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入局而定 > 22-30
    第22章

    台上名伶唱罢,又?换了武生做打。

    在锣鼓咚咚,委婉高昂的唱腔里,闫小萤用大半日?的功夫,将慕寒江带来的账目全?都梳理?完了。

    待做完之后,闫小萤将笔扔甩一旁,四仰八叉地瘫坐椅子上:“可累死孤了……以后再有这?事,说出花来,都不会相助。”

    慕寒江盯看着少年懒散样子站起?身来,就着微弱烛灯,查看着账目,终于满意?合上:“此番差事,幸得殿下相助。你看,要不要臣秉明陛下……”

    小萤腾得坐起?:“别!还请公子嘴下留情,莫要拿先前?的誓言作儿戏!孤志向不大,只想老老实实做父皇的儿子,将来娶个贤妃,再生养些孩儿,每日?听戏逗鸟岂不自在?这?番查案,都是公子您之功劳,与孤毫无?干系!”

    慕寒江似乎不信,意?味深长道:“殿下……是储君!注定做不了闲散王爷。”

    闫小萤却一脸向往:“孤在被幽静的四年里,做的就是这?个梦。事在人为,若此心不改,谁又?能知有没有这?一天呢?”

    她说的可不是假话,这?些应该就是阿兄的梦想。可惜他并不知,自己并非淳德帝的亲儿子,原本不必承担这?么?多命运枷锁。

    她会帮助阿兄,用另外的方?式实现他的梦想。

    而眼下,他们?兄妹都未脱身,闫小萤只想明哲保身,周旋在这?些虎狼间,避开朝堂争权夺势的沟壑漩涡。

    她此番不再藏拙,露些锋芒相助慕寒江,也不怕淳德帝知道。

    只要她不站队汤家,所?谓记性好些,会打算盘什么?的小技艺都是旁门左道,并非帝王韬略。

    在淳德帝的心中,凤栖原从来都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她说的那番话,也是要让淳德帝的心腹知道——太子志不在朝堂,才一直藏拙。

    至于陛下和他的心腹爱怎么?下棋落子,尽兴就好。

    而这?盘大棋,凤栖原——不跟!

    慕寒江原以为这?少年太子会借查账拉拢自己,毕竟他替父亲掌管龙鳞暗卫的要务,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万万没想到,差事还没办完,凤栖原便想跟他撇清关系。

    如今的太子,行事路数全?不在章法?上,慕寒江知道自己以前?看轻了这?个少年。

    这?个装傻充愣的少年,他依旧看不透。

    闫小萤搅和了江浙的臭水沟,皇后和她庶兄的如意?算盘也被她搅得七零八落!

    差事办完,打道回府!

    待太子心满意?足告辞扬长而去,慕寒江依然?看着少年背影,然?后低头看向手边的账。

    其中有一本,被赫然?甩了出来,孤零零放在了一侧。

    这?本账是慕寒江故意?放进去的,无?关江浙贪腐,而是与七年前?孟准造反的军粮案有关。

    慕寒江打开了这?本账,里面账目如旧,太子并没有修改,只在最后一页,写了一行蝇头小字——“不堪一查”。

    慕寒江抬头盯看着远去的车马,他料想的不错,这?太子果?然?跟孟准有些渊源。

    只是太子明知自己牵连宜城劫狱,却态度坦然?,在他试探的账本上留下这?么?晦昧的字句。

    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跟个反臣贼子间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

    这?次,他欠了凤栖原人情,自当守诺,不会告知陛下。

    至于太子要安守本分的话……慕寒江一个字都不信。

    宫中情势不进则退,而凤栖原的处境,却无?路可退。他若是聪明的,岂可束以待毙?

    ……

    再说小萤听了一整天的戏,伴着夕阳余晖回宫。

    当挨到宫门,还没等车轮子入内,提前?回来的侍卫早就将太子溜出去听戏的事情递给了汤皇后。

    “你们?没靠过去看看,太子在包房里做些什么??”

    听宋媪责问,侍卫连忙道:“那个叫尽忠的太监拦在楼梯处,小的上不去楼,只是远远看着,殿下一直靠着包房软榻听戏,饮茶,吃吃点心,并未见其他人。”

    汤皇后揉了揉额头,真

    恨不得立刻派人将那不省心的野丫头拽到城郊河边,手起?刀落,下去陪她那早死的娘!

    “她回来了?把她叫过来!”

    等闫小萤入了皇后寝宫,汤皇后挥手命其他人等撤下,然?后起?身踱步来到了那吊儿郎当的丫头跟前?,不动?声色问:“今日?的戏可好听?”

    待小萤笑嘻嘻点头时,汤皇后扬手便朝她挥去一巴掌。

    该死的东西,越发放肆,还真拿自己当太子了!

    她今日敢不打招呼贪玩听戏,那明日?岂不是不听摆布了?

    该让这?野丫头知道什么?是雷霆手段,震慑一下了!

    可那巴掌还未挨到面皮,汤皇后的手腕便被闫小萤一把握住了。

    “娘娘,您这?是干嘛?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女郎表情无辜,可手劲如钳,疼得皇后身子一晃。

    宋媪冲过去要扯开小萤,怒喝:“大胆,你居然?敢对娘娘动?手!”

    可没等她碰到,小萤已经?利落松手,闪身潇洒坐到了一旁椅子上:“这是宫里,就算真要打人,也不必娘娘亲自动?手,都担着身份……何必呢!”

    废话!要不是上次被陛下耳提面命,不可体罚储君,汤皇后何必为掩人耳目挥退左右,自己亲自动?手?

    汤皇后被气得不行,靠在宋媪身上,手指着闫小萤:“你……你当真觉得本宫不敢杀你?”

    闫小萤坦然?一笑:“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喊打喊杀?”

    汤皇后深吸一口气,冷脸道:“本宫不养废物!你总惹是生非,要你何用?”

    小萤失笑:“娘娘,您最近事忙,忙昏了吧?惹是生非的是您那位兄长汤振啊!少府的官员现在都暗骂汤大人纵容幕僚贪赃,弄了一堆烂账,害得他们?不得安生。他们?有怨气,全?都归到我的头上,没事就阴阳几句。我不爱看他们?的脸,又?病得难受,就想着听戏清净一下。再说了太子本就只知听曲玩乐,我尽心扮他,做他该做的事,又?哪里做错了?”

    “你……”汤皇后竟然?被这?小女?郎的话堵得词穷。

    说到这?,小萤脸上笑意?消失,淡淡道:“不是娘娘在别处受气,想拿我来撒气吧?”

    汤皇后心知这?女?郎有些混不吝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她还需得用这?女?郎,倒是略微缓了缓气。

    闫小萤偷跑出去看戏不算大事,这?贪欲享乐的丫头一向是偷奸耍滑的,倒也不奇怪。

    汤皇后定了定神,由着宋媪搀扶坐下,冷脸道:“我问你,慕寒江曾来探病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告知本宫?”

    小萤含笑瞟了一眼立在宋媪身后的鉴湖,心知她又?告状了。

    不过她早就想好了托词,坦然?道:“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探病,顺便问我,在少府办差时有没有听汤明泉提起?过他替江浙太守平账的事情。我哪知道啊!就说不大清楚,请他去问李大人了。”

    因为二房的汤明泉吊死在廷尉府的大狱,是现成的背锅侠士。

    这?次汤振已经?安排人将官司都扣到汤明泉的身上。

    听慕寒江原来为这?个探问闫小萤,汤皇后微微松懈:汤明泉已死,死无?对证。

    哪个大家族不得有一两个败家子?汤明泉一个二房的子弟,坏不了汤家大房的名声。

    如今,兄长安插的人已经?将少府的账面抹平,并未留下备份,如想对出错漏,得许个把月的光景。

    到那时,兄长可以从容清除痕迹,不怕那慕寒江继续疯咬下去。

    这?么?一想,汤皇后的心绪终于稳定下来,也懒得再跟个野丫头废话,只软硬兼施申斥了一番后,便挥手让她下去。

    就在小萤转身出去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侍卫长匆匆而来准备入内去见皇后。

    小萤认识这?人,在天禄宫里监视隔壁那几日?,她总能看见这?个侍卫立在院中查岗,吩咐下人差事!

    只有这?个人能入阿兄被幽禁的房间!

    他这?个时候来……是阿兄那边有什么?急事?

    刚走出皇后寝宫没多久,闫小萤伸手一摸腰间,立刻失声道:“糟糕,孤那块水纹玉佩呢?鉴湖,你有没有看到?贡品啊,很值钱的!”

    跟在她身后的鉴湖和尽忠立刻转头四处看。

    可就在鉴湖再抬头时,本该在身后的那个假太子不知去了何处……

    闫小萤并没有走远,而是闪到了路旁草丛里去,又?折返回了皇后寝宫。

    除了皇后的贴心人,皇后寝宫的其他下人都不知这?太子是假的。

    太子说不必通传,他玉佩不见了,折回在院子里找,也没起?疑,纷纷帮着太子到处找寻。

    小萤趁无?人注意?,毫不费力越廊闪到皇后寝宫后的窗外,侧耳偷听里面说话。

    “外宫文兴殿年久失修,不知怎么?的,突然?断了一根柱子,前?天夜里半个大殿都塌了,连着旁边的大殿也摇摇欲坠。将作司呈报了陛下,想要进去清理?几日?。听陛下的意?思,要命令将作司清理?之后,再修整外宫,打开相隔的宫墙。过几日?,将作司便有人去文兴殿查看了。虽然?他们?应该不会来太子暂住的这?一侧,可日?后工匠出入,总是耳目杂乱,娘娘看,是不是……需要挪动?下地方??”

    若是别的殿塌了,可能就那么?荒芜了。可是文兴殿略有不同,那可是大奉高皇帝曾接纳贤才之地。高皇帝曾言,文兴殿不倒,大奉贤才不绝。

    这?被载入史书,带着典故的大殿,岂可任凭着塌陷?必须是要修复的。

    皇后最近烦心事甚多,如今又?添了一件。这?该死的破殿,偏偏这?个时候塌毁捣乱。

    她想了想道:“那就赶在工匠进场前?挪动?一下,去个更隐秘的所?在,不过将作司不是说缺银子,这?几日?也动?不了,你抓紧时间,找个隐蔽清净的地方?,再报给本宫……”

    小萤听得心里一沉。

    他们?说的,应该是要给阿兄挪动?藏匿之处。

    若真搬了地方?,她和海叔想要再找,恐怕就要难了。

    小萤从殿后绕回正门,从腰里摸出玉佩,跟那些下人们?示意?找到了,便走出了去。

    看来就这?几日?,她必须想法?子将阿兄救出来!时间紧迫,只能冒险夜里潜行。

    鉴湖看得紧也没关系,幸好上次那二皇子派来投迷香时,小萤自留了些。

    到了夜里时,便全?派上了用场。小萤在鉴湖的屋子里点了些。

    二皇子所?出,必是上品,这?点香足能让这?位皇后的耳目昏睡整宿了。

    除此之外,门外侍卫饮水的铜壶里也被投了些,给他们?也安安神。

    到了入夜,门内外鼾声一片。

    做好了这?一切,小萤便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练功服,也不飞檐走壁,只是巧妙掐算换防的节点,与夜色融为一体,一路不急不缓朝着宫湖而去。

    这?几日?她将路线走得醇熟,就算夜里摸黑前?行,脚下也不迟疑。

    待她潜到了天禄宫外,门外的侍卫又?是缺岗,不知趁着夜色去何处偷懒去了。而一旁的一处大殿,果?然?损毁甚是严重。

    算一算,小萤已经?快半个多月没来此地了。

    也许因为这?点子怠慢,当她轻巧入院刚转身时,又?是拳风袭来。

    这?情形,跟她第一次来时相仿。

    小萤起?初还笑,以为阿渊生气自己不来,跟她闹闹脾气。幸好她特意?为他带了油纸包裹的烤羊腿,一会给他吃,便能消消气了。

    可是渐渐的,她便有些笑不起?来了。

    这?次袭来的拳雨不再凌乱粗陋,而是拳路娴熟的分筋错骨擒拿之法?。

    招招带风,熟悉而阴毒,全?是她倾力教授。

    不过十几日?未见,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恍如打通任督二脉,运法?流畅,甚至带了些许匪夷所?思的自创招数变换,根基深厚,用招老辣,绝非苦练月余能得……

    小萤全?力抵挡,奈何对方?还有蛮力加持,凭着她目前?的功力,压根撑不过十招。

    这?孙子!只怕原本就有武功底子,只是初次相遇他有心藏拙,

    加之不善肉搏近战,才不慎被她一时取巧。

    以前?阿渊与她拆招,应该故意?装得笨拙破绽,再装着可怜,诱她一步步倾囊相授……

    如今学师多日?,揣摩透了她的套路,完全?弥补了自身短板,终于开始露出獠牙了!

    他娘的!还真是个比她阴险的藏拙高手!

    醒悟这?点也是略晚了,就在小萤准备掏出自制的匕首一瞬间,胳膊根一阵酸疼,一只臂膀已经?被那阴毒小子拽脱臼了。

    她的身体也被顺势掀翻,脸朝下被压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这?完全?与第一次来时的情形相类,只是这?次换成小萤被拽脱了胳膊。

    阿渊扯着鼠皮编成的绳子,三五下就将她捆成了粽子。

    小萤知道自己大意?失了荆州,只能忍着疼,微微喘息抬头,瞪着蹲在她面前?的人。

    大皇子这?次倒干净,十多天里应该正常梳洗,身上还有她带来的皂角胰子的清香,牙齿也被她带来的竹盐洗刷干净。

    他那头浓密的长发用一根布条绑好高高马尾,散乱在俊帅的脸庞一侧,微微敞开的衣领下,覆盖纠结肌肉的皮肤也洗刷干净,只有大颗的汗珠滑落,如黑豹般危险矫健。

    只是那双略微深邃的眸子不善,侵略性十足地盯看着小萤。

    小萤被捆压按住起?身不得,无?心赏玩男色,忍着疼笑:“你……这?是干嘛?至于吗?”

    大皇子终于起?身点亮了一盏油灯,然?后蹲在小萤的跟前?,学了她以前?的轻浮举动?,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不说话。

    竖子的报复心真强!这?是他娘的一一回敬她呢!

    小萤也不躲闪,大眼明净,激赏地勾起?嘴角:“行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她的脸上犹挂着汗珠,犹如凝脂的肌肤罩上了一层烛光微亮,映衬得好似暮夜绽放的明艳昙花……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小萤疼得一抽气,才让他略微回神。

    脱臼的胳膊太疼,小萤虽然?被捆着,也挣扎起?身,不甚客气地靠着他,寻了个舒服姿势坐好,

    “你现在最厉害,我打不过你,你也出了恶气,要不要放开我,好些日?子没来,我都想你了呢。”

    “……说谎。”阿渊突然?冷冷开口。

    “啊?”小萤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在检讨自己哪里马屁拍得不响。

    阿渊无?情戳破:“若不是将作司要修整这?里,你急着探听隔壁消息,便再不会来了……”

    小萤被他说中,只能无?奈一笑,她在外面的事情,是没法?跟这?位详细说的,可他却在犯浑,该怎么?哄过这?关?

    说话间阿渊抬眸,冷漠的俊脸没了乱发遮挡,肃杀之气也在高鼻薄唇间肆无?忌惮地蔓延。

    他单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磨得锋利的铁片,将刃滑向小萤的腿……

    这?厮还想以牙还牙,记恨他被刺伤大腿,还要做足全?套,也在她的腿上来一下子?

    疯子!她早该想到,就算是个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幽禁十年,也会性情大变!

    面对一个怀有武功,心怀莫测的疯徒,她实在是太轻敌了!

    眼下不可硬碰硬,她连忙软语哄道:“别啊!大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看小的哪里做得不对,您只管讲便是!”

    阿渊垂眸看着她的脸,高挺的鼻尖泛着清冷道:“五指山,你讲的不对……”

    小萤怕说错话触动?了他的癫狂,小心问道:“哪不对?”

    “困在山下之人,能不能得救,不在有缘人,全?在他有没有被救的价值。无?用的废物……只配镇压在瓦砾尘埃里,腐朽发烂!”

    疯子的话不无?道理?,若悟空没有通天本事可保唐僧取经?,那么?它便再无?翻身成佛的那日?。

    不过他这?般大费周折,就是因为她讲错了故事?

    就在小萤闪神时,阿渊已经?手起?刀落……挑开了捆她的鼠皮绳。

    然?后他又?抬手咔嚓一声,替小萤接上了脱臼的胳膊,便若无?其事地扶着小萤站起?。

    小萤用力挥开他的手,警惕后退,有些纳闷他如此重拿轻放。

    难道他就是孩童心性,折腾这?一遭证明自己比她强?

    阿渊的手顿在半空,又?慢慢放下:“过招一场,想得你几句真言,我现在……够格了吗?”

    小萤有些意?外地看着阿渊,终于明白他今晚咄咄逼人的用意?了。

    原来自己以前?待他若痴傻孩子的轻慢态度,让大皇子觉得自己不会重视他的话。

    今日?这?场下马威,杀得威风到位!

    她晃了晃刚刚恢复的肩膀,佩服点头,从善如流道:“你想说什么??”

    阿渊说道:“各得其所?,你帮我一件事,我也助你一件。”

    小萤失笑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阿渊走到记录时间的墙边,又?仔细看了看刻痕,这?才转头道:“二日?后,京城北边的秋暝山的瀑布边会有一人,需你帮我给他带一封信。”

    两日?后?那不是标注了兰花的日?子?是他阿娘的忌日?……

    闫小萤挑眉:“现在是山花烂漫时,游山的人会很多,你要找的是哪个?”

    阿渊垂眸道:“他会带许多酒瓮,将酒全?都倒入瀑布……”

    原来疯子要找的是另一个疯子,如此浪费美酒,真是够浪费的。

    阿渊今日?彻底不藏拙了。蛰伏隐忍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

    他筹划多时,靠着鼠皮编成的绳子翻出天禄宫,弄断荒殿柱子,原本是打算趁乱混出宫外。

    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却在他原本计划之外。

    不过既然?入局,他原本的计划也要改一改。他清楚,若是隔壁搬走,这?个隔三差五出现的“唐僧”就再不会来。

    “唐僧”也许会念救人的咒。可是要救的,从来都不是他!

