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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扬起的唇角瞬间凝固, 赵悦脸色阴沉的吓人,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撞击,直通通往上冲, 抵达喉管时,口腔里一酸,她忙探头出去,手撑在床边吐起来。

    许林溪愣在原地, 眼睛眨了眨, 一脸不可思议:“不不是吧。”看见我有这么大反应。

    收拾好出门要带的东西,江秋梧转身,朝许林溪说:“我来吧,别耽误你上班。”

    许林溪把醒酒的汤递过去, 瞅了眼还在吐的人,神情难尽:“那你看着点时间,别迟到。”

    “好。”江秋梧接过杯子, 手背感受了下温度, 还很烫, 她用嘴吹了下,顺手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

    许林溪转身要走, 想起什么又扭头问:“你早饭怎么办, 需不需要给你带?”

    “不用了, 我路上随便买点。”江秋梧冲她笑笑。

    许林溪迟疑了下,点点头,又往床上看了眼, 才道:“行,那我先走了, 所有老师今天要开早会。”

    “嗯,路上小心。”

    等许林溪出去,江秋梧侧身望去,赵悦吐完爬在床边,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怎么,一动不动。

    江秋梧走近到床边,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赵悦无视掉江秋梧递过来的纸巾,手撑起身体躺回去,感觉两眼发黑,索性直接闭上,什么也不看。

    见她这样,江秋梧几不可闻叹口气,把纸巾放回柜子上,“把醒酒汤喝了,我要上班了。”

    “”

    赵悦头动了下,转向靠墙那面,一副不愿意沟通的模样。

    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还要上班,江秋梧抿抿唇,交代:“你要是还难受就再睡会儿,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说完,弯腰把垃圾桶上套的黑色塑料袋小心翼翼扯掉,打了个死结,准备下楼的时候扔掉。

    察觉到江秋梧要走,赵悦眼皮动了下,余光斜过来,闷声问:“你们现在一起上班?”

    “嗯。”江秋梧瞟了眼柜台上的醒酒汤,催道:“起来把汤喝了。”

    赵悦神情有所松动,看过去:“你给我弄的?”

    “不是,许老师一大早给你煮的,我没时间。”

    赵悦脸色顿时沉下来,头转到一旁,抵触道:“她煮的,我不喝。”

    江秋梧也不惯她,淡声说:“不喝你就难受着,我上班了,还吐就去洗手间,别弄地上。”

    “”赵悦置若罔闻。

    江秋梧拎起包出卧室,走到客厅看见厨房的垃圾桶也快满了,就顺手给换个袋子,一起丢下去。

    新塑料袋刚套上,卧室传来脚步声,江秋梧转头看了眼。

    赵悦站在餐桌旁,盯着挂在门口的黑色冲锋衣,很突兀的冒出一句:“她穿和我一样的衣服。”

    江秋梧手指顿住,不解地看赵悦。

    赵悦扭头和她对视,大言不惭地说:“你在找替身。”

    “你说什么。”jsg江秋梧满脸震惊,又特别想笑,“你是不是疯了,一件衣服能说明什么。”

    赵悦说:“现女友和前女友穿一样的衣服,你说能说明什么。”

    江秋梧很无语,“有没有可能我只是知道喜欢这种类型的人,和你没关系。”

    “是吗。”赵悦看她,“如果我也只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呢。”

    江秋梧愣住,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赵悦是指她和宋玉婉是同种类型,她只是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可笑,“你骗的了自己吗。”

    “就知道你不信。”赵悦眼皮微垂,落寞地问:“为什么非要是她?”

    本以为自己到这年纪不会再幼稚到因为想气谁而故意说违心的话,不曾想,是江秋梧高估自己了:“她比你成熟,比你有魅力。”

    “教个破书就有魅力了!”赵悦不快地皱眉。

    江秋梧平静道:“另外她比你有责任心,知道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不像你,逃学挂科,毕业证都难拿到。”

    赵悦被气得瞪直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嫌我学历低?”

    江秋梧怔住,露出比赵悦更加难以置信的表情,非常不理解,激她回去读书怎么就成嫌弃她学历低了。

    完全没办法再交流下去,江秋梧提起垃圾袋,“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出去记得把门锁好。”

    赵悦往前跟了步,嘴比脑子快:“我送你。”

    “不用。”江秋梧带上门走了。

    赵悦失落地低下头,在原地站了会儿,胃里突然又开始泛酸,她忙用手捂着嘴,抬头四处张望,寻找洗手间。

    ·

    晚上。

    江秋梧下班回到家,赵悦已经走了,卧室的地面被拖过,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床头的杯子里空空如也,醒酒汤不知道是被倒掉还是被喝掉,江秋梧没多想,把杯子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了下,顺道接杯热水回屋。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

    江秋梧放下水杯,掏出来看。

    【赵悦:挂的科目可以补考,我没逃学,只是缺了一个实践活动,不影响毕业。】

    【赵悦:我已经联系辅导员了,以后会认真对待考试。】

    【赵悦:你下班了吗?】

    江秋梧静静读完,没有回复,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脑子放空,定坐了会儿,等杯中的热水凉到合适温度,江秋梧端起喝了两大口,便起身去洗漱。

    分手后各自安好,对她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

    顾及外地的学生要回家过年,留太晚票不好买,年前最后两节雅思课改为线上教学,小班教学,只有六位学生。

    上课前半小时,江秋梧调试好设备,投放课件,预览这节课教学内容,然后根据杨老师的提示,提前标注好疑难点和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便于到时候关注学生对知识点的掌握程度。

    到了上课时间,学生陆续进来,江秋梧提醒她们签到,然后对照名单一一核对,只有六个学生,其实扫一眼就知道个大概,但江秋梧却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因为这六位学生里面有一位叫赵悦。

    线上授课,学生ID都是使用自己的名字,江秋梧盯着那两个黑体加粗的大字,心里存有一丝侥幸,可能只是重名。

    直到课上提问,赵悦开麦回答问题,江秋梧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彻底愣住,天底下重名的人可以有很多,可重名连声音都相似的,恐怕没多少。

    课上一半中途休息,杨老师关麦,特意交代江秋梧:“赵悦同学刚报名,缺了两节课,小江,等会儿下课了你把我们之前的课件发给她。”

    江秋梧咽了下喉咙,问:“她什么时候报名的?”

    “前天吧,哦不对,大前天,反正没几天。”杨老师在关注下节课的教学内容,没注意到江秋梧的反应,只叮嘱说:“别忘记哦。”

    江秋梧忙点了下头,笑笑应道:“好。”

    公司员工做完年前工作接洽,都陆续放假,江秋梧把课程进度和学生名单整理完,也迎来了上班族的第一个假期。

    许林溪比她先放假,昨天已经回家了,下班回去家里只剩她一个,江秋梧简单收拾了些行李,也打算早点回家,她想多陪杨金凤几天。

    刚装完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赵悦打来的,江秋梧接通还没来得及问她今天是怎么回事,对方倒是先发制人。

    “前两节课的课件,你还没发给我。”

    江秋梧愣住,放假前事情多,她一忙就把这个给忘了,赵悦现在在智思上课,工作上的请求也确实不好拒绝,“等会儿发你。”

    “好,我等你。”赵悦说。

    江秋梧皱了下眉,把压在行李箱上的腿拿开,坐到沙发上,“能跟我说下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突然来智思上课。”

    “提升学历。”赵悦语气古怪,“你不是嫌弃我学历低。”

    江秋梧噎了下,“我没有嫌弃你学历低。”

    “反正差不多都是那个意思。”

    江秋梧想起赵悦是要出国留学的,顿时觉得报名学雅思也合理,便不再反驳:“也行,反正出国用得到。”

    “嗯。”赵悦语气淡淡,漫不经心说:“这次打算换个专业申请,之前的成绩不够。”

    江秋梧抿唇,“好,我现在发你。”

    说完便挂断电话去开电脑,刚按开机键,赵悦的电话又打过来,“你生气了吗?”

    江秋梧觉得奇怪,“我气什么。”

    “没什么,你找吧,我挂了。”

    “”

    江秋梧找到课件,没有登录线上授课用的那个软件,而是直接从微信发过去,赵悦很快回了个OK的手势。

    第二天清早,江秋梧乘大巴回家,昨晚的小插曲很快被回家过年的喜悦冲淡,杨金凤见江秋梧回来格外高兴,肖艳也笑眯眯过来,不知道是心疼江波走了还是什么,说今年到她家吃年夜饭,家人一起聚聚,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平房里一时间热闹许多。

    江秋梧跟着江涛一起去镇上置办年货,又给家里的人都添了新衣,年三十下午,去坟上给江波烧纸,遇到村里一位长辈,按辈分江秋梧应该叫她婶婶,两人迎面打了声招呼,“秋梧回来了,去给你爸烧纸送钱?”

    “嗯。”江秋梧淡淡应道。

    女人叹口气,走近了些询问:“你爸头七那天,你没回来是吧?”

    这种事江秋梧不想对外说,只礼貌地应了个表情,没说话。

    “哎。”女人摇摇头,一脸痛惜说:“你当闺女的不回来,就没人给你爸烧纸送钱啊。”

    江秋梧没放心上,只当是村里人爱管闲事,后来回去路上才知道头七那天她没回来,杨金凤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坟上给江波烧纸钱,自古没有长辈给晚辈添纸钱的道理,怕被人议论,杨金凤特意选在晚上去,可还是被人看见。

    导致她们这家成了村里饭后的谈资,心疼杨金凤不容易,奚落江秋梧不孝顺,还有偷偷笑话江波活该的。

    村里闲话多,江秋梧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杨金凤在乎,但她什么都没跟江秋梧说,每天就坐在低矮的房檐下,听别人戳自己儿子,孙女的脊梁骨,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

    江秋梧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三十晚上,不知何处又得罪了肖艳,她没喊杨金凤和江秋梧去吃团圆饭,奶孙俩习惯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冰箱里菜都有,添把柴火的事。

    饭菜端上桌,江秋梧给杨金凤碗里夹鱼肉,直言:“奶奶,过完年,你跟我进城住。”

    “去城里做什么,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杨金凤诧异抬头。

    江秋梧知道杨金凤会拒绝,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好,你去跟我住,现在理发店租出去了,我有工作,再加上江波出意外要赔的钱,足够我们生活。”

    杨金凤放下筷子,面色沉重:“你爸出事那钱都是你的,你收好,我就住乡下挺好的,你过节就回来了,还有小赵也不时来看我,我个快入土的老太太了,能被你们这么惦记着,已经非常知足。”

    “赵悦来看过你?”江秋梧挑鱼刺的手顿住,偏头问:“什么时候?”

    “你爸走后没多久,她来还给我提了牛奶,好多水果,小赵这孩子真不错。”杨金凤说完看了江秋梧一眼,抿抿唇支吾其词,问:“你俩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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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秋梧没做声, 夹了根芹菜,细嚼慢咽,算是默认。

    杨金凤笑着叹了口气, “小赵那孩子太年轻了,你比她成熟,想事情也更全面,出现矛盾在所难免, 只是人跟人jsg相处, 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牙齿都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是你们,可不管是因为什么, 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嗯,我知道。”江秋梧把筷子递到杨金凤手里,起身用汤碗旁倒扣的白瓷勺给两人碗里舀排骨汤, 有意岔开话题, “排骨我多炖了会儿, 你能咬得动,多吃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江秋梧不愿多提, 杨金凤也不勉强, 笑着点头, “好好,你也多吃点,都瘦了。”

    “没瘦, 回来前刚称的,比夏天的时候还重了两斤。”江秋梧浅笑。

    杨金凤脸上乐呵呵的, “胖点好,胖点健康。”

    “嗯。”江秋梧放下汤勺,跟杨金凤商量:“今天冬天冷,要不这样,你和我先去城里住一段时间,等暖和了,我再送你回来,反正离得不远,现在交通也方便。”

    杨金凤怕给江秋梧添麻烦,仍旧不怎么愿意,“屋里有空调,不冷,你就安心上班,别老惦记我,我好着呢。”

    “有空调你也舍不得开。”老一辈的节省惯了,能省就省,这点江秋梧心里比谁都清楚。

    杨金凤闪烁其辞,“我开,怎么不开,冷了我就开。”

    “可我想让你去陪陪我,奶奶。”都说人老后需要人作伴,不然会孤单,可陪伴本就是相互的,江秋梧何尝不想有个亲人在身旁知冷知热。

    杨金凤犹豫了,满眼心疼望着江秋梧:“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江秋梧握住杨金凤的手,“江波走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日子终究还要继续过,奶奶,你不能总闷在屋里,这样对身体不好,要多出去走走。”

    江波再没用,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怎么不苦,杨金凤眼中闪着泪花,哽咽道:“都是命,都是命啊。”

    江秋梧强忍酸楚,笑着安慰:“奶奶,今天过年,高兴点。”

    “好,好”杨金凤一边擦眼泪一边笑,“我们都不哭。”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把那边安顿好,就来接你过去。”江秋梧说。

    饭吃到一半,屋外传来嘭嘭的爆炸声,村里有人在放烟花,空气中弥漫着过年特有的烟销味。

    没一会儿,佳佳来叫她们,兴奋道:“奶奶,姐姐,快来看烟花。”

    “好,就来。”

    江秋梧应声,放下筷子走到门口,江涛正把烟花往院子里搬,乐乐手里拿着打火机,跃跃欲试。

    “你行不行?”江涛有点不放心。

    “行,怎么不行,爸你就让我试试。”

    站在堂屋门口的肖艳冲他喊,“儿子想放,你让他试试。”

    江涛让开位置,交代:“别离太近,点着就赶紧跑。”

    “知道了。”

    引线被吞噬,很快燃烧到尽头,嘭的一声,烟花直冲而上绚丽绽放,留下一地红屑,孩子们激动的哇哇大叫,大人们也仰着头笑。

    江秋梧被眼前欢快的气氛感染,心中微动,掏出手机对着烟花拍了张照片,配上祝福的话发了朋友圈,许林溪很快点赞,并且评论:“新年快乐,我是不是第一?”

