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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第51章

    代替萧燧谋士身份的姜南风日子过的比他想象中的难过。

    姜南风自然是懂得大处着眼, 直击要害的,但他活到这般岁数,确实也没深入民间, 处理住户们为了鸡毛蒜皮争执的杂事。

    萧燧打仗的本领天下无敌,直接导致了治理问题成了大麻烦。

    萧燧的母族——刘氏宗亲们——大多在军中效力,身体不够强健脑子却好使的则管着陆上和海上的商队, 为萧燧能够开疆拓土积蓄财富;至于身体既不够强健, 又没赚钱本事的,则留在辽东境内耕田,别出去惹是生非。

    看起来非常完美, 但实际上, 萧燧身边非常缺乏得用的文职人员。

    因此, 这几年之中,凡是征伐过的城池, 只要有书生或是文臣投靠, 萧燧便会不拘一格的全部收下,然后按照军规要求这群文士不得贪墨、不得鱼肉百姓, 就继续下一个征程。

    一开始, 有见萧燧年轻而不信邪的文士作奸犯科,反手就被留下协助维持安全的萧家军给砍掉了脑袋。

    几次之后,文士都老实了, 一个个生怕下回死的是自己。

    事情很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一开始大手大脚的文士成了束手束脚, 不管百姓带着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官府要求判断,官员们都硬着头皮干。

    各个城内的治安不但没有变好,“我去官衙告你”反而成了流行。

    想要到官府告状, 就必须会写诉状,进而, 百姓们又养出了一堆擅长挑唆的讼棍。

    有讼棍在背后支招,撒谎、伪造证据的风气也再也压不住了。

    姜南风头戴幕离跟着刘虎外出视察,就眼睁睁看着一场原本十分明确的案子最终在讼棍的“帮助”下判成了与事实截然相反的结果。

    刘虎一脸得意:“证据确凿,姜候,我家将军把城池治理得不错吧!”

    这还算不错?也就是事情小,百姓吃这一口亏不算大事,加上有辽东军杀神的威名震着,不然你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姜南风敏锐地察觉到不妥,被刘虎这番回答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姜南风忍不住嘲讽:“你们这么多年治理百姓没出乱子,一要感谢军队百战百胜,二要谢谢敌军待民如敌寇了。”

    刘虎性子再直也听出来这不是夸奖了。

    他脸一垮,小心翼翼地反问:“姜候,那咱们怎么办?推翻这案子?”

    不过是谁家多另外一家一根丝线的小事,哪里用得着大张旗鼓的再升堂改判?

    这事情反映出最大的问题是,这种小事根本不应该闹到堂上来,耽误官员的时间。有这时间,让官员带人规划一下城市建设,出去补城墙、挖河道,难道不好?

    姜南风捂着被气得发疼的额头说:“我能不能接替这官员?”

    刘虎立刻答应:“可以啊,将军早有吩咐,他离开之后,你全权负责的。”

    姜南风直接走进堂内,不管官员的问候,从一摞文书中找到等待开庭的记录,对堂下衙差吩咐:“把一个月内要开庭的都叫来。”

    衙差看见刘虎毕恭毕敬的站在姜南风身边,一句话都没敢问,马上答应下来,飞快窜出县衙。

    等待找人的时候,姜南风也没闲着,他对刘虎问:“你们军中有专门刺探和传递情报的部门吧?让他们对外散播谣言,就说有毁了面容的前朝书生投到萧燧名下,得到萧燧重用,把此地交给对方管理。”

    刘虎听完忍不住朝着姜南风头上扣着的幕离多看了几眼,压低声音问:“姜候,您说的不会是自己吧。将军讲过不让你被人发现了,会给你惹麻烦的。”

    “只要不露脸和手脚,就没人能发现了。你们的城里这群文士,不挑选一下是不行了。”姜南风瞥了一眼站在角落装死的“县令”冷哼。

    他心里评价:胆小怕事的糊涂鬼,若自己眼皮底下留了这种蠢货,睡觉都不能安生。

    姜南风一点面子都不留,对着暂代县官职位的文士吩咐:“把你审过案子的文书全都搬过来。”

    文士也看出风向不好,手脚分外麻利,迅速去后堂找齐了文书,带着人一卷卷送到前堂桌案上摆放整齐。

    姜南风从最前头一捆看起,看完五行就拧紧眉头开始质问文士:“从头到尾全是人证,几个人证又都是被告的下属。这案子就就判了?”

    文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姜南风如是再三,指着文士宣布:“滚吧,你不用再来县衙当差了。”

    刘虎马上提小鸡仔似的抓着文士后脖领子把人拽出县衙,返回来的时候,他主动询问:“姜候,那人造成的问题严重么?”

    姜南风继续阅读剩余的卷宗,缓缓摇头:“都不是大错,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酿成大错。但这种糊涂人不能再用了。”

    刘虎按在腰间大刀上的手悄然落下,脸上恢复憨厚笑容,平静说出可怕的话:“那就不用杀了,只赶走就是了。明日我把文士都召集过来,您帮着挑一挑。”

    姜南风不在意地点点头。

    只剩下最后几卷卷宗的时候,接下去一个月要审理的案子的原告被告和证人都被带来,乌央乌央地占满了县衙内的空地。

    县衙里吵嚷非凡,令人头疼。

    刘虎提声询问:“如何处置。”

    姜南风指着人群,直接吩咐:“讼师何在?”

    十几位身着长衫的男人走出来。

    姜南风看了他们一眼:“三十多个案子,怎么只有雨十几名讼师。”

    讼师里便有人比划着,分外得意地回答:“小人几个都是领了几桩案件在身上的。”

    “原来如此。”姜南风了解情况了,点点头,心道本地讼棍确实有些太多了。他指着这群讼师吩咐:“接一个案子杖二十,打。”

    衙差们满脸莫名其妙,刘虎却给姜南风撑腰:“打不打?你们不打,我喊军中的人过来打。”

    衙差们不敢耽搁了,赶忙把讼师一个个都按倒条凳上,扒了裤子噼里啪啦地开始板子。

    身上只有一桩案子的还好,案子多的结束时候都要没命了。

    打完讼师,姜南风的视线转向居民:“原告和被人,每人十杖。”

    “为什么打我们啊?”

    “我是无辜的啊!”

    “你这个昏官!”

    各种不满的尖叫和咆哮不绝于耳,姜南风却毫不动摇,一顿板子打完,他敲敲桌面再问:“现在还有想告状的吗?”

    堂下一片安静,过了一会,一个女人突然跪在地上,从人群里膝行上前:“我还要告,你打死我,我都要告状,申诉冤屈!”

