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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吴莲雪善用妖邪之术, 那栋宅院内必定是凶险万分,为了避免他们被邪术蛊惑,邱意婉迅速将那只装有黑狗血的白瓷瓶从海纳袋中掏了出来, 让邱景臣和清竹也用黑狗血将印堂遮盖住。

    邱意婉印堂处的黑狗血已经干涸, 她担心会影响辟邪的效果, 于是又?加涂了一层新鲜的血液上去。

    才刚将小瓷瓶放回海纳袋中,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如同雷击劈石, 威力无穷!

    邱意婉三?人同时?惊愕, 立即朝着那栋坐落于山脚下的朱墙红门的大宅院看了过去?。

    宅院的大门已经彻底坍塌, 门两边的红墙也断裂倒塌了一半。一片被激荡起的飞尘烟雾中,身?着一袭白衣的岁崇手握长剑,身?姿笔挺地?伫立在废墟之前?。

    一阵清爽的晨风吹过,吹散了飞尘浓烟, 吹动了他的银发和衣袂, 让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变得越发清晰明朗了起来, 握在右手中的银色长剑在熙光的照耀下寒光闪烁熠熠生辉。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滞, 眼?神一凛, 心跳开始加速, 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天呐, 这?也太不一般了吧!”

    飞尘浓烟全让那阵风给吹到?他们这?儿了,邱景臣和清竹赶紧捂住了口鼻。邱景臣还没好?气地?谴责了他妹一句:“我让你色/诱他,没让你被色/诱啊!都要上战场了你还有心思犯花痴呢?”

    清竹也说:“就是,虽然那头狼妖确实是俊朗了一些威猛了一些,但你也不能不分场合地?点地?犯花痴吧?”

    “谁犯花痴了?”邱意婉气急败坏, “我说的是那些从院墙上捣塌下来的石头,都在动啊!”

    经她这?么一说, 邱景臣和清竹才赶忙去?观察起了那些坍塌的石头。

    确实都在颤动,像是下面覆盖着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地?想要破石而出……果然很不一般。

    岁崇始终没有懈怠,手中长剑紧握,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废墟,一双深邃的眼?眸越发赤红,体内的血脉激荡,气息蓬勃,杀心难耐,如同火山爆发般摧枯拉朽,欲要焚天灭地?。

    突然间,一只又?一只小巧的手臂从废墟底下钻了出来,却丝毫不染脏污,一只比一只单薄灰白,如水藻般柔软地?随风舞动,在晨光的照耀下无比诡异。

    邱景臣当即就瞪大了眼?睛:“那真是一张张纸?还是我眼?花了?”

    邱意婉:“你没眼?花,那就是一只只白色的纸片手!”每一只手的形状都不大,像是一朵朵迎风摆动的山茶花。

    下一瞬,废墟上就接连暴发出了一阵“砰砰砰”的巨响,一个?个?身?穿铠甲的小纸片人接二连三?地?从破碎的石堆中跳跃了出来,飞至半空,身?形极速变成了正常人大小,手持锋利长/枪,闪电般急猛地?朝着岁崇扑杀了过去?。

    岁崇的身?影瞬间就被如潮水般密集的纸人士兵包围了。

    它们的身?形可弯可折,可大可小,可肆意摆布出各种刁钻角度,一个?衔接一个?,如同倒扣在地?面上的巨碗一般将岁崇围堵了个?密不透风。

    邱意婉的心脏一下子就掉到?了嗓子眼?儿,惊慌焦急:“夫君!”若非邱景臣及时?拉扯住了她的胳膊,她真能直接跑出去?。

    “你先别急!他快一千岁的狼妖还打不过一群纸片人么?”邱景臣无奈地?劝说道,“你冲过去?也帮不了忙还添乱!”

    邱意婉也知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担心:“不是你孩子爹你当然不着急!”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几道犀利的寒光骤然从纸片人的包围圈中闪烁了出来,如同用利剑对它们这?个?整体做出了几次切割,紧接着,只听一声惊天巨响,身?穿铠甲的纸片人组成的扣碗状包围圈就炸开了花,顷刻间分崩离析四分五裂,变成了一片片雪花状的细碎纸片,铺天盖地?的四处飘落。

    邱意婉、邱景臣和清竹皆目瞪口呆。

    岁崇毫发无伤,只是双目更赤红了,面色冷峻妖冶,唇畔还噙着一抹痛快又?畅然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栗,如同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岁崇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三?人一眼?,直接持剑杀入了宅内。

    邱景臣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看了他妹一眼?:“我就说吧,你那解药肯定用多了。”

    邱意婉坚决不承认自?己在家传绝学上的失误:“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他到?底中了几针才喂了他一整颗呢!”

    邱景臣:“他但凡中了两针以上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邱意婉:“你那标准是对普通人族来说的,他可是千年狼妖,体质强悍,肯定得加倍。”

    邱景臣刚要继续反驳她,清竹急躁地?打断了他们兄妹俩的争论:“你俩能不能先别吵了?咱们要是再不进去?找东西?那头狼妖就要把这?栋宅子夷为平地?了!”

    好?有道理。

    兄妹俩立即停止了争吵,和清竹一同急匆匆地?朝着那栋已经没了大门的宅院跑了过去?。

    废墟之后就是神秘莫测的内院,但他们仨显然还是来得有点晚了,院内已然砖瓦倒塌樯倾楫摧一片狼藉,如同暴风过境。

    还是一道笔直的暴风,以正门为起点,直勾勾地?吹响了宅院的正中心区域。

    沿着砖瓦坍塌的痕迹就能判断出岁崇的去?向。

    两侧的院落倒是尚且完整,说明岁崇并未转弯,直奔着目标而去?了。

    邱意婉也不知道这?院子的正中心位置到?底有什么,就在她纠结着到?底是先去?寻找巫蛊娃娃还是清竹的尸体之时?,一道强劲的黑雾旋风骤然从宅院的正中央位置升腾而起,如同一条巨龙似的顶天立地?。

    邱意婉仰视高空,震惊又?错愕。邱景臣也是一样的瞠目结舌:“这?、这?、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清竹已经惊愕到?说不出话了。

    紧接着,那道黑雾旋风就在半空中变换了模样,开散再组合,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色骷髅脸,还在邪恶地?冲着下方地?面上的人们发笑。

    也不知是不是涂了黑狗血的原因,邱意婉竟然隐隐约约地?在那张黑色的骷髅脸上看到?了许许多多道扭曲的人影,他们还在痛苦地?挣扎,痛苦地?尖叫。

    骷髅再度开始变换,开始缩小,开始下坠,逐渐变成了一个?多头多臂的畸形僵尸。

    此尸如庞然大物,身?高足有两丈,皮肤灰青干裂,颈上的每一颗脑袋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表情,有的在哈哈大笑,有的在悲痛大哭,有的在悲戚沉默,有的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它的每一只手中都握着一样不同的武器,有刀有剑有抢有棍等等等等,像是一个?巨型的移动兵器库。

    僵尸的双脚尚未从半空中落地?,身?体就已经变成了进攻的姿态,凶神恶煞地?朝着岁崇扑杀了过去?。

    岁崇迅速朝后方滑退,身?如游鱼般敏捷。

    庞然大物砸落在地?的瞬间,不仅发出了一阵爆炸般的巨响,还造成了一阵轻微的地?动。它的身?形却出乎众人预料的敏捷,手臂与手臂之间配合得恰到?好?处,各自?挥舞着各自?的武器,接连不断地?朝着岁崇发起进攻。

    岁崇持剑抵挡,身?法迅捷,辗转连击飞腾起跃,身?形都已经起了残影,高束起的银发也已在战斗中不知不觉间开散了,与衣摆一同伴随着迅猛的动作?迭起翻飞,和僵尸打得难分胜负,战况极为激烈胶着。

    邱意婉担忧不已,却又?心知肚明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立即冲着邱景城和清竹说了句:“趁我夫拖缠着怪物,咱们赶紧去?找东西?!”又?安排道,“三?哥你带着清竹去?找他的尸体,保护好?清竹,别让咱娘的身?体受伤了。我去?找巫蛊娃娃!”

    邱景臣有些不放心:“分头行?动?”

    邱意婉:“这?儿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九皇子和吴莲雪肯定已经再赶回来的路上了,咱们没时?间了,只能分头行?动!”

    邱景臣无法反驳,只得点头:“行?,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带着清竹去?西?院。”

    “我去?东院!”话音还未落呢邱意婉就朝着东边跑了过去?,直接跑进了距离她自?己最近的那座小院子。

    正如清竹先前?所言,这?宅内每一座院落的布局都很奇怪,房屋建造的歪七扭八,盆景植被造型诡异,不知使用了何种风水局,让人一踏进去?就能感觉到?阴沉和压抑。

    甚至有些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像是有一双铁手死死的攫握住了她的天灵盖。

    也不知是不是出幻象了,邱意婉总觉得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一重现实的、实体的院落;一重虚幻的,透明的院落。

    两重院落的布局也皆然不同。现实的院落杂乱无序令人晕眩,虚幻的院落却端正四方规规矩矩。两重院落之间亦有重叠区域。

    邱意婉谨慎地?站在了小院门口,不敢乱动,唯恐行?差踏错,认真思索片刻后,忽然生出了些头绪,立即又?从海纳袋中拿出来了那只装有新鲜黑狗血的小瓷瓶,再度往印堂处涂抹了一层。

    此前?涂抹的黑狗血都已经干涸,新鲜的血液才刚一覆盖,邱意婉视野中的那层虚幻的院落就瞬间加深了。

    邱意婉恍然大悟,这?院子里定设有什么障眼?法之类的邪术,以黑狗血涂抹天眼?的位置,能降低障眼?法的干扰,使她看清真实景象,不至于误踩陷阱。

    邱意婉终于迈出了脚步,只在两重景象重叠的区域活动行?走。

    邱意婉仔细地?在这?间小院中翻找了一遍,并未发现巫蛊娃娃,于是就顺着连廊前?往了紧邻在北侧的那间小院。

    踏入这?间小院的那一瞬间,邱意婉的眼?前?猛然一暗。她的视野中依旧存在着两重院落,一重现实一重虚幻。虚幻的场景未变,只是觉得现实中的天空忽然一下子阴暗了下来,如同风雨欲来,阴云蔽日。

    空气也在顷刻间变得阴冷刺骨了。

    紧接着,寂静又?冰冷的空气中就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凄厉又?刺耳的猫叫声,一阵接一阵,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邱意婉的头皮瞬间就开始发麻了,白皙的后颈上直起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小院的房顶上、屋墙后,花丛中、树梢上陆续出现了野猫的身?影,铺天盖地?的密集,大小不一,五颜六色,且一只比一只骨瘦嶙峋,像是长期没有进过食,看向邱意婉的目光皆是凶狠残暴,尽显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它们无一例外的呲牙躬身?,对邱意婉做出了进攻之势,掌前?爪牙全露,口中的利齿尖锐如钩,万分可怖。

    邱意婉屏住了呼吸,不动声色地?将手摸进了海纳袋里,握住了斧头的长柄。还是岁崇送给她的那把乌金斧头,象征着他对她的心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虽然邱意婉并不能够接受收到?一把斧头作?为上巳节的礼物,简直毫无旖旎情调可言,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把斧头确实很好?用,无坚不摧削铁如泥,还是根据她的身?材比例和手掌大小量身?定制的,用起来极为顺手。

    当先嘶喊着朝着她扑杀而来的是一只黑猫,邱意婉眼?神一沉,果断抡出了这?把乌金斧头,毫不留情地?这?只黑猫从当中劈成了两半。滚烫又?腥臭的猫血溅了邱意婉

    一脸,使她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按照常理来说,猫血不该是腥臭的,但这?里的猫却无一例外地?都散发着一股异常的臭味。

    邱意婉猜测,它们可能不只是因为饥饿才对她的血肉感到?渴望,还因为它们是被吴莲雪用人肉喂大的。

    但这?只黑猫的惨死并没有震慑到?其余的猫,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反而更加刺激到?了它们对食物的渴望。刹那间,杀气腾腾的群猫如同骤然落下的暴雨一般齐刷刷地?朝着邱意婉扑杀了过来。

    邱意婉的反应极为迅速,果断抬举起了右手,对准群猫发射出了秋雨落花。

    一只银环中最多可以贮存两副银针,昨晚误对岁崇使用了一副,如今只剩下了一副。

    被秋雨落花击中的饿猫几乎有一半之多,它们顷刻间便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抽搐着落在了地?面上,不过多久就化为了一滩滩浓黑腥臭的血水。

    剩下的一半却并未停止进攻,邱意婉牙一咬心一横,直接抡起斧头冲了上去?,脚底运足了轻功,不遗余力地?挥砍了起来。

    她不善近战,但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战!

    邱意婉抡出的每一斧都能砍死一只猫,但架不住群猫的数量太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上也逐渐挂了彩,脸上、脖子上和身?上都被野猫的利爪刮出了细长的血痕。

    脸上的伤口最少,只有短浅的三?道,胳膊上的血痕最多,因为邱意婉总会及时?地?抬起胳膊挡护着自?己的脸。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脸被刮花啊,不然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邱意婉才将这?群饿猫全部砍死,不大的院落地?面上铺满了各式各样血肉模糊的猫尸。

    邱意婉几乎要筋疲力尽,疲惫地?弯下了腰,然而还不等她喘口气呢,死寂的空气中忽然又?响起了凄厉刺耳的猫叫声。

    邱意婉浑身?一僵,惊愕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从北边的那座屋子里,缓缓走出来了一只骨瘦嶙峋的狸花猫,身?型却异常的巨大,足有普通狸花猫的四倍,仿若一头小型猎豹。

    它的猫眼?还是绿色的,目光狠戾冰冷,幽幽地?放射着摄人的寒光。

    它的利爪也都从掌前?露了出来,根根锋利坚硬,细长的尾巴高高翘起,步伐从容稳健,不慌不忙地?朝着邱意婉靠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仿若她已是它的盘中餐。它甚至不需要和其他群猫一起分食她,而是可以独占独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邱意婉汗毛倒竖,脸色苍白,浑身?紧绷的同时?,再度握紧了手中的乌金斧头,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就在这?时?,院墙外忽然响起了越靠越近的打斗声。

    邱意婉花容失色,果断后跳避让,下一瞬,小院西?边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一具数头数臂的巨型僵尸撞穿了墙壁,飞入了院内,沉甸甸地?掉落在了小院内的地?面上,一声不吭地?就将那只狸花猫给砸死了。

    僵尸的心口处还戳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它直接就被这?把剑给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再细细看看,它几乎已经少了一半的脑袋和手臂,断肢处齐削平整,全是被寒霜剑给砍断的。

    下一瞬,岁崇就穿过了轰塌的院墙,气定神闲地?步入了小院内。他雪白的衣衫上挂了些彩,满头浓密的银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双眸依旧是赤红色的。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冷峻的面色中透露出了难掩的兴奋之情,看起来既癫狂又?冷酷,如同一只终于嗅到?了血腥气的饿狼。

    “夫、夫君?”邱意婉小心翼翼地?喊了岁崇一声。

    岁崇停下了脚步,侧目看向了邱意婉,唇畔的笑意更深刻了一些,眼?低的兴奋也更浓烈了。

    邱意婉呼吸一滞,想朝他走过去?,又?有点儿不敢,感觉好?像有点儿危险。

    岁崇却忽然朝着她走了过来,用力揽住了她的纤腰,强行?将她禁锢在了自?己怀中,同时?将另外一只手摁在了她的后脑上,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疾风暴雨似的吻了起来。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急切霸道,疯狂又?贪婪。

    邱意婉的舌头都要抽筋了,舌根更是酸麻。

    她还想呼吸,他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的胸腔几乎要爆炸,眼?前?都泛起了黑。

    等到?他终于松开她时?,她已经头晕目眩。

    “本王听到?了,他们回来了。”岁崇的嗓音嘶哑低沉,看向邱意婉的目光极为炽热,毫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浑身?上下杀气腾腾,狠戾又?冷酷,“胆敢觊觎吾妻之人,都必须死。”

    “先杀九皇子,再杀陆盛临。”

    不等邱意婉反应过来,岁崇就化身?为了一头威武又?凶猛的白狼,暴虐怒吼着冲出了小院。

    邱意婉呆如木鸡,嘴唇又?肿又?麻,下唇甚至还被那头死狼咬烂了一块儿,丝丝地?往嘴里冒着血腥味……事已至此,即便她的内心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把解药给喂多了,死狼成疯狼了!