    “新年快乐。”江秋梧笑着回她。

    开始上班后,微信里多出不少好友,陆续又有其他同事点赞祝福,彭莉看到直接打来电话,羡慕道:“我们这禁鞭,都没人放烟花,一点年味都没有,可无聊了。”

    “村里还好,管得不严。”江秋梧笑说。

    彭莉:“彤彤看到你发的烟花,羡慕坏了。”

    江秋梧回:“我等会儿给她拍条视频看看。”

    彭莉刚说完好,彭欣彤就凑过来,迫不及待地说:“干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彤彤。”

    又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江秋梧走到大门口,拍村里其他家放烟花的视频发给彭莉,“给彤彤看。”

    很快,彭莉录了条彤彤看烟花大叫的视频发过来,“看把她高兴的。”

    大门外刚好是风口,冻得人直哆嗦,江秋梧拢紧风衣,低头看完视频抿唇笑了笑,转身正要往院子里走,余光稍转,鬼使神差的往右侧交汇的大路上望了眼。

    这几年农村建设快,大路边都装了路灯,太阳能发电,光线不是太亮,可隐约能看见路旁停着辆车,瞧不清车牌号,但车型很眼熟,像是赵悦的。

    江秋梧一边觉得不太实际,一边又忍不住探身想看得更清楚点,但没想到车里坐的有人,突然启动车子,远光灯射过来,江秋梧被光刺得下意识别开脸,抬手挡了下。

    等转头再去看时,车已经开走了。

    这几年,在城里混出样子来的,春节基本都是开私家车回来,这里面也不乏有好车,一辆车而已,没什么稀奇,江秋梧把自己说服了,搓搓手回身进屋。

    收拾完饭桌,春晚已经开始好半天,杨金凤跟江秋梧说了会儿话,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开始打瞌睡,江秋梧把音量调小些,低头看手机,心思其实根本没在春晚上,之所以没关就是图个仪式感,过年不看春晚总觉得缺点什么。

    赵悦二十分钟之前点赞了她那条朋友圈,一排排头像看过去,唯独她的小兔子最显眼。

    江秋梧盯着头像,思绪不受控制。

    不知道赵经年和冯媛会不会回家过年,可依照赵悦的性格,就算那两位在家,她肯定也不会回去,至于能去哪儿,大年三十还是一个人住酒店吗。

    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同情,可怜还是心疼,说不清楚,就是突然间很不是滋味,江秋梧仰头,缓缓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

    念及明天要起早拜年,时针刚过十,江秋梧就把电视关了,准备睡觉,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将近二十分钟,都没睡意,只觉得耳边太静了,静的让人心慌。

    江秋梧又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到合适的高度,再次尝试睡觉,但耳旁有声,心里还装着事,一旦开个头后怎么都拉不回来。

    确实是睡不着了,避免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江秋梧打算再看会儿手机,翻身手刚伸出去。

    嗡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微信聊天框弹出来。

    【赵悦:倒计时了。】

    四个字配上熟悉的兔子头像,一目了然。

    江秋梧用指纹解锁手机,点进微信又看了遍,距离零点转钟足足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开始倒计时,未免过早。

    大年下,虽然发的不是新年快乐,但也算有那个心意,对自己而言是份祝福,江秋梧没有吝啬,礼尚往来回了句:“新年快乐。”

    消息发出去,江秋梧刚要退出微信,手机又响了声,‘新年快乐’下面出现一张图片,漆黑的夜空中,绚丽绽放的烟花格外夺目。

    镇上卖烟花的就那几家,一百来块的东西放出来,效果相差不大,第一眼看过去,江秋梧还以为是自己刚发在朋友圈的那张,直到点开放大。

    朦胧夜色下,正红色的大门口站有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一只手插在兜里,正低头看手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烟花爆炸时那一瞬间的光芒映在她侧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娴静和美好。

    江秋梧目光在照片上定格两秒钟,给够脑子反应的时间,猛地坐起来,将照片放大又看了半分钟,终于敢确定刚才那车就是赵悦的。

    大脑空白一瞬,又突然乱糟糟的,像是好多东西搅在了一起,怎么都理不清,给不出结果,当下做出的反应皆出自本能。

    “你在哪?”江秋梧打字的时候手指有点抖。

    【赵悦:车里。】

    江秋梧抿唇,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迟迟未动。

    【赵悦:出来吗?一起跨年。】

    【赵悦:也可以拒绝。】

    消息一条接一条进来,闹得江秋梧根本静不下心来忖量,但行动总是快过脑子,她伸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小心翼翼拉开门,轻手轻脚出去。

    夜里温度又凉了些,村子里已经安静下来,明明没什么太大声响,可因为节日烘托,莫名觉得很热闹,喜庆。

    赵悦坐在车里,玻璃下拉开一条缝,方便看有没有人过来,明早要去给金书禾拜年,她没打算在这儿坐一夜,转钟后就走。

    就算没见上面,隔这么近,也算是一起跨年了。

    寒风侵肌,赵悦打了个寒颤,抬手将车窗玻璃升jsg上去,无聊的把手机屏幕开了关,关了又开,亮光在脸上忽暗忽明。

    没什么其他可以娱乐的,就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倒计时。

    还有五十分钟,时间很充裕。

    四十分钟,江秋梧也需要时间考虑。

    三十分钟,万一睡下了,再起来也需要时间。

    二十五分钟,春晚大概放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二十分钟

    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但也没有太难过,顶多算有点失落,来之前金书禾给她打过预防针,还劝她别来,让给江秋梧点时间和空间,是她自己不听。

    照金书禾的话说,就是死犟,赵悦心里也明白这个理,追太紧会适得其反,但有时候吧就是很难控制,给自己找一万种借口,反正春晚也不好看,来就来吧,路程又不远。

    手机屏幕又亮了,只剩十分钟。

    赵悦知道时间越近代表着什么,她身子往后靠,举着手机,打开播放音乐的软件,想找首歌应应景。

    咚咚——

    赵悦猛地转头,身子还没坐直起来,手已经扣动把手把车门推开,迈腿下车,江秋梧手插在兜里,鼻尖通红,站在车门边看她,像是责备,还有其他道不明的东西。

    两人像拍电影似的,她看她,她也看她,眼睛里蕴含的情绪太多,不用说话已经诠释一切。

    最后,赵悦眼神先躲闪开,拉开后面的车门,“上车坐会儿?”

    江秋梧提起大衣后摆,坐进去:“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没走。”赵悦坐到江秋梧旁边,把车门带上,“刚停的地方挡住别人家大门了,狗总叫。”

    江秋梧抿唇,“我还以为看错了。”

    赵悦笑笑:“我和自己打赌,你要是回我消息,我就把照片发给你,邀请你一起跨年。”

    “要是不回呢?”江秋梧问。

    赵悦说:“不回,我坐会儿就走。”

    江秋梧哼笑了声,扭头看车窗外,不知是嘲讽还是调侃:“弄得还挺深情。”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过个年,没其他意思。”赵悦解释。

    江秋梧点点头,“我知道,你微信里说了。”

    “所以你同意了?”

    江秋梧不带什么情绪说:“过年不就是图个热闹,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赵悦嘴角扬了扬,摁亮手机见只剩五分钟,屁股抬了下,弯腰去够副驾驶座上的东西,江秋梧被动静声吸引,刚一扭头,就看见一束火红的玫瑰,夹在她和赵悦中间。

    “送给你的。”赵悦递过去。

    江秋梧没接,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努力掩饰心中的波动,“不用这么破费。”

    “可你都同意和我一起过年了。”赵悦把玫瑰往江秋梧身前凑了凑。

    赵悦送的是红玫瑰,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江秋梧撇开眼,“真不用,拿回去吧。”

    “送花不是要你和我谈恋爱。”赵悦把玫瑰搁在她和江秋梧胳膊中间,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这花很好看,想送给你,要真是”

    江秋梧看她。

    赵悦顿了下,“要真是表白,我不会只送花,太寒酸了。”

    江秋梧斜她一眼,揶揄:“说得好像你之前表白,有多隆重一样。”

    “第一次没有经验,下次肯定让你满意。”

    江秋梧愣住,她其实没那么多计较的,表白这事讲究水到渠成,感情到了自然就成了,隆不隆重都是次要,她也没有不满意,只是顺赵悦的话这么一说。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悦说:“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表白的,就算没忍住表白了你也可以拒绝,别有压力。”

    绕到这个话题上,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江秋梧索性保持沉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差一分钟。”

    马上就零点了,江秋梧扭头准备说声‘新年快乐’,好结束这次跨年活动,让两人都不陷在尴尬中。

    “江秋梧。”

    赵悦的脸突然放大凑近到眼前,嗓音不轻不重,连名带姓叫江秋梧名字时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像会蛊惑人心。

    江秋梧睫毛轻颤,连呼吸都轻下来,抬手欲去推赵悦肩膀,“你有事说事,别离我这么近。”

    “我现在表白,你女朋友会不会吃醋?”赵悦不顾江秋梧防备,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像是要把人看穿似的,一字一句道:“还是你压根没有女朋友。”

    话音刚落,江秋梧的手机响起来,两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赵悦睨了眼备注,失笑:“你女朋友来查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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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闭空间里, 来电铃声格外响亮,让人心慌,再加上一旁赵悦意味深长的眼神, 更是叫江秋梧如坐针毡,下意识要避开,可手刚碰到车门把手就被赵悦一把抓住手背。

    “外面冷,别下去了。”

    江秋梧眉心皱成一团, 这种受制于人的处境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正要说什么表达不满。

    “新年快乐。”

    时间掐的正准,一分钟不差,说完,赵悦拉开另外一边的车门, 弯腰下车,又把车门轻轻带上,“你接吧。”

    江秋梧盯着车窗玻璃上模糊不清的身影, 足足愣了有半秒钟, 来电铃声停止, 没隔多久再次响起来,还是许林溪打来的,江秋梧被惊动回过神, 上划接通键。

    听筒里传来欢快的祝福声, “姐姐, 新年快乐。”

    江秋梧扯扯嘴角,礼尚往来地回以祝福:“新年快乐。”

    “哎呀,晚了一分钟, 没卡上点。”许林溪遗憾地说:“我特意提前了一分钟给你打电话,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江秋梧眼睛瞟向手边娇艳的玫瑰, 有点心不在焉:“不好意思,我刚睡着了,没听到。”

    “没关系,也就晚了一分钟而已,姐姐,我是不是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人?”许林溪问。

    江秋梧没答,余光瞟向车窗外,只看到一个背影,外面应该挺冷的,坐在车里都能听到风声。

    “姐姐?”

    “嗯?”江秋梧回过神,说:“许老师,祝你新年快乐。”

    许林溪愣愣,“你已经说过了。”

    “嗯,我有点困了。”以前不知道许林溪的心意还好说,现在已经心知肚明,那就没办法装傻,没有可能的事情,江秋梧不愿随便给人希望,不然对她不公平。

    许林溪哦了声,失落道:“确实,时间也不早了,那你睡吧。”

    “好,年后见。”

    身后传来开门声,赵悦扭头,“这么快?”

    江秋梧点头,“年也过了,快回去吧,挺冷的。”

    赵悦指指车内,试探问:“花真的不要吗?我都买了。”

    江秋梧转头看了眼,犹豫片刻,折回去弯腰把玫瑰抱进怀里,“谢谢,确实很漂亮。”

    “你女朋友会不会吃醋?”赵悦问。

    江秋梧睨她一眼,把花递出去:“那我不要了,还给你。”

    赵悦没伸手接,看着江秋梧,“你没和许林溪在一起,只是合租,对吗?”

    她也是那天彻底酒醒后才发觉不对劲,江秋梧住的是次卧,洗漱用品都是分开的,再说两人相处的氛围,怎么看都不像热恋小情侣。

    既然对许林溪没有那意思,江秋梧也不愿拖人下水,“我从没说过我跟她在一起。”

    赵悦抿抿唇,闷声说:“可我问你的时候,你也不否认,我难过了好久。”

    “是你自己笨,怪不了别人。”江秋梧看眼手机,确实不早了,赵悦开车回去还要时间,于是就没再跟她啰嗦,“我也该回去了,路上开车慢点。”

    赵悦转身,冲江秋梧背影问:“我到家后需要和你报平安吗?”

    江秋梧脚步顿了下,没回头:“随便。”

    “好。”赵悦咧嘴笑起来。

    ·

    初十开工,江秋梧提前两天就回去了,打算重新找个地方住,之前一个人怎么住都无所谓,如今带着杨金凤继续跟人合租,怎么看都不合适。

    走之前,江涛偷偷给江秋梧塞了一千块,不管是觉得麻烦了江秋梧还是给伙食费,反正是点心意,但江秋梧没要,她知道江涛刚盖完新房子,手头没多少钱,还有双儿女要养,一家人日子也不好过。

    为此,江涛差点和江秋梧急眼,但也不单纯为她不收钱,绕来绕去还是怪自己没本事。

    “小叔,我现在不缺钱,你先供佳佳和乐乐上完大学再说,他们成绩都那么好。”江秋梧跟他解释。

    江涛叹了口气,这才没有再坚持要把钱塞给江秋梧。

    房子重新找了个二室的,房租比之前稍微贵点,但归属感特别强,江秋梧觉得jsg挺值得,在杨金凤来之前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年后,公司员工陆续到岗,学生也返校,六人小班教学选定在公司上,两人不可避免的又见了面。

    赵悦坐在第二排靠墙的位置,上课除了时不时的瞄江秋梧几眼,也没做出太过分的事,江秋梧索性装没看见。

    两节课结束,学生陆续离开教室,江秋梧把上课情况反馈给杨老师后,拿上杯子到茶水间接水。

    开水刚过杯子一半,赵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肩上背了个包,乖巧站在她身旁问:“晚上有空吗?”