    姜南风点头:“你有什么冤屈,说吧。我听着。”

    女人急急忙忙把自己的冤情说出来,躺在地上的一群人里头一个捂着屁股哎呦哎呦交换的讼师,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反复:“大人,不是这么回事,她……”

    “讼师?拖出去,再打十杖。”

    姜南风不多分给讼师一个眼神,直接下令,然后指着跟在讼师身后的被告:“你自己说。”

    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

    三十多天的案件里,只有一个真正有大冤屈,需要官衙帮忙伸张正义、处置罪犯的。等到姜南风判完了案子,所有人都离开,“来县衙告状要先挨板子”的传说也在城里散播开。

    之前为了针头线脑和几句龃龉就闹上县衙的烂事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几日,姜南风带着刘虎双手抱胸站在县衙门口,带他一起欣赏难得安静的县衙,会办实事的文士也被姜南风挑选出来,安插到合适的职位上。

    他总算满意:“这还差不多。”

    县衙总要有县衙的威严。

    这股又是就要进县衙乱告一通的歪风邪气总算被刹住了。

    姜南风拍拍手吩咐:“传令,让其他县照办。”然后,他笑着对刘虎说:“萧燧不是让你带兵攻打锦丰军么?这里再不会有后顾之忧了,大军开拔吧。”

    第52章 一起洗澡的邀请

    第52章

    在姜南风心里, 萧燧定下的战术方略一定没有问题,是能够在几天之内大破城池的。

    但当刘虎去实施萧燧指定的战略,姜南风突然发现, 自己过去还是太过天真了一些,战场上局势千变万化,只一两条大方向上的分析有什么用, 真正考验的开始领军人的实战能力, 而萧燧帐下的“亲卫”们,不只是他的亲兵,每一个都是能单独领军的顶级战将。

    刘虎带兵出征, 打的并不比萧燧差。

    刘虎率领中军, 另外两个亲兵各领一路大军, 三线夹击,对锦丰军展开包围。

    锦丰军不知道是确定不敌, 还是想跟辽东军打消耗战, 采取了坚守的对策,闭门不出。

    两军对垒, 让姜南风这个高门公子见识到了“叫阵”骂的有多脏。

    一整天的对骂结束, 刘虎捧着大碗吃饭,姜南风坐在一旁,许久未能落筷。

    刘虎是粗中有细的性子, 吃到一半, 收了筷子,对姜南风询问:“姜候,是今天的饭食不合口么?军中的厨子确实不会做菜, 您稍微凑合一口,别把自己饿瘦了。”

    姜南风摇摇头, 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名义上我被绑在辽东军中,饿瘦更合理。我就是不明白,你们打仗都要先这么叫骂?你今天可在外头喊了足足几个时辰。”

    刘虎挺直胸膛,分外自豪地拍着胸口说:“那可不,这军中,除了将军就我最会骂阵。中气不足的将领可喊不出这么足的气势来。就要这样声音大,内容脏,才能吓得帝君魂飞魄散,没开打就先矮人三分。”

    “……所以,萧燧,比你还会骂,骂起人来声音还大?”姜南风开始头疼了。

    他虽然天生力气足,可也没感受过自己在大喊大叫上有什么天分。

    刘虎自信点头:“那当然,将军样样都是军中最强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姜南风住口了,他抚着额头,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他实在想不出萧燧那副逗弄一下都会红耳朵的端正模样,在外面居然是什么脏话都信手拈来的。

    这家伙平时的模样,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姜南风再次开口:“你们……不,我没什么想说问的了。”

    问这种话太失礼了。

    以萧燧所处的环境,他不论什么样子,都很合理。自己就是个外人,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但和姜南风的谨慎不同,有了萧燧之前留下的吩咐,刘虎事事都不避着姜南风,他端起饭碗,继续往嘴里扒拉饭,同时口齿清晰地说:“姜候,你别担心,打不起来的。”

    “此话怎讲?”

    刘虎用筷子指着远处的地图:“往东全是将军打下的封地,西面有剽悍山民,地形易守难攻,而且多有瘴气,往南移动的话,锦丰军就可能被咱们和夏军联合包饺子,那么他们最安全的出路只剩下往北走,但北面早让咱们的分兵堵死了,根本没有什么移动空间。”

    姜南风点点头:“所以锦丰军现在才一直坚守不出,就是没想好应该往哪里走。以我之见,往北走虽然费力一些,但保存实力的可能性更大。”

    刘虎嘿嘿笑了几声,一脸等着看热闹的怀心思神情。

    姜南风顿生好奇之心:“怎么,我猜得不对?”

    刘虎正好把一大碗饭咽下肚,他又盛了一碗,继续边吃边说:“您没猜错。我想到将军的话了,将军说,锦丰军成分复杂,但当头领的几个都没什么见识。到现在这一步,恐怕想不起断壁求存,再图大业,只要被围困,无路可走之时,必生内乱。我想着他们能生出什么新鲜乱子呢。”

    姜南风随口说:“内乱左右不过是,下面小头领联合绞杀大头领,带着人头当见面礼的把戏,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刘虎顿时瞪大眼睛,过了一会,他拍着脑门连声道歉:“抱歉,姜候,是我无状了。不该对你说这些。我没别的意思。”

    姜南风笑着摆手:“无妨。且不说我信你确实没怀心思,就算你真想要拿这番话挤兑我,我也无所谓的。我那几位继父都没有为人君的气度,到最后连忠臣都不放过,难怪一个个都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

    刘虎突然停下筷子,看了姜南风几眼,大着胆子问:“姜候,我曾经听人说,末帝是您杀的,此事当真么?”他问完笑了几声,赶紧补充:“我就是好奇,因为照着年龄,您当时才十二岁,力量不足。我猜不是你动的手。”

    姜南风却认真地问:“‘听人说’?萧燧跟你说的?”

    刘虎:“嘿嘿。”

    姜南风摇头,居然承认了:“不,是我动的手。”

    他边说边从靴子里摸出一把泛着湛湛蓝光的短刀,把手上的筷子往刀刃上轻轻一磕,筷子顿时断成两截,断口清晰。

    “啊,这,神兵利器!”刘虎看直了眼睛。

    姜南风笑了:“这是我家的传家宝,用天外落星所造,遇水不腐不锈,可融进所有金属。能轻易割开皮甲、切断利器而不卷刃。我十二岁就是用这柄短刀,亲自切开了末帝的肚腹。送他归天的。”

    但公开的说法,末帝是被闯入皇宫的枭雄所杀,与姜家母子毫无关系,他们只是“恰巧”伴驾在侧而已。

    甚至,就连刘虎的想象之中,姜南风当时以十二岁稚龄,能想起来主动把末帝被割掉的头颅捧给下一位继父,都算他胆大又懂眼色了。

    但,居然是姜南风亲自动手的,还让其他人为他公开辩白?

    才十二岁呐,就敢做这种事,真不敢想。

    刘虎战场杀人无数,可说起杀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看到姜南风一脸享受的提起自己杀人的经历,刘虎也难免生出一点胃肠翻涌的感觉。

    他赶紧摆着筷子求饶:“姜侯,这、您要是不想说,不必非给我解惑的。”

    姜南风点点头,把匕首收回靴筒之中。

    两人都不再言语。

    接下来四个月,刘虎带着辽东军不紧不慢的跟锦丰军玩起围困的战。

    另一面,出乎易无病所料,高句丽王居然难得是一位守信的君主,他按照和萧燧的商议,用十座城池换去整个新罗。

    张问策自请留在辽东边境,为萧燧安定百姓。

    萧燧留下三分之一兵力和五个能独自领兵出战的亲兵保护张问策,转而带上其他人乘船回到青州,再一路疾驰,赶回姜南风身边。

    天重新热了起来。

    破晓十分,萧燧出现在姜南风面前时,浑身风沙、胡子拉碴,看起来简直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野人。

    萧燧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姜南风面前,抓住他的手腕热情招呼:“姜候,多日不见,承蒙你替我……”

    姜南风却盯着留下土黄色掌印的衣袖沉下脸:“燕王殿下,臣今日穿的是前朝御供白罗。”

    萧燧脑子一白,回想起那件被他弄破的昂贵长衫,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打完新罗,我有钱了,都给你?”

