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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 131 章

    霍予安已经疯了, 不过好在简暮理智尚存,没有真让他当着乐茸的面直接do起来。

    狠狠拍打alpha的背,试图把他唤回神,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空隙,连忙提醒他:“还有人!办公室里还有人!”

    “?”霍予安蓦然回神。

    一转头, 那目光像要吃人似的, 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怎么还没滚蛋?

    乐茸欲哭无泪, 他也想滚, 但老板不让。

    “……咳咳。”简暮清了清嗓子, 理了理西装领口,掩饰尴尬。

    他早就做好了被霍予安冲烂办公室大门, 被他委屈兮兮地抱着腰, 要他帮他正名、讨回公道的准备。

    哪想到霍予安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截然相反,上来就抱着他又亲又啃。

    “网上的东西都看到了?”

    办公室里还有闲杂人等,简暮没有在下属面前和人亲热的癖好, 纤细修长的手抵在霍予安的胸前,把他推远一些。

    紧接着在霍予安心猿意马地想要抓住他的手揩油之前就抽回, 让霍予安抓了个空。

    霍予安空荡荡的手只好在自己被他的掌心摸过的泛着痒意的胸口抚了抚, 咧开整齐的大白牙:“看到了, 很开心!”

    “开……心?”简暮越发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什么癖好, 难道是被骂爽了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在某些时候, 简暮越骂,这人越兴奋, 越疯。

    不知道想到什么, 简暮又一次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因为看到你未婚而开心。

    但霍予安怕这种事说出来会被简暮揍,要是简暮发现他吃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醋, 而且简暮为此挨了他不少折腾,好几次差点把腰闪了……简暮十天半个月不理他,都算简暮脾气好,估计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了。

    霍予安强行把开心圆回来:“看到我们以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所以很高兴。”

    “不在意网上那些人说的很难听吗?”简暮问,“他们都在骂你,你不生气?”

    “心太小了,只顾得上高兴,顾不上生气。”霍予安小嘴抹了蜜一样,好话是一套一套地来。

    简暮忍俊不禁。

    顿了顿,才说:“可是他们骂你,我会生气。”

    “乐茸。”

    被迫听了老板和他的准老公的调情,乐茸正在默默扶正他已经被酸倒了的牙,听到简暮喊他名字,立刻一个机灵:“在的老板!”

    “我吩咐的集体官博的发文,还有让你们帮我注册的个人账号,都准备好了吗?”

    霍予安:“官博发文,个人账号?你想做什么?”

    乐茸强装严肃地汇报:“简总,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发出去吧。”

    乐茸像是终于被赦罪了一样,毫不犹豫地滚蛋,一秒都不想再在办公室里吃狗粮。

    办公室门合上,简暮端起茶盏小酌一口。

    在霍予安毫无防备之时,白皙细长的手指勾着霍予安的领口,没有任何预兆地将alpha扯来,在他嘴角落下一个雨后龙井味的吻。

    “为你个正名,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娘娘,怎么能被污蔑成小三呢。”

    简暮抚着他发质粗硬的毛茸茸的后脑浅笑。

    “你不是安妃,你自始至终都是安皇后。”-

    【@陇峯集团:近日网上关于本集团负责人简暮先生的谣传,详情请关注@简暮,今晚七点,简总将会亲自就网络传言进行回复。】

    官博又照例提了一嘴律师团队已经开始收集不法分子和有心之人的造谣证据,择日起诉。

    简暮合上平板站起身,单薄的后腰抵在桌沿,面上没有过多神情,他沉默着,漆黑潋滟的桃花眼远眺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的安海夜景。

    白昼越来越长了,临近七点,安海的天际线仍然残留一丝金黄的暗芒,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深色的夜幕中撕开了一道破口,隐隐显露出微渺的希望。

    这一次开诚布公,简暮清楚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来自万千网友的质疑、好奇,或许还有谩骂。

    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陇峯董事会,尤其是随时准备着找他的漏洞,要把他身上连骨带肉撕扯下来的简钺诚和简钺山。

    以及……他妈,徐乐颖。

    这个将他像雏鸟一样护在身后,却让他痛楚经年的女人。

    六年前那噩梦一般的一天已十分遥远,那种绝望的无力感和悲怆却仍然恍如昨日,稍一回想,就仿佛有钝刀凌迟在心脏上凌迟,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六年前,是他和霍予安出入酒店的照片被爆。

    六年后的今天,是他和霍予安的录音被曝光。

    时过经年,可这一幕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六年前,简暮抛下了霍予安,只剩alpha一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舆论和接踵而来的后果。

    而这次,简暮不会再弃霍予安而去。

    坐在电脑前,简暮深吸一口气,照着乐茸曾经教过他的操作方法,打开直播。

    这次他为霍予安挡一次雨,无论接下来是否会面对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

    他总不能一直逃避,既然做出了选择,有些事情注定必须要面对。

    这是他逃不过的宿命。

    平板的界面跳跃到漆黑的直播间界面,加载两秒后,很快显示出简暮冷淡但令人惊艳的脸。

    观众蜂拥而来时,简暮还在屏幕上摸索着什么。

    【简总晚上好,简总在做什么?】

    观众的礼貌态度有些在简暮意料之外,他们好言好语,简暮自然不会对他们恶语相向。

    “在调美颜。”简暮拧着眉吐槽,“怎么关啊?这美颜好丑。”把他照得和鬼一样。

    乐茸只教了他怎么开直播,但他们都没料到直播竟然会自动开启美颜,如今只能靠简暮自己把脸凑近了屏幕努力探索。

    【脸红了,简总靠这么近,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大美人亲上了】

    【简总这摸索美颜的小表情懵懵的,有点呆萌……】

    【别关了吧,这样挺好看的】

    【美颜确实侮辱我们简总的神颜了嗷,简总可是上过最美面孔的人!】

    【调美颜的键在屏幕最下面】

    按照弹幕中的指示找按键,但从来没接触过直播的简暮对此一窍不通,磕磕绊绊了半天,甚至给自己调了个阿宝色的滤镜,都没找到美颜的开关在哪里。

    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

    简暮下意识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掺杂着隐隐烦躁的迷茫,看着坐在隔壁偷看他直播,看他笨手笨脚了半天,实在坐不住的alpha大跨步朝办公桌后的他走过来。

    亲昵地坐在他办公椅的扶手上,最近由于服药,显得浓郁强盛不少的alpha信息素强势地把他包裹在其中。

    “美颜开关在这里。”低沉磁性的嗓音挨得很近,令人耳根发麻。

    霍予安在屏幕上点了三两下,就帮他把美颜关了。

    退出直播参数调节界面,简暮被投射到屏幕中央那张漂亮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

    宽大的平板屏幕中,霍予安大半边身子入镜,以一种宣誓主权的姿态护在简暮身后。

    他满意地看一眼弹幕刷屏的“啊啊啊”,便在简暮开口驱赶他之前,先一步主动离开。

    “你直播吧,我回隔壁会议室看岁岁了,有事再喊我。”

    说完不等简暮回答,他就嘚嘚瑟瑟地迅速出了门。

    简暮无语凝噎地望着他关上门的背影,半晌低下头,无奈一笑。

    这人表演型人格又犯了,这就开始秀上了。

    在回过头来一看弹幕,果不其然,满弹幕嗑生嗑死。

    简暮好笑地想,这还有什么好说,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了。

    不过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

    简暮扫一眼直播间人数,开播的短短五分钟,已经突破四十万人,而且人数还在以刷新一次就增长大几千上万人的速度猛增。

    简暮没有再等,对着这将近五十万人的直播间,言简意赅地澄清。

    “今天在这里这直播,我主要说明三件事。”

    “第一,我确实未婚,那页户口本复印件货真价实。那页户口本复印件仅限于岁岁幼儿园整理档案所需使用,至于为什么会被拍摄下来,并且在网上曝光,我已经查明,是幼儿园老师所为。在事发后我立刻报警,目前该邵姓老师已经被逮捕,我将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第二,我与温白先生关系清白。六年前我身体状况不佳,偶然间认识温白。温白专业学识素养极高,具有极强的管理能力,我将温白聘请来陇峯,以副总之位相待。多年来,温白工作勤恳,兢兢业业,可以说陇峯能有今天,温白有一半以上的功劳。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如同亲生的哥哥,是我的亲人。”

    “第三,霍予安是我的爱人,是岁岁的生父。”

    第132章 第 132 章

    与前两个澄清内容相比, 在提到霍予安时,相对于先前公事公办的冷漠,能明显看出简暮清浅的眸光变得柔和。

    像是湖光中映入了一缕暖阳, 整个人乍然变得生动鲜艳起来。

    他没有理会骤然炸开锅,疯狂刷屏感叹号的弹幕, 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我和霍予安相识于高二, 从同一高中读到同一大学。六年前因为一些原因, 我们分开了, 后来我查出我有了岁岁。”

    提起那些藏匿于记忆最深处, 不堪回首的往事,简暮微抿着唇, 两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把玩着, 这是他最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他有些后悔轻易放霍予安离开了,如果霍予安没有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这个alpha哪怕是一言不发的存在也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然而此时办公室内空空荡荡,他只能深吸一口气, 自说自话, 兀自把自己早已愈合的发烂流疮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剖给观众看。

    “那时候我的精神状态不好, 轻度抑郁, 孩子的出现像是给我的生活注入一道光,给了我精神支柱。”

    “我擅自把孩子生下来, 独自抚养他长大,霍予安并不知情。直到录制《一家的旅行》——这是岁岁主动提出想要参加的——霍予安和岁岁在节目中偶遇, 他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简暮的目光骤然一凛, 话题结束,他的温情也不复存在, 昳丽绰约的面容重新变回冷冷清清,显得威严有压迫感的模样。

    “以上是我对今天网上所爆出的所有爆料的澄清,我对我所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负责。”

    “如果接下来,有心之人仍然坚持造谣和诋毁,那么陇峯和靖和的律师团队不是摆设,有心之人需要付出应有的法律责任,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我的澄清到这里结束。”

    简暮一愣,对着镜头吩咐:“霍予安,来办公室,帮我把直播关了。”

    嗯。

    乐茸除了没教他怎么关美颜之外,也没教他怎么关直播。

    这个助理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简暮打算明天找他谈谈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我来了。”

    在隔壁窥屏的霍予安立刻听令,屁颠屁颠地过来,简暮起身,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霍予安没理会弹幕满屏的不舍和挽留,毫不客气地关了直播。

    然后一手搭上一旁简暮的肩膀。

    正将桌上零散的文件纸页一张一张捡回收拾整齐,肩上压来的重量让简暮下意识回头。

    下一瞬,alpha的信息素连带着一个气势强盛的吻,一同攫取了简暮的呼吸。

    简暮身前抵着办公桌桌沿,他被alpha掰着下颌强势地吻住,身后紧贴着alpha火热的身体曲线。

    男人高大健硕身躯将简暮笼罩在与桌子的夹缝之中,让他难以逃离。霍予安仿若一只成功抓捕猎物的饿狼,疯狂地从猎物身上索取。

    “刚才在隔壁看你直播,就想这么做了。”

    唇齿贴合交融的间隙,霍予安哑着声音说。

    “又心疼,又想直接冲进办公室,不管不顾把你……”

    简暮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把他难以入耳的未尽的话语从嗓子眼里塞了回去,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猛激烈的掠夺。

    简暮怀疑自己扁桃体都要被他嘬出来了。

    好不容易分开,简暮坐在桌子旁喘气,霍予安大喇喇地秀着殷红的嘴唇,心情颇好地去隔壁会议室抱来落单的岁岁又返回,拎起茶几上装满他们吃完晚饭的饭盒的保温袋,就揽着简暮要出门。

    岁岁坐在霍予安臂弯里,向简暮撒娇:“爸爸,我想吃饼干蛋糕。”

    “饼干蛋糕?”简暮疑惑这是什么。

    “是奥利奥千层。”霍予安笑道,“公司对面街上那家,他刷视频刷到广告了,我没敢给他乱喂东西,让他先经过你同意。”

    “对,奥利奥千层!”岁岁眼睛亮了亮,揪着简暮的西装袖子,“我想吃,爸爸给我买嘛……”

    简暮刚要开口,他的手机响了。

    看清屏幕上的名字,简暮的好心情被扫荡一空,脸色骤然一沉。

    他冷声道:“你先带孩子去买千层,我留在这接一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严重吗?”

