的朋友都是恋爱脑这件事》
“你还不知道谢拾青是什么人吗?她怎么会吃亏的啊。”傅南霜端着两碗面过来,给钟宁面前放了一碗,“人家高中还没毕业就开始帮忙管公司了,她处理过的紧急事件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说话间,傅南霜的面上发自内心地浮上一层敬佩之色,“真的,她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你还记得当年车祸的事吗?”
钟宁当然是不记得,但她点了下头。
“当时车祸多突然啊,她双亲当场就死亡了,她虽然算是轻伤,但眼睛却瞎了,还是钟家主帮忙操办的葬礼。葬礼结束后没多久,那帮股东们就开始作妖了。”
傅南霜用筷子拌匀面条里的小料,回想起从前的事,她也不禁咂舌。
那段时间,她不靠谱的两位母亲和妈妈连小情人都不叫了,只顾着看戏,然后惊叹。
等她再长大一点,这件事就被她们当成了经典案例,讲给了她听。
骤然离世,股票动荡,公司上下更是和筛子一样,几乎每个股东都想着自己把公司夺过来,只有一位姓苏的大股东,是原先谢家主的心腹至交,坚决想要拥护谢拾青上位。
其实以谢家主的手段,应该有更多一条心的伙伴,但不知怎么,她们都一齐闹了起来,差点把谢氏直接分裂了。
谢拾青从手术室出来,第二天就坐着轮椅来到了公司。
她那时多么年轻啊,眼睛上蒙着纱布,病号服外面披着外套,整个人宛若一块冰雕成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那么空荡,仿佛一个鬼魂,静静地待在那里。
跟在她后面的,是税务局的人,几个闹得最欢的,都以偷税漏税的名义直接被带走了,证据充分,显然不是才查到,而是老早就被当做底牌捏在手里。
等人挣扎着被带走,她才开口说第一句话。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也没有任何解释,直接说了公司近期的规划如何如何,一位代理人被她留在公司,负责处理这些事务,而她说完就坐着轮椅离开,回医院去了。
干脆利落,雷厉风行。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著,剩下的股东都安分下来,再也不吵了。
或许是这些年过去,谢拾青对外的表现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又有几个股东换了新人,她们就忘了曾经的她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接手谢氏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输过一次,没有一次决策失误的时候。
简直是神仙人物。
也就是傅家和谢氏在业务上没多少交集,又因着交了钟宁这个朋友,一起敌视谢拾青,要不然,傅南霜说什么都得和谢拾青搞好关系,不用多热络,起码也得是说得上话那种。
多厉害呢。
不过现在不错。
四舍五入,她和谢拾青也是朋友了。
钟宁听着这段往事,连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嚼。谢拾青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再次拔高了一番。
“谢拾青这个人鬼精鬼精的,这件事她肯定能处理好,你就放心吧。”傅南霜嫌弃地说,“再说你操心能操心出什么来,别给自己也愁出病了。”
“我们都是局外人,帮不上忙的,只能相信她。”
“我也知道,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钟宁慢腾腾地说。看着好朋友无语地撇嘴,她惭愧地低下了头。
过一会儿又不服气地扬起脑袋,“你就没有担心自己女朋友的时候吗?”
傅南霜笑了一声,叉了一块瓜放进嘴里吃,“担心什么?担心她们美甲又做坏了?”
“我们都是随便玩玩,在一起腻了就分开,没这么真心。”
“说起来,你家里有想要你联姻的打算吗?”钟宁冷不丁问道。
“其实公司发展到这个程度,联姻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并不能多改变什么,难道我不结婚,和合作伙伴就不能继续保持友好关系了?要是按照这个逻辑,那每户人家都得生多少个女儿才够嫁娶的。”
傅南霜的语气带着一点讥讽和无聊,“不过我也说不准,至少那两个不靠谱的还没提过。啧,真不想提她们,一提就无语,你都不知道,她俩最近又开始抽风,非要出去旅游,还要把我也带去。”
“一人带一个小情人,然后再带个我,美名其曰家庭出游。啊!我真的要崩溃了。”
钟宁对此报以同情的眼神。
她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傅家的家事,就像一出荒诞喜剧,偏偏每个人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掺和是最好的。
傅南霜也只是随口吐槽,抱怨几句罢了。
她低头也叉了两块瓜吃,刚吃几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斜跨的包里拿出一本高等数学,“对了,我这两天没好好听课,老师布置作业了,我不会做。”
钟宁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副有点羞愧,又有点理直气壮的表情,“快教教我。”
傅南霜:……
傅南霜深吸一口气,“前天那对恩爱狗借走了我的游艇出去玩,昨天郑瑄找我,非要我帮她参谋纪念日怎么过,缠了我大半天,今天你也来,当场就给我安排了一个补课的工作,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们多大的债啊。”
钟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自己看书了,没太看明白。”
傅南霜一边念叨着自己没事干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堆祖宗,一边任劳任怨地把数学书翻开,给她把知识点讲了一遍,顺便还把作业当例题做了。
钟宁:“老师讲课由浅入深,我真是醍醐灌顶。”
傅南霜:“我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她的开解还是有一定用处的。
钟宁心里没那么紧张了,她真的的确就是在白操心,但是不操心,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心里对于爱情的幻想,是不包括那些痛苦的部分的。在钟宁的畅想里,爱情就是甜蜜的,温暖的,像是奶油蛋糕一样。
现下奶油蛋糕变成了苦杏仁的,她却也没什么不适。这种情感是新奇的,奇妙的,钟宁在品尝它的同时,也在接纳没有经历过的一切。
良好的成长环境带给她一种不怕试错,敢于接受陌生事物的勇气,不管那是好的,亦或是坏的,都没关系,她有面对的底气。
在钟宁这里,因为是爱情的连带产品,就连焦虑也变成了一种可以高兴的情绪,是她没体验过的新奇产物。
但是,只顾着体验未知的她不知道,负面的感知如同大海,初次接触,浅尝辄止,或许能体会到美妙的一部分,能够及时折返,去岸上享受沙滩与阳光。但越是深入,大海的威能便逐渐显现,展露出它喜怒无常,波涛汹涌的一面。
到那个时候,早已深入的她,面对翻涌的海浪,波涛倾覆,又该如何自救呢。
一周后。
这场轰轰烈烈的片源泄露事件,稍稍降下的热度,再次翻了上来。
有人破解开了影片的禁制,但放出来的却不是成片,而是几个剪辑在一起的预告和迄今为止所有放出来的花絮,以及自动报警的病毒链接。
网络的传播速度之快,足以令一个消息在几小时内被大江南北的所有人都看到。
最近讨论得纷纷扬扬的成片泄露,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是个假货!
彼时钟宁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正在上课,经过傅南霜的开导,再加上她自己的反复劝慰,她多少放下了一些自己无用的忧心。
再怎么样,不能耽误学习,这是她必须要做的,是任务。
好在她的脑子不算笨,学东西很快,记忆力也很好,跟快就把落下的进度追了上来,目前为止,没觉得有吃力的地方。
等到下课后,钟宁才拿出手机,刚按亮屏幕,就看到了推送消息。
《月球救援》片源泄露竟是假的!
钟宁的心重重一跳,她的手浮在这条消息上面,迟迟没有点进去,好似里面藏着要命的毒药,有诅咒的黄金珠宝,若是看了,就能要了她的性命,让她立刻死掉。
紧紧握住手机,她慢慢走到小树林的长椅上坐下,不远处是音乐教室,有学生的唱歌声笑闹声伴随着钢琴音一起传出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下课时间,小路上人来人往,钟宁低下头,指尖顿了顿,还是点开那条推送消息。
【有报道称,一位黑客解开了《月球救援》的加密手段,却发现里面只有迄今为止官方爆料出的花絮和预告片段,除此之外,全是空白。该成片内部还设有自动报警的程序,目前警方已将该黑客抓住,正待进一步调查。】
与此同时,又是几个消息一齐跳出来。
《谢氏股东大换血,涉嫌漏税和商业间谍行为》
《泄露片源的谢氏员工已被抓获》
……
钟宁木愣愣地把所有热搜都一一看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期望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成片是假的,那么整个片源泄露这件事,都是假的。
谢拾青不会不知道被盗走的只是一个空壳,她完全可以澄清,可她没有。
她只是放任事情被闹大,放任大家讨论得沸沸扬扬,放任谢氏股价波动,放任那些猜测和攻击。
她想要什么呢……
钟宁的目光慢慢落到股东大换血的那条热搜上,蓦然地,她想起了那天谢拾青回家,和她说那些股东排挤她,说她坏话的场景。
那个时候,谢拾青在和她吐苦水的时候,在听她一无所知地为她打抱不平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件事解决异己吗?她知道自己辗转反侧地焦虑,甚至嘴上还起了一个小泡时,脑中闪过的,又是什么念头呢?
她在抱怨自己很累,向她索吻,看自己绞尽脑汁地哄她开心的时候,有没有因为欺骗的行为感到一丝丝愧疚?
我真的很不了解她。钟宁怔怔地想,我对她一无所知。
日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大半,只有细碎的金芒幸运地穿透缝隙,从叶片间洒下,落到钟宁的脸上,可她却像是受不了这个热度,被晒得眼前发昏,喘不上气来。
多好的天气啊,流云丝丝缕缕地铺在空中,飞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只肥肥的橘猫跳上另一张椅子,旁若无人地舔毛,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喊它学长,从包里拿出罐头给它吃。
多美的场景啊。
钟宁却如坠极地,日光好似刀尖上的锋利反光,嬉笑声化作嘲笑。她的表情甚至是茫然的,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她不能这么做,太过分了。这难道不是伤害吗?她难道不是在伤害我吗?她骗我……
为什么骗我……
这几乎算不上是质问,它没有咄咄逼人的成分,只有不理解的委屈,不明白的迷茫。
我做得不好吗?我惹她生气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吗?
手机屏幕一闪,钟宁一顿一顿地低下头,看到谢氏娱乐公司发出了一条声明,把这件事总结了一遍,着重写了几位股东违背商业准则和合同,联合另一家公司,试图动摇谢氏根基的行为,她们已经掌握了双方联系的证据,打算就此起诉。
那几行字太过刺眼,连手机也变成了烫手山芋,钟宁忽然拿不稳,她抖了一下,手机就掉在地上,咣当一声,石子刮花了屏幕,她也像跟着碎了一遍。
这好像是一场梦。
奇怪的梦,错误的梦。
难过不是一件好事,痛苦也不是,钟宁揪着胸口,第一个浮上来的念头仍旧是逃避。
难道她能面对这个吗?
多么残忍,在彻底爱上一个人,因为她的快乐而快乐,因为她的忧虑而忧虑时,却被告知,对方并不信任她,而是把她当成一个玩笑来看。
这世上会有任何一个刑罚,比这更重吗?
她想象中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如同被剥了皮,赤裸裸地走在街上。
钟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迈开两条僵硬如石头的双腿,坐回车子里,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机械地使用筷子,吃掉面前的晚餐。
人生第一次,她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也越来越靠近谢拾青回家的时间,钟宁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对管家说:“我今晚不回家住了,去南霜那里聚会。”
她没要司机送,自己走出了别墅区,路上车流如星,人来人往,对于大多数风城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钟宁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的心事,又能向谁倾诉。
如此大的一座城市,却没有她的家。
她没有办法面对谢拾青,也想不通因为什么。
不过至少,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因为谢拾青不信任她,也没有把她当做家人,所以,自然也没有和齐宛互相介绍的必要,不是吗?
傅南霜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局外人。
看来,她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什么也不明白了。
谢拾青回家的时间,比以往要晚一些,假装忙碌了那么久,这次总算来了一次真的。
黑客的事情是巧合,不过谢拾青早有预料,伊甸娱乐一定会请人破解影片的封锁,只有这样彻底泄露出来,才能对谢氏造成最大损失。
伊甸娱乐的控股人,是乐家的一位亲属,圈内少有人知道,它实际是乐家的产业。
接手谢氏以后,她的确从未有过决策失误,唯一的一次,后果极其惨烈,整个谢氏都落到了别人手里,众叛亲离,她可不会再重蹈覆辙。
报复了乐家,把股东里的几个不安分的毒瘤清出去,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重生以后,她就在收集证据,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才演了这场好戏。
这只是她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谢拾青开了一瓶香槟,在回去的路上徐徐啜饮,脑海中回想的是警方将那几位股东带走时,她们崩溃大叫的声音。
太美妙了。
敌人的哀嚎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的音乐。
谢拾青沉浸在这一刻的愉悦中,心中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钟家呢?