    还是那副傻样。

    姜南风突然就笑了,伸手替萧燧摘下头盔:“罢了,军中只有下官住的院落有一汪泉眼,燕王殿下与臣一同去梳洗吧。”

    第53章 强扭的瓜不甜

    第53章

    水声潺潺, 一汪泉眼涌出细流,注入下方可以挖深的池子。

    池壁用水磨石拼出圆滑的弧度,不会磨伤来者皮肤, 四周有更大的假山石刻和扶疏的花木遮掩,围出一片隐蔽的空间。

    见微带着侍从把几桶热水注入水池,原本只没过膝盖的池水顿时足够让人沐浴了。

    姜南风倒是不避讳, 宽衣解带进了水池。

    萧燧站在一边好久没动作。

    姜南风向萧燧看去, 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殿下?”

    “咳,嗯,我会把你的水弄脏。”萧燧头低得几乎埋进胸口, 声音压得很低。他说完就背过身, 把身上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服脱在地上, 背对着姜南风,操起一桶冷水兜头淋下。

    在给母亲下葬时, 萧燧割过头发, 现在头发只勉强过胸口,被水一冲, 一缕一缕地黏在身上。

    凉水混着黄土变成泥水从萧燧头顶流下, 乌糟糟的,看得人直犯恶心。

    姜南风却从他手上接过水盆,从水池里舀了一盆温水, 举高了慢慢再次倒下:“洗吧。”

    萧燧顿了一下, 脚趾抓紧地面,分外乖巧:“还是我自己来吧。”

    姜南风笑着反问:“你能又举着盆,又把头发洗干净?都变成泥猴子了。全祥小时候顽皮, 跟家里养的大黄狗一起钻进泥坑也就你这样了。没想到六七年之后,还能看个成人有这副模样。”

    萧燧动作再次停顿, 然后,动作分外粗鲁地揉搓着头发。

    一盆接一盆水从姜南风手中流到萧燧头顶,一池水快见底的时候,萧燧总算露出原貌。

    “再抬水来。”姜南风理所当然地吩咐。

    见微很快又带人送来热水,重新填满水池,姜南风抓着萧燧进池子里坐好。

    姜南风一人独享池水的时候,池子分外宽大,但再挤进一个身材相仿的萧燧,池子里就没有太多活动空间了。

    萧燧突然说:“姜南风,你想回去,直说就好,不用这么曲意逢迎我。算计你是我不对,但你这样表现让人心里发慌。”

    姜南风泼了一把水到萧燧脸上,笑着反问:“难道就不能是我转而看好你继位,故意讨好你?”

    萧燧抹掉脸上的水:“姜南风,你这人其实非常好享受,吃穿住用都不肯亏了自己一丁点。但十里外有温泉,你没过去建房,而是直接占用了原本官署家眷的大宅,凑合这种只有冷泉的小泉眼,可见你根本没打算久居。”

    “唉,几面之缘就被殿下发现我的缺点了。”姜南风幽幽叹息一声,向后一靠,伸长双腿,一双皮肉白嫩的脚放在池壁上,不再伪装之前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了,“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殿下目的已经达成,该向朝廷要我的赎金了。”

    萧燧反问:“我有什么目的?我没有目的。”

    姜南风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他展开手臂,一把揽住萧燧脖子,拉着人凑到自己身边,直到萧燧肩膀抵住他的胸膛,才笑着凑过去低语:“殿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有意思了。你把两个能做主的谋士都带走,又让我看到治下文臣的乱象,不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正本清源么?现在根基打好了,殿下该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否则下官很难保证不会做些大奸似忠的事情。”

    热水浸泡着他们,姜南风的皮肤被熏出一层桃花似的粉色,汗水从他胸口落下,萧燧明明耳中灌满了姜南风的威胁,但脑子里却只有那片比凝视更加柔腻的皮肤。

    他突然伸手按住姜南风的胸口,把人用力推到池壁上。

    “恼羞成怒了?还是觉得无法把我收入帐下就想杀了我?”姜南风并不反抗,他十分放松地靠在池壁上,任由粗粝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

    萧燧只觉得那一片皮肤吸着自己的手掌,连姜南风的讥讽都没听清楚。

    他略显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姜南风,手掌顺着胸口游曳握住了姜南风的脖子。

    姜南风不由得挑起眉毛,心想,难道萧燧还真想杀了他?他要是死了,师兄易无病可不会继续给萧燧效力,其他还在观望的文臣也不会再敢在萧燧身上下注。

    只为了意气之争,值得吗?

    萧燧握着姜南风脖子的手已经从正面抓到他后颈,推着姜南风向前探身。

    当两人之间距离逐渐缩短到萧燧已经没办法看清楚姜南风的脸,萧燧终于如梦初醒。

    他一把推开姜南风,跳出水池,慌乱逃走。

    倒是姜南风按着被拽疼的脖子,忍不住轻声抱怨:“居然搞成‘威武不能屈’这一套了,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真是奇怪。”

    那现在萧燧的威逼没有成功,他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回洛阳去了。

    姜南风又在池水里泡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穿衣回去休息。

    他整理衣衫,把头发熏到八成干,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冲去辽东军地牢里,打开监狱大门,对着陪伴他同来的官员急声呼唤:“我们能归国了!”

    姜南风政务一把抓,这四个月来确实瘦了一圈,跟随前来的官员看他的模样没问姜南风如何脱困的,就赶紧拖着被关到无力的手脚从牢中出来,和姜南风泪眼相对,狠狠哭了一场,在跟着他回去梳洗,一个屁都不敢的灰溜溜的快速离开萧燧的“封地”。

    来时轻车简行,回去时候,萧燧也没多带什么东西。

    但归程却多了一队辽东军,全程护送,直到进入夏皇实际控制的城池,辽东军才折返。

    辽东军中,萧燧连续多日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干脆跑到校场之中,亲自“教导”亲兵,用耗尽体力的办法排除不该有的心思。

    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萧燧总会不自觉跑到窗边坐下,举起摸过姜南风胸膛的那只手,手指相互摩挲,回忆掌下柔腻的皮肤肌理和其下沉稳的心跳声。

    过去的传闻重新出现在萧燧脑海中,这一次,他从“玩男人真恶心”的厌恶变成了“居然有人和姜南风亲近”过的嫉妒。

    是他身边那两个漂亮的内侍么?

    还是那群年轻有为的朝臣?

    到底有多少人和姜南风亲近过?

    可恶,自己怎么早点打过去!

    就算是强扭的瓜……不甜也能解渴啊!

    第54章 夺权一念起

    第54章

    萧燧向来敢想敢做, 有了多余的心思,二话没说就去请教易无病。

    易无病房舍布置得极为简单,一张床, 一个柜子,一套座椅之外便再无其他。

    萧燧抵达时候,易无病正坐在门槛上。

    他膝头搭着一本兵书, 眼睛却百无聊赖地望着蓝天, 手指对着天空不知道在勾画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发现萧燧,易无病把兵书随手丢在地上, 起身迎上前去, 笑着问候:“王爷来了, 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需要我出谋划策吗?”