    简暮的嘴角隐约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没事,几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而已。”

    霍予安不明所以,但是岁岁得到了肯首,兴奋地催着霍予安下楼。

    电梯恰好到了,他只能目露担忧地回望着简暮,抱着孩子进了电梯。

    走廊的灯只开了零星几盏,沿廊落地窗外,夜幕中仍然灯火通明的安海市在走廊内铺陈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有夜风在走廊中穿过,简暮走向那扇没有关严的窗户,清凉的晚风如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间穿梭而过,额前碎发微微摇晃。

    简暮俯视着楼下车水马龙,手指寻着肌肉记忆按下接通键,手机放到耳边时,他冰冷不屑的眸光宛如睥睨卑微的蝼蚁。

    两相无言,简暮能听见另一边刻意放缓的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技艺不佳的棋手在博弈之时无意间露出的端倪破绽。

    不过简暮并没有陪他玩“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小把戏,霍予安和岁岁还在等他,他没空陪无聊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事吗?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对方离开挽留:“有事,小暮,我是大伯。”

    “我有来电显示。”简暮淡淡道。

    言下之意便是,你有屁快放,别净说废话。

    “你……”隔着手机都知道此刻简钺山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他没再说一些自以为温情实际浪费时间的寒暄,道:“网上那些关于你的消息我都看到了,你今晚的直播回应,我也了解了大概。”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待简暮的慌张。

    可简暮只是看了一眼腕表,道:“我允许你浪费我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倒计时结束,不管你说到哪里,我都会直接挂断电话,现在还剩四分五十四秒。”

    “简暮你怎么和你长辈说话呢!”

    “还剩四分五十一秒。”

    “……”简钺山深吸一口气,简暮是真的会挂电话,虽然他不想承认被简暮牵着鼻子走,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简钺山开门见山:“你实在太胡闹了!”

    简暮的表情很淡:“比不上你爱闹,大伯母这个月第五次把你抓奸在床了吧?大伯你实话和我说我到底有几个堂弟堂妹,我保证不告诉大伯母。”

    “……”这个大侄子顾左右而言他,简钺山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可他还记得简暮的倒计时。

    他缓了一口气,心说这小子嚣张不了多久,再让他肆无忌惮一会儿也无妨。

    简钺山语重心长道:“小暮,那些事你确实做错了,你还太年轻,做错一些事情情有可原,但你的疏忽关系到陇峯的生死存亡,你不应该把你omega的天性用在工作上,这容易让陇峯,让我和你父亲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温白的手腕再如何厉害,他也是外人,当初我们以为他是你的爱人,才能勉强接受他进入陇峯,身居高位,掌握举足轻重的权力。可是到头来温白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这让股东们怎么想?这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啊!而且温白身家背景那么厉害,万一他的胃口被养大了,你让陇峯怎么办,让股东们怎么办?”

    “还有你那男朋友,哎……他没钱没权没背景,你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加强大的伴侣,强强联手,这样对陇峯好,对你也好。我最近也在安排你简闻堂哥相亲,对方都是有头有脸,清白人家的孩子。”

    “你啊,偏偏选了个一无是处的……大伯知道你是omega,比较重感情,但在公事上,可不能用你这omega的天性来意气用事。”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大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陇峯好。”

    “说够了吗?”简暮寒声道。

    今夜的安海些许降温,可从窗缝中飘拂进来的凉风浇不灭简暮的烦躁与怒意。

    他的语气让人觉得都要冻伤了,简钺山打了个机灵,连忙止住他长篇大论的爹味说教,咽了咽口水:“说完了……”

    简钺山心说这侄子实在邪门。

    明明是小辈,但从小到大,特别是掌权陇峯后,通身的气势就变得极度骇人,经常一个语气、一个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说够了,那么我也说两句吧。”

    简暮说:“首先,陇峯是简钺诚背靠我的外租家,一手创办发展的,等到陇峯的经营正式步入正轨,才把你从乡下的田里喊来安海,这些年你只拿了股份和分红,除了搅屎之外,从来不曾为陇峯办一件事,请问你所说的陇峯是你的心血,你的心落在陇峯的哪里,血滴在陇峯的哪块地砖上?”

    “你说我让温白进陇峯是引狼入室,可简钺诚让你来安海……又何尝不是养白眼狼?”简暮呵地冷笑出声。

    笑得简钺山头皮发麻,瞳孔骤然紧缩,他高声驳斥:“你骂我白眼狼?简暮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

    “我什么都没说,大伯你急什么?”简暮装作疑惑不解地问,“我只是说大伯和堂哥想要把我取而代之,这不是这么多年来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倒……”

    简暮眸光锐利,上挑的眼尾仿佛一把极其锋利的弯刀,触之见血:“大伯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有,”简钺山的声线极虚又极紧绷,“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不可能……小暮你可不能污蔑大伯。”

    “我不污蔑你,等价交换,你也别手伸那么长。”

    简暮语气和悦,但话语的内容却丝毫不留情面:“我的婚事从来不会是陇峯发展的牺牲品,霍予安是我认定的伴侣,你的意见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与其把这些牢骚发给我听,你不如对着镜子说一遍,或许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老脸,你这番话能让你获得更多情绪价值。”

    “至于上一个试图插手我婚事的人,现在正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被护工毒打。大伯,我喊你一声大伯,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懂我意思吧?”

    “五分钟计时结束,大伯,我们后天董事会上见。”

    简暮没管电话简钺诚被他激怒得如何暴跳如雷,这场由简钺山打来打算耀武扬威的电话,被他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地堵了回去。

    收起手机,简暮站在原地又吹了一会儿风,站在楼上俯视集团大门外的路灯下,一大一小,连着一辆粉色小电驴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待。

    二人互相追逐着,玩得好不热闹,笑闹声仿佛能被风送到几十层的高楼,令人熨帖温暖。

    空荡荡的心似乎瞬间又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简暮勾着柔软的笑意,转身快速朝电梯走去。

    那盏路灯下兜着的莹莹灯火,才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全世界。

    第133章 第 133 章

    家中有了值得期盼着团圆并且等待着他的人, 这些天终于闲下来,能喘口气之后,简暮便很少在公司食堂里吃饭。

    每天中午和晚上下班按时回家, 如果需要加班,就和家里打个电话, 霍予安便会一手抱着岁岁, 一手拎着保温袋, 来公司给他送饭。

    在公开前, 这人还有所顾忌, 等到大楼的人都聚集到五楼大食堂吃饭,才偷偷摸摸地进来。

    公开后, 霍予安彻底肆无忌惮, 平时出门就长在脸上的口罩帽子都被他收起来压箱底了,每天坦荡荡露着他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抱着一只萌哒哒人类幼崽, 大摇大摆,嘚嘚瑟瑟地在集团大楼里招摇过市。

    偶尔遇到几个要签名的, 大大方方地接过来, 让岁岁捧着她们的笔记本或者照片海报, 自己拿着一支笔大手一挥, 然后让岁岁亲手递还给员工。

    岁岁还被他教得十分嘴甜,但凡来者, 无论年龄,女的叫姐姐, 男的叫哥哥, 把好不容易拿到男神亲签的员工又喊得心花怒放,恨不得把命都给这对父子。

    一时之间, 先前鲜少在集团中露面的小太子,以及新鲜出炉的总裁夫人人气爆棚,得到了陇峯大楼上下一致好评。

    这天简暮要留在公司准备下午的董事会,照例给霍予安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去吃。

    半个小时后,他的办公室大门准时地没有任何敲响就被推开。

    简暮坐在宽大的椅子中,习惯性地面对着落地窗打电话,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头也没回。

    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毕竟除了霍予安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敢进他的办公室不敲门。

    简暮最后客客气气地对电话里商谈了几句,挂断电话转着椅子回过身,霍予安已经十分贤惠地在已经被他们吃了无数顿饭的茶几上摆好了饭菜,岁岁正咬着筷子,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菜默默咽口水。

    简暮被岁岁可爱的模样逗乐了,浅笑着起身坐到孩子身旁,拿来被他叼着的筷子,从被他盯了最久的滑蛋鸡腿肉里,夹了一块鸡肉喂给他,岁岁立刻香喷喷地嚼,总算是小小地满足了。

    “下次我如果拖得太晚,你们可以先吃。”简暮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岁岁嘴角沾到的酱料。

    “不行,要和爸爸一起吃。”岁岁说,“安爸爸说了,一家人吃饭,全部到齐了,才能吃得香。”

    “你被你安爸爸教得一样爱说甜言蜜语哄我开心了。”简暮笑道。

    他欣赏了一遍今天的菜色,抬眸看向霍予安:“今天的菜又是你烧的?”

    霍予安给他夹了一块锅包肉,点了点头。

    这些天他自己吃不下饭,不过尚能忍受得了油烟味。

    他身为贤惠的总裁夫人,陇峯简总的贤内助,平时的日常也就是溜溜娃,做做菜了,小日子过得十分充足且舒适,他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干下去。

    简暮想起了什么,觉得有些好笑:“小林姐最近和我投诉,她说你抢了她的活,又是带孩子又是做饭,让她没事可以干,她怀疑她要失业了,说你不是来当我的alpha,是来抢她月薪五万的工作的。”

    霍予安目瞪口呆:“月薪五万,这么高啊?”

    “给小林姐养老的。你羡慕什么?你的工作没那么多钱吗?”

    简暮想了想:“哦,你的工资卡上交给我了,上次你毁了我的沙发,外加这些天被你撕碎的我的各种衣服,其中有很多都是名家纯手工作品,其中还有一次抱着我撞到架子,打碎了我从拍卖会上买过来的明朝的瓷器,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你现在还欠我几百万。”

    总结:“你确实挺穷,穷光蛋一个,是应该羡慕。”

    霍予安:“……”虽然是事实,但这么说出来就很扎心。

    简暮嚼着一根拍黄瓜沉思。

    alpha出门在外也需要体面,不能这么穷酸,不然容易被人看不起,自尊心受挫——许多家庭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霍予安正在给岁岁处理他喜欢的清蒸鸦|片鱼的刺,简暮倏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简暮走到书架旁,俯身拉开最下面的柜门,露出里面一个保险箱。

    输入保险箱的密码,门应声而开。

    从霍予安的角度,能看到背对着他单膝点地的omega背影单薄,体态极佳。

    下午有董事会,他今天穿得比平时更加正式一些,此时脱了西装外套,仅着纯黑色衬衫,袖口挽起,黑色布料与手臂冷白的皮肤形成极致的视觉反差,禁欲到了极点。

    肩背不似alpha宽阔,但omega的柔软与他独有的韧劲完美结合,后背的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在单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像振翅欲飞的蝶。修身的西装裤收束着略带薄肌的劲腰,视线往下延伸,由于蹲下的动作,裤子勾勒出臀部圆润丰满的曲线。

    霍予安清楚地记得这个身躯每一处或充盈或骨感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浮想联翩。

    他的眼睛几乎要长在简暮身上了,无意识地把夹着蔬菜的筷子喂到了使劲抬头去够,却还是没能成功叼走菜叶子的岁岁的脑门上。

    听到儿子“啊”地轻轻喊了一声,霍予安才如梦初醒,慌忙收回色中饿鬼一样的目光,把岁岁身上的蔬菜拿走,抽了张纸巾擦拭他脸上溅到的汤水。

    简暮从里面挑挑拣拣拿了什么,关上箱门和柜门起身,转身朝霍予安走来。

    将一叠轻飘飘的纸递到迷茫地关注着他的霍予安面前。

    “这叠你拿着,打款人那栏都已经写上我的账户了,以后你需要多少钱,自己填金额去银行取,或者拿它们直接消费也行。用完了再找我拿新的,账户余额不够了和我说,我让乐茸往里面打钱。”

    霍予安垂眸,这是厚厚一叠写了支付人信息的空白支票。

    “这怎么好意思呢?”

    在简暮笑盈盈的目光中,霍予安毫不犹豫地抽走了支票,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口袋里,熨帖地拍了拍。

    这可不单单是支票,更是他老婆对他的爱。

    霍予安捧起碗,感觉这碗软饭格外香甜,他甚至难得能把今天这碗饭吃完不剩饭。

    沉默着冥思苦想许久的岁岁忽然开口,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安爸爸要把爸爸的衣服撕碎呀?”

    他思考了半天,小小的单纯脑袋瓜实在想不明白,只能求助于问两个爸爸。

    不过显然两个爸爸对他这个问题的反应并不是十分热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热烈过头了。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呛咳声,岁岁迷茫地拿纸巾擦了擦脸上被霍予安喷到的米饭,小小的脑袋瓜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本来就想不通,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爸爸们为什么突然咳嗽呀?

    还有,安爸爸究竟为什么要撕爸爸的衣服?