她回到家里,第一时间过来迎接的却不是钟宁。
没听到钟宁的声音,谢拾青的眉头蹙了一下,管家在一旁低声说了前者离家的理由,她皱起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半晌后才淡淡嗯了一声。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她还想和钟宁一起分享此刻的喜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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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青:嘻嘻
钟宁:不嘻嘻
【明天也有一章加更哦,理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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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仔细想想,她从穿越过来到现在,经历事情的丰富程度,比从前几年加在一起都要多。
当人总是处于一个平和稳定的环境中时,她的心态和认知都不会出现多少变化,钟宁便是如此。
不够警惕,不够谨慎,太多信任,太多天真。
绿化带缠绕的小彩灯一闪一闪,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忽地转过身来,“嘿!你怎么啦,失恋了?”
钟宁一怔,那女生怜爱地看了她一眼,从身前抱着的小圆桶里抽出一根烤鱿鱼递过去,“给你吃。”
她星星形状的耳钉真的像星辰一样光芒闪烁,“没什么是烤鱿鱼解决不了的。”
把签子塞进钟宁手里,她就和几个附和的姐妹说笑着走了。
烤好的鱿鱼还冒着热气,孜然的香味与鱿鱼的鲜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勾人的香气。
钟宁低头咬了一口,非常好吃。
她又咬了一口,一滴眼泪突然就流出眼眶,吧嗒滴在地上。
又路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圆圆的脸,很富态,也很慈祥,她哎呀一声,“你看你,怎么吃得满嘴都是,是不是忘带纸了?”
她没提钟宁正在眼泪汪汪的事,只是拿出一包纸巾,从中抽出一张,动作温柔帮她擦了擦嘴,又把剩下的放进她的兜里。
“慢点吃。”她说,眼眸里是慈爱与通透,摸了摸她的头,就转身离开了。
钟宁闷闷地应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这才是她会遇到的事情啊,被善意包裹,被温柔包围。难道不是这样吗?她难道不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吗?
她的生命中只有阳光,鲜花,温暖和爱,这样才对啊。
为什么遇到谢拾青,一切就变样了。
她骗我……这句话在钟宁心间萦绕不休,反反复复,像是有谁附在她耳边不停地窃窃私语,翻来覆去地说这三个字。
被欺骗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直到今日,她才有所领悟。
最可悲的是,她竟然连表达悲伤的感受都是懵懂的,笨嘴拙舌的。
被诬陷的那一次,钟宁体会到的是紧张,是忐忑不安,是害怕,它们是激烈的情绪,像一个重鼓,鼓声如雷声,震得她心脏收缩,跳得飞快。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一场暴风,倏忽刮过,带来的感受是一时的,过去后就不再有。
可这一次,钟宁所体会的却是持续不断的绵密刺痛,像窒息,像坠落,像是胸口压了一座山峰,让她喘不过气。
那场误会,还有名为希望的萝卜在前面吊着,可如今,又有谁能拉着她的手重新走出深渊呢。
对她造成伤害的,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钟宁还是默默把烤鱿鱼吃完了,或许美食真的有抚慰人心的功效,也或许是遇到的善举妥帖地安抚了她受伤的心,她觉得好受一些了。
滴咚一声。
是特别关心的铃声。
谢拾青:【我回家了,管家和我说你去傅南霜那里,不要玩太晚哦,记得早点休息,宁宁,你还要上课呢,太晚的话,上课打瞌睡被教授抓住就不好了。】
谢拾青:【公司的事情解决啦,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了,多亏有你陪我,帮我加油鼓劲。首映礼在中秋,主演都会来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边缘带着裂纹的屏幕依旧能显示清楚所有的文字,钟宁安静地看着它们。
她目光专注,认真,仿佛在阅读什么珍贵典籍,研究资料,任谁也不能把她的视线从这一块小小的屏幕上移开,喧闹声远去了,风声远去了,鸣笛声远去了,只有她和这两则消息还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就这样安静地注视了十来分钟,钟宁忽然发觉,她并没有看懂这上面写了什么,传达了什么内容,她只是在盯着每一个字发呆,愣神。
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早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盯得太久,以至于文字都变成了陌生的符号,那些笔画和线条都扭曲起来,舞动起来,在她的视网膜乱窜,它们忽而膨胀如高楼,忽而缩小如尘埃,急速变幻,嘈杂不休。
钟宁立刻闭紧眼睛,双手捂住脸,喃喃道:“呼吸,深呼吸。”
面对困难,面对问题,首先要保持冷静。
钟宁再次镇定下来,她将心神从寂静到时间停滞的放空中拉回,逐字逐句地阅读那两条消息。
从眼睛看到,大脑接收整理,再从嘴巴念出,她总算完整地把它们读了下来,也清楚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合理的吗?
一种质问猛烈地冲上她的心头。
谢拾青难道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欺瞒的行为,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她又是如何做到,明知这一切是错误的情况下,同她亲近,又说出这些亲密的叮嘱和邀请来的?
好荒谬。
太荒谬了!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爱情,钟宁没头没脑地想,我不想要这个。
我不喜欢痛苦,不喜欢伤害,不喜欢欺骗。
我应该也应当活在阳光和幸福下。
这是一个错误。
她遇到了一个错误。
钟宁揣好手机,转头走向来时的路。
她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长大,这不仅教会她如何包容,展现善良,更重要的是教会她自尊和自爱。
当有人令她感到不适,那她就应该提出问题,并为彼此寻求一个让双方都舒适的解决方案,如果失败,那她应该远离这个人。
远离令自己不愉快的源头。
做一个爱自己的人。
钟宁回到别墅,看到正在客厅的管家,“拾青在书房吗?”
管家注视着她,低声回道:“是的,钟小姐。”
钟宁:“谢谢。”
坐电梯上楼的过程中,她什么都没想,已经做好决定,她不会想东想西的。
来到书房门口,钟宁敲了两下门。
“请进。”
推开房门,谢拾青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手拿着耳机,“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她摘下耳机,出声询问:“宁宁?”
她穿着褚红的棉麻旗袍,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里,一棵小橘子树在书桌上舒展枝叶,为装修简约的书房带来生机,也柔和了她过分精致的样貌。
“是我。”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傅家聚会吗。”谢拾青轻笑着问。
她的眉目亦是舒展的,放松的,尾音上扬,语调轻快,显出本人的好心情来。
钟宁看着她昳丽的眉眼,心中一痛,“我想和你谈谈。”
谢拾青一下就抓住了她语气里的变化,面上的笑慢慢淡去了,“怎么了,宁宁?”
她的双眸黑得幽深,无神的眼眸里映着灯光的亮点,像是什么燃烧的暗火,幽幽地望过来,似乎要灼烧每一个望进这双眸子里的人。
钟宁向后退了一步,手心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她的心又难受起来,不是惧怕这目光,而是下意识畏惧自己即将挑破窗户纸的行为,她怕未知。
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办公桌对面,直视着对方,轻声说道:“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谢拾青愣住了。
不是假装出来的,是真的,以至于她张了张口,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很是不解地挑眉笑了一下,“宁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懂呢?”
多么漂亮的人,多么柔软的一张唇,多么甜蜜的嗓音,如何能吐出这样荒谬的话。
钟宁平静地凝视着她,“你真的不知道吗?”
“《月球救援》片源泄露的事,是你故意去做的吗,报道都说了,那是假的,不是真的,可在我问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她没有停顿地说:“是觉得我不能保守秘密吗?”
“齐医生和你是亲属关系,可这么久了,我们从来没在一起正式见过面,不是以医患的身份,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拾青,在你的心里,我到底处在什么位置呢,你有把我当成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与家人吗?”
她的速度不急切,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像是询问,抛出一个问题,希望有人答疑解惑。
可她越是平静,谢拾青心中就越沉重。
因为这不是情绪上头的歇斯底里,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报复成功的喜悦退去,谢拾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的确有一点得意忘形了。
钟宁的确不是机灵敏锐的人,但她并不是愚笨,正相反,她有自己的原则,心里自有一套待人处事的方法,她没有歪路的“聪明”,不会耍小心思,弄小手段。
她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眼里才是真正地容不得半点沙子。
对万事万物,她有自己的判断,只和在标准线以上的人接触交往。
一旦越线,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现在,她就带着自己的标准线,来衡量自己,一旦给出了错误的回答,谢拾青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的情景。
她们之间,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谢拾青是个聪明人,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她仍旧没做出解释的姿态。
因为她更是一个傲慢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一来质问,自己就要巴巴地过去解释,要服软,难道她很需要她吗?非她不可?
谢拾青简直要仰天大笑,来嘲讽钟宁的自以为是和天真,她有什么底气,又有什么依仗,难道以为可以凭借分开来要挟她吗?
笑话!
她眼底一片暗沉,却也没有直接开口让人出去,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大可以把此时的心理活动如实说出来,钟宁绝对会转头就走,再也不放肆地过来质问。
但没有。
出于某种谢拾青不愿深入剖析的心思,她陷入了焦灼的缄默。
“我想要听到你的回答,拾青。”钟宁平静的眼里缓缓荡开一抹受伤,“你什么都不想说吗?”
还是沉默。
钟宁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垂下眼眸,声音轻的仿佛一缕云雾,“好,我明白了。”
“抚慰剂的研发,齐医生说,大约再去一次就差不多成功了,我还是会去的。至于钟家的事,恐怕我不能继续了,违背承诺,是我的过错,就算扯平了吧。”
钟宁脸色惨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刻褪尽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理智,或许真有一种超然的意识存在,能在她几近崩溃的时候操控着她的身体,让她依旧能以条理清晰的口齿,说完想说的每一句话。
“办理好所有的手续,我会尽量在一周内离开风城……”
谢拾青几乎是仓惶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要走,你这就走?”
下意识地反问结束,明悟像惊雷般劈中了她——钟宁在这里没有留恋的人或事,她当然可以走。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牵绊,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在她身边呆着,为了她的期许和要求,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和钟宁是两个极端,钟宁没有的“聪明”,她有的是。
所以谢拾青知道,这个人物欲并不高,她原来的家境应该没达到现在的水准,所以时常有迷茫和局促的表现,因为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可尽管如此,钟宁对奢侈品也没什么特殊喜好,并不狂热,在知道价格的时候,她会吃惊,仅此而已。
她甚至不贪财,太荒谬了,这世上竟然有不贪财的人。那两张装满存款的银行卡还躺在谢拾青的钱包里,面对着如山的铁证,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钟宁不贪恋现在的地位,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不上维持自己的傲气和面子,谢拾青称得上是惊慌地推开椅子,想要扑过去抓住钟宁的手。
我是犯了什么大罪,犯了天条吗?!
说走就走,哪怕是铁石做的心肠也没有这么无情,不是说爱我,这份爱难道就这么浅薄吗?
谢拾青的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慌乱的反问。
钟宁都不愿意再多等一会儿!就不考虑她真的有苦衷的可能性吗?或者她无法开口呢?总有一些事是难以启齿的对吧?
难道她该做的不是耐心地询问,宽和地包容吗?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谢拾青慌里慌张地把过错推到钟宁身上,似乎这样就能压下自己乍一瞬听到那段话的恐惧和后怕。
甚至连最后通牒都没有!哪怕再问一遍呢!
她毛手毛脚地跑过去,却因为太过惊慌,模糊了钟宁的位置,差点直接扑到地上。
熟悉的力道托住了她,帮她站稳身子,却没有停留,没有后续的拥抱,而是疏离地抽回了手。
谢拾青抓住了它。
眼泪在下一秒冲出眼眶,她哭得像是要闭过气去,简直是不要命的哭法,不漂亮,不精致。泪水在她面上蜿蜒,一滴滴砸落到钟宁的手背上,滚烫得好似从火山里偷来的岩浆。
“你就这么狠心吗?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要走?”
她抽噎着,连呼吸也没了章法,时快时慢,不一会儿就全身脱力,直直地往前面摔。
钟宁见她哭得厉害,一下就心疼起来。手足无措地把人搂住,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坐到休息的小榻上,只是自己却没坐在上面,选择站到了一旁“我……”
她的心里也有许多的酸涩啊。
“你突然跑过来,劈头盖脸地质问我,怀疑我,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谢拾青也不擦眼泪,就让它汹涌地淌,“我是个机器人,不会受伤吗?”
钟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问过你了,你并没有回答我。”
“在你的认知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把藏起来的秘密都翻出来,那些痛苦的过去,难以启齿的回忆,都倾诉出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是吗?”