    萧燧摇摇头, 单刀直入:“我要把姜候拉到自己身边, 该怎么做。”

    易无病摇摇头,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萧燧按住易无病肩膀:“易先生, 我要姜侯。”

    易无病不禁笑了, 摆摆手,含蓄拒绝:“师弟可不是个容易改变心思的人,他认定夏王能坐稳天下, 就会尽力扶持夏王。”

    这话让萧燧脸上一黑。

    他小声抱怨:“便是主上不合适, 也没见他放弃谁,独自求生,每一回都是陪着对方到最后一刻。”

    若是其他人有这样的经历, 肯定要被说一句命不好,偏偏是个人都清楚, 要是没有姜南风,那些坐过龙椅的人,根本熬不到“最后一刻”,全是姜南风给他们江山续命的。

    易无病看了看萧燧,见他一脸坚持,转而笑道:“王爷真想要我师弟入您麾下么?”

    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要!”萧燧语气分外坚定。

    除了行军打仗,对于土地的执着之外,萧燧还是第一次想要为自己赢得些什么。

    易无病拍拍手:“王爷,师弟想做贤臣良相,你去合理继承那个位置,他就是你的贤臣良相了。”

    萧燧为难地蹙起眉头:“父皇不喜欢我。”

    他停顿一瞬,索性实话实说:“父皇坚信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不会把皇位传给我的。别说在京城的五弟、六弟,只要不是最后剩下我一个,这皇位也轮不到我来做。不,就算只剩下我一个,父皇只怕也是宁可继续纳美,继续拼儿子,也轮不到我。”

    易无病没问萧燧,夏皇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他只安静下来,沉思之后,做了个“斩”的动作,没有一丁点迟疑地建议:“那就让今上只有王爷这唯一一个选择好了。”

    “王爷,您下的去手么?”

    萧燧沉默了。

    “我……”萧燧好不容易开口,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轻易说出那种承诺。

    这种决定,违背他做人的良知了。

    易无病拍了拍萧燧肩膀:“殿下不妨回去再想想。如果您连现在这个决定都做不到,那么日后等你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会有更多曾经与你共患难的下属为了金钱、权势做出伤害王爷的事情。王爷恐怕就更难下手处置他们了。”

    “想要做一个帝王,仁善只能施展给远离他的百姓,臣子需要当成耗材,随时下的去手清除才行。”

    易无病此时仍旧带着笑,但他的声音里透出的意味却流淌着腥臭浓稠的血。

    作为战将,萧燧取过无数人命,但易无病描述的情形却吓得萧燧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他苍白着一张脸,无法相信易无病所说的情况,提声质问:“为何会如此?现在大家在一起,尽力支持我,即便知道我被父皇厌弃,都没离开。以后难道不是应该更好么,他们怎么会……”

    易无病不客气地打断萧燧:“王爷,坐上龙椅之后,天下人对你只剩下‘索求’,求之不得,则生怨愤。既有怨愤便不再如同以前了。”

    他又拍了拍萧燧肩膀:“王爷,攻占城池的本事于你是天赋,想清楚人心想必对你来说也不难。你只是不是愿意信。回去以后,不妨好好想一想。若您想清楚,要走这条路,再来问我也无妨。”

    只是,这个选择对易无病来说也是单选题。

    如果萧燧没有选择走上沾满血腥的帝王之路,在消灭锦丰军之后,他易无病也只会选择离开——天真、宽容当然是萧燧作为人的优点,但对于一个不论有没有心思却一定有实力问鼎天下的权贵来说,只会是萧燧被夏皇毁灭的源头。

    萧燧惨白着脸离开。

    回去自己的院落,看到前来找他的刘虎等亲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

    是啊,如果他真的占有皇位,这群陪着他南征北战的亲兵们绝不会少了爵位官职。为他制定策略的张先生也不会少了官职田宅。但以后呢?以后他们还想要更多的时候,以后他们犯下大错的时候,他下的去手么?

    萧燧声音嘶哑:“刘虎,你们以后若是想要田宅,我不给,你们私下拿了……”

    刘虎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地高声询问:“将军,你终于想清楚,要去争那个位置了!”

    萧燧顿时愣住了。

    刘虎在说什么?他想到的怎么会是自己终于肯争权夺势?

    刘虎还在高兴:“您要是真想好了回去争,兄弟们就是以后死了也算值了。总好过天天受这些鸟气。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与您一起被人称呼为殿下,还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小老儿。要是没有女爵给钱给兵,他只会当缩头乌龟,别说女爵没有其他男人,便是真让他当王八,难道他以前不是王八么,现在想起来仗着您打来的城池耀武扬威!”

    萧燧一下子无话可说了。

    他鼻子有些发酸,用力抓住刘虎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不论你们犯下什么大错,我都保你们三代之内荣华富贵。”

    “走,跟我一起去见易先生!”

    夺权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萧燧走出闷了两天的房间,看着室外灿烂的阳光长舒一口气。

    是啊,如果有天下才能有姜南风,那么他至少要先有天下,才配考虑如何得到姜南风。

    易无病看到萧燧带着刘虎一起出现,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顿时笑着迎上去,直接说出第一步:“王爷,想要争天下,您得先能够回京。请逼迫锦丰军南进,攻打洛阳城吧。”

    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救驾了。

    第55章 公报私仇

    第1章

    萧燧于政治上无能或者说不屑动脑子, 但说起打仗,就回到了他的舒适区。

    易无病给萧燧指点了一条明路后,萧燧当场命人取来地图, 对着地图直接说:“冀州、雍州、豫州已在我手。先继续围着锦丰军不管,让他们以为我是故意养寇从朝廷骗去粮草。”

    萧燧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不到一瞬就想好了办法:“分兵五路。派一路大军先去魏兴郡, 把魏国夫人悄悄转移到豫章郡去。”

    易无病都跟不上萧燧着天马行空的思路了, 有些呆的反问:“接师弟的母亲?她在魏兴郡守孝守得好好的,那地方风景也不错,何必打扰。”

    萧燧看了易无病一眼, 眼神里充满对他不够关心姜南风亲娘的责备:“程敏才是豫章郡士族, 他有今日风光, 是姜南风给他指的明路吧。他欠姜南风的人情,豫章郡上下会好好服侍魏国夫人的。”

    话虽然没错, 但你不是对朝堂不敏感吗?

    这怎么一下子就想明白其中关键了?

    哦, 对政务有没有感觉还全看对谁是吧?

    易无病真要对这个看人下菜碟的世界绝望了。

    他伸手往下压了压:“将军,你说的这些我懂, 我是不明白为何要打扰魏国夫人?况且, 就算是接人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呐。”

    萧燧手中名面上的士兵量是十二万,但杂兵、投降的、伙头兵、运输辎重这些,萧燧都没算进去, 他实际上掌握的战士数量超过二十五万人。

    若是兵分五路, 带走一路,就有足足五万人。

    用五万人去接魏国夫人?你别是想去把魏兴郡五天内挖地十丈吧!