    岁岁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一顿午饭吃得鸡飞狗跳,两个大人怕再被孩子揪住一些雷人的问题,默契地没敢再开口。

    吃完了午饭,霍予安一边收拾着餐具和垃圾,一边和简暮商量。

    “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我父母那边想见一见岁岁……”霍予安手中的玻璃器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啷响。

    “嗯,好,什么时候?”

    “和你。”

    简暮骤然沉默,猛地抬起头看向霍予安,腰也挺直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让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半晌,简暮才确认般问:“见……我?你父母还想见一见我吗?”

    霍予安也心知父母这请求有些冒昧,而且第一次见父母,就是爸爸连着儿子一起见,这场景想想其实蛮诡异的。

    “他们只是想亲眼见见被他们儿子搞大肚子又被狠心抛弃、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可怜又坚强的omega,估计想为他们的不孝子向你道歉来着,如果你不想去就千万不要勉强,这样我也能免挨一顿毒打。”

    霍予安笑道:“等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再去见他们,也是一样的。之前上学时,我的家人你应该都见过,我姐现在是学委封采的对象,都是好相处的性格,你不要有负担。”

    “宝儿,还记得早上我和你说过什么吗?”霍予安收拾完了碗筷,站起来向坐在休息间里玩玩具的岁岁走去。

    岁岁捏着一块乐高零件抬起头,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嗓音软乎乎的:“去见爷爷奶奶。”

    “没错。”霍予安俯身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要在爸爸这里午睡一会儿吗,还是直接去见爷爷奶奶和姑姑,向他们要大红包?”

    岁岁听到“红包”,眼睛亮了亮,加上晚上睡得极饱,现在没有一丝睡意。

    他抱着霍予安的脖子毫不犹豫:“去要大红包!”

    “行!”

    霍予安转过身,拿起茶几上的保温袋,朝还在发呆的简暮说:“我和儿子先走了,晚上可能不回家吃饭,你开完了会记得按时吃饭。”

    闻言,简暮发呆到涣散的瞳孔总算聚焦了,回过神问:“我让小汪送送你们?”

    “不用。”霍予安单手抱着坐在他臂弯里的岁岁,自信推门出去,“我有小驴!”

    简暮:“。”

    第134章 第 134 章

    “我听到门铃响了, 是小安和岁岁来了吗?”

    裴秀榕拿着抹布风风火火地从家里临时开始布置的儿童房里跑出来,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口,满目紧张和期盼。

    坐在沙发上的霍予梦捏着戳好芒果粒的牙签往嘴里送, 摇了摇头:“那是对门的门铃,霍予安回自己家, 按门铃做什么?”

    裴秀榕想想有道理:“对哦……”

    霍予梦实在看不下去裴秀榕从知道霍予安要带着她孙子回家开始就一直坐立难安:“妈, 淡定点, 你从早上到现在, 来来回回大扫除了三次, 家具都要被你擦掉一层皮了,你孙子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至于这么紧张吗?”

    “你把芒果给我放下, 这是我给岁岁切的!”裴秀榕语气不善地警告。

    “……有了孙子忘了女儿。”霍予梦翻了个白眼,飞快又扎了三块芒果塞进嘴里,裴秀榕举着巴掌就想要呼她。

    “小梦说得对。”霍宏华剥着荔枝, 他面前的小盘子上已经堆了一座白花花的荔枝山,“你太紧张了, 你过来坐这里, 像我一样稳重一点等霍予安带岁岁回来。”

    裴秀榕的巴掌在即将呼到霍予梦身上时转了个大弯, 一把抄起茶几上霍宏华手边的电视遥控器, 对着电视按下了关机键。

    霍宏华立刻炸了:“你关我电视做什么!这节目刚轮到岁岁的镜头,还没放完呢!”

    “现在怎么又不稳重了?”裴秀榕拎着遥控器冷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秘书都和我说了, 自从知道有了孙子, 你这两天在公司里面什么都没干,就顾着在网上看岁岁, 这节目里有岁岁的桥段来来回回都被你翻烂了吧?”

    霍宏华被拆穿,憋得脸色通红:“把遥控器还我!”

    裴秀榕不还他,而且从他的水果盘里面捏了一颗剥好的荔枝肉,不顾霍宏华的阻拦放进嘴里。

    霍宏华震怒:“这是我给岁岁剥的!!!”

    眼看着老夫妻两个就要掐起来了,从儿童房里堆玩具山的封采听到动静连忙出来,与霍予梦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拦他们。

    “不许吃荔枝了!不然我把你的芒果吃光!!!”

    “稳重呢?老霍,你的稳重呢?现在怎么不说稳重了?”

    “看好了,这是你的芒果,放下我的荔枝,然后把我的电视开了!不然我和你的芒果拼了!!”

    “谁怕谁,你的荔枝还在我手里。(嚼嚼嚼,吐核)”

    “你完了裴秀榕……(嚼嚼嚼)芒果挺甜,哪里买的,家里还有吗?(嚼嚼嚼)”

    “社区团购买的,昨天刚到,老东西你省着点吃,芒果一盒没几个,那是我留给孙子的!”

    “你荔枝也吃的不少,那是下面的客户送来的出口品质水果,我留着没舍得吃,那也是给孙子的,放下我的荔枝!”

    “老东西你先放下我的芒果!”

    ……

    两相对峙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指纹锁的开门铃,下一秒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

    而此时屋内已经从口角发展为拳脚阶段,茶几上的荔枝壳丢了一地,还有一块顶在霍宏华的头上。

    霍宏华终究敌不过裴秀榕多年积攒下来的淫威,为未来一个月卧室的准入权所屈服。

    霍予安进来的时候,裴秀榕正拧着霍宏华的耳朵破口大骂:“不是很嚣张吗,你接着吃啊,你接着稳重啊,你……”

    叱骂骤然中断。

    客厅里吵架的两人和拉架的两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霍予安捂着岁岁的眼睛,推着岁岁转身关门,口中念叨着:“我们大概是走错门了,再出去找找爷爷奶奶家在哪里,宝贝你什么都没看到啊,门里面没有女暴力狂和男受虐狂,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走走走……”

    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关上门。

    门在即将合上时,被一只手抵住,霍予安怕夹到她,连忙松手,里面的人立刻抓住机会一把将门拉开——

    就连亲生儿子都顾不上多给一个眼神,裴秀榕迫不及待垂眸,就对上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瞳。

    在这双仿佛阳光下最透彻的玻璃珠似的眼睛的注视下,似乎有一种血脉的本能从心底升起,只一眼,就能认定这是她的宝贝乖孙。

    岁岁抬起头,与裴秀榕对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不用任何人提醒,便开口礼貌地打招呼。

    “姑姑你好,我叫岁岁。”

    裴秀榕:“?”

    “噗——”裴秀榕猝不及防喷笑出声。

    霍予梦这时终于火速收拾好了客厅里乱飞的荔枝壳,快步走出来笑道:“她是姑姑,那我呢?岁岁,我是谁?”

    岁岁瞅着从房子里走出来的和他爸爸相貌相似的短发女人,又看看裴秀榕,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两个姑姑?”

    封采一边走出来一边同样笑喷了,岁岁见到她,瞪大了眼睛,彻底想不明白了。

    “三个姑姑?!”

    三个女人笑成一团。

    岁岁迷茫不解地看向霍予安:“爸爸不是说只有一个姑姑吗?为什么有三个姑姑呀?奶奶去哪里了,为什么没看到奶奶?”

    裴秀榕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俯身将岁岁抱起来,笑得慈祥和蔼。

    “岁宝你好,我就是奶奶。”

    岁岁的嘴巴张成了O形,裴秀榕的心软成了棉花,忍不住在这又嘴甜又真诚的小宝贝脸上亲一口。

    “奶奶好。”岁岁懵懵地说。

    他的奶奶好年轻。

    裴秀榕是典型的骨相美人,一儿一女都随了她出众的长相,极佳的骨相哪怕年岁大了也挂得住肉,心态年轻,丝毫看不出年岁,这下被岁岁夸得心花怒放,总算能从眼角的细纹看出她已经不再年轻。

    她笑得慈和,向岁岁介绍他的姑姑、姑姑的女朋友封阿姨,还有终于迅速把弄脏的地面拖了一遍,收拾好了表情管理,最后稳重地露面的霍宏华。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子,临关门前,沉浸在喜悦中的裴秀榕想起了什么,抱着岁岁回过身,往还没关严的房门外张望一眼,问正在关门的霍予安。

    “小安,岁岁的……爸爸,今天没有来吗?”

    霍予安将房门合上:“他有事,没来。”

    “啊?没来?”

    裴秀榕有些担忧的揣摩:“为什么没来呀?是不好意思吗?难倒是我们贸贸然想见他,太唐突了?还是紧张、怕我们会为难他?你小子没和他说我们只是想见一见他,和他说说话,心疼他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带孩子难不难吗?”

    裴秀榕非但没给霍予安插嘴的机会,她还越说越气,放下好奇看热闹的岁岁,直接要上手揍儿子。

    岁岁刚一落地,就被虎视眈眈半天终于逮到机会的霍宏华捡漏抓走了。

    “你个王八羔子,你传话到底都传了些什么?你该不会把我形容成老巫婆坏婆婆了吧?霍予安你要是真这么干,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如果我和小暮关系不好,你这小瘪三就占一半责任!”

    裴秀榕是霍宏华从苏淮那边娶回来的经典江南omega,不过多年前合伙人卷款潜逃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当年温婉的江南美人从此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彪悍的灵魂。

    玄关空间不够,霍予安逃无可逃挨了她两下,在裴秀榕发觉揪着他衣服的姿势太拧巴,松了手要换一个姿势揪住时,连忙灵活扭身逃窜了出去。

    哪怕后面有一个追杀的妈,他还不忘进屋脱鞋。

    霍予安躲着裴秀榕的拳脚连声解释:“他真有事啊,今天下午集团董事大会,他是集团CEO是主角,怎么抽身过来和你相亲相爱?嗷!别抓我头发,要秃了!”

    “真开会?”裴秀榕将信将疑,问岁岁,“乖宝,你爸爸今天下午要开会吗?”

    岁岁坐在霍宏华腿上吃封采和霍予梦喂到他嘴边的芒果和荔枝,闻言点了点头,嘴里塞着水果含糊不清:“对,爸爸要开会,不能来看奶奶。”

    岁岁顿了顿,又说:“但是爸爸说他很想见爷爷和奶奶。”

    裴秀榕松口气,这才放过霍予安。

    霍予安揉着被裴秀榕扯痛的头皮,无声朝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儿子有前途。

    这小嘴和抹了蜜浆一样。

    他爸明明什么都没说过。

    岁岁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众人中间,无论是出于隔辈亲、天生的血脉亲情、出自内心的喜爱还是其他,岁岁被一群大人伺候得和小皇帝似的。

    霍宏华乐颠颠地去厨房切了一盘方才打闹时被他炫得差不多了的芒果。

    裴秀榕带他去为他布置的儿童房,心满意足地听了岁岁一声极为捧场的欢呼,甜甜软软地说“这是奶奶为我布置的吗?谢谢奶奶,喜欢奶奶”。

    裴秀榕乐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她何尝不知道她孙子的爸爸身价不菲,孩子从小到大肯定不缺玩具,孩子会捧场,是因为领会到爷爷奶奶对他的心意了。

    孩子不是为了玩具而愉悦,而是感受到爱意而快乐。

    裴秀榕、霍予梦和封采陪着岁岁拆玩具,岁岁看上了载人小越野,抱来他在玩具房的落地窗前的猫爬架里发现的裴秀榕的黑猫,一起坐上了车。

    一人类幼崽一猫在玩具房里溜达,又开出房间,跑到了客厅里被所有人无视的霍予安身旁。

    岁岁朝霍予安炫耀:“爸爸快看,车车,姑姑给我买的!”

    霍予安盯着电视,心不在焉地回他:“嗯,记得谢谢姑姑。”

    从玩具房里跟出来的裴秀榕不满:“你就这么敷衍吗?”

    岁岁倒是不介意,他顺着霍予安的视线看向了正在直播的电视。

    他好奇地注视着电视里一片混乱嘈杂的场景,他对画面中的集团大楼背景十分熟悉,但那平日里宁静有序的地方在此时变得如同菜市场,帽子叔叔推着一些人走出来。

    忽然看到了什么人,岁岁指着电视扭头看霍予安,诧异道:“啊!那是爸爸!”

    第135章 第 135 章

    霍予安一瞬不转地盯着电视, 形状利落锋利的剑眉紧拧,丝毫不敢漏掉电视中任何一个画面。

    岁岁把小车开到霍予安脚边,扯了扯他的裤腿:“爸爸为什么会和警察叔叔在一起呀?”