    第 82 章

    邱意?婉也没想到解药的劲儿能这么大, 愣在原地瞠目结舌了好久,才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吴莲雪和?九皇子已经回来了,她需得赶紧去找巫蛊娃娃才行!

    可是又该去哪里找呢?

    邱意?婉的思绪飞快, 吴莲雪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在这里安排那么多凶神恶煞的邪猫, 所以, 这间小院之中必定?隐藏着什么猫腻。

    邱意?婉迅速迈开了脚步, 急匆匆地朝着那只巨型狸花猫之前藏身的北屋跑了过去,却是绕着回廊跑的, 根本不?敢直穿小院, 因?为那头巨型僵尸还?依旧被寒霜剑钉在小院中央的地面上, 浑身上下不?断地散发着浓郁黑气,像是一团被烧焦了的腐肉,看起?来恶心又?骇人。

    僵尸周围还?铺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猫尸,一具比一具血肉模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甚至有些熏眼睛。

    不?得不?说, 那头死狼也是真是不?挑地方, 这种糟糕的环境下也能那么忘情地亲吻她, 不?愧是野兽!

    邱意?婉一手握斧头, 一手捂着鼻子, 一刻不?停地跑到了北屋门前, 紧接着就被屋内的景象吓了一跳,脚步猛然一僵,愣了半天都不?敢迈开腿走进去。

    屋内的光线极为昏暗,破败的墙壁上贴满了黄色符纸,用血红色朱砂涂写在其上的咒文?好像是活着的, 龙飞凤舞灼灼刺目,随时都有可?能从符纸上飞下来一般。

    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壁前摆放着一张漆黑的长条桌, 桌面上铺盖着一张大红布,上面排摆放着五座神龛,每一座神龛之内都供奉着一尊用稻草扎制而成的巫蛊娃娃。

    每一只娃娃都长的一模一样,皆身穿束腰麻衣,脸戴白?色面具。面具上头用红色朱砂写着“柳慕水”三字,眉间贴着黄色的咒符;麻衣上则写着柳慕水的生辰八字。

    邱意?婉却还?不?能直接走到桌前去近距离地辨认这几尊娃娃的真假,因?为房间内杂乱无章地悬挂着无数根紧绷的红绳,每一根红绳上都系着好几只小巧的铜铃铛。

    红绳与铃铛组成的网阵自上而下地充斥着整间屋子,彻底格挡了外人擅闯的脚步。

    邱意?婉的印堂

    上涂抹着黑狗血,所以她能够看到浮动在红绳与铃铛上的那层黑气。包裹着铃铛的黑气尤为浓烈,邱意?婉甚至能看到潜藏在铃铛内部的血红色蛊虫。蛊虫皆处于?沉睡状态,所以她绝不?能触碰红绳或者铃铛,不?然会惊醒蛊虫。

    但红绳与红绳之间的空隙处却没有黑气,说明可?以自由通过,不?然那只狸猫又?是如何潜藏在这间屋内的?

    邱意?婉救母心切,取下了身上的海纳袋,将袋子放到了屋门口的地面上,用乌金斧头压着,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握着衣裙下摆,小心翼翼地弓起?了身子,钻进了距离她最近的一层红网中。

    缝隙太小的地方容易触碰着红绳,邱意?婉只能步步为营,努力寻找空间较大的位置去钻,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困难重重,既要摆出各种扭曲古怪的姿势,又?要保持身体的固定?和?平衡,还?要确保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不?会意?外触碰到红绳引发铃动,每一步都走的艰难险阻。

    她甚至还?要确保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不?会滴到红绳上。

    但好在她自幼习武,轻功极佳,身段纤柔又?敏捷,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成功钻出了网阵,抵达了那张供奉着神龛的长条桌前。

    紧接着,难题又?来了,哪个才是真正的巫蛊娃娃?

    黑狗血对它们无效,五只娃娃连细微末节处都一样,邱意?婉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她也不?敢随意?上手触碰,唯恐假娃娃体内也藏着蛊虫。

    正当邱意?婉焦头烂额之际,右边第二只娃娃忽然动了一下,自行从神龛上掉落了下来,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击了一般。

    娃娃背后的稻草中,露出了几缕黑色头发。

    邱意?婉惊喜又?意?外,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娘亲?是你么娘亲?”

    却无人回应她。

    纵使真的是她的娘亲在帮她,她也看不?到娘亲的魂魄。

    但邱意?婉却莫名笃定?娘亲现在一定?陪伴在她的身边,内心一下子有了十足的底气,立即伸手去抓住了那只掉落下来的娃娃,然而下一瞬,她周遭的景物就变幻了起?来。

    她站在了一条简陋的竹筏上,周遭皆是漆黑冰冷的湖水,无边无际的水面上还?笼罩着一层神秘又?诡异的白?雾。

    在她的周围,还?漂浮着四条竹筏,每一条上面都躺着一个人,分?别是她的娘亲,她的三哥,她的夫君和?她的孩子。

    全都是她的至亲至爱之人。

    此时此刻,他?们皆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蹭”的一下,那四条竹筏骤然着了火,唯独她的竹筏安然无恙,而她的手中的娃娃则变成了一尊细长洁白?的观音瓶,内里装满了澄澈的清水。

    与此同时,死寂的空间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声:“只能救一人,汝选择谁活?”

    无情又?冷硬的声音像是从她的头顶传来,又?像是从四面八方的湖面上传来。

    大火还?在不?断蔓延,很快就烧到了他?们四人的身上。

    紧接着,空气中又?接连不?断地响起?了亲人们的呼救声——

    “婉儿,婉儿,娘好疼啊,火烧的娘好疼!”

    “哥也好疼啊!小妹,你快救救哥,快救救哥哥呀!”

    “婉儿,难道你不?爱我了么?你舍得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烧死么?”

    其中还?夹杂着婴孩的痛苦啼哭声。

    是她的岁岁在哭,每一声都如同尖刀似的往她的心里扎!

    只能救一人,只能救一人!

    她今天,就是来救娘亲的。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了手臂,用力将那只观音瓶砸向了自己?的竹筏,大喝一声:“我救我自己?!”

    只有自己?活着,才能救娘亲!

    观音瓶破裂,幻术被打破。

    邱意?婉依旧站立在房间中,手中依旧握着那只巫蛊娃娃,却被大火包围了,无论是四周的墙壁还?是长条桌上的神龛,还?是那些红绳与铃铛都在灼灼燃烧,火舌汹涌空气热烫,如同站在了火炉里。

    红绳被烧断了,一条条地掉落在了地上,铃铛破裂,红色蛊虫陆续觉醒,顷刻间生出了翅膀,飞扑着朝着邱意?婉袭来。

    邱意?婉大惊失色,伸手就将铺盖在长条桌上的红布抽了下来,用力扬起?,将最当先?的那一波蛊虫尽数卷裹在了其中。第二波蛊虫尚未来袭,邱意?婉迅速扔掉了红布,足下运功拔腿就跑,冲出火场的同时也没忘记捡起?放在门口的斧头和?海纳袋。

    什么东西都能丢,唯独海纳袋不?能丢,那里面可?装着她的全副身家——当初离开狼王宫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把整座王宫都给搬空,一点儿便宜都不?能让禾卿占。

    之后邱意?婉也没再管那具僵尸,只顾着抱着娃娃闷头冲。屋内之火仿佛有生命,感知到猎物逃脱后,瞬间化身为了火龙,对邱意?婉穷追不?舍。邱意?婉根本不?敢停下脚步,一刻不?停地冲出了这间小院。

    孰料她才刚刚跃出坍塌的院墙,对面的院墙竟也被撞开了,滚滚洪水破墙而出,水中还?翻腾着几道人影。

    邱意?婉腹背受敌,瞬时闪躲到了一旁,火龙与水龙激烈相撞,两败俱伤。

    待火势熄灭,水流散去,邱意?婉才从旁侧的树梢上跳下来。

    邱景臣和?清竹狼狈不?已地趴在潮湿的地面上,不?断咳嗽吐水,像是刚被人从河里捞出来一般。

    距离他?们的不?远的位置,还?躺着一具尸体,尸身上缠裹着层层纱布,泛了黄的白?色纱布上面还?贴满了红字黄底的咒符。

    令邱意?婉感到诧异的是,这些咒符明明全是用纸制成的,却没有被水浇湿浸透,也没有被火点燃,始终干燥如新。

    邱意?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拿出了怀中的巫蛊娃娃,试图去揭掉贴在其眉心的咒符,却无济于?事,这张看似脆弱单薄的纸符竟出乎预料的牢靠,无论邱意?婉如何撕扯,都不?能撼动其分?毫。

    “没用,根本弄不?掉,”邱景臣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气喘吁吁地说道,“每一张都像是铁水旱上去的。”

    清竹紧张又?慌乱地跑到了那具尸体的面前,费力将其拖拽到了安全地带,寸步不?离地守护着。

    邱意?婉了然,这具尸体就是清竹的尸身了。

    邱意?婉迅速朝着清竹走了过去,询问道:“你的魂魄、这只娃娃和?我娘的魂魄之间全都靠着吴莲雪的法术维持对么?只有杀死吴莲雪,才能揭掉这些咒符,让你们魂归原位?”

    清竹无力地跪在地上,轻微地叹息了一声:“纵使吴莲雪死了,也只有你们娘亲的魂魄可?以回归原位,我回不?去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邱景臣:“起?码你的灵魂可?以重获自由了,可?以去投胎了。”

    清竹的情绪却依旧低迷不?振:“能去投胎自然是好事,但只要一想到我死于?非命,只能暴尸荒野的结局,就觉得不?公平、不?甘心。”

    投身南风馆,成为卖艺的伶人是他?命苦,他?认命,可?他?生前胆小到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就落得了一个无人收尸的凄惨下场呢?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得到这种报应?

    清竹实在是意?难平。

    突然间,他?的两侧肩膀忽然被两只大小不?一的手同时搭住了,率先?开口的是邱意?婉:“我以我的性?命向你担保,今日大家若是能一同渡过此劫,邱家人定?不?会对你的尸身置之不?理。”

    邱景臣也说道:“相逢一场既是缘,虽然你刚开始接近我们是不?怀好意?,但你也是被逼无奈,更?何况你后来也帮了我们,我们定?不?会忘恩负义!”

    清竹颇为感动,红着眼圈一抬头,发现柳慕水的魂魄也正在微笑着冲着他?点头,仿佛在对他?说:放心,他?们兄妹二人绝不?会欺骗你,还?有我这个当娘的监督他?们呢!

    清竹的眼眶更?红,真情实意?地说了声:“非亲非故,你们竟还?愿意?替我收尸,实乃出乎我的预料,只是此恩情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必报!”

    邱景臣回了句:“得了吧,这辈子命苦下辈子就享福吧,别惦记着当牛做马的事儿了。”

    邱意?婉也说:“就是,你这辈子已经吃尽了苦头,早已将冤债还?清,下辈子就毋需再吃苦了,而且现在该纠结的也不?是来生,是如何打

    破眼下的困局。”

    清竹点了点头,目光再度变得坚毅了起?来:“我们现在是去找吴莲雪么?”

    “吴莲雪自有人对付,轮不?到咱们出手。”邱意?婉还?是比较相信她家那头死狼的战斗力,“你们俩现在搬着尸体跟我走,有件事情需要找清竹确认。”

    邱景臣也没多问,立即将清竹的尸身扛在了肩头,和?清竹一同跟在邱意?婉的身后去到了东侧的小院。

    北屋已经彻底被熊熊大火吞没,一道道黑烟如同巨龙一般直冲天际。

    院中的猫尸已经彻底被烈火焚灭成灰,巨型僵尸却毫发无伤,依旧被牢牢地钉在地面上,寒霜剑始终立定?在它的心口处。

    僵尸周围的地面上又?多出了一层焦黑的蛊虫尸体,也不?知这些蛊虫到底是被烈火烧死的还?是被僵尸吸引过去的。

    “你这边竟然也遇到了猫?”邱景臣看到了一具位于?角落处的、侥幸躲避过烈火席卷的猫尸,“我们刚刚在那边也遇到了一群恶猫,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给杀完了。”

    清竹:“最难杀的还?是最后一只狸花猫,体型比其他?所有猫都要大上好几倍,也更?凶狠了数倍。”

    邱意?婉道:“吴莲雪那个老道本来就是猫妖,令猫行凶也不?奇怪。”

    邱景臣:“那头僵尸又?是怎么回事儿?”

    邱意?婉:“岁崇扔进来的,顺便还?替我砸死了那头巨型狸花猫。”

    邱景臣:“那你这边的难度系数明显比我们低啊,你咋还?满嘴的血?”

    邱意?婉:“……”

    她的下唇被岁崇咬破了,流出来的血没来得及擦,现在全部干在唇畔了,看起?来像是吐出来的一样。

    邱意?婉的脸颊开始发烫,目光开始闪烁:“我、我我不?小心摔地上磕着嘴了。”

    邱景臣还?挺关心她妹妹的:“那你牙没磕断吧?”

    “没!”邱意?婉又?羞又?气还?有些恼怒,“少说废话了赶紧办正事儿!”说罢就握住了清竹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一同朝着那具僵尸走了过去,“你看看这些人头,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那具僵尸虽然被一剑戳穿了心口,却未完全死透,周身不?断地散发着黑色雾气,脑袋和?手臂还?在小幅度地摆动,一双双眼睛更?是在不?停地眨动,眼珠子乱转。

    清竹大惊失色,相当抵触靠近僵尸,挣扎要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们?”

    邱意?婉强行将他?拖了回来:“你好好看看!”

    清竹无奈,只好缩着脖子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诶?那不?是、那不?是贺阳的脑袋么?”

    邱意?婉立即追问:“贺阳是谁?”

    清竹语速极快地回答:“也是一个被九皇子搜罗进府中的貌美伶人。”

    邱意?婉了然,心头的猜测大概得到了证实……也怪不?得,岁崇一上来就直奔着宅院正中心的位置而去。

    邱景臣不?明就里,正欲开口询问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巨响,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震惊地看到了一黑一白?两头野兽正在激烈打斗。

    黑色的巨兽是猫,白?色的巨兽是狼。

    来到了宅院中心的位置之后,黑猫骤然变成了人。吴莲雪身穿一袭黄褐色道袍,手握一柄铜钱剑,当空一划,一道锋利的红色剑芒就朝着白?狼飞击了过去。

    白?狼闪身躲避,红芒击空,在地面上劈出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白?狼就地一滚,再度起?身时已经变成了身穿白?衣满头银发的俊朗男子。

    不?是他?妹夫是谁?

    岁崇的剑还?插在僵尸身上。

    打架没有武器也不?行啊。

    邱景臣直接将自己?悬在在腰侧的长刀取了下来,用力朝着岁崇扔了过去,大喝一声:“接着!”

    岁崇飞身跃起?,稳稳地接住了那把刀,落地的同时,对邱景臣说了句:“多谢。”话音还?未落便从刀鞘中抽出了长刀,双目赤红、气势凌厉地朝着吴莲雪杀了过去,白?衣翻飞银发舞动,仿如一道雷霆闪电。

    吴莲雪阴沉一笑,猛然一抬手,将一把豆子撒向了半空,黄豆如雨滴般辟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骤然就变成了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

    撒豆成兵之术。

    吴莲雪一个跳跃就站在了废墟的高处,手握两面黄旗,一面用来指挥一半士兵,分?别攻击岁崇和?位于?小院内的三人。

    邱景臣判断失误,手里没了武器,扛着清竹的尸体就跑,同时冲着他?妹大吼一声:“你先?顶着我随后就来!”

    邱意?婉也真不?愧是将军之后,血性?十足,俏丽的面容瞬间就变得狠戾狰狞了起?来,抡起?斧头就冲了上去,一下子就将当先?的那位铠甲士兵给劈成了两半。

    清竹不?会武功,立即蜷缩到了院落一角,邱景臣将他?的尸体放置到了他?的脚边,然后从后腰上拔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毫不?迟疑地朝着那群士兵杀了过去,和?他?妹一起?共同御敌。

    但近战起?来,他?的这把匕首明显没有邱意?婉的斧头好用。

    邱景臣一刀捅穿了一位士兵的咽喉,残破的黄豆落地。那边邱意?婉也用斧头砍掉了一位士兵的头颅,丝滑的像是在砍豆腐。

    邱景臣满目艳羡,一边挥刀砍杀着一边冲他?妹吼:“你哪儿弄来的斧头这么好用?”