    江秋梧愣了下,抬手把出水阀门关上,才说:“没有。”

    赵悦往旁边挪了步,正好挡住江秋梧出去的路,“那明天呢?”

    “也没有。”

    那晚的赵悦确实让她心中有触动,可分手了是事实,很多苦都吃在心软上,她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不长记性的人。

    江秋梧掀掀眼皮,正犹豫找什么借口才不显突兀,许林溪凑巧找过来,“原来你在这啊,忙完了吗?我们赶紧去吧,那家店特别火,去晚了要排队。”

    来的刚刚好,借口也不用找了。

    “好。”

    江秋梧看了赵悦一眼,她倒也识趣,侧身让开,“你们要去吃什么?”

    “火锅。”许林溪递给江秋梧一杯奶茶,犹豫了下,把另一杯递给赵悦,“不知道你也在,没买你的,我这杯给你喝吧。”

    赵悦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喝奶茶对身体不好,我不爱喝。”

    “是吗?”许林溪当着赵悦面,把奶茶戳开吸了口,“可我和姐姐都挺爱喝的。”

    赵悦扭头看江秋梧:“她不爱喝,只是给你面子,不好拒绝,这都看不出来?”

    两人之间火药味很浓,江秋梧担心赵悦脾气上来了不给许林溪面子,打圆场说:“那家店生意确实不错,我们快点去吧,不然人多了还要等。”

    “好。”许林溪看向赵悦,不知道是故意的还只是客气客气,问:“一起吗?”

    江秋梧莫名紧张起来,看了赵悦一眼,赵悦也在看她,目光停顿几秒,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

    虽然赶得紧,可下班时间摆在那儿,到店里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江秋梧拿了号,“前面还有三位,要等一会儿。”

    许林溪笑笑,“没事,反正也下班了,不着急。”

    “嗯。”江秋梧手里提着奶茶,偶尔抿一小口,许林溪那杯已经喝完,她的还剩一大半。

    许林溪看了眼,问:“你真不爱奶茶?”

    “没有不爱喝。”

    奶茶这东西对江秋梧来说不是必需品,没有的时候不惦记,有的时候也没讨厌到喝不下去的地步,所以谈不上爱不爱的。

    “是吗?她说你嘴很挑,我不怎么信。”

    江秋梧咬住吸管又抿了一小口,“别听她说。”

    许林溪低头,沉默了会儿,突然扭头问:“她是怎么追到你的?”

    江秋梧愣住。

    “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挺羡慕赵悦的,我一直觉得你这么理智、有主见的人,不会随便找个任性的小孩谈恋爱。”许林溪说。

    怎么追到她的?

    头次听人这么问,江秋梧觉得挺新颖,但她和赵悦好像也没分特别具体的谁追谁,先开始暧昧不清的,等心里慢慢都有点那意思,顺其自然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爱情这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爱上一个人,没有特别多理由,好像就是电光火石那一下子深陷其中,逐渐无法自拔,尽管理智在拉扯,在警告,可潜意识还是趋于靠近,沉迷。

    明明酒吧那么多人,偏偏是赵悦,不愿承认的时候可以拿缘分当借口,可扪心自问后,就会清楚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全是人为见色起意。

    心里但凡埋下那颗种子,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回不了头了。

    虽然她和赵悦没能有个好结果,但江秋梧从不否认,有的人就是能一下子闯进你眼里,符合你所有的审美条件,知道很危险,知道不牢靠,知道大概是没什么结果,但爱意足够汹涌时,就有勇气拼死一试。

    “她是任性了点,但人挺不错的。”江秋梧对赵悦的评价也只能到此。

    许林溪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我想要的太多了。”

    感情里出现瑕疵,有的人能忍受,有的人无法接受,江秋梧恰好属于后者,她将就不了。

    许林溪笑了笑,问:“所以,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抱歉。”

    江秋梧始终认为感情里,直接明了,不拖泥带水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她不会因为怕伤害许林溪故意把话说的委婉,“你帮了我很多,我是发自内心感激你,也一直把你当我的好朋友。”

    “好吧”许林溪叹了口气,低下头好半天没说话。

    直到叫到她们的号,江秋梧拍拍她肩膀,“到我们了,先进去吧。”

    许林溪站起来,看了眼江秋梧,苦笑道:“你说爱情这东西,是不是就要转着圈追逐,我追着你,而你又放不下她。”

    “不管放不放的下,每天都要吃饭的。”江秋梧给许林溪倒了杯水,“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晚上多吃点,不要客气。”

    许林溪失笑,“其实你没必要搬走的,小梁年后就退租了,奶奶住进来也是够的,你们都走了,我还要重新找室友。”

    “我奶奶特别怕给人添麻烦,一起住她会拘谨,不自在。”江秋梧说:“我还是搬出去吧,房子已经找好了。”

    “好吧,那我就不强留了。”许林溪看着江秋梧,始终觉得遗憾:“我真挺喜欢你的,遇到你我才相信什么叫一见钟情。”

    江秋梧笑了笑:“人这辈子,不会只心动一次,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钟意的人。”

    “这算安慰吗?”许林溪问。

    “怎么不算。”江秋梧说。

    许林溪叹气:“你说你已经看得这么开了,怎么还放不下她。”

    “放不下她和继续生活不冲突,时间久了就好了。”江秋梧对此深信不疑。

    许林溪看她,“你知道越清醒的人越会什么吗?”

    “什么?”

    “越会自欺欺人。”

    江秋梧烫杯子的手顿了下,抬眼问:“你是赵悦请来的说客?”

    “我和她是情敌,你觉得可能吗。”许林溪半开玩笑。

    江秋梧失笑,没说话。

    “姐姐。”许林溪以茶代酒,碰了下江秋梧的杯子,“也祝你早日再次心动,摆脱那个小朋友。”

    “谢谢。”

    吃完饭刚到家,赵悦的电话打过来,许林溪瞟到备注上的名字,问:“需要帮忙吗?”

    江秋梧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许林溪坏笑了下,“我帮你接,就说你睡着了,”

    “”江秋梧表情很一言难尽,“算了吧,我怕她又发疯。”

    许林溪笑起来,“你还挺了解她。”

    “你先洗,我接个电话。”江秋梧放下包,往阳台走,“喂。”

    “到家了吗?”赵悦问。

    江秋梧说:“刚到。”

    到家依旧是和许林溪待在一个空间里,貌似没什么可高兴的,赵悦沉默了会儿,问:“她买的奶茶好喝吗?”

    江秋梧皱眉:“没事我挂了。”

    “我明天有事,跟你请个假,不去上课了。”赵悦说。

    联系今天下班前赵悦的反应,江秋梧一下子就猜到她为什么不来上课,学生因事请假本来是件挺正常的事,江秋梧只是气赵悦为什么总这么任性,分不清事情轻重,“为什么请假,心情又不好了?”

    江秋梧说的阴阳怪气,赵悦听了心里堵得厉害,顺她话说:“对,心情不好,不想去上课。”

    “好,知道了。”江秋梧挂断了电话。

    许林溪洗完澡,洗了些水果放在茶几上,见江秋梧拿着睡衣进洗手间,叫她:“洗完来吃水果。”

    “好。”江秋梧闷闷应了声。

    许林溪觉得诧异,转头看了眼,“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许林溪笑笑,把目光转回电视上,“骗谁呢,赵悦又气你了?”

    江秋梧没出声,洗完澡出来见许林溪举着手机,面色沉重,电视机里放的综艺哄笑声不断,她连眼都没抬一下。

    “怎么了?”江秋梧把毛巾搭在胳膊上,走近问。

    许林溪抬jsg头,痛心道:“陈安琪那孩子这次又没过线,想不开吞药了。”

    “那现在怎么样?送医院了吗?”江秋梧忙问。

    许林溪点头,“她父母及时发现,人已经送到医院洗胃,没什么大碍。”

    陈安琪是智思考研班的学生,江秋梧来得晚不清楚情况,还是许林溪告诉她的,那孩子自学考了两次没过,整天闷在家里,不找工作也不愿意见人,固执的还要试一次,跟家里吵过闹过。

    无奈之下,父母还是妥协了,让她再试一次,并且立下协议,要是再不过就出去找工作,陈安琪在机构报了班,拼尽全力搏这最后一次,没想到还是失败。

    “李老师跟这孩子聊过几次,发现她给自己的压力特别大,开导她放轻松点,看来没什么用,不过也是,一次不过两次不过,慢慢就成心魔。”许林溪越说越愁,单手拖着下巴,眼睛盯着电视一点都没看进去,“她可能已经忘记考研的初心是什么,这以后可怎么办。”

    江秋梧抿唇,安慰:“现在人没事就好。”

    “哎,现在的孩子压力真是大。”

    陈安琪作为机构的学生,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在公司引起不小轰动,总部领导的意思是,让分公司这边派两位老师带点水果,周末的时候去医院看望下那孩子。

    李老师是陈安琪的考研老师,首先被第一个想到,但经理找到她时,她却推脱不愿去,“我现在看到那孩子,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我就是觉得那孩子有点学魔怔了,不太正常,完全没办法交流,我实在不知道去了该说什么。”

    经理皱眉:“你去的主要目的是慰问家长,那孩子被诊断出有抑郁倾向,你不用跟她交流。”

    李老师还是不情愿,“表姐,我是真不想去,公司里这么多老师,你就让别人去吧,我真害怕那孩子。”

    “可你是陈安琪的老师,你不去让个不认识的老师去,多不合适。”

    李老师凑近说:“不是还有助教,我平时就负责上课,助教才是管学生的,应该更清楚情况。”

    经理想了下,觉得挺有道理,“行吧,助教去也一样。”

    “谢谢表姐,你都好长时间没来家里吃饭了,今晚去吧,我妈都想你了。”

    “今晚要加班,下次下次。”

    “好吧。”

    考研班总共就两个助教,江秋梧是在上批学生考完研才入职的,所以跟陈安琪并无交集,另外一位助教是大四学生,忙着毕业论文,江秋梧跟她商量周末去医院看望陈安琪的事情时,她态度很敷衍。

    “秋梧姐,就是去医院看个人而已,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陈姐说去医院的路上买点水果就可以了。”

    江秋梧说自己的想法:“陈安琪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父母肯定很着急和难过,我是担心去了医院,他们会过问陈安琪平时学习的细节,我入职晚,不太清楚之前的事情。”

    “我清楚,你放心吧,都交给我,到时候她父母问了什么,我来回答就行,秋梧姐,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

    “好,那你忙。”

    两人约的时间是周日上午九点钟医院外面碰头,可当天上午,许亚妮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来,手里提着两个包子,大概也知道自己迟到没理,讨好地说:“秋梧姐,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早餐。”

    江秋梧脸色不太好,“我吃过了,你吃吧。”

    “不好意思啊,秋梧姐,我学校离这里太远了,路上又有点堵车,所以才会迟到。”许亚妮解释。

    等会儿还有工作,江秋梧没把情绪带进来,扯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没事,走吧。”

    “你真不吃吗?”许亚妮把袋子打开,又问了遍。

    “嗯,我吃过了。”

    “那我吃了。”许亚妮拿着包子边吃边往医院走,到病房门口才把最后一口吃掉,江秋梧等她擦完手和嘴才轻轻敲了下病房的门。

    病房里有两个床位是空着的,陈爸爸身子靠在女儿病床床尾,愁眉不展,陈妈妈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低头抹眼泪。

    见有人来了,陈爸爸冲她责备:“别哭了,没听医生说要给女儿营造一个愉快的氛围,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你好,叔叔,我是智思的老师,特意代表全公司来看望安琪同学,这位是江老师。”许亚妮态度很恳切,走到床边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问:“安琪她今天好点了吗?”

    陈爸爸别开脸,呛道:“你看这情况像好吗。”

    “你干什么你。”陈妈妈见状立马呵斥,“人家好心来看望我们琪琪,你这什么态度。”

    陈爸爸梗着脖子,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琪琪刚打完镇定药剂,他心情不好,说话难听,你们别搭理他。”陈妈妈接过江秋梧手里的果篮,“谢谢你们能来看琪琪。”

    “没关系,安琪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都很难过,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江秋梧说。

    陈爸爸冷哼了声,“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当初报名的时候,机构可是跟我们保证说百分之九十能过,结果呢?要我看你们机构也有责任,到你们那学习,一分没提升,还掉了十七分,你们老师教的都是什么,有没有教书凭证。”

    “叔叔,你这么说可不对了。”许亚妮说:“机构保证的百分之九十能过,那不是还有百分之十。”

    这话一出,陈爸爸和陈妈妈都愣住。

    “亚妮,说什么呢。”江秋梧连忙阻拦,“不好意思啊,她不是那个——”

    “你别说话,让她说!”陈爸爸拍了下床尾的桌子,站起身,食指指着许亚妮:“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我花钱报了你们机构,分数没提反倒还降了,怎么?这还怪我们啊?”