    “……”

    霍予安摇了摇头, 无法回答岁岁的问题。

    他也是无聊才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随便转台, 频道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安海卫视, 电视直播里是陇峯大楼的一楼大堂, 挤挤攘攘地来了一大群记者, 直播画面外是救护车和警车混杂的鸣笛。

    ——陇峯在开董事会, 怎么会弄得这么隆重?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予安一头雾水。

    记者们如同众星捧月地围着什么人走向门口,在岁岁出门的那一刻, 远景镜头终于拉成了近景, 霍予安总算看清一大群警察和记者之间围着的人是简暮。

    这画面让霍予安的心跳都漏了几拍,幸好仔细一看,简暮并不是被铐着的。

    被警察铐了双手押着肩膀佝偻着身躯从众目睽睽之下走过的另有其人, 同样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从脸来看应该已经上了点年纪。

    而被较少人注意到的人群之外, 几名医护人员抬着一张躺了一个迟暮老人的担架匆匆路过, 被几个挤在人群外围但眼尖的记者注意到, 拍了照片。

    警察押送着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 留下简暮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俊秀的脸上是一种疏离的温和, 神色坦荡地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盘问。

    “简总,你的伯父简钺山董事长为何被逮捕, 你的父亲简钺诚董事长为何在董事会上晕厥?其中详情可以透露一下吗?”

    “目前简钺山董事长已经交由警方接受调查, 案件细节在查案过程中需要保密,相关内容请等待安海警方官方通报。”简暮嘴角噙着笑, 游刃有余地应付,“我相信警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敬请期待警方和法院的裁决。”

    “看来不是班长出事,幸好,吓了我一跳。”

    沙发后忽然传来一声心有余悸的感慨,霍予安蓦然回头,身后站着双手撑在沙发靠背的封采。

    霍予安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只要不是简暮出事,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简暮做任何事情都有分寸,他不会允许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

    封采欣赏着电视里简暮那张俊秀姣好的脸,与记者应对自得的模样,忍不住捧着脸再次赞叹,嗓音发痴:

    “高中时候大家说的一点也没错,爱上班长只会有零次和无数次!班长怎么能这么帅啊!”

    无论是读书时还是现在,无论是当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还是像今天这样面对着电视直播镜头,无论遇到了什么,班长永远是顶着他那张人神共愤永远看不腻的帅脸,处变不惊地应对一切。

    霍予安:“。”你的话我很认同,但你清醒一点,他现在是我老婆。

    霍予安朝霍予梦挑眉:你不管管?

    封采见霍予安的眼睛朝自己身后抽筋,她下意识地转头,霍予梦不知何时闪现在了她的身后。

    封采:“!”

    霍予梦拉起她的手往房间的方向走:“来吧,我们去谈谈,你可以向我重点说一说你对你们班长的仰慕之情。”

    封采:“……”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了,霍予安把岁岁从小车里提溜起来放在腿上,捂着儿子的眼睛,念念有词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少儿不宜啊……”

    这一段关于陇峯的直播很快就结束了,换成了其他栏目。

    岁岁又被裴秀榕抱走,刚捡一个白白胖胖好大孙的奶奶再怎么稀罕都不够,带着宝贝孙子去玩玩具玩猫。

    霍宏华从下午三点就钻进了厨房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家里比平时更早飘荡着饭菜香。

    霍予安歪在沙发里玩手机,许久没仔细品尝过的父亲的手艺难得让他在服药期间感受到馋意,于是偷偷摸去了厨房,从餐盘里抓了两颗鸡米花塞进嘴里。

    霍宏华拿着菜刀一转身,就发现一只正在偷吃的黑衣黑裤大黑耗子。

    气汹汹地拿着菜刀指着他:“谁准你吃的?这是我给岁岁炸的小零嘴,你马上给我放下!”

    霍予安拔腿就跑,走之前还不忘再从竹篮碗里顺走一大把鸡米花。

    霍宏华见一碗鸡米花瞬间少了大半,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大个人了都当爸了还偷吃,害不害臊?”

    摇了摇头转回身,从冰箱里又拿了还没用完的鸡胸肉,嘀嘀咕咕:“算了,再做一点吧,让他们俩吃的够,免得臭小子说我有了孙子不要儿子。”

    尽管家里的大厨霍宏华早早进了厨房,但老爷子今晚下定了决心要做一顿满汉全席,因此今晚的霍家仍然是晚上六点准时开饭。

    封采这些天常来霍家,早就被霍爸的手艺收服了,每次吃饭就她最积极,忙进忙出地端菜端饭摆筷子,把霍予安平时在家的活都揽了去。

    于是霍予安又被裴秀榕点了一通,说他就干等着让他姐对象伺候,眼里没有一点活,以后小心被他老婆嫌弃。

    霍予安:“?”他妈的,他去黏糊香喷喷的老婆不好吗,好端端的干嘛非得回家一趟,处处被挤兑数落?

    他真是贱得慌。

    霍予安没事找事干地进了厨房,厨房中岛上还有做饭后的残局没有收拾,他捡台面上一颗咕噜咕噜到处滚的鹌鹑蛋时不小心手一挥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收拾完毕后,被霍宏华拿锅铲戳着腰赶了出去。

    处处讨嫌的霍予安看着其乐融融围着岁岁转的一大家子,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除了给他们带来一个孙子之外,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谁点了外卖吗?”裴秀榕随口问,使唤道,“霍予安去开门。”

    “这时候终于想起我了……”

    霍予安撇撇嘴,但听话地朝玄关走去,换上裴秀榕外穿的紫粉色水晶高跟鞋,笃笃笃地上前开门。

    裴秀榕眼看着自己三十七码的鞋子硬塞下儿子四十多码的脚,上下嘴唇小幅度地张合着互相磕碰了几下,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吐槽,但还是没人住翻了个白眼。眼不见心不烦,低头继续和岁岁玩大富翁。

    “来了来了,谁呀?”

    霍予安压下门把手,漫不经心地往门外一瞥,与一双黑沉潋滟的桃花眼对上,他蓦然瞪大眼。

    天色暗了,廊道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只能借着从窗外撒入的夕阳余晖和路灯光影视物。

    房门打开,屋内柔和的光线落在门外青年清冷绮丽的脸上,被灯光照耀灯光把他的面容映照得极其深邃立体,眸光水润润清凌凌的,似乎一眼望入了霍予安心底,将一池风平浪静的湖面搅弄得风起云涌。

    “简……简暮!”霍予安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的脸,紧随着脸上扬起一个又大又傻气的笑,意外之喜让他身后无形的尾巴也开始甩动,“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爸爸!”屋子里传来惊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简暮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听闻屋内的呼唤,下意识朝里面看去。

    坐在地上的岁岁无意间瞥到了被霍予安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边的人影,光凭露出的一小半身形轮廓就认出了人。他兴奋地喊人,从地上爬起来,条件反射地要往门口跑来找爸爸。

    简暮脸色骤然一变,岁岁的脚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已经能稍微受力,但绝对经不住他莽莽撞撞的奔跑,他扒开挡在身前的霍予安就要本能地用最快的速度拦在孩子面前。

    果不其然,岁岁扭伤的脚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软了一下,他吃痛得“啊”了一声,身子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简暮脑中一片空白,包括此时察觉动静回过头的霍予安在内,屋内所有人的心跳都暂停了一拍。

    坐在他身旁的裴秀榕身体的本能快于脑子的反应,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即将摔倒的岁岁的衣服下摆,稳住他的身形,顷刻间踉跄地站起来,大富翁棋盘被打乱,手猛地往前一捞,成功把岁岁拦腰抱了起来。

    刚抱着岁岁直起身的裴秀榕还没来得及后怕,她的手一轻,怀里软乎乎的小家伙忽然被抱走了。

    迷茫地抬起眼,她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陌生青年,一身黑色正装,臂弯中抱着孩子,不顾平整的衬衫会被揉皱,俊秀的脸上眉心微拧,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脚有没有又伤到了?”

    “没有……”岁岁摇了摇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般而言爸爸担心过后,就是紧随而来的因紧张而带来的微微怒意。

    岁岁短暂的五年人生经验以及每次哄生气爸爸的经验让他立刻抱住了简暮的脖子,柔软的小脸亲昵地在他脸上蹭了蹭,稚嫩的嗓音甜甜软软。

    “爸爸不要生气,我只是见到爸爸太开心了,我知道错了,我爱爸爸!”

    简暮艰难地绷着脸,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

    “你的脚还没好,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刚才差一点就脸着地了,要不是……”

    简暮顿了顿,视线从岁岁的脸上挪开,一抬眼就撞上了满屋子来自四面八方的对于他这个冒然闯入者的错愕视线。

    在包括岁岁在内的六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简暮整齐的牙齿紧张地咬住下唇,冷白肤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连着耳根也红透。

    第136章 第 136 章

    简暮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 最后回到离他最近的裴秀榕身上,与同样有些诧然的裴秀榕面面相觑。

    岁岁半天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从他沁满薄荷香的颈窝里抬起脑袋, 疑惑地问:“爸爸?”

    “哎?岁岁没事吧?有没有磕到哪里?疼了没有?”

    打破这尴尬到让人抠脚氛围的是霍予安。

    他自顾自地甩开紫粉色水晶鞋,廉价但舒适的塑料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响, 他朝客厅里跑过来, 像是没有看出屋内空气在这一瞬间的凝滞, 但屋子里的空气因他而重新活了过来。

    裴秀榕满面诧异逐渐被狂喜所取代, 风华依旧的脸上漾开浓烈的笑意, 眼角的细纹显露着她不再年轻的事实,但也在她身上增添几分平易近人的和蔼。

    “小暮?你是小暮吗?”

    在霍母炙热的目光下, 简暮点了点头。

    霍予安看一眼岁岁确实没事, 把岁岁从简暮手里抱过来,为他们介绍。

    他一手抱着岁岁,一手拉着在不太熟悉的长辈的注视下, 面色略有羞赧的简暮的手腕,与有荣焉地向他的家人宣告, 同时也是炫耀。

    “这是简暮, 陇峯集团负责人, 安海一中和京大优秀校友, 去年的安海十大杰出青年之一,曾向XX地震捐款一千万, 每年向山区贫困儿童捐献过冬衣物和营养餐费……”

    简暮暗暗往回收了收被霍予安拉住的手,暗含警告和提醒意味地扯了扯他:你这是向你父母介绍我, 还是帮我投简历面试?

    “咳咳……”霍予安话音一转, 表情更加骄傲了,“这是我儿子他爸, 我打着灯笼给自己找来追到手的老婆,你俩要是认,他以后就是你们儿媳妇,要是不认呢,那也无所谓,反正是我跟他过日子,和你俩没什么关系,以后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谁也碍不……”

    “谁碍着谁了小犊子?闪一边去,少碍着我。”裴秀榕一巴掌拍在霍予安脑门上就把他从简暮身旁挥开了。

    重新对上简暮那张隐约透着拘谨的脸,裴秀榕面对着平时只在杂志和电视里看到的风云安海的大人物,同样有些忐忑,但她眼底的笑意是打心底里发出来的。

    自家那没什么出息的熊儿子竟然高攀上这样好看又优秀的人,裴秀榕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

    “好,太好了。”裴秀榕小跑到茶几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又小跑回简暮身旁。

    在简暮惊愕的拒绝中,裴秀榕不容置喙地将红包塞进他手里。

    “不知道你今天要来,幸好早早就把红包准备好了,不要和阿姨客气这个,第一次见面,这是礼数,小采也有的。红包虽然不大,但也是阿姨的一份心意。”

    简暮只好收下,见岁岁坐在沙发扶手上眼巴巴看着,就浅笑着让岁岁帮他收着。

    父子二人一站一坐待在一起,裴秀榕怎么看怎么高兴,乐呵之余同时也心想今晚要多涂一点眼霜,不然今天过后,脸上又要多几道纹——不过也值得,这是她人生中大喜事的见证。

    “老婆,这些东西是干嘛的?”