    邱意?婉一边砍人一边扯着嗓子回:“夫君送的爱心礼物!”

    邱景臣:“……”拿斧头当爱心礼物?

    你俩之间的情趣,还?怪别致的。

    第 83 章

    那群身穿铠甲的士兵虽然是黄豆变的, 但战力却?与真人相差无几。

    邱意婉和邱景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群士兵全部打回原形,小?院焦黑的地面?上掉落着一层支离破碎的黄豆渣。

    兄妹两人也不知晓吴莲雪的撒豆成兵之?术可以接连不断的使用几次,都已经做好了?持续战斗的准备, 孰料在他们清理完第一波士兵之后, 就?没有再对战上第二波了?。

    岁崇早已将?院外的那群士兵们清理殆尽, 持刀和吴莲雪对战了?起来, 辗转连击刀光如电。吴莲雪应接不暇,再也抽不出手去撒黄豆, 更遑论是挥舞小旗指挥士兵作战了?。

    邱意婉也不知晓吴莲雪到底是?一只修炼了?多少年的猫妖, 但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战斗力远不如岁崇。岁崇刀刀肆虐狂暴, 大?开大?合之?势犹如海上飓风,吴莲雪毫无应接之?力,一面?狼狈回击一面?节节败退。

    又是?一次刀剑交接。岁崇手中的大?刀不偏不倚的击中了?铜钱剑的中部,发?出了?“铿锵”一声响, 紧接着, 缠裹着铜钱剑的红绳就?在顷刻间崩裂成了?数节, 铜钱再也无法固定成形, 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吴莲雪的右手虎口处也被?这暴虐的一刀震裂了?, 当即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岁崇再度扬起了?手中长?刀, 直击吴莲雪的天灵盖,欲要将?他从当中劈开一分为二。

    孰料就?在刀刃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吴莲雪骤然变成了?一只黑猫,嘶喊尖叫一声,嗖的一下就?弹躲开了?, 身形比闪电还要快。岁崇的这一刀竟破天荒地落了?空。

    邱意婉不可思议:“吴莲雪怎么反应的那么快?”

    邱景臣倒是?不意外,只是?有些焦急:“猫的反应本来就?快, 比蛇还快,我?亲眼看见过,蛇突然弹起咬猫,猫弹得比蛇还高还迅速,更何况吴莲雪还是?成了?精的猫妖。”

    没些过人之?处,吴莲雪也不可能成修炼成精,还为虎作伥,成为了?九皇子的幕僚。

    岁崇的身法已经够快,围追堵截吴莲雪,绝不让这只猫妖逃窜出这栋宅院,且刀刀直击要害,但吴莲雪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岁崇的刀下闪躲过去。他虽逃不出这栋院子,却?也有那个本事不被?岁崇抓到。

    两人就?像是?猫抓老鼠一般你追我?赶。

    邱景臣看得着急,却?也心知肚明,这也就?是?岁崇在追才?能固定吴莲雪的逃窜范围,要是?换了?别

    人,早让吴莲雪逃了?或者反杀了?。

    邱意婉一直在思索帮助岁崇制服吴莲雪的办法,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立即对她三哥说道:“你的镯子里?现在有针么?”

    邱景臣:“还剩一发?。”另外一发?在方才?制服群猫的时候用掉了?。

    “我?这儿也还有一发?。”邱意婉迅速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套备用针,迅速安装进了?自己的银环中,“我?现在就?去前面?那棵大?树上蹲着,等岁崇追着吴莲雪出现的时候,咱们同时发?针,两面?夹击他。”

    一个正面?,一个侧面?,让吴莲雪避无可避。

    邱景臣思索片刻:“你就?不怕误伤你男人?”

    邱意婉实话实说:“看他这身法,我?感觉他可能真没骗咱,完全能躲过秋雨落花。”

    邱景臣:“那你还喂了?他一整颗解药?药性那么烈他不暴走才?怪!”

    邱意婉:“……”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邱意婉没再搭理她哥,直接跑出了?小?院,运足轻功跳上了?枝头,藏在了?茂盛的枝叶后,蓄势待发?准备着堵截吴莲雪。

    邱景臣那边也是?一样,躲在了?坍塌了?一半的院墙后,手握银环,精神?高度集中,只等吴莲雪的出现。

    没过多久,一黑一白两道残影就?出现在了?兄妹二人的视野中,像极了?两道一前一后的闪电。

    邱意婉当先发?射出了?秋雨落花,千万根银针如同流星雨一般密集又闪耀地划破了?空气,在太阳的照耀下鳞光闪闪杀气腾腾。

    黑猫怒吼一声,瞬间降低了?速度,辗转腾挪弹跳闪躲,孰料就?在下一瞬,侧边竟也暴发?出了?千万根毒针。

    但吴莲雪也真不愧是?厉害的猫妖,反应不是?一般的快,竟能在顷刻间躲避过两重互相交织的银针网。但他逃跑的速度还是?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对于岁崇来说,有这一瞬间就?足矣,他后退闪避秋雨落花的同时,抬臂就?将?手中的长?刀甩了?出去,直击吴莲雪的心脏。

    被?血染红的锋利刀剑从黑猫的后心处刺了?出来,铿锵一声响,深深地定在了?地面?上。

    吴莲雪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断了?气。

    毒针和黑猫的尸体一同落在了?地上,没过多久就?化作了?点点黑水。

    邱意婉从树上跳了?下来,飞扑着朝着岁崇跑了?过去,言语间尽是?担忧:“夫君!夫君!”

    岁崇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双目依旧赤红,银发?飘散,神?情癫狂又兴奋,像是?体内有一团熊熊烈火不断燃烧。

    邱意婉一把抓住了?岁崇的脉搏,内心大?骇,感觉他的脉搏中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这、这这上火严重啊这,这该怎么熄火啊!

    岁崇反手握住了?邱意婉的手,赤红的目光越发?的深邃,不断闪烁着危险的锋芒:“九皇子尚未铲除,王后暂莫着急,待本王铲除了?九皇子,定会给予吾后最巅峰的快乐。”

    邱意婉:“?”谁向你这头死狼寻求快乐了?么?!

    不得邱意婉反驳,岁崇就?松开了?她的手,阔步朝着东侧的小?院走了?过去。

    僵尸依旧被?钉在地上,笼罩在其周身的黑色雾气却?更浓郁了?,几乎要将?座小?院全部弥漫。僵尸的体型也在不知不觉间膨胀放大?了?数倍,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占据了?半座院子。它挣扎的力道更大?,寒霜剑摇摇晃晃,几乎要钉不住它。

    岁崇踏入院中之?后,轻轻一抬手臂,寒霜剑就?自行飞回了?他的手中,下一瞬,那头无比巨大?的多头僵尸就?化作了?一阵黑色飓风,平地而起,化龙而飞,如同有生命一般,目标明确地朝着西南方击杀了?过去。

    不过多久,众人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相隔甚远却?经久不息。

    邱景臣惊愕不已:“九皇子?”

    岁崇冷冷作答:“被?反噬了?而已。”

    邱意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立即说道:“这座院子下面?镇压着的其实是?那些惨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是?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感受到了?那些枉死之?人的报复,所?以就?要求吴莲雪将?他们全部困顿了?起来?”

    岁崇解释道:“困的不是?魂魄,而是?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气和他自己犯下的罪孽。”

    邱景臣恍然大?悟:“我?就?说呢,半年前都城里?面?都在疯传九皇子快不行了?,得了?怪病,浑身上下长?满了?溃疮,每一个溃疮都隐约像是?一张人脸,整座太医院都治不好。老子原本都已经在开开心心地等他死了?,结果他却?没死,还大?病痊愈了?,真是?让我?好生失望了?一番,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吴莲雪这个老猫妖在背后搞的鬼!”

    邱意婉:“他那场病绝对是?报应,是?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气在吞噬他的阳寿,但却?被?吴莲雪强行施法截断了?,而今吴莲雪一死,九皇子必定要被?加倍反噬。”

    邱景臣的神?情却?猛然一沉,面?露怒意:“若真是?如此?,圣上也定知晓吴莲雪的存在,却?默许了?他们施行妖术狼狈为奸!”

    “他当然知晓,他一直都是?这么包庇他的弟弟。”邱意婉的语气冰冷,心也是?寒的,“他甚至可能比我?们更早猜出娘亲的怪病是?如何一回事,却?假作不知闭口不言,让咱们日日提心吊胆备受争议!”

    邱景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满心的怒火和愤慨:“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一切回家再说,先把咱娘救回来!”

    邱意婉点头,立即从海纳袋中拿出了?那只巫蛊娃娃。

    吴莲雪已死,施加在巫蛊娃娃上的法力消失,贴在其眉心处的黄色咒符一下子就?变得生脆老旧了?,像是?一朵干枯了?的花朵,轻轻一碰就?变成了?齑粉。

    贴在清竹尸身上的那些咒符已是?一样。清竹已经将?其清理了?大?半,仅剩下了?贴在眉心处的最后一张,为了?等待着和邱意婉他们告别。

    三人一同去到了?清竹面?前。清竹朝着他们微微一笑,红着眼眶说了?声:“我?要走啦。”

    邱景臣点了?点头:“嗯,走吧,愿你来世能投胎个好人家。”

    清竹长?叹一口气,满面?感慨地看着邱景臣:“真没想到你这个便宜儿子能对我?这么好,假扮你娘的那段时间我?真应该好好对你。”

    邱景臣:“……”

    清竹又看向了?邱意婉和岁崇:“也感谢二位的仗义相助,我?不再霸占你们娘亲的身体了?,愿各位珍重,希望来世还能够与各位做朋友。”说罢,便伸手揭掉了?贴在他尸身上的最后一张咒符。

    刹那间,咒符竟与清竹的尸身一同化作了?齑粉。

    柳慕水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双目紧闭,猛然朝着旁侧倒了?过去。邱景臣赶紧伸手将?他娘的身体搂进了?怀里?。

    邱意婉也是?一脸紧张,不停地喊着娘亲。

    不过多时,柳慕水的双眼就?睁开了?,复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与清明。下一瞬,柳慕水就?红了?眼圈,激动不已地将?邱意婉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喜极而泣:“婉儿啊,娘亲的小?婉儿!”

    她足足有两年没有见过她的小?婉儿了?,甚至没有再听到过一丝一毫有关她的消息。

    她像是?失去了?自己最宝贝的小?女儿。

    如今宝贝失而复得,她怎能不开心不激动?

    邱意婉的眼眶也是?一热,立即抱住了?娘亲,又愧疚又高兴又难过,依偎在娘亲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岁崇并不想打断她们母女的重逢,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不得不开口提醒:“九皇子忽然暴毙,他的随从定会将?此?事火速禀报给你们的天子,天子也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兵封锁搜查这座院子。”

    邱景臣也说道:“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免得惹人起疑引火烧身。”

    九皇子死不足惜,可天子并不这么认为,所?以他们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嫌疑,不能被?天子察觉此?事,不然定会惹来诛九族之?罚。

    王权大?过

    天。

    柳慕水立即松开了?邱意婉,语速极快地说道:“你们先去找孩子,我?同你三哥归家,得让城守看到我?们回去了?。”越晚归去,嫌疑越大?。

    邱意婉点头:“你们也不必牵挂我?们,在家等着就?好,我?们自有办法入城。”

    九皇子的私人护卫可能还留守在前门外,所?以一家四口自紧邻着山脚的后墙翻了?出去。邱景臣临走前也没忘记将?自己的刀从那只黑猫的尸体上拔下来。

    随后邱意婉便同自己的娘亲和哥哥分开了?。

    邱意婉也不知道岁洱带着岁岁躲藏在了?何处,就?想让岁崇发?出一声狼嚎喊喊他们俩,结果岁崇却?忽然变成了?白狼。

    邱意婉还当岁崇是?要带着她去找儿子呢,立即骑上了?他的后背,结果岁崇却?带着她跑进了?白雾山里?。

    白雾山是?出了?名的荒芜深邃,入内之?后极其容易迷路,连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深入其中。

    岁崇却?带着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深了?。

    邱意婉惊讶不已,抱着他的脖子问:“小?洱带着岁岁来白雾山了??”

    岁崇不言不语,发?足奔跑,一路带着邱意婉来到了?两座悬崖之?间的狭窄山坳内。

    一道狭长?清澈的溪流横隔在两座峭壁之?间。

    邱意婉越发?茫然了?起来,正在这时,岁崇忽然说了?句:“抱紧我?。”

    邱意婉下意识地照做,紧接着,岁崇就?扑向了?西侧的峭壁,爪牙如钢钩,轻而易举地就?钉进了?坚硬的山体上,一路纵跃向上,瞬息之?间就?带着邱意婉来到了?悬崖上半部分的一座凹陷入内的平台上。

    平台的面?积不大?,却?足够高,外部山风阵阵,半空中还弥漫着稀薄的云雾。

    “下来。”岁崇的语气沉沉,不容置疑。

    邱意婉有点懵,像是?被?蒙在了?鼓里?,呆愣愣地从他的后背上跳下来了?。

    下一瞬,岁崇就?变成了?人形,直接将?邱意婉抵在了?山壁上,发?了?狂似的亲吻了?起来,还用力地捏住了?她。

    邱意婉立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有些生气,挣扎着避开了?他的吻:“你干嘛呀!”他还弄疼了?她。

    岁崇的呼吸紊乱又急促,双目越发?赤红,额头与颈部皆暴起了?青筋:“我?难受。”

    他的嗓音低沉又嘶哑,言语间包含渴望,又夹杂着哀求。

    是?真的难受,要了?命似的,像是?身体里?有一股烈火,马上就?要把他给烧干了?,急需甘露,不然他也不能这么迫不及待。

    邱意婉立即就?愧疚了?起来,还真是?不能全怪他,她也想赶紧帮帮他,但又放不下孩子:“岁岁还没找到呢。”虽然她心知肚明岁洱肯定能保护好岁岁,但当娘的就?是?容易担心。

    岁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眸瞧着她:“你真舍得看着我?这么难受?”

    邱意婉:“……”我?肯定是?不舍得呀!

    更何况自己还是?罪魁祸首。

    但这又是?个什么地方呀?太不像话了?!

    邱意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红着脸回了?句:“不许再弄疼人家。”

    “嗯。”岁崇答应的挺好,但没过多久,难受就?是?邱意婉了?。

    他从来就?没有这么肆虐过,像是?疯了?一样。

    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体温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出许多,几乎要将?她一起灼烧。

    解药的烈性十足,全然激发?了?岁崇血脉中的原始野性,拚命强忍着才?克服了?数次想变回原形的冲动。他虽然也很?期待女儿,但她才?刚生产完不满一年,又一直在带着孩子奔波,人都瘦了?一圈,身子没养好之?前,绝不能再让她怀孕。

    起初邱意婉是?双手抵着墙壁而站的,双脚时而踮地时而悬空,全靠着攫握在她腰间的那双大?手保持平衡。

    后来他竟保持着这种姿势将?她抱去了?平台边沿。

    面?前的山风呼啸,云雾飘渺,对面?是?立刃悬崖,再往外走出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邱意婉惊惧不已地抓握住了?从上方山壁上垂下的藤蔓,瑟瑟发?抖:“死狼,我?害怕!”

    岁崇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紧环她的腰肢,笃定保证:“夫君不会让你掉下去。”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吧?

    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了?,还是?大?白天的,虽然对面?也是?悬崖,根本没人会看到,但邱意婉还是?很?羞耻。

    好在藤蔓结实,无论她的双手怎么拉扯怎么摇晃都没有断裂。

    她白皙的手臂上都蹦起青筋了?,根根骨节泛白,极为用力地握着藤蔓,因为害怕,也是?因为兴奋。

    羞耻又觉得刺激,真是?像是?变成了?鸟,飞上了?天。

    感觉自己好像也要变成野兽了?,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道德枷锁全然抛却?到了?脑后,只想着开心,只想得到更多的愉悦。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愉悦。

    高处不胜寒,狂烈的山风不断扑面?,邱意婉感觉好像有些缺氧了?,急切地喘息了?几口气后,满含嗔怨地说了?句:“人家、人家都要被?你带坏了?!”