    许亚妮皱眉解释:“叔叔,我不是怪你们,我的意思是考试本就是个说不准的事,每年的题目也不一样,发挥失常很正常,你不能把责任都怪到老师头上,机构的老师都很负责的,不信等安琪醒了,你问她,李老师找她谈过很多次话,让她不要太紧张,可安琪听不进去,她压力太大了。”

    “别说了,亚妮!别说了。”江秋梧扯许亚妮胳膊,让她赶紧闭嘴,又转身跟陈安琪的父母道歉,可学生遇到自己觉得没理的事情,总想要辩解几句:“秋梧姐,你别拦我,我是实话实话。”

    江秋梧没想到许亚妮口中的‘我清楚,都交给我’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她急的都快要出汗了,挡住许亚妮小声提醒:“可现在不是实话实说的时候,我们来是干什么的,你忘了?”

    许亚妮心里虽然不平,可也分得清轻重,眼下只能先服软,往前走了步,“对不起,叔叔,我——”

    话还没说完,陈爸爸突然抓起床头的果篮朝她扔过来,“给我滚!都给我滚!等老子有时间了,绝对要你们机构给个说法!我女儿之所以会抑郁,都是你们这些狗屁老师的责任!话都不会说,还教个屁书!”

    “秋梧姐!”

    许亚妮被吓得尖叫了声,连忙往后躲,果篮砸在江秋梧手臂处,疼的她皱了下眉,眼下事情已经失控,避免出现更严重的事故,只能先带许亚妮离开。

    陈妈妈也担心陈爸爸情绪失控会做出什么事来,把两人往外推,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和气:“你们快走吧,别再来了。”

    “真是对不起,阿姨。”江秋梧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愧疚道歉。

    陈妈妈冷着脸把病房门关上,“别来了。”

    许亚妮和江秋梧被赶出病房,落魄的站在走廊里,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也能让她们办砸了。

    “对不起啊,秋梧姐,是我太冲动了。”

    江秋梧抿抿唇,事情已经成这样,道歉也没什么用,“你先回去吧。”

    “你别太担心,我会跟陈姐好好说明情况的,不会连累你。”许亚妮想起刚才江秋梧胳膊被砸了下,连忙问:“秋梧姐,你胳膊没事吧?要不要去急诊上看看?”

    江秋梧摇摇头,“不要紧。”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和他解释清楚,陈姐交代了,如果他们想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一定要解释清楚的。”

    许亚妮说完先回公司报备情况,江秋梧到洗手间挽起袖子看了眼,胳膊没事,但手jsg腕被果篮里的苹果砸到,有点发青,刚没什么感觉,现在稍微动一下就酸疼的厉害。

    正犹豫要不要去拿点药,背后传来询问声,“你手怎么了?”

    身后来了人,还神出鬼没的,江秋梧被吓得不轻,转身看到是赵悦,惊吓和意外混在一起,怔半天才想起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上洗手间。”

    江秋梧把袖子放下去,表情很无语:“我是问你怎么在医院?”

    “我姥姥生病了。”赵悦说。

    江秋梧愣了愣,“所以,你是真的有事才请假?”

    “不然呢。”

    赵悦一边瞅江秋梧,一边抓住她胳膊把袖子重新撸上去,看见手腕处淤青的那片,眉心皱了下,抬眼问:“怎么回事,谁弄的?

    65

    “不小心磕了下, 没事。”

    江秋梧欲把胳膊往回收,赵悦紧抓不放,皱眉说:“都青了, 还没事,疼不疼?”

    “不要紧,回去擦点红花油就好了。”江秋梧手挣开插到兜里,顿了下, 问:“金老师怎么样?没大碍吧。”

    赵悦微愣, 抬眼看着江秋梧,“她有哮喘,老毛病了,送来的及时现在已经没事。”

    江秋梧点点头, “那就好。”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赵悦问。

    江秋梧怔住,神情有些犹豫,她和赵悦已经分手, 顶着前女友的身份去探望, 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可抛开这层来说,金书禾确实待自己不错。

    赵悦等了会儿,见江秋梧不吭声, 也没有强求:“不去也行, 反正没什么大事, 明天就出院了。”

    江秋梧有预感现在不去,后面至少一周时间里,这件事会时不时跳出来撩拨她, 索性不再纠结。

    “金老师住在哪间病房?”

    “302章 。”赵悦脸上藏不住的喜悦,“你要去吗?”

    “嗯。”江秋梧往外走, “我下楼买点水果。”

    赵悦侧身拉住江秋梧,“你能去看她,她已经很高兴,不用再买水果了。”

    礼节这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能少,江秋梧回头看赵悦一眼,“你去忙你的,我买完就过去。”

    病房里。

    气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金书禾热情招呼江秋梧快坐,脸上笑眯眯,像招待老友一样,亲切询问:“好久没见了,秋梧,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挺好的。”江秋梧把水果放在床头柜子上,关心:“气温还没回升,金老师,你要多注意身体。”

    金书禾笑着点头,“是啊,确实要注意,这次把小悦那孩子吓得不轻。”

    江秋梧不太想提赵悦,目光转向柜子上的水果,很自然的将话题转开,“金老师,我给你剥个橘子吃吧,橘子助消化,还能润肺。”

    “好。”金书禾盯着江秋梧看了会儿,问:“小悦最近没去烦你吧?”

    江秋梧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烦没烦这个还真不太好定义。

    到智思学习算烦吗,貌似算不上,赵悦出国确实需要雅思成绩,而报哪个机构是她的自由,大老远跑到乡下找她过年算烦吗?如果算,那自己跑出去和她待到零点,又算什么。

    “分手”二字,字面意思简单,一刀两断不相往来,可真正实践起来,不拖拖拉拉些日子,好像很难分干净。

    所以就挺乱的,答不上来。

    “做错事就需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年纪小也不是借口,你又不欠她的,所以没必要忍让。”金书禾说:“以后,小悦要是再去烦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的话她还是听的,别让她影响到你生活。”

    这话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故意说给她听,江秋梧听完心情莫名舒畅,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金书禾,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她现在已经冷静不少,等时间长了慢慢就放下了。”

    “那你现在是已经放下了?”金书禾饶有兴致问。

    江秋梧眼皮微垂,没出声。

    金书禾叹了口气,“明明是小悦不占理,还弄得跟她是受害者一样,秋梧,真的很抱歉,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金老师,我和赵悦的事,不牵扯第三人,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这不是你的错。”江秋梧说。

    金书禾开玩笑说:“那你以后不理小悦就行了,可别不理我,我不想被她牵连。”

    江秋梧被逗笑,“不会的,金老师。”

    还在上班时间,江秋梧没在病房逗留太久,离开等电梯时碰到赵悦,她从里面走出来,语气有点着急:“你要走了?”

    “嗯。”江秋梧应了声,“我得回公司。”

    “走吗?不走我们下去了。”电梯里有人问。

    “走。”

    “不走。”

    两人异口同声,电梯里的人惊讶地看着她们,赵悦回头冲里面的人说了声抱歉,然后把江秋梧拉到一旁坐下,“等会儿。”

    江秋梧皱眉,刚坐下又站起来,“什么事?”

    “你手腕都肿了,我刚买了药。”赵悦把药盒拆开,扫了眼使用说明书又塞回去,朝江秋梧伸手,问:“站着擦还是坐着擦?”

    江秋梧愣住,心底的不爽悄无声息散去,甚至连赵悦握住她手时都忘记要抽回,直到药膏涂上来,冰冰凉凉,江秋梧蓦地抬眼,手指轻颤。

    “疼吗?”赵悦抹药的指腹立马停住,站起来,“我再轻点,你忍一下。”

    江秋梧轻呼了口气,抬起另只手,说:“我自己来吧。”

    赵悦拿药膏的手躲了下,眼睛一直垂着,神情很认真,“我都沾手了。”

    江秋梧抬头看向窗外,安静等赵悦涂完,才把手收回去,“谢谢。”

    “回去再冰敷下,能消肿,尽量别碰水。”赵悦把药装回去,递给江秋梧,“你今天来医院不是拿药?”

    赵悦没去上课,不知道陈安琪的事,江秋梧挑重要的说:“有个学生身体不舒服,我代表公司来探望。”

    “这样啊。”赵悦头转向一旁,盯着跳跃的数字,电梯已经到六楼,药也擦完了,江秋梧这次肯定要走了。

    “那我——”

    “抱歉。”江秋梧突然说。

    赵悦愣住。

    “我那天语气不太好。”江秋梧说。

    “啊?”赵悦脸上很茫然。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江秋梧看了眼,往那儿走,“回去吧,金老师一个人在病房。”

    赵悦转头,嘴唇动了动,“下次能不能不说那三个字。”她现在听到江秋梧说回去吧,就莫名心慌。

    电梯里挤满人,江秋梧眉心扬了下,不知道听懂没有,门已经合上。

    回到病房,金书禾正靠在病床上剥橘子吃,听到开门声,眼皮掀了下,问赵悦:“吃不吃?特别甜。”

    赵悦坐在椅子上,眉眼耷拉着,兴趣缺缺。

    “你前女友买的。”金书禾补充。

    赵悦抬头,盯着袋子里的橘子看了会儿,伸长手去拿。

    金书禾笑,“不是不吃吗。”

    赵悦边剥橘子边说:“没分手,不是前女友。”

    “别自欺欺人了,有这糊弄自己的功夫,还不如操心下补考。”金书禾往嘴里塞了个橘子瓣,问:“能过吗?”

    “能。”赵悦说。

    金书禾高兴道:“这才差不多。”

    赵悦沉默了会儿,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等你补考过了,就告诉你。”

    赵悦皱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讲条件。”

    金书禾呵呵笑起来,“在姥姥心里你就是小孩子,不管你做什么,姥姥都觉得可爱,心里稀罕的不行,但爱情不一样,爱情里讲究平等,她没那个义务惯着你的臭毛病,要学会将心比心,懂吗?”

    “嗯。”赵悦声音闷闷的,“懂。”

    金书禾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懂就行,我眯会儿,你去玩吧。”

    “都中午了,还玩什么,该吃饭了。”

    金书禾看向赵悦,眼神耐人寻味,“知道中午了,也不留人吃个饭。”

    “”赵悦愣了愣,神情很纠结,“她肯定会拒绝。”

    金书禾叹口气,“你不张嘴,怎么知道人家要拒绝。”

    赵悦低着头,不言。

    “算了,下次也一样,学生请老师吃顿饭,不过分。”金书禾躺下,说:“你饿了就先去吃,不用等我。”

    赵悦哪里还吃得下,心里揪成一团,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问问江秋梧走哪儿。

    ·

    把简单的工作办砸了,江秋梧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公司,办公区一片祥和,大家都在忙自己工作,快到吃饭时间,熟识的几位同事已经开始小声商量中午吃什么。

    “秋梧姐,我和翠姐中午打算点新疆炒米粉,它家有个满减活动jsg,你要不要一起拼单?”旁边的女生凑过来悄声问。

    江秋梧放下包,往经理办公室看了眼,“你们点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忙完。”

    “好吧,那我们点了。”

    许亚妮工位上没人,江秋梧掏出手机打算问问情况,文字打完还没来得及发出来,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许亚妮蔫儿吧唧地朝办公区看了眼,公司人多,她给江秋梧使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到洗手间,江秋梧见她这样,“挨批了?”

    许亚妮胳膊搭在门把手上,长叹一口气:“我们刚走,陈安琪的爸爸就打电话投诉我们了,哦不对,主要投诉的是我。”

    江秋梧抿抿唇,“女儿还在病床上躺着,作为父亲,他心情肯定不好,你不该说那些话的。”

    许亚妮又叹了口气,低下头:“我也知道自己有点冲动,可他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叫都是我们老师的责任啊,陈安琪比我还大,又不是小学生了,考试是她自己的事,要是考不上都来赖老师,这公司还开不开了。”

    “就算心里有意见,也不能当他们面说。”

    许亚妮皱眉,“算了,管他的,反正我也要辞职了,这伺候人的活我是干不来。”

    “你要辞职?因为这件事吗?”江秋梧忙问。

    许亚妮说:“不全是,我快毕业了,事情一大堆,忙不过来。”

    大学毕业后,确实会有比做助教更好的出路,所以江秋梧也没劝许亚妮留下。

    “秋梧姐,这件事都是我的责任,我已经跟陈姐说了,不赖你,你别担心会影响到工作。”

    江秋梧扯扯唇角,“我没事,倒是你,以后不管做什么工作,千万别冲动。”

    “工作不行就再换个,我是不受那气,反正也没指望给人打工来发财,饿不死就行了,但就那几个钱,想让我当牛做马,没门。”

    江秋梧笑笑,心中颇感慨,年轻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没有后顾之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随心所欲。

    “走吧,秋梧姐,吃饭,别被工作影响心情。”许亚妮挽住江秋梧胳膊,还反过来安慰她了。

    江秋梧哭笑不得,“好,中午这顿我来请。”

    过完元宵节,这边已经安顿妥当,江秋梧抽了天时间把杨金凤接到城里,带她到周边转了转,熟悉环境,“等天暖和了,你多来公园里溜达溜达。”

    “超市小区门口就有,不用过马路。”

    杨金凤状态看着不错,不仅听江秋梧说,还问了许多问题,“我都记下了,你安心上班。”

    才来那两天,江秋梧不是很放心,一到中午就给杨金凤打电话,询问吃饭没有,后来次数多了,杨金凤到点后,自觉给江秋梧报备,给她发中午吃了什么,发自己在看电视,下楼遛弯,公园里的环境。

    时间久了,还和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唠上嗑,大家互不相识,聊的都是爱听爱说的话题,不像村里那样,专门戳人脊梁骨,笑话人。

    江秋梧这才放心不少。

    许亚妮月初办完离职手续,离开公司,陈爸爸接连投诉了好几次,领导告知他那位老师已经被开除,这才消停下来,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没想到陈安琪再次寻短见,陈爸爸气不过闹到公司里,执意说是老师不负责任,才造成如今的局面,非要领导给个说法。

    当天还有学生在上课,怕学生因此受到影响,几位领导轮番去安抚陈爸爸,商量解决办法。

    会议室里不时传来威胁声,不知是谈崩了还是怎么,陈爸爸扬言要打电话叫人。

    课后休息时间,赵悦跟到茶水间,正好堵着门,扭头看眼会议室,问:“里面什么情况?”