    霍予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拎着几个礼品袋,踩着水晶鞋笃笃笃地进门,疑惑地看向简暮。

    简暮盯着那些礼品袋,短促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这些东西忘在了走廊上。

    他走上前,从霍予安手中分来了一部分,视线逐一扫过屋内的霍家人,把礼品袋分给他们。

    “予安临时和我说想要带我和你们见面,我准备得不太充分,是我开会结束后临时去挑来的,都是一些补品、化妆品、包、首饰和酒。”

    “不嫌弃不嫌弃,哎呀你人来了就好,这么破费做什么!”虽然这么说,但裴秀榕看到那一套奢靡华贵的红宝石首饰还是乐开了花。

    霍宏华收到了钻石袖扣和进口红酒,惯常沉稳的脸上同样抑制不住欣喜。

    “别站着了,吃饭吧。”

    裴秀榕把礼品袋小心翼翼地妥善收好,上前亲昵地拉来简暮的手:“小暮,晚饭吃了吗?坐下一起吃吧?”

    女人的手心里熨烫着“母爱”的温度从手臂传来,烫的简暮微微一僵。

    他的脸色滞了滞,余光微不可查地一瞥挽在他手臂上那只保养得当的手,这样的体验让他有些陌生,上一次似乎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他缓了缓神,才道:“确实没有吃。”

    “那可太好了!”裴秀榕欣喜,“家里的饭桌坐得越来越满,真好啊!”

    裴秀榕人美,笑得也好看,左边脸侧有一个酒窝,眼睛弯起,晶亮又慈和,十分有感染力,简暮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霍宏华一拍脑袋:“饭好像没煮够!”

    “!”现在再煮肯定来不及,裴秀榕刚要瞪他,但转念一想:“冰箱里还有我打算拿到楼下喂流浪狗的剩饭,你赶紧热一热,给霍予安吃,霍予安那晚饭给小暮。”

    在简暮的目瞪口呆中,霍宏华立刻得令跑去厨房照做,显然霍予安这待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暮转过头,霍予安委屈巴巴地低头抠手掀起眼皮撩他一眼。

    坐在餐桌旁,简暮坐在霍予安身旁,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岁岁身上,他转头安抚拿着筷子扒拉昨天剩饭的霍予安。

    “剩饭吃不下就不要委屈自己,我回去下面给你吃?”

    回想起来,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下过厨了,虽然厨艺不好,但给所爱之人做一顿饭还是一件十分让人满足和幸福的事。

    霍予安暗自愤恨戳饭的动作一顿。

    忽然看向简暮的眼睛里炸放出光芒,比餐桌旁那排酒柜上面的射灯还亮。

    “好!这可是你自己给我提的啊!不许反悔!”霍予安仿佛一只得到肉骨头的狗,口水都几乎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简暮:“……”

    他怎么感觉霍予安想的和他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

    饭桌上其乐融融,裴秀榕包揽了照顾岁岁的活,学着见过的其他奶奶的做法,拿起勺子朝岁岁嘴里塞饭,被岁岁一头雾水地别过脸躲开,求助般看向他两个爸爸。

    霍予安笑道:“妈,你放下,让他自己吃,他三岁之后就没人再给他喂过饭了。”

    “这样啊!”

    简暮笑道:“是的阿姨,他不需要喂饭,不过需要夹菜,桌上的菜他够不到。”

    裴秀榕又失望又诧异,失望于不能像其他老太太一样享受照顾孙子的乐趣,惊异于简暮竟然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不过还能给岁岁夹菜,新手奶奶的失望又很快散去了。今晚桌上的菜式都是霍宏华按照小孩子的口味做的,裴秀榕专门拿了个盘子放在岁岁面前,把菜夹到盘子里给岁岁吃。

    她还不忘给简暮和封采夹菜。

    封采已经习惯了裴秀榕热心的照顾,大大方方地接来,秀气的圆脸上晕开笑意,又甜又礼貌地说“谢谢阿姨”。

    但简暮显然没有她那么坦然,在收到裴秀榕的夹菜时,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的局促,笑容僵硬。

    霍予安以为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家人而紧张,主动开口聊起了他们高中时候的趣事。

    他指着简暮向霍宏华和裴秀榕说:“你们不是至今仍然想知道高中时候是谁力挽狂澜救了我全校倒数的成绩,一己之力把我从三本拉扯到京大吗?喏,今天你们看到了,就是他。”

    霍宏华唉声叹气,相对来说情绪比较内敛的他破天荒主动给简暮夹了个蒜蓉扇贝:“高中你和霍予安待在一起那两年,委屈你了。”

    “?”霍予安:“不是,老头你……”

    简暮忍俊不禁,欣然接受了这块扇贝,把扇贝柱放入口中。

    裴秀榕深感把一个胎教文化程度的文盲奶上京大的不易,心疼地语重心长:“小暮,以后霍予安就是你的狗,你无论怎么对他,他都得受着,他如果不听话,你回来和我们说,我帮你教训他,这都是他欠你的。”

    霍予安:“???”

    简暮笑得差点被扇贝里面加的辣椒丁呛到。

    封采羡慕地捧着脸:“我当初也好想让班长帮我补习,如果有班长帮我,我哪会只考复大呀?”

    “滋啦”一声,霍予梦手中的汽水易拉罐被捏扁了,罐子里还没喝完的汽水流了她满手。

    她没有理会在皮肤上炸开气泡的汽水,狭长的凤眼阴恻恻地看向封采。

    “当我学妹不好?”

    封采一机灵,终于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危险发言,连忙补救,像个谄媚的狗腿子:“好!特别好!但也幸好当初没有班长奶我,我才能遇到梦姐!”

    但显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霍予梦已经把这件事记在了她的小本本里。

    封采被她若有似无的目光吓得头皮发麻,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转移注意力,让霍予梦忘记这件事。

    封采问:“班长,今天下午董事会发生了什么呀?”

    她这么一说,霍予安也想起来这件事,担心地问:“对啊,为什么会有警察和救护车?被警察带走的是你大伯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他有没有欺负你?”

    实际上霍予安对于谁犯了法,谁被逮捕并不关心,那些人那些事管他屁事。

    他唯一在意的是,简暮有没有受了委屈,挨了欺负?

    他现在有些懊悔当初读书还是不够努力,到头来简暮遇到事,他还是无能为力,哪怕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的资格都没有。

    第137章 第 137 章

    同时被几双含着关心的目光齐刷刷地凝视着, 简暮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曾经接受过太多或崇敬,或仰慕,或厌恶, 或唯利是图,或色利熏心, 或敌意满满的目光, 却唯独鲜少有机会品尝被这样的关怀包围的滋味。

    一时之间他的脑子卡了壳, 半晌才反应过来, 清了清嗓子。

    “你们都看到新闻了?”

    霍宏华说:“下午霍予安在看电视, 我们都看到了。”

    简暮了然颔首。

    他并不惊讶于他们会知道下午陇峯在董事会上有高层被逮捕,因为那些记者就是他刻意提前安排的。

    提起董事会上的事, 简暮漆黑见不到底的眼眸中迅速划过一丝暗芒, 似是讥讽的意味。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无所谓地笑笑:“不用担心,只不过是伸张正义、大义灭亲而已, 把公司内部的蛀虫清理掉,以后能运作得更好。”

    霍予安拧眉:“你大伯, 和你父亲……?”

    今天提起, 霍予安才猛然发现, 除了简睿和小林阿姨之外, 他并没有见过简暮的家人。

    他像是被简暮有意无意地隔绝在了人生的成长轨迹之外,简暮筑起了高大的围墙, 将他挡在围墙外,不曾让他踏入半步、窥视半分。

    他好像对简暮的家人, 对他的成长一无所知。

    简暮咬了一口松松软软的小蛋糕, 只在小蛋糕的边缘留下指甲盖大小的咬痕,霍予安沉默地注视着观察着, 这是简暮心里有事,而且是让他不开心的事的证明。

    沉默了几秒后,简暮才轻微地点了点头。

    “对,被逮捕的人是我大伯,被救护车带走的是我的父亲,他们在今天董事会上想钻空子,联手赶我下台,扶他们原本心仪的继承人上位,结果被我反杀了。”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可一旦回忆起原本胸有成竹的简钺山和趾高气昂的简钺诚发现兄弟叛离,转眼之间便反目成仇,一个成了过街老鼠,一个气急攻心昏迷。那些画面,简暮每次想起,每次都觉得畅快无比。

    多年前导致简钺诚中风瘫痪的陇峯大漏洞,始作俑者就是简钺山。

    简钺山依仗着一个稍微有些出息的凤凰男弟弟飞黄腾达,花花世界迷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胸无点墨但把富人的陋习和勾心斗角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他好色好赌,欠下了天价外债,急于用钱。他的儿子简闻被弟弟钦定为继承人,可弟弟膝下还有两个亲生的儿子。

    巨债压身,这边唾手可得的家产又患得患失,简钺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无声无响地挪走了公账,导致陇峯在多年前如同被白蚁筑巢一样,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简钺诚发现窟窿时为时已晚,陇峯在外有多个项目需要他维持周转,于是将彻查漏洞的事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大哥简钺山。

    后面便是当年让陇峯彻底大换血的,简钺诚中风瘫痪昏迷,简暮毕业回安海,联合温白夺权。

    简暮在两年之内就把事情彻底查清,但按兵不动,等待着良辰吉日,给这兄弟二人致命一击,让他们狗咬狗。

    下午会议室被警察闯入的混乱还历历在目。

    还在朝着简暮大放厥词、咄咄逼人的简钺山骤然被扣住,惊怒交加之时,当着这么多董事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道出罪名。

    他下意识地负隅顽抗,但是简暮早就给警方提供了铁证如山的证据,他无从抵赖,从一开始的耀武扬威,到惊疑不定,再到最后的心虚难堪,一系列的脸色变化堪称精彩绝伦,简暮甚至后悔没有架一台摄影机录下来。

    被最信任的亲兄弟背叛,简钺诚想清楚其中关窍后气疯了,这人唯利是图,为了利益连亲生儿子都不认,怎么可能容忍心血被他人所染指,而且这人是与他从小一同长大,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瘫痪多年的简钺诚竟被直冲天灵盖的怒火激发了医学奇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拼尽了全身冲上去给了简钺山一拳,紧接着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面对着好奇的霍家人,简暮挑了一些重点讲给他们听。

    虽然在镜头前说警方还在调查,暂时不能透露,但简暮并没有从内部封锁消息,相信董事会上发生的事情想必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只待简暮彻底将陇峯内部的蛀虫清除,从此陇峯和简钺诚再无关系。

    简暮的眸光暗了暗。

    ……这也算是为上一辈的恩怨画上了句点。

    当初简钺诚从徐乐颖和掠夺身上的东西,他连本带利为母亲拿回来了。

    霍家无不唏嘘,对简钺诚两兄弟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骂简钺山狼心狗肺,骂简钺诚有眼无珠把垃圾当宝。

    只有霍予安自始至终心疼地看着简暮,从他时不时应和家人的释然浅笑中,看出了他深埋已久的无可奈何和失望透顶。

    晚饭过后,简暮帮着将一叠碗拿去了厨房,就被裴秀榕赶了出来。

    “去客厅坐一会儿,或者去小安卧室里坐一坐,他房间里有好多他小时候的照片,你让他拿出来给你看。这些碗我直接塞洗碗机里就行。”

    简暮也好奇地抱着岁岁去了霍予安的卧室。

    霍予安从书架上找到小时候的相册,放在岁岁腿上,一家三口一起看。

    岁岁翻开相册,沉默了半晌,仰头看简暮:“爸爸,我不记得我拍过这些照片啊?”

    霍予安抱着肚子笑,简暮也忍俊不禁:“这些不是你,都是你安爸爸,你和安爸爸小时候长得像。”

    岁岁恍然大明白。

    翻了一会儿相册,简暮忽然想起了什么,和霍予安随口说要去倒一杯水,就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外,霍宏华还在打扫厨房的残局,裴秀榕在阳台上浇花,霍予梦不知所踪,可能下楼倒垃圾了,客厅里只坐着一个封采在抱着电脑写论文。

    简暮走上前,拍了拍封采靠着的沙发背,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封采回过头,见是简暮,立刻摘掉了耳机:“班长?找我什么事吗?”

    没等简暮回答,她立刻意识到:“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上次和我说的事?”

    简暮点了点头,封采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但余光瞥见阳台上还在哼着歌浇花的裴秀榕,她抿了抿唇,将腿上的电脑收好,拉着简暮进了玩具房。

    门一合上,简暮迫不及待问:“上次我把庄驭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有联系过吗?进程怎么样?”