    “这不叫带坏,叫夫妻同心。”岁崇忽然停下了?动作,微微探身,让自己的前胸贴向了?她的后背。

    邱意婉的瞳孔瞬间放大?,浑身一阵紧绷。

    岁崇将?自己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你们人族有一句古话,叫做‘狼搭肩,莫回头’。”

    邱意婉还真没听过这句话,她又不外出猎狼,但她却?回了?头,看了?一眼岁崇的眼睛,竟然还是?红的,但好在颜色比之?前浅淡了?一些,立即舒了?口气,问了?声:“为什么不能回头?”

    岁崇:“因为在你回头的那一瞬间,狼会咬断你的脖子。”

    邱意婉媚眼如丝:“你舍得咬断人家的脖子吗?”

    当然不舍得咬断。

    但舍得咬。

    岁崇直接张开了?嘴,咬住了?她的雪白的脖颈。

    迎着高空的山风,邱意婉狂浪大?喊:“救命呀救命呀,人家被?狼咬了?!”

    岁崇低笑一声:“只是?被?狼咬?不也正咬着狼么?”

    邱意婉:“……”死狼,快闭嘴呀,人家还要脸呢!

    第 84 章

    山间有?一片野桃林, 此时恰逢果子的成熟季,岁洱闻着味儿就带着岁岁跑过来了。

    一大一小两头白狼正?吃的不亦乐乎,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嘹亮又悠长的狼嚎。大一些的那头白狼立即抬起了脑袋, 仰首发出了一阵同样嘹亮的嚎叫声, 紧接着, 她身边那头可爱的小白狼竟也学着姑姑的样子抬起了脑袋, 嗷嗷嗷地叫了起来,奶声奶气的。

    不过多时, 岁崇就带着邱意婉来到了这片桃林, 小白狼立即放弃了香喷喷的桃子, 哒哒哒地朝着爹娘跑了过去。

    邱意婉迅速跳下了岁崇的后背,弯腰就把小白狼给抱了起来,不停地用?自?己的脸颊贴蹭着小白狼的脸颊,满含爱意?:“岁岁, 岁岁, 娘亲的小岁岁。”

    小白狼立即变成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先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手抱了抱娘亲, 以表思念和爱意?, 然后就开始急切不已地找奶喝。

    邱意?婉哭笑不得, 心道?:男人真是从?小就会敷衍女人。

    邱意?婉立即抱着岁岁坐在了附近的一颗大石头上, 解开衣服奶孩子,内心还微微有?些不服气,感觉自?己简直比奶牛还累,喂完大的喂小的。

    为了确保小的不会被饿到,刚才还打了大的好几巴掌。

    不过双修之术确实?是最有?效最迅捷的平衡阴阳之法。

    解药的烈性缓解, 岁崇的眼睛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琥珀色,然而他才刚一变回人形, 小岁岁就睁开了眼睛,先满含警惕地盯了他爹一眼,然后迅速伸出了一只小手手,把另外一边给捂着了。

    防他爹跟防贼一样?。

    那边岁洱也变成了人形,从?自?己的海纳袋中拿出来了一个布

    袋子,一边摘桃子一边问?她哥:“我刚才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阵黑旋风,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是青龙国的九皇子死了么?”

    岁崇点头:“嗯,被邪术反噬了。”

    岁洱想了想,道?:“那他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岁崇思索片刻,严谨地回了句:“应该还能留下几块。”

    岁洱:“都?被搅散了,应该不太?好找吧?”

    岁崇:“难找,撒的哪儿都?是。”

    邱意?婉:“……”你们?兄妹俩,就非得当着的孩子面儿说这些血腥恐怖的话?么?我们?岁岁还在喝奶呢!

    岁洱又回了句:“他残暴的虐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最后落得这种结局也是罪有?应得!”

    邱意?婉无比赞同这句话?:“我甚至觉得就这么直接让他死了还便宜他了呢!”

    岁洱果断和自?己的嫂子同仇敌忾:“没错,就应该让他把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全部体?验一遍再死!”

    邱意?婉用?力点头:“是的呢!”然后邱意?婉就絮絮叨叨地和岁洱讲述起来了他们?刚刚在那栋宅院内的离奇经历,隐去了岁崇把她的嘴巴咬烂的部分,夸大其词了自?己单枪匹马对抗群猫和进入北屋拿取巫蛊娃娃的部分,听得岁洱一愣一愣的。

    岁崇忍俊不禁,也没打断她们?姑嫂俩人之间的对话?,走到了一棵桃树下,抬手摘了一颗沉甸甸的果子下来,放在鼻端闻了闻,味道?香甜新鲜。

    他拿着这颗桃子走到了溪边,蹲下来洗干净,又回到了邱意?婉面前,本是想喂自?己老婆吃桃子,谁知手臂还没抬起来呢,突然就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手推了腿。

    手劲儿还不小呢。

    小岁岁再度进入了如临大敌的模式,一边喝奶一边满含防备地看着自?己爹爹,还动起手了,欲想把自?己爹爹给推走,让他离自?己的粮仓远一些。

    邱意?婉忍俊不禁,还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你在我们?岁岁心里面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

    岁崇又气又笑,垂眸瞧着自?己儿子:“逆子!”

    岁岁张开了小嘴巴,超级愤慨的“啊”了一声,然后又伸手推了推他爹,仿佛在说:你快走呀你快走呀,不许离宝宝的娘亲那么近!

    “还敢忤逆父王呢?”岁崇笑着说道?,“母后是父王的妻子,父王为何不能靠近?”说罢还弯下了腰,故意?在邱意?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岁洱面露狰狞,在心里“咦”了一声,转头就去摘桃子子——腻腻歪歪的夫妻,恶心!

    小岁岁先是一愣,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仿佛是在说:你竟然亲我娘?

    娘亲是宝宝的呀!

    紧接着岁岁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眼皮子一挤就掉出了黄豆大的眼泪,每一滴眼泪都?在悲痛质问?他爹:你怎么可以亲我娘呢?谁让你亲我娘了!

    邱意?婉气的不行,怒瞪岁崇:“讨厌死了!干嘛弄哭我们?呀?”说完就不再搭理这头死狼了,着急忙慌地哄起了儿子。

    其实?岁崇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孩子,谁料孩子竟然会哭的这么惨?

    邱意?婉轻声细语地乖哄了好久才把孩子给哄好了,但小岁岁却还是很生气,都?不再看爹爹了。

    岁崇只好主动朝着小岁岁伸出了双手:“咱俩和好,让爹爹抱抱。”

    不让你抱宝宝!

    小岁岁啪的一下就将自?己的两条小胳膊抱在了胸前,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脑袋上的两只尖耳朵都?立直了,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充了气的粉团子。

    岁崇哭笑不得:“年纪不大,气性还不小呢。”

    邱意?婉嗔了他一眼:“谁让你先欺负我们?的?”

    岁崇:“不是他先的推我么?”

    邱意?婉没好气:“你怎么好意?思跟自?己儿子计较呢?”

    岁崇叹了口气,无奈地回了声:“你现在都?不向着我说话?了。”

    邱意?婉:“……”就说你小心眼儿爱挑理吧,你还不服气!

    就在这时,小岁岁又忽然激动了起来,猛然仰起了小脸,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手指着天空一边不停地咿咿呀呀着,还兴奋地在娘亲的腿上颠起了小屁股,脑袋上的两枚小狼耳朵一动一动的,屁股后白蓬蓬的狼尾巴开心地一摇一晃。

    岁崇亦直起了腰,抬眸看向了高空。

    岁洱激动大喊一声:“四喜那只死鸟回来了!”

    邱意?婉仰头而视,只见天幕湛蓝一片,其上漂浮着的只有?云朵哪有?四喜?

    “你们?狼族的耳朵就这么好使么?”邱意?婉诧异不已,“隔那么老远都?能听到?”

    她的话?音才刚落,天空中就传来了一阵威风又嘹亮的鸟鸣声。

    虽然邱意?婉听不懂鸟语,但总感觉四喜好像是在骂岁洱:你才是死鸟呢!

    过不多时,清澈的碧蓝色天幕上就飞来了一只玄色的游隼,在熠熠阳光的照耀下,它遍体?的丰沛毛羽还在散发着一种漂亮又冰冷的蓝色金属光则,使其看起来即桀骜不驯又高贵万分。

    紧接着,四喜又是一阵尖锐啼鸣,怪异的腔调在山谷中回荡,组成了四个奇怪但霸气的音节:“吾主亲启。”

    游隼缓缓收羽,昂首挺胸地落在了岁崇肩头。

    小岁岁开心极了,笑得合不拢嘴,还一直在不停地朝着四喜挥舞着小手手。

    四喜却一如既往的高冷——哼,幼稚的狼崽——轻轻地在岁崇肩膀头一跳,就将自?己的脸转过去了,只给小岁岁留下了一个倔强又倨傲的屁股。

    但它并未倨傲多久,直接被岁洱扼住了咽喉,强行将它从?主人的肩膀上捉了下来。

    等岁洱取出绑在它腿部的信筒里的信件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把它给扔了。

    好在四喜会飞,不然绝对要摔个狗吃屎。

    四喜瞬间化身愤怒的小鸟,不停地冲着岁洱扑棱翅膀,岁洱却压根没搭理它,只顾着看信呢。

    看小裴将军的回信呢。

    邱意?婉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对四喜说道?:“没看到人家小洱正?忙着呢么?你何必自?作多情?还不如来陪我们?岁岁玩呢,我们?岁岁最喜欢你了。”

    岁崇顺势抬起了右臂,四喜立即落了上去。岁崇移动手臂将四喜送到了岁岁面前,带着笑说:“陪你的小主人玩一会儿。”

    四喜这才给了岁岁一个面子,但也没有?很多,只不过没再用?屁股对着岁岁了而已,但依旧是一副倨傲的样?子。

    岁岁却超级兴奋。邱意?婉和岁崇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四喜的脖子。四喜的鸟生噩梦再度降临,眼前熟悉的一黑,半颗脑袋就已经在岁岁的嘴巴里了。

    “诶!诶!”

    邱意?婉和岁崇皆是大惊失色。邱意?婉眼疾手快地将四喜从?岁岁的嘴巴里解救了下来。四喜的脑袋湿漉漉一团,沾满了幼崽口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邱意?婉气急败坏,把四喜抛回半空中之后直接抓住了岁岁的小手,啪的一下打了上去:“你的小狼爪子怎的就这么快?”

    和闪电似的。

    邱意?婉这次也真是一点儿没留情。岁岁白嫩嫩的小手一下子就被打红了。

    岁岁的小嘴巴当即一憋,紧接着眼圈一红,哇的一声又哭了,转而就朝着爹爹伸出了小胳膊,求爹爹抱抱,哭得又伤心又委屈。

    都?给岁崇哭心疼了,赶紧伸出手把孩子抱了过来:“可以好好说,别打呀。”

    父子俩就此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邱意?婉气的不行,心道?:“合着我成坏人了?”

    “这都?第二?次了,还能回回让他啃人家四喜脑袋呀?”邱意?婉一边整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没好气地说。

    有?人

    替它发声,四喜感动的要命,立即落在了邱意?婉的肩头,不停地用?脑袋蹭邱意?婉的脸,仿佛在说:还是你明事理以后就跟你混了!

    邱意?婉先摸了摸四喜,又对岁崇说道?:“也不能什么都?让他往嘴里塞呀?四喜不跟他计较,其他东西也能不跟他计较?养成坏习惯可不行,最后伤的还是他自?己,而且四喜都?飞了一路了身上也不干净呀!”

    四喜:“……”其实?你人也一般。

    四喜直接起飞,又落回了岁崇的肩头。还是原主好,从?没嫌弃过我脏。

    岁崇先哄儿子,等孩子不哭了,又严肃教育了一顿,最后问?了句:“以后还乱往嘴里塞东西么?”

    岁岁憋着小嘴巴,摇了摇头——不塞了。

    岁崇:“再也不塞了?”

    岁岁点点头——再也不塞了,娘亲打手手,还会被爹爹教训。

    “行了。”岁崇非常满意?地对邱意?婉说道?,“知错就改,还听得懂人话?,和四喜一样?好训。”

    邱意?婉:“……”你拿我儿子跟一只鸟比?

    四喜:“……”你拿我跟你那个牙都?没长齐的儿子比?

    属于谁都?看不上谁。

    岁洱也在这时看完了信件,愁容满面地喊了声:“哥。”

    岁崇转身:“怎么了?”

    岁洱:“裴越吾在信里说禾卿准备自?立为王了!”

    邱意?婉大惊失色,一下子就石头上站了起来:“什么?”

    岁崇却镇定自?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嗯,知道?了。”

    “她马上都?要篡位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呀!”岁洱真是急得直跺脚。

    邱意?婉也是又急又气:“我就说她的心怎么那么狠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野心直吞江山!”

    孰料岁崇却回了句:“白狼部落向来是能者居王,也曾出过数任女王。”

    邱意?婉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头死狼还有?心思悠哉悠哉地点评你们?祖上的历史呢?”

    岁洱也说:“就是嘛,你还拿禾卿和那几任女王比,你是想把她们?全给气活呀!”

    岁崇无奈一笑,解释道?:“她本就是野心勃勃的人,不然当初为何要抛弃灰狼族的首领选择势力更大的父王?父王给予她后位,让她辅政,她却还是不满,因为父王没有?给予她理想中的爱情,于是她又背叛了父王,与灰狼族首领暗渡陈仓。后来灰狼族的首领确实?满足了她的想要的爱情,却不再允许她辅政,因为她背叛过自?己的丈夫一次,灰狼族首领不会允许她背叛第二?次。”

    邱意?婉:“鱼和熊掌怎么可能兼得?”

    岁洱气呼呼的:“你可真说对了,那女人还就想兼得,即要又要还要!”

    邱意?婉:“……”胃口可真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岁崇叹了口气:“所以她谋逆篡位是必然。”

    邱意?婉:“你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做?”

    岁崇沉默片刻,沉声回了句:“在她杀我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为安淳复仇只是她的借口。她哪个孩子都?不爱。她只爱她自?己。他和安淳都?是弃子。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滞,忽然好想问?问?岁崇临死前有?没有?遭受很多的痛苦?伤口疼不疼?却又不敢问?,怕自?己心里难受。

    纵使什么都?不问?,她的心里就已经开始难受了,如刀绞般痛……他怎么会不疼呢?最后回到她身边的只有?一把寒霜剑,上面染着的全是他的血。

    邱意?婉立即垂下了眼眸,免得自?己哭出来,却还是如鲠在喉,鼻子酸的不行,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和冷静:“咱们?已经在外面耽搁了太?长时间,还能来得及阻止禾卿称王么?”

    “来得及,她也成不了势。”岁崇气定神闲,“本王不死,她终究是谋逆者;本王就算是真的死了,也该由本王的儿子或妹妹继承王位,怎么也轮不到禾卿。她名?不正?言不顺,又背叛过白狼王朝,斗胆称王只会自?取灭亡。”

    随后,岁崇又极其笃定地说了句:“若想称霸狼境除非掌控冰链,蓝冰的新矿皆在禁地之内,禾卿绝无那个本事盗取。”不仅仅是禾卿,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无人能盗取冰链。

    邱意?婉也不知晓岁崇为何会如此的胸有?成竹,但他既然都?这么保证了,她也就安心了一些……他当初是在狼境禁地内发现了蓝冰新矿脉,可在这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无人知晓,邱意?婉也一点儿都?不想多问?,问?了就要涉及他的死亡。

    纵使他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但她依旧害怕面对他的死亡,所以畏惧去询问?有?关这件事的一切。

    其实?岁洱是有?些担忧着急的,唯恐禾卿会得逞,但听完她哥的话?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狼境之内不止有?白狼族,还有?其他部落,比如一直贼心不死的灰狼族,他们?看起来本本分分的,但谁知道?禾卿有?没有?和他们?之间暗渡陈仓呀?还有?朝中的一些大臣们?。”

    岁崇看向了自?己的妹妹,欣慰不已地回了句:“小洱,你好像变聪明了。”

    岁洱:“……”我原来在你心里很笨么?!