谢拾青惨然一笑,“对我来说不是。”
钟宁一下怔住了。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坦白,坦然,很困难吗?
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她的所有心思也都是堂堂正正的,不阴暗,不羞耻,自然可以拿到台面上,放在太阳下,供所有人去看。
问心无愧的人,没有隐藏的自觉。
而她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成长,她的心事有人倾听,有人反馈,有人安慰,所以她敢于这样做。
说就说了,有什么关系。
钟宁并没有想过,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处处碰壁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勇气的。
就像人被火烧了以后,知道灼伤的痛,就不会再去尝试。
这是靠血泪一点点积累的经验教训。
谢拾青苦笑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我就是后者。”
“谢家,顶级豪门,说出来多威风啊,多有钱啊,能有什么烦恼,没钱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痛苦。我不会说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生活的苦楚,就足以称为巨大的折磨,是来自命运不留情的碾压。可就因为我出生在这里,获得痛苦就是必须的吗?是我必须要承担的原罪?”
“我的母亲……并不爱我。她是个不屑伪装的人,一个坦荡的利益至上者,我必须按照她的要求去做每一件事,否则就会收到责罚,我没有自由,没有选择,只能听从她的每一句话。我的妈妈,她虽然很爱我,但是这个家,并没有她的发言权。”
谢拾青的泪水仍旧不绝地流,她紧紧握着钟宁的手,力度之大,几乎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心事,也没有谁可以聆听我的委屈,向她们诉说,除了给旁人也带来烦恼,什么都不会发生,没有人可以帮助我。”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要如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知道这些。”钟宁喃喃地说。
“你不知道。”谢拾青短促地笑了一声,“可你却依然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我,你不知道,它们就没有发生过吗?”
“至于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是的,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仿佛经历了一场凌迟,谢拾青捂着心口,连向来红润的唇色,也变得苍白,每说出一个字,就好似一场酷刑,是小美人鱼上岸后每一次脚尖接触地面,如刀割般的痛苦。
这痛苦不在肉体上,而在精神上。
“我没法相信你,也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我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对象。”她轻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要苦涩,“一个不会信任的人,要怎么才能学会自己从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就算我可以放下心防,我们之间的过去,你曾经对我的伤害,又让我如何敢贸然做出交付真心的行为?”
她最终还是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只是那泪水仍没有停止,还在断断续续地流。“难道你不记得吗?你对我的敌视,嘲讽,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明里暗里笑话我是个瞎子的事情,你都忘了吗?可我没忘,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联姻,又为什么突然变了,对我这样好。”
谢拾青眼眶红肿,嗓音脆弱,“你真的爱我吗?宁宁。”
她的问题,又何尝不是一个迎头重击,重重地砸向钟宁的脑袋。
“我当然爱你。”她说。
看着谢拾青止不住的泪水,钟宁的心都要碎了。
“我为自己鲁莽的行为道歉,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不知道坦诚于你而言,是这样困难的事情,但我对你的爱是绝对真实的。”
她说了很多的话,谢拾青却迟迟没听到那句,“这不是你的错,我原谅你”,不知怎么,她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是,”钟宁轻声说,“你真的让我很难过,从来没有过,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谢拾青的心里咯噔一下。
钟宁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半晌后她说道:“这是一个错误,如果你也想继续这段感情,那么它就一定要解决。”
“也许交付信任对你而言,实在困难,可两个相爱的人,如果连信任彼此都做不到,又怎么叫爱?你觉得呢?”
谢拾青不能说不,她只能应和,“你说得对。”
“我可以先迈出那一步,我愿意等你,但,我也要看到你的改变和坦诚。”
如果要在两人之间,重新建立起一条名为坦诚和相信的桥梁,她愿意先走出那九十九步,谢拾青只需要走出最后一步就可以了。
如果她实在不愿,这份爱就到此为止吧。
成长的过程中,钟宁学会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伤害自己这一项。
打定主意,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起来,“我先来坦白,然后你也说一件小事,好吗?只要一件小小的事,作为一个开始,可以吗?”
“拾青,我真的很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是……”
谢拾青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扑了过去,试图捂住钟宁的嘴,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失控一样撞击着自己的胸膛。
她要干什么!
她要说什么!
她疯了吗!!
这震惊让她一下停了眼泪,甚至比刚刚还要慌张。
钟宁是个诚实的人,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这人可以诚实到这种地步,她真的疯了。
她不会是要把自己的来历说出来吧!
谢拾青难以置信,几乎要抓狂。
为什么可以付出这种程度的信任,为什么可以主动把勒住咽喉的绳索上交?
慌乱变成愤怒,让她的骨头都要被吓软了。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吗?
她怎么敢的!
————————
钟宁(转圈)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和爱(看到钟梓暖)(一脚踢开)好耶,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和爱(快乐地跑来跑去)什么,这个人对我不好,踢走!真好啊,又是被爱包围的一天
还是钟宁(被谢拾青伤害了)呜呜呜我是流泪小狗(舍不得踢)(准备自己收拾包袱走掉)
颁发证书环节
钟宁收到一张诚实证,一张自爱证,一张道歉大王证。
谢拾青收到一张颠倒黑白证,一张倒打一耙证,一张信口胡诌证,一张假哭大师证。
让我们恭喜谢拾青以数量优势获得本次环节的胜利!(鼓掌)
第37章
对于习惯于用谎言来伪装自己,并把它当成适手武器的人来说,坦诚不是美德,而是毒药,是荆棘,是悬崖,是一旦沾身就要死掉的可怕事物。
怎么会有人完全不懂得隐藏自身,难道是她这支血脉在演变的时候,完全抛弃了警惕心吗?
太荒谬了!
别跟我说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谢拾青气喘吁吁地想,这分明是恐怖故事!
她们才认识多久,几个月而已,去外面随便抓一个人过来问一问,这点时间都不足够两个陌生人成为至交密友,却够钟宁把心直接掏出来给她看了。
简直是没有脑子,不可理喻!
在谢拾青眼里,这不是感人肺腑的表白场面,而是妥妥的惊悚现场。
太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她简直想要尖叫着从这里跑开。
有些人会觉得乘坐飞机,在万里高空欣赏地面景色,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还会特意买靠窗的座位,向下望去,只觉得天地之大,豁然开朗。
可对一部分人来说,让她们离开地面,来到高空,是孤立无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旁人手上。
是自杀。
钟宁就在自杀。
而她这一举动所延伸出来的潜意识,就是想要她也跟着一起。鱼离开水会死,谢拾青离开谎言,会获得同样的结局。
难道是世界末日了,没有明天了?还是下一秒钟就要死亡了?或许只有这种时刻,谢拾青才能稍稍考虑一下,说真话的可能性。
毕竟早死一点和晚死一点,也不差这几分钟。
谢拾青牢牢捂住对方的嘴,用足了力气,把人推得直往后退,她不想听剖白的话,也不愿意知道这个人的秘密。
分享秘密等同于交付生命,她可没疯。
情急之下,两个人的腿绊在一起,失去平衡。
电光火石间,钟宁拽了一下谢拾青的胳膊,让人摔到了她身上,给了她一个不掺水分的肘击,而她也失去了反应的时机,毫无防备地磕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声音之响,仿佛敲了大鼓,咚得一声。
一股剧痛从后脑传来,钟宁直接就摔懵了,她睁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都没在第一时间痛呼出声。
谢拾青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她着急地摸索着,两只手沿着钟宁的身体向上移动,摸到脑袋的位置,急急地探向后脑,一滴畜在眼眶里尚未流出的漏网之泪,吧嗒落到对方的脸上。
“宁宁?宁宁!你没事吧?”
“嘶……”钟宁倒吸一口气,“好疼……”
谢拾青急忙抽回手,抚向右手带着的腕表,在上面按了几下,“快叫医生过来,宁宁磕到脑袋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躺一会儿就好了。”钟宁艰难地说。
“都摔晕了怎么叫没事!”谢拾青厉声呵斥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掌心压着她的肩膀。
她何曾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讲话,毫不夸张地说,钟宁当场就哆嗦了一下,狠狠吓了一跳,也不敢乱动了,乖乖躺在地上,等家庭医生过来。
“……你为什么捂住我的嘴啊?”她的眼前发昏,肚子也很痛,为了转移注意力,钟宁选择继续没说出口的话,“我刚刚是想说……”
“不要!”谢拾青叫了一声,分贝极高,随后找补似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爱我,宁宁,我知道的。”
她握着钟宁的手,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织出合适的说辞,赶紧把这个话题跳过,打住。
也顾不得颠倒黑白,摆弄她那条灵巧的舌头,去篡改钟宁的认知,让她以为是自己做了错事。
谢拾青吓得眼泪都挤不出来一滴,只能单独用略带鼻音的嗓音柔声说:“我的眼睛看不到,可我的心却不瞎,你对我的好,我都感受得到。”
“只是我太害怕了,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爱上我,更害怕你将它收回,那时候,我又要怎么办呢……”
“如果得到就意味着要失去,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她跪伏下身,捧着钟宁的手,用侧脸去蹭她的掌心,幽幽叹息,“我是一个胆怯的人,一个懦弱的人,只想着自保,却忘了这会伤害到你。”
“你会原谅我吗?宁宁,你还会爱我吗,愿意等我做出改变吗?”
谢拾青曳地的红裙好似一杯打翻的红酒,一朵枝头掉落的花瓣,她鼻尖微红,柔软的唇瓣和浓密的睫毛蹭过钟宁的手心。
钟宁晕乎乎的,眼前像放了一层毛玻璃,“我愿意啊……”
“这不是你的错。”她说,一如既往地宽容,像个没脾气的面团,但凡是有理由的事情,都能被她原谅了。
可是谢拾青却不会再认为,钟宁就真的性格如此,这是个有着绝对底线的人。
一旦有什么违背了她的准线,这人果决得能让最冷静的人都自叹弗如。
“曾经的经历,让你习惯把心事放在心里,没关系的。”钟宁拨动视线,忘却了身上的不适,“只要我们互相喜欢,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我也是一个胆小的,害怕受到伤害的人,并不是像表现出来那样无法无天。我刚刚就是想告诉你这句话,我们都是一样的,爱情会让人患得患失,所以,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改掉所有的坏习惯,一起变得更好。”
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知错就改,就没问题。
她真的很高兴谢拾青愿意迈出这一步,她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联系的。
钟宁其实很怕她不答应,不过假如这样的场景的确发生了,她也不会改口或者后悔。
只要脱离原有的环境,伤心和难过的情绪是可以靠时间治愈的,她是一个不会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的人。
就算再不舍,钟宁也还是会提出分手,并且头也不会地离开。
听了她的话,谢拾青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刚刚,就是要说这个?”
钟宁晕晕乎乎地说:“对啊……”
都这样她还不忘了做心灵导师,口齿不清地说:“不要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恐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只要我们一起努力……”
谢拾青已经完全不想听了,这些鸡汤语录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不断循环:我想太多!
她一言不发地握住钟宁的手,胡乱嗯了几声,竟不知该说什么。
合着钟宁根本没想坦白,都是她自己脑补一通,慌里慌张,为了不让人把话说出来,三番五次打断,简直像演滑稽剧一样,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
完全是她想太多!是她自作多情!
人家压根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她现在有一点恼羞成怒。
不对,是非常多的恼羞成怒。
家庭医生就在这个时候拎着医疗箱急匆匆地闯进来,先对谢拾青打了个招呼,旋即看向钟宁,蹲下身问道:“钟小姐,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头晕吗?有没有恶心反胃?”