    “我们交流过,而且很快开展了两项技术的融合实验。”

    话虽这么说,但封采的表情并不好看,简暮从中看不出任何有关于实验好消息的讯息,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效果不理想吗?”简暮问。

    “目前是这样。”封采苦笑,但她见不得简暮骤然被抽空了希望,失去神采的模样,班长今天刚教训了仇人,有夫有子,家庭其乐融融,眼看着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不过现在两个项目的融合实验还在起步阶段,很少有科研项目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显著成果,时间还长,未来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我们听说国外也有专家在研究相关项目,我们近期在尝试着接触,向对方申请交流。所以不用这么早失望,可能奇迹就发生在明天。”

    封采一番话无比熨帖,简暮听出她安慰的意思,惨淡地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了。”简暮顿了顿,说,“如果等到有需要的那一天,我愿意当实验志愿者。”

    封采的笑容一如既往亲和力十足,加上当了医生的缘故,她的笑总是带有若有似无的积极的感染力,满口答应:“当然可以!等到技术能够投入临床的那一天,我一定要第一个治愈我最敬爱的班长!”

    “谢谢。”简暮郑重地道谢。

    二人并肩走出玩具房,刚推开门,就碰到扔了垃圾回来的霍予梦。

    封采先出来,霍予梦笑着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冰棒,但当看到紧跟着出来的简暮时,霍予梦的脸色冻得和手中的冰棒一样冷。

    封采看她那脸色简直头皮发麻:“!”

    简暮感觉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以为她们吵架了,自觉不方便再留在这里,朝霍予梦客气地点了点头,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留下朝他伸出挽留手的封采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

    ……不是,班长,你倒是和梦姐解释解释不是我对你贼心不死想要勾搭你啊!

    梦姐,虽然我俩一男一女,但我们都是O啊!你清醒一点,我和班长这辈子都不可能,你信我啊!!!

    简暮两手空空地回到霍予安房间,朝外看了一眼已经被堵在墙角里插翅难飞的封采,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情侣的事,外人果然还是要少插手,让她们自己解决,这效率比多一根搅屎棍高太多了。

    坐在纯白兔毛地毯上的霍予安朝简暮伸出手。

    简暮:“怎么了?”

    霍予安:“水呢?”和岁岁介绍了半天相册,他渴了。

    简暮:“……”坏了,忘记出门的借口了。

    见简暮支支吾吾半天掏不出一滴水,霍予安危险地眯起眼,鼻尖耸了耸,狗鼻子闻到了简暮身上除了薄荷味之外的omega信息素,在简暮的毛骨悚然之中,他阴恻恻地收回视线。

    看来要让他姐管好自己女朋友了。

    至于简暮……

    既然现在掏不出水。

    那么晚上让他喷水好了-

    待到八点多,岁岁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打了个哈欠,霍予安抱起他,和简暮向父母提出了回家。

    “不在这里住一晚吗?”裴秀榕试图留下他们,“床单被子都是干净的,岁岁的换洗衣服也有,我都洗了晾干了。”

    “但是这里离公司太远了,住在这里,小暮明天要起很早才能正常上班。”霍予安说。

    裴秀榕想想觉得有道理,只好放他们回去。

    房门合上,封采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铃,她拿起来一看。

    是她的助理发给她的消息:【封采姐,好消息!观察到模拟培养箱里,再造信息素成功在人工腺体内运转代谢了,持续时间长达三十秒!】

    封采眼睛蓦然瞪大,紧接着是几乎要将她吞没至顶的狂喜涌上来,她起身时差点掀翻腿上的电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上,就跑去门口打开房门。

    可门外哪里还见班长一家人的踪影?

    好消息无法和最期待它的人分享,但这让封采的脑子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这是她手头所有项目中取得突破性进展最快的一项实验,可这终究还是一项不成熟的实验。

    等到技术基本成熟,可以投入临床了,再告诉班长也不迟。

    封采深吸一口气,心跳基本冷却下来,但还是雀跃着的,她迫不及待地跑回屋找到霍予梦,与同为项目实验者的霍予梦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第138章 第 138 章

    夏意渐浓, 树荫浓密,已经分不清是暮春已走,还是初夏先至。

    第一茬蝉鸣在被绿荫笼罩的街头巷尾声嘶力竭, 汽车疾驰掀起的风抚弄着树梢的枝叶。

    安海市第一医院儿童分院地下车库,霍予安安安稳稳地将奔驰停入车位, 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解开岁岁身上的儿童椅扣环, 把岁岁从车上抱下来。

    简暮从另一侧车门踏出, 两个大人一左一右牵着孩子的手, 走向电梯。

    距离岁岁受伤和检查出腺体发育不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今天是预约好的复诊的日子。

    先检查了腿伤, 医生说岁岁的扭伤回复情况不错, 可以正常行走,但剧烈运动还是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后颈的划伤也愈合得差不多了,配合着祛疤药膏, 再过一段时间,就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到了最后, 他们进入信息素科, 岁岁对于自己要面对的只知道个模糊的大概, 两个大人的心空落落地悬着, 做足了心理建设,从对视中互相打气, 这才一鼓作气推开门进去。

    仍然是上次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医生。

    本着严谨的原则,她先给岁岁复诊了一番腺体的发育情况, 得到的还是当初发育不完全的结果。

    这让简暮和霍予安有些泄气。霍予安宁肯是当初误诊, 他这一个月的药白吃了,也不希望孩子生这样的病遭罪。

    然后轮到了霍予安验证这一个月多月以来吃药的成果。

    进入隔壁诊室提取信息素, 霍予安一开始不让简暮进来,但拗不过简暮在他即将要开始扎针抽取时,忽然推门进来。

    霍予安下意识问:“儿子呢?”

    “隔壁有护士帮忙看着。”简暮说道。

    霍予安张了张嘴,还是想让他出去,不是特别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一幕。但下一瞬,医生趁着他注意力被转移,粗硬的针头猝不及防扎进了他的腺体之内。

    “有些疼,忍一忍。”医生于事无补但例行公事地提醒。

    最敏感脆弱的地方被深深扎进冰冷的针头,那痛感与被一把□□破开血肉,刀子再带着肉血刺呼啦地被拔出的痛苦别无二致。

    一声闷哼抑制不住地从喉间粗哑地挤出,霍予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红润的气色被苍白取代,呼吸变得沉重粗缓,光洁饱满的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简暮骤然咬住了唇瓣,有些不忍地别过脸。

    “我说了……让你别进来吧?”霍予安缓了缓,调笑道。不过腺体被针扎的滋味实在是太他妈疼了,哪怕已经缓过了最初那阵生不如死,他的声音还是发着抖。

    简暮拧着眉,余光中,含有高浓度信息素的红色腺液迅速顺着针头、导管,进入真空瓶,很快收集了一小瓶。

    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提取,抽够化验的量就够了。医生见真空瓶已经满了一半,就用棉花签压住针口,再次趁霍予安不注意,拔出针头。

    无论是扎入还是拔出,都是酷刑。

    霍予安捏着棉签的手微微颤抖着,简暮连忙上前,接来棉签帮他摁住。

    “我不是好奇想看热闹,我只是想陪你。”

    等医生拿着腺液出去了,简暮低声说。

    alpha那双平时深邃有神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滑落,在弧度优美的下颌汇聚成珠,再滴落,在裤子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良久,霍予安沙哑的嗓音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又低又闷地从他手底下传来。

    与此同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搭在了简暮哪怕在夏日也泛着微凉的手背上。

    “其实相对于这腺体,更疼的应该是心。”霍予安问,“这么多年你的腺体做了这么多次治疗,以及当初怀岁岁,肯定也吃了不少苦。这一遭相对于痛苦,其实我更多的是能和你感同身受,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吃苦的高兴。”

    霍予安喘着气,摩挲着简暮搭在他颈后的那只手,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简暮的剪影,眸光温柔缱绻。

    “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对岁岁无知无觉、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如果治好了岁岁,这能不能算我向你们的赎罪?”

    alpha语气恳切,表情真挚,没有人会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简暮从他的掌心中抽回手,霍予安只感觉他微凉滑腻的指尖从他的手里抽离,下一瞬,他被抱住了。

    他半靠在简暮身上,鼻尖的消毒水味被清新的薄荷香所取代,他紧贴着简暮的胸膛,耳畔是他的心跳声。

    一个拥抱,给了霍予安坚定恳切的答案-

    医生手里拿着腺液化验报告单。

    她翻来覆去地看,摘掉眼睛在白大褂上擦一擦,再戴回去仔细看,啧了一声。

    她对面坐着的两个病患家属都要被吓哭出来了。

    霍予安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医生,你有话就直说吧,我们受得住。”

    医生推了推眼镜,问:“我开的药,你有吃吗?”

    霍予安点头如捣蒜:“吃了!”

    “遵医嘱吃?”

    “严格遵医嘱,每顿吃,按照剂量吃……我老婆可以作证!”

    简暮盯着医生的脸认真颔首:“对,我可以作证。”

    事关儿子的小命,霍予安怎么敢怠慢,如果不是医生不允许揠苗助长,他恨不得超额完成任务,每顿多吃几颗药。

    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药,严重抑制了食欲和睡眠,霍予安明显消瘦了许多,哪怕他坚持运动,但浑身漂亮恰到好处的肌肉还是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不少,以往他保持身材一直很合身的衣服如今穿起来也变得宽松空荡。

    这一切,简暮疼在心底,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力所能及地纵容着他。

    医生又拧着眉看报告单。

    她想了想,喊了个护士暂时把岁岁带出去玩,还叮嘱带上门。

    这架势实在太过吓人,霍予安都要抱着医生的腿开始哭了。

    该不会他的腺体也出什么毛病了吧?

    医生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凑近一点,霍予安和简暮对视一眼,乖乖听话凑上去。

    “你们房事频率如何?”

    医生一出口就是如此劲爆的问题,简暮眼睛骤然瞪大,那张冷白的脸无论是颜色还是温度,都瞬间涨成了烧红的铁。

    霍予安这个向来没脸没皮的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医生的脸。

    医生也觉得问这种问题有些尴尬,但行医多年,她的心理素质比二人强大许多,强迫自己绷着脸严肃问:“我希望你们坦诚地告诉我,这对于你们孩子的治疗来说非常重要!”

    简暮的脸皮薄,没有当场羞愤地夺门而出就不错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倒是霍予安一听这和岁岁有关,他就急了,再加上他向来不要脸,豁出去地向医生汇报。

    “几乎天天都有吧,一晚上一次起步,两三次不算多,五次以上不行,我老婆第二天还要去上班养我和儿子,要是更多了他会打我。”

    霍予安还和医生形容用药之后的感受。

    “其实我建议你们这药要管控起来,免得被有心之人拿去利用。我感觉这药和C药没什么两样,信息素分泌多了,那什么欲就容易强,再加上晚上容易睡不着这buff,接下来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医生目瞪口呆,看向简暮:“你就这么由着他??”

    简暮一手撑着脑袋挡着脸低着头,没敢对上医生的视线。

    霍予安骄傲地点头:“当然了,我老婆可宠我了!”

    医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胡闹!”

    简暮的脑袋埋得更加低了,霍予安瞬间噤了声,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医生这一巴掌大概要给他和简暮一人来一下。

    按照学生时代抄作业的经验,他余光瞥见简暮低着头,于是他也低着头,一副心虚地缩着脑袋乖乖认错的模样。

    “这些药本身就是用来促进信息素分泌的,就是要你的腺体多积累一些信息素,才能方便我们后续的抽取和提炼,用于后续的治疗。可你现在每天都在消耗你的信息素……”

    说到这里,医生也有些哭笑不得:“你把我给你开的药当伟|哥去嗑了吗?”