    江秋梧瞅她一眼,“上你的课,和你没关系。”

    “是不是想要钱?”赵悦猜测。

    江秋梧抿唇:“你是不是很闲?”

    赵悦摸了摸鼻子:“现在是下课时间。”

    江秋梧想起许林溪说现在孩子压力都很大,为了份工作挤破脑袋去考研,考公,赵悦家境优渥,但到底也还是学生,逃不过考试,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压力。

    杯中接满水,江秋梧端起来,转身往外走时,不经意问了句:“怎么样,能跟上吗?”

    赵悦愣住:“什么?”

    “雅思课。”江秋梧停顿住,扭头看她:“你耽误了不少。”

    赵悦嘴角勾起弧度,“你在关心我。”

    “助教关心学生,不是很正常。”江秋梧淡淡道。

    赵悦一直笑,定定望着江秋梧:“我补考都过了。”

    江秋梧点点头,“嗯,挺好。”

    “那你有没有稍微高兴点?因为我。”

    “赵悦。”

    两人面对面站着,江秋梧眼眸微垂,她想说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不论旁人高不高兴,都要认真对待,她还想说,她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补考过了就能解决,也不是高兴了就会原谅,现在之所以能心平气和交流,只是因为你是这里的学生。

    但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秋梧看眼时间,“快上课了,回——”

    余光不经意扫去,会议室里的谈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领导奉承在陈爸爸左右,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赔笑安抚。

    而陈爸爸正好和她们形成两个极端,脸红脖子粗,满脸凶相,拨开几位领导快速往茶水间这边走来,嘴一张一合骂骂咧咧。

    赵悦见江秋梧表情古怪,扭头去看。

    “不是辞退了吗!她怎么还在这里,我女儿就是被你们这种不负责的老师害的。”

    江秋梧心颤了下,手刚碰到赵悦衣服:“你快回教”

    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出来,眼前突然一黑,人被摁到怀中,与此同时,玻璃水杯的炸裂声和痛苦的闷哼声一起在耳边响起。

    嗡嗡嗡——

    像是耳鸣了般,江秋梧瞪圆眼睛,直直站立着,刚才还有力攥住她胳膊的那条手突然松开,手的主人往前跌了步,身体全部重量集中在她肩膀上,往下掉。

    听不到声音,只能看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丰富,面露惊恐,手忙脚乱,还有原地跳脚打转的。

    宛如磁带卡带,吱吱嗡嗡半晌,嘹亮哄乱的声音终于爆发。

    “啊啊啊打人了,快去叫保安!”

    “那是我们的学生,先打120!”

    “报警!快报警。”

    66

    办公区的同事一涌而来, 围住二人,欲上手帮忙又怕帮倒忙,急切地问:“砸到哪儿了?”

    “没事吧, 我已经打120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丢东西砸人。”

    “没砸到脑袋吧。”

    “不会吧”

    “我刚没看见杯子砸到头。”

    “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的江秋梧脑子嗡嗡直叫, 她没看见玻璃杯砸到什么部位, 但力道绝对不轻。

    “砸砸到头了吗?”

    江秋梧不敢乱动,声音控制不住的抖,“赵悦?”

    肩后像是被硬生生给撕裂开,连带整个后背, 疼得赵悦脑袋发懵,好一会儿才提上来口气,有气无力说:“没, 我缓缓。”

    “好, 好。”江秋梧顿时松了口气, 出声提醒挤凑过来的同事,“大家不要围这里。”

    “对对。”有人反应过来,指挥道:“不要围在这里, 不然空气不流通。”

    救护车来的很快, 护士在路上了解完情况, 到医院就给安排做检查,赵悦吃了止痛药,疼的没那么厉害, 可额头上一直出汗,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江秋梧蹲在赵悦身前, 抬手给她擦汗,将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满脸担忧:“是不是还疼?”

    “没事。”赵悦扯扯嘴角,抓住江秋梧胳膊想把她提起来,“坐这儿,别蹲着。”

    江秋梧顺她力道站起来,回头看了眼排号,“下个就是我们。”

    “已经没那么疼了。”赵悦用手指碰了下江秋梧手指,“你坐下歇会儿。”

    江秋梧回头,愁眉不展,“我不累。”

    说完又继续盯着磁共振检查室旁的叫号屏幕。

    赵悦看着她,扬唇笑了下,视线下移瞅江秋梧垂在身侧的手,这个时候去牵她手,她肯定不会拒绝。

    但

    算了。

    还是算了吧。

    赵悦抬抬手又放下,别开眼正要看向别处,江秋梧突然弯下腰握住她手,赵悦愣了愣,看她,“怎么了?”

    “到我们了。”江秋梧搀住赵悦没受伤的那边胳膊,说:“我扶你过去。”

    赵悦搭了下手,如愿牵住江秋梧,神情有些许不自在:“其实,我自己能走。”

    “我扶你。”江秋梧根本没想那么多,紧jsg张道:“那边别乱动,我怕更严重。”

    赵悦乖乖应道:“好,我不乱动。”

    做完检查又等了快一个小时才出结果,江秋梧拿上片子去找医生,被告知病人右肩胛骨处位移骨折,好在是轻度的,保守治疗即可。

    护士用三角带给赵悦固定包扎完,叮嘱回去要注意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

    “真的不用住院吗?”江秋梧放心不下,“她肩膀后面都肿了,刚疼的一直出汗。”

    护士笑笑,安抚说:“轻微骨折不用住院,红肿是因为软组织挫伤,回去喷点药再冰敷一下就好了。”

    “静养这段时间,让妹妹多吃蔬菜,鸡蛋,牛奶,有利于恢复,这是医生开的药,你等会儿到一楼去拿。”

    江秋梧接过来,“好的,谢谢。”

    “不客气。”护士往帘子里看了眼,“还疼的话,可以休息会儿再走。”

    “好。”

    护士说完去忙别的,江秋梧原地站了会儿,推开帘子走到床边,问:“感觉好点了吗?”

    赵悦半靠在床上,一条胳膊被三角带固定在胸前,抬着眼看江秋梧,“好多了,你来坐会儿。”

    “嗯。”

    江秋梧过去坐了个边儿,眼眸微垂,沉默了会儿,抬头看向赵悦,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赵悦因为她才受伤,她没办法装傻,也没办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觉得只带她看完病就万事大吉。

    为什么要替她挡那一下,大家心知肚明,如果这个时候赵悦说什么话,或者提什么要求,江秋梧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会答应吗,她也不知道。

    心底柔软的时候容易丧失理智,所以她期望赵悦现在什么都不要说,能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

    “对不起什么,我自愿的,和你没关系。”赵悦说。

    江秋梧抿了抿唇,酝酿措辞:“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因为我才成现在这样。”

    “我成哪样,又不是瘫痪了。”赵悦定定望着江秋梧,问:“你现在很紧张吗?”

    江秋梧眼皮跳了下:“啊?”

    赵悦笑了,“不用紧张,我不会因为今天的事,逼你跟我谈恋爱,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爱我,道德绑架来的感情,我不要。”

    江秋梧愣住。

    “别害怕,我没那么坏。”赵悦说。

    江秋梧现在也没头绪,索性不再提,“嗯,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想吃你做的饭。”赵悦这次没客气,问:“行吗?”

    江秋梧拒绝不了,边掏手机边说:“可以,但今天有点晚了,要不——”

    “明天,后天都行,只要是你做的。”她已经太久没吃到江秋梧做的饭。

    “好。”江秋梧轻应了声,低下头,手里攥着手机,摁亮屏幕看眼时间,发现有两通未接电话,公司领导打来的,应该是要询问赵悦受伤的事。

    江秋梧抬头冲赵悦说:“我出去回个电话。”

    “好。”

    电话里,陈经理询问赵悦的伤势如何,江秋梧回头往急诊室里看了眼,如实说:“肩胛骨被打骨折了,刚处理完。”

    “什么?这么严重!都骨折了。”陈经理惊道。

    “嗯。”江秋梧提醒:“那是玻璃杯。”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说:“刚忙着把赵悦往医院送,没注意到,陈安琪爸爸估计是看事大,自己偷溜回去了。”

    “然后呢?”江秋梧预感到陈经理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

    “你跟赵悦是不是挺熟的?能不能和她说说,要不这事就算了,陈妈妈刚打电话来,说他们不会再因为陈安琪的事来公司追究责任,看我们能不能也别追究陈爸爸的责任。”

    江秋梧淡声问:“赵悦是我们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公司难道不该给她个交代?”

    “是,是该给她个交代,可这事闹大对谁都没好处啊,况且陈爸爸之所以会来公司闹事,还不是因为你那天去医院没处理好。”

    江秋梧笑了声:“陈经理,你是不是把逻辑弄错了,陈爸爸追究公司责任,公司追究我的工作失误,这都是我们之间要解决的问题,和赵悦没有关系,她没有任何错,没有义务要因为公司放弃追究责任,反过来她作为学生在公司受伤,真要追究起来,公司也有责任。”

    “你要这么说,那追到底还是你的责任,要不是你和许亚妮办事不力,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江秋梧不去争辩,“嗯,我有责任,公司可以处罚也可以辞退,但赵悦受伤的事,总要有个说法。”

    “你”陈经理被气到语结,“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啊,别忘了你可是智思的员工。”

    “我没忘,并且时刻都记得。”江秋梧心平气和地说:“可公司没有,陈经理,赵悦是受害者,我是公司员工,今天如果不是赵悦替我挡那一下,进医院的人就是我,按理说老师和学生都是公司的人,可出了事,你们也没有要替我们着想的意思。”

    只想着息事宁人,而始作俑者甚至连个脸都不敢露。

    “”

    那边沉默了会儿,直接挂断电话。

    江秋梧垂下手,轻呼了口气,见已经到饭点,回急诊室问赵悦:“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还不是太饿。”赵悦犹豫了下,“要不吃两个鸡蛋,护士不是让多吃鸡蛋。”

    江秋梧被逗笑,“行,你休息会儿,我去买。”

    “等下。”赵悦抓住江秋梧胳膊。

    江秋梧诧异回头,“怎么了?”

    “累不累?”赵悦盯着她问。

    江秋梧愣了愣,笑笑摇头:“不累啊。”

    “可你都跑一天了。”赵悦伸手够床头柜子上放的药和片子,“已经没那么疼了,我们回家吧,楼下随便吃点就行。”

    “慢点。”江秋梧见赵悦要起来,连忙伸手去扶,“我真的不累,你可以再休息会儿。”

    “我想回去了,医院里味道不好。”赵悦手搭着江秋梧的胳膊,小心翼翼坐起来。

    江秋梧见她这样,有些担忧,“你现在住哪儿?”

    “老地方。”赵悦说。

    “那你一个人——”话说一半,江秋梧发现不合适,就把后半截给咽回去了。

    一个人住又如何,难道她要去伺候吗。

    赵悦眉头轻挑,帮她说完:“我是一个人,你陪我?”

    江秋梧不说话。

    “跟你开玩笑的。”赵悦慢慢站起来,把衣服往下拉了拉,说:“一开始确实挺疼的,现在好多了,我这条胳膊还能动,不要紧。”

    江秋梧喉咙处咽了下,“要不我给你找个护工。”她白天还要上班,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都顾到赵悦。

    “不要不要。”赵悦强烈拒绝,说:“我回姥姥家住,她那有厨师,你安心上班,我刚逗你的。”

    江秋梧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看赵悦,欲言又止。

    “道歉的话就别说了。”赵悦说:“太见外,我们之间不需要。”

    江秋梧嗯了声,接过赵悦手里的片子,“做饭的时候,我会多做点你爱吃的。”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赵悦以前除了在床上,很少说甜言蜜语,江秋梧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好了,看路。”

    “你害羞了吗?”赵悦问。

    江秋梧撩了下头发,故作轻松:“没有。”

    “那耳朵为什么红了?”

    江秋梧扭头看了赵悦一眼,面色很平静:“我是那么好撩的吗。”

    赵悦勾唇笑起来,正要说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小步跑过来,声音很甜,“抱歉,打扰一下。”

    两人同时回头,江秋梧目光在来人身上停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刚才给赵悦包扎的护士,这会儿估计是下班了,换上自己的衣服,所以猛地没认出来。

    “现在是下班时间。”女生掏出手机,看向赵悦,“那个,能加个微信吗?”

    67

    以前也不是没被要过微信, 可今天情况不同,赵悦神情微怔,下意识去看江秋梧的反应, 江秋梧视线立马回避开,不知是觉得尴尬还是什么,抬手拢了下头发。

    “我到外面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往绿箭头指的方向快步离开。

    夜里凉气重,江秋梧双手插在兜里, 背对门口没站多久, 赵悦就跟出来,“走那么快干嘛,肩膀要追散架了。”

    江秋梧回头,扫了眼赵悦胸前被三角带固定的胳膊,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

    “没事吧。”她伸手搀扶赵悦的胳膊,眼皮微微垂下打量,紧张地问:“是不是又疼了?jsg”

    赵悦看着她, “要是没在门口看到你, 可能真的会散架。”

    看样子是没事, 江秋梧撒开手,插回口袋里,“我说了在外面等你。”

    “我没加。”赵悦突然说。

    肩后骨折影响走路速度, 江秋梧没走太快, 顺着赵悦的节奏来, “这是你的私事,不用告诉我。”

    赵悦像没听见,自顾自地说:“我这条裤子买太久了, 都忘记是在哪儿买的了,没有购买链接。”

    “可能要链接只是个噱头, 她真想加你微信。”江秋梧淡声说。

    “是吗?”赵悦愣了愣,突然停下,回头往医院门口看了眼,“那我回去找她问清楚。”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江秋梧怔住。

    赵悦偷偷观察江秋梧的反应,见她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惆怅道:“你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不用阴阳怪气。”江秋梧眉心微蹙,看着她,“加不加她是你的自由,跟我没关系。”

    赵悦点点头,脸上藏不住的失落,“我知道。”

    江秋梧掏出手机叫车,“直接去金老师那?”