钟宁如实回道:“头晕,很疼,没有反胃,但是有点耳鸣一样,脑袋里好像有人在吵架。”
“不排除是轻微脑震荡的可能。”家庭医生说,“需要进一步检查。”
谢拾青说了句好,她让开位置,正好趁机整理一下情绪,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
不然她真怕自己五官控制不当,又或者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她以为自己了解钟宁,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善良的,迟钝的人,这认知不能算错,但绝对称不上全面。
今天发生的一切,着实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来到窗边,谢拾青听见对方吩咐佣人把钟宁扶起来,让她躺到榻上。
她分明流了很久的泪,哭得像是有今天没明日一样,比决堤的洪水还要汹涌。
但此刻面上没有泪痕,说话口齿清晰,也就只有微红的眼圈,显出一点不同于往日的情状。
可钟宁摔得狠了,旁人见了,也只会把它当成是担忧的表现,不会有谁觉得谢氏的家主,是一个会流眼泪的人。
别看谢拾青在钟宁面前,时不时挤出几滴眼泪来,装装可怜,演出一副“我好凄惨”的样子,她在其他人面前,完全不是这样。
虽然她总是嫌弃钟宁是个烂好人,说她没底线,没原则,没脾气,可谢拾青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把钟宁放在了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位置,才会故意对她用这些小计谋。
嘴上念叨着,只是这样方便,够快,反正钟宁傻乎乎的,她掉两滴眼泪,说什么都信。
把自己说成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借此获得钟宁的关心和怜爱。
谢拾青简直乐此不疲。
不过……今天的事,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钟宁的质问说得一点没错,她回答的那些话里真假参半,最真的一句,就是那句——“我没法相信你,也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不过要改一改,不是没法相信,而是不愿相信,不想相信。
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
倾诉心事,那是情感软弱的人才会做的,遇到一点挫折,就期望得到旁人的安抚和认同,她才不需要。
她足够强大,不用别人的认可,是其他人来求她的认同才对。
钟宁又睡了过去,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她最近会嗜睡,要让她保持充足的休息时间,管家在一旁应着,问谢拾青要不要给她请几天假。
谢拾青嗯了一声。
她觉得钟宁很傻,观察力也不够敏锐,钟家人的恶意几乎是摆在脸上,端在台面上,她都察觉不到。
《月球救援》片源泄露这场戏,她一手主导,也没告诉钟宁,谢拾青的心里并不愧疚,钟宁只是她的利用对象不是吗?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她觉得,她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钟宁不会发现的,事情解决了,她只会傻乎乎地高兴。
这很正常啊,钟家的事,她不就没发现吗?以此类推,自己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钟宁这个人就是有这么傻!
可没想到,她失算了。
钟宁忽然变得很敏锐,很敏感,而且直击要害,一下就说中了她的真正想法。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
又或者,她对钟家人的钝感,只是因为不在意。
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谢拾青感到一点麻烦。这件事虽然算是翻篇了,可钟宁显然不会真正把它揭过去。
摆明了,她必须要解决她们之间的信任危机。
谢拾青开始觉得棘手。
想要直接拒绝,撕破脸的念头在心底刚刚浮起来,就迅速被她掐灭了。
她知道,钟宁会像她口中说的那样,信守承诺,帮忙让抚慰剂研发出来,从此信息素紊乱症再也不是影响谢拾青的无药绝症。
可是不行。
钟宁不能走。
不行。
是因为……谢拾青坐到小榻边上,无意识地捏着钟宁的手指关节,指腹绕着她的手腕打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还需要钟宁帮忙去对付钟家,没错,对,就是这样。
钟宁还有大用处,不能让她离开。
她还没利用完这个人的所有价值,怎么能放她走呢?
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理由,谢拾青不由得满意地笑了,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重生时,她根本不打算和“钟宁”有牵扯,打算靠自己对付钟家这件事。
她思量着,恐怕从今天开始要改换一下自己对钟宁的态度,不能总是随意糊弄她。
她觉得钟宁是个没有原则的恋爱脑,事实证明,是她看错了也想多了。
把别人当傻子的下场,就是自己变成小丑。
至于坦白……
心烦意乱的谢拾青啧了一声,想去用力捏几把钟宁的脸消消火,又想到她现在虚弱的样子,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钟宁是醒过来时,身边没有人,但很贴心地放了一个便携式按铃,只要按一下,就会有佣人过来。
书房的窗开着,窗帘被风吹起,在室内飘扬,好似一条流动的彩色小河,窗外晨光微熹,显出好天气的征兆。
馥郁的玫瑰花香从窗口飘进来,钟宁呆呆躺了一会儿,脑袋里的记忆才回笼,重新连接上大脑。
她呻吟了一声,双手手背抵在脸上,拇指蹭过眼睛,狠狠给自己揉了一把脸。
救命,还是好晕。
而且本来不反胃的,现在竟然有点想吐,钟宁咬了下舌尖,有点想吃酸的。
用手肘撑着床,她坐起来,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脑袋就向她传达了抗议。
重新倒回去,钟宁双目无神,不得已按了下铃。
来的不是佣人,是管家,对方仍旧把头发盘在脑后,穿着一丝不苟的管家服,眼镜后的目光永远沉静,“钟小姐,你醒了,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反胃和头疼。”钟宁虚弱地说,“我的胃里好像有人在跑轮,有没有什么酸的东西能吃?”
“拾青呢?”
管家又唤来一个佣人,让她去厨房拿点吃的东西过来,接着回道:“公司出了一点事情,原本家主是守在您旁边的,接到电话后才被迫离开,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多照看着您。”
“您能挪动吗?”她说,“家里还有轮椅,我可以把您送回卧室。”
“我能,我能。”钟宁连忙说道。
书房真的不是她应该躺的地方,只是她刚要挣扎着坐起来,就想起自己之前摔回去的惨状,不由得停下起身的动作,躺平着说:“就用轮椅吧,或者推车,什么都行,我自己是走不动了。”
管家又叫来两个佣人,一个回来的时候带着轮椅,一个空着手。
去厨房的那位先回来,带来一碟子糖渍青梅,酸中带甜。
钟宁含了一颗,微酸的口感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大脑,她只觉得反胃的感觉当场就被压下不少,人也清醒了一些。
轮椅被直接放平,变成躺椅,后来的两个佣人把她一起抬起来放到了上面,动作之平稳,就好像是特意练过的。
“家里怎么会有轮椅?”钟宁不解地问。
“车祸后,家主曾经用过一段时间。”管家低声回道。
是拾青用过的?
钟宁怔了一下,指腹搭在皮质扶手上面动了动。
一个健全的人,偶尔躺下犯懒,叫人推着走,只会感到舒坦,舒服,把这当场是一次享受,就算来到大街上被目光注视,也不会认为有什么,反倒会觉得新奇,有趣。
可一个不能自如行走的人,每天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心里难免就要认为,这是在展露自己的缺陷,暴露无能的一面。
谢拾青又是那样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连盲杖都不用,在被迫用轮椅的那些日子,又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折磨,而她为了让自己行动如常,暗地里又摔了多少次,历经了多少辛酸辛苦?
钟宁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要窒息了。
谢拾青真的很可怜,她不幸的童年造就了现在别扭的性格。
可自己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
过去的一切可以当做她做出欺骗行为的理由,却不能一直用来当借口。
习惯性的包容让她说出了理解的话,也愿意给予一次机会,可钟宁却没有这么快就原谅谢拾青。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更不是七秒钟记忆的金鱼,能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转瞬遗忘,她做不到这么厉害。
谢拾青受过的伤害的确更重,更惨,凡事都有因果,钟宁也愿意理解她,她受到的欺骗,相比较下,似乎要轻多了。
可伤心这种事,有比较的必要吗?难道程度不同,更轻的那一个就不配伤心了?
看到旁人过得更惨,也不会让她的痛苦转移,变成快乐。
何况,正是因为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钟宁才会更加难以接受,心痛到窒息。
而且这不仅仅是单纯的一次欺骗,而是对她整个爱情观的一场冲击。
谢拾青说爱她,但是在骗她的时候还是没有犹豫,这说明,欺瞒这种行为,在她的爱情观里,完全是可以被允许的行为。
她们两个的观念产生了冲突。
这才是本质。
舌尖抵着青梅在口腔里滚动,钟宁思索了一会儿,把它嚼碎咽下,让管家帮忙买一个东西回来。
不健康的童年让谢拾青的很多观念都走歪了,她会试着引导她做出改变,如果谢拾青实在是做不到,那她们真的不合适。
钟宁躺在床上幽幽叹气,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叹苦命的自己,还是先叹可怜的谢拾青。
谢拾青是晚上才回来的,她溜出去公司,倒也不纯粹是趁机躲一躲,而是真的恰好要处理之前片源泄露事件的后续,帮忙收尾。
不过,严格来说,其实她不去也可以。
本着躲一下的心思,她还是去了。
不过这一点谢拾青是永远不会承认的。
回到家里,她第一时间就去看望钟宁,刚推开门,就闻到一阵药油的味道。
“拾青,你回来了。”钟宁躺在套间客厅靠窗的沙发床上,转过头打着招呼,嘴里就冒出了两个大喷嚏,“唉哟,这个药油的味道我好不习惯。”
“药油?”谢拾青挑了下眉,脑震荡要涂这东西吗?
“肚子上有块淤青,医生说涂一下能好的快一点。”钟宁揉了揉鼻子,说话闷闷的,“这个味道你会觉得太刺鼻吗?”
“还好。”谢拾青步伐缓慢地循着声音走过去。
她不常来钟宁的屋子,对这里家具的摆放位置只有一个大致的印象。考虑到她眼盲的问题,整个别墅都没有多少非必要家具,钟宁来了以后,还是多少添了一些物件。
尽管困难,她依旧没有出声叫佣人来领路,也没有让钟宁开口帮忙指路。
“你现在有好一点吗?”她问着问题,想要让钟宁多说几句话,好方便她判断准确位置。
“躺了一下午,现在好多了。”钟宁说,“不过医生叮嘱我少看手机,所以我就没看。”
“你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谢拾青谨慎地回道:“差不多了。”
她顺利摸到沙发边缘,脚尖踢到沙发腿,便停下来小心坐下。
钟宁牵过她的手,让她又往前坐一点。
“下午的时候,我认真思考了很久,觉得突然让你说出自己的一些秘密,是很为难你的事情,所以我让管家准备了这个。”
她拿出一个章鱼,放到谢拾青的手心,引导着她去摸,“这个章鱼玩偶可以翻面,一面脑袋是光滑的,一面有一个帽子。”
谢拾青的手被握着,给章鱼翻了个面,摸到了柔软的一条小边,和另一面形状不同,很好辨认。
“坦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对于你来说更是如此,有些时候,你可能就是无意识地去隐瞒,去说和内心想法不同的话。”
钟宁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流。
“这时候就要用到这个了,如果你说了不符合内心的话,就把章鱼翻一个面,让有帽子这面朝外,这样我就会知道。”
“它可以用在很多方面,比如你不开心了,却不想说出口,假装自己没事。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说,你只需要把玩偶翻过来。”
“我们循序渐进地来,好吗?”
小小的章鱼玩偶,比巴掌大了一圈,捏着柔软极了,哪怕看不到,也能凭感觉想象出,这是很可爱的小东西。
谢拾青捏着玩偶的几条圆滚滚的小腿,耳朵里听着钟宁条理清晰,语气平和的话。
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今天没有吻我。
每次回家都有亲亲的。
今天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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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下来有谢总的嘴顶着()
超嘴硬的谢总,您的亲亲订单已撤销,店家取消了您的下单资格
第38章
钟宁的房间,依着她的喜好,整个的装修风格是和别墅内的其他房间格格不入的。
用了大量的暖色调,橙黄色,天蓝色,草绿色,米黄色等等,都是一些看起来很温馨、很可爱的颜色。
窗台上还摆放了几盆花草,形状可爱、圆滚滚的多肉,沙发上放着一排软软的抱枕和玩偶,柜台上摆着手工拼的积木,连杯子都是带卡通贴纸的。
有人说居住环境的装修风格,能够准确地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状态,其实有一定依据。
喜欢暖色调的人,大多数都有一颗柔软的心。
谢拾青目盲,她看不到这一切,可每一次购置东西,增添摆件,管家和钟宁都会告诉她,前者是报告,后者是分享。
喋喋不休的,说出每一个小东西的形状,它们的颜色,手感,就好像要做了她的外置眼睛,带她进入自己的空间。
谢拾青握着章鱼的小粗腿,语气是控制过的自然,“谢谢宁宁这样为我考虑,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
顿了顿,她故作撒娇地小声说:“一回来就说这个,还没有亲亲呢。”
钟宁搭在她手背上的指节动了一下,却没有拉过她的手,她只是维持着半躺着的姿势,轻声说:“我今天还有一点难受,先记下,改天补回来好不好?”