    简暮撑着脑袋在桌子底下把玩着手指:“……”

    霍予安盯着地砖,医院这地砖可真地砖啊:“……”

    夫夫二人此刻一个比一个鹌鹑,医生无语扶额:“算了,也怪我没和你们说清楚,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感情竟然还这么好。”

    她遇到的需要配合治疗的病人家属,大多已经处于或者结束了七年之痒,双方的感情已经进入了贤者时间。

    感情好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么能折腾的还是头一次碰到。

    不过……这两个颜值一个比一个逆天,都好看到离谱,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医生无奈地放下化验报告:“我再给你开一周的药量,一周后再来复查化验。”

    霍予安小鸡啄米点头.jpg

    医生叮嘱:“记得千万不要再这么放纵了。”

    “虽然年轻,身体好体力好,但也要知道节制,小心年纪轻轻就超支,把未来的余额提前透支就不划算了。”

    简暮:“……”求求别说了,人快烧到四十二度了,都快熟了……

    霍予安被蔑视了alpha的雄风,一脸不服,张了张嘴想说“你瞧不起谁”,被深谙他尿性的简暮提前看出了意图,一巴掌把他到嘴边的话扇了回去。

    第139章 第 139 章

    柏油路被烘烤得炽烈滚烫, 踏在地面上,仿佛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穿透鞋底漫涌上来。

    刚从出租车下来就感受到了浓烈的暑意,汗意涔涔, 但钱邵哲听到头顶的隆隆声,抬头时正好见到飞机硕大的铁翼划破蓝天之上雪白的云层, 燥热之余, 又有即将唾手可得的自由让他浑身充满了希望和动力。

    他迅速将行李箱搬下后备箱, 拉着箱子揽来站在树荫下的熊荷, 熊荷牵着邵超耀, 低调又快速地从他们下车的机场最偏僻的边缘朝机场大厅走去。

    网上沸沸扬扬的邵家和他们一家的纠葛随着时间,终于被其他热门话题取代。

    他们一家三口的热度下降, 在枫林公馆龟缩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钱邵哲终于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了,和熊荷收拾行李来到安海机场,准备回到老家。

    虽然不甘心年纪轻轻就回老家窝囊着, 但在如今这风口浪尖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从狗仔那里卖八卦拿来的钱够他们一家在老家买一套房, 安稳生活好一段时间。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等到风头彻底过去, 他出去找个工作,哪怕是当酒吧驻唱, 那也能糊口过日子。

    未来的畅想他与熊荷曾经分享过,这个不再愚蠢盲从的女人略一思忖, 倒也是同意了他的计划。

    钱邵哲对于她对他从眼角眉梢隐约透出的瞧不起感到嗤之以鼻, 他还愿意带着熊荷,完全是为了找一个人给他洗衣做饭。等到回到老家, 他是老家最出息的年轻人,还怕找不到对象?

    到时候他找一个更年轻更好看更温柔的,分分钟把熊荷踹了。

    钱邵哲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他面上不显,和熊荷一起低着头,时不时张望左右,绕开人群走,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一家人在停车场中疾走穿梭,眼看着机场大厅就在眼前,钱邵哲的眼睛亮了亮,脚步更快了几分。

    穿过印有旅行社标志的几辆旅游包车大巴时,忽然,从两辆高大的大巴中间绕出来几个黑西装保镖模样的人,人高马大地堵在他们去往大厅的路上。

    三人脚步一顿,甚至都没问他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钱邵哲连行李箱也丢开了,拉着熊荷和邵超耀掉头要往回走。

    然而他们的退路也被堵死。

    汗水从额角滚滚而下,不知是热汗,还是吓出又被暑气烘烤过的冷汗,前胸后背的布料已经紧贴在了身上,一阵黏腻。

    钱邵哲警惕的目光中透着心虚和惧怕,当在看到从这群西装男之后走出来的撑着遮阳伞的中年女人时,他的心率达到了最高峰,被眼光暴晒的视线阵阵发黑。

    那一瞬间,竟有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荒谬解脱感。

    看到撑着遮阳伞的米白色小洋装中年女人,熊荷瞳孔骤然紧缩,吓得“啊”了一声,害怕地躲到钱邵哲身后,哆哆嗦嗦地喊出女人的身份。

    “邵……邵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巩虹扯着殷红的嘴冷笑,“当然是来抓三个想要偷偷逃跑的贱人啊。”

    她的丈夫和女儿锒铛入狱,这一个多月以来,巩虹尝遍人情冷暖,每晚一闭眼,就是丈夫和女儿显而易见的一死刑一无期的宣判结果。

    整宿睡不着,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就老了几十岁,哪怕涂了厚厚的粉底,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和怨气,让她看上去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她今天确实是来索命的。

    她的丈夫和女儿在狱中饱受折磨,上头很快就要查到她的头上,她如何能让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潇洒自在?

    不知道何人将钱邵哲还在枫林公馆的消息送到了她手里,但这都无所谓了,她派人在枫林公馆周边盯了十几天,如今终于蹲到了他们全家倾巢出动能够一网打尽的机会,巩虹自然要赶在他们彻底逃之夭夭之前,先下手为强。

    巩虹冷笑着挥挥手,这群西装男立刻听令上前包抄。

    钱邵哲三人下意识想跑,然而无路可退,他们背后贴着被烤得滚烫的大巴铁车皮,被黑衣人反拧着手捆到身后。

    “巩虹,你想抓我们?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快点把我们放了!”

    “你还知道什么是法啊?”巩虹被熊荷逗笑了。

    她看上去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笑得花枝乱颤,布满细纹的浑浊眼睛瞪得很大,红艳的嘴唇像是刚吞了带血生肉的血盆大口。

    “我老公完啦,我女儿完啦,我也很快就要完蛋啦,我还怕什么呢?我就怕你们这三个贱人过得舒坦啊!”

    巩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细长的指甲在屏幕上叩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接通,她熟稔地调笑。

    “白老板吗?是我,阿虹,你的园区最近还缺不缺人手?我这有三个能给你送过去,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的不要是吧?行,那我随便找个孤儿院把他送进去,这两个大的你派个人过来,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

    炽热的夏风艰难地在车辆密集的停车场中穿梭,摩擦碾压着行道树的枝叶,那声音像是运作的搅碎机,碾碎了所有隐藏在角落中不为人知的一切-

    自从上次被医生训了一顿后,回到家,简暮把霍予安的生活用品打包扔到了隔壁客房。

    在霍予安抱着枕头和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的凝视中,简暮狠下心把他赶去了客房。

    从今天开始分房睡,不能再惯着了。

    虽然他心疼霍予安,但他同样心疼自己的脸皮。

    在医生面前脸都丢光了。

    老老实实分房睡了一个星期,再次去医院检查。

    这回指标终于正常,医生的脸色好看许多,带着霍予安去隔壁诊室抽取腺液。

    简暮抱着岁岁坐在门口守着,等霍予安出来。

    岁岁坐在简暮腿上,懵懵懂懂地问:“爸爸,安爸爸生病了吗?”

    “不是安爸爸生病了,是岁岁生病了。”简暮的声音很温柔,他把一生几乎所有温柔都给了霍予安和岁岁这对父子。

    “我生病了吗?”

    “嗯,岁岁生病了,你生病是爸爸的错过,是爸爸的不对。”简暮亲昵地顶着岁岁的额头,“安爸爸吃了很多药,受了很多苦,但他都是为了你。安爸爸这么勇敢,岁岁是安爸爸的孩子,也要一样勇敢,所以一会儿你也不能害怕。”

    岁岁似懂非懂,但他一口应下这勇敢之约:“好!我不怕!”

    简暮欣慰又苦涩地笑笑,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专注地倾听手术室内的动静。

    每听见单薄的门板挡不住的手术室内传出的闷哼声,简暮都禁不住浑身轻颤,每分每秒都极度难捱。

    手术很快,只半个小时,霍予安就出来了。

    手术室里护士还在收拾器具,两个一百毫升容量的腺液收集袋被装得鼓鼓囊囊。

    霍予安被医生搀扶着走出,俊美的脸苍白到发青,衣服被冷汗浸透,脚步虚浮,简暮见状赶忙起身从医生手上接手,霍予安的重量劈头盖脸毫不保留地砸到简暮身上,简暮差点没站稳,两个人一起向后栽倒。

    护士匆忙去处理提纯腺液了,简暮扶着霍予安走到医生指示的干净病床上休息。

    他本想让霍予安躺在床上,但霍予安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是体力不支,还是平地摔,他一个腿软,直接连带着艰难地扛着他的体重的简暮倒在了床上。

    简暮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又怕剧烈的动作会牵扯到他的伤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原地。

    霍予安苍白着一张俊脸,在简暮的颈窝里蹭了蹭,吸了满口薄荷味信息素,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他们不给我打麻药,那将近二十公分长的针就往我腺体里扎,太痛了。”

    简暮抽出没被他压死的手,在他后背轻抚,柔声安慰:“是怕麻醉会污染腺液,他们不是故意欺负你。”

    “你为了生下岁岁,被医生抽取腺液提取我的alpha信息素,再贯穿刺入直接注射到胚胎内时,是不是也这么疼?”霍予安抵在他的耳边,用极轻,显得极其缱绻温柔的嗓音问道。

    两具温热的身躯紧贴着,对方身体再如何轻微的幅度也逃不过敏锐的感觉器官,霍予安感受到在他这个问题出口时,简暮明显僵硬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沉默良久,简暮问。

    他从来没有和霍予安说起过自己如何一个人生下岁岁的事。

    腺体被针管提取腺液,再将腺液中经过提纯的alpha信息素与人造alpha信息素补充剂混合,经由30厘米长的针管注射回体内……八个来月的孕期,自从发现有了孩子之后,如此反复了十三次,直至孩子降生。

    那些疼痛印在了他的骨子里,时过经年,每每在无意之中回忆起,也仿佛有陈年暗伤在隐隐作痛,让他不由得为之震颤。

    太疼了,他忘不掉。

    但他从来没有和霍予安说过。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是摇尾乞怜的人,他可以向霍予安袒露自己最柔软最温暖的内里,但不会主动剖开自己的陈年旧伤,来博取他的垂怜。

    霍予安动了动,就牵扯到颈后被抽取到泛着淤青的伤口,轻轻地倒吸气,说:“我找小林姐问来的。”

    他没好好上过生理课,直到岁岁生了病,他才重新拿起书本恶补。书上说AO结合的孩子如果想要平安降生,必须有双亲的信息素足量摄入。

    他觉察不对劲,去问了小林阿姨,才知道简暮藏着这么一段过往。

    霍予安收紧了手臂,将简暮搂得更紧了一些,深吸一口他颈间最近浅淡了不少的薄荷味信息素,像是在汲取能量。

    “没有陪着你一起熬过那些日子,如今也算是姗姗来迟地陪你感同身受了。”霍予安叹息道。

    “简暮。”

    忽然被连名带姓喊了一声,简暮凝视着天花板的湿润目光缓慢挪移到他的脸上,应了一声:“嗯?”

    “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好不好?”霍予安缓慢地从他身上撑起身,落在他颈侧的手摩挲着他冷白滑腻的脸侧。

    “我感觉好像我被你的世界排斥在外,你的用意可能是想让我看到的都是你无坚不摧的一面,但实际上,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神通广大。我是你的爱人,是你最亲近的人,我知道你也会痛,会难过,受伤了会流血……”

    “我想说,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我是能让你无所顾忌,露出最脆弱一面的人。”

    暑意弥漫,蝉鸣喧天,室内微弱的空调风将皮肤抚得发凉,却无法给逐渐滚热起来的心脏降温。

    简暮习惯了让自己龟缩在厚重的壳里,他的喜怒哀乐都在壳中震颤回响,等待它们随着时间消磨殆尽。

    他能和谁说呢?

    他不会和徐乐颖说,徐乐颖精神状况不佳,自顾不暇,没有精力为他排解那些矫揉造作的情绪。

    他不可能和简钺诚说,无人会与仇敌坦白喜怒哀乐。

    他不愿意与简睿和岁岁说,他们是他想要护着的人,这世间的肮脏和苦难不应该在他们洁白的人生中落下任何污点。

    他也不会和小林阿姨说,他虽把小林阿姨当另一个母亲,但终究隔着一层主雇关系。

    他从前无人倾诉,后来便也学不会了。

    可霍予安说,这些都可以和他说。

    简暮形状若花瓣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迷茫:“我可以试试,但不保证能成功。”

    霍予安却笑了,这人愿意从他的王八壳里探出脑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的拇指在简暮脸侧的软肉上刮了一下,指腹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慢慢来,我等你。”

    医院效率很高,一个小时,显示屏上就出现了岁岁的名字。

    两大袋腺液只提取出一小管透明浅粉色的信息素浓缩液,护士拿着针剂抽取出来,又混合了一些药剂,摇晃均匀,排出空气。

    岁岁望着那针管,被简暮握着的手细微地颤抖着,显然在害怕,但简暮在手术室门口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岁岁只是扭头躲进了简暮的怀里,环着爸爸的腰,害怕地瑟缩着当一个小鸵鸟。只有当针头扎进皮肤,深入腺体时,他才吃痛地嘤咛了一声,像受惊的幼崽。

    “不错,比很多病人都要勇敢呢。”注射完毕后,护士温声鼓励道。

    结束了?岁岁眼泪汪汪地从简暮怀里抬起头,与爸爸的白色T恤上被他用鼻涕眼泪印上去的人脸对视:“……”

    打完针后,还需要在院中观察半个小时,确认身体状况正常才能离院。

    简暮陪着岁岁坐在儿童书画区,霍予安站在他们旁边的书柜边上溜达,见到岁岁的主治医生走过来,伸手拦下。

    他说了一句什么,医生没听清,霍予安又重复一次,医生还是没听明白:“什么?”