    这?次殿塌引她过来,就是要让她不得不跟自己做这?笔交易。

    小萤试探着:“那你……知道我是谁了?”这?人远比她想象的聪明,备不住自己有什么?把柄被他握住。

    “你能帮我,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与我何干?”

    小萤对阿渊的不好奇很是赞许,也识趣不再继续,转而问:“你求我办事,用什么?来换?”

    阿渊早就想好了,眼眸不动?道:“你似乎很想入隔壁院子,帮我传信,我自会帮你入院。”

    “……你知道我要去那院子干什么??”

    阿渊显然?不想节外生枝,摇头表示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这?个人被囚十年,却是个娴熟的赌徒。

    他连个筹码都没有,却能一点点攒够本钱摸上桌,逼着人对赌。

    闫小萤向来敬佩有本事的人,他提的筹码太符合自己的心意?,时间紧迫,小萤很是干脆道:“成交!”

    第23章

    阿渊见她同意?,便移开?内室床后的一块砖,取出小萤以前?拿给他的纸笔,写起信来。

    小萤闲极无聊,往那掀开?的砖墙里望了望,呵,还真是别有洞天!

    这里应该是阿渊收纳宝贝的所在——被翻得陈旧破烂的书卷,还有一些古旧书简,随便拿出一本里面的点评注释都很详实,看字体……像是帝师葛先生的。

    这么看,她拿来的那些少儿启蒙开?智的书本还真搬不上台面,难怪那小子起初不爱看!

    待放下书籍,再去看他写的书信,笔体苍劲有力……跟帝师葛先生相类。

    亏得这小子之前?装孙子,手?抖得跟中?风一般。

    被囚多年的潦倒可?怜皇子?装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小萤闲问下,阿渊倒是说了实话,他阿娘同葛大年的妻子乃手?帕之交。

    阿渊跟帝师修习多年,在他阿母亡故,而淳德帝征战在外的那几年,他其实长住在葛帝师的家中?,吃着师母做的饭将养长大的,算得上是帝师半个儿子。

    想来那几年,葛大年也不会装醉藏私,应该曾经倾尽心血,教授过这位大殿下吧?

    小萤自嘲一笑?没有说话,默默看向?这信。

    信里的内容言简意?赅,只有寥寥数语。小萤看着觉得有些词不

    达意?,字与?字之间勾勾点点,像军中?书信的军码,应该是他和别人之间才懂的密语。

    不过信里写什么也与?小萤无关,她不大感兴趣。

    将信用?油纸包严收好后,她又?跟阿渊细聊片刻,约好接下来的事情,便打算原路折返了。

    这时,阿渊低头看向?院子地上掉落的油纸包——那是小萤方才与?他打斗时掉落的。

    既然谈完了正事,便可?大快朵颐了。

    阿渊捡起纸包将它打开?,撒了椒盐的烤羊腿便溢出难以抵制的香气?。

    阿渊正要用?刀切下一片时,那羊腿却被小萤一把?夺走。

    她晃了晃羊腿,用?手?一弹嘴巴,吊儿郎当道:“满嘴的谎话,岂能吃出肉味?”

    大皇子抬头看向?她,那俊眸衬着弯翘睫毛,加上紧紧抿住的薄唇,又?显出街边流浪狗儿的凄楚。

    可?惜小萤如今瞧出狗皮下的狰狞狼爪,装可?怜那套便不大管用?了。

    不过这小子大约自知理亏,又?或者自尊作祟,竟然一动?不动?,并没过来抢。

    她懒管他的心思,将羊腿裹好,塞入怀中?就走人了。

    既然是买卖,讲究钱货两讫,何必走人情世故?她今天吃瘪不甚开?心,他也甭想装可?怜吃羊腿!

    待出了荒殿,小萤躲在书房换好衣服,又?在花园溜达一会,遇到侍卫牵引巡宫的犬,便将那羊腿掏出赏了。

    那狗吃得高兴,冲着小萤感恩得直摇尾巴,还在小萤的脚边绕。

    小萤摸着狗头叹了口气?,方才也是气?急了,原是不该这么小气?。

    明明是她告诉阿渊“患不知人”的道理,所以他防备着自己,有所隐瞒,也很正常。

    毕竟她也有所隐瞒,并未告知他全情啊!

    虽然没让他吃羊腿,他委托的事情却不得耽误。

    小萤不能出宫传信,不过海叔却可?以在出宫清洗夜香车时,花银子拜托京城店铺里相熟的伙计行事。

    到了两日后,海叔委托的伙计雇了马车来到了秋暝山,

    正值大雨倾盆,满山无人,本以为空走一趟,可?往瀑布里倒着成坛美酒的人,天地间还真有那么一个。

    伙计将信送到,而那人看了信后,也回了一封——信里的内容同样用?了码,叫人看不懂。

    据那伙计跟海叔描述回来说,遇到的是位戴着兜帽遮脸的老叟,看了那封信后,竟然大叫一声,抽剑砍断了瀑布潭边的一块大石。

    这般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小萤听得挑了挑眉,首先想到的是那人会不会是阿渊的亲舅舅——叶重?将军?

    可?是叶重?新近班师回朝,人已到京城,每日酬客不断,还被陛下邀到宫中?,压根没有出城,哪有空去秋瞑山啊!

    她该做的已经做到,剩下的就看大皇子如何守诺,助她与?阿兄相见了。

    第二天清晨,她趁着宫人们还没起床,再回院子时,将那人回信递给大皇子,证明自己已经遵守承诺。

    阿渊仔细看了那信,然后撕碎扔到了一旁自制的灶坑里烧掉。

    他似乎早做好了准备,那破旧的衣服箱有几个已被踹碎,又?转身回屋,取了个罐子,上面还淋了些助燃的油脂。

    小萤好奇,问他哪来的油,他依旧言语简短:“鼠油……”

    能从耗子身上积攒出这么多油,还真是个人才。

    被囚禁整整十年,消磨时光的营生必定不少,阿渊积攒的家当,应该也只露了冰山一角。

    再接下来,大皇子拿了一段有些发黑的木头,取了些干绒草,拿起棍子,便开?始熟稔地钻木取火。

    这一时半刻也冒不出火星子,不过看样子他应该常做,不一会就开?始微微冒烟。

    小萤赞许看了一会,便将之前?从?御膳房顺来的火折子递给疯子——还是这个省事些。

    大皇子瞟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受小萤好意?,依旧固执摩挲火星。

    看来那日夺了他的羊腿,这厮的怨气?也很大。

    小萤热脸贴了冷屁股,无奈靠在墙边耐着性子等他弄。

    终于,一点火苗在他手?中?窜起,阿渊引燃了一根木板,顺着木箱爬上,来到墙边,将点燃的木板——扔向?了隔壁院子。

    宫中?起火乃是大忌,宫中?自有观火的燎台,查看四?周烟火气?。

    而这浇了鼠油的木料点燃,自然发出乌黑的烟气?,就算白天,也分外醒目,很快就会引来人的。

    就在这时,隔壁的人应该刚刚晨起,惊恐发现院墙下的柴堆着火,自是慌乱。

    有人看到了那疯皇子在扔甩火种时,疯皇子也不躲,自是趴在墙头嚣张怪笑?。

    隔壁住着大皇子并非秘密。宫里谁都知道他是疯子,杀人放火都很正常。

    那跟皇后报信的侍卫长也看见了,自是有些慌乱,毕竟只有他知,皇后在这里藏匿着瘸腿的太子,万万不可?被人发现。

    一时间只能手?忙脚乱地灭火,而几个侍卫则冲出院门,准备绕到囚禁疯子的院子,冲进?去将他按住,免得他放火引来宫里的其他人。

    就在院子里乱成一团,人都跑到墙边灭火的时候,闫小萤则从?墙角处悄无声息落下,若狸猫般灵巧闪入内殿中?。

    凤栖原的腿伤还没有全好,平时也不许出屋,拄着拐正探窗往外看。

    闪神功夫,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凤栖原吓得刚想喊,却被那人及时捂嘴,又?听到来者低声道:“太子莫怕,是我,小萤!”

    凤栖原看到那张跟自己肖似的脸,顿时惊喜:“原来是你,怎的平白吓我?”

    小萤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戏本子:“这是我闲时写的,正好送来与?你打发时间。”

    凤栖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人这般投缘过。

    母后是绝不会让他摆弄戏本子,小萤居然敢背着母后送给他,自是感动?都来不及。

    于是他喜不自胜想要打开?戏本看。可?是小萤却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问他:“……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出宫看看?”

    凤栖原先是眼睛一亮,不一会目光暗沉下来:“我就算被父皇废了,也是皇子,这里就是我的家,父皇母后不准,我哪都去不了?”

    小萤知道,他心里还当那蛇蝎皇后是亲生母亲,自己此时说出他身世秘密,只怕阿兄一时接受不了,反而坏事。

    所以她只是诱惑贪玩的孩子般小声道:“我倒是有个机会,带你出宫见见世面,你玩够了,再回来就是。保证别人都发现不了。”

    “真的?”这下凤栖原彻底心动?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囚在宫里最冷僻的地方,连屋子都出去不得。听母后的意?思,在他腿伤没有痊愈前?,哪里都去不了。

    可?若小萤能带他出去玩玩,再趁母后发现前?回来,那再好不过。至于小萤这般是否居心不良,全不在凤栖原的单纯考量内——她可?是母后亲自找来的替身,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小萤附耳过来与?他说时,他便频频点头,听得两眼放光。

    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孩子,偶尔遇到这等跳脱常规的机会,如何能抵抗得了?

    可?当小萤附耳低语,细说着自己的打算时,那胆大的主意?却让凤栖原听得心惊肉跳,连连摆手?:“啊,这样啊!还……还是不了,若母后知道,非扒了孤的皮!”

    小萤微微一笑?,也不再劝服,只是绕到了凤栖原的身后,突然抬手?,将凤栖原敲晕。

    她方才跟阿兄说话的功夫,打量了屋内家私摆设,那床下是藏人的好去处。

    当她刚将阿兄藏好,屋门就打开?了,一个侍卫神色严峻走进?来:“殿下,此处不安全,您需要马上搬离。”

    显然他拿了闫小萤做太子,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换了人。

    闫小萤隐在帷幔之后,侧脸而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件斗蓬,穿戴好,掩上兜帽便拄着拐杖,跟着侍卫出去了。

    许是怕方才的烟气?引来旁人,这一院子的人连东西都没收,就前?后夹着“太子”急急而去。

    他们要去的是另一处荒僻宫殿,虽然沿着外宫墙前?行,却正好经过一道沟渠,这道沟渠直通宫湖……

    那前?后侍卫只顾着查看周围有

    没有人,并未太防范一瘸一拐的弱鸡太子。

    以至于太子突然甩开?搀扶的人跳入河渠时,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待回神时,那太子居然顺着河渠钻过宫墙入了宫湖之中?,若鲤鱼入水,翻动?了几许水花,再无痕迹……

    那天一连串的意?外,惊得汤皇后起身时都微微打晃,恨不得手?撕了那禀报的侍卫长。

    “太子又?不是鱼,什么叫了无踪迹,他就算淹死了也得有个尸身漂浮啊!”

    第24章

    侍卫慌忙回禀:“真的是?了无痕迹,卑职派了两个熟识水性的下河渠去?找,全无太子?踪迹,后来又派人去?了宫湖,也不见有人游水……若是?太子?遇难……大约得等些时间?才能漂浮上来……”

    汤皇后被他这话?气得哽住,只?抓起手?边茶盏,狠狠砸向侍卫:“等太子?的尸身漂浮,你们?的坟头?也该长草了!去?!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长被砸到额头?也不敢躲,只?能忍疼继续禀报:“只?是?……只?是?卑职派人下湖查看,发现湖下阻隔的铁栅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只?怕太子?……只?怕太子?已?经从荒殿游回内宫了!”

    什么!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铁栅栏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跟凤栖原里应外?合?

    她强作镇定,命侍卫扩大搜索,在内宫的湖中秘密搜查。

    待侍卫走后,皇后还是?心绪难平,在厅堂里彷徨踱步。

    凤栖原跟陛下一起在西海行宫住过,倒是?会水。可?他因为年?幼时曾经受了大皇子?的惊吓,差点?溺毙,并不喜欢戏水一类。

    这种一言不发突然跳入河渠的癫狂,压根就不是?凤栖原的做派啊!

    这般乖张行事,倒像……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家?妹!

    想到这,汤皇后猛然瞪大了眼,对宋媪高声道:“走,去?储文殿!”

    等到了储文殿,偷懒打盹的侍卫醒神,慌忙迎过来,却说太子?还没起床。

    而那鉴湖死丫头?居然也睡得睡意深沉,怎么叫也不起来,最后还是?宋媪用茶水泼醒的。

    皇后现在心如油煎,无暇申斥下人,径自闯入宫中。

    可?一揭帷幔,却发现床榻空空。

    汤皇后瞪眼转头?,咬牙切齿地问:“太子?……人呢!”

    侍卫们?也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刚刚被一碗凉水泼醒的鉴湖更是?一脸惊慌,腿软跪地。

    就在汤皇后准备下令搜宫时,一旁窗户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母后想我了,怎么这么早来了?”

    只?见窗边伸出少年?的脑袋——头?发蓬乱,穿着一身素白绸缎便衫,咬着甜瓜笑嘻嘻地看人。

    看着这慵懒模样,倒像是?刚起床的光景。

    汤皇后快步走到了少年?跟前,看那吊儿郎当的德行便知眼前的是?假货闫小萤。

    她伸手?摸向小女郎的头?发,发丝干燥,衣服也是?干的,并不像刚泅水的样子?。

    难道……那失心疯跳水的人,真是?凤栖原?

    皇后惊疑不定,挥手?让侍卫宫女出去?,然后盯着她的眼紧声问:“你可?知……太子?跳水了?”

    闫小萤瞪大眼,吐出嘴里的瓜蒂:“啊!他怎么这么想不开?,人救上来没有?”

    皇后不再说话?,只?眯着眼,想要从小女郎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闫小萤也不说话?,困惑回看皇后:“娘娘,您不说话?,可?是?……太子?薨了?”

    说着,她眼圈一红,哽咽道:“天爷啊!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娘娘,是?不是?您平日太严苛,薄待太子?,以至于他积郁在心,投河自尽?”

    小女郎声音略大,皇后连忙捂她的嘴,拧眉低声训斥:“就算人死了,也轮不到你哭丧!给本宫闭嘴!”

    闫小萤侧头?甩开?皇后的手?,表情收放自如,再次吊儿郎当道:“您说得对。”

    说完,她从窗户侧身入了室内,继续吃着甜瓜,含糊道:“既然不用我哭丧,娘娘来此有何吩咐?”

    皇后解了心中疑虑,此时心里也没个主意,头?穴隐隐作痛。

    她再次无比后悔当年?行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谁能想到那一向乖顺的凤栖原如此不省心,居然紧要关头?,玩起跳水失踪。

    想到这,她紧声吩咐宋媪,派下人去?,满宫严加搜寻。

    另外?,在太子?没有找到前,闫小萤不准出屋见人。

    毕竟若太子?的尸身漂浮湖中,又或者凤栖原乱跑被人撞见,这个晃来晃去?的太子?又要如何与人解释?

    宫外?的账本被慕寒江那疯狗死咬不放,兄长火烧眉毛整日追着要她想办法。

    宫内又出了凤栖原生死不明这般要命乱子?!

    汤皇后也不知最近怎么了,诸事不顺,有按不完的水瓢,一起一伏,顾此失彼。

    现在唯有先继续搜寻湖里的,定了生死,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皇后走来,她带的侍卫却留了下来,将房门上锁,连窗户也封上。

    鉴湖被宋媪训斥了一通,也很委屈,便在窗边低声骂了一会闫小萤,告诉她晚上休想吃饭,才恨恨离开?。

    闫小萤无谓一笑,甩了手?里的瓜皮,转身躺回床上。

    她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今日的诸多变故。

    今日,她替了阿兄跳了河渠之后,便沿着湖边,绕到了她平日读书的书房一侧。

    那里无人读书时,便无守卫。书房中有太子衣箱,她在那换好了衣服之后,便去?寻了海叔。在海叔早就得了她的吩咐,准备了炉火。

    她用烧水的小炉子?烤干头?发时,海叔早已?离开?依计行事去?了。

    阿兄被囚的那个地方荒无人烟,跟疯皇子?居所?乃是?向背分布。

    阿兄失踪,那里的人失了主心骨,发现湖中铁栅栏的破绽后,一定会尽快撤了去?找人。

    那处荒殿这两天总有工匠马车出入,海叔一早联络了她在京城安插的手?下,到时候,会乔装工匠混入荒殿外?侧将床下昏迷的阿兄用车转移出去?。

    在京城里,有她之前安插的据点?,只?要出去?自然有人接应。

    依着小萤的意思,海叔也不必回来,可?重获自由。

    不过海叔却摇头?,表示自己还要回来,不然宫里平白少了个宫人,必然会有破绽。

    小萤还没脱身,他不能让小萤孤身涉险。

    荒殿运人若成事,他会在日落前回宫,然后经过她的宫门前时,发出猫叫暗号告知于她。

    于是?头?发烤干后,闫小萤这才潜回储文宫,正遇到皇后突袭。

    她不走,除了还有旧账要清算,更是?要拖延稳住皇后为阿兄他们?争取时间?,让皇后一时想不到折返回荒殿屋内搜捕。

    若是?一切顺利,阿兄现在已?经被海叔转移出荒殿了。

    小萤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东宫,可?不全都是?皇后的人。

    汤婆娘乱了阵脚,毫无缘由将他囚在东宫,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宫中各处。

    听?说陛下将有大宴,已?经筹备许久了。这次驻守在外?地的叶重将军回来了。陛下生出叙旧心思,早在之前,就召集了许多昔日军中旧部。

    明日陛下要宴请旧朋故交,若是?估算不错,这些皇子?们?都要去?见人的。皇后关不了她太久。

    她只?需坦然处之,等海叔报平安就是?,想到这她安然闭上眼睛。

    不过,她有些对不住那阿渊,因为就在清晨他钻木取火的时候,小萤偷偷在他的水杯里放了些迷香粉。分量放的不多,但也足够睡上悠长一觉。

    没办法,他太精明,若是?一直清醒,必定会发现自己的手?下在隔壁运送阿兄,留下不必要的麻烦。

    倒不如让阿渊睡一觉,省了彼此麻烦。

    日渐西斜时,小萤却等不到海叔发来的猫叫暗号。

    她被困在东宫,也不知海叔是?否顺利将阿兄偷运出宫外?了!