    萧燧反而比易无病还不明白了。

    他耐着性子跟易无病解释:“魏国夫人是父皇的心尖朱砂痣,这件事情天下人尽皆知。就连魏国夫人现在享受的待遇都是父皇许诺的。锦丰军首领又不是傻子, 他肯定也清楚这个事情。如今魏兴郡距离锦丰军屯兵的地方又不算太远。一旦我们拿下河、泰二州,让锦丰军调转视线, 他们首领一定会想要抓到这么个能让父皇头脑混账的大美人。直接去挪人、设伏,便是抢占先机。”

    可人家凭什么一定去啊?

    易无病很像这么反驳萧燧,但他比萧燧更明白人性里的缺陷,知道锦丰军首领绝不会错过这么个轻轻松松就能威胁夏皇的机会。

    只是……

    易无病往简陋的地图上看了几眼,又重新将视线落回萧燧用金冠束紧的发髻上。

    易无病满心都是不可思议:这破破烂烂的地图上能看出这么东西吗?萧燧刚刚的思考里明明参杂了许多处理政务和用人的思考,往明君开发真就有挺大可能性的!

    易无病更加恭敬了:“王爷请继续说。”

    萧燧没管易无病态度上的变化,点点头就继续在地图上用手指划拉:“过去魏兴郡的不用精兵,选一些体力不如前的老兵就行。在魏兴郡外开挖壕沟,设伏等待,这是年岁大的老兵做惯的活,轻松还能保命。”

    几个月的时间,五万人就算慢吞吞的干活,也能挖出所有想挖的战斗地形了。

    易无病跟着不停点头。

    萧燧再把手指往西北方向挪,对着地图发话:“我刚刚提过,我们往秦州和河州打,出三路大军和去魏兴郡的那一路一起发动。先拿下此二地,彻底封死锦丰军往北的退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河州有通往西域的小路,易守难攻,把这里拿到自己手中,也不担心胡人突然南下作乱了。

    而锦丰军能有今日,首领虽然不是萧燧这样的战争天才,但也不是傻子。

    一旦萧燧彻底攻占了河、泰二州,那么对方怎么也看得清楚,萧燧是故意断掉他们北逃的通路了。

    留给锦丰军的只剩下两个方向,要么继续向西逃亡西域,穿越无尽沙漠去往高昌;要么南下,直取京师重地,抓了夏皇和广大萧家宗族,以此换取萧燧的退让。

    且不提往高昌走的道路艰险,锦丰军的战士都是中原一代的百姓集结而成,要是锦丰军首领敢提一句“去西域”,这群还盼着死后能还归故土的战士当场就能反水,把他杀了,然后带着锦丰军首领的首级来跟萧燧投降。

    一共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确定是走不通的思路,那么另一条即便看起来也像是死路,但只要不是肯定会死,那就无论如何也得闯一闯了。

    “大王天下无敌,易无病今日算是彻底佩服了。”易无病听完萧燧的吩咐,佩服得五体投地。

    之前他看萧燧打仗基本用大军压过去的办法,还以为名过其实呢,原来是萧燧之前懒得动脑子。

    现在真到了需要思考战法的时候,他也一样没怎么用过脑子!

    随口听过的消息,随手看过的战报都成了立体的出现在萧燧那颗珍贵的大脑里面,自动变化成最佳处理方案。

    难怪都是“天赋”,这等本领,果然是上苍赋予的才能,非常人可比。

    心服口服的同时,易无病对萧燧的称呼从夏皇册封的“王爷”变成雄踞一方的“大王”。

    易无病没再问最后一路大军要干什么,因为这个问题太容易想清楚了——最后徐一路大军自然是继续留守,继续伪装出辽东军没有行动过的样子,每日该去叫阵就去叫阵,继续迷惑锦丰军。

    “属下这就把大王的意思传给诸位亲兵。”易无病主动请命。

    萧燧摆摆手,又看了一会地图,干脆抓着易无病往回走:“你跟我去议事堂,喊上亲兵们一起再想想之后的计划。最好和最差的情况都要想到。”

    打仗不是用脑子空想,设想再美好也时时刻刻存在变数,还是得集思广益,把忽略的问题都考虑进去才能尽量缩小可能出现的意外。

    易无病一排脑门,不禁笑了。

    他真是被萧燧刚刚的气势熏晕了,忘了还有这么重要的流程。

    召集人手,萧燧重复了一遍和易无病讲过的计划。

    果然,亲兵们积极发言,没多一会就点燃了热烈的讨论。

    “在魏兴郡先杀斥候,断了锦丰军耳目。”

    “春季干燥,北风未消散,拿下河州、泰州后从北火烧锦丰军,逼着锦丰军动起来,免得他们还想龟缩在城中继续耗。”

    最后,听了全程的刘虎突然提议:“提前去梁州布置人手,打上咱们辽东军的大旗,锦丰军经过前面几回,肯定十分害怕咱们,不敢进入梁州。嘿嘿,逼着锦丰军紧贴吐谷浑疆域行军,吐谷浑人可没那么好说话,非得跟锦丰军一路大打小打不断,能把锦丰军的精气神全消耗了。”

    到时候顺着这个方向,锦丰军抵达洛阳之前,先能碰上五六皇子母族所在的兴宁郡。

    刘虎非让五皇子和六皇子先给族人披麻戴孝,以报他们暗算萧燧的仇!

    哇,借刀杀人,这想法太优秀了。

    亲兵们“轰”的一声笑开花了,齐声称赞:“这法子好,给他们点颜色悄悄。”

    易无病心中震动,意识到对辽东军来说,萧燧是他们唯一的主人,剩余姓“萧”的屁用没有。

    只要对萧燧有帮助,辽东军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刀清理掉萧家人。

    好哇,这才好。

    易无病不用担心整治萧燧那群兄弟的时候,辽东军觉得萧燧心狠手辣,与他离心了。

    第56章 内斗冠军

    第56章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萧燧和众将士定下计划,清点粮草辎重便开拔。

    朝堂上与战场上也没有太大区别。

    萧燧派来护送姜南风的骑兵队一离开,与姜南风一同出行的官员就再也不装了, 唉声叹气地拉扯自己已经长了长长一把的胡须。

    这位孟夺说起来也算是姜南风的“熟人”。

    在破城时,想要抓了姜南风母亲给夏皇献礼的孟庆,就是孟夺爷爷的堂弟, 换言之, 孟夺是孟庆的堂次孙。

    孟庆能力很不错,历经几代,是朝堂上的不倒翁, 孟庆那位堂兄则能力平平, 子孙也很一根筋, 一直混在军中接身份当着不大不小的官。

    但孟家人都有一个相似点,那就是感觉有生命危险的活, 他们绝不参与。

    这一回, 孟夺是想着夏皇派心腹给儿子表彰,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危险才自告奋勇, 陪同姜南风出行, 想接姜南风的脸面沾沾光。

    没想到到底还是出现了意外。

    从他们抵达辽东军中,除了姜南风和他身旁的两名内侍,其他人直接被辽东军抓住绑起进牢狱, 接下来四个月, 虽说有吃有喝、被褥齐全,但整天两眼一睁一闭,什么都不清楚, 问了也没人搭理。

    孟夺一行人从一开始越想越害怕,到后来脑子什么都不会想了, 等到姜南风亲自放出来,所有人都被关废了。

    一直到在路上走了十来天,随行的护卫们才渐渐恢复了精神稳定。

    现在情绪稳定了,脑子也能正常运转了,孟夺终于想起来向姜南风打听这几个月的经历,以免被夏皇责问时,一问三不知。

    孟夺转头看姜南风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终于忍不住打听:“姜候,燕王这四个月到底在军中做什么了?”