改天。
不是明天。
谢拾青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没关系的,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那要不要我扶你去卧室躺着?现在天晚了,靠窗会有冷风吹进来的。”
“我想再躺一会儿,看看星星,过会儿会按铃叫她们进来帮忙的。”
谢拾青勉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让它停留在担忧和歉疚上面,可她的心已经翻江倒海。
强撑着自己,她说:“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得到的却是拒绝,“不用了,你工作也很辛苦,就快到你平时睡觉的时间了,快回去洗漱然后休息吧。”
她拒绝我。
她拒绝我。
谢拾青从未在钟宁这里收到任何反对的话,她竟不知道,看似礼貌温柔的推拒,会有这么伤人。
而这样的推拒,就出自她认为是全世界最善良柔软的人口中,这使它听起来比任何一句拒绝都要冷漠。
“好吧。”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扯了下嘴角,体贴地叮嘱,“你记得不要躺太久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态有没有露出破绽,也不知道钟宁有没有看到,更不知道,钟宁究竟有没有在看她。
她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背后的声音。
“拾青,”钟宁说,“你落了这个诚实章鱼。”
谢拾青僵硬的背影转过来,她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期待落空,失望失落,甚至还有一点慌乱和委屈。
巴掌大的玩偶被她拿在手里。
诚实章鱼,在说反话的时候,可以翻到有帽子的那一面。
她可以翻吗?她真的要翻吗?
玩偶浓密的细绒蹭着掌心,谢拾青紧紧握住它,握得骨节都泛白了。
“差点忘了。”她笑了笑。
带上玩偶一步一步走出房间,什么也没说。
房门打开又关上,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钟宁全程凝视着谢拾青的背影,神情却是放空的,大脑同样是空的,她只是习惯性地去看,但实际完全没有思考活动。
她真的难受。
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
没有爱意的吻,还能叫吻吗,或许其他人可以做到,只靠肉欲的驱使,去和旁人做亲密事,可她做不到。
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像从前那样,和谢拾青相处。
就这样吧。
她需要一定的空间整理心情,谢拾青或许也需要这个,改变是很难的事情,一时间受情绪影响,冲动说出口的话,也不全代表了内心的真正想法,她也需要认真思考究竟值不值得去做。
钟宁忽然有点庆幸她们一直分房睡,不然现在还要开口说搬出去住,想想也挺尴尬的。
她转过头,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
薄薄的层云丝丝缕缕,宛若被扯开的棉絮,连弯弯的月牙都被挡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星星更是见不到一个。
城市里的光太亮,本来就看不到星空。
钟宁长长叹了口气,没叫人扶,自己慢腾腾挪到卧室去了。
回到房间。
谢拾青的心里翻滚着熊熊的怒火,这愤怒灼烧着她,驱使着她的四肢,让她试图做出一些破坏的举动来。
摔打东西被认为是精神状况不稳定的行为,她也无需遮掩这一点,长久以来的病痛折磨,早已将她的大脑烧坏了,精神扭曲了,反倒是现在对外这样彬彬有礼的模样,才是她凭靠着非人的意志力,强行拖拽着自己的身体,操控每一条神经,伪装出来的样子。
燥郁的感受,是折磨人的暗火,就像是把人放到小火的油锅里慢慢地煎,久久地熬,试图榨出身体里的每一滴水,要把一个人活活烤成干瘪的一团。
人怎么会不疯呢?
要问谢拾青,她的回答绝不犹豫,是复仇的鞭子抽打着她,让她继续前进的。
假如要给这世上的痛苦排个名字,谢拾青绝对要把从高处坠落放到第一位上来。
失去权势,失去地位,承认自己的无能,眼拙,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折断傲慢的脊梁骨,被人指着鼻子讥讽,简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倘若它排在第一位,那么第二位,在今天终于也有了确切的指向。
谢拾青面色阴沉如墨,刚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对准小沙发,抬腿将它踹倒了。
然后是耐摔的小方桌,挂在墙上的几件外套,随后她又冲进了衣帽间,像是受惊的猫被拦住,开始慌不择路一样四处乱窜,破坏着能接触到的每一件衣服。
丝绸,棉麻,轻纱雪纺,皮革牛仔……长裙短裙旗袍新中式,所有的衣服,只要是手挨着碰着的,都没能逃过一劫。
她身体虚,气血一涌,心脏跳得就快起来,也没用上多久,手脚就使不上劲了。
跌坐在衣服堆里,谢拾青怔愣着,脸色比散乱的纯白丝绸还要浅淡。
过了一阵,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仍旧紧紧攥着那个章鱼玩偶,哪怕是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想着把它也扔出去。
圆滚滚的章鱼脑袋上,正带着一个波浪形的小圆帽,纤细的指尖缓缓抚过毛绒的帽檐。
“真没用。”
第二天。
钟宁起床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一点。
她是按照生物钟醒的,只是醒过来时,还是觉得没太睡够,脑子昏昏沉沉的,医嘱说她这几天会容易嗜睡,钟宁就没对着干,放任自己接着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九点半了。
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别墅里通常都是很安静的。
钟宁收拾完自己,准备下楼去吃早饭,刚一开门,就听到了笑声。
笑声?!
这个别墅除了她还会有人哈哈大笑吗?
钟宁又走了几步,越听这道声音越熟悉,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完全不敢相信。
是谢拾青在笑!
天要下红雨了,还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谢拾青竟然在笑!
倒不是说她平时不笑,实际上,谢拾青是经常笑的,可她的笑都是轻笑,浅笑,盈盈的,柔柔的。就好像只是嘴角扬起,做了笑这个动作,实际上内心有没有真的想笑,让人不太确定。
她从来没有开怀笑过。
钟宁觉得,是因为她心里藏了很多愁苦,已经失去了大笑的能力,也因此衍生出了许多怜惜。
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钟宁迫不及待地坐电梯下楼,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一只小狗!
小小的边牧,毛绒绒的耳朵一只立起来,一只耷下来,有着白色和浅灰蓝色相间的皮毛,身子圆滚滚的,像小猪似的,正抱着谢拾青的手舔。
是陨石边牧。
“小狗!”她发出尖叫鸡的声音。
“这是哪儿来的小狗!”
谢拾青脸上笑意盈盈的,“宁宁你醒啦,快过来摸摸它,好软。”
沙发旁一沉,还伴随着碎碎念:“哇塞修狗,你好可爱啊,修狗!”
谢拾青笑着说:“你昨天给了我一个诚实章鱼,我回房间以后,想了很久,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但是欠缺了一点不足,那就是,少了一个信使。”
“于是我就拜托管家,选了它回来,来充当这个小信使。”
“我是个胆小的人,不会自己把话说出口,也没有向你倾诉的勇气,有了狗狗,可以教它在看到章鱼戴着小帽子的时候,就把它叼过去送给你,这样你就知道了。”
钟宁一直垂下的眼眸终于抬起,再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身旁的人,像是一夜没睡,眼下有着小小的乌青,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整个人的气质是很平和的,好似想通了什么。
边牧幼犬的身子毛绒绒的,宛若一小块炭火似的,调皮地在她的怀里拱她的手。
重点不是这只小狗,而是它背后的含义。
谢拾青真的愿意去改,她真的在努力。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钟宁抬起手 ,指腹抹过对方眼下的青黑,蹭过那两颗黯淡的小痣,把人抱进了怀里,“我很高兴,拾青,”她喃喃说道,“真的很高兴,”
被从腿上挤掉的小狗吧唧坐到地毯上,愣了一秒钟,又欢快地跑过来,去咬钟宁拖鞋上的小熊了。
“它有名字吗?”
谢拾青摇摇头,“没有,你想一个名字吧。”
“我想想,十月份是秋天了,那就叫立秋?小秋?或者就十月?”钟宁露出思索的表情,把小狗举起来,看着它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宝贝,你想叫什么名字,嗯?”
狗狗也眨着眼睛看她,目光里总有一种很聪明的感觉。
“要不就让它自己选吧,相信未来边博士的眼光,如果叫两声,就定下这个名字了哦。”钟宁点了点它粉色的鼻头,没忍住把小狗抱进怀里使劲搓了搓。
“佣人收拾了一间宠物房给它,就在一楼,不过我没有养过狗,不知道准备得东西够不够用,宁宁要不要去看一下,如果缺了什么,就让管家去买。”
钟宁兴奋地应了一声,亲了几下小狗的脑袋,啵啵几声,响得震耳,兴冲冲地跑过去了。
谢拾青脸上的笑没有刚刚那么好看。
她特意弄一个狗回家,是专门用来讨人欢心的没错,可是怎么感觉,这个狗分薄注意力的能力有点太强了。
宁宁都没亲她!
拿一只狗都不能让人消气吗?到底怎么样才行,难道她一定得坦白点什么才行吗?
谁要是再说钟宁脾气好,她就要把这个大放厥词、满口胡话的人嘴巴打肿不可。
谢拾青嘴角一垮,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她又赶紧把笑挂回脸上。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不符合她嘴硬的心理活动,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沉重一点的脚步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细碎的吧嗒声,说话声是比人先到一步的。
“我看了一下,狗窝啊,玩具啊什么的都有,不过这个门,我觉得可以改一下。”钟宁小跑了几步,晕劲儿就反上来了,她没吃早饭,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不行,我得先去吃点东西,吃完再说这个。”
“我叫人给你热着早餐呢。”谢拾青不忘了说出这句话,来彰显自己的体贴。
今天的早餐,要比以往还丰盛很多,先端上来的是一碗喷香的鸡茸粥,凉拌的柠檬无骨鸡爪,再端上来的是生煎和片好的烤鸭肉,一碟肠粉。
平时早餐的桌上,是不出现这些的。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不会以为这是巧合,何况钟宁并不是有智力上的缺陷,信任危机后,她就开始逐步调动起自己常年停摆的脑子,叫它们起来干活了。
脑子太久不用会上锈,会退化,就像一台年老体迈的破车,要重新上油,要预热,要更换掉老旧的零件,但不管怎么样,这辆破车已经开起来了。
它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新。
结合谢拾青的话,不难猜出,这是她让人准备的。
是在示好吗?
钟宁把生煎咬破一个口,放在盘子里晾了一会儿,手指握着勺子,搅拌碗里的浓稠的米粥。
谢拾青在示好,想修复她们的关系,可是到现在,她都还没听到一句确确实实的“对不起”。
没有道歉。
有认错,有歉疚,有反思,有行动,但就是没有嘴上的一句“我很抱歉”。
行动和言语到底哪个重要?放到辩论赛里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议题,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都能洒洒洋洋说出一番自我见解,并且举例论证。
轮到钟宁,她的回答却很简单——同样重要。
这两个就一定要对立吗,对不起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有这样难以出口?那它是被什么阻碍了呢。
钟宁想不明白。
她吹凉生煎里的汤汁,慢腾腾把四个热乎乎的生煎都吃进肚子里了。
给拾青一点时间,她想,再给她一次信任。做个宽容的人,做个有耐心的人,这不正是她的家庭教育所教给她的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改正就好了。
如果道歉难说出口,她不会去逼迫她,这对一个本就心理受伤的人来说,是二次伤害,她会慢慢等的。
她会等到那一天。
管家为钟宁请了几天假,让她得以在家休息。
这个假期来得恰到好处,正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梳理心情,也能和小狗培养一下感情。
它有了一个奇妙的名字,叫松茸。
钟宁嘴里总是时不时就冒出一个名字来,试探着去叫它,看它有没有反应,一连说了十几个,也没听到连着的两声叫。
晚餐的时候,正好吃的是松茸菇,她就说了一下,没想到狗狗立刻就有了回应,连着两声。
再喊它,又是两声。
钟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好吧,那你就叫松茸了。”
她说着,又抱起狗亲了两下。
谢拾青:“松茸是不是很可爱?”
又亲,又亲,就那么好亲?
钟宁摸着狗下巴,“是啊,你也想抱吗?”
如雪般的美人垂首,眉目间沾染了一层忧郁,她坐在沙发上,空茫的双眼朝着钟宁所在的方向,唇边噙着苦笑,“只是有点遗憾,我看不到它的样子。”
她这段时间真的瘦了,不是自己心疼以为的错觉,尖尖的下巴挂不住几两肉,好不容易养起的一点重量,却像秋天的草籽一般,轻飘飘地就远去了。
钟宁的心里仍旧不太好受,如同蒙了一层阴翳,但她也做不到看着心上人可怜兮兮地枯坐着,好似被抛弃了似的。
这世上有那么多可以说变就变的感情,唯独喜欢不在此列。
她长长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坐到了人身边,她的腿靠着对方的腿,肩膀碰着肩膀,好似从出生起就不曾分离的一对双胞胎,彼此挨着。
松茸被她拎起来,放到了两人并着的腿上,它湿漉漉的鼻头拱着谢拾青的手心,毛绒绒的尾巴扫过钟宁的手背,仿佛一个小小的桥梁,把两个人连通到了一起。
钟宁执起谢拾青的手,握着它,带着它抚过松茸身上的每一寸,指尖移到鼻子,钟宁说:“它是黑粉相间的,黑色比较多一些。”
指尖移到嘴巴,钟宁就印着她的手握了一圈,“嘴巴一圈都是白色,眼睛是蓝色,耳朵是灰色。”
“后背是浅灰色深灰色和黑色的,肚皮是白色的,毛有一点微卷,我们松茸是一只卷毛小狗。”
“让我看看,爪垫是黑色的。”
她碎碎念着,把松茸整个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狗竟然也没挣扎,就乖乖趴着,躺着让她们摸。
谢拾青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她不在乎这条狗长什么样子,也不喜欢狗。
她想要的,只是钟宁的关注。
就像从前那样。
就像现在这样。
看着我,对我说话,对我笑。
她们之间本就应该是这样。
谢拾青慢慢将头歪了过去,轻轻靠在钟宁的肩膀上,耳中听着她柔和的声音,“突然很想这样过一辈子。”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好似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的审核,偷偷摸摸就从嘴巴里溜出来了似的。
钟宁却笑了,是那种很宠溺的笑声,“现在抱抱还行,过几个月松茸能涨到几十斤,到时候不得把腿压麻?”