    虽然邱意?婉不是很了解狼境的具体?形势,但她懂得人族的朝堂,懂得举一反三:“禾卿之所以敢称王,是因为她早就在暗中结党营私了,而你的死讯又刚好降低了奸党们?的防备,所以你想趁此机会任由禾卿坐大,再以她为饵,彻底钓出朝中的那些乱臣贼子,最后一举铲除?”清君侧。

    岁崇点头:“无论是你被设计入朝天殿一事,还是我在禁地中的行踪泄露一事,都?说明了本王的身边不止禾卿一位忤逆者,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之内也不可能皆是忠臣,是时候该清理一下了。”

    欲速则不达,岁崇也需要时间去等待鱼儿们?上钩。只要冰链无恙,他就无需着急。他还活着的消息越晚抵达狼境,对他们?来说就越有?利,奸党会暴露的更多,刚巧可以杀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一网打尽。

    邱意?婉点了点头,暂时安了心:“待我和娘亲还有?三哥道?别之后,咱们?就立即启程回狼境。”

    她当然想一直留在娘亲和哥哥身边,但现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既已嫁给了岁崇,就应当与他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更何况,他们?还有?岁岁呢。禾卿和其党羽一日不除,岁岁就一日不得安稳。禾卿一直想要岁岁的命。

    然而“道?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比登天还难。

    九皇子离奇暴毙一事,举国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天子悲痛万分彻夜嚎啕。

    青龙国臣民?无一不觉得九皇子死有?余辜,但天子偏就觉得他的弟弟命不该绝,悲极生怒,勒令大理寺卿彻查此案。

    邱氏母子在案发当天的凌晨出城了一趟,恰逢他们?出城之后没过多久,九皇子就带人去到了将军府,之后不过两个时辰,九皇子就离奇暴毙在了都?城西边的白雾山脚下。

    于是乎,邱氏母子成为了大理寺的重点审讯对象。但这母子二?人既不会巫术妖法,又有?监察院大臣李奇之子李道?添作证他们?当日凌晨是从?南门出的城,直奔邱将军的坟冢而去,所以他们?全然没有?杀害九皇子的能力和时间。

    然而天子心中的猜忌却始终没能打消。

    邱意?婉满心焦急地在城外逗留了三天,在这期间,岁崇潜入了都?城数次,次次都?能发现将军府周围有?暗卫盯梢监视。

    邱意?婉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家,不然势必会被暗卫发现,加深天子的猜忌。父亲与长兄已故,二?姐在深宫步履维艰,三哥在朝堂如履薄冰,邱家已是四面楚歌,她绝不能再雪上加霜。

    无奈之下,邱意?婉只得修了一封家书,和陆盛临的那枚白虎玉佩一同交给了岁崇,希望他能代替她去跟娘亲和哥哥道?别。

    夜幕一降临,岁崇就携带着邱意?婉交给他东西潜入了都?城,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才归。

    邱意?婉坐在石头上等了他一整夜,瞧见他的身影后,立即起身跑了过去:“东西都?给他们?了么?我哥和我娘怎么说?”

    岁崇拿出了两样?东西给她:“信是你哥给你的,金元宝是娘亲给岁岁的。”

    邱意?婉立即打开了那封信,邱景臣的回复言简意?赅:【你只管走,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邱景臣亦不希望妹妹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归家,与其被天家捉入笼中,不如让她跟着狼妖走,去狼境拼一把。

    信中话?不多,是因为不想

    包含那么多离愁别绪,不折磨人心,免得妹妹伤心难过。

    可邱意?婉又怎能不难过呢?短短一行字,她含着眼泪看了许久,而后将信纸贴在了胸口,又去看向了那枚金元宝,呜咽着说了句:“怎么给了这么大一枚?”光是个底面都?要顶得上岁崇的半只手了。

    岁崇:“娘说时间太?仓促,没时间去给岁岁打手镯和长命锁了,就直接给了金元宝,让咱们?得空了自?己去打。”

    “哦。”邱意?婉吸了吸鼻子,又抬眸瞧向了岁崇,“你怎么开始喊娘亲了?”

    岁崇:“当然是娘让我喊的。”

    “瞧把你得意?的吧!”邱意?婉先嗔了他一句,而后又问?道?,“给清竹立衣冠冢的事情你说了么?”

    岁崇点头:“说了。”不等邱意?婉再问?下一句呢,他就直接回复了她,“陆盛临的事情也说了,毋需担忧。”

    “嗯。”邱意?婉彻底放下了心,虽然内心依旧充斥着不舍之情,但不得不继续上路,“去喊小洱和岁岁起床吧,天也亮了,咱们?该出发了。”

    一路向北,启程回狼境。

    岁崇不置可否,看着妻子微微泛红的眼圈,心疼地抿住了薄唇,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很多。

    她明知狼境冰天雪地,明知前路凶险莫测,却还是选择了背井离乡,选择了同他北上夺权。

    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她的这份信任和深情。

    岁崇忽然开口,信誓旦旦地向邱意?婉保证:“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回家。”

    邱意?婉的眼眶又是一红,泪眼模糊却又饱含期待:“当真?”

    岁崇笃定道?:“千真万确,整片狼境都?会替你撑腰。”

    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妻儿,都?必须重新夺回王位。

    他活了千年,看得透彻,这世间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多,唯有?实?权在握,才能呵护自?己想要呵护的人。

    邱意?婉不疑有?他,全然相信自?己的丈夫:“好,我从?现在开始就等着,等你站在我身后,光明正?大地护送我回家。”

    第 85 章

    青龙国北方边境紧邻着一片连绵山脉, 此山名为分晓。

    此时正值盛夏,分晓山南面一片葱郁,绿意盎然, 北面却银装素裹, 冰封大地。

    早在开始翻越分晓山之前, 岁崇就让四喜携带着他的亲笔信函率先飞往了狼境都城, 联络心腹贤臣。

    翻过分晓山南部,就抵达了狼境地界。

    岁岁才刚满月就跟随着娘亲和?姑姑离开了狼境, 对自己的家乡极其陌生。邱意婉原本还担心孩子会不适应如?此严寒的气候, 谁知一家四口才刚刚踏入冰雪覆盖的范围, 岁岁就激动了起来。

    岁岁原本是被?爹爹抱在怀中?的,一阵夹裹着白色冰粒子的寒风突然袭来,直勾勾地朝着他稚嫩的面颊扑了过去,不仅吹掀了他的银发, 还差点?儿把他脑袋上的那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给吹倒了。

    小岁岁一下子就把眼?睛给闭紧了。

    邱意婉立即把手伸进了海纳袋中?, 才刚把小帽子给掏出来, 岁岁竟忽然变成了小白狼, “嗖”的一下就从爹爹的怀中?跳了下去, 活碰乱跳地在雪地里撒起了欢儿, 屁股后白蓬蓬的狼尾巴不停地摇来摇去, 看起来开心极了。

    岁崇也没打断儿子的乐趣,琥珀色的眼?眸中?洋溢着慈爱笑意。

    邱意婉不由?舒了口气:“他从小就离开了狼境,我还担心他会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呢。”

    不等?岁崇开口,岁洱就抢先回了句:“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小狼崽呀, 融入冰雪是他天生的能力。”

    像是为了印证姑姑的话,小岁岁又?开始在雪地里翻来覆去地打起了滚, 简直要玩疯了。

    邱意婉忍不住想去给他拎起来,却被?岁崇握住了手腕,温声劝道?:“随他去吧,接下来的路也让他自己走。”

    邱意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一半山脉没翻完呢,你竟然让他自己走?”真是好狠心的爹!

    岁崇却说:“都已经进入了狼境,他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被?爹娘抱在怀里。”

    邱意婉还是不情不愿:“怎么就老?大不小了,我们才刚满九个月。”之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抱着,生怕摔了磕了碰了,突然就让孩子自己跑,她怎么放心得下?

    岁崇也看出了邱意婉的担忧,安抚道?:“我陪他一起。”说完,自己也变成了白狼,去到了儿子身边,先用嘴把他从雪坑里叼了出来,然后拱了拱他的小屁股,不容置疑,“不许淘气了,赶紧下山。”

    小岁岁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两声,扭头看向了娘亲,满眼?都是委屈和?哀求,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还是想让娘亲抱抱。

    邱意婉心疼孩子,想去抱他,又?担心自己会惯坏他。狼族与人族的教育方式不同,若是总以人族的抚养方式去对待岁岁,可能会让他丧失自然的野性。

    邱意婉只?得狠下了心肠:“乖,跟爹爹一起走,娘亲和?姑姑在后面跟着你们。”

    岁岁:“……”那好吧。

    起初,小白狼还有些不高兴,垂头丧气地跟在大白狼身边,时不时的还会扭过头朝后方张望一番,观察一下娘亲的表情。

    邱意婉也知道?聪明的小狼崽是在试探她的态度,但凡她敢有一丁点?儿心软的表现?,小家伙就会立即调头朝她奔来,在她的脚边扑腾着求抱抱。

    为了不给小狼崽可趁之机,邱意婉始终保持着一副慈爱又?坚决的表情,每当岁岁一回头,她就会立即开始给他加油鼓劲:“岁岁真棒呀,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下山了。”

    小狼崽渐渐地放弃了挣扎,不再看娘亲了,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爹爹身边。

    邱意婉终于舒了口气,悄声对着身边的岁洱说了句:“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忒会察言观色。”

    孰料她的话音还未落,小狼崽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嗷呜”一声回了头,超级严肃地看向了娘亲,仿佛在说:不可以说宝宝坏话!

    显而易见,臭崽子不光心眼?子多,耳朵还不是一般的好用。

    邱意婉赶忙回了句:“没说你坏话,说你爹呢!”

    岁崇:“……”

    岁岁这才不追究了,复又?活蹦乱跳了起来,一会儿围着爹爹绕圈子,一会儿去又?找娘亲和?姑姑互动两下,一会儿又?独自一狼跑到了最前面去,就没有一刻停歇,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像是个小火炉似的。

    邱意婉不由?想起了这孩子尚在自己肚子里时的光景,每次胎动都无比强烈,天天都像是在练武打拳。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个女儿呢,女儿不光贴心,还不折腾人,哪像臭小子似的这么调皮捣蛋……想要女儿的心情再度达到了巅峰。

    眼?瞧着孩子跑的有些远了,岁崇立即去追。

    冷冽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了铁锈的味道?,小白狼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吸了吸鼻子,正欲寻味而去的时候,后颈忽然被?叼住了,下一瞬,他的小身体就悬空了。

    小白狼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下,未果?,于是就放弃了挣扎,垂首搭脑地等?待着娘亲过来救他,口中?还不断地发出嗷呜嗷呜的呼救声,像是被?绑架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邱意婉赶紧快走了几步,将儿子抱进了怀中?。

    岁崇变回了人形,解释道?:“前方有一段尚未建成就被?废弃了的冰链,工地上残留的废材颇多,散发出来的气味吸引了他。”但不能放任小崽子单枪匹马地闯进去,工地废弃已久,周边和?内里的情况皆不明确,臭小子又?太淘气。

    小岁岁趁机变回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死死地抱着娘亲的脖子不撒手了。

    邱意婉的嗅觉没有那么灵敏,更没有在冰天雪地中?看到废弃工地,四周只?有铺着厚雪的山地和?结了白霜的松林。

    岁洱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了句:“是直接从咱们的都城到分晓山的这段冰链?”

    岁崇叹息一声,言语间充满了遗憾:“嗯,正是那条线。”

    邱意婉奇怪询问:“为何会分被?废弃?因为蓝冰?”

    岁崇点?头,无奈道?:“蓝冰矿脉枯竭,因此而断裂的冰链有许多,这只?是其中?一条。”

    岁洱立即补充道?:“但却是很重要的一条线,是精心设计、规划了好久的冰链段,途经好几个富饶地区,就是为了提高运输的效率,促进境内的进出口贸易,可惜差一点?点?就完工了。”

    也不是所有人族都惧怕妖族,凡事都要因地制宜,人族境内与狼境紧邻着的地区百姓并?不畏惧狼族。战争停息之后,两境之间逐渐产生了贸易往来。

    但蓝冰资源已经枯竭,纵使这条线完工了也难开通。

    邱意婉也倍感遗憾,却又?有些疑惑:“新的矿脉已经找到,禾卿把控朝政已久,为何不尽快完善这项工程?”冰链关乎国计民?生,相当于覆盖雪地上的大动脉,谁能着手完善冰链,谁就能赢得人心。

    岁崇解释道?:“一是因为法定的采矿期未到,二是因为她动不了新矿。”

    第一点?邱意婉倒是能理解,蓝冰是稀珍资源,绝不可过度开采,每年都是由?朝廷预算好来年的定量,再根据这个预算额去采矿。法定采矿的时限是每年的七到十月,超出这个时间就会封矿,最大程度的保护蓝冰矿脉,避免资源浪费。

    第二点?邱意婉却无法理解:“禾卿为何动不了新矿?”

    在此之前,岁崇就提起过这一点?。

    岁崇回答说:“新矿在禁地,距离都城尚有一段距离,虽然都城和?禁地之间尚未修建冰链,但咱们可以先顺着这条废弃的冰段前往都城,待到铲除奸党之后再前往禁地。”

    邱意婉听得认真,却越听越茫然,心道?:我问的问题不是禾卿为什么动不了新矿么?你这头死狼在回答什么啊?

    驴唇不对马嘴的。

    邱意婉奇怪得看向了岁崇,岁崇却始终神不改色,棱角分明的面庞如?冰雕般沉着冷峻,完全窥不出个异样。

    邱意婉很快就明白了,这头死狼在糊弄她,对她有所隐瞒,但她也了解这头死狼,嘴硬的很,但凡是他不想说的事情,牙撬掉了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只?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邱意婉暂且按耐下了满心的狐疑,自然而然地回了声:“行。”

    岁崇垂下了眼?眸,快速打量了邱意婉一眼?,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冷静,内心却微微有些紧张,她的敏锐度到底有多高他是知晓的,比起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看似浑然不觉的反应倒是更令他不安。

    正在这时,岁洱忽然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快看岁岁!”

    邱意婉和?岁崇同时低头,这时才发现?岁岁脑袋上的狼耳朵和?屁股后面的尾巴都不见了,彻彻底底地掌控了变身技巧。

    邱意婉欣喜不已:“岁岁真厉害呀!”说完又?情不自禁地在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下。

    岁崇亦是满目笑意,抬起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回到家乡之后变得更厉害了。”

    小岁岁超级自豪,下巴微微仰着,唇角高高翘起,一副“宝宝就是超级厉害”的傲娇模样。

    岁崇伸手将儿子接入了自己怀中?:“爹爹抱着,咱们继续往前走,马上就到家了。”

    又?继续往前走了几里路,邱意婉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山洞,洞口处堵着许多铁架,似是有意在拦截路人。

    “这就是那段废弃的冰链?”邱意婉询问岁崇。

    岁崇轻叹口气:“嗯。当初只?挖通了这段隧道?,还未来得及铺设冰链就被?废弃了。”

    这段工程的开工批文是他亲自签署的,废弃批文也是他亲自签署的,开始与结束全在他手下诞生,怎么会不惭愧不遗憾?

    旧矿脉的加速枯竭也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如?同大厦倾颓,束手无策。

    隧道?之内的空气更为冷冽,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像是鲜血的味道?,真如?同是覆盖在土地上的血脉。

    邱意婉从海纳袋中?翻出了两枚夜明珠,将其中?一枚递给了岁洱,用以照明。

    内里的空间比邱意婉想像中?更要幽深开阔,像是曾有一条巨龙盘踞在此。两侧靠墙的位置堆放着大量统一形制的漆黑钢条,坚固又?冰冷,亦有尚未拆除的临时运输链和?手脚架。时间仿佛在这里定格了,一切都维系着在这项工程被?废弃前一天的模样。

    邱意婉不禁畅想了起来:“如?果?这条冰链建造好了,定会是最繁华的一条线路吧?”