    姜南风笑着回答:“不知。”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反正没被关在一块,谁也挑不出毛病。

    孟夺碰了颗软钉子,顿时一连吃了苍蝇的表情。

    他沉默好一会,还是憋不住话,毫无技巧地询问:“那姜候这四个月是怎么过的。”

    姜南风抬起手,揉了揉手腕:“被当成文生用了,一直在做抄录的活计。”

    这话半真半假。

    姜南风既然要给萧燧调配治下全部城池文官,那么对于文官的身份背景、求学经历、工作业绩就要有明确了解。

    姜南风假托萧燧的名义,每次征调一个州县的大小官员前来,不断他们发出盘问。

    人可能会美化自己的经历,也可能会抢夺他人的功劳,但只要把不同人所有说过的全部内容记录下来之后,相互对照着看,就能从中发现真相。

    萧燧军中有什么嘴巴严,又会快速抄录的文生么?

    没有。

    所以,从小没在物质生活上吃过苦头的姜南风,第一次体会到了所有工作指望不上别人,只能自己手工作业的难处。

    他真的抄写了非常非常多的文书,现在还在手腕疼。

    孟夺看到姜南风涂了药膏的手腕,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进而道:“真是委屈姜候了。燕王殿下真是学足了辽东人的粗豪,连文书工作都要推给姜候,太轻慢了。”

    说着,孟夺又开始叹气了。

    不管孟夺心里信不信,好歹嘴上是信了。

    姜南风笑道:“孟校尉何必唉声叹气,虽说用的时间长了些,做的工作也上不了台面,但燕王殿下满意了,陛下吩咐我等出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姜南风不客气地点出问题所在:“燕王殿下有大功,我们空手上门,没挨打就算很好了。”

    确实,夏皇跟萧燧父子之间闹别扭,却让他们当臣子的上门当出气筒。

    事情只要办成了,回去就是大功一件,深究其中内幕,说不定最后会演变成打探皇族秘辛,反而为自己招致祸患,得不偿失。

    孟夺迅速恢复笑脸,点头应承:“姜候所言甚是,咱们抵达上阳宫便能有所恩赏了,管里头有什么事儿呢,跟咱们没关系。”

    姜南风微笑着跟着孟夺点头,没多发表自己的看法。

    过了一会,孟夺又涎着笑,跟姜南风套近乎:“姜候,你觉得这一回任务结束,回去我能得多少封赏?能不能提个好些的官职?”

    哦,所以说了这么半天,最终的目标也是希望姜南风给他指一条升官发财的安稳路线。

    能结善缘的时候,姜南风从不推脱。

    他善意十足的回应:“这要看孟校尉具体怎么想了。”

    孟夺打蛇上棍,积极回应:“若是能借着堂叔爷的脸面去外面见见世面就最好了。”

    哦,他懂了。

    孟夺的目标就是既要借孟庆现在在朝廷的官位给自己增加职场助力,又不想要被困在洛阳城里面被孟庆这一支压制得不能翻身。

    姜南风仍旧没马上给结论,而是继续问:“孟校尉是想走得稳妥些,还是敢冒险呢?”

    这问题让孟夺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才卸除脸上的假笑,终于说实话:“这天下,看起来是萧家和锦丰军对峙,实则是三分,今上一分、燕王一分、锦丰军一分。我想有燕王在,锦丰军被消耗一空是迟早的事情。等到天下安定,就再没有争功封爵的机会了。我自己怕死,但要是我豁出条命能给后人挣几辈子福分,我这条命就不值钱。”

    那就是肯冒险了。

    萧燧有如此本领,又不是真正的傻子,只要他不肯引颈就戮,日后与夏皇必起争端,所以,夏皇其他儿子不论是不是自愿的,都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或是主动俯首,或是被萧燧斩于马下。

    这是姜南风目前唯一能够确定得到好处的机会。

    比起看起来已经明确失去竞争力的老大和老三,还在京城的老五、老六是最麻烦,却也最容易被针对的。

    姜南风没说去哪里,而是说:“我相人,见五六皇子两人都没有紫气加身。”

    说完就不再提其他的了。

    从萧燧军营里回来,转头既说老五老六身上没紫气。那是不是说萧燧浑身都冒紫气?

    等等,姜南风好像也没说过夏皇有紫气!

    孟夺埋头苦苦思考,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热情地拱手致谢:“下官明白了,多谢姜候指点!”

    姜南风:……

    你明白什么了?你要不要详细说一说,以免理解错误。

    但孟夺十分懂事,他没再多嘴!

    两人乘车又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终于返回洛阳。

    小半年的时间,朝堂局势早已不是姜南风出行时的模样。

    夏皇很信任老兄弟们,但跟随他起事的这群人大多没有抵挡住金钱、美色、权势的侵蚀,被内斗冠军的世家人物拉下马,获罪、降官、丢爵。

    除了这群墙头草之外,剩下的全是姜南风当初带领的“忠臣派”。

    老熟人们看到姜南风,眼睛顿时亮了。

    一个眼神,姜南风就知道,回京之后,他有乐子看了。

    内斗是吧?

    他姜南风也很擅长啊。

    第57章 不光明的退场

    第57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深厚, 大多数是不能用相处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许多人相处一辈子,仍旧陌路;却也有人一见如故。

    夏皇大多数时候是前一类人,但人一辈子总会有例外。

    姜南风母子就是夏皇的例外。

    虽然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 但当姜南风重新回到洛阳的消息传进上阳宫,夏皇当场鞋都没穿好,就直接跳上车, 冲到宫门口迎接他的归来。

    替夏皇一分钱不花就犒赏了辽东军, 算不算大功一件?

    自然是算的。

    但既然辽东军立下战功,夏皇都能一分钱不愿意花,姜南风的功绩又算得上什么呢。

    离开这么久再回来, 姜南风早做好心理准备夏皇被其他臣子哄走了心思, 他从此在朝堂“查无此人”。

    可等他看到鞋都没穿好就跳下御驾, 冲到他面前的夏皇,姜南风只能赶紧跪下行大礼。

    “玉鹤!”夏皇一把抓住姜南风双臂的瞬间就发现姜南风瘦了。他赶忙扶起姜南风, 上下打量之后, 满眼心疼,“朕害你吃苦了。那个不孝子是不是折磨你了?”

    尽管辽东军中尽力给姜南风最好的吃食, 但比起姜南风的固定饮食还是差多了。但姜南风过去只是因为“能吃那么好, 所以吃得好”,而不是“他要吃得好,所以吃那么好”, 对于食谱的改变, 姜南风没有意见。

    加之与辽东军一同训练又处理公务,姜南风人虽然瘦了,但把衣服全脱掉之后, 实则是更结实了。

    夏皇说姜南风瘦了的同时又在骂萧燧。

    过去,姜南风自然是不介意顺着夏皇的意思, 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萧燧不好,但看过打仗之后胡子拉碴、浑身泥土的萧燧,再看短短半年时间就把自己养成死肥猪的夏皇,姜南风承认,他理智上还愿意接续辅佐夏皇,情感上就难以避免的向萧燧倾斜了。

    ——这心里差不多就是“你算什么东西,别人在外拼命,你借着对方名号吃香喝辣,还有脸骂人家?”的状态。

    不好不好,他姜南风什么时候意气用事过。

    姜南风抬头之前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对上夏皇视线的时候,已经红了眼圈:“多谢陛下惦念,臣幸不辱命!”