    就这样过了一夜,四周寂静。可?是?海叔似乎一直都没回转。

    小萤一夜难眠,想推开?窗户透一透气

    ,却发现窗户都已?被封。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乱了思绪,顺手?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充作宝剑,来了段戏文“雷震子?救父”的棍法。

    待舞得尽兴,她武生唱道:“雷开?,吃我一棍!”

    只?听?门外?有人赞叹:“太子?好情致,这曲调叫人听?了心神俱振!”

    小萤不慌不忙收起鸡毛掸子?,瞄着门缝看了看,咧嘴笑道:“李公公,你怎么有空来孤这里了?”

    原来是?淳德帝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老宦官笑眯眯地看着上了铁锁的房门,不咸不淡地问一旁的侍卫:“陛下要召诸位皇子?入宴,你们?东宫玩得什么名堂,怎么还将房门锁上了?”

    就算凤栖原再窝囊废也是?太子?,满宫上下,除了陛下,也就皇后能有锁太子?的本事了。

    李泉心里明镜,却嘴上充傻,假作不知。

    一旁侍卫们?面露难色,说是?皇后的吩咐。

    李公公不慌不忙,笑道:“陛下宣召,不知皇后娘娘肯不肯放人?”

    若这种选择都不会做,也就不必担着宫里的差事了。

    李公公的话?还没问完,就有人赶紧给房门解锁了。

    有个侍卫机灵,趁着别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去?给皇后送信去?了。

    房门被打开?,闫小萤晃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又将掸子?扔给一旁的小太监尽忠,便跟着李公公出了东宫。

    刚出东宫,她便看见二皇子?正跟一人立在宫道一旁在闲聊。

    看她出来,二皇子?状似不经意地回头?,便笑着赶过来施礼。

    看来她被皇后囚禁的事情,在这一夜之间?悄然在宫内传开?。

    皇后母子?失和,这里面的隐情太勾人,二皇子?被好奇心折磨得不行,故意等在这里看热闹。

    闫小萤没搭理这笑面虎,越过他看向另一人。

    那等玉树临风,文雅而立的气质,满京城里只?慕家?郎君独一份啊!

    看来慕公子?深受陛下爱宠,虽不是?皇子?,也被召入宫内了,不过怎么都跑她的门口聊天来了?

    她跟慕寒江戏园子?“私会”不能告人,便笑嘻嘻地打招呼:“公子?的腿好得真利索,还是?父皇的台阶风水玄妙,哪天孤也摔摔,看能不能摔得头?脑伶俐些?”

    这话?太讽刺!

    二皇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等着看慕寒江“回敬”太子?。

    慕寒江与太子?交恶,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这老四也是?得了失心疯,色胆够大,总拿话?语撩拨一向清冷孤高的慕公子?。

    被皇后养傻了吗?当真不知慕家?下一代的家?主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四年?幽禁之苦,是?白吃了!

    不过让二皇子?很是?失望,慕寒江今天似乎很有君子?风度,看了看嬉皮笑脸的太子?,表情平和,居然还回赞太子?,说他乃龙之骄子?,原该天生聪慧,万望保重身体一类的客套。

    那副毫无锋芒,谦和的样子?,恍惚中慕家?郎君换了个人,全然忘了以前凤栖原是?如何害他腿瘸的。

    不光二皇子?暗暗吃惊,小萤也觉得如此平和的慕公子?无趣,便不再逗他。

    她干脆转头?,假装不知问李公公,陛下将几个皇子?召去?所?为何故?

    李公公笑着道:“陛下今日宴请叶将军,还有几位旧日军中同袍。这些都是?当年?跟陛下一起从郊野一起打拼出来的。他们?都带着亲眷儿女如同家?宴,陛下也想让故友看看几位皇子?风采,这才让奴才找几位皇子?过来。”

    原来叶重跟淳德帝,还有慕寒江的父亲慕甚,同是?年?少时结拜的异姓兄弟,乃是?换命般的交情。

    他们?三个都曾入营带兵,一起冲锋陷阵的部将也有不少,许多年?岁已?高,老早卸甲归田了。

    这次陛下亡妻的兄长叶重阔别京城足有十年?,终于北地边城凯旋而归。

    趁着这难得机会,当年?与陛下打江山的部将们?受了邀约,带了各自女眷儿孙入京与叶将军相聚。就连帝师葛先生也作为昔日幕僚旧部,带着夫人孙氏陪同参加。

    可?惜定国公慕甚身体不好,已?经卧病在床多年?,不能见客。

    于是?陛下宣了慕公子?入宫代替父亲,也来跟他父亲的老伙伴们?见见。

    一时间?厅堂满满,那些老部将的儿孙操着熟悉的乡音,纷纷给诸位皇子?们?见礼。

    这样亲友敦睦的场景,让久居高位的淳德帝觉得异常怀旧亲切。

    想当年?,他还是?落魄世子?时,不就是?与这些老家?伙们?一起大碗吃酒,大块分肉吗?

    那时候喝多了,他们?甚至借着酒劲打过群架,打得鼻青脸肿后,再一起喝酒一笑泯恩仇。

    那等肆意张扬,痛快极了!

    如今他被供在朝堂,整日跟一帮文绉绉的臣子?们?咬文嚼字,互相揣摩心思制衡,还真让人怀念起做世子?时乡野军营的日子?啊!

    除了一众皇子?,商贵妃是?唯一出来作陪的后宫女眷。

    她比汤皇后入府早,在叶氏生产后不到一年?时,被还是?王爷的淳德帝纳入王府的。

    那时叶氏与陛下关系恶化?,羞于见人。厅堂后院里的事情,也大都交给商氏打理。

    这些陪着陛下打江山的老伙伴,都入府吃过商贵妃亲自做的汤饭。

    凭着这层旧交情,商贵妃倒比后来明媒正娶的汤皇后更像这些人的家?嫂。

    如今,商贵妃看到老伙伴和亲眷们?,也是?一脸久别重逢的感动,再无贵妃矜持架子?,亲自舀酒端菜,顺便拉着二皇子?一路交际。

    那一口一个“萧家?姐姐”“李家?二叔”“三叔”“孙家?姐姐”地叫着,八面玲珑,平易近人得很。

    小萤寻了桌子?坐下,打量一众人等。

    在座的诸位中不乏怪人。

    其中有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者,面色阴沉,不似故友重逢,倒像是?来吊唁亡灵,坐在最靠窗子?的席上,毫无仪态歪躺着饮闷酒。

    他甚至连商贵妃递过来的酒也懒得接,只?是?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外?的天空,也不知在看什么。

    尽忠也不认得这人,于是?小萤凑到慕寒江身边,捅了捅他,问那人是?谁。

    慕寒江看了小萤一眼,说道:“他是?臣外?祖的弟弟,家?中排行老三。名讳为‘天养’。因是?武林人士,不曾入朝为官,是?以做派不甚拘谨,还请太子?海涵。”

    哦,就是?剑圣萧九牧的弟弟喽!剑圣的名声,响彻江湖,他的三弟弟应该也是?个武功了得的江湖人物。

    闫小萤对于武盟侠客一类并不熟悉,对这场宴会也不那么热忱。

    除了担忧着阿兄和海叔,她还分神想了想天禄宫的那位。

    昨天阿渊故意点?火,将阿兄宫里的人引开?。

    若凤栖原一直不见了踪影,依着皇后的性子?,势必溯源追根,追查到阿渊那里。

    但愿阿渊机警,能应付过去?,不然就算有些武功,也孤拳难敌,难以自保……

    她一时想,那封用暗码写的信里到底有什么作用?难道只?是?跟熟人报一报平安?那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大皇子?,现在又是?如何?

    就在这时,宫门外?那侍卫长的脸一闪而过,他跟门口侍卫寒暄几句,又警惕地仔细往里望了望,便转身走了。

    看来闫小萤被宣召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便派他来看看动静。只?是?大殿内祥和一片,并无异样,更无失踪太子?突然出现。

    那侍卫长略略放心了,便转身离开?了。

    小萤也无心在殿上,她想趁机要去?找寻海叔,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于是?便寻了要去?方便的借口,出了耳房,她又借口消散酒气,只?带着尽忠一人在花园散步。

    没走多久,却看见那皇后的心腹侍卫长就在前面不远处匆匆而行。眼看着他走到了隔离荒殿的外?墙处。

    将作司要修缮外?殿,拨银由少府来出。

    小萤在二日前未雨绸缪,跟李大人打招呼,想要揽了修葺外?殿的差事。像这样的差事,总有些肥水,身为皇子?应酬开?销庞大,有些账目不好报呈内务,总要有些来钱的

    门路。

    李大人心领神会,毫不迟疑给了太子?,只?是?那钥匙还未来得及交到她的手?里。

    没想到的是?,那宫墙唯一的大门却已?经被打开?了,难道是?将作司要运材料,所?以早早开?门了?

    而那侍卫长似乎也很吃惊,低头?查看了锁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脚步匆匆朝着荒殿而去?。

    小萤心道一声不好!

    阿兄能顺利逃脱,全靠大皇子?放的那一把火。

    昨天清晨混乱,侍卫长恐怕不及细想,可?现在外?殿的宫门大开?,只?怕他要想到那疯皇子?,进而悟出关节。

    若是?狗急跳墙,阿渊恐怕要受波及难以自保!

    总归是?半路师徒一场,她也不忍心阿渊为了帮衬自己而下场太凄惨。

    小萤刚要迈步跟上去?看,身后便传来低沉声音:“殿下欲往何处?”

    小萤转头?一看,竟然是?慕寒江素袍翩然,带着侍从立在不远处。

    小萤早想好了借口:“新得了将作司维修荒殿的肥差,看这门开?着,就想那边看看,怎么,慕卿也出来醒酒了?”

    此时夕阳余晖未散,慕寒江看着太子?软嫩明净的脸庞,温和有礼道:“那边荒芜许久,难免有些蛇鼠,臣不放心殿下,愿陪殿下前往。”

    说完,他便长臂舒展,做了个“请”的动作。

    闫小萤心知推拒更会让这暗卫头?子?生疑,笑嘻嘻道:“慕卿有心了。醒酒散步,自然要寻个悦目养眼的,你我二人难得独处倾谈,实在美甚!”

    若是?以前,慕寒江听?到太子?这等调戏之言,老早就不咸不淡地保持距离,跟传闻好男色的太子?撇清干系了。

    可?现在慕公子?的容忍度似乎高了不少,听?了太子?说这么露骨的话?,居然无动于衷走到太子?近前问:“既然殿下觉得臣适合倾谈,您因何被皇后禁足,能否告知,让臣一并替殿下分忧了?”

    小萤决心增加一下慕公子?的愧疚,低声凑过去?道:“自然是?因为去?戏园子?听?了整天的戏,母后震怒,申斥了孤……你说孤待君之情谊,够不够真?”

    慕寒江如今对太子?的脾性重新认识了一二,听?她这么说,便收敛眸光,附耳低语道:“臣听?说皇后将殿下禁足后,又派了许多人打捞宫湖……难道殿下将什么要紧的掉入湖中,这才惹恼了皇后?”

    不愧是?龙鳞暗卫的头?子?,打听?消息很有一套,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阿兄还未平安离京,小萤倒希望汤皇后镇定坚强些,别慌得六神无主,早早露底,给阿兄和海叔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打退堂鼓,也消除不掉这个龙鳞暗卫头?子?的疑心。

    她心念微动,干脆附身,翘着脚儿跟慕卿耳语道:“这么想知道,要不要帮母后一起捞啊!”

    少年?如兰气息在耳廓处喷薄萦绕,让慕寒江略微不适,高大的身子?微微一僵……

    小萤故意朝着他的耳眼吹了一口气,然后便哈哈大笑,挥舞长袖大步前行。

    德行!想要诈她,没门!

    第25章

    慕寒江被太子如此毫不掩饰地?调戏,让他身?后的?高崎猛吸一口冷气。

    这太子吃了熊心豹胆?他当真不知慕家?寒江在刑房的?狠辣手段?

    而慕寒江微微恼意闪过,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沉静走在太子身?后。

    少年纤瘦,却并不显得?纤薄无力,细柳身?段裹着张扬艳色长衫,挥摆衣袖时,带着鲜衣怒马的?恣意风流,腰间的?玉佩也在行走间一晃一晃……

    这次小萤光明正大地?前往荒殿,不一会就走到?了天禄宫附近。

    曾经囚禁阿兄的?宫殿空寂一片,家?私物品一类应该也被人清空,了无痕迹。

    不过那天禄宫那边上空却飘来一缕淡淡青烟,同时传来抽打呵斥声。

    小萤担忧成了真,阿渊果然有?难!

    可她一直跟阿渊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想被他识破储君身?份,再节外生枝。

    现在她一身?华服,不好出现在阿渊跟前,便对身?后的?慕寒江道:“奇怪,怎么这么吵闹?都这么晚了,将?作司的?人来干活了?”

    小萤已经想好,既然慕公子跟来了,就让他替阿渊解围。

    不是听说,他母亲跟亡故的?叶王妃情同姐妹吗?

    好像听葛先?生说起?过,这慕寒江幼时也跟王府里的?孩子一同讲学启蒙,都要好得?很。

    就算多年不见,他若撞见大皇子受苦,总会出手管一管的?。

    慕寒江深看她一眼,倒是加快脚步,朝着天禄宫而去,而闫小萤故意慢走,跟在了慕寒江的?身?后。

    等她走到?宫门前,透过大敞的?门缝,就见那皇后的?心腹侍卫长举着一根粗棍子,狠狠抽打着趴在地?上的?人。

    “妈的?,死疯子!我叫你发疯!叫你打人!”

    原来侍卫长昨日?领人在湖里捞了半天太子,折腾到?深夜却毫无踪影,也是慌了心神?。

    人是从他手里弄丢的?,若是找寻不到?,皇后必定不肯放过他的?。

    这两日?他如着魔,时刻在宫宇花园徘徊,方才路过宫墙时,却看见宫墙的?大门被打开。

    他突然想到?昨日?清晨疯子翻墙放的?那一把火。

    那把火怎么就这么凑巧,偏在太子失踪前扔进了院子?

    这大太子的?来路,宫里有?些年岁的?人都清楚,何?况他还是疯傻的?,侍卫长压根没有?什么忌惮。

    这天禄宫的?门口都没有?看守,甚至门都没有?锁,那侍卫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这疯子可恨,他好言好语地?问,就是不吭一声。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这大皇子突然发疯,竟然掀翻了油灯,将?院子里堆的?一堆破木箱点?燃了。

    这侍卫长及时扑灭了火,觉得?这疯子癫狂,正想离开,哪想到?疯子居然抬手给了他两个耳光。

    那侍卫长寻不到?凤栖原本就窝火,现在被疯子殴打岂肯善罢甘休?顿时火气,顺手抽了根棍子便抽打起?来。

    而那疯子似乎泄了气,既不跑,也不反抗,只是护着头瑟缩在地?,任凭那棍子一下下地?抽打在脊背上,很快就血红模糊一片……

    而慕寒江他们赶到?时,正看见这般场景。

    慕寒江见此情形,眉头紧皱,抬手就止住了那侍卫,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小萤见此情形,隔着门扉微微缓了口气,打算趁着这光景,悄无声息地?溜走。

    那侍卫没想到?慕公子会突然出现,惊得?额头冒出虚汗,眼珠飞快地?转,想着应对措辞。

    慕寒江的?眼力是在刑房练出来的?,一眼便看出这侍卫长的?背后有?隐秘。

    他刚想再问,突然一块石头袭来,正砸在了那侍卫的?头上。

    也不知是什么力道,那侍卫的?脖子如同被按了铜簧,大力往后折了一下,然后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一声爆喝:“欺人太甚!猪狗不如!”

    小萤循声回头看去,却见个白发魁梧的?老翁满脸怒意奔来,正是殿前那个跟商贵妃也没好脸色的?老者。

    此时他如被拽线的?风筝,两袖鼓风,脚不沾地?,一路呼啸而来,如天神?降临,转眼来到?近前。

    小萤记得?,慕寒江介绍过这老者叫萧天养,排行老三,是剑圣萧九牧的?嫡亲弟弟,也是慕寒江的?亲叔公。

    方才老爷子在殿上时言语不多,一直饮着闷酒,而此时为何?竟然天兵神?降般出现在了这里?

    小萤一时觉得?微妙,忽然想起?老者在大殿时,坐的?方向正好靠窗,冲着荒殿方向。

    而此时阿渊的荒殿上空,正飘着他点?燃的?浓烟……

    萧天养砸完了人,踉跄几步来到?那阿渊跟前,颤抖着手将?他抱起?,哽咽道:“孩子,是老朽来迟,你……受苦了!”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青年似乎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睁开掩在血污中的?眼,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

    三爷爷……”

    这一声“三爷爷”简直碎了萧天养的?肚肠,他转头瞪向慕寒江:“你还愣着作甚?叫你的?人,将?殴打阿渊的?狂徒给捆了!”

    慕寒江微微皱眉,似乎在分析眼前形式,没有?说话,萧天养冷笑道:“好啊,老朽指使不动你们慕家?的?人,你老子丧尽天良,全然将?当年答应展雪的?事情忘在脑后,我也是信了你们,居然将?这孩子留在你们这些虎狼身?边!”

    说着,他便蹲下要将阿渊背起。

    还是尽忠机灵,连忙道:“那边有门板,大皇子受伤了,还是抬着方便些。”

    说着他便拉拽着高崎过去抬人。

    高崎得?了慕寒江的?点?头默许后,便帮着将?那血肉模糊的?青年抬起?,放到?了门板上。然后二人一前一后,抬起?门板,沿着原路返回。

    小萤没有?动,她在快速分析眼前局势。

    他娘的?,怎么这么多变数?这个萧天养到?底是怎么蹦出来的??压根不在她计划之内,恐怕要由此生变!