    岁崇笃定道?:“这条冰链呈合纵之势,将南北方所有的繁华地区全部串联了起来,不仅可以提高外贸效率,还能带动沿途所有地区的经贸发展,定会成为继连横线之外的第二大冰线。”

    狼境占地广阔,又?经历了多年战乱,连横线耗时数百年才彻底竣工,贯穿狼境东西,极大提高了货物运输和?管理效率,是狼境境内的第一大命脉线。

    但是在蓝冰枯竭之后,连横线上的分支几乎全被?剪裁殆尽,怎会不影响国计民?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冰链沿途的百姓,全是靠着冰链吃饭。

    邱意婉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顿觉岁崇闯禁地这事根本无解,他是一境之主,身负重任,怎能对资源枯竭一事置之不理?纵使禁地危机四伏,纵使家中?还有待产的妻子,他也非去不可,不然怎么对得起黎民?百姓?

    好丈夫与好君主,他只?能二选一。

    邱意婉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换做是自己,她也会选择后者,不然日后怎能踏踏实实地坐稳王位?若是民?不聊生,百姓定会怨声载道?,距离江山易主也就不远了,倒时更别想守护妻儿。

    邱意婉突然原谅了岁崇一些,但也只?有一些而已——无论?如?何,他就是食言了,没有回来陪她生孩子!

    这条隧道?虽然被?废弃了,但却一直保持着畅通状态。穿隧道?而出是跨越分晓山脉的最快途径。

    穿过分晓山脉之后,就抵达了狼境最南端的一座城池,乌石城。

    顾名思义,乌石城内有多座石矿,且矿石大多为乌黑色,坚固结实,常用来建造房屋。

    狼境之内的房屋大多也都是用乌色石头建成的。

    一家四口抵达乌石城时已是落日时分,四喜恰在这时飞了回来,带回了来自都城的消息。

    当初岁崇前往禁地之前,留下了五位托孤大臣,其余四位皆明确表示了誓死效忠狼主的坚决态度,唯独裴氏父子音信全无,着实奇怪。

    但他们已在风雪中?赶了多日了山路,无论?如?何也需要停顿休息一番,就当先找了家客栈入住。

    狼境之内的种族也众多,邱意婉的黑发并?不突兀,在一楼大堂内找了张空座落座后,他们点?了四碗羊汤,正吃着饭,旁边桌上的一群食客忽然讨论?起来了近期在狼境之内流传的沸沸扬扬的大事件。

    邱意婉原本也没怎么仔细倾听,直到其中?一位嗓门较大的男人提到了一个人名——裴越吾。

    邱意婉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岁洱的耳朵竖的比邱意婉还高。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裴启忠本身就是狼王生前的亲信,是托孤群臣之首,他儿子裴越吾更是狼王一手培养起来的后起之秀,禾卿那个祸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父子俩?”

    另外一人说道?:“裴启忠手握兵权,禾卿敢和?他们叫板么?”

    “她肯定不敢直接硬碰硬,但善用软刀子啊。她想夺权,裴启忠是最大阻碍。旧主死了,但新君没死呀。裴家父子一直坚称新君一定会在不久之后归来,禾卿称王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尽力去拉拢他们父子。”

    “怎么个拉拢法儿?”

    “赐婚呗,联姻,硬给裴越吾塞了个媳妇儿,好像是禾卿心腹大臣的女儿,还是以先王的名义赐的婚,裴启忠根本没法儿拒绝,拒绝了就是抗旨不尊,禾卿不就有理由?收拾他了么?”

    “哎,欲加之罪啊……现?在已经成婚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听说是在三?日后。”

    啊?

    邱意婉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焦急又?担忧地看向了岁洱。

    就连岁崇的瞳孔都在一瞬间放大了起来,紧张又?关切地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岁洱神情呆滞,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

    唯独年幼的小岁岁什么都没察觉到,悠哉悠哉地坐在爹爹的腿上,乐不可支地啃着香喷喷的羊骨头,小脚丫一摇一晃的。

    邱意婉赶紧给岁崇使了一个眼?色,岁崇瞬间意会,立即抱着岁岁起身,另外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妹妹:“走,回房再说。”

    岁洱如?同行尸走肉似的,任由?哥哥拉扯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回了客房。

    邱意婉行走在最后,一进屋就把房门给反锁了。

    岁崇让妹妹坐在了桌旁,正欲开口劝说她,孰料岁洱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了起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似的接连不断地流。

    小岁岁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姑姑的悲伤,一下子就把心爱的羊骨头给扔到了地上,急得直拍大腿,稚嫩的小脸儿都被?急红了,还不停地冲着他爹娘咿咿呀呀地喊叫,差点?儿就会说话了:没看到我姑都哭成这样了么?快想想办法呀你们两个快想想办法呀!

    但是这办法,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想啊。

    邱意婉和?岁崇对视了一眼?,而后迅速朝着岁崇走了过去,将岁岁抱给了岁洱:“快安慰安慰姑姑,姑姑难过啦!”

    小岁岁和?姑姑的感情深厚,一下子也难过了,立即憋起了小嘴巴,红着眼?圈抬起了小手手,心疼地给姑姑擦起了眼?泪。

    擦着擦着,他看到姑姑的鼻尖忽然充起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这个鼻涕泡吸引了,好奇地伸出了一根短短的、肉肉的小手指头,“啪”的一下,把鼻涕泡戳破了。

    邱意婉和?岁崇原本挺焦心的,但因为岁岁的这个举动,莫名其妙地就想笑,本是想着别过头去不再看,免得忍不住笑出声,结果?却不巧地对视上了……这下可再也忍不住了,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岁洱本就难过,看到哥嫂还在笑,越发的悲愤了,又?哭又?喊:“我都难过死了你们两个还笑?太过分了!你们太过分了!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邱意婉赶紧收敛了笑意,走过去把岁岁抱了起来,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批评道?:“臭小子,没看到姑姑正在伤心吗?还拿你姑取乐?”

    岁岁惭愧地垂下了眼?皮,低下了小脑袋。

    岁洱哭着说:“你少拿岁岁当挡箭牌,明明就是你们俩在笑!”

    邱意婉只?好认错:“好好好,都是我和?你哥的不对,我们给你道?歉,对不起,但你也不用哭成这样啊,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能当真的!”

    岁洱悲伤反驳:“什么不能当真?不当真的话裴家父子为什么不回我哥消息?”比起裴越吾娶了别人,她更接受不了裴越吾背叛她哥倒戈禾卿!

    岁崇宽慰道?:“也有可能是裴氏父子正在被?禾卿一党严密监视着,四喜根本找不到机会靠近裴府,无法向他们传递消息,自然收不到回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君主对待劳苦功高的贤臣,绝不能随意起疑,就算有疑,也绝不可仅凭道?听途说妄下定论?。

    岁洱的哭声终于小了一些。

    邱意婉继续宽慰道?:“就算消息是真的,那不是还没成婚么?一切都还来得及啊!”

    岁崇接道?:“就是,不就是个裴越吾么?狼境之内的好男儿数不胜数,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何必要为男人哭?”

    岁洱的哭声又?变大了。

    邱意婉狠狠地瞪了岁崇一眼?:“死狼,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说罢又?赶忙去安抚岁洱,“你哥逗你玩呢,他根本不可能让裴越吾娶禾卿的人,定会将小裴将军给你抢回来!”

    岁洱的哭声这才又?小了一些,泪眼?汪汪抽抽嗒嗒地看向了她哥。

    岁崇虽然瞧不上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但更不忍心看着妹妹伤心难过,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笃定道?:“放心吧,哥就算是不当这个狼王了,也定会把裴越吾给你抢回来!”

    岁岁紧跟着“啊”了一声,还奋力地挥舞起了胖乎乎的小拳头,仿佛在应和?爹爹的话:姑姑不要哭,我们一定会把人给你抢回来哒!

    第 86 章

    狼境的疆域非一般旷阔, 若是不借助代步工具,自乌石城出发前往都城,至少需要半个月的光景, 还是在不吃不喝不休息一刻不停息的前提下。

    但裴越吾的婚期可等不了他们。

    只有?三天的时间, 一家四口不得不另辟蹊径。

    南北方向的合纵线虽然被废弃了, 但大半程的轨道?都已修建完毕, 一家四口还在距离乌石城最近的那一座废弃站点之内发现?了一辆用以运输建材的货车。

    这辆货车虽然已经?闲置许久,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但主要零部件并未损坏, 稍作修理就能重新投入使用。

    货车的动力核心部位在车头, 后方挂着一串露天车厢。

    为?了提升速度、减小目标,他们将车头与挂车之间的牵挂机制打开了,将挂车留在了原地,只使用车头。

    车头需要蓝冰供源。蓝冰内蕴含着大量能源, 仅婴儿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蓝冰就能提供连横线上一趟装满了货物的货车往返运行两程。

    邱意婉从明德殿内偷出来的那盒蓝冰刚好派上了用场。

    岁崇知?晓邱意婉那里有?蓝冰, 也?大概猜出来了她是怎么得到的蓝冰, 只不过一直没有?过问, 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但事到如今, 她竟然明晃晃地把那一整盒蓝冰全?部摆到了他的面前, 身为?狼王,他实在是不能再?继续视而不见:“你这蓝冰是从哪里来的?”

    车头的动力系统已经?打开,只需把蓝冰丢进?燃烧炉内再?关上安全?门就能启动货车。

    邱意婉不想浪费太多材料,就想找块小一点儿的蓝冰使用,一边戴着特制的黑色手套在玄铁盒中?仔细翻找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岁崇的问题:“我捡的。”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全?然没把狼王放在眼里。

    岁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哪里捡的?我怎么就没这种好运气?”

    “一句两句说不清。”邱意婉还是没抬头, 终于找到了之前在石雕村里使用剩下的那一小块蓝冰,丢入了燃烧炉内, 干脆利落地关上了安全?门。

    岁崇始终面无?表情,语气冷冷:“还用宝贵的蓝冰烧水洗澡?”

    邱意婉自知?糊弄不过去了,终于抬头看向了岁崇,蛾眉微微蹙着,眼眸潋滟如波,满面娇气柔弱:“你不爱人家了么?”

    岁崇:“……”这个问题只要一出,他基本就不能够再?继续往下发问了,多问一个字就是不爱。

    “我肯定爱你。”岁崇无?奈地妥协了。

    邱意婉:“那你就得相信这盒蓝冰是人家捡的!”

    岁崇:“……”

    岁洱一直抱着岁岁站在一旁等待着车头启动,时间紧迫她心急如焚,谁知?道?这对腻歪的夫妻竟然不分场合地点地讨论?起?了爱与不爱的问题,当即就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们俩能不能专心搞正事呀!”

    “这不是已经?弄好了么?”邱意婉取下了手套,将装有?蓝冰的玄铁盒重新放回了海纳袋中?。

    岁崇走到了操作台前,娴熟地启动了车头。

    铺设在雪地上的轨道?也?融合了蓝冰的成分,哪怕是天长地久地暴露在严寒中?也?不会积雪或着结冻。

    蓝冰熊熊燃烧,车头缓缓划向前方,越行越快,仿若流星似的顺着轨道?飞驰了起?来。

    时已入夜,万籁俱寂,明月

    高?悬,白雪反射着月光,天地间一派清冷,将整片狼境都笼罩在了一种神?秘的气氛中?。

    行驶在冰链上的所有?列车的窗户全?是由狼境内特产的晶石制成,车辆静止时车窗会呈现?出一种白色模糊感?,待到车辆提速,带动着晶石飞驰,吹撞上车窗的风速加大时,车窗就会逐渐变得清澈透明起?来,如同窗框上没有?置物一般。

    在此之前,邱意婉从未搭乘过冰链,只是曾在阅读《山海博物志》时看到过几行简单的文字介绍。

    《山海博物志》上记载道?,狼境地广人稀,气候恶劣,常年天寒地冻,远没有?人族或者其他境域之内的产物富饶,但狼境却盛产各种奇异矿石,蓝冰正是其中?最为?稀珍的一种。

    正因有?蓝冰的存在,才促成了冰链的诞生。

    冰链就如同生长在严寒大地之上的滚烫血脉,极大地提高?了狼境的生产效率,将整片死寂的冰封大地全?部盘活了。

    是以冰链才会被称为?狼境的命脉线。

    《山海博物志》上还曾详细记录过,最早的一条冰链是由白狼王朝的先祖带领其部下修建的,狼境地理环境特殊,施工过程可谓是困难重重,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最终完成了伟大的连横线,却又忽然遭遇了灰狼族夺权。

    为?了截断白狼族的后备支援,灰狼族炸毁了数段冰链。

    在后续的战争中?,连横线又几度遭遇战火摧残,待到新王岁崇登基之时,他所面对的境况是冰链支离破碎、狼境民不聊生。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新王不仅杀伐果断且魄力十足,能在逆境中?力挽狂澜。

    登基之初,局势不稳,国库不足,修复连横线却又要投入大笔人力物力,是以大多朝臣皆反对此举,岁崇却力排众议,投入倾国之力修复连横线,又在连横线的基础上延伸出了许多分支线,并规划了南北向的合纵线,狼境这才迅速恢复了欣欣向荣之势,是以新王颇受子?民爱戴,威望极高?。

    邱意婉儿时阅读这段文字的时候内心并无?什么感?触,因为?狼境离她实在是太远了,她对那里的一切都只有?陌生之感?,无?论?是对岁崇还是对冰链的印象都只能全?靠想像,所以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只有?:那头既吃人肉又喝人血的残酷变态大狼妖真的有?这么厉害么?

    如今真实搭乘上了冰链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这项工程确实是会被万民歌颂的壮举。冰雪因蓝冰的燃烧而变得滚烫,不至于将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命结冻封印。冰链将相距甚远的他们串联成了一体,为?他们带去了生机与财富。

    岁崇若不力排众议修复连横线,民心迟早会涣散。受益于儿时的颠沛流离和在战场中?培养出的战略素养,他的谋略极其深远,且对天下局势的敏感?度极高?,绝不只顾眼下的利益而不考虑长远的未来。

    他确实是一位好君主。

    也?怪不得,在岁崇的死讯传出之后,狼境万民悲恸。禾卿纵使趁机把控了朝政,也?迟迟不敢登基称王。岁崇还在临终前替百姓们寻找到了新的蓝冰矿脉,在狼境子?民心中?的地位更是不可估量,子?民也?只认可他的后代继位称王。

    几乎是眨眼之间,车头就已经?驶离了出发点。

    挡风的车窗渐渐变得透明,窗外的一切都在急剧倒退,万物皆化为?了残影,车厢像是在贴地飞行。

    小岁岁也?从未搭乘过冰链,乌溜溜的葡萄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小嘴巴也?微微张开了,到最后彻底变成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邱意婉也?是一样。母子?俩人的眉眼还极为?酷似,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岁崇都被逗笑了,抬起?手来摸了摸邱意婉的脑袋,语气温柔又笃定:“狼境虽然寒冷,但也?有?独特美景,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带着你和岁岁一同搭乘冰链,咱们一家三口一起?看遍狼境的冰雪风光。”

    邱意婉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就扑进?了岁崇的怀中?,像是个少女一般娇羞。

    岁洱抱着岁岁,面露嫌恶,非常不高?兴地说了句:“那我呢?你俩腻腻歪歪的不管我了是吧?”白给你俩看孩子?了!

    岁崇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岁洱:“你不是要去找裴越吾么?”

    岁洱:“……”你、你你你!

    算了,懒得和你们这对矫情夫妻计较那么多!

    岁洱抱着岁岁朝着车厢后方走了过去,在长椅上坐了下来,背靠车壁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夫妻二人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岁崇忽然问了邱意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是禾卿杀害了我?”

    禾卿做事非一般谨慎,刺杀他时,周围并无?对三人在场。

    邱意婉的脑袋依靠在了岁崇的胸膛上,手臂环着他紧实的腰身,整个人弱柳扶风,娇滴滴地回了句:“当然是因为?人家给你下了毒。”说罢,又抬起?了眼眸,楚楚可怜地望着岁崇,“你不会责怪人家吧?”

    “……”

    嗯,一如既往地不在乎他到底怎么活,说对用毒就对他用毒。

    岁崇已经?快要记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对他用毒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询问:“你又给本王下了什么毒?”