    姜南风自认努力了,但他还是没办法再说萧燧坏话。

    夏皇拉着姜南风上了御驾,对外吩咐:“设宴!”

    气势不小,已经不是在半年之前刚刚进入洛阳城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了,看来夏皇习惯当皇帝了。

    姜南风在心里品鉴夏皇的变化,知道自己对待夏皇的态度也该有些改变了。

    于是,进入御驾,姜南风也没理所当然地坐下,而是站在夏皇身侧。

    他双手交叠在小腹上,低垂着头,姿态顺服。

    夏皇想都不想就指着下首的位置吩咐:“玉鹤,快坐下,累了一路,还站着做什么。”

    “谢陛下。”姜南风再次道谢,然后坐下。

    即便落座了,也只有小半个屁股站在椅子上,能够保证他随时可以站起身。

    姿态之中把君臣关系写得清清楚楚。

    夏皇不是瞎子,虽然只是个小动作,但他还是迅速把姜南风的恭顺和其他人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的姿态做出了对比。

    然后,夏皇想起来那些犯了事被撸掉的老伙计们。

    夏皇梗得自己浑身难受。

    他情不自禁对姜南风抱怨起来:“玉鹤,朕过去觉得你对朕太客气了,现在才明白生性严谨的好处。”

    看来是要跟他抱怨了。

    姜南风心中有数,却摆出一脸关怀的神情:“陛下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臣竟然不能理解。朝中难道发生大事了?”

    台阶放在眼前,夏皇顿时忍不住了:“大事?要是大事朕反而不是至于这么难受,但全是小事。他们一个一个的沾了跟中不上台面的小事,被人抓住把柄在朝堂上参了。都是朕的旧臣,朕不处置难以服众,处置了还要被说不念旧情。朕不但左右为难,这张老脸还被他们丢光了。他们怎么就不能替朕想一想,难道朕待他们还有不足么!连燕回家里都不安生!”

    夏皇对老兄弟们其实是很不错的。

    但是耐不住人心会变,还有就是……天下说到底是萧燧打的,夏皇这个皇帝在臣子面前其实威严不足。

    这种先天缺陷多说无益。

    姜南风倒是真被“燕回”的名字真正惊到了。

    这一回不装,姜南风也是满脸震惊:“燕回丞相,他怎会触怒陛下?”

    提起这件事情夏皇就来气,他把扶手拍得砰砰作响:“他,他,他……他家里的烂事,朕真是说出来害怕脏了舌头!”

    话虽如此,过了一会,不用姜南风催促,夏皇自己还是憋不住话,把具体情况都说了。

    除了燕回本人的一家老小,他的族亲也都从穷乡僻壤来到京城投靠。

    这时候的人都是聚族而居,如果族内有读书人,那么大概率整个家族都是通晓文墨的。

    燕回自己是个干瘦小老头,他儿女们也都相貌平平,但相貌相似的人如果五官摆放的位置不同、肤色略有差别,颜值就会有巨大差距。

    燕家族亲之中就有这种生得好看的年轻后生。

    夏皇没登基的时候,嫁到燕家的女儿已经被燕回家里捧在掌心,颇有些骄横了;等到夏皇坐稳皇位,公主就更是肆意妄为。

    燕回的儿子也没比自己老婆落后一步,他跟公主完全是相同步调的,小夫妻两个甚至觉得这样的关系很不错,自由又平等。

    但这一回出了问题,燕回儿子和亲堂弟不清不楚,公主也跟这位堂弟有了首尾,更糟糕的是,堂弟娶妻一年多,妻妾肚子都没动静,于是,堂弟把妻妾一起弄到公主府里,想要让五个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然后,公主怀孕了!

    公主还要把这个父不详的孩子生下来,五个人继续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虽然猎奇,但到此为止好歹还是家事,痛就痛在其实堂弟的妻子从来不想加入这个大家庭。

    她过去只是遵守妇道,不愿意和丈夫起冲突,等到堂弟准备跟堂兄一起享受自己妻子的时候,这位娇小柔弱的女子爆发了惊人的战斗了,把丈夫、公主、燕回亲儿子一起送到地府去,完成了一穿3.5的伟业,成就足以登上刺客列传。

    小事一下子成了大事,等闹到朝堂上的时候,燕回整个人都被震傻了。

    他在夏皇身边殚精竭虑,结果家里给他搞出了这么抽象的烂事!

    而且,居然没有一个人跟他提过一星半点!

    燕回一直以为自己是模范家庭,引以为傲呢。

    想到朝堂上的同僚们这半年来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他,燕回当场抽搐着昏倒在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燕回甚至没醒过来,气怒交加的死了。

    夏皇说完话,尴尬得满脸通红,连连低喃“家门不幸”,姜南风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这事情,真没办法安慰。

    谁能想到,燕回这样一个体面的老好人,居然退场得如此不体面。

    夏皇捂住脸情不自禁流下泪水:“朕后宫还有四位公主呢,她们的婚事可怎么办呐!”

    姜南风在心里盘算了一回之后,觉得可能真是夏皇的门风有问题。

    ——萧家的皇子皇女真是男女不忌、人数不详,唯一一个歹竹出好笋的就是萧燧了。

    哦,对了,夏皇好似还不承认萧燧是他亲生儿子呢。

    真有趣。

    所以,没了燕回之后,夏皇根本不知道还能全心信任哪个臣子,朝堂就乱起来了。

    第58章 旧事重提

    第58章

    进入上阳宫的路途不算遥远, 但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夏皇毫不浪费地把目前朝堂面对的各种困扰全都跟姜南风絮叨出来。

    姜南风听得脑子也很疼。

    夏皇自认他说的内容都是国事,但姜南风觉得所有事情说到底依旧没有逃离夏皇的“家务事”。

    燕回之死是这样, 王椎的贪墨也是。

    照理说,王椎在接受了太康王送来的大宅之后去向夏皇认错,已经犯过一次贪墨的错误, 他就不会再犯第二回。奈何, 王椎家里也有一位公主儿媳妇。

    公主居所规制位比亲王,她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她只要求王家宅院扩展到她应该享受的面积就满足了。

    可洛阳城作为夏国首都, 好地段早就被人占完了, 没有圣旨哪里容得下其他争抢土地。

    王椎四周居住的也是官员, 而且不少是原本就在洛阳城的官员。

    他们之前背弃了魏王,转投夏皇, 名声差劲, 正发愁怎么向夏皇表达忠心。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官员们可不管王椎愿不愿意,所有人没经过商议就不约而同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当场收拾行李, 能有多快就走多快,举家搬迁,直接把房舍腾出来。

    当天, 洛阳城里出现了数个大家族举家搬迁的奇景, 把洛阳城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洛阳城内的房价也因此上涨了足足两成。

    到了下一回大朝,已经就位的言官终于开张了!