    果然,这变数很快就来了。

    慕寒江走去看那被石头打倒的?侍卫。剑圣的?弟弟内力非凡,那人重击之下,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他皱眉看着眼前乱局,若有?所思,转身?问小萤:“殿下引我来……难道是为了救下大皇子?”

    小萤哪里会认,瞪大眼睛无辜道:“孤引你?不是你非要拉着我来散步的?吗?再说了……大皇兄?你说方才那位是大皇兄?他……他原来被关在这啊!”

    说完,她害怕地?往慕寒江身?后躲。毕竟那疯子是差点?溺死凤栖原的?人,太子害怕,合情合理!

    慕寒江被她扯得?微微趔趄,微微扭头就能?嗅闻到?太子殿下身?上清冽混着皂角的?香气……

    慕家?郎君又是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微微拉开了与少年郎的?距离。他为人孤高,很少有?人敢这么放肆与他拉扯。

    小萤并没在意慕寒江的?躲闪。她原本的?打算是借了慕寒江的?手,解一下阿渊的?危机。

    慕公子路过制止施暴乃是小事一桩,也不会将?这样芝麻蒜皮的?小事呈到?陛下跟前。

    毕竟阿渊代表着皇室丑闻,慕寒江不会吃饱了撑的?,赶着去拽皇帝的?陈年老绿帽。

    可依着慕寒江多疑的?性子,必定追查皇后的?人殴打大皇子的?缘由。

    皇后跟慕寒江因为侄儿汤明泉的?死,已经结下生死梁子。

    这两个人若掐架斗法,想想都精彩!

    在她亲手结果了阴毒皇后前,也要让她尝尽日?日?寝食难安,惶恐不可终日?的?滋味。

    小萤想得?周全,可就是没想到?,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位原来不必她相救,自有?了脱身?的?法子。

    那萧天养突然出现,还要把大皇子带离荒殿,看样子要带回内宫去。

    这完全是要将?事情闹大,打乱了闫小萤的?计划。

    义父总说她虽有?诸葛计谋,但?关键时刻总有?慈心一点?,这是掌兵大忌!

    闫小萤原是不服气,可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义父说中了。

    她当初真不该动那一点?慈悲之心,反而被阿渊这疯子步步利用,若是事态继续脱轨,阿渊认出她是太子,再说出她秘密前往荒殿的?机密,搞不好她要难以脱身?!

    幸好阿兄已经出宫,她少了许多顾忌。

    想到?这,她当即决定,风紧扯呼!于是在返回的?路上,她刻意放慢脚步,想要故技重施,趁着慕寒江不备溜走。

    可是慕寒江却跟她亦步亦趋,小萤压根就找不到?机会。

    她没有?跟慕寒江比划过,不知他武功深浅。

    身?为剑圣萧九牧的?外孙,又是将?门虎子,慕寒江应该比天禄宫的?疯子更难缠。

    就算顺利甩掉慕寒江,若是海叔没回来,没有?进出腰牌,再封锁宫宇一路戒严的?情况下,她也出不了这重重围宫。

    罢了,一步棋错,已是乱局,倒不如从容处之,静观其变!

    小萤向来心大,如今错乱重重,反而愈加镇定,既然走不掉,那么她干脆快走几步,赶上了门板担架,看看阿渊的?情况。

    那扮猪吃老虎的?疯子比她还镇定,看到?她后,居然只是微微睁大眼,马上又闭合上眼,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在谋划着什么。

    看他那伤势,身?上竟然还有?许多还未愈合的?旧伤重叠在一处,有?些触目惊心。

    这些……又是什么时候添的??小萤帮他清洗过,他之前可没有?这么多的?伤啊!

    可就在这时,那阿渊又睁眼深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礼服上绘着储君标志的?四爪蟒纹,表情莫测。

    然后那厮便慢慢闭上了眼,然后举手,突兀地?弹了弹嘴唇。

    这厮当真记仇!小萤当初拿走羊腿时,便做这个动作讽他谎话连篇。

    而他现在回敬自己一样的?,显然也在嘲讽着闫小萤半斤八两,满嘴没有?一句实话。

    就在他们出了外殿大门时,萧天养竟然不急着寻医,而是执拗要把人抬到?寿宴上。

    刚走到?宴会殿前,有?几个找寻萧天养的?几位老者迎了过来。

    方才他突然不见人影,众人找寻半天了。当听到?萧天养说,这门板上的?竟然是陛下亡妻叶展雪的?那个疯儿时,少不得?有?人出面劝住萧三爷。

    “你疯了,今天这等喜庆日?子,你怎么将?他找来,还要往殿上带?这岂不是让陛下和叶将?军一起?难堪?”

    阿渊什么来路,为何?让陛下不喜,他们几个世子府出来的?最?清楚。

    更何?况这孩子有?疯症,差点?溺毙年幼太子。

    犯下这等祸事,陛下还肯容留他至今,足见宽仁。

    虽然萧天养说这孩子被虐待欺凌,着实可怜,但?这等官司,还是要等人散了再问也不迟啊。

    于是大家?纷纷劝解:“三爷,您是喝多了吧!我们陪着你散步醒酒吧!这孩子也该先?找人诊治,你若气不过,一会私下告知陛下就好,何?必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可是萧天养却铁了心,闯入殿中,最?终还是拦不住,领着人气冲冲朝着大殿而去。

    吵闹间,人群推搡,有?个人被萧天养撞了一下,正好撞到?了闫小萤的?身?上。

    小萤被疯子脱臼的?胳膊还没养好,冷不丁补了一下,疼得?她闷哼一声。

    幸好身?后立着慕寒江,大掌稳稳扶住她,看她疼得?嘴唇轻颤,不似作假,便低头查看:“殿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萤稍微躲闪,揉着肩膀,忍着疼说不碍事。

    可就在小萤抬头时,恰好与门板上的?那位四目相对。

    那人又睁眼了,意味深长地?看着靠得?甚近的?慕寒江和闫小萤,透着森冷的?光。

    只是在这敌意转瞬即逝,阿渊适时垂眸,温良而沉默地?被人抬走了。

    小萤深吸了一口气,那厮眼神?不善!

    她去荒殿时,都是男装而行,那阿渊一直都不知她是太子凤栖原的?身?份,大约猜她是侍卫小太监一类的?。

    自己现在锦衣华服绣着代表储君的?四爪蟒蛇,他岂能?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阿渊方才带着冷意的?一瞥,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疯子知道她乃太子,会不会因为十?年前的?官司,再加上她之欺瞒,新仇旧恨一并报了?

    毕竟当年大皇子就是因为差点?溺死凤栖原,才被皇后进言说动陛下,幽禁了整整十?年。

    皇后待大皇子不善,太子更是跟大皇子结着仇!

    此时人都往里涌,殿内是未知的?危机重重,小萤难得?头疼地?挠挠头皮,不由自主地?跟着人上了台阶。

    等到?了大殿,已经有?人跟淳德帝报了荒殿变故。旧友相聚的?欢愉,在门板被抬上的?一刻烟消云散。

    淳德帝得?知门板上的?满脸血污的?人是幽禁十?载的?大皇子时,面色微妙似陈年老潭。

    叶重绷不住了。妹妹当年蒙羞,幸而陛下宽仁,从未因此责怪妹妹,甚至认下那孽种。

    叶重感念陛下仁德,自己为了保住妹妹性命,自私地?逼着陛下认下不堪,叶家?这辈子都愧对

    陛下。

    后来这孽子疯了,陛下信守妹妹临终时许下的?诺,从来没有?因为记恨泄愤,而下手加害这孽子,让他活到?至今,足以对得?起?“情义”二字。

    叶重心疼妹妹,愧对妹夫皇帝,可是对阿渊这个孽种,却从小就没有?好颜色!

    虽然下面人欺瞒做事,薄待了疯儿,可萧天养居然因此耍酒疯撒野,还将?孽子拉上宴会问罪陛下,他……这是要自绝于陛下吗?

    到?底还是他叶家?对不住皇上,让陛下身?居高位也摆脱不得?当年之耻!

    想到?这,叶重一脸愧色,起?身?拦住萧天养,瞪眼低喝:“萧三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天养猛推开他,也不管他如今是何?显贵,冲着叶重的?脸就是猛唾一口:“还好意思问我要干嘛?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亲舅舅,渊儿在那荒殿受苦挨饿,被人打骂磋磨时,你在干嘛?”

    “你……”叶重厌恶地?看着床板上那人的?破衣烂衫,满身?血痕,并不想辩驳。

    淳德帝倒是没有?恼,只是皱眉看了看门板上奄奄一息的?疯儿,对身?旁李泉道:“去,将?皇后请来!”

    当年闹出那样的?乱子,汤皇后心疼爱子,哭诉到?他跟前,直言不可将?这癔症疯子留在内宫,若是再出手伤人,恐怕要有?阋墙之祸。

    他觉得?有?些道理,便吩咐依着皇后的?意思,将?疯儿迁往被隔离的?外殿,并让皇后派人妥善照顾,不能?有?差池,让他愧对亡妻嘱托。

    这些年来,他甚至都要忘了这疯儿。

    没想到?那段不愿再提起?的?往事,被萧天养毫无预兆地?用门板摆在眼前。

    三爷说得?不错,这疯儿的?确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破衣烂衫,头发打结,满身?鞭伤血痕!

    今日?在座的?,都是他与亡妻展雪的?旧识。

    淳德帝很是爱惜自己仁德之名,若是此事传出去,岂不成了他挟私报复,怨恨亡妻,拿个病儿泄愤?

    只有?将?皇后叫来,与众人说说她到?底是怎么为人母亲,如何?照顾前妻孩儿的?!

    今日?对汤皇后来说,如同百年漫长。本来江浙贪腐案子事发,陛下决心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她和兄长商议,唯有?用个“拖”字,先?花重金,找人涂改账目,如此重新核对,就要花费甚多时间,趁着这功夫,兄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账目填平。

    可如此精心安排,还是被人破局。

    也不知何?人巧手帮衬慕寒江,那些账本差错,被查得?分毫不差。

    害得?兄长原本的?盘算落空,她也因为替兄长遮掩,刚被父亲申斥了一通。

    接下来凤栖原昨日?清早跳入河渠莫名失踪,到?处搜寻,生死不见。

    然后又是侍卫闯祸,无缘无故地?跑去殴打疯子大皇子,却被剑圣的?弟弟撞个正着,闹到?宴席上,引得?陛下过问。

    重重官司袭来,压得?汤皇后头昏脑涨,以至于走上台阶时步履踉跄,若不是宋媪搀扶,就要扑倒在台阶上了。

    汤皇后咬牙努力镇定,让自己别慌了阵脚。

    就算那侍卫长审问大皇子被撞见了又如何??

    听说那侍卫被萧天养以石击头,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地?送到?了内廷刑房。

    她只需推说不知那侍卫跟大皇子有?什么私怨,为何?偷偷跑去泄愤打人。

    至于大皇子,就算她一时失察,没有?发现疯儿被下人虐待,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总归没有?饿死人,只推诿下人刁钻,刻薄了生病的?主子,陛下难道还会因此罢黜她的?后位吗?

    想到?这,皇后定下心神?,举步入殿,先?看了一眼闫小萤。

    这个假货还算顶用,可是真正的?凤栖原不知跑到?哪里了,真是怕他突然出现在人前……

    皇后不敢多想,连忙走过去拜见陛下。

    淳德帝看着皇后,指了指门板上的?阿渊道:“皇后就是这么为人母亲的??你看看大皇子都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汤皇后正要解释是下人过错,她不过失查,却被商贵妃抢了话。

    只见商贵妃眼中含泪,哽咽出列,跪在皇后的?身?边凄婉陈情。

    “陛下,莫怪皇后娘娘,是臣妾之错!臣妾这几年时不时跟皇后提起?,要不要将?渊儿挪动进来,再寻个名医看看。可是娘娘大约被当年太子意外吓到?了,怕他再误伤了宫里的?皇子,难以下定主意。臣妾自觉为难皇后,便不再坚持。现在想想,是臣妾惫懒了,若是能?多去外殿走动,那些下人们何?至于如此磋磨大殿下!”

    这话说得?,皇后差点?气哽在原地?。

    商氏惯会做人,这话听起?来像是替她求情,实则是提醒皇上与在座诸位,她这个皇后跟大皇子有?私怨!

    她是因为大皇子当初差点?害死太子,而怀恨在心,刻意派人报复薄待这疯儿!

    可她当真是冤枉啊!那个大皇子不过是让陛下厌烦的?杂种,自生自灭便好,她压根就懒得?花心思去弄他啊!

    皇后有?苦难辨,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大骂贱人歹毒!

    陛下却欣慰看了看商贵妃,知道爱妃是在这些老臣面前给自己解围。

    毕竟后宫事务归皇后管辖,而亡妻生下的?疯儿被薄待,乃妇人勾当,并非帝王心思!

    这就是商氏比汤氏可人之处,关键时刻,总是机敏帮衬他一二!

    淳德帝并不想因为这个疯儿耽误太久,他甚至都不想再见。

    于是淳德帝便不轻不重地?申斥了皇后,然后打算叫人将?大皇子抬下,命人精心诊治就是了。

    可有?人却不肯善罢甘休,萧天养怎看不出皇帝在推卸责任,用个妇人顶锅?

    第26章

    想到这,萧天养抬头瞪目,厉声喊道:“凤启殊!你到底亏不亏心!展雪当年为了护你周全,只身带着二十几个亲兵,生生拖住敌寇百人?大军,让你和先皇顺利转移。可她却被俘敌营,身受不堪!她对不起天地?父母,对不起自己,却对得起你!她只留下这点骨血,如?猫狗般扔在那荒殿里任人?欺凌!你倒好,推个妇人?出?来,就能遮掩你的薄凉?什么九五之尊,万民之父!依我看?,就是个屁!”

    这话一出?,满场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跪着的汤皇后也怒极喝道:“大胆!你一届草民居然敢直呼陛下名姓,还敢污蔑圣上!来人?,还不将?他拿下!”

    侍卫涌上厅堂时,却被陛下挥手退下。

    淳德帝太?了解萧天养的性子,这位从年少时就是恣意妄为的剑侠做派,除了他的兄长萧九牧和先帝,谁都不放在眼中。

    若不是为人?太?狂放,行事有些错乱不羁,他的武功修为其实远在兄长之上。

    如?今他在江湖中名声甚显,为人?侠肝义?胆,更是武林中徒孙众多的老前辈。

    剑圣萧九牧辅佐先帝,功勋卓著,虽已离世却名头不坠。

    这个混账弟弟,总归得了哥哥的名声庇佑,只要不谋反,可保一世平安!

    淳德帝与?他相识太?久,也懒得跟这等狂放之辈计较言语得失。

    “骂完了?对朕还有什么不满都一并骂出?来!不过你要记住,朕纵对别?人?万般亏欠,也不欠你萧家老三?!别?仗着你兄长的功勋,就如?此?肆意妄为,朕能容你,法理也能容你?来人?,还不将?这老酒鬼搀下去解酒!”

    陛下仁厚,给了萧老三?台阶,以酒醉失态了事。

    萧天养却不知?领情,依旧起着性子,瞪眼道:“看?哪个敢碰我,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说话间,老侠士两袖微微鼓起,下一刻就要将?人?震飞!

    就在大殿闹得不可开交时,那一直躺着的疯子却艰难支撑坐起,低沉开口道:“都是儿臣的错,三?爷爷,莫要责怪陛下和娘娘了。”

    那低沉声音,带着磁性沉稳,条理清晰,并不像是狂躁癔症能说出?来的话。

    只见那大皇子努力撑起身子,跪在地?上略显笨拙生疏地?行着宫礼,对陛下道:“儿臣不知?要见父皇,形容不整,还请父皇

    恕罪……”

    小萤在一旁默默看?戏,看?到此?处暗自叹服:孺子可教,跟她学了几日拳脚,这演戏的功力也无师自通啊!

    此?时开口,还怪懂人?情世故呢!

    因为他若还不出?声,他那不知?收敛的三?爷爷就要闯下大闹金銮殿的泼天大祸,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好收场了。

    这位孙行者一路翻着跟头闯到这里,万万没有再被压回五指山的道理。

    她有心跟这位卖个好,免得他使坏卖了自己,便选了个取巧的时机,抢先走上前,弯腰蹲下,拿了帕子替阿渊擦脸。

    小萤一脸心疼地?捏住男人?的腕子:“大皇兄,您不认得我了?我是老四凤栖原啊!看?看?你这脸都是血,让我替皇兄擦擦吧……”

    阿渊浓眉微锁,看?着她似乎要开口说话。

    小萤手疾眼快,一个帕子糊在大皇子的脸上,稍微用劲堵住他的嘴,眼眶红润道:“大皇兄,你在宫外?的日子一定难极了。此?番回来难得。若是父皇‘恩准’你留下,孤一定去时时看?望照护好皇兄,替母后弥补过错。”

    她特意在‘恩准’上加重语气,就是提醒这疯子:他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可别?搞乱主次。若敢掀她老底,就算他蹦出?五指山,她也要将?龟儿子给踹回去!

    说话的功夫,小萤体贴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

    阿渊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也不反抗,只是任着小萤一下下将?他的脸擦干净,还顺手替他将?乱发拨开。

    当大皇子再抬头时,满殿的人?终于看?清了这疯子的眉眼,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然后面面相觑,满堂静寂。

    虽然他们以前也见过这孩子,那时他才三?岁,因为无人?照拂,被葛先生接去管教,平日也只有萧天养会去看?他。

    后来陛下跟着先帝入京,怕薄待前妻孤儿,落人?口实,便派人?将?阿渊接了回来。

    那时十二岁的孩子稚气未脱,脸蛋还是圆鼓着的,因为心有成见,谁都不大关注这孩子。

    偶尔看?到,也只觉得这孩子长得跟生母叶展雪有些像罢了。

    可是现在十年已过,昔日幼童早就长成了二十有三的青年。

    青年郎君的轮廓如?雕石吹灰,褪去了幼儿稚嫩,终于棱角分?明地?显露出?来。

    这等俊美透着几分?野性的模样?,固然有他生母的影子,可更多的,却像极了陛下……

    不对,与?其说是像陛下,那眉目中的坚毅与?先帝倒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年叶展雪被俘蒙羞,而且生产月份不对,让她腹中这点骨血存疑,诸位旧部老臣都知?道旧事来龙去脉。

    陛下不喜这孩子,他们不但不怪,还觉得难为陛下了。

    可是现在,这阿渊的眉眼……不能说谎啊!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就是凤家不容置疑的血脉!