    “今天太晚了,我姥姥估计已经睡下,明天再去。”赵悦说。

    “好。”

    江秋梧点了租房的地址,系统提示司机八分钟后到达指定位置,两人站在公交站台上等,都没出声,江秋梧不时打开手机看司机到哪儿了。

    很快,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路旁,江秋梧走近核对完车牌号,冲赵悦说:“车来了,我送你回去。”

    然后很贴心地打开车门。

    赵悦一只手扶着车门上面,身子坐进去一半,突然回头问:“真的一点都没吃醋吗?”

    江秋梧被问懵住,怔怔看着赵悦。

    前面的大叔从后视镜瞟了眼,为难开口:“那个姑娘,要不咱先上车再说,这儿不能停太久。”

    “哦,好。”江秋梧回过神,用眼神示意赵悦,赵悦坐进去,往里面挪了挪,“东西我来拿。”

    “不用。”江秋梧坐好,把药摆开放在片子上,一一拍照发给赵悦,告诉她哪个是口服的,哪个是外敷的,以及用药时间和注意事项。

    “吃的时候,别弄混了。”

    “嗯。”赵悦欲开口再说什么,注意到司机八卦打量的眼神,犹豫了下掏出手机。

    以前觉得腻人说不出口的情话,说给江秋梧听时总嫌不够,怕词不达意,怕她不信。

    “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我心里只有你。”

    手机响了声,江秋梧淡淡瞟了眼,若无其事抬头看向窗外。

    “江秋梧。”

    “你在看什么呢。”

    震动声连绵不断。

    “窗外有那么好看吗。”

    “能不能回下头。”

    “不是逼你回答那个问题,就单纯聊聊天。”

    “聊天也不行?”

    “不聊感情。”

    “司机一直在吃瓜,你说他猜得出来我们的关系吗。”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无聊,又不敢太越界。

    江秋梧被吵得不行,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歪着头闭上眼睛休息。

    见状,赵悦这才消停下来,扭头看另外一边车窗外的风景。

    ·

    把人送上楼,江秋梧没过多打量曾经短暂住过的地方,找到烧水壶烧了热水,催促赵悦喝药,“水有点烫,慢点。”

    “嗯。”赵悦低头吹了吹,没有揪着刚才那个问题不放,她知道江秋梧现在对她态度良好是因为自己挡那一下,不掺杂别的,所以有些东西也要适可而止。

    江秋梧靠在桌边,看着赵悦把药喝完才说:“你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去上学,要不先跟学校请个假?”

    “是要请个假,我等会儿跟辅导员说。”赵悦把杯子放桌上,问:“智思那边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江秋梧愣了愣,站直身子,“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药片刚吞下去,嘴巴里有些苦涩,赵悦抓起杯子又喝了口热水,“我没要你给我交代,我是怕她们烦你,你要懒得应付就让她们联系我。”

    江秋梧说:“你该追究的。”

    “追究也是我跟砸我那人之间的事。”赵悦停顿了下,抬头说:“你太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安心上班。”

    隔天快下班的时候,许林溪找到江秋梧,说公司让她去找了赵悦,赵悦同意私了,不追究陈爸爸刑事责任,赔偿医药费就行。

    “其实这样对大家都好,赵悦真要追究起来,陈爸爸若转头再来找公司茬儿,到时候闹起来肯定不得安宁,你的工作也会受影响。”

    公司说不动江秋梧,但能说动许林溪,她和赵悦没有过密交往,作为智思的员工,在不伤及个人利益的基础上,知道怎么做对公司更有好处。

    而赵悦因为这其中牵扯到江秋梧,不想影响她工作,自然会同意对公司更有利的解决方式——私了。

    环环相扣,一切都很顺理成章,有人得了利,就有人要做出一点牺牲维持均衡。

    至于谁牺牲,就要看谁被拿捏住软肋。

    江秋梧安静听完,并没有太惊讶:“陈经理让你去,是不是以为你和赵悦也很熟?”

    许林溪在江秋梧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我介绍你进公司,她自然认为我们仨都很熟。”

    “但我觉得光医药赔偿不够。”江秋梧说。

    许林溪抿抿唇,看向江秋梧:“姐姐,私了真的是对谁都好的解决办法,走法律途径太消耗精力和时间,有这点时间明明可以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更何况赵悦伤得不是太重,不论报警还是起诉都是要先做调解,最后的解决办法无非就是回到赔偿上,严重点刑拘几天,这对我们来说没意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胡搅蛮缠。”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哪种解决办法更合理,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赵悦,你咽不下那个口气,对不对?如果昨天受伤的是你,你肯定会同意私了,顾全大局。”

    江秋梧中间没有打断,等许林溪说完才出声:“没有咽不下那口气,只是觉得光赔偿太轻了,他把人打伤,上门去和赵悦道个歉不过分吧。”

    她尊重赵悦的决定,只是事发到现在,陈安琪的爸爸都没有露面,有什么话也都是通过公司传达,看不到一点诚意。

    许林溪愣了愣,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我误会你的意思了。”

    “没事。”

    每个人站的立场不同,岂能完全感同身受,江秋梧扯扯唇角:“赵悦同意私了,我没意见,仅是尊重她的决定,和公司没关系,和顾全大局更没关系。”

    许林溪抿抿唇:“我今天去看赵悦,她吃饭全靠点外卖,行动很不方便,如果不是陈安琪爸爸,她也不用遭这罪,要个道歉确实不过分,我会跟陈姐说的。”

    江秋梧眉心微皱:“她还没去她姥姥家?”

    “应该没去吧。”许林溪起身,走之前看了江秋梧一眼:“家里就她一个人。”

    68

    下班后一刻也没敢耽误, 骨头汤熬好,打车到赵悦住的楼下,离九点还差三分钟, 江秋梧进电梯看着跳跃上升的数字,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

    汤什么时候都能喝,何况她明天休息,不管是中午还是傍晚五六点钟送来, 都比这个时间来更合适。

    有点冲动了。

    而电梯徐徐打开的声音提醒她, 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再原路返回。

    江秋梧呼了口气,走出电梯,敲门。

    “来了。”

    屋内应得很干脆,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半拉开,赵悦探身, 手刚伸出去整个人忽然愣住。

    “在等外卖?”江秋梧问。

    赵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讪讪放下手, 把门全部打开,“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汤。”江秋梧把手中的保温桶往上举了举,赵悦忙让开, 江秋梧边往屋里走边问:“你没去金老师家?”

    赵悦把门关上, 跟着江秋梧:“嗯, 她年纪大了,又刚出院,怕她担心就没去。”

    “一个人也不能总吃外卖。”江秋梧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到一旁, 腾出位置放保温桶,“医生说的话, 你忘了,口味清淡才有助于恢复。”

    赵悦绕到桌对面,跟江秋梧面对面站着,看她盛汤,“没有总吃,就吃了一顿,晚上的还没拿到,你就来了。”

    “嗯。”江秋梧把汤递给赵悦,顿了顿说jsg:“我明后两天休息,正好有空给你送饭。”

    赵悦眼眸微垂,没有直视江秋梧,喝了口汤,“其实也有口味清淡的外卖,不用这么麻烦。”

    “周末有空,不麻烦。”江秋梧看了赵悦一眼,“你是因为我才受伤,送两天饭没什么。”

    汤有点烫嘴,赵悦没有硬喝,轻轻吹了几下,抬眼说:“那麻烦你了。”

    江秋梧没接,岔开问:“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很好喝。”

    “那就好。”江秋梧点点头,往阳台看了眼,“听许林溪说,你同意私了。”

    赵悦拿勺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江秋梧又低下去,“嗯,伤的轻,没必要追究。”

    “打人犯法,追究他责任是你的合理诉求,不用管许林溪跟你说了什么。”江秋梧看向赵悦,“你坚持你的想法就行,别被影响。”

    赵悦勺子停在碗沿上,抬头和江秋梧对视,“追究起来太麻烦了,我还在上学没那么多精力,算了。”

    江秋梧低下头,“既然你执意要私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希望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因为谁去做出退让和牺牲。”

    “我知道。”赵悦喝了口汤,说:“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江秋梧盯着赵悦看了会儿,别开脸,没再说其他的,毕竟追不追究都是赵悦的自由,她无权干涉。

    骨头汤熬的多,满满一大桶,赵悦喝了两碗还剩许多,家里只有一个保温桶,明天送饭还要用,江秋梧到厨房找了个干净的汤碗把剩余的汤倒进去。

    “还剩不少,你明天早上醒了,把它热热喝了。”汤还是热的,江秋梧没着急往冰箱里放,转头说:“我早上就不来了。”

    “好。”赵悦看着江秋梧,不确定地问:“你明天真的还来?”

    江秋梧愣了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悦脸色变了变,眼神躲闪:“那我等你。”

    “早点休息。”江秋梧把盖子合上,收拾完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那个外卖?”

    赵悦知道江秋梧在担心什么,忙说:“我给外卖员发消息,让他拿去吃了。”

    “嗯。”江秋梧走到门口,看了赵悦一眼,“别送了,记得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赵悦执意送到电梯口,看着江秋梧进去,在电梯快要合上的一瞬,突然又说了遍:“我明天等你来。”

    江秋梧来不及说话,只点了下头。

    ·

    江秋梧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使在周末也是到点就醒,生物钟格外的准,脑子刚清醒过来,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她醒的早,杨金凤比她还早。

    江秋梧打了个哈欠,套上睡衣出去,看见杨金凤在厨房做早餐,“奶奶,我来吧。”

    “不用不用。”杨金凤用身体挡了下江秋梧,不让她沾手:“你今天过生日,寿星什么都不用做,奶奶给你煮鸡蛋吃,过生日要吃鸡蛋的。”

    江秋梧愣住,“今天吗?”她不怎么过生日,也从未很刻意的去记这个日子,所以忘记是家常便饭。

    “就知道你会忘记。”杨金凤转头瞅了眼江秋梧,笑着问:“过几岁生日,还记得吗?”

    江秋梧笑笑,“这个记得。”

    “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孙女都三十三了。”杨金凤看着江秋梧,高兴又欣慰:“当年的小丫头一晃就成大人了。”

    时间这东西不能仔细算,一算就只剩感慨,江秋梧搂住杨金凤肩膀,调侃:“都当大人十几年了,哪里来的一晃。”

    高兴的日子里不想提伤心事,杨金凤握了握江秋梧的手,“鸡蛋熟了,奶奶给你剥,今天要吃两个才行。”

    “好。”

    早上吃了鸡蛋,中午杨金凤又亲自下厨非要给江秋梧庆祝,奶奶难得这么高兴,江秋梧全都顺着她。

    饭快做好的时候,李欣提了个蛋糕过来,“姐姐,生日快乐。”

    “你最近不是在忙着准备复试,怎么还跑过来。”江秋梧嘴上是责备,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没有谁会不期待被放在心尖上惦记,以前刻意不过,是怕自己对这天抱太大期望,然后没人记得,最后沦成失望,可真要有人记得,高兴都来不及。

    “再忙也要来给姐姐过生日啊。”李欣把蛋糕放在桌上,跟在厨房做饭的杨金凤打了声招呼,礼貌中夹着生分。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亲人,但比起杨金凤,江波这些长辈,李欣对江秋梧莫名更亲切些。

    之前李欣问过江秋梧这个问题,为什么比起他们,我更喜欢你一点?

    江秋梧笑着说,大概是因为我们没有代沟,更好相处些。

    也许吧。

    没有从小养在身边,生疏是难免的,所以中午吃饭时,江秋梧没有去刻意拉拢李欣和这个家的关系,给她划分归属关系,就当成亲密的朋友真诚对待。

    三个人高高兴兴吃了顿饭,李欣忙着考研复试,吃完没待一会儿就走了,今天自己是寿星,江秋梧等把李欣送走才去给赵悦送饭,时间本来就有点晚,没想到还在楼下碰到冯媛。

    冯媛看见江秋梧有些很意外,但还是笑着上前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来看悦悦吗?”

    从语气到神态都格外的坦诚和大方,仿佛不曾发生过之前的事,不过那事也确实怪不到冯媛头上,告知事情真相并没有错。

    反倒还要谢谢她,不然江秋梧都不知道自己会蒙在鼓里多久。

    “嗯。”江秋梧扯唇浅笑了下,并没有打算隐瞒:“赵悦因为我受伤,我来给她送饭。”

    冯媛看向江秋梧手里的保温桶,眼神复杂:“悦悦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麻烦说不上,反而这次还是我连累了她。”江秋梧说。

    冯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抱歉,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喜欢你,不然我不会跟你说那些话。”

    “不,你应该告诉我的。”江秋梧看向冯媛,“不然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冯媛抿抿唇,说:“其实我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前途要比爱情更重要,怕悦悦选错路耽误了未来,如果你心里还有她,我是可以送你们两个一起出国的,这样就不用分开了。”

    现在听到这些,江秋梧觉得挺可笑,“不用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冯媛为难地看着江秋梧,“可悦悦真的挺喜欢你。”

    到这个时候,江秋梧已经不想纠结赵悦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像宋玉婉的她,或是爱她们谁更多一点,这些问题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困在其中痛苦不堪,当江秋梧决定走出去的那刻,这些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她想过得轻松点。

    “赵悦是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冯媛来了,总不能还饿着她,江秋梧说:“要是吃过,我就不上去了。”

    冯媛忙说:“别,你还是上去吧,悦悦还没吃。”

    江秋梧皱眉,不解地看了眼冯媛:“你来没给她做饭?”