“那就让它趴旁边。”
“小狗是会看人脸色撒娇的,边牧更是机灵,到时候它嘤嘤叫着要抱,过来拱手心,我可拒绝不了。”钟宁边说边笑,就好像这幅场面已经出现在她眼前了。
谢拾青听着,她的掌心似乎也泛起了犬类鼻子特有的湿润感,耳边也幻听到了狗狗哼哼唧唧的声音。
温馨。
她忽然明悟到。
原来这就是温馨。
是家庭氛围中的温馨。
她竟然想和钟宁这样过一辈子吗?
谢拾青想说点什么嗤之以鼻的话,在心里偷偷反驳,可她一个字也没想出来,脑海中浮现的是钟宁所描述的美好幻景。
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唇边就荡漾起了柔软的笑。
想了一会儿,那种要反驳的心思,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边牧是智商超高的狗狗,而且渴望高质量训练和交流,把它当普通小狗来随便养养,就有点可惜了。
何况训练对边牧来说不是负担,它就喜欢这个。
看长相,血统自然不必说了,谢拾青要的狗,一定是最好的血统和最好的品相。不过钟宁还是查了查证书,发现松茸的双亲都是赛级犬,一只是敏捷赛的冠军,一只是选美的。
“哇,我们松茸这么厉害。”捏了捏小狗耳朵,钟宁嘀咕着,“看来得给你制定一下训练计划。”
她没涉猎过这方面,时间上也不算充裕,这时候就只能动用超能力,请了一个专业的训犬师过来。
对方还带了两只狗,一只是德牧,就叫小德,一只是田园犬大黄,叫陛下,两只狗情绪都很稳定,皮毛柔顺,眼神明亮,一看就很有精气神,智商也很高。
训犬师说,这是她的助教。
她不住这里,而是住在旁边的别墅,钟宁就不想问她的工资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天文数字。
和几只狗狗待了一整个下午,学习了不少养犬训犬方面的知识,松茸也是非常聪明的小狗,在过来之前,它本就会许多指令。
因为出生在一个敏捷赛训练师的家中,松茸从小就对各种障碍兴趣极大,训犬师的意思是针对性训练,开发它的天赋,就朝着这方面努力。
钟宁还跟着看了几个敏捷赛的比赛视频,其中就包括松茸妈妈的,不过它现在已经退役了。
狗狗在赛场上奔驰的风姿真的很耀眼,钟宁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等到谢拾青傍晚回家的时候,她还是捧着平板看个不停。
谢拾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钟宁过来迎接的拥抱,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
“宁宁。”她出声说道,“我回家了。”
钟宁这才注意到她回家了,穿着暗蓝色宽松旗袍的女人就站在门口,乌沉沉的眸子被挡在暗处。
看视频看得太专注,都没听到车子的声音。
“工作辛苦了,拾青。”她说着,将视频暂停,放下平板走了过去,给人一个浅浅的拥抱。
抱了几秒钟就分开了。
谢拾青一下抓住她的衣摆,攥得就像要撕碎一样紧,她仰头,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语气却是随意的,“今天也没有亲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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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青(随意):今天也没亲亲吗?(在心里嚎啕大哭)(泪水淹没了珠穆朗玛峰)
第39章
说实话,被问到这个问题,钟宁的心里是没有想到的。不过她倒也并不多惊讶,就好似,虽然脑子里没有明确的想法浮现出来,可潜意识已经有所猜测。
之前谢拾青每次回家,钟宁都会出去迎接,问她这次顺不顺利,工作上的问题解决了吗,有没有吃过午餐或是晚餐,最后再送上一个吻。
其实满打满算,从她们那天争吵过去,也才两天而已,昨天谢拾青就问过一遍了,她借口看星星拒绝了过去。
今天又问了一遍,钟宁找不出别的借口来。
她抿着唇,一时间没有开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动,没人说话,时间仿佛定格了一样。
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么久过去了,我也服软了,也表示自己有错了,还想要我怎么样!
“没有吗?”她再次问,语气却不是故意营造出来的随意,而是可怜兮兮的,一层浅浅的泪水就盈在眼眶里,显得那双无神的眼眸分外湿润,好似沾了露珠的花瓣。
她细瘦的小指头摩挲着勾住钟宁的手,指尖轻颤着,好似握着的不是温暖的手掌,而是什么雪球冰锥,冰得她止不住颤抖。
要是我能看见……要是我能看见!
谢拾青在暗地里磨牙,痛恨起自己的一双眼睛,痛恨起那起车祸的肇事者,连带着恨上了整个世界。
凭什么她要遭受这样的磨难,接受失明的折磨。
要是她能看见,就能猜出钟宁在想什么,何至于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
这该死的沉默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倘若普通人的内心,是一个盒子,四面都是密不透风,只有盒盖打开的时候,才能让人窥探进内里装的是什么。
那钟宁的内心,就是一览无余的玻璃花房,大大方方地供人参观里面摆放的鲜花绿植,看蝴蝶绕着花朵上下飞舞。
现在,这座花房禁止参观了,它还没有上锁,可漆黑的帘子将整个建筑都罩了起来,任谁也看不见内里一丝一毫的光亮。
谢拾青更是不行。
如果她视力完好,尚且拥有过分敏锐的观察力,或许还能瞧一瞧内里的变化,可她现在是个瞎子,她什么也看不到。
良久的沉默过去。
钟宁还是说话了,她说:“拾青,抱歉,我现在不太想做这个。”
直白的可怕。
诚实是一柄锋利的尖刀,割伤的不是本人,而是每一个听到答案的人。
她真不该多问一句的,谢拾青恍惚地想,真不该问。
不问,就可以假装对方是身体不舒服,是忘了,是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总有许多借口可以找,而不是听到赤裸裸的实话,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想亲近她。
多难堪啊。
“抱歉。”钟宁又说了一遍。
她真不如闭嘴,然后一刀捅死她算了。
“没关系的。”谢拾青的内心在尖叫,有关系!有很大关系!
“我能理解。”能理解什么?世上会有像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吗?亏我之前还认为她是最善良的好人!
“是我的错。”我是有错,怎么了!就算是杀人犯也有缓刑的机会,难道我的错比这个还要重吗?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到底还要我做什么!
难道我不是已经摆出了所有应尽的态度,很认真地在修补这份错误了吗。
我还能怎么做!
钟宁听完,也没有否认,或是委婉地说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有问题”之类的话,没给台阶。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谢拾青全责,没有嗯一声,已经是出于体贴而收敛了。
谢拾青感到恼怒。
小时候有一则寓言故事,讲的是瓶子中的魔鬼。一个倒霉的魔鬼被封印进瓶子里。
在被封印的第一个百年里,魔鬼发誓: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便会给那人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第二个百年,魔鬼发誓: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便会给那人一个王国。第三个百年的时候,魔鬼发誓: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便会满足那人的一切愿望。
等到了第四个百年,魔鬼说:如果有人放它出来,它就要杀了那个人。
漫长的等待和煎熬,能用四百年逼疯魔鬼。
谢拾青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两天,只有两天,她就开始感到不耐了。
倘若说钟宁没有经受过挫折,是源于幸运,那么谢拾青其实同样没有受过什么坎坷,而这凭靠的是她的金钱与地位,靠得是她自身的本事。
这就让谢拾青更多了一份傲慢。
她是个高高在上的人,这是骨子里的底色。她只经历过一次打击,就是上辈子的事,于是复仇的火焰在她的心里熊熊燃烧。
谢拾青何曾讨好过人呢,她觉得自己已经纡尊降贵地、很费心思地去道歉了,可钟宁还是不肯原谅她。
她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对对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会认为,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摆足了姿态,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
眼底的一层泪水迅速褪去,谢拾青松开拉着人的手,站直了身体,“我去上楼换衣服。”
纤细的指尖从掌心抽离,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里,钟宁抿着唇,蹲下身摸了摸松茸的小狗头。
圆圆的小狗身子热乎乎的,皮毛柔软,手掌挨上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心跳,扑通扑通,快速又有力,就像它本身一样,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松茸三个月了,有着一身的聪明劲。
它的房间,原本的木门被割开,只留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换成了磨砂的塑料门,用头一顶就能进去。
松茸迈开四腿跑回房间,叼了一个荧光绿的网球过来,放到钟宁的脚前,随后坐下,歪着头看它。
“是要玩球吗?”钟宁捡起网球,跟着松茸来到外面的草坪,把球丢了出去。
松茸看看她,又看看球,跑过去把它叼起来,却没有送回,而是叫了两声,用鼻子把球拱到了一边去。
钟宁让它捡回来,它只是叫,并不动弹。她只好自己过去捡球,刚捡到手,松茸就跑过来,把网球从她手里快速叼走,又用鼻子拱远了。
钟宁看看球,又看看它,诡异地从一双冰蓝狗眼中看到了催促。
“等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在陪我玩球吧?”
松茸非常喜欢抛接游戏,网球和飞盘都是它的最爱,做游戏的时候,肯定是最开心的时刻。
她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
“我不用玩球,谢谢你啊松茸宝贝。”
钟宁张开手,把跑过来的小狗抱进怀里,“我没有很难过,只是一点点。”
这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错。
谢拾青回房后,就再也没下来,第二天,她们也没能一起吃早饭,对方早就走了。
请的假期已经到时限了,钟宁吃过早饭,就坐车回到学校,她拉下了几门课,今天再去听课,就有点一知半解。
于是她打算趁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图书馆自学一下。学校的系统里收录着每个课时的网课,虽然不一定是同一位老师,但教学内容是差不多的。
她只是大一刚开学不久,还没有涉及到非常高深的知识,换老师教也没关系。
风城大学从不缺乏好学的人,这里的图书馆和自习室大得惊人,比钟宁上辈子的教学楼都要大,尽管如此,她找了三层楼,却也没看到一个空位。
来到第四层的时候,好巧不巧,遇到了一位熟人,柳如是,正抱着几本书迎面走过来。
走廊是可以说话的,两个人仍然压低了音量,不约而同地靠到远离自习室的那边墙角,“钟小姐也来自习吗?”