    难道这么多年来,他们……都错待了这孩子?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竟是觉得命运弄人?,想到故去王妃叶展雪临死前托孤的委曲求全,有些跟叶展雪交情莫逆的家眷竟然忍不住眼眶湿润。

    那葛帝师的妻子孙氏更是猛地?甩开了夫君一直拽着她的手,心疼地?过去一把抱住大皇子,哽咽哭出?了声音。

    她与?夫君一直膝下无所出?,养育这孩子的几年里,视如?己出?。

    只是当年无奈,先帝入宫承袭了大统,随后这孩子也被接入宫中,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传出?他得了癔症的噩耗。

    她让夫君去探听这孩子近况,可夫君每次都打岔过去,不肯详说。

    若知?他竟然是这般境遇,就是拼死也要去陛下那将?这孩子讨回。

    萧天养还在激动:“尔等个个功勋挂身,功成名就,可还记得当年助你们平步青云之人??可怜展雪早早含冤离世,留下的孩子无人?问津,尔等却红光满面,俨然全忘了来时之路!”

    谁都知?道,他当年痴恋叶展雪,奈何?二人?虽然年龄相差不多,辈分?却相隔甚大。

    萧天养挂着叶展雪三?师叔的名头,难得佳人?期许。

    叶氏嫁给凤启殊时,萧天养更是难过得半年内全白了头发,此?后终身不娶。

    叶展雪名声受辱,生下了月份不对血脉不清的孩儿时,萧天养心疼那孩子,甚至还收那孩子为徒,认真教了几年拳脚功夫。

    只是他的兄长剑圣萧九牧后来被魏国的高手陈西范所杀,他立誓为兄长复仇,隐居山野,闭关修炼。

    不过每年到了叶氏忌日时,萧天养倒是风雨无阻,总会去他跟叶展雪一同练功的秋瞑山上,用酒祭奠亡魂,再折返回去,却不曾想,今年来祭奠时,却收到了那孩子的密信,信中的军码,还都是当年他教给那孩子的!

    众人?的愧疚,因着萧大侠的这一句瞬间引燃,有几个女眷再忍不住,居然捂嘴呜咽哭出?了声。

    当年展雪也跟她们说过,说这孩子千真万确是陛下骨血。可是她们却觉得这话荒谬。

    只因为王府的郎中笃定叶王妃早产,就算展雪说这孩子并非早产,而是足月生下,是被俘前就怀了的凤家骨肉,也无人?肯信。

    一直被遮掩的陈年丑事,突然揭开发霉的帘布,所谓的事实真相带着不堪的霉腐袭来,让人?难以接受。

    淳德帝没有说话,一代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旁人?也不知?陛下此?时悲喜,而鼓起的头穴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又发酵着什么。

    他只是沉默看?着那下跪为萧天养和皇后求情的阿渊,缓了好一会才嘶哑开口:“你……还认得他们吗?”

    阿渊慢慢抬头了一圈殿堂上的人?,开始与?王府的旧识一一相认,那一声声“三?叔”“二舅”叫得人?心酸。

    可是唯独到了他的亲舅舅叶将?军那时,他冷漠越过,看?也不看?一眼。

    叶重的面色也很精彩,无语地?看?着这个陛下肖似的青年,竟颓然坐下,仿佛支撑半生的信念坍塌……

    小萤给大皇子擦干净脸,见他也没有揭开自己老底的意思,便缓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一旁看?戏。

    萧天养这时又来了精神。若是凤启殊不认这孩子,他认!这就是他和展雪的孩子,他要带回去养。

    这种在大殿上往皇帝脑袋上猛扣绿冠的壮举,旷古难有!

    淳德帝就算再仁德,也有些绷不住了。不过龙威震怒前,倒是有个人?解了陛下的困窘。

    “三?叔,你闹够了吧!若我阿父还在,岂能纵你这般放肆?”

    说话间,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从殿外?走入,清雅的音量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小萤循声看?去,一见那女子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只因为这女子跟慕寒江长得实在太?像了,慕寒江的清雅气质与?这女子乃是一脉相承,看?年龄,应该是他的母亲安庆公主了。

    果然,慕寒江走了过去,低声唤着母亲。

    萧天养天不怕地?不怕,可对兄长的孤女,却狠厉不起来,被侄女申斥,终于讪讪闭嘴。

    安庆公主先是为自己的叔叔向陛下请罪,然后看?向了大皇子接道:“阿渊这孩子的遭遇,我在殿外?听人?说了,还是将?他先接下去诊治吧。三?叔,你也不要再闹,免得延误阿渊的病情……”

    趁着安庆公主说话的功夫,小萤偷偷溜出?了殿外?。

    现在皇后的全副身家都在大殿里押着,根本无瑕顾忌着她。

    慕寒江此?时也要在殿内提防暴怒的萧三?爷,免得他无状冲了圣驾。

    于是闫小萤只身一人?一路无阻走回东宫,就在寝宫墙外?听到短促猫叫。

    这是她与?海叔定下的暗号,只是猫叫长鸣,代表一切顺利,而短促却表示有变故。

    小萤心中一喜,转身出?去,在一处毕竟宫角与?海叔碰面。

    原来他将?凤栖原顺利带到了店铺后,由?着她的手下接手,原本是要立刻出?城了。

    可是京城守门临时收到廷尉府捉拿逃犯的令,封闭了城门,许进不许出?,而且夜里宵禁,查得甚严。

    凤栖原此?时还在城中。海叔昨日虽然顺利回宫,可是宫里也开始严查起进出?人?等,连他的出?宫腰牌也被上交出?去,更没法来跟小萤见面。

    现在也因为那些搜宫之人?突然撤了人?手,海叔才得以来

    见小萤。

    看?来皇后宫中搜不到人?,便扩散到了京城,生怕有人?将?太?子偷偷运出?。

    听到海叔说阿兄醒后哭闹着要回宫,小萤微微叹气。

    原想着阿兄能立刻出?城与?阿爹团聚,到时也可细细给他讲身世秘密,让阿兄能慢慢接受。

    可是现在变数横生,看?来阿兄短时间出?不了城。

    幸好那店铺有隐秘地?窖,若是官兵来查,她的手下机警足以应付。

    只是如?此?久困不是办法,小萤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出?宫,若是她这位宫中太?子无故消失,城中戒严更难解禁。

    这几天,她得借太?子名头的便利,想想法子让阿兄顺利脱困离开京城……

    与?海叔交代几句,让他这几日安心差事,千万不可有别?的动作后,小萤便回了东宫。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小萤让宫女沏茶,然后对着窗外?绿树茵茵,开始品茶冥想。

    阿兄暂时无事,皇后那边鸡飞狗跳自顾不暇。

    此?时的她倒可忙里偷闲,好好琢磨一下那位跳出?五指山的孙行者。

    看?来她当初替他递交密信之人?,就是那位萧天养老前辈了。如?今长大成人?的大皇子一路挣扎入了陛下的眼,恐怕二皇子的争嫡之路,要再添一员虎将?。

    正闭眼寻思的功夫,她留在大殿帮着看?戏的尽忠一路小跑地?回来了。

    据尽忠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大殿下也不知?是不是一人?幽居,无人?刺激,静养得宜的缘故,言语说话可比十年前得体多了,见安庆公主劝住了萧天养,大皇子还给皇后求情,全然不见十年前的狂躁。

    看?在自己亲侄女的面上,萧三?爷总算偃旗息鼓,

    至于那位大皇子,则搬回为他保留的旧殿,让太?医诊治养伤。

    听给他诊治的太?医把脉说,大殿下脉象平稳,狂躁之症大减,跟十年前相比,大有好转。

    陛下拨了许多宫人?给他。听说宴会后,还亲自去看?他,赏赐了金箔布匹,滋养补品弥补些慈父之情。

    大皇子出?生后一直都没有大名,陛下的意思,要给他正式赐名,过几天再挑选吉日补上弱冠之礼。

    可那大皇子表示,他已有母亲赐名,不必另起,只是若叫凤栖渊,便冲了太?子“凤栖原”的名讳,索性不必从皇子的辈分?排字,只叫“凤渊”即可。

    陛下应该是觉得这么多年亏欠了长子,既然他怀念母亲赐名,就此?允了。

    小萤点了点头,觉得不加那个“栖”是对的。

    他本就是从深潭泥沼里爬出?来的,岂肯长久栖息深渊?

    第27章

    听到这,小萤看?了看?尽忠:“大皇子玄青殿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尽忠骄傲挺了挺胸:“殿下,您忘了奴才是从哪出来的啦?那旧宫里的老太监可?是我师父,稍微撇撇脚,去那站一站就打听到了啊!”

    小萤知道尽忠八卦爱打听,便逗趣道:“你的旧主回来了,若想回去,孤便放了你。”

    尽忠却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忙不迭表达忠心。

    旧宫里的人,都看?过大皇子的疯样子,那位犯病打起人来,毫无人性可?言,吓人得很!

    谁知道他?这次又要何时发病?

    尽忠隐晦表示还是太子殿下事少好说?话,是天地间难寻的好主子,打死他?都不回去!

    小萤笑着让他?下去,自己?也?赶紧躺下补一补觉。

    不过睡到半夜,她却起身朝着大皇子的玄青殿而去。

    这位孙行者一路诡谋,破解了荒殿死局。

    小萤需要跟他?私下见见,互相对对账本,修补一下破裂的师徒之情。

    幸好大皇子的旧殿偏僻,而且守卫不严,小萤还能轻巧就摸进去了。

    可?是寝宫的大床上,却是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小萤习惯性看?了看?床下,确定真没人后,微微蹙眉想不出这位带伤的大殿下去了哪里。

    既然寻不到人,她便也?打道回府,只待第?二天再?从长计议。

    到了第?二日,天才方亮,各宫的皇子们便起床准备应酬了。

    毕竟大皇兄养病回转内宫,诸位皇子都得装样子,表达一下兄友弟恭之情。

    皇后却无心指点自己?膝下的两个皇子尽人情,行规矩。

    经过昨日的风波,她整个人都有些狂躁。

    打人的那个侍卫长,只在廷尉府熬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被发现惨死牢中?。

    人既然死了,皇后之错便要由自己?来顶。

    她被陛下申斥,执掌后宫却无仁心,为难个病孩子,让他?在故人面前丢丑。

    再?加上她庶出兄长的污烂事积压在一处,被陛下责罚跪在佛堂前诵经一个月,静养德行。

    皇后入了佛堂,小六无人管顾,自觉来找太子,要跟四哥一起做礼看?望归来的大皇兄。

    只是他?看?到太子备下的礼时,有些迟疑:“殿下看?望兄长……备这个作?礼……适合吗?”

    小萤看?了看?御膳房刚刚送来的烤羊腿——不错,火候到位,颜色够金黄漂亮。

    她切了一片尝尝味道,满意点头道:“你不懂,这羊撒了西域孜然,是你大皇兄从没尝过的味道,比金银更讨皇兄的欢喜。”

    小六疑心皇兄这是给抠门找借口?,委婉表示要不要再?寻些别的作?礼。

    小萤冲他?瞪眼:“你要是不满意这个,就交钱银凑份子来撑门面!为兄我口?袋空空,可?没钱替你撑着啊!”

    六皇子比太子更穷,他?尚且年幼,吃穿依靠皇后,连月钱都没有,也?没资格挑肥拣瘦。

    一文钱压倒皇家子孙,他?终于?乖乖闭嘴,跟着皇兄一起随礼去了。

    到了大皇子寝宫玄青殿前,二皇子恰好也?来探病。

    受宠的皇子就不一样,出手阔绰,带着礼队浩荡而来。

    看?他?这架势,光是贡品锦缎就有五匹之多,至于?摆件瓷瓶一类的更是个个衬头。

    看?见了太子,二皇子凤栖庭皮笑肉不笑:“赶巧了,太子也?来看?望大皇兄了……哟,怎么没带东西啊?”

    闫小萤指了指身后尽忠端的托盘,表示这肥美羊腿就是见礼了。

    凤栖庭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娘娘腔虽然长了些心眼,但是人情世故上一旦缺了皇后点拨,还是一如?往常迟钝欠缺。

    他?难道不知汤皇后此番受罚,就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大皇子的缘故?

    当年大皇子差点淹死太子的事情,宫内皆知。皇后却还因为此事虐待大皇子,派人去抽打病儿,简直失了后宫之母的威仪。

    如?今皇后受罚,凤栖原本该替母亲斡旋,跟大皇子诚心赔礼道歉。

    可?他?倒好,就送这么一只羊腿敷衍了事。

    二皇子受了商贵妃的点拨,这次出手毫不吝啬,一下子在皇子里脱颖而出,若是传到父皇耳中?,更显他?懂事重情。

    待到了大皇子旧宫前,二皇子故意快走几步,赶在太子前面去跟大皇兄见礼。

    小萤不急不缓,走在二皇子身后,抬眼打量立在台阶上那位高大英俊的皇长子。

    昔日落魄疯儿褪去了破衣烂衫,换上玄色长袍与玉带,高大身材,配上金冠束起发髻,显得挺拔如?松。

    在清风吹拂间,落魄阿渊脱胎换骨,眉目清明,如?翩然玉尊,自带天家贵胄的气质。

    只是华衣金冠,依然照不亮他眉宇间的阴郁。

    那一双俊眸透着与青年郎君年龄不相称的阴郁,看?久了心里似乎也?会感?染郁积些什么……

    凤渊依旧和在荒殿时一样,不善言辞。

    二皇子长袖善舞,说了好一通客套话。

    大皇子岿然不动,只是垂眸定神,淡淡说?了声“谢过商贵妃的礼”,便无下话,更没有让二弟进去坐坐的意思?。

    二皇子有些尴尬,就算再?长袖善舞,也?懒得贴疯子的冷屁股。

    既然厚礼带到,做足面子,他?便讪讪告辞,转身带着不屑离去。

    轮到太子和小六时,还没等小萤说?完客套话,凤渊冷声

    打断道:“我累了,殿下若是事忙,请回吧……”

    说?完,他?竟然转身回殿,将太子晾晒在了殿前。

    众人倒见怪不怪,毕竟大皇子与太子的宿怨太深。

    只是虽然大皇子害得皇后受牵连,罚跪佛堂,太子也?未免太刻薄,竟然只送了羊腿给大皇子。

    也?难怪大皇子不给太子面子,这兄弟二人看?来是再?难和好!

    六皇子阿若丧着脸道:“殿下,臣弟就说?你送的礼不行,这……这也?太丢……”

    闫小萤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脑崩:“要丢也?是丢我一人的,关你什么事儿!你不是还有功课没做吗?既然见过了大皇兄,还是快些回去做功课吧。”

    太子发话,六皇子不能不从,只能捂着脑门乖乖跟着小太监回去了。

    小萤带着尽忠满花园子溜达了一圈,最?后让尽忠给他?去取扇子。

    而她看?四下无人,又折返回了大皇子的宫宇。

    她也?不走正门,趁着后门太监开门洗刷石板拔草的功夫,一撇脚就溜了进去。

    大皇子的寝宫空荡,许多摆设还没来得及装饰,只一张大床,简单的桌椅家私。

    玄青殿内并无宫人服侍,那桌子上摆着不知放了多久的饭菜,却似乎没动筷子。

    那凤渊也?不坐桌子,正盘腿独坐地上,打量着放在地上的那盘羊腿肉。

    凤渊似乎早料定太子会去而复返,待小萤进来时,连眼都未抬一下。

    小萤看?四下无人,便半躺在榻上,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大皇子:“怎么?没老鼠试毒,不敢吃?我之前倒是替你尝了尝,这羊腿应该没有其他?不干净的佐料!”

    此处没有试毒的鼠,小萤秉承送佛到西天的善意,又主动撕了一块送入口?中?,试吃给他?看?。

    凤渊终于?抬头看?了看?她,挽起衣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自制的刀……

    闫小萤眯眼警觉,只待他?出手发难。

    可?没想到他?只是用刀从托盘切下羊肉,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小萤起身巡查了殿前屋后,确定无人偷听,才踱步来到大皇子身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用手撑脸,小声问道:“昨晚哪去了?来找你却扑空了。”

    大皇子显然不想回答,只是大口?咀嚼。

    小萤便识趣转了话题:“那文兴殿倒塌,是你做的手脚吧?”

    她事后问过将作?司的人,工匠都纳闷那么结实的梁柱为何会倒塌,看?着像是有人故意凿开一般。

    凤渊咀嚼着肉,点了点头。

    小萤又问:“外墙和你天禄宫的门锁,也?是你老早溜出来撬开的?”

    她事后看?了门锁,锁眼有暴力撬开的痕迹,绝不是用钥匙打开的。

    凤渊摇了摇头,淡淡道:“三爷爷委托了将作?司熟人开的锁。”

    闫小萤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这小子的确凭自己?的本事蹦出了五指山。

    这大皇子一步步引得她上赌桌,利用她传信,引来萧天养,从他?那里知道了宴请的讯息,趁着叶将军与旧日亲友齐聚的宴会,故意惹了一通毒打。

    再?以浓烟为信号,让萧天养及时进场,为他?破局。

    此番借着宴会旧友齐聚的机会难得,凤渊利用淳德帝好面子,讲仁义的短板,终于?显露人前,为自己?的身份正名,逼得他?老子不得不将他?挪动回来!

    如?此步步为营,算无遗漏的心机,她都有些自愧不如?。

    只是不知这小子扮猪吃老虎,究竟有没有看?出她的秘密来?

    就在这时,一片肉递送到了她的嘴边,小萤从善如?流,大方接过,吃了起来。

    凤渊看?着少年尤带稚嫩,雌雄莫辨的脸,沉声问道:“你……是凤栖原?”

    小萤眨巴着眼,天真无邪地笑着:“你说?呢?我的皇兄?”

    那一声“皇兄”让凤渊的眸光有些微冷,他?动了动喉结,淡淡道:“殿下长得……跟小时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功夫是跟谁学的?”