    她后知后觉自己戴着耳机,正抬手摘下来,霍予安已经抬高了音量,几乎吸引了书画区这一大片人的注意力。

    “我问!服药期间!晚上真的!一次都不可以吗!”

    “……”正柔声和岁岁解释百科全书上的问题的简暮笑容僵在嘴角,下一秒放下书,抄起岁岁就离开这灾难现场。

    岁岁迷茫问:“爸爸,安爸爸说晚上做什么呀?”

    简暮面无表情,脚步飞快:“他说他晚上想被我做成人棍!”

    岁岁:“?”

    医生站在霍予安面前磕磕巴巴:“……可……可以适……量。”-

    飞机穿破云霄,轰鸣着在跑道上平稳落地。

    专属通道人流稀疏,瓷砖地面被擦拭得锃亮,一双纯白小羊皮高跟鞋规律地敲击地面,走得极快。

    女人的面容被墨镜遮挡,从面部轮廓可以看出她相貌艳丽,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随风翻飞,身材纤细高挑,气质出众,但从她鬓角的白发,以及不再紧致的皮肤能看出她已经不再年轻。

    她拉着行李箱极快地走到候车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帮她将行李箱搬上后备箱,问她目的地是哪里。

    女人沉默了一瞬,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

    【孟小林: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国内的新闻看到了吗?小暮成功成功把简钺诚两兄弟彻底赶出陇峯了】

    【孟小林:小暮把老宅卖了,把钱存进了岁岁的账户里,简钺诚心梗出院后,被送去了南郊的福禄养老院,小暮大概是打算让他待在那里直到过世】

    女人未施粉黛,显出健康色泽的红润嘴唇勾着优雅漂亮的弧度。

    “麻烦送我去南郊福禄养老院,谢谢。”

    第140章 第 140 章

    绿荫流转了几轮, 周围的景色逐渐从城市景观变成了自然原生态,宽大的柏油路也逐渐狭窄、凹凸不平。

    车子停下,司机看向后视镜, 后座那个中年美艳女人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臂杵在窗沿, 撑在自己脸侧, 正出神地望向窗外, 未曾察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眸连带着精细描摹过的眉宇之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静如秋水的眼瞳望得很深很远, 不知在念想着什么。

    司机连续唤了几声,女人才恍然回过神, 从斜挎皮包中拿出现金。

    “不能手机支付吗?现金……还要找钱。”司机回头接来现金, 下意识瞥一眼女人的皮包,觉得有些奇怪。

    从女人的气质能看出她出身不俗,但所用的包竟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惯用的名牌。

    “手机支付?我听我儿子说过, 但我太久没有回来了,得回去让我儿子教一教。”女人浅笑道。

    司机给她找了钱, 还送佛送到西, 好心地为她提出行李箱。

    楼顶上“福禄养老院”五个大字残缺不全, 丢横少捺。

    大楼园区老旧破败, 长满了青苔和茂密的爬山虎,没被植被覆盖的地方露出剥落的墙皮和镶嵌在楼宇之中凹陷的浑浊毛玻璃。

    像一栋已经被遗弃在旧世纪里的老鬼屋。

    走在老旧的长廊中, 从尽头袭来的热风被冷却,拂过皮肤时仅剩潮湿的冰凉。

    风声咧咧, 像是有苍老的冤魂在泣诉。

    女人把行李箱临时托付给前台的大妈帮忙看管, 在大妈审视的目光中,白裙摇曳, 踩着小高跟,踏入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环境。

    这栋大楼并不宁静,时不时有痴呆老人的呓语、护工肆无忌惮的说话交谈声,因此女人的鞋跟落地的声音并不十分引人注意。

    楼里没有电梯,她走上三楼,绕过一条长廊再转弯,最后在一扇掉了漆的老木门前停下。

    门半掩着,女人从门缝中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被一双肤色较深的有力的手翻来覆去,那双手的主人还喋喋不休地用方言骂了一些什么,大致是说他麻烦。

    男人像一个毫无生机的破布傀儡,聋了死了一样,任由谩骂。

    门口的女人扫了一眼门口的姓名牌,这才确认确实就是这里。她无视锈迹斑斑的门把手,透着健康色泽的粉润指尖抵着漆皮鼓起的门板推开进入,引来了包括门边男人在内,房中三个老人与两名护工的注意。

    简钺诚本来对进门之人不感兴趣,但他的脑袋正好朝向门。

    无神的双目在触及布满了划痕脏污的花岗岩地板上那双一尘不染的纯白高跟,他死寂空洞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波澜。

    往上,是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以及随着窗口飘入的微风轻微摇摆的白色绣花裙摆。

    他的眼睛模糊得太厉害了,只能连看带猜地认出裙摆上有一簇盛开的昙花。

    纯洁,美好,神圣。

    简钺诚模模糊糊地想,他这是死了吗?怎么好像看到了天使?

    也许不是天使。

    在他记忆深处,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女孩曾经也穿过这样的衣服,在那陈旧的年代像一株蓬勃的小花,从他的世界里生机盎然地冒出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惜……那朵花的花期太短了。

    视线再缓慢地往上,女人弧度妙曼的身材,如天鹅一般修长高贵挺立的项颈统统收入眼底。

    在触及到女人那张张扬艳丽的脸,以及脸上审视的神色、淡淡的讽刺和虚假的怜悯时,简钺诚瞳孔紧缩。

    这回像是真看到鬼了,他猛地撑起了上半身,覆着云翳的眼睛隔着模糊的视线死死瞪着女人,粗粝的喉咙像是破风箱,赫赫地挤压出沙哑的嗓音。

    “徐……徐乐颖……咳咳咳……”

    简钺诚的护工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每天下午都有固定的时间会下楼,和楼下管理养老院的大爷大妈打牌。

    徐乐颖没有理会简钺诚撕心裂肺的咳嗽,她打量了一圈房间里老旧的设施,若有所思地点头,在简钺诚缓过来之后,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点评。

    “小暮给你选的地方不错,我很满意。看到你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我就放心了。”

    简钺诚凹陷的眼眶兜着两颗浑浊的大眼珠,几乎要发射蹦到徐乐颖身上:“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滚!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边激烈地说话,一边还想起身下去亲自赶人,但他瘫痪的半身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条半死不活蹦跶的鱼。

    “你最好安分一点,如果从床上摔下来,你大概只能在地上躺到护工回来了,我可不会扶你回床上。”徐乐颖凉凉地说。

    这话被简钺诚听进去了,他立刻安分下来,但搭在身侧露在被子外的手还是紧攥着,枯瘦的手臂上干瘪的青筋脉络十分明显。

    “好歹是夫妻一场,我都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你又凭什么用这么愤恨的眼神看着我?”

    徐乐颖的语气谈不上云淡风轻,但也没有她曾经以为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歇斯底里,过去的伤疤被时过境迁抚平了表面的粗粝,她已经学会了用平和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人。

    ——毕竟没有人会和一条命不久矣的丧家之犬过不去。

    徐乐颖像是在和简钺诚话家常,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想听她说话,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

    她也无所谓,目光远眺,穿过大开的毛玻璃窗,穿过着窗外苍郁的青枝,望向碧空如洗的蓝天,但她的视线好像凝聚在更远更深的地方。

    “那年你用那么卑劣的手段骗我辱我,你有没有想过善恶到头终有报,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被亲儿子像狗一样栓在这里等死,无人过问,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反正我是感觉挺畅快的。”

    “简钺诚,这又何尝不是风水轮流转呢?小暮只不过是把你用在我身上的脏手段,连本带利还给你罢了。”

    “当年你设计标记我,强娶我,利用高匹配的信息素对我施加精神控制,让我活得毫无自我意识,对你唯命是从,为你生育孩子,为你向我的家人牟取利益,像一条狗一样被你栓在家里,毫无尊严……那是我这辈子最耻辱、最恶心的十几年。”

    简钺诚冷笑,表情上是对她不齿的轻蔑:“那是你自己蠢,能怨了谁?”

    “对,最蠢的是我,被信息素左右,被你这个人渣利用,我干过最傻逼的事就是相信你爱我,对你掏心掏肺。后来我才知道,你在婚前就向我父母签署了离婚同意书,和标记清洗同意书。”

    “简钺诚,你让我的前半生活得像个笑话。”

    徐乐颖和他一起笑,眼底是深埋多年的怨毒和浓恨,恨不能把这个人撕裂搅碎。

    “但现在生不如死的人是你,曾经再怎么意气风发叱咤风云又如何,你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半身不遂、老态龙钟、软弱无能、任人摆布的废人。”

    “你从我身上、从徐家骗来钱财终究要物归原主,陇峯被小暮接手,你被小暮困在老宅六年,又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徐乐颖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压下了眼角那一抹含着陈年伤痛的泪光。

    当年十八岁的她懵懂不知事,知慕少艾,情窦初开。

    她与简钺诚同班同学,是简钺诚先追求了她。

    他们也曾互相珍视,浓情蜜意过,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似乎是从她的母亲开着车,为她送来假期落在家里的作业开始。那个年代哪怕是车,都鲜少有人开得起,更别提那是一辆进口豪车。

    简钺诚对她越发体贴入微了,年少的简钺诚不似现在瘫痪在床的老态龙钟,当年他丰神俊朗,徐乐颖不是圣人,她顶不住攻势,几乎要溺毙在他营造的温柔假象里。

    她是omega,在一场学校的联欢会上中招,被男友简钺诚所救,被简钺诚标记。

    后来便是婚后长达十余年的精神软|禁,徐乐颖被他榨干最后一滴价值,与他的情人一同从顶楼跃下,昏迷之中被父母拿出早在婚前就签署好的标记清洗同意书,被强制清洗标记,得以清醒。

    徐乐颖不曾怪过简钺诚在婚前婚后的变化。

    这人本就自私自利,利益至上,利欲熏心。

    是她看错了人,枉顾父母阻拦,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我好像不用再恨你,也不想再恨你了,但我现在见到你,还是忍不住想要拿一把刀子,扎入你心脏的冲动。甚至在路上与任何一个alpha擦肩而过,我也会想象他们被凌迟被处死的样子,实在是大快人心。”

    “你刚回国吗?”简钺诚忽然无厘头地问了一嘴。

    徐乐颖不意外他知道她这些年都在国外,坦诚点了点头:“我在全世界到处跑,当动物保护志愿者,当教育志愿者。”

    很多年前她就恨够了,她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恨一个人渣上。

    徐乐颖仔细思索规划后,开始全球旅行。后来偶然接触到国际志愿者团队,便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开启她长达将近十年的志愿生涯。

    这是她为自己的后半生,为她的孩子,为她年幼的孙子祈福积德。她过得半生坎坷,只希望后代能够顺遂平安。

    徐乐颖笑着,但笑意只是虚伪地挂在脸皮上。

    她说:“这些年我越来越喜欢动物,因为动物的世界很简单,不会像你一样让人恶心作呕。”

    “我还当过很多地方的支教老师,我教过无数omega和beta孩子,我和他们说alpha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物种,是阴沟里的老鼠、臭虫,omega不应该依附alpha而存在,在没有alpha的世界,omega只会更加自由、有思想、更强大。”

    “我成功唤醒了他们的O权意识,很多孩子学会了反抗独裁的alpha父母,很多老师学会了抗拒他们暴躁的alpha丈夫,对暴力说不。”

    “alpha是强权、恃强凌弱、暴力、丑陋的人性的代名词,是人类进化的失败品。只要我在这世上一天,我就要让omega对alpha说‘不’!”

    在alpha前夫面前,徐乐颖毫不掩饰自己对alpha的敌视和仇恨。

    “哈……哈哈哈……”简钺诚注视着她浮现出魔怔癫狂的神色,比日光还夺目耀眼的容颜也微微扭曲,他猝然笑了起来,笑声粗噶。

    徐乐颖眼眸中的狂热褪去些许,疑惑地垂眼看他,与简暮相似的秀美眉宇微拧,真挚地迷茫他在笑什么。

    “看来真是刚回国,还没来得及了解国内的消息。”

    自从六七年前身体垮掉后,简钺诚的心情再也没有像此刻这么舒畅过,许久没有这么狂肆地笑过了,眼角抑制不住地流落生理性泪水,在泛黄的枕头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瞪着眼睛,眼里报复的痛快呼之欲出,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和一个alpha,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你那宝贝外孙,是你儿子和alpha生的!什么狗屁温白,那是你儿子用来忽悠你的幌子!”

    “你痛恨alpha,恨不得把全世界的alpha都杀了,但你的亲儿子为了一个alpha把你背叛的彻彻底底!”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