“总叫我钟小姐也太生分了,就喊我小宁吧,我前两天请了假,落下几节课,打算去用系统看网课补回来。”钟宁说,“你呢,你最近怎么样了,妙妙还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柳如是说,“上学期的内容,其实我已经学过了,再来一遍就很轻松。其他的兼职都辞了,不过翻译的工作没有,这个比较自由,平时抽空就能做,没什么固定时间。”
“总不能坐山吃空吧。”她说着自己的近况,神态是非常沉静的,素面朝天,面上也有了血色,瞧着有种婉约的美。
“妙妙的病情也越来越稳定,很快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等她出院,可得好好庆祝一下。”钟宁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你一定要叫我。”
柳如是说好。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分开,去做各自的事情,也是运气来了,钟宁刚进自习室,就看到了空着的电脑,她走过去,一边开机一边戴耳机,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整个下午,坐得屁股都酸了。
经管方面的知识,钟宁是没学过的,她上辈子学的是英语,成绩不错,不过都用来打无中文字幕的游戏上去了,边玩边当人工翻译。
不过聪明脑袋摆在这里,学的时候,她也很专注,把知识点都吃透了,又抽出作业纸,打算把今天刚布置的课后作业写了。
落笔的时候,钟宁又想起昨晚结束突兀的对话,想起那一次兵荒马乱的争吵,或者是对质。
她说要离开风城,虽然有些冲动,可内心深处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在被情绪控制的时候脱口而出。
她和谢拾青没什么矛盾,也没领证,现在分开了,也不会落得原身之前的下场。
至于大学,她会直接选择退学,做自己上辈子的事业,不需要学习经管专业的知识。
可惜的确是可惜,这是个很好的学校,但的确不是她喜欢的专业,现在努力去学,是考虑到继承钟家需要这个,她才去做的。
上辈子本专业的证书,她能拿的也都拿齐了,大不了再去全考一遍。
离开这里,离开豪门漩涡,找个小城市生活,两万块够租房,飞机票和买新电脑的钱,她直播有进账,不用考虑生活费,这是绝对够用的。
唯一有愧良心的,就是原身的恩怨,她这一走,相当于把钟家拱手让人了。
她们之间的联姻取消,这应当也会产生很多影响,好的坏的。
只是当时的钟宁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她只是想远远地走开,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都好。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风城和其他地方又有什么不同呢,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现在冷静下来,就不免再次考虑到这个问题。
如果她和谢拾青分开了,自己究竟要作何选择。
钟家是顶尖豪门了,就连佣人的工资,都是许多人坐车都追不上的高水准。
要离开钟家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无疑是从天上掉到地下,可能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失了智了,疯了,傻子才会有的想法。
可钟宁不在乎这个,不在乎进口的食物是空运来的还是路边摊,不在乎手上戴的是翡翠钻石还是塑料珠子,享用奢靡的物质,不会让她觉得高人一等,用便宜的东西,也不会让她感到低人一等。
她的精神足够富足,足够到可以盖过物质上的盈缺,更何况,她并不缺什么,只是不能用最最顶好的东西罢了。这世界上的东西那么多,就算是最聪明的科学家也不可能见过所有的事物,懂得全部的知识。
如果有人仗着自己懂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就洋洋得意,那才是真的愚蠢和目光短浅。
就算以后不能再享受豪门生活,钟宁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的眼睛可以去看自己能看的一切,体验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幸福的事吗?
如果抛开一切,只讨论钟家,钟宁认真思考了一下,她很愿意离开这里,去过小洋房和大草坪的日子。
可是,做人哪有这么简单容易呢。
人在世上拥有的社会身份,就决定了身上要背负的各种责任。
钟宁占据了原身的身份,就要承担起她该承担的东西。要是不知道原身和钟梓暖、钟夫人的恩怨,她真的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现在知道了,就有点犹豫了。
尽管穿越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享受了原身身份带来的好处,又不想要坏的一面。
真纠结啊。
本来谢拾青想要她去争继承人的位置,她还是挺有动力的,为心上人去努力拼搏,保护她,为她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多有成就感啊。
现在这个强动力要是消失,钟宁将会陷入极大的痛苦和纠结当中。
关键她也不清楚,这段感情到底还能不能顺利继续,现在看来,真的有点波折。
她在发自内心地思考,原身身份给她带来的便利,值不值她拼了命地去淌这趟浑水。
作业写完,钟宁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真难。
以前怎么没发现活着要考虑这么多东西。
上辈子的日子多快乐啊,睁眼就是吃,吃饱了开直播打游戏,打完了接着吃,吃完了再去玩儿,或者就散步,跳跳广场舞,每天的生活悠闲得要命了。
哪像现在。
钟宁唉声叹气,乘坐的出租车的司机就乐了,“住清平别苑的人也这么多烦恼吗?”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人活着谁能没烦恼。”
她以前就真的没有!
想到这儿,钟宁更忧郁了。
司机咂咂嘴,“说得也是。”
她变戏法似的,趁着红灯的功夫,掏出了一个麦克风来,“要不要唱歌?你连我蓝牙,自己放伴奏。”
钟宁惊了,“好充分的准备,好专业的麦克。”
司机得意地晃晃脑袋,“那是了,花了我快一千了,自带修音的,你看那底下都有按钮,不同功能的。”
钟宁低头一看,还真的是。
司机就调出一个最近很火的歌,“来,没有什么是唱k解决不了的。”
她本来闷闷不乐的心情,也被对方积极向上的心态感染着,变得高兴起来。
司机也有一个小麦克,别在领子口,两个人一起把这歌唱完了,是一首很欢快的小甜歌,调子简单,钟宁听过几遍,虽然不太会,但也唱了下来。
好消息是司机也跑调了,好好的一首甜歌,她们唱得像狼嚎,但是唱完以后,彼此脸上都带着笑。
剩下的路程,她们是一路唱过去的。
钟宁还唱了上辈子最喜欢的一首歌,因为没有伴奏,只能清唱。红灯停车的时候,两旁的其他车也没谁摇下车窗说扰民的,反而都给她鼓了掌。
她转过头去看,看到的清一色都是笑容。
总有一种,离开钟家,离开谢家,她的生活仿佛回到了和从前一样的错觉。
都是阳光的,积极向上的。
临下车的时候,司机还送了她两块饼干,都是独立包装,圆圆的棕色饼干上撒着超级多的蔓越莓碎。
她说这是她女儿做的。
钟宁翻了翻包,从里面拿出两袋软糖,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印的不是英语,不过味道很好,还很甜。钟宁特别喜欢吃这个。
她把软糖递过去,司机摆着手说不要,“我这就两块饼干,不值那么多。”
“饼干有价,但是快乐无价啊。”
司机还是不收,她顺着车窗口丢进后座才成功给了出去。
也是你来我往的人际交往,可这种却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彼时太阳还未彻底落山,但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钟宁深深呼吸,望着层云像一只水母,慢悠悠从天空飘过,湛蓝的天空是它的海水,而它就是海里最自由的鱼。
她忽然就释然了。
何必和拾青置气呢,她想,没人教过她这些,就算是再无所不能的人,也有自己不懂的领域。
这就是她不懂的地方。
她要包容一些,就像之前订婚宴,她不会那些寒暄,不知道如何同那帮总裁董事长们你来我往地说话,不也是谢拾青一力挡在前面,替她挡掉所有的辛苦吗?
彼此包容体谅,感情才能走得长久。
她还说让拾青坦诚,可自己在意对方没道歉这一点,却也憋在心里,没说出口。
她不说,拾青怎么会知道呢。
打定主意,钟宁迈开步子往别墅走,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快。
她要给谢拾青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再给她一个超级缠绵的吻,把自己的心路历程,都剖白给她听。
钟宁兴冲冲地跑回别墅,一问佣人,得到了谢拾青还没有回家的消息。
她就拿起手机,给人发了一条消息,询问她什么时间回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手机依旧静悄悄的。
钟宁吃过饭以后,就回房开直播,一直播到十点半,谢拾青依旧没回家,她躺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消息列表是静悄悄的,别墅也是静悄悄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钟宁揉了揉脸,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
她困得直打呵欠,洗漱完下楼,一问佣人,谢拾青一个晚上都没回来,而她的消息,也没有一条回复。
松茸早起跟着训犬师跑了好几圈,回来狠狠吃了一顿生骨肉,现在趴在她的脚边昏昏欲睡。
它小小的年纪,没有忧愁,每天吃好喝好,无忧无虑,或许最大的烦恼就是主人什么时候回家。因此没过多久,就睡得四脚朝天,没有防备。
简约的聊天界面上,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那一条——拾青,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再往上,是她发的早安,也只得到了一个嗯,下午她说要学习,晚上再回家,也是一个嗯。
晚上就连个嗯都没了。
一个人要是变得冷淡起来,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得到的,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冷淡,而是冷漠了。
谢拾青对她的态度,比北极还要寒冷。
因为她不亲她吗?所以谢拾青生气了,才用这种态度对她。
可生气的不是她吗?
一夜过去,她想象中两人和解的场面没有到来,佣人的安静让这座别墅看起来像是一栋空屋,稀少的家具摆放,显得它那么空旷。
钟宁之前从来没觉得,这里有那么空,空得好像连呼吸都有了回音,好似站在峡谷向下跳,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找到管家,轻声问道:“你知道拾青什么时候回家吗?”
管家穿着万年不变的西装制服,说话的语气平缓冷静,“家主去原城出差了,这周恐怕都不能赶回来。”
出差。
她出差了。
但是没告诉自己。
钟宁握着手机,表情一瞬间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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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私下给谢总起了很多小代号,嘴硬姐,做梦姐,发癫姐,活该姐,在讨论不同阶段剧情的时候叫不同的代号,非常直观()
第40章
钟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去学校的车的。
她浑浑噩噩地听了一节早课,下课时,同桌兼舍友露出了关心的表情,“小宁,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呢。”
军训的半个月,钟宁都住在宿舍里,和舍友的关系都很不错,像钟宁这样的人,交朋友是很简单的,何况她的好运气仍旧在发挥效用,一间屋子四个人,都是很好相处的性格。
前几天老师课上留了作业,都是她们发到小群里,特意艾特了钟宁,提醒她不要忘了做。
她平时不住寝室,柜子就让她们用了,而她来得晚,座位都是室友帮忙占好的。
“我……”听到问话,钟宁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却给人一种狠狠哭过的感觉。
另一个卷发的小姑娘,半是担忧,半是调侃地说:“没吃早饭饿的?还是失恋了?……不会真失恋了吧?”
“应该是吧。”钟宁说。
大教室还有人要用,她们上午没课了,就拉着钟宁一起回了寝室,“怎么回事啊,要不说说,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她们倒不知道钟宁是钟家人,只知道她家里应该挺有钱的,毕竟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都不便宜,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而且也一起聚过餐,见到她坐豪车的场面,不难猜。
此刻还在心里想呢,果然爱情是人生一大难题,有钱没钱都不耽误人为此遭罪。
钟宁被按着坐在椅子上,另外三个人排排坐着看她,一副耳朵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抬手揉了一把脸,钟宁有点踟蹰,“她不喜欢我把我们两个人的事告诉别人。”
所以这次出了信任危机,她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并没有问傅南霜这个情感大师。
“这样,你也不用说具体是谁,就概括地说一下,你为什么觉得失恋了呢,对面提分手了?”
钟宁摇了摇头,她犹豫了半晌,想了想说:“我们吵了一架,我提分手,她不同意,这两天应该是和我冷战了,昨天就说了两个字,今天还没有说话。”
“我就觉得……她可能是要和我分手了吧。”
“等一下,等一下。”一个舍友比出暂停的手势,“我有一个关键问题,吵架是谁的错呢?”
“是她的问题,我去质问她的。”钟宁回答。
“那你们吵完,这个问题解决了吗?”另一个室友问。
“解决了一半。”
见几个人面面相觑,钟宁叹气,闷声闷气地说:“算了,其实不用参谋,我多少能猜出来她的意思。”
“就这样吧,如果明天她还不和我说话,就分手吧。”
“我请你们吃饭吧。”她认真地说。
她还是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去争继承人的身份,替原身报这个仇。如果放弃,以后或许就见不到这几个室友了,她们都是挺好的人,相处一场,就当分别礼物。
钟宁低头翻了翻包,她记得包里还有一张副卡,是钟家主给的,因为不算她自己的钱,所以之前片源泄露的时候,就没有一起给谢拾青。
姜黄的钱包展开,一串的银行卡会员卡露出来,有两个非常眼熟。她一怔,把它们抽了出来。
一张是存着谢拾青给的那十亿的银行卡,一张是她自己的那个。
它们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包里的?
钟宁出门不常背包,她对包同样没什么特殊要求,平日里出门,如果有装东西的需求,就只背一个白色小包,像是帆布袋那种大小,又大又能装,是那种手工编织的,非常百搭。
这个包素日里就挂在门口,里面装着钱包,她是从来不会去翻的,用的时候就拿走。
这两张卡,是谢拾青趁她不在家的是塞进去的吗,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长久以来,钟宁闲置自己的脑子和思考能力,只有玩一些解密游戏的时候,她才会百分百地调动起所有的思维能力。
但游戏和生活是不一样的,游戏里给出的所有信息,都是可用信息,带有文字描述的东西,都是必要线索。
剔除了无用部分,只剩下关键情节,人物的变化也是很单一的。
可生活不是,谢拾青的复杂,更甚于她认识的每一个人。
尽管钟宁的脑袋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但短时间内,她也没有足够的样本分析,去揣摩谢拾青的行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是想和她一刀两断,互不相欠?还是一个不敢诉诸于口的道歉,源于愧疚?
不管怎么看,她都有充足的理由,避开同自己的会面,悄悄把银行卡送回来。
就像现在,钟宁也拿不准谢拾青发脾气,是想和她分手,还是想等她低头去哄。
两种的可能性都很大。
可钟宁不想低头。
是她的问题和过错,她会光速滑跪道歉,会立刻改正,但不是她的问题,她又凭什么认错呢?