    这题她会!小萤有万用金油般屡试不爽的答案。

    “说?起来,我跟你一样倒霉,先前被幽禁四年,这些花拳绣腿是跟一个侍卫学的,我学得可?多了,还会打算盘,做汤面,扎草鞋呢!要不要我哪天给皇兄你编一双试试?”

    凤渊也?不说?话,只是垂眸继续低头大口?地吃着羊腿。

    小萤看?他?不再?提前尘话茬,便试探地问:“依着你的本事,想要出宫,应该早就能在荒殿逃走了。可?是我之前就问你要不要我助你离开,你一口?回绝。这次又不肯跟萧三爷离开,非要留在这宫宇之中?。你既知父皇不喜欢你,为何如?此执着?难道……皇兄还有什么远大抱负?”

    凤渊心思?深沉,若是存着夺嫡心思?,便是跟二皇子是一路人,她顶着太子名头,迟早是他?的绊脚石。

    荒殿装疯卖傻的阿渊心思?叵测,小萤现在还要留在宫内一段时间,不得不问个清楚。

    凤渊表情淡然,不答反问道:“殿下希望我离开皇宫?”

    那日大殿变故,小萤也?看?在眼里,多少能听说?了些。

    叶展雪原来在被俘前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也?是为了腹中?骨血,忍辱偷生。

    可?惜她的话却无人肯信。后来叶氏足月生产时,原可?用时间证明孩儿血脉清白?,却恰好淳德帝不在府中?。

    那郎中?不知被什么人收买,咬死她是早产了两个月,那月份在出征归来的淳德帝看?来,明显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敌营里结下的孽种。

    此后母子二人苦难便绵延不断。

    凤渊年少时被人下毒,差点癫狂而死。他?这十年苦楚,未有经历过之人,的确难以想象。

    大约是他?的恩怨皆在此,根本离不得,忘不掉!

    小萤识趣不再?问,不过她对这位阿渊的同情,暂可?告一段落。

    毕竟这位把自己?利用得很彻底,还差一点就将她拖拽下水。

    她救阿兄出城,尚需用这太子的身份。

    只求这些时日,阿渊能顾念她的饭食之恩,拳脚倾情相授的师徒之情,不揭她的老底便好。

    不过凤渊倒是先问了:“殿下……昨日又去荒殿,是想杀我灭口??”

    小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想杀你,还能等到昨日?我看?那侍卫似乎冲着你去的,便特意拽了慕寒江去,就是想替你解围!有没有良心!”

    她此番前来,是跟阿渊互相摸清彼此底线,来个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她快刀斩乱麻,好好帮凤渊梳理一下宫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当年是你对不住我,可?不是我将脖子塞到你手里的。而且给你下毒之人,不会是我母后。她之为人,不爱做无用之功,只会对碍着她的人下重手,你是亡妻所生,血统遭人质疑,碍不着她的。”

    凤渊听出小萤话里的意思?:“你如?此撇清干系,是想说?你不是我之敌人,让我不要泄了你去荒殿的机密?”

    闫小萤就知道这位聪慧,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很拿你作?兄弟的。你爱做什么自管做,我绝不会挡你的路。不过……你此番归来,在内宫毫无根基,若是有熟人帮衬,不也?更方便些吗?不过若在人前,你还要像今天这般跟我保持距离,这样对你我都好!”

    凤渊并没有应下,莫测高深看?着她。

    第28章

    见凤渊有些冥顽不灵,小?萤叹了一口气。

    “以前跟你没说实话,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不过你想想,咱俩虽是兄弟,可也不是什么换命交情?,不必那么掏心掏肺。”

    凤渊没有与?她和解的意思,幽黑的眼半垂着?,不知酝酿什么,似乎能将人无声溺死。

    小?萤知道这位的清冷,继续努力道:“我到底担了你几日师父的名头,不能只教拳脚,不教做人的道理。你看看这大殿里,为何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因为他们都怕你,你以前疯癫的名头太盛,还曾伤过不少人,他们不知你会何时癫狂,自?然不敢近身,宁愿躲在外面做些洒扫的差事。”

    凤渊终于笑了一下?,笑意未及眼底:“所以呢?”

    “所以,别人

    能随时生气发火,嬉笑嗔怒,可你却要将一切都忍在心中,不可恣意外泄,不然就?会再次被人按住把柄,借题发挥陷入不复之地!大皇兄,深宫寂寞,没个?知己怎行?你说,我这个?知心弟弟就?这么呈在你面前,你要还是不要?”

    说完这话,小?萤横躺着?将自?己白嫩嫩的脸蛋摆在装羊腿的金盘上,笑嘻嘻地看着?凤渊。

    她的话说得明白,虽然陛下?松口,可不代?表凤渊从此可高枕无忧。

    今日她真正的礼,便是她自?己。

    就?看凤渊愿不愿再跟她结盟,互相利用地再往前走一程。

    这次,她的话显然打动?了凤渊,他看着?她俏皮的脸好一会,冷冷道:“既然是……弟弟,不能不要。”

    小?萤听了,只将脸上的谄媚笑得再灿烂些。

    至此,二人再次达成协议,闫小?萤解了一大隐患,舒心长出一口气。

    不过她还有一事相求,需得凤渊协助。

    就?是叶将军难得回京,她想要凤渊牵线,帮她寻寻机会,去城外叶将军的军营里见见世面。

    此话一出,凤渊的目光彻底转冷,半响也不说话。

    那日在殿上,小?萤就?看出了凤渊与?他这位亲舅舅叶重?的关系似乎不甚融洽,她这么说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既然试探不成,闫小?萤将话收回:“行了,不为难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去。你好好歇着?,多留意身边,别又?着?了别人的道儿啊!”

    说完,她潇洒挥了挥手,打算溜出凤渊的寝宫。

    可凤渊却叫住了她,起身从腰间夹出个?药包,递给了闫小?萤。

    “这是什么?”

    凤渊看着?她,眸光微闪:“给四弟的回礼……从我以前食物里提出的毒,试过了,银针测不出,你若得用就?拿去。”

    小?萤如今也知道这位荒殿修真散人的本事,他说能从饭菜提出毒来,绝对不是吹嘘!

    能让人发疯的毒?有些意思!他给自?己的亲亲四弟这玩意,是打算借四弟的手药了谁?

    不过小?萤还真需要些助力,面对赠礼,却之不恭,伸手接过。

    跟大皇兄结盟完毕,作为皇室孝子?,她还得去皇后那里尽尽孝心,

    皇后罚跪皇家?佛堂,礼佛修心一个?月,显然给了皇后一记响亮耳光,为国之母的体面荡然无存。

    这次闹得动?静太大,连汤皇后的父亲,汤家?的家?主——景国公汤鸿升都前往佛堂申斥女儿来了。

    就?在小?萤立在佛堂外等候传话时,景国公阴沉着?脸从佛堂出来。

    跟那些靠女儿裙带一步登天的外戚不同,汤家?依仗的从来不是皇后,而是几代?积累的人脉功勋。

    汤氏若是皇后做的好,自?然是为族人争光,可她若做不好,就?是拖累汤家?士族的后腿!

    偏偏当年脱颖而出的是淳德帝这个?冷门皇子?,如今成为皇后的,却是汤家?不被看重?的庶女。

    她的生母出身不高,将女儿也教养得眼皮清浅,只知争抢,全无大局可言。

    她哪有为国之母的气度?先是为了蝇头小?利,与?她的庶兄,还有汤家?二房的人勾搭一处,搞出江浙贪腐这么大的乱子?。

    再然后就?是宫里又?闹出虐待大皇子?的丑闻,这叫他国丈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他方才直接同女儿讲了,汤家?贤惠聪敏的女儿很多,汤氏若做不好皇后,就?赶紧让位换人!

    汤家?的底气,不是靠她的蝇营狗苟撑起来的!

    当景国公走后,小?萤由宋媪引着?来到佛堂外面,只听里面传来摔砸东西?的声响,那汤皇后似乎在哽咽哭泣,低声咒骂着?什么。

    宋媪担心她失态,连忙在外面宽慰:“娘娘,您……正被陛下?禁足,此处不比寝宫,还要谨言些……”

    刚说完,堂内又传来摔砸东西的哐啷声,然后便归于平寂。

    汤皇后似乎梳理好了情?绪,努力自?持问道:“太子过来了?让她进来。”

    闫小?萤推来门走了进来,汤皇后正头发凌乱,红肿着?一双布满皱纹的眼,坐在禅垫上,看上去骤然衰老十岁。

    而她的周围则是一片狼藉,供佛的供果金盘滚得满地都是。

    皇后似乎还没有从愤怒的情绪里挣脱出来,犹在喘着?气。

    宋媪连忙走过去低声宽慰着?皇后。

    汤氏恨恨低语:“若不是父亲迫我如此,我又?怎会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日不能回头的地步……”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处处透着?邪门的倒霉!

    凤栖原跳水离奇失踪,本就?让她心神难定,可偏偏疯皇子?被虐待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被栽赃到她的头上。

    汤皇后直觉是商贵妃那贱人的手笔。不然无缘无故,那个?疯子?怎么会这么巧被萧天养撞见,又?用门板抬着?大闹陛下?的宴?

    这么多年来,那贱人惯会装贤惠,明明当年是她先入府的,若是贤惠,怎么能将那孽种的将养成了疯子??

    如今,父亲又?拿着?汤家?的族荫压她。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机密,依着?父亲的性情?,是绝对要牺牲了她周全汤家?名声。

    陛下?当年乃冷门皇子?不被看重?,本就?是别人不要才塞给她的。

    如今她一路挣扎,好不容易熬成皇后,却都来眼红争抢?

    汤皇后一时转头看向朝着?她施礼问安的纤弱少年,心内无比绝望地想:为何那戏子?生的是龙凤胎?

    若这也是个?男儿,她倒是多了出路,不至于被逼到悬崖峭壁上来……

    可是此时多想无益,汤皇后无人依靠,只能抖擞精神,努力在一片狼藉里收拾出秩序来。

    “本宫听阿若说,你去看望大皇兄,只拿了一只羊腿?你当是村野拜访乡邻?为何要这般寒酸?”

    看皇后找茬发邪火,小?萤故作气愤道:“娘娘因为这疯子?受罚,我自?是气不过,真恨不得替娘娘教训那厮一顿,请娘娘放心,那羊腿被我唾了一口,管叫他吃得不香!”

    皇后心内冷笑,这小?女郎还真拿她当亲阿母了!不过如此甚好,接下?来的计划也可进行得顺利些……

    她定了定神,故作悲伤道:“你知道,太子?跳入湖中,生死不明。所以本宫希望你从今日起,尽量不要再出东宫,只作身体有恙,其余的由本宫安排……”

    为免夜长梦多,这枚棋子?……当真是不能要了!

    从今日起,太子?就?要对外宣称抱恙,不可再叫她出现在人前。

    小?萤迟疑:“娘娘,您这么安排好吗?”

    汤皇后狠狠瞪她:“你敢质疑本宫?”

    闫小?萤向来不怕皇后瞪眼,只是将脚边果盘踢到一旁,拉着?团垫挨着?汤皇后坐下?,准备给帮这陷入绝望的疯妇梳理下?眼前局势。

    “太子?跳湖中,是生是死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落入有心人的手中!”

    这话让汤皇后的眼皮猛跳,她怕的其实也是这个?!

    若是凤栖原那个?没心眼的落入到商贵妃母子?的手中,那她……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想到这汤皇后望向闫小?萤的眼神已经透了重?重?杀气:对啊,若真如此,这假货万不能留!要立刻除掉才好!

    闫小?萤假装没有看到汤皇后的眼神,只是惴惴不安道:“……娘娘,太子?都不在了,我还要扮多久?”

    汤皇后微微闭合眼睛,声音变得冷静了些:“既然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还得稳住些,等时机到了,本宫自?然会安排你离宫……”

    待小?萤走后,宋媪不放心地过来对皇后说:“娘娘,这小?女郎若是还在,迟早要成为娘娘的掣肘隐患啊!”

    皇后冷哼了一声:“她不能再留,不过太子?不能横死!得失踪才行!天地间只能有一个?凤栖原。只要太子?失踪,那么就?算真太子?落入了别人的手里,也不再是本宫的把柄,反而成了他意欲谋害皇嗣的罪证!”

    眼下?不能再贪图储君之位,如何让小?萤消失,皇后也早就?想好了。

    宫内不能见血,她打算如当年除掉那戏子?夫妇一般,在夜里将这假货弄出

    宫中,运到城郊,划花她的脸,再将她沉入河底,或者埋入乱坟岗中。

    太子?骤然无故失踪,陛下?必然震怒,下?令彻查宫中。

    到时候,谁的手里藏匿着?凤栖原,谁才真的慌神!

    想到这,汤皇后叫宋媪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起来。

    当小?萤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京城封门,阿兄和她的部下?都被困,日久难免生变,需要早点让他们出城。

    可惜凤渊不肯相助,她没法借着?巡营的借口出城。

    而宫中如今生出太多变数,她这个?假货也不宜久留。

    方才她的话,应该已经起了皇后的杀机,想来那老虔婆一定会对她动?手!

    她入宫一遭,除了救出阿兄,也要让皇后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

    那香气缭绕的佛堂,只会让善心而一时迷途之人知悔改。恶毒如蛇蝎之人,需要用另一种方式向亡灵忏悔!

    她正寻思着?事情?,迎面走来一群劲装的女郎和郎君,嬉笑吵闹,好不热闹。

    不过看到太子?立在眼前,这些贵女郎君立刻止了笑,走过来给太子?拘礼问安。

    小?萤看到这些人,有好几个?都是昨日宴会上那些陛下?故交的子?女,另外还有一些则是京城贵胄的子?女了。

    盛夏刚过,便是立秋时节。

    大奉皇家?尊奉古礼,讲究"秋狝冬狩”所以这立秋时节,都要去猎场秋狝。

    这次陛下?圣恩,准了这些年轻的郎君女郎同行,一同延续大奉尚武习俗,甚至开放了宫中的射箭演武的小?教场,让这些贵胄子?弟跟皇家?子?女一同练习。

    这显然乐坏了三皇子?,只见他身上背着?两个?箭袋,绕在慕嫣嫣的身边嘘寒问暖,忙前忙后。

    不过慕嫣嫣看到了太子?时,脸色却变得难堪,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当初太子?选妃,这太子?居然扬言非她不娶,就?算三皇子?跑来说,他已经教训了太子?,让他改口不再提,慕嫣嫣还是觉得不舒服。

    闫小?萤假作没看见,只是笑着?跟众人寒暄起来,去了小?教场消磨了一会,便回转到东宫了。

    当踏入宫门的一刻,小?萤便察觉不对,宫门口的侍卫居然换人了,都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

    她挥手叫了尽忠,问了问这些侍卫是怎么回事。

    尽忠说,就?在方才有几个?侍卫被临时抽调走了,于是又?补了几个?新的过来临时顶一顶。

    看来,皇后比她想的还心急,应该就?在今夜便准备动?手了……

    小?萤笑了一下?,转头吩咐尽忠:“大皇子?刚回旧宫,孤看他宫里人手不够,你也算那旧宫的老人,却先回去帮衬两日。”

    尽忠听得一咧嘴,哭丧道:“殿下?,是小?的哪里做的不好,您不要我了?怎么还要赶小?的走?”

    小?萤懒得跟他纠缠,伸腿踢了他一脚:“只是帮忙几日,尽尽人情?,哪那么多废话!到了那边,别跟人说孤的事情?,管好嘴巴!”

    尽忠见太子?动?怒,不敢言语,只能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地走了。

    这小?太监虽然嘴巴大些,但?人还算好。今晚的东宫,注定要成为索命的阎罗殿。小?萤不打算让他涉险,轰走了尽忠,负手大步入了寝宫。

    除了新加的侍卫,入夜时又?有个?脸生的宫女来找鉴湖。

    二人在偏殿不知耳语多久,那鉴湖便白着?脸,去御膳房取夜宵了。

    鉴湖今日倒是勤勉,入夜的时候给小?萤端了一盅喷香的汤水,说是御膳房用老参煲的,给她补身子?的。

    小?萤笑吟吟接过:“鉴湖姐姐今日对我这般好,往常这些好东西?,你可都是背着?我,自?己扣下?受用的。”

    鉴湖抖着?嘴唇,强颜欢笑道:“娘娘以后给你的赏更多,何必跟我计较些吃食,再说,我这不是给你……给你端来了吗?快些用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小?萤慢慢端起汤盅,看着?鉴湖透着?紧张的眼神,不由得笑开了。

    那一笑,明媚似春光暖阳,略微晃人眼:“鉴湖姐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我之间其实是唇齿相依。你若想自?救,可以跟我商量,我自?会替你想想出路。千万别存着?我若没了,你还会安好的心思!”

    鉴湖被说得心虚,眼皮子?开始发抖,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积蓄多时的恐惧仿佛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看着?笑盈盈的假太子?,突然有种无措绝望。

    眼看这小?萤要喝,她一把拽住了小?萤欲端汤碗的腕子?,哭着?看那碗,想要说出实情?,却又?不敢。

    小?萤了然一笑,指了指汤:“里面有料?”

    鉴湖似乎没想到她能猜到,一下?子?就?傻在那了。

    阿爹当初将她送入宫里,告诉她会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可是姑母却拿她当了杀人的刀,她虽然有些偷懒耍滑,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鉴湖不傻,就?像这假太子?说的,若是假太子?死了,下?一个?被灭口的就?该是鉴湖自?己了。

    可是她该如何躲过这灾祸,鉴湖的心里全没有主意。

    小?萤毫不意外,又?问:“给你送药的那个?宫女走了吗?”

    鉴湖摇了摇头,满头冷汗地咬着?手指,含着?泪低声道:“她还在门外等信,她说,你万一不喝,她便要进来,帮我摁住你硬灌……”

    今日来的那个?老宫女是皇后惯用的,鉴湖亲眼见过那宫女如何惩治犯错的宫人,做针线的锥子?,可以毫不犹豫地往人的指缝里插,鲜血淋漓都不见缓手……

    小?萤安抚地拍了拍鉴湖的脸蛋:“没事,你就?说我要给皇后传话,让她进来。”

    鉴湖无措抖着?手,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那宫女便进来了,瞥着?桌上还未动?的汤,凶狠瞪向鉴湖,给她使眼色,要一起上去按住小?萤。

    就?在宫女转头的功夫,小?萤突然跃起一把钳住了那宫女的下?巴,将那盅汤灌入了她嘴里。

    那宫女猝不及防一口咽下?不少,呛得涕泪直流,人也吓得脸色发白,捂着?脖子?想要喊人,可小?萤却堵住了她的嘴。

    鉴湖已经看傻了眼,压根没想到平日总是笑嘻嘻的羸弱小?女郎,突然就?化?成了索命阎王。

    那宫女有心挣扎却腹中剧痛,颤抖失了力量,她太清楚那药的毒性了,因为是她自?己亲手给汤下?的药,整整一包,神仙难救!