    “我想,但她不肯。”冯媛脸上难掩失落,“她应该挺恨我的,你去看看她吧,拜托了。”

    江秋梧点头,“嗯,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到底。”

    话里话外已经把关系划分的很清楚,冯媛不好再劝什么,“这样也好,让悦悦看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现在该做的事。”

    江秋梧没多言,上楼敲门。

    屋里的脚步声比昨晚要急匆些,赵悦看到江秋梧,脸上立马露出笑意,“还以为你不来了。”

    “有点事耽误了,饿了吧?”江秋梧进屋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快来吃。”

    赵悦走到对面坐下,刚碰到椅子又突然站起来,江秋梧被她这举动吓一跳,忙抬头问:“怎么了?”

    “没,没事。”赵悦重新坐下,手里攥着筷子看了眼江秋梧,饭没吃一口,似乎是还觉得不妥,又再次站起来。

    江秋梧眉心微皱,“你到底怎么了?”

    “生日快乐。”赵悦说。

    江秋梧愣了愣,眼皮微微垂下,“谢谢。”

    赵悦推开椅子,走到客厅把藏在茶几后面的蛋糕提出来,神情有些不自在,“我第一次给人准备惊喜,在脑子里排练了很多次,什么时机把蛋糕拿出来跟你说生日快乐比较合适,才能给你惊喜,但貌似还是搞砸了。”

    因为江秋梧听到她那声生日祝福,并没有太高兴。

    也对,生日蛋糕都没摆出来,就先急着说生日快乐,仪式感都没有了,显得匆忙又粗糙。

    “是不是有点烂?”赵悦把蛋糕打开,一边插蜡烛一边自我反省,“太没创意了,但下次肯定会更好。”

    江秋梧看着赵悦,“我已经许过愿了,不用点jsg。”

    赵悦手顿住,抬眸看了眼江秋梧,又垂下去,“没人规定过生日只能吹一次蜡烛,谁给你过的,奶奶吗?所以中午来得晚是因为在过生日,怎么不提早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赵悦。”江秋梧叫了声名字。

    赵悦正专心点另外一边蜡烛,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我不怨你了。”江秋梧突然说。

    赵悦整个人都愣住,诧异抬眼,还没来得及弄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江秋梧又说:“也不再刻意躲着你,纠缠这么久其实挺累的,我们都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行吗?”

    69

    赵悦迟迟没说话。

    蜡烛眼看就要燃到尾, 烧上蛋糕,江秋梧探身把火烛吹灭,“谢谢你给我过生日。”

    “我们约定好的, 今年给你过生日。”赵悦抬眼,说:“我一直记着。”

    “小赵。”江秋梧看着赵悦,“我其实挺谢谢你的,真的,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借给我那笔钱, 它都帮我解决了很大的麻烦,并且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特别开心。”

    赵悦鼻子莫名有些酸,忙低下头, 从鼻腔里发出很轻的声音,“真的吗?”

    “真的。”江秋梧扯了扯嘴角,“我没有特别正式的谈过恋爱, 也不知道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和你相处那段时间, 我是发自内心觉得快乐和幸福。”

    赵悦吸吸鼻子,笑起来,“我也是。”

    “但那种感觉。”江秋梧停顿了下, 说;“现在没有了。”

    心情宛若坐过山车, 忽上忽下, 赵悦愣愣看着江秋梧,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笑不合适, 哭又太丢人,最后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除夕那晚,你到乡下找我跨年,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特别感动,担心影响我工作,你不追究陈安琪爸爸的责任,我也很感激,但也仅此而已,说实话,我找不到之前那种小鹿乱撞的心情了。”

    其实她们早该好好谈谈了,江秋梧没去看赵悦的反应,继续说:“你的好让我很矛盾,我一面觉得自己喜欢你,心想要不就和好吧,就像你说的那样,再试一次,可真到做决定那步,我又忍不住难过,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度,没办法若无其事的继续和你在一起,这两种情绪每天都在打架,得不出答案只能不停消耗自己,导致我一想到你就焦虑,害怕面对,害怕做决定,更害怕你对我好。”

    “我是个一谈恋爱忍不住把我们到七老八十时的生活都幻想出来的人,但我们目前的情况,什么都赶得很不凑巧,你九月份就要出国了,而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做,就算和好我想也不会长久。”

    江秋梧说的每个字都像砖头一样,又冷又硬,砸的人喘不上气,赵悦嘴角抖了抖,没有勇气去直视江秋梧,声如蚊讷:“你不信我是对的。”

    有个词叫自食其果,还有个词叫活该,用她身上都再合适不过。

    “不是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江秋梧盯着桌上精致的蛋糕,“我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即使你做的很好,我依旧会怀疑自己,怀疑这段感情,越来越不自信,所以和你没关系,这是我自身的问题。”

    赵悦自嘲轻笑,“你看你总是这么好,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我的错。”

    “现在纠结是谁的错已经没有意义。”江秋梧说:“小赵,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希望你过得好,我不想看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这么年轻,有没完成的梦想,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凌云壮志,这些不该被一段已经走进死胡同的感情所耽误。”

    “既然没有答案,不如都先冷静一段时间,头脑清醒的时候才能做出正确决定。”

    赵悦听得出来,江秋梧已经彻底放下,不怨是真,不爱也是真,她要往前走了,还贴心拉自己也向前看。

    “其实我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为什么这么令人讨厌,我都不敢照镜子,怕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赵悦苦笑了下,“也许,你说得对,我们是该给彼此一点空间。”

    她喜欢江秋梧,喜欢的初衷是想给她快乐和幸福,但没想到江秋梧会因此产生压力,当事情走向开始违背最初的愿望,确实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江秋梧嘴唇动了下,没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人挺犯贱的,明明是自己要推开赵悦,可见她这幅模样,又忍不住心疼。

    说直白点,就是舍不得这个人,又跨不过那道坎,什么冷静、理智、果断全是放屁,只有江秋梧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婆婆妈妈,矫情又做作。

    “吃完蛋糕再走吧,我都买了。”赵悦说。

    江秋梧点了点头,“好。”

    赵悦站起身,把蜡烛抽掉扔到桌上,切了一块先递给寿星,“生日快乐。”

    “谢谢。”江秋梧用叉子挑了一小口,“你快吃饭,要凉了。”

    赵悦吃一口饭就抬下头,眼睛没有直视江秋梧,飘忽不定的,“我妈出差回来了,这次有挺长时间的假期,我让她来给我做饭。”

    “行,你在家好好休息,早点康复,课程落下太多就赶不上了。”江秋梧说:“我会把每次上课的课件发给你。”

    赵悦笑了下,“其实我雅思早就过了,报智思的班就是为了接近你。”

    江秋梧愣了愣,也笑起来,“我就知道。”

    “我交钱了,你没办法赶我。”赵悦说话更加放肆。

    江秋梧无奈笑笑,揶揄道:“聪明劲都用在这地方了。”

    “可作用不大。”赵悦筷子搭在碗沿上,沉默了会儿,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盯着江秋梧,问:“你知道你刚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江秋梧看她一眼:“什么?”

    “我在想家里有没有绳子。”赵悦语气淡然。

    江秋梧愣住。

    赵悦看向江秋梧,“你不喜欢我,我就把你绑在我身边,不放你出去,天天守着你,反正我喜欢你就行了。”

    江秋梧眼皮微垂,特别肯定地说:“你不会那样做。”

    “对,我不会。”赵悦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因为我舍不得。”

    ·

    轻微骨折,赵悦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回去上课,雅思课和学校专业课冲突时,她就请假不来,即使这样,在五月中旬的雅思考试里,仍旧取得不错的成绩。

    江秋梧登记完分数,给赵悦发了条微信,“周末有空吗?”

    “有。”

    江波的赔偿款从五月初陆续到账,欠赵悦的钱也该还了,等这笔钱还清后,她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江秋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面给。

    “方便见个面吗?”

    赵悦回复:“方便,雅思过了,正好请你吃个饭。”

    小半月没见,江秋梧从没主动联系过她,主动了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而她们之间貌似也只剩那一件事了。

    所以赵悦拿到卡的时候没有太意外,只感觉心又空了一截,她和江秋梧这下真的是要越走越远了。

    甚至连句客套逢迎的话都想不出来,“其实不用这么着急还。”

    江秋梧说:“江波的补偿款下来了,手里有钱哪有不还的道理。”

    赵悦没推让,胳膊从桌上滑下来,垂在身侧,手里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卡,“那行,我收下。”

    “嗯。”菜已经上齐,江秋梧催促:“吃吧。”

    “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地吃起饭,过了会儿,赵悦抬眼,主动提起:“快暑假了,我打算到赵经年的剧组待一段时间。”

    江秋梧笑:“挺好的,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从剧组回来,我大概就要出国了。”赵悦每句话都说得及其艰难,反复酝酿:“走之前,你能不能陪我过个生日?”

    江秋梧依旧在笑,点头说:“好啊。”

    赵悦松了口气,嘴角勾起弧度,“我过阳历的,八月六号,要记得啊。”

    “记得,去年就知道了。”

    “那你还记得吗,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是今年生日你给我点蜡烛。”赵悦问。

    江秋梧点头,“都记得。”

    赵悦笑笑,“看来愿望说出来也还是灵。”

    ·

    生日那天依旧只有她们两个,赵悦在剧组待了近两个月,人晒黑了瘦了,笑容也变少了,江秋梧看jsg着她,恍惚回到刚认识那会儿。

    她坐在店里,一坐就是半天,不说话也不笑,只有自己问她话,她才会抬头应一声,表情发生微妙变化,江秋梧那时候还在想,这小孩儿脸这么臭,没想到人还挺礼貌。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这么久。

    赵悦拆开蛋糕,在江秋梧对面坐下,把打火机递过去,“用这个。”

    江秋梧回过神,接过打火机,插了两根蜡烛,没着急去点而是看着赵悦,“今天生日,不该笑一笑吗?”

    赵悦下意识扯开嘴角,“好。”

    “这样多好。”江秋梧把蜡烛点着,笑着说:“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赵悦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凑近到蛋糕前面,江秋梧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睁开眼睛,把蜡烛吹灭。

    “这么快就许好了?”江秋梧惊讶道。

    赵悦说:“愿望是提前想好的,许起来快。”

    江秋梧没问许了什么愿,站起来把刀叉拿出来,“我给你切蛋糕。”

    赵悦没应声,手撑着脑袋,嘴角微扬,直勾勾盯着江秋梧,好奇地问:“等我走了,你会把我的联系方式拉黑吗?”

    江秋梧手停顿住,抬头看赵悦。

    赵悦笑了笑,“你之前一直不拉黑,是因为没还我钱,现在两清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删了?”

    “我像那么狠心人?”江秋梧若无其事继续切蛋糕。

    赵悦郑重地点头,“像,非常像。”

    江秋梧笑而不语。

    赵悦换个方向继续打量江秋梧,商量道:“别拉黑我,我不骚扰你,就算真的没忍住给你发了微信,打了电话,你可以不接,但别拉黑,让我有个念想。”

    江秋梧抬头想说什么,看到赵悦脸颊上的泪水,忽然愣住,忘记要说什么。

    明明说话声音很正常,没带一点哭腔,可眼泪就是止不住,赵悦抬头抹了把,反倒越抹越多,她手足无措,端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大口。

    “不好意思,没忍住。”

    江秋梧眼中闪着泪光,抓起红酒瓶,给赵悦杯中倒上,又给自己也少倒了点,“还是第一次见你哭。”

    “怎么可能。”赵悦抽了两张纸巾狠狠擦了把,“我没在你跟前哭过吗?”

    “貌似没有吧。”江秋梧手拖着下巴,望着对面,摇摇头,“好像没这样哭过。”

    “很傻吧。”赵悦边擦边笑,“早知道谈恋爱这么伤人,我就不谈了,还不如出家当尼姑。”

    江秋梧眼眶里又酸又热,手指擦了下眼角,笑着跟赵悦打诨:“六根不净,当不成尼姑。”

    “当个尼姑讲究还这么多。”赵悦握住酒杯,仰头又喝了口,“算了,不当了,我舍不得你。”

    江秋梧看着赵悦,“今天再喝醉,我可不管你了。”

    “放心,我酒量没那么差。”赵悦说:“要是真喝醉了,你就把我丢这里,然后锁门走人,这是我家。”

    江秋梧敛去笑,突然认真起来,问:“在酒吧的那天,你喝多了吗?”

    “”

    赵悦愣了愣,摇头:“没有,我到现在都还能想起你当时有多美,那种从视觉到心灵的震撼。”

    江秋梧低头笑了笑:“那我们到酒店,你亲我的时候,脱我衣服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宋玉婉吗?”