她们是在谈恋爱,是正常交往,自己又不是去做了谢拾青的奴隶,任打任骂不还手,那样的感情完全是扭曲的,偏激的。
这可不是她喜欢和想要的爱情。
钟宁自认为是个有原则的人,问题既然不出在她的身上,那么她就绝对不会低头认错,像个没有自我的仆从,去求着人回来。
如果一段恋情使人连自尊都抛弃了,那是绝对不正常的,假使对方真的爱你,也不会想要你做个没有自尊自我的可怜虫。
爱一个人,就要给予对方最大的关怀和尊重才对。
钟宁把两张卡重新放回包里,招呼着舍友,问她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限定在特别贵的场所。
几个人本来都拒绝的,大家只是舍友,平时吃吃学校附近的饭馆,互相请客也花不了几百块,钟宁非要让她们挑贵的,岂不是占大便宜了。
因此都拒绝,说什么都不同意。
钟宁就说:“我真的很多钱!可以去的,而且情分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吧,不然,你们就当今天是我生日。”
四个人你来我往地拉扯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拗过钟宁,同意了。
今天只有晚上才有一节课,一整个白天都是空闲时间。在风城大学的学霸,就算是休息时间,也很少有人不管不顾地玩一整天,大都会去学点什么。
不过,难得的请客可不容错过,她们提了好几个地点,都被钟宁以不够贵给否了,一定要足够贵的才行。
反正,她现在也就是有钱了,以后离开这里,可就没机会去这些地方了。
一个女生就说:“双子塔塔顶!”
作为风城的地标建筑,最顶层自然做成了半露天的开放式餐厅,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一番绝美景致。
钟宁说好,她的列表里有餐厅经理的账号,就打了电话过去。
本来是想问有没有位置的,却被告知钟家在这里有自己的位置,不对外开放。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几个女生兴奋地尖叫了一声,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说,匆匆忙忙坐下化妆,翻衣柜里最得体的礼服。
双子塔顶的价格非常昂贵,来这里用餐的人,多是名流新贵,有钱人。
其中一个女生画着眉毛,忽然用梦呓般的声音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裴镜,要是能看到她,我就是死也值了。”
裴镜是现在最有名的影后,巧的是,她正是谢氏的员工。
如果是之前,钟宁或许就开口说帮她要两张签名照了,但是现在,她和谢拾青算什么关系呢,这种欠人情的话,是张不开口去说的。
是以她只是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等她们打扮自己,手指下意识地又点开了微信,点开那个没有消息回复的界面。
只要一想到谢拾青,她原本明亮的心情就蒙上了一层阴霾,像是大好的晴天,忽然来了一块乌云,把太阳给遮住了。
钟宁又想叹气,但忍住了。
不能总是叹气,会把好运叹走的。
她没有刻意去打扮,只穿着出门的那套常服。双子塔顶的人,既不会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她,也不会说她的穿着不符合用餐规矩。
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是可以让规矩给自己让路的。
钟宁自己没什么势,钟家有。
真要论价格,她身上这套也不便宜啊,虽然是成衣,也是五位数起步的,只是不是礼服而已。
一想到这儿,钟宁又有点难过了,因为这衣服是谢拾青给她买的,或者准确点来说,是谢拾青让管家去挑的。
通过玻璃栈桥走去对面,楼下就是谢氏的公司,明亮的日光照在上面,玻璃反射金光,将这条路也染上了一片璀璨金芒,白得像碎镜的反光。
它看起来那么美,那么梦幻,好似踩在上面,就走向了通往幸福天国的道路。
谢拾青。
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钟宁就越是控制不住思绪,脑袋里冒出的都是她。
看到蓝色,就想到她穿的旗袍;看到白色,就想到戴在人耳垂上的珍珠;看到紫色,就想到夕阳下的玫瑰花丛,想到她们手牵手散步的场景。
高脚杯让钟宁想起她,刀叉也能让钟宁想起她,曳地的礼服裙、漆黑顺直的长发,分明是毫不相关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却拼接成了谢拾青的模样。
就连盘子里的菜肴,她也能想到是谢拾青爱吃或者不爱吃的。
这是相思病吗?
还是她中了一种名为谢拾青的毒。
这个地方,钟宁其实也没来过,几位舍友都是端正仪态,尽量礼貌且不着痕迹地扫视周围,见到自己认识的名人,就抄起手机狂戳屏幕。
拍照是没拍的,但感叹号连起来能绕风城一圈。
顶好的一顿美味,钟宁吃着食不知味,刷卡的时候账单都没看。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三个女生还在热热闹闹地谈论刚刚的这一餐,比起餐品的美味,见到的人更值得惊奇。
钟宁的记性很好,食客里有去过订婚宴的,她都记得是谁,但也有没去过的,那她就不清楚了。
在舍友们讨论她们的时候,认识的,她就说上一嘴是谁,然后又收获了一堆惊叹。
离开双子塔,坐上回去的车,她们仍旧难掩兴奋。
路过奶茶店,钟宁下车买了四杯冰镇的果茶,一个女生说:“坐在这样的车里,连堵车都不会烦了。”
堵了三个红灯后,她默默改口:“收回刚刚的话,堵车真的很烦。”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另一个女生揉了揉胃,“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好像没吃饱似的。”
另外两个人点点头。
钟宁也摸了下肚子,她更是没吃饱,因为满脑子都是谢拾青,食不知味的,连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不要去美食街?”她说,“今天就是放松的一天,多玩一儿嘛。”
三个人齐声说道:“好啊好啊。”
钟宁:“先回去换衣服吧。”
几个人回到学校,妆就不用改了,只是把礼服脱下来,换成了出门穿的常服,脚上踩着运动鞋和凉鞋,整个人都松快下来了。
钟宁还是这一套,不过借了根头绳把头发能扎起来的部分拢到一起,在脑后绑了一个小揪揪。
司机任劳任怨地在停车场等着,又把她们送到小吃街去。
钟宁是下定决心,今天要做个付账的。花钱请客,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反馈,几个女孩子笑笑闹闹的,朋友之间互相打趣,真的是放松心情的绝佳途径。
她脑子的谢拾青,也能少出现一会儿。
太累了,多思和忧虑,是消耗精气神的主力,她真的想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哪怕只有一会儿,让她重新进入到没有烦忧的世界里。
三个室友都是话多的类型,聊起天来你一句我一句,分享者生活中的趣事,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钟宁加入进去,感到久违的快乐又重新包围了自己。
人多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分享食物,小吃只要一份,大家分着吃,每个人都能尝到还不占多少肚子,就可以吃很多种。
她们从街头吃到街尾,中途去猫咖坐着撸猫消食,感觉差不多了,又从街尾吃到街头。
每个人都吃得肚子滚圆,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钟宁又买了许多水果,一起拎着回了宿舍。
逛街和吃东西,总是能让人轻易获得快乐。
钟宁躺在床上,和其他人一起揉着吃撑的肚子,大家都瘫在那里,没一个人想动一下。
“今天真的好爽,小宁威武!”
“这可能是我大学四年最高兴的一天了,哎……”
“你才大一刚开学,姐姐。”
“是啊,可我再也不能去双子塔顶了,真的多亏小宁,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钟宁听着她们的话,歪过头去看手机,还是没有回复的消息界面。
心里说不上来,泛起了什么滋味。
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吧。
或许这就是一个错误,其实生活早有预告不是吗?自从来到这里,和谢拾青有了牵扯,她就体会到了众多不好的情绪,这难道不是一种警示吗?
经历的一切在警告她远离,但她捂上耳朵,闭上眼睛,执意要撞进去。
根本没看这迷雾后面,究竟是长满鲜花的草地,还是布满荆棘的裂谷。
最后一节课结束,她回家,家里空旷而安静。
她的难过是淡淡的忧伤,像雨后山林间泛起的缥缈水雾,是朦胧的,潮湿的。
奇异的平静在她的胸口盘旋,钟宁细数着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过往的一幕幕从她的眼前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回荡在她的心间。
拨开迷雾,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松茸跑过来舔她的手指,用它湿漉漉的嘴巴含住她的手腕。
她晚上是搂着小狗一起睡的。
第二天是周末,钟宁去了医院,来到齐宛的办公室,去抽最后一次血。
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腺体去释放信息素了,不像初来乍到的时候,还需要谢拾青帮忙。
在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钟宁走出来,看到齐宛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面,带着眼镜,神色浅淡。
“齐医生。”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是吗?”
“对,抚慰剂的研发非常顺利,过两天就能出最终成品。”齐宛回答,“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一趟趟过来了。”
“那就好。”钟宁只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再说别的。
她去了另一家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根据匹配度选了几种适合自己的抑制剂,算算时间,她的发热期也快到了。
她需要抑制剂。
离开医院,钟宁拿出手机,给谢拾青发了消息。
【我需要一次谈话,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吗?如果你想分开,又或是有别的打算,能否在今天结束之前,给我一个答案呢。】
她抱着手机,没有睡觉,关了灯坐到窗边,去看外面的天空。
秋夜的晚风带着寒意,钟宁又去披了件外套。
她来到了一个没有多少爱的环境,就连风都是冷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针指向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四个零,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收到。
钟宁开始收拾行李,自己带过来的和她买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装了起来,
天刚擦亮的时候,佣人就开始在别墅里活动起来,她叫了两个人帮自己搬行李下楼,两个行李箱装得很满。
它们被放进车子后排座,没叫司机,钟宁自己会开车,她转动车钥匙,离开了谢家别墅。
钟宁回到了钟家,这个她刚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钟家主起得很早,若是要论长相来看年龄,那么她的年纪绝对是难猜的那类。
钟璘的样貌算不上拔尖,她有一双极其锋利的眼眸,望着人的时候,难免显得刻薄,可她白手起家,早年间做生意的时候,对人都是笑脸相迎,就算现在,她的脸上也时常带笑,只有严肃冷漠的时候,那种不近人情的气势才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而这一面,她通常都是在家里显露的。
倘若以身作则能够排一个名次,钟璘绝对能排上第一位。
在什么场合,就要用什么面孔,这就是她亲自教给后代的宝贵箴言。
钟宁到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打太极拳,说是年纪大了,就要养生一点。
“你怎么回来了?”
钟宁抬眼去看她,钟家主正专心致志地打拳,姿势还挺标准的。
“我想做继承人接过钟家。”
“你?”钟璘忽然笑了,她淡淡道,“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是你的女儿,难道没有资格竞争吗?”钟宁说。
钟璘慢慢悠悠收拳,瞥了她一眼,“继续。”
“我以前做了很多糊涂事,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方法不对。”钟宁用同样冷淡的声音说,“论起脑袋,我也不蠢,最基础的条件还是有的。”
“钟梓暖也并没有达到你心中的标准,不是吗?”
钟璘这下终于停了下来,给了她一个正眼。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奇,故意摆出这样的态度来,就是为了给钟宁一个反馈,“详细说说,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和谢拾青联姻,你是乐见其成,这会增大我的筹码。”钟宁说,“如果你满意钟梓暖,联姻的人选应该是她。”
“我从前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能力和本事,可你仍旧没有对外宣布,下一任接班人是钟梓暖。”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钟家主问。
“是我自己明白的。”
她的态度都摆在明面上,其实并不难猜,原身和钟梓暖一直都是竞争关系,谁都没有拿到最终盖章。
要不然,钟梓暖也不会一直要针对她。
不过钟宁私心觉得,钟梓暖用错了方法,她走错路了。
如果搞排挤和阴谋诡计也有一个排名,她绝对能排第一,可钟家主为什么一直没拍板定下来继承人的身份,以后者的眼力,是绝对能看清楚那些小动作的。
她没有,是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或者说不认同?
对于钟氏这个大体量的公司而言,继承人的真才实干,远比她阴谋诡计的本事要重要。
钟宁是这样想的,她也这样说了。
钟璘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这个女儿,半晌后她说:“以后没课的时间,你可以来公司,就找华助理,她干什么都跟着她。”
“我想从谢家搬出来。”钟宁低声说。
“嗯?”钟家主一掀眼皮。
“只是联姻,并不是非要装出恩爱的样子。”钟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说话,“只需要有这样的身份维持就够了。”
“我想搬出去自己的房子住。”
“随你。”钟家主说,她果然没有不同意,仿佛钟宁说的是很随便的小事,“早餐在家吃吗?”
“那就在家吃吧。”钟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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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偷偷抹眼泪)(严肃):我以后再也不要爱了呜呜呜,我要一心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