    鉴湖抖若筛糠,眼看着?那宫女七窍溢出了血,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小?萤松了手,用绢帕擦掉手上的血迹,顺着?窗缝查看着?外面的动?静,然后转头看向瘫倒在地的鉴湖:“好姐姐,她有没有跟你说,我若死了,她要如何运走尸体?”

    第29章

    鉴湖哆哆嗦嗦地说了之后,小萤想了想,迅速将自己的衣服和那死去宫女的衣服换掉。

    鉴湖就这么傻愣愣看着,直到?小萤喊着帮忙,将那老宫女搬到?了床榻上,挽了发髻,用血抹了她的脸,又将屋内的烛光熄灭。

    而?闫小萤吩咐了鉴湖几句之后,便躲到?了床榻下。

    不一会,便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外敲门?。

    鉴湖颤音说道:“人在床上,快进来挪走吧!”

    于是大门?推开,有两个侍卫快速走进来,抬起床上的人便往外走。其中一个人问起那死去的宫女去了哪里。

    鉴湖便依着小萤的吩咐说:“我……我害怕,她……她说先?不回皇后那,在这陪我一宿。”

    床上躺着的那位,毒血淌得满脸都是,已经看不出?样?貌。

    那两个人在黑暗里将人抬起,将她放入到?门?口一口大箱子?里,然后迅速将箱子?抬走。

    接下来,那两个人连同今日派来的几位,便抬着箱子?匆匆而?去了。

    待人走净,小萤从床下钻出?,快速地换了太?子?的服饰,收拾了一下东西。

    转头便看见鉴湖呆愣坐着,似乎大梦初醒,一脸悔意。

    她方才怎么迷了心窍,被这假太?子?牵着鼻子?走,

    如今她竟然帮这女郎杀了皇后的人,她……她该如何收场?

    小萤不紧不慢系好腰带,提醒鉴湖:“姐姐应该庆幸,你方才跟我讲了实?话,不然现在躺在箱子?里的人,便是你了!”

    鉴湖忍不住打了冷战,她明白小萤的意思,若她执迷不悟,那碗药差一点就入了她的嘴。

    她哭丧着脸彷徨道:“就算混过这一关?,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我该怎么办?我想阿爹了,我想回家?……”

    说到?最后,鉴湖便要开始大哭。

    小萤笑着过去,搂着鉴湖拍了拍她的后背:“有我在呢,保证姐姐还?能在宫里继续吃香喝辣混日子?!没事啊!”

    鉴湖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又有些信了小萤的话。

    这个假太?子?虽然年?岁比她小,总是有股子?莫名的气场,叫人觉得她很可靠……

    小萤又问,那老宫女可曾吩咐过鉴湖第二天该如何行事?

    鉴湖老实?回道:“她让我在东宫等一晚,明日一早呈报侍卫让他们搜宫,就说太?子?贪玩,昨夜一人去了花园夜游,便再没回来,然后让我回皇后寝宫,娘娘自会给我奖赏……”

    那奖赏会是什么,鉴湖如今在小萤的点拨下也能想明白了,不由得又是要哽咽出?声?。

    小萤笑着让鉴湖去寻点酒喝,这一晚很快就能度过的。

    而?她揣好凤渊曾给过她的那药粉,便悄然出?了东宫,往佛堂处摸去。

    此时往佛堂的路上,有送宵夜的宫人穿梭。

    小萤在凤鸣宫住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汤皇后习惯每次临睡前,都要饮一盏血燕羹。

    就在宫人前行的时候,小萤大步走了过去,拦下了御膳房的宫人问:“这是给母后的羹?”

    那宫女赶紧举着托盘,跪下给太?子?请安。

    就在宫人们低头请安的瞬间,小萤迅速挪开盅盖,将药粉撒入了羹中。

    待宫人起身时,小萤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送餐。

    御膳房的人,是不会知道宫内风云变幻,像半路遇到?太?子?这样?的小事,也不会对人说。

    血燕羹珍贵,只那么一小盅,不好分给旁人。皇后往日习惯用银针试毒,便可受用。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皇后赏了她一盅好喝的,她自当回敬。

    做完了这一切,小萤知道自己暂时不能回去。她如今也算是宫中的失踪人口了。

    该去哪躲避到?天亮,就是个难题了。

    海叔跟一群杂役住在一起,去他那不甚方便。

    去书房吧,最近那里正在刷漆晾晒,门?窗大开,去了怕被夜里巡查的人发现。

    算起来,也只有盟友大皇子?那里又大又清净!

    想到?这,小萤决定去盟友大皇子?处暂避一夜。

    凤渊的寝宫如白日一样?,殿内还?是无?人服侍。

    都说疯症爱入夜发作,如果?睡意朦胧中,被疯子?捏住了脖子?,岂不是一命呜呼。

    大皇子?沉默寡言,前途未卜,宫人们也不爱凑近找死,内殿空荡荡一片。

    月色朦胧中,小萤看到?床榻上的男人居然不脱衣服,也不盖被子?,就这么直挺挺地睡着。

    当小萤轻声?咳嗽着摸到?床边时,只见原本静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如矫健猎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匕首,迅速便抓住小萤的手腕。

    小萤低声?道:“大皇兄,是我,没想吓你啊!刚才故意咳嗽了两声?,给你提醒了。”

    凤渊看清是她也不松手,依旧牢牢捏着她的手腕问:“有事吗?”

    小萤甩掉鞋子?,坦然地将他挤到?一边,兀自躺下,打了个哈欠道:“惹母后生气了,她派人到?处寻我去,可能要挨打。大半夜无处可去,便想着来你这躲躲!”

    凤渊放开了手,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她。

    小萤有点累了,她几个晚上没安稳睡觉了,也没心逗趣:“我几天没睡好了,腰都有些疼,不能睡地板了。要不你凑合一下,我把被子?让给你,你去地上睡?”

    说完这话,她毫无?愧色地一翻身,调整成舒服睡姿,打算来个鸠占鹊巢。

    可身边那位似乎没有下床的意思。

    小萤掀开眼皮瞟了他一眼。

    夜色之下,凤渊有些俊美撩人,披散着乌黑长发,透着野性慵懒一动不动,高挺鼻子?下的薄唇紧抿,似乎很介意四弟扰乱他的清梦。

    小萤半躺着,抬手撑起了头,挑眉甜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还?是……你觉得哪里不太?方便?”

    她是故意的,自己在荒院露出?的破绽太?多,也不知这小子?究竟看出?多少?。

    正好趁此试探一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

    凤渊却慢慢躺了下来,淡淡开口道:“床够大,干嘛要分开睡?”

    宫里的床的确够大,毕竟都是给贵人们用的,可以在上面摸爬滚打,尽情戏耍。

    就算两个人并排躺下,中间也能空出?很大的地方。

    看来,这凤渊真觉得她是四弟,带些娘娘腔也很正常。

    小萤以前没少?跟将士们挤在军营里睡觉,若是平日,她还?真不介意江湖救急,跟男人们挤一挤,凑合睡一宿。

    不过她有点忌惮这位,压根不想跟他挨得太?近,试探过后就行了。

    既然此间主人不肯相让,她打算拽被子?下床,自己打地铺去。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眼看着便要进内殿了。

    小萤迅速与凤渊对望一眼,此时钻入床下都来不及了。于是她一扯被子?迅速钻入被窝里,还?扯了扯凤渊的衣袖,让他帮衬打掩护。

    凤渊扬了扬眉,倒是也跟着她躺下,顺便用被子?将躲在他身侧的四弟遮得严严实?实?。

    昏暗夜色里,依稀通过外殿挂着的宫灯光影,透出?来人身上的龙纹锦绣。

    来人居然是淳德帝!

    他伸手掀开了幔帐,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凤渊,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李泉轻声?道:“奴才这就将大殿下叫醒。”

    只听淳德帝叹道:“……不必了,他若醒着,朕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年?来,朕到?底亏待他了。”

    李泉赶紧低声?宽慰:“陛下这几日茶饭不思,入夜难以安眠,实?在是有亏龙体啊!”

    淳德帝借着月光看着床榻上的青年?,一时微微哽咽:“这几天,朕一闭眼就能梦到?展雪。她是不是在怪朕?”

    李泉小声?道:“这事儿,真是怪不到?啊!实?在是圣上那些年?一心辅佐先?帝匡扶大奉皇室基业,哪里顾得上府内事务?若不是庸医误人,陛下也不能误会这么多年?。奴才看,大皇子?那日言行恭谨,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怪罪陛下的……”

    说到?这,李泉缓了缓,看了看一直一动不动的大皇子?,又缓声?道:“虽然庸医早早去世,陛下却已下旨严惩了那庸医一家?,将他的家?人都发配冲军落了奴籍,也算是为叶王妃和大殿下寻回了些公道……”

    小萤躲在被窝里,听着床前那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心说:若想哭坟倾诉,还?需找对坟头啊!这大半夜跑到?儿子?床前絮叨这些个,是觉得说破无?毒,自己心里能好受些吗?这真是比扮上唱戏都累!

    就在她暗暗腹诽时,突然两只蟒蛇般的臂膀突然发力,狠狠缠上了她。

    那力道之大,差点就将她绞得呼吸不畅,疼得叫出?声?来。

    小萤伸手摸住了那发力的胳膊,却不好挣扎。

    此时若掀开被窝,要闹出?大奉第一丑闻的。

    柔弱太?子?跟他久别?重逢的大哥这般亲密相拥而?眠,可扯不上兄友弟恭!

    凤栖原好男色的恶名还?没消散,依着淳德帝的性子?,撞见这般情形,只怕她连怡园都去不上,直接挪窝去荒殿捉耗子?发霉。

    至于凤渊如此,也绝非要故意占她便宜。

    小萤清楚,此刻有头疯狂的野兽在冲撞那人的理智,他在淳德帝自以为是的忏悔里,需得努力克制着心中愤懑,才不至于癫狂……

    想到?这,她伸出?手来,按在那人的胸口处,隔着一层薄衣轻轻安抚平复着他的快要失控的愤怒。

    不要失去理智,从五指山出?来一趟不容易。他是一路伤痕,满身污

    秽爬出?来的。

    那荒殿十年?的苦,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至于床边淳德帝迟来而?无?用的忏悔,就当他放屁好了。

    也许是她无?声?安抚及时唤回了凤渊的理智,那钳住她的手臂终于渐渐缓了些。

    而?淳德帝半夜悼念亡人的戏,唱了半炷香后,终于唱得尽兴了。

    陛下的声?音不大,但?也不低,如此跟老仆低语,睡得再死也能听得见。

    不过淳德帝似乎觉得,这般跟生疏的儿子?委婉道歉,才不失帝王尊严。

    所以凤渊装睡不醒,才正好免去父子?二人的尴尬。

    说完之后,淳德帝还?起身贴心地儿子?拉了拉被子?,便带着李泉离开了玄青殿。

    待殿外寂静,小萤终于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大口换气。

    方才淳德帝拽被子?的时候,小萤还?费心考虑了一下,若被发现该如何跟淳德帝狡辩。

    不知“夜游症发作,游到?皇兄被窝里”这个说法是不是很有说服力?

    待她钻出?来时,却发现身边的凤渊依旧眼眸紧闭,眉间似乎上锁,

    看来淳德帝方才自认感动天地忏悔,却激起了凤渊不知名的愤懑,那种努力压抑的痛苦,看得人心微微发纠……

    她叹了口气,一时想不好该用何种身份宽慰他,只能识趣点,赶紧下床去睡,让他清净好梦。

    哪知凤渊虽然松了劲儿,却没松手的意思,一直当救命浮木般抱着,让她起身不得,甚至还?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处……

    小萤无?奈,原想着挥起老拳让他清醒些,可一想,自己现在顶着的名分可是他亲亲四弟,又忍住了。

    当弟弟的得贴心点,她只能开口说道:“父皇他就这样?,也不怎么待见我,皇宫里什么都不缺,但?是有些东西,却奢求不来的……”

    说着,她费力挣脱出?一只胳膊,掏了个蜜枣送到?凤渊的嘴边。

    这是她的经验,心里苦时,吃些甜的比无?用的话语更抚慰人心。

    可是快挨到?凤渊的薄唇时,小萤看着凤渊慢慢睁开的眼,突然想起他试毒的习惯,便贴心咬了那枣一小口,再递了回去。

    凤渊的眼睫毛很长,因?为愤怒蕴出?的水汽还?在湿红的眼圈,尚未及消散。

    他低头看着被小萤咬了一口的枣,并没张嘴。

    小萤见他不领情,便将那枣吃了,然后语气含糊道:“以前父皇不喜欢我时,我还?觉得烦恼忧愁。可是后来又一想,这辈子?与其奢望那些不看向你之人的喜爱,不如多想想那些爱你之人,单靠恨活着,太?苦太?累,对不住自己为人一遭!”

    听了这话,凤渊的眼里透出?讽意,箍着她的手臂似乎又开始用起蛮力。

    小萤有些不耐,伸手在他的胸口擂了一拳:“别?在那自怨自艾个没完啊!最起码,你阿母是全心爱你的,就算为了她,你也得好好活出?人样?子?来!”

    凤渊笑了,胸口震荡,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狰狞。

    “我是从出?生起就被怨毒咒恨的孽种,若不是我,她也许不会早早就亡故,你却说她爱我……”

    凤渊三岁便没了母亲,那个记忆里模糊的影子?甚至都看不清脸,只是在以后不断的成长里,靠着想象去勾勒她的样?子?,再去想象,她曾经是如何地厌恶自己。

    小萤不想再激怒这位怪力的皇子?,不然自己的肋骨都快被他勒断了。

    “好好好,你阿母不喜欢你,所以就算在敌营里遭受再多的苦难,也咬牙坚持活下来。回府之后,就算被人百般劝阻,也执意要生下个不喜自己的孩儿,临终之前,也四处托孤,护这不喜的孩儿周全……哎呦,我错了,可你若现在勒死我,明日要如何跟人解释?”

    被小萤这么一喊,凤渊总算发现自己的不妥,终于缓缓松了手。

    小萤缓了一口气,揉了揉被勒疼的腰,坦然道:“你不明白,一个女人若憎恶腹中的那点骨血,总有千百种法子?的。你是被娘亲期盼生下来的,她爱你甚至超过爱她自己。你啊!离你嘴里的凄惨还?差得远呢!别?老这么钻牛角尖,不然的话,不必别?人下药,你也离疯魔不远了……真的不吃?可甜了!”

    说着,小萤又捏了颗枣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可还?没等她咬第二口,凤渊突然捏住了她的腕子?,就着她的手指,将那枣衔在了嘴中,却并不急着吃下,只是含住,闭眼感受着嘴里慢慢逸散的滋味。

    他需要借助些什么,才能压制住心里难以抑制的思绪……

    “好吃吗?我让御膳房加了野蜂蜜和甘草粉腌制的,比宫中制式的好吃多了!”

    说着她又递了一颗给凤渊,看来她一通胡说八道,总算转移了这疯子?的注意力,没有被那淳德帝恶心得发疯。

    甜甜的东西果?然能抚慰人心,凤渊吃了两颗后,终于松开了箍住小萤的手臂,还?管小萤要了装蜜枣的袋子?,默不作声?,仿佛饿极了般,一个接一个地吃。

    小萤看他吃得太?快,也赶紧补了几颗进自己的嘴巴。

    待满床枣核时,小萤打了个哈欠,挣扎要下床。

    可是凤渊却主动往旁边挪了挪,深吸一口气,舒缓了情绪道:“这两天入秋夜凉,睡到?地上会着凉,我不挤你,睡吧。”

    说完他便翻身背对着小萤,似乎准备睡了。

    此时气氛自然,既然凤渊不肯下床,她若坚持便显得矫情。

    就像凤渊说的,既然同是男子?,何必拘谨?反而?叫这心思缜密的疯子?生疑。

    所以她待凤渊呼吸深沉时,也一歪脑袋,不一会就酣然大睡。

    自入宫以来,每一夜都要后脑长眼,耳听八方,铁人也熬不住的。

    今夜大局布好,只待明日斗法,身边有个暂时的盟友护法,小萤再无?牵挂,只想彻底解解乏累。

    毕竟她身边那位被亲爹扰了清梦,肯定睡不安稳,正好可以为她把一把风。

    大殿下辛苦了,吾先?睡一步!

    月色正浓,少?年?睡得脸蛋松软,在一片寂静里传来细细鼾声?。

    凤渊倒是慢慢转身,歪头看着不远处睡得酣畅的少?年?,鼻息间都是少?年?身上略微独特的皂角清香。

    他看了一会,微微合上眼,长睫盖住了眸光,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

    小萤在第二天天不亮时,就早早醒了。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睡姿不佳,占了大半的床,一条大腿都压上了大皇兄的身。

    如此反客为主,倒是委屈了凤渊,只能直直躺着,似乎一夜都没改动睡姿。

    小萤舒服伸了伸懒腰,掀开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对还?闭着眼的凤渊道:“我要走了!”

    凤渊睁开眼,问她:“你确定现在就要回去?你母后……肯放过你了?”

    小萤不想跟他透露太?多,二人虽然达成暂时盟友,但?也没到?彼此交心的地步。只是挑眉问:“你为何要这么问?”

    “你先?将尽忠派到?我这,夜里又安寝在这,应该惹了大麻烦。”

    小萤笑了笑,也不否认,只是潇洒挥手:“搞得定!”