    邱意婉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泫然欲泣地说:“人家当时身怀六甲,相当没有?安全?感?,你却偏又要离家远去,人家生怕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被逼无?奈之下才给你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母子?毒。只要有?女人近距离地靠近你,你们俩的身上就会同时散发出来一种独特的气息,这种气息外人闻不到,却能够使得我手中?的银色香囊变色。”

    子?毒就是给岁崇使用的毒,母毒就是香囊中?所蕴藏的毒药。

    子?毒发作后所产生的气息一旦接触母毒,就会使得无?色无?味的母毒变做深红色,侵染银色香囊。

    在岁崇前往禁地寻找新矿脉的期间,禾卿对外宣称自己要日日夜夜求神?祷告,替狼王祈福、替整片狼境祈福,为?向神?明彰显虔诚,在狼王平安归来之前她不会再?踏出静安宫半步。

    自那之后,禾卿还真就没再?出现?过,彻底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之内,只是定期有?宫人前去她所居住的静安宫送日常所需之物。

    包括邱意婉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闭关祈福。

    然而在邱意婉艰难地诞下岁岁之后,禾卿假惺惺地前来探望,尚不等禾卿靠近,放在她枕畔的银色香囊忽然变红了。邱意婉如遭雷击,忽然意识到,岁崇的死可能与禾卿脱不开干系。

    禾卿来到了床畔,伸手就要去抱岁岁,邱意婉发了疯似的尖叫了起?来,产后虚弱的身体猛然暴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抢先将瘦小的儿子?抱入了怀中?,同时还在歇斯底里地叫喊:“是你杀了岁崇!是你杀了他!”

    禾卿的身体猛然一僵,神?情中?闪过了难掩的惊慌,还有?恼羞成怒后的愤恨杀意。那一刻邱意婉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没错,禾卿就是害死岁崇的元凶!

    “人家要是不对你下毒的话,还不能为?你揪出真凶呢。”邱意婉越发的理直气壮了。

    岁崇沉默片刻:“本王根本不可能沾花惹草,如若禾卿也?没有?杀害本王,这毒又会怎么发作?”

    邱意婉:“这个、应该就只是上上火吧?”

    又是上火。

    岁崇都要被气笑了:“娘子?日后对我下毒之前,可否先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又不重要,干嘛要询问?

    但知?晓这头死狼难缠,邱意婉只得“嗯”了一声,粉唇却嘟了起?来,一看就不情愿。

    “你可真是丝毫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岁崇的语气严肃,手却已经?在邱意婉的腰间不老实地游移了起?来,“不仅胆大包天地给本王投毒,还私自盗取蓝冰,该当何罪?”

    邱意婉握住了岁崇的手腕,瞪了他一眼,用眼神?提醒他:车厢里可不止咱们俩!然后又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砍了我的脑袋!”

    岁崇:“……”真厉害呀。

    岁崇神?不改色,冷冷开口,不容置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邱意婉哼了一声,看向岁崇的眼神?中?既带着娇嗔又带着挑衅:“你真舍得罚人家么?你罚了人家,人家就不给你生女儿了!”

    岁崇:“你还敢威胁本王?”

    邱意婉下巴微扬:“威胁你又怎么了?”

    怎么也?不怎么,反而还真威胁到了。

    岁崇沉吟片刻:“待本王仔细想想日后该如何惩处你。”

    邱意婉浑不在意:“随你便。”

    岁崇没再?言语,用力地揉捏了她一下。

    邱意婉红了脸:“死狼,讨厌!”

    岁洱自始自终一直紧闭着双眼,本是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哪知?这对夫妻说起?情话来竟然也?这么腻歪?恶心人!

    岁洱直接低下了头,抓住了岁岁的两只小肉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岁岁一脸无?助,小手手被逼无?奈地高?举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无?辜,仿佛在问:姑姑,你在干什么呀?

    岁洱恶魔低语:“抓小狼崽替爹娘还债!”

    岁岁:“……”

    蓝冰在灼灼燃烧,车头运行飞快,东方的天际尚未露白,一家四口就抵达了都城。

    下车的站点依旧是废弃的,里外空无?一人,积雪深厚,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铁锈味。

    冷冽的寒风中?飘扬着零星的雪花。

    邱意婉带着岁岁和岁洱在站内找了个不怎么漏风的空屋子?暂时安顿了下来,岁崇孤身一人潜入了都城。

    此时距离裴越吾的婚期仅剩下一天时间。

    岁崇重生之后,容貌有?些许改变,毋需太过隐藏身形,扮做路人,在裴府周边走了一遭,确实发现?了不少盯梢的眼线。

    但这些眼线可阻拦不了狼王,更不是狼王的对手。

    岁崇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了所有?禾卿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裴府中?。

    一间贴着大红双喜、摆着红色喜烛、挂着朱红色床幔的房间内,一位身穿青蓝色束腰长袍的俊朗少年正在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

    禾卿以已故狼王岁崇的名义赐婚,如果他不成这个亲,就算是抗旨不尊,会让禾卿抓住裴家的把柄。禾卿早已想对裴家开刀。裴家只要敢举起?兵刃反抗,就会被扣上谋逆之罪,受天下唾骂。

    裴家手中?的兵权是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和谋逆骂名。

    但要是成了这个亲,他怎么跟岁洱交代啊?岁洱会杀了他吧?爹爹让他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是婚姻大事,如何忍耐?

    裴越吾左右两难,脑门儿上都已经?渗出冷汗了,除非狼王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然他这婚,绝对成定了。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裴越吾停下了脚步,诧异不已地看向了气定神?闲踏入房中?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的银发高?束,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与裴越吾印象中?的先王极其相像。

    男子?轻叹口气,没有?多言,忽然化身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狼,琥珀色的双眸威严冷峻,气势傲人,不怒自威。

    裴越吾浑身一僵,瞠目结舌:“吾、吾王?”

    第 87 章

    岁崇复又变回了人形, 裴越吾却依旧处在一种极大的震惊之中,呆如木鸡地?盯着岁崇,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岁崇无奈, 只?好率先开了口:“四喜察觉到了禾卿安排的眼线, 无法向你?们父子传递消息, 本王便亲自来了。”

    还?是熟悉的声音, 还?是熟悉的语调,裴越吾逐渐从震惊中苏醒, 眼眶一热, 扑通一声跪在了岁崇面前, 激动万分:“吾王!您终于回来了!”

    “起?来吧。”岁崇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搞这些虚礼,直接在圆桌边落了座,眼角余光忽又扫到了放置在桌面上的红色喜烛,紧接着就想到了自己妹妹伤心大哭的样子, 当即就看?着裴越吾有些不顺眼了, “分明是大喜的日子, 孤怎么瞧着新郎官有些不高兴?”

    狼王的语调都开始变冷了, 分明是在质问他的婚事。

    裴越吾原本都已经准备站起?来了, 却又在听到这一句的瞬间重新跪了下去。

    士为?知己?者死, 臣为?贤君而?忠。裴越吾知晓狼王绝不会轻易怀疑裴家的忠心, 所以王的这句质问绝非是因为?狐疑他们父子倒戈了禾卿,而?是在替岁洱讨公道。

    裴越吾心中?翻滚着千言万语,字字句句都是在阐述自己?对这场婚事的不满和无可奈何,但因为?他不善言辞,最?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卑职从?未对长公主有过二心, 还?望吾王明鉴!”

    “……”

    从?未对长公主有过二心?

    本王连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好上的都不知道!

    对于?岁崇来说,岁洱虽然是妹妹, 却是他亲手养大的妹妹,相当于?半个女儿?了,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裴越吾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地?把他的妹妹给拐走了。

    岁崇的神色瞬间又冷了几分:“爱卿对公主的痴心可真是深藏不露,竟将本王都蒙在了鼓里。”

    裴越吾:“……”他想解释几句,想安抚王怒,却又因为?性格太?过朴实而?笨嘴拙舌,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支吾出来半句话,索性直接回了句:“一切皆是卑职的错,是卑职单方面对长公主痴心妄想,与长公主无关,卑职愿任由王上责罚!”

    岁崇就知道裴越吾会这么说……闷得跟块石头似的,也不知道小?洱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但在当初,他在一众后起?之秀中?选择了裴越吾进行重点栽培,不就是看?中?了他的骁勇和踏实么?

    武将之位不需舌灿莲花,只?需要他会兵法会打仗就行。

    结果却没想到裴越吾竟是个闷声干大事儿?的。

    岁崇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日后再议,你?先起?身,孤有些事情要问你?。”

    “遵命。”裴越吾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姿挺拔仪表堂堂。

    岁崇道:“汝父去了哪里?”

    裴越吾长叹一口气:“吾王有所不知,自禾卿掌权以来,连横线上被取缔的站点越来越多,民愤越积越重。前段日子都察院御史刘晁弹劾户部尚书邹孟平监守自盗贩卖蓝冰资源,惹得举国哗然,禾卿虽然镇压了舆论,但还?是引爆了民愤,狼境之内接连数地?皆发生了民动暴乱,父亲已带兵镇压去了……”

    岁崇越听,脸色越阴沉:“如若本王没有记错,这个邹孟平乃是中?原总兵王道义的岳丈。”

    裴越吾:“正是。禾卿为?了拉拢王道义,特将邹孟平升至了户部尚书之位。这个邹孟平也真是贪得无厌,国库中?尚存的蓝冰资源本就所剩无几,他竟然还?敢盗取贩卖中?饱私囊!”

    裴越吾的语气愤慨,神色中?却充满了悲哀。蓝冰资源枯竭,国之大难,竟还?有趁机发国难财的窃国之贼,实属可耻可恨可悲!

    岁崇心中?亦是悲愤万分,但身为?君主,他绝不可自乱阵脚:“王道义掌管着整片中?原之境的兵马,禾卿显然是要牢牢把控都城。”

    狼境占地?旷阔,抛去禁地?所在的北境,剩下东、西、南、中?四大境域。都城位于?狼境的中?心区域,是以中?原总兵手中?所把控着的兵马最?多。

    “汝父乃是全境提督,何等暴乱还?需他亲自带兵去镇?禾卿不过是想要趁机将汝父驱逐都城罢了。”岁崇道,“新一轮的采矿季马上到来,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基上位,怕是整个北境皆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裴越吾长长叹息一声:“吾王英明,正是如此?。禾卿已另设了北境总兵,将整片禁地?团团包围,她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天下皆知。”

    岁崇又进一步地?询问道:“汝父被调派去了何处?”

    裴越吾回答说:“西境的松岭城。”

    岁崇:“据你?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东境与南境两大总兵的态度如何?”

    裴越吾如实相告:“南境总兵李隆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无二心;东境总兵楚闻的

    态度却耐人寻味,不甚明确,一直在观望局势。”

    岁崇了然:“孤已知晓,会尽快与汝父取得联系,你?且安心在都城守候,稳住阵脚,切莫被禾卿发现端倪。”

    裴越吾也不想抗旨不尊,但是——

    “吾王,卑职的婚事该怎么办?”裴越吾慌慌张张,直接跪在了岁崇面前,“卑职绝不能成这个婚!”

    狼族自古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观,所以纵使是假意成婚,但只?要拜了堂,就算是结为?夫妻了。裴越吾绝不接受自己?的不忠!

    岁崇:“急什么?又没说不来救你?。”

    裴越吾:“可距离大婚之日只?有一日光景了!”

    岁崇:“一日足矣。”

    虽然裴越吾还?是有些焦心,但既然狼王都已经如此?笃定地?向他承诺了一日足矣,他也只?得把心放回肚子里,一切听从?狼王安排。

    离开都城后,岁崇在第?一时间放出了四喜,命它去向裴启忠等人传递消息。

    待他回到废弃站点时,岁岁已经在娘亲怀中?睡着了。邱意婉身披狐裘,抱着孩子坐在废弃的长椅上,身旁坐着岁洱。

    一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岁洱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激动大喊一声:“我?哥回来了!”

    小?岁岁一下子就被他姑的超大嗓门儿?给吓醒了,先打了一个机灵,然后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邱意婉却根本来不及去哄儿?子,紧跟在岁洱站了起?来。

    岁洱率先冲出了废弃的旧屋,直奔她哥而?去,迫不及待:“怎么样?你?见到裴越吾了么?”

    岁崇心道:“就这么惦记裴越吾?”没好气地?回了句:“回屋再说。”

    岁洱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哥身后回去了。

    岁岁还?在哭,起?床气颇大,岁崇进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抱孩子。岁岁立即伸出了小?手手,抱住了爹爹脖子,感觉自己?要委屈死了,奶乎乎的小?身体一颤一颤的。

    邱意婉终于?解放了双手,赶忙询问道:“见到小?裴将军了么?狼境内的局势又如何?”

    这也正是岁洱关心的问题,立即就把耳朵支了起?来。

    岁崇一边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以做安抚,一边将方才与裴越吾的谈话内容简洁转述了一遍。

    邱意婉听后思索许久,回了句:“禾卿占据了北方和中?原两地?,唯有西南两境的兵马可供你?调动,现在至关重要的就是东境总兵的态度了。”

    岁崇:“所以我?现在须得即刻赶往东境的凛峰城,亲自去敲定楚闻,稳固军心。”唯有牢牢把控住了东境的军队,才能和西境、南境的兵马一同成包围之势闪击都城。

    邱意婉惊慌失措:“你?独自一人单枪匹马地?去?”

    岁崇点头,不容置疑道:“你?带着岁岁和岁洱一同暂待此?地?等我?,不日之后我?定接会来你?们回宫!”

    邱意婉不想和岁崇分开,不安地?抿住了双唇,沉默许久后,担忧地?问了句:“你?现在改了容貌,楚闻不一定会认你?是王,他完全可以拥兵自重,你?又有几成把握可以一举降伏他?”

    岁崇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十成!”裴越吾的婚事是眼下唯一可破局的节点。时局易变,机会转瞬即逝,他绝不能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邱意婉心知自己?已经留不住岁崇了,就如同他前去禁地?那一次一般。他有他的使命,不可只?顾儿?女私情。

    邱意婉忧伤又无奈,目不转睛地?看?了他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岁岁从?他怀中?接了过来,说了声:“活着回来。”

    只?说了这四个字,其余什么话都没说。

    岁崇的回复亦是简洁坚决:“一定。”

    邱意婉没再多言,抱着孩子走回了靠放在了角落的长椅,坐了下来,没再看?岁崇一眼,只?是低着头哄孩子。

    岁崇欲言又止,满心愧疚。

    岁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最?终也对她哥说了句:“哥,活着回来呀!”

    岁崇点头,再一次坚决保证:“一定!”绝不能再让妻儿?和妹妹陷入绝境。

    岁崇离去之后,岁洱坐回了嫂子身边。她也能感受到嫂子的低落情绪,绞尽脑汁地?安慰道:“哎呀,你?就放心吧,我?哥可是千年狼妖,真没那么容易死,上次禾卿能够得逞完全是因为?我?哥只?顾着去找蓝冰新矿脉了,忽略了提防禾卿。楚闻那人是武将,心眼儿?还?没禾卿的一半多,根本不可能伤到我?哥的!”

    邱意婉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眼眸,眼眶微微泛红,语气中?充斥着不安和担忧:“我?自然知晓这些,我?亦知晓你?哥非去不可,他必须要趁着他已归来的消息传至禾卿耳中?之前突袭都城,这样才能打奸党一个措手不及,小?裴将军的婚礼是最?好的时机,是禾卿亲手送上的机会,老?裴将军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正大光明地?带兵进入都城,与东西南三境前来支援的兵马里应外合围剿奸党,攻占都城。”

    身为?将军之后,邱意婉当然懂得兵法,完全能够看?清眼下的形式、理解岁崇的布局。

    “但正是因为?我?知晓,所以我?难过。”邱意婉的嗓音低沉又无力,“我?知晓我?留不下他,他不属于?我?,甚至不属于?他自己?,他属于?江山社稷,属于?白狼王朝。我?只?能抱着我?们的孩子干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身涉险境。我?甚至有种预感,他不日之后还?会前往禁地?。”

    岁洱赶忙说道:“禁地?都是之前的叫法了,现在那里发现了新矿,肯定就不再是禁地?了,我?哥身为?狼王,采矿期一到肯定要前去巡视呀!”

    邱意婉沉吟片刻:“禁地?在此?前为?何会被称为?禁地??”

    岁洱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只?知道那里是由几座雪山围成的盆地?,内里常年大雾弥漫,根本看?不清路,谁都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

    邱意婉:“古往今来前往禁地?的人当中?,又有几人能回?”