    “不是。”

    “骗人。”

    赵悦说:“真的,我当时谁都没想,满脑子都是好热好软,没功夫想别的。”

    江秋梧反应过来,脸上一热,笑骂了声,“流氓。”

    赵悦也笑,“你自己问的。”

    江秋梧不喜欢酒的味道,小抿了一口,摇头皱眉:“不好喝。”

    “尝尝我的。”赵悦把酒杯推过去。

    江秋梧眼皮微掀,“一瓶酒里还能倒出两个味道。”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江秋梧怎么会不知道味道是一样的,但还是端起来喝了口,故作品鉴的模样,“嗯,更甜一点。”

    赵悦看着江秋梧,不时的笑,“我出国了,你会跟别人谈恋爱吗?”

    “不知道。”

    “谈了可别告诉我。”赵悦说完发现这句话并不能堵住心里那股难受劲,“江秋梧,别谈恋爱。”

    江秋梧看她,“又开始了,是不是?”

    赵悦摇摇头,趴在桌子上,“我有点受不了那个画面,光想想都不行。”

    “那就别想。”

    赵悦说了句脏话:“这怎么忍的住。”

    江秋梧皱眉,伸手去捂赵悦的嘴,“不许骂人。”

    “好。”赵悦嘴唇动了动,有意无意扫到江秋梧掌心,江秋梧察觉到,忙把手抽回去,赵悦一把抓住她手腕,四目对视,气氛有点不对劲。

    赵悦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壮着胆子,身体越过餐桌,脑袋慢慢靠近过去,就在快要贴上江秋梧嘴唇时,她突然把头转开。

    赵悦愣了愣,低下头,强颜欢笑问:“抱一下总可以吧。”

    江秋梧没有吝啬,轻轻抱了下赵悦,然后坐回去,“吃点东西,光喝酒会胃疼。”

    “好,你也吃。”

    赵悦晚上喝了不少酒,总是说着话就开始掉眼泪,晚饭快接近尾声,盘子旁边骨头没吐多少,擦眼泪的纸巾倒是堆不少。

    她抱着江秋梧,说了好多话,江秋梧听着听着,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一直等赵悦说完,好一会儿没出声,才转头问:“你会出国的,对吗?”

    赵悦睁开眼睛,咧嘴笑了下,“当然。”

    “你该出国的。”

    赵悦嗯了声,尾音拖得很长,“走的时候,你来送我吗?”

    江秋梧没说话。

    赵悦抱住她胳膊,晃了下,“来送我。”

    江秋梧依旧沉默。

    “那我当你是默认。”

    ·

    明明也没去刻意记日子,但总是忘不掉今天是几号,赵悦乘坐的航班上午十点起飞,江秋梧前一天晚上找了部电视剧,一直看到四点多,天快亮才睡下,并且还没有定闹钟。

    赵悦电话打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她问:“真不来送送我?这么狠心。”

    心里装着事,江秋梧其实早就醒了,翻了个身:“小赵,一路平安。”

    “江秋梧,你担心我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宋老师,对吗?”赵悦突然问。

    江秋梧愣了愣,坐起身,没睡好觉,眼睛四周又酸又胀,“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赵悦走到大厅的窗前,身后的冯媛满脸担忧望着她,生怕赵悦再次反悔。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明白我是认真的,但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你觉得两年可以吗?”

    江秋梧莫名又开始焦虑,她起床拉开衣柜,手指在一排衣服上拂过又拂来,眉头紧锁,迟迟不出声。

    “江秋梧,跟我说句话,我想听听你声音。”赵悦哀求。

    电话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就在赵悦以为江秋梧已经挂断电话时,那边突然有了声音,“陈安琪联系我说她想当面和你道个歉,因为她爸爸的事。”

    “是吗?”赵悦苦笑了下,“可我都走了。”

    江秋梧说:“没关系,这说明她至少有那个心对你表示歉意,还有,陈安琪已经工作了,她不坚持考研了。”

    赵悦点头应道:“那挺好的。”

    “小赵。”江秋梧挑衣服的手指停住,说:“你也要好好的。”

    “嗯。”

    终于选到心意的衣服,江秋梧掐断电话,快速换上,脸没来得及洗就出门了,杨金凤在后面追问道:“秋梧,今天周末,怎么不多睡会儿?”

    尾音和关门声一起被隔绝在外。

    江秋梧在路边拦了辆车,坐上去,说:“去机场。”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闲聊问:“去接人?”

    “送人。”江秋梧脑子似乎还没跟上行动,出租车已经开出去一大截,才想起来问:“师傅,十点钟能到吗?”

    司机一愣,“这到机场至少要一个小时,十点钟怎么可能到。”

    江秋梧垂下眼皮,神情有些愣。

    “那个,还去吗?不去的话我在前面路口给你放下。”

    江秋梧抬眼,“去。”

    大概知道客人赶时间,司机有意提速,可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二十分,江秋梧付了钱,下车。

    南来北往的游客,还有站台的广播声,混在一起显得闹哄哄的,江秋梧其实连赵悦坐哪个航班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在哪个登机口,而手机也没有再响起过。

    江秋梧漫无目的在机场走,停在安检口,看到依依不舍,分开后再次抱在一起的恋人、亲人、或朋友,眼泪没有预兆地涌出眼眶,江秋梧抬手摸了下,才发现自己哭了。

    两年赵悦在电话里说两年。

    两年真的太久了,时间能抚平伤口jsg,同时也会改变感情,谁能说得准两年后的事情。

    这段感情,或许也就只能走到这儿了。

    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害怕,江秋梧整个人都是木讷的,就感觉心里有个地方空荡荡的,像是要丢失掉很珍贵的东西,情感驱使,控制不住掉眼泪。

    “女士,您没事吧,需要帮助吗?”服务人员发现不对劲,上前来询问。

    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这幅模样,江秋梧别开脸,摆摆手,哑声回道:“没事”

    “我扶您到那边坐一下吧。”

    机场送人,因不舍而伤心痛哭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江秋梧手撑着椅子扶手,几乎要直不起腰,服务人员面露担忧,把江秋梧搀到椅子上坐下,接来杯热水,“先喝点水,平复下心情。”

    “谢谢。”江秋梧把杯子捧在手里,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平复心情,好让自己能正常跟人交流。

    服务人员没有立马走开,递上纸巾,贴心安慰:“分别是常有之事,您今天是送亲属还是恋人?”

    赵悦和她是什么关系,恋人说不上,亲属更说不上,江秋梧怔愣片刻,眼眸微抬,轻声说:“恋人,但已经分开了。”

    “那他对你来说肯定还很重要。”服务人员笑了笑,说:“相信你们不久后还会重逢的。”

    70

    两年后。

    历经一转一停, 近二十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凌晨抵达机场,乘客有序下机的同时, 默契地进行着相同的动作——减外衣。

    韶城今年赶上秋老虎,金秋十月仍旧高温不断,夜间没有一丝风,热的叫人烦躁。

    从头等舱出来的金发混血女生, 皮肤白嫩, 鼻梁挺翘,深邃碧蓝的眼眸格外惹人注目,她肩上挂着帆布包,边往航站楼走边脱外面夹克。

    只有两只手, 顾这头就会忽略那头,帆布包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上,女生不快地啧了声, 弯腰快速捡起, 挂回身上。

    抬头时, 见同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眉心不自觉皱起。

    “宝贝,你等等我, 我好累。”

    蹩脚的中文声让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她穿着休闲, 戴了顶黑色鸭舌帽,棕色卫衣袖子挽到臂弯处,回头见身后的人脱得只剩件黑色吊带背心, 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无奈,“yulia, 你这样会感冒。”

    “这是你的地盘,就算感冒了,你一定也会守护我,对不对?悦。”

    Yulia是赵悦在国外的同学加室友,中俄混血,为来中国刚学中文不久,词汇量有限,经常出现用词错误。

    赵悦已经见怪不怪,纠正她:“错了,是帮助。”

    “是吗?但你听懂了,宝贝。”yulia抱住赵悦胳膊,竖起大拇指,笑着夸赞:“你真厉害。”

    赵悦借把背包肩带往上提的动作,不动声色抽回胳膊,“来中国了,就入乡随俗吧,以后叫我中文名字,顺便练练中文。”

    “OKOK,赵——悦——”yulia尝试连名带姓叫赵悦,古怪的发音惹得她皱眉,“为什么你的名字发音总要拐弯。”

    赵悦摇头笑笑,“再练练就顺了。”

    yulia愁眉苦脸,不自觉切换英文交流,“中文好难,我快要不会说话了,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挑战。”

    赵悦坚守一位合格中文老师的操守和底线,不管学生如何叫苦连迭,说听不懂,依旧面不改色讲中文,“放心,你在中国待这三个月,中文一定会突飞猛进。”

    yulia听得一知半解,无奈耸了耸肩,面带尴尬的笑意糊弄过去。

    住的地方还没找好,现在已经是深夜,赵悦在酒店订了两间房,打算先休息一下,长途跋涉的疲惫让她有点撑不住,养足精神才能更好的解决后面的事。

    把房卡递给yulia时,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双手抱臂在胸前,说:“悦,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挺好,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晚安。”时间太晚,酒店空房不多,订不到连号的房间,赵悦推着行李,往电梯口走。

    yulia站在房间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望着赵悦的背影,愉快地笑起来,直白中带着揶揄:“你怕我爬你被窝。”

    中文说的不怎么样,这意思倒是表达的挺明白,赵悦抬起胳膊挥了挥,没有回头,走进电梯。

    yulia摇头笑了笑,刷卡进屋,“真可爱。”

    ·

    十楼往上,夜景应该很不错,可赵悦没兴趣欣赏,连房间窗帘都没拉开,洗完澡就直接躺在大床上,眼罩遮住亮光,身体机能接近负数,此刻除了睡觉,什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赵悦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跟放电影似的,闪着坐车一路过来看到的街景、高楼、车流,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汽车还在疾驰,她坐在里面,整个人如同被抽掉灵魂,呆呆地望着窗外,道路两旁的树木和行人皆在倒退,晃成虚影。

    紧接着,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她突然从熙攘的人群里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

    周边的环境都变得虚化起来,只有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但还未来得及仔细看看,倾诉思念,那人突然快速后退归于人群,变得渺小,模糊起来。

    即将擦肩而过的巨大恐惧让赵悦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揪住,往上提,快要喘不上气。

    她十指紧扣着门框,着急探出上半身,张嘴用力嘶吼叫那人别走,可嘴唇刚动了下。

    下一秒钟,却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茫然又紧张地环顾四周。

    归实的环境让赵悦开始意识到刚才那只是个梦。

    她还在酒店,连睡前的姿势都没变。

    嗡嗡——床头的手机还在响。

    赵悦喉咙处吞咽了下,手伸过去抓起手机看了眼,是yulia打来的,她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接通:“喂,yulia,什么事?”

    “悦,我快要死了,快救救我。”电话里传来yulia痛苦的求救声,用词极为浮夸。

    赵悦不为所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很无奈:“已经很晚了。”

    “不。”Yulia发现中文不行,连忙切换英文:“悦,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怎么了,身体又红又肿,大概是吃了什么东西中毒。”

    赵悦睁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早点睡。”

    “真的,来你们跟她说,这是我朋友,你们告诉她,我生病了。”yulia着急地说:“我需要医生。”

    赵悦正要把手机从耳边拿离,一口流利的中文从听筒里传来,“喂,您好,我是国际丽源酒店的服务生,您朋友好像过敏了,但她中文貌似不太好,警惕性还很高,不愿意让我们带她去医院,麻烦您能不能跟她交流下?”

    听起来貌似不是恶作剧,赵悦坐起身,“我就在酒店,马上过去。”

    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动静声很大,yulia用俄语和英语轮番质问,酒店里的卫生和食物是不是不合格,不然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赵悦推门进去,见两位女服务员站在玄关处,一脸焦急和无奈,“怎么回事?”

    yulia看见赵悦宛如看到救星,急匆匆过去跟她讲明情况,赵悦边听边安抚她,“好了,我知道了,先去医院。”

    yulia肤质敏感,稍微磕着碰下就会留下印子,再加上她本人白,一有印记就看着很明显,此刻胳膊,脖子和胸前又红又肿,一道道的抓痕,触目惊心。

    服务员见赵悦会中文,连忙上前沟通,“我已经打了120,还有我们经理马上就到,如果是酒店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另外一个服务员一直在打电话,貌似是在跟领导汇报这边的情况。

    “120太慢了,打车去吧。”赵悦转头冲yulia说,“你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可她们还没给我个交代,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就吃了酒店的晚餐,洗了澡就成这样。”yulia边抓边说。

    赵悦顺了顺她的后背,劝慰:“yulia,你现在情况很糟糕,应该先去医院,等看完医生我们再追究酒店的责任也不迟。”

    “好吧。”身体上的不适让yulia妥协,她抓了抓头发,边往浴室走边吐槽:“这该死的黑店。”

    赵悦和服务员简单沟通完,yulia正好换完衣服,正要出门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声轻又礼貌:“你好,方便进来吗?”

    服务员听到声音也像看见救世主,忙去开门,说:“我们jsg经理来了。”

    今天不是江秋梧的班,可刚睡下就接到酒店房务部的电话,说有客人过敏了,怀疑是酒店的食物有问题,拒绝就医,再加上语言稍微有点不通,现场情况很混乱。

    怕惊扰到其他客人,把事情闹大,江秋梧听完没敢耽误,连忙开车过来处理。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袖口处有些褶皱,妆也没来得及化,但头发盘起来,一丝不苟。

    她进屋后,快速打量屋内情况,嘴角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往里面走了走,“你好,我叫江秋梧,是客房部经理。”

    赵悦背对门站着,听到声音没来得辨别这个声色和内容,已经下意识转身望去,在瞧清楚来人那张面孔时,一下愣住。

    并且也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出波澜

    四目对视,时间仿佛静止,她们怔怔望着对方。

    这次不是梦。

    真的就这么猝不及防,毫无防备地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