    说完,她便从玄青殿溜出?去了,只是帷幔枕榻间,还?余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角清冽……

    待小萤出?了玄青殿,顺着小路走到?东宫附近,便隐在了树后,只见鉴湖一脸睡眠不足,神色恍惚走出?跟门?口侍卫说着什么,应该是依照约定,说发现太?子?不在,跟侍卫禀报。

    那侍卫倒是不敢耽误皇后的吩咐,只让她再去禀报皇后走一走流程,可是鉴湖却突然捂着肚子?,嚷嚷坏了肚子?,让侍卫代为通报,说完,就折返回去上耳房了。

    这是小萤之前嘱咐她的,鉴湖倒是全都记住了。

    小萤寻了高树爬了上去,只隐在茂密繁荫下,不一会,远处的宫人来来回回,高呼着太?子?殿下装模作样?地到?处搜寻。

    过了一会,那在佛堂跪了几日的皇后终于露头了。

    太?子?一夜未见,突然失踪不是小事,皇后倒是寻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了。

    昨晚那碗血燕羹应该起作用了。皇后今日状态不佳,不光是脚步踉跄,眼神表情都有些涣散,在宋媪的搀扶下,依然走得晃悠。

    不过宋媪只当皇后在演戏,也是一脸焦急,唤着娘娘小心一路扶着她

    去见了陛下。

    淳德帝昨夜并没有召后宫妃嫔侍寝,在大儿子?寝宫哭坟之后,便是夜中故人入梦,醒来时也是神色不见舒缓。

    见本来受罚闭门?思过的皇后出?来,自然也无?好气。

    待他听到?太?子?突然无?故失踪,只是皱眉冷哼:“别?是又偷跑出?宫,到?哪个戏园子?听戏去了!”

    宋媪见皇后只是恍惚不说话,只能替皇后跪地道:“听宫女说,太?子?昨日回了东宫后,便再没出?去过,宫中几个宫门?都问过了,太?子?并没有出?宫!陛下,还?请您派大内侍卫彻查宫宇,皇后担忧太?子?,这一路都腿软,几乎难以前行。”

    第30章

    淳德帝皱眉,觉得皇后有些小题大做,太子在宫里?闹失踪这样的事情太过荒唐,大概就是小子顽皮,躲到哪里?清净去?了。

    可汤氏前日?刚替他?背锅受罚,今日?观她担心儿子,有些憔悴凄婉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他?便挥手叫来?了大内侍卫,命他?查询各宫,看太子究竟去?了哪里?。

    宋媪听了心里?一松。

    皇后之前已将御花园找遍,都找寻不到跳水的凤栖原。至于其他?地方,比如西?宫或者是二皇子寝宫一类,是皇后触及不到之处。

    那假货的尸体昨晚就被装箱清运出去?,又被剥衣裳划脸埋在了乱坟岗里?。

    现在,太子失踪,有了找寻的借口,便可借陛下之手搜宫,管教那藏匿了凤栖原的贼人心慌。

    若是在西?宫里?发现被藏匿的太子,商氏的算盘就落空了!

    宋媪放下心来?,见陛下让皇后回去?歇息,便想要扶皇后起?身。

    可偏偏皇后目的已经达成,却岿然不动,依旧神色恍惚地跪着,听到陛下让她走时,突然圆目怒瞪,冲着淳德帝呼喝:“就是商氏那贱人藏匿了太子,就是她!陛下为?何还?不抓她!”

    淳德帝不禁皱眉:“一派胡言!你身为?后宫之主,怎可无凭无据,胡乱攀咬?”

    这戏演得有些过了!

    宋媪心急,不由得加大气?力,将皇后拽起?扶着她往外走。

    可汤氏不知哪来?的一把气?力,突然挣开?了宋媪,畅然大笑:“哈哈,你们都欺负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竟是让你们这般糟践!好啊!人死?了!已经抬出宫去?了!我?不怕!搜,快些给本宫搜!”

    宋媪急得老眼都要瞪出来?了!皇后娘娘这是胡诌什么?怎么连生生死?死?都说出来?了。

    陛下也是听出不妥,沉声问:“什么死?了?皇后你在说什么?”

    就在宋媪豁出去?,用力掐了汤氏一下后,汤氏总算打了个激灵勉强回神,用力摇晃了脑袋,恍如做梦,猛然回神,茫然看着四周,又看看怒目瞪她的陛下,喃喃道:“我?……怎么来?陛下的书房了?”

    她也不知怎么了,昨夜睡时,一夜都是乱七八糟的梦。

    今晨一觉醒来?时,便有些记忆断续,如今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在御书房与陛下说话,她都有些晃神,只?能扶头搪塞:“臣妾的头疼得厉害,言语失状,还?请陛恕罪……”

    淳德帝叹了口气?,太子不省心,让汤氏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受累。

    他?懒得计较言语,只?让汤氏快些回去?。

    而汤氏也总算振奋些精神,由着宋媪扶着跨出大殿门槛,走到台阶处。

    可就在她准备下台阶时,身后忽然有人低叫母后,转头看时,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她的眼前——本该昨夜便死?了的女郎苍白着脸儿,嘴角挂着点点殷红的血痕,双目血泪斑斑,发髻散乱出现在了汤氏眼前。

    亡灵乍现,那惨死?的亡魂还?嘟囔着:“母后,我?犯了何错,您要这般待我??是我?不够好?”

    宋媪吓得双目圆瞪,说不出话来?,汤氏也是惊恐眨眼,再也忍不住,厉声尖叫了起?来?,整个人也往后一仰,竟然跌下台阶,钗散鬓乱地滚了下去?。

    淳德帝也被这凄厉尖叫吓了一跳,干脆起?身走出来?,瞠目结舌看着滚落下台阶的皇后,还?有一脸狼狈的凤栖原,怒目瞪道:“这是……在胡闹什么!”

    而此时宋媪也被吓得失魂,脸色惊惧地踉跄跌下台阶,跟皇后瑟缩抱成一团。

    汤氏刚过了药效,神色恍惚中,魂灵还?未归位,脑子也昏昏沉沉,被这么一吓,心胆俱裂,只?是凄厉惨叫:“不是我?害的你!你快些退散!休要找我?!”

    淳德帝瞪着形容狼狈的闫小萤:“你这竖子,闹得什么名堂?”

    闫小萤眼中含泪,一脸无辜道:“启禀父皇,儿臣也不知,昨夜母后派人送来?箱子,只?让我?躺进去?,说是只?需藏一天就好。可箱子太闷,我?耐不住就偷偷爬了出来?,又怕母后看见怪我?,便爬去?后花园摘果吃,结果一不下心,就从树上摔下来?,被侍卫发现,就把我?带到这来?了……”

    说着她抹了抹嘴角,将嘴角和脸上挂着的殷红果汁擦掉。

    太子说得天真?无知,可少年之言却像炸雷,将听的人炸得神情一凛。

    汤皇后和宋媪被吓散了魂魄,到现在都没回转过味来?,也没能及时反驳小萤的胡诌。

    可陛下却听出了门道,用眼狠狠瞪向汤皇后。

    她让太子藏匿,却闹到自己跟前,还以此为借口搜查各宫,明显是存着什么心思?。

    别处倒也不必费心找了,且去?她口口声声要搜的西?宫去?看看!

    就在这时,宋媪终于缓过神来了。

    这……这闫小萤不像是魂灵,那她……难道没有死??可她若没死?,昨夜被抬出宫的箱子里?装的又是谁?

    她昨夜开?箱验过,的确是个身着太子服饰的女子啊!只?恨天色太黑,那死?尸又是满脸血污,死?状狰狞难堪,烛光照映下,难免有些阴气?森森,她竟没看得太清楚……

    不过,就算这假太子活着又如何?她难道还?要跟陛下说,皇后要害自己的亲儿吗?

    宋媪勉强镇定心神,低声宽慰皇后也镇定下来?,万万不可再失态了。

    可就在这时,有宫人来?报,说是在西?宫外墙冲着太子储文殿的方向有新土翻动的痕迹,挖出了一只?木匣子。

    里?面有巫蛊小人,身上挂着太子的生辰,还?插满了针!

    此话一出,淳德帝气?得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了回去?。

    原以为?前朝后宫的拙劣手段,不会出现在他?的后宫之中,没想到出现的竟是这般拙劣愚蠢!

    淳德帝一时想到,那先前商氏为?了维护他?的脸面,在宴席上得罪了汤氏。

    偏偏皇后先是闹着太子失踪要求搜宫,然后西?宫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挖出这个污秽东西?出来?!

    真?当他?是个傻子,糊弄一下就会迁怒西?宫商氏了?

    汤氏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亏得她身为?一宫之母,居然拖着储君一起?下水,做这诬陷西?宫商贵妃的蠢笨勾当!

    想到这,淳德帝厌恶瞪向汤氏,冷哼出声。

    就在这时,汤氏也终于松缓了药性,渐渐恢复些许理智,又惊又怒地看着随嘴胡诌的闫小萤。

    她……她到底是如何死?而复生的?那西?宫埋的巫蛊小人又干她何事?

    急切之下,她扑倒在地,爬向淳德帝想要解释:“陛下,臣妾……臣妾并没有让太子藏在箱子里?……”

    可话还?没说完,淳德帝已经再忍不住,抬手就给了汤氏一记耳光。

    妇人愚蠢,无药可救!宫内谁人不知,性子软糯的太子对他?的母后言听计从?

    她心怀怨毒,要陷害后宫妃嫔,若是自己耍弄手段倒也罢了!

    如今,居然拖着皇子下水,也难怪凤栖原被教得不成样子!

    汤氏无德!先是薄待亡妻之子不知悔改,现在又教唆自己的亲儿行下作勾当!

    她若继续为?后,后宫永无安宁!

    想到这,淳德帝不想要这家丑继续张扬,冷声吩咐李泉:“皇后宿日

    ?劳累,心神难宁,有些癔症发作,即刻送回寝宫,封住宫门。无朕的旨意,不准外出,谁也不许见!”

    这圣旨一出,众人神态各异。后赶来?叫屈的西?宫母子互相对望,暗露惊喜神色。

    这真?是天上掉下砸死?人的馅饼,汤皇后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佛堂关久,脑子也昏涨了?

    用了这等昏招,全都作用到自己身上了!

    宋媪也是百口莫辩,痛哭请陛下明察,说皇后娘娘真?的是被冤枉的。

    可皇帝冷笑问她是何人冤枉,宋媪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若供出闫小萤来?,将牵扯出皇后另一桩胆大包天的隐秘,若事迹败露,便不是幽禁这么简单了。

    于是她一时讷讷,压根说不出来?,只?被侍卫扯了,一路拽下殿去?。

    太子从头到尾,都是一脸懵懂惶恐,挂着点点狼藉果汁,不知所措地望着母后和父皇。

    当汤氏踉跄起?身的时候,凤栖原至孝,连忙过去?搀扶。

    那汤氏也不知是不是真?疯了,居然狠狠给了太子一耳光,然后失状狂呼,说她是假的,不是她的儿子凤栖原……

    太子听了,泫然欲泣,哽咽扑倒,一把抱住汤氏,任着她捶打也不松手。

    羸弱少年哭得泪流满面,呼喊母后,请母后宽宥他?,他?立刻躺回箱子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了。

    听得李泉都于心不忍,连忙扶住太子,不让他?再靠前讨打。

    种种闹剧,叫淳德帝不禁揉起?头穴。

    就在这时,慕寒江也带着龙鳞暗卫赶来?了。

    他?本是接了太子失踪的消息,带着人入宫协助搜查,没想到来?时,闹剧已经收场。

    慕寒江跟陛下请安之后,不动声色看了看凄婉无助的太子,一时也理不清,这位贼精的储君,布下的是个什么局。

    不过他?倒是开?口为?太子求了情,只?说太子为?人至纯,为?人子也不好干涉母后,应该跟构陷西?宫的事情无关,还?请陛下明察,雷霆雨露均施。

    慕家郎君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再说太子为?人单纯,淳德帝也清楚他?的斤两,不会跟宫内巫蛊一类事情有关。

    淳德帝晚上哭坟,白日?断案,也是累了,看着默默垂泪的凤栖原,只?是挥挥手,让他?不必多?想,只?要他?没参与皇后的腌臜事情,就与他?无关。

    当闫小萤从陛下的御书房出来?时,慕寒江也跟着走了出来?。

    二人下了大殿台阶后,闫小萤回头跟慕公子道一声谢。

    慕寒江垂眸看着眼前带着泪痕的少年,头发凌乱,白皙的脸上挂着果汁和泪珠,一副孱弱不禁风雨的纤薄。

    若三皇子在此,大约又要让他?的四弟照一照镜子……

    慕寒江适时垂下眼眸,伸手掏出块干净帕子递给太子,让他?擦擦脸,然后不动声色问道:“臣本以为?殿下失踪,方才问询了太子与凤鸣殿,清点人数时,发现皇后寝宫有个宫女在去?往东宫后不见了踪影,太子可知她的下落?”

    闫小萤怅然叹了叹气?,抬头望着着天上浮云,所问非所答:“这宫里?无缘无故失踪的人太多?。慕卿真?要个个都问清楚吗?这既不是东宫的人,母后的宫女去?了哪,孤又怎知?”

    慕寒江淡淡道:“不是臣要对东宫人事妄加干涉,只?是臣想不明白,殿下新近前途尚好,皇后娘娘为?何要破釜沉舟,有此一闹?”

    小萤用帕子按住眼角,转头对慕寒江道:“君之疑问,也是孤心中所困。母后的事情,大多?是不对孤讲的。就连东宫许多?人手,也皆是母后一手安排,是去?是留,非吾做主。若是孤知道母后打算,岂能不阻拦她?这样的昏招,连孤都……看不下去?!慕卿要不要查查,是不是有人给我?母后下了降头?”

    此时少年眼圈的红润未散,配上鬓角凌乱碎发,如易碎的精美瓷器,稍微用力,便破碎得拼不回去?……

    慕寒江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他?直觉今日?闹剧有些蹊跷,太子凤栖原应该知道其中隐情。

    可太子就算想要明哲保身,也没有理由如此坑害自己的母后,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么看来?,大概也只?能用后宫女子的妒忌倾轧来?解释了。

    就在这时,太子突然开?口道:“后宫乌烟瘴气?,孤实在憋闷,更无颜见二哥和商贵妃……听闻慕卿在城外有一处雅致别馆,不知能否暂借几日?,让孤出去?躲躲清闲?”

    那别馆正在城外,若慕寒江允了,她便有出城的机会。

    小萤打算富贵险中求,直接跟暗卫头子提出要出城小住的要求。

    因为?她笃定,城门拦得住任何人,但拦不住龙鳞暗卫头子的车马。

    慕寒江没想到太子居然提出要去?慕家别院小住,一时有些皱眉迟疑。

    他?与太子二人交恶甚久,虽然因为?江浙查账的事情暂时合作一二,得了些微缓和,但还?没有到可以邀入别院小住的亲密程度。

    太子如此要求,显然有些太不知分寸了。

    闫小萤见慕寒江表情寡淡,似乎不想应,便半垂着头,略带颓唐道:“若是以前,便是卿相邀,孤也不敢应。如今母后被拘禁,孤想干什么都没人管了。既是这般,去?别院也无甚意思?。卿若是不便,孤不妨放肆一回,去?京城里?的秦楼楚馆消磨一下。卿也不必费心思?装瘸,再去?构陷那些有的没的,便正好参上一本,说孤荒淫无度,便可遂了心愿。”

    这般胡说八道,听得慕寒江眉头都要立起?来?了!

    “殿下,请自重!”

    太子若要去?狎妓,难道是他?慕寒江胁迫的不成?只?因为?他?小气?,不愿容留太子去?他?家别院?

    慕寒江平生结交之人,除了军营武士,便是朝中周正严谨之辈,言语都有分寸章程。

    而且他?为?人孤高,举凡与他?交往者,都是言语有度。

    慕寒江之生平还?真?是没见过这样顶着稚嫩脸蛋,胡搅蛮缠的小混蛋。

    可偏偏这混蛋还?顶着储君的头衔,不能拖到刑房细细用刑,让他?改改毛病!

    颇感头疼之余,他?一时想就算要废太子,也不必这般猥琐,闹得满城风雨,让陛下落个教子无方的恶名。

    于是在太子长吁短叹的哀怨声里?,清雅男子被他?磨得不耐,终于点头应下:“殿下若想转圜心情,那臣就洒扫院落,恭迎……”

    “太子殿下不是说,倾慕叶将军的威名,后日?要去?他?的军营讨教骑射技艺吗?那军营跟慕家的别院正好方向相反,不大顺路吧?”

    就在这时,有清冷低沉的声音将慕寒江的话打断。

    小萤挑眉回望,却看见大皇子一身玄色长袍,金冠玉带,眉目清冷,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他?俩身后。

    她何时跟凤渊约好一同去?军营了?

    就在小萤张嘴欲反驳时,突然想到,她拿着羊腿探看大皇子时,为?了找寻出城借口,的确问过他?能否带着自己同去?军营。

    可凤渊跟他?的舅舅不睦,压根没接她的话茬。

    如今她好不容易哄得慕寒江松口,这疯子又来?捣乱!

    气?急之下,她只?能背对着慕寒江,冲着凤渊猛挤眼色。

    凤渊却视而不见的样子,淡定从容往前走了一步,冲着闫小萤施礼道:“叶将军听闻殿下要亲临军营,已经告知三军将士洒扫教场,洗刷马鞍,调正弓弦,只?等殿下亲临,以振士气?!”

    慕寒江听了,眸光微闪,目光在太子和大皇子之间游弋。

    他?并不意外太子要去?军营练习弓箭,毕竟马上就要秋狝,满京城有资格参加的子弟都在练习靶子。

    宫里?的靶场被皇子和亲随挤占,的确施展不开?功夫,

    不过……大皇子什么时候跟太子如此要好了?

    似乎猜到了慕寒江的多?疑,凤渊适时解释:“叶将军还?请了其他?皇子同往……既然在此处看见了殿下,便先告知了。”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合乎情理了。

    大皇子历劫归来?,叶重身为?他?的亲舅舅,这些年对凤渊遭遇一无所知,应该是心怀愧疚。

    眼看着大皇子独处十年,与皇宫里?的人事格格不入,当舅舅的有些急了。

    眼下正赶上秋狝时节,叶将军邀请众位皇子同往军营打靶,

    也是要给大皇子机会,缓和拉进一下与诸位兄弟的感情,让他?快些结交些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