    岁洱抬起?了手,挠了挠脑袋:“好像只?有我?哥一个人。”

    邱意婉眼圈更红:“你?就没想过,凭什么人家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凭什么禾卿动不了新矿脉,只?有他一人能动?你?们的叔叔又凭什么要逆天为?他改命,纵使遭遇万劫不复的天谴也要为?他谋得三命?”

    岁洱浑身一僵,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说、”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叔叔为?他谋划出的那两条命,只?有一条是为?他自己?,另外一条是为?了狼境的黎民百姓。”

    岁洱:“……”

    邱意婉呜咽着说:“他可能早就在禁地?之内死过一次了,却一直瞒着我?,糊弄我?,把我?当傻子!禾卿有一句话说的对,他们岁氏的男人眼中?就只?有江山霸业,根本没有儿?女私情,你?哥就是不爱我?!”

    啊?你?俩之前不还?腻腻歪歪的么?怎么又扯到我?哥到底爱你?不爱你?的问题上了?

    岁洱着急忙慌地?劝说:“我?、我?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但是你?也不确定我?哥到底有没有在禁地?里死过一次对不对?还?有你?千万不能信禾卿的话呀,禾卿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我?哥肯定爱你?,绝对爱你?!”

    邱意婉却气上了头:“我?不管,你?哥就是不爱我?,他最?好活着回来,不然我?都没法儿?跟他和离!”

    岁洱直接懵了:“啊?和、和离?”这比杀了她哥还?难受吧?

    岁岁也有点儿?懵了,呆呆地?坐在娘亲的腿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宝宝以后不会没有爹爹了吧?怕怕!

    往后几日,姑嫂两人一直带着年幼的岁岁躲藏在这处废弃的站点之内,凭靠着海纳袋中?贮存的干粮度日。

    对于?外界的局势变化,她们一概不知。

    时间一长,岁洱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悄悄溜出去了一趟,想打探一下当今的情况。

    一去就是一天一夜,邱意婉担忧不已急不可耐,正欲抱着岁岁外出寻她之际,岁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身穿金色铠甲的英俊少年将领。

    邱意婉也认识这位少年将领,当初正是他协助着她和岁洱带着岁岁逃出了狼宫。

    “小?裴将军!”邱意婉大喜过望,激动不已,“你?是来接我?们回宫的么?”

    裴越吾单膝跪地?,恭敬抱拳:“回禀王后,属下正是遵从?吾王的命令来迎接您与少主回宫的。”

    邱意婉喜上眉梢:“你?快起?来!”

    裴越吾遵命起?身。

    邱意婉:“都城境况如何?禾卿及其党羽可全部落网?”

    裴越吾如实相告:“都城已被收复,我?军大获全胜,吾王回归亦是民心所向,但禾卿的反应极快,断尾逃生,将其党羽全部抛弃在了都城,独自一人逃去了北境。”

    邱意婉有了股不好的预感:“岁崇呢?”

    裴越吾:“吾王已亲自带兵去追了。”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滞:“北境可是禁地?所在之处?”

    裴越吾:“是。”

    邱意婉的心脏渐沉……他又去禁地?了,他果然又去禁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邱意婉的内心,与此?同时,在她心底积攒了多日的愤懑之情在顷刻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她非要去找岁崇算账不可!

    邱意婉直接将怀中?的孩儿?交给了岁洱,不容置疑地?冲着裴越吾说道:“我?以王后的身份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我?去追岁崇!”

    裴越吾猝不及防:“啊?”

    岁洱亦是满目惊愕:“我?哥又不是去玩的,他是去追击禾卿了啊,而?且禁地?那地?方相当凶险,你?去了之后也帮不上忙呀!”

    “我?绝不会拖他的后腿,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他一次了!”邱意婉红着眼睛说,“他可能已经用完了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死一次,我?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她绝非任性,她只?是不想再承受一次那种失去所爱之人的强烈痛苦了,她宁可彻底贯彻“骄纵”的骂名,也要奔去他的身边,陪同他并肩作战。

    她又不是废物,不想当一个只?能束手无策等候在深宫的女人,将军之女亦不会贪生怕死,纵使豁出命去,她也要陪同着她的丈夫死战到底。

    第 88 章

    狼境禁地?又被称之为环伺山, 是由?九座巍峨雪山环抱形成的一片广袤盆地?,内里常年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 传闻是雪域之神的栖息地。

    明明是神山, 却又被称之为禁地?, 正是源自于它的凶险和神秘。

    相传上古时期, 曾有一位勇者放出豪言要征服环伺山,携带着近千人的军队浩浩汤汤地?闯入了盆地?之中, 结局却音信全无。一整支装备齐全?的军队竟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无踪了。

    往后又过了数百年, 某位迷了路的旅人无意间经过了环伺山, 惊愕地?在盆地?的入口处发现了一支穿着落后的冰雕军队。雪白又冰冷的雕像一尊比一尊栩栩如生?,像是真人变成的一般,唯独他们?的眼睛是宝蓝色的,像是用蓝色钻石镶嵌上去的一样。

    旅人拔出了佩戴在腰侧的匕首, 好奇又贪婪地?从其中一尊冰雕人的眼眶中凿了一枚宝蓝色的眼珠出来, 自此发现了神奇又宝贵的蓝冰。

    自那之后, 不计其数的寻宝人和探险者成群结队地?进?入了环伺山中, 却无一人活着走出来过, 皆是死不见尸音信全?无, 但蓝冰的诱惑又实在是太?大, 纵使野心家们?知晓后果,却还?是趋之若鹜,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痴迷,直至白狼王朝的先祖在其他地?带发现了蓝冰矿脉,环伺山这才逐渐从野心家们?的目标版图上消失, 但其吃人不吐骨头的凶险特性却始终令大众不寒而栗。当时的统治者为了避免后人重蹈覆辙,于是便将环伺山定义为了狼境禁地?。

    整片禁地?被巍峨雪山包围的严丝密合, 仅有南面有一条与外界相通的山谷。

    在岁崇带领部下闯禁地?之前,山谷内夜以继日地?弥漫着遮天蔽日的浓雾,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只?隐约能看到前方一人的背影。

    自岁崇在禁地?内寻得蓝冰新矿之后,数千年不化的浓雾竟在一夜之间离奇消散了,站在山谷入口处,甚至能够清楚地?窥探到禁地?内的清澈天空。

    无人知晓岁崇当初是如何?在禁地?内发现的新矿,也无人知晓岁崇当初在禁地?内经历了什么,众人只?知晓结局:禁地?不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神秘凶险地?,变成了与狼境中其他地?带一样的普通矿区。

    却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战略地?段。

    岁崇率兵一路北伐,逼迫的禾卿及其拥趸们?节节败退,最终退守至了禁地?之内。

    周围的雪山高耸难翻,入内唯有一条通道?,山谷又极为狭长,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极难攻歼。

    偏又突逢天降暴雪,鹅毛铺天盖地?,北风狂烈似刀,天时与地?利皆不占,实非进?攻的好时机,于是岁崇便命令军队驻扎在了雪山脚下,等待着暴风雪停息。

    主帅的军帐中有一方宽阔的沙盘,堆积在其上的沙粒皆为雪白色。沙盘正中央伫立着九块代表着雪山的白色晶石。雪山合抱的中心地?带,有一片宝蓝色的湖泊。

    岁崇孤身一人伫立在沙盘旁,深邃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那片湖泊上,许久没有改变姿势,不知在思索战术还?是在回忆往事。

    门口挡风的厚重幕帘突然被撩开了,有人急速步入了军帐中,岁崇还?当是前来回报消息的下属,并未抬头,语调冷淡,不怒自威:“何?事如此紧急,竟让你未经通报就直接闯入了本王的营帐。”

    听?似是在平静询问,实则上位者的压迫感十足。

    “当然是十万火急之事。”来人开了口,不仅毫无畏惧,反而比狼王的气?势还?要猖獗嚣张,“妾身特意前来询问狼王,为何?要屡屡抛妻弃子?”

    岁崇浑身一僵,猛然抬头,震惊错愕:“你怎么来了?”

    邱意婉愠怒不止:“我不能来么?”

    “简直是胡闹!”岁崇当即火冒三丈,面色铁青地?看向了帘幕,厉声怒吼道?,“裴越吾,给本王滚进?来!”

    邱意婉不甘示弱:“没你的事儿,不许进?来,不然我就一头撞死!”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岁崇听?的。

    岁崇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下了满腔的怒火,无可奈何?地?看着邱意婉:“行军打仗并非儿戏,此地?又凶险万分,你不该来!”

    邱意婉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好,我不该来,我就应该当个可怜又没用的女人,窝囊地?守在深宫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等着我丈夫的死讯!”

    岁崇的头都有点儿疼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邱意婉:“你配么?”

    岁崇:“……”

    邱意婉没再多?言,直接朝著书桌走了过去?,在桌后坐下之后,直接提起了笔,笔走龙蛇地?在白纸上书写了起来,写完之后重重地?把笔拍放到了桌面上,抓起写好的纸张就朝着岁崇扔了过去?。

    文书轻薄,纸张在半空中飞了不多?远就飘飞着落到了地?上。

    岁崇轻叹口气?,走过去?将这张纸捡了起来,直起腰一看,和离书,当即惊慌失措,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邱意婉。

    邱意婉也不看他,赌气?将脸颊别到了一边去?,眼眶红红,垂泪不止。

    “你、这是在作何?玩笑?”岁崇攥紧了右手?,用力地?那张和离书揉做了一团,直接丢进?了火炉里,然后快步朝着邱意婉走了过去?,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横抱了起来,又抱着她一同坐在了将军椅上。

    邱意婉始终不看他,一直别着脸哭,俏丽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痕,眼眶和鼻尖都红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浑身都在发颤。

    “这到底是怎么了?”岁崇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哄人,温声细语地?开口,“是因为我刚刚凶了你两句,所以委屈了?我跟你道?歉,我的不是,我不该凶你。我也不认为你只?配待在深宫中,我只?是觉着这里危险,不想让你身涉险境。”

    “谁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邱意婉一边哭着一边发脾气?,“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也不是来缠着你不放的,我就是来找你签和离书的,你签完我就走,我带着孩子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

    好端端地?怎么又闹着回家了?

    岁崇焦头烂额:“我自知亏欠你和岁岁颇多?,但我日后定会加倍弥补你们?,再者说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感情深厚,一路走来也实属不容易,怎么忽然就要跟我闹和离了?”

    邱意婉终于看向了岁崇,一双美丽的杏仁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水,愤怒质问道?:“我现在要是一刀捅死你了,你还?能再活过来一次么?”

    岁崇呼吸一滞,神情微变。

    邱意婉哭得更惨了:“负心汉,你不能,你早就抛弃过我们?娘俩一次了,就算禾卿不杀你那一次,你也还?是不会回来陪我生?孩子!”

    “不是、没有!”岁崇慌张解释道?,“事情绝非你想像中那般!”

    邱意婉:“那你说啊,应该是哪般?把当初你入禁地?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给我交代清楚!”

    岁崇面色坚决,语气?笃定:“总之本王绝对没有多?死过一次,不信你就捅我一刀!”

    邱意婉:“……”他明知她不会捅他,也舍不得对他拔刀。他还?对当初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

    “你现在就是在跟我耍赖,不然你干嘛要避重就轻?”邱意婉哭诉着说,“你糊弄我,反正你死无对证!”

    岁崇温声劝说,不疾不徐:“如若我真的在禁地?之内死过一次,我的身体?应该会消失,出现在远离狼境的地?带,禾卿又如何?会在禁地?附近再杀我一次?”

    邱意婉也想不通这一点,但是:“禁地?之内神秘莫测,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都不奇怪!”

    岁崇无奈地?长叹一声:“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相信我是么?”

    邱意婉:“不信!”

    岁崇态度坚决:“那也不能和离,本王不同意。”

    邱意婉:“那你就别想赶我走,除非你签和离书,不然我就得跟着你,直到你签和离书为止!”

    岁崇愁容满面:“一定要这般为难本王么?”

    邱意婉:“我要是放过了你,为难的就是我自己?!”

    岁崇:“……”果然,还?是那么的不把狼王放在眼里。

    岁崇再度长叹了一口气?,沉默许久后,束手?无策地?向她妥协了:“行,允你留下,但咱们?可先说好,入了军营之后你就是兵,不得任由?自己?的意志乱来,无论?何?事都必须听?从主帅安排。”

    邱意婉泪眼汪汪,不高兴得嘟起了嘴巴,埋怨道?:“我竟然还?成你的兵了。”

    岁崇却不容置疑:“这是军规,不得对任何?人网开一面。无论?人族还?是狼境,皆是军令如山。”

    邱意婉出身将门,当然知晓这些,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头死狼就是在公报私仇,藉机整我呢。”

    岁崇哭笑不得:“你厉害的要命,恨不得骑我脑袋上撒野,还?动不动就拿回娘家威胁我,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整你?”

    邱意婉又气?又笑:“去?你的,说的我好像是头母老虎一样!”

    一看她终于破涕为笑了,岁崇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道?:“外面风雪交加,绝非出兵剿匪的好时机,你就随我在军帐中等待着吧,风雨停息之后才能往山谷内进?攻。”

    邱意婉怔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沙盘,沉思片刻,问了句:“你是想要进?攻还?是想要围堵?”

    岁崇:“禁地?地?形特殊,形如陶瓮,堵自然是最佳选择。他们?没有后备补给支援,迟早会弹尽粮绝。但如今采矿期将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他们?打消耗战。各地?又在不断地?发生?暴乱,须得尽快恢复冰链系统平息民愤才行。”

    所以进?攻是他的唯一选择。

    邱意婉却说:“干嘛要等?天气?难得如此严寒恶劣一次,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岁崇无奈一笑:“恶劣天气?是会影响对手?的行动,但我方兵马的性命也得考虑啊。”

    邱意婉:“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直接派俩人把山谷入口给炸了就行,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出路。”

    邱意婉又说:“他们?赌的不就是你不敢打消耗战么?你就偏态度强硬地?打给他们?看,切断他们?最后的希望,让他们?明白他们?已是瓮中之鳖,给他们?造成恐慌。天气?又如此恶劣,粮草肯定加倍消耗。”

    岁崇一愣,登时醍醐灌顶。

    在狼族的思维模式中,禁地?雪山是神秘莫测的神山,自古有之万年不变,是狼境生?灵不可逾越的高大屏障,是以岁崇的思维被圈禁了,更何?况他还?曾在禁地?之内遭遇过一番离奇经历,所以从未想过可以大刀阔斧地?炸神山。

    邱意婉是人族,从未有过神山的概念,且人族的思维模式极其实用,管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天下之道?唯我独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们?两人之间刚好可以取长补短,他山攻错。

    人族之所以能够在山海大陆这片物种?繁多?的土地?上长久立足,也自是有其高明之处。

    邱意婉又说:“反正新矿还?没开始挖掘,也不必担心会造成山体?坍塌,所以炸弹威力一定要大,不仅能封死山谷入口,还?能造成严重的雪崩,被困其中的敌军一定会伤亡惨重,倒时你再安排使者前去?劝降,谈出丰厚诱人的条件,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吃,不出三日定会造成他们?的内部分裂,你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绞杀他们?。”

    她自幼受父亲的熏陶,耳濡目染,深谙兵法诡道?。

    岁崇如获至宝,相当用力地?邱意婉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你真是本王的福将!”说罢就起了身,直接将邱意婉扔桌子上了,大步流星地?朝着挂在门上的幕帘走了过去?,还?没掀开帘子呢就大吼了起来,“裴启忠速来听?令!”

    邱意婉不仅脸颊被亲肿了,屁股也要被摔成四瓣儿了,愤愤不平地?从书桌上跳了下来,一边揉着发痛的屁股一边没好气?地?嘀咕道?:“死狼,我是你老婆又不是大包袱,怎么就直接给我扔桌子上了呢?”

    你的温柔去?哪里了?耐心去?哪里了?

    你果然还?是不爱我,只?把我当智囊袋,用完就丢弃……和离,必须和离!

    邱意婉越想越气?,再度抓起了笔,洋洋洒洒地?又写下了一张和离书,“啪”的一下把笔给拍到了桌子上——我让你摔我,这次和你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