    大朝之上,嘴巴厉害的言官, 从开天辟地骂到人伦纲常,话里话外只有一个主旨——你一个出嫁的公主满身荣光都来自己父亲, 你爹都没敢扩建宫室,还在勤俭克己,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有脸跟对国家有贡献的臣子强抢祖宅?

    别管这群官员本身是不是真的对国家有奉献,但使用这个基调绝对没错。

    夏皇现在还在笼络人心,公主的做法肯定不对,那么作为公主嫁过去的人家的家主,你王椎没起到劝谏的能力,管住公主,以至于公主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你王椎又有什么真本事?你王椎配接替燕回,坐上丞相的位置吗?

    事情发散到了这一步,夏皇就算想护着王椎也没有用了,儿媳妇都管不住的王椎主动请旨外调,当封疆大吏去了。

    搭配上随着舞阳王就番的陈策,夏皇身边三个谋士竟然全都离开了。

    这一回姜南风不想再兜圈子了——事实上,也没有兜圈子的必要,夏皇比谁都希望姜南风主动。

    姜南风从座位里站起来,对夏皇拱手:“请陛下提升臣的官职,臣愿为陛下分忧。”

    夏皇红着眼圈握住姜南风的手,万分感慨地说:“玉鹤,朕就盼着你愿意为朕分忧啊!这朝中再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接任燕回的位置了。”

    姜南风能跟着几个已经灭国的枭雄干到最后,论起当真正意义上的丞相,谁能比姜南风业务还熟练呢。

    可惜,姜南风没有这个打算。

    他婉拒:“陛下,臣虽然有心为您分忧,但这安排不妥当。国赖长君,丞相也需要年长稳重才能服众。臣太年轻了。”

    况且丞相是皇帝之下第一人。说好听点叫权倾朝野,说难听点,就是皇权和相权的碰撞。

    姜南风又不像燕回一样跟着夏皇苦过,他不认为夏皇基于对相貌的宽容能让自己吃一辈子红利。

    还是得找个人顶在夏皇和他之间做润滑剂才最好。

    姜南风的拒绝让夏皇脸一垮。

    夏皇坐回龙椅中,神色不快,声音低沉:“那玉鹤觉得何人适合这位置?”

    姜南风笑着说:“若大王舍得,臣希望您能把陈策大人调回京中。不过这样一来,舞阳王身边就无人指点,陛下一定会心疼儿子的。”

    姜南风摇摇头,主动推进对话:“陛下,臣离京数月,实在不清楚现如今朝堂的形势,希望陛下为臣解惑——如今哪几位大人在臣子之间呼声最高?”

    夏皇心里生出来的一点不快也被姜南风柔和的语气打散。

    他捏着发疼的额角,不快道:“自然是陈会宁。哼,想不到他当初带着魏王的户部信息跑来投靠朕,如今在朝中依旧有不小的人望。”

    废话,人家管着朝廷的钱袋子,知道你到底有多少银钱可以动用,当然豪横了。

    姜南风心中暗讽一声。

    不过,他也知道,最大的原因是存活至今又叛逃过的朝臣已经摒弃了彼此之间的矛盾,彻底拧成一股绳了。

    夏皇自带的臣子不敌他们,就连姜南风带领那群坚持到最后的臣子也无法在人数上与之硬碰硬。

    主要是,姜南风也不会选择让那群一起苦过的兄弟们给夏皇堵抢眼去。

    夏皇还不配。

    姜南风做出思考的神情沉默片刻,配车夏皇下车,进入小书房落座后重新开口:“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您不愿被几番‘投敌’的臣子胁迫,认为他们不忠心。”

    夏皇老脸一红,但还是爽快点头承认了:“朕实话实说吧。朕一直觉得能在天下读书人之中脱颖而出,进入朝堂历练,除了少数那么一两个之外,其他臣子之间能力并没有太大差别。既然如此,朕更看重忠心。”

    这话倒也不错。

    夏皇没有几回亲自带兵打仗的经历,主管内务的时候,事情都是他和三个谋士一起做的。

    燕回能力自然是最好的一个,不但与夏皇贴心,办事也能面面俱到,但要说能力,也并没有超出王椎和陈策太多。

    朝堂上的臣子其实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唯一一个名声大的只有姜南风。

    朝臣也确实都认可姜南风的能力,但姜南风实在太年轻了。

    要不是燕回走得太急了,连夏皇自己都很清楚,他是想把姜南风留给继任皇位的儿子,让儿子给姜南风“知遇之恩”,好君臣相得的。

    姜南风推测相位,也有看出这一点的原因在。

    听完夏皇的话,姜南风彻底安心了:“陛下,臣以为,这一回是您任性了。”

    这还是姜南风第一次没顺着夏皇的心思来。

    夏皇震惊不已:“玉鹤认为朕错了?”

    姜南风点头:“陛下既然知道那是一群精通阴谋诡计的墙头草,怎么敢把他们留到十年、十五年之后,拖着麻烦让后人处置?”

    他说完看进夏皇眼睛里。

    夏皇慢慢长大了嘴,恍然大悟,随即大笑:“果然还得是玉鹤在身旁,能为朕分忧啊!”

    “你说得对,不让他们掌权,他们怎么会犯错,给朕处置他们的机会。”夏皇想起这段日子最亲近的臣子一一被墙头草们算计下去,眯起眼睛,从未展露过的狠辣意味从眼角的沟壑之中溢出,“也该轮到朕让他们吃亏了。”

    “陛下英明。”姜南风微笑着垂首称赞。

    他心想:对,就是这样,把本来能压下去的矛盾高高挑起,让他们斗起来。

    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才能给出身不怎么优越却忠心有能做实事的兄弟腾出好位置来,变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夏皇不会以为他将兄弟们散去全国各地,是让他们当一辈子七品小官的吧?

    夏皇也该明白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朋党”了。

    既然用谁都一样,姜南风肯定选择用他用惯的人,不是么?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直到夏皇突然旧事重提:“玉鹤,朕知道你不喜女子,但朕的这几个女儿如今实在难嫁,你看看,你要不要挑一个?便是两个也行,娥皇女英不失为一段佳话!”

    姜南风:……

    老贼害我!

    夏皇不让姜南风高兴,姜南风反手对夏皇打出暴击:“陛下,臣还没来得及对您禀报燕王的事情。这四个月,燕王又打下数座城池,只是口头奖励无法再安抚燕王了。若继续放任燕王做大,其他皇子就彻底没有机会了。请陛下将燕王调回京中荣养。”

    顿时,夏皇一脸吃屎的扭曲表情。

    姜南风:舒服了。

    第59章 叫大声点

    第59章

    萧燧本人是夏皇亲自赶走的。

    他认为一份需要自己打封地的亲王诏书足以买断当初辽东女爵对于萧家的投资了, 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想把萧燧召回京里碍眼。

    夏皇脸色难看,吭叽了一会,才遮遮掩掩地问:“玉鹤,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萧燧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人物,夏皇难道以为他姜南风出面,空手套白狼的法子就能一用再用?

    姜南风摇头:“臣也无能为力。”

    夏皇对萧燧再差, 那也是私人情绪, 他还不止头脑发昏到因此责备姜南风。

    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夏皇只能认命,接受萧燧即将返回京城的现实。

    夏皇到底还是要点脸面的, 不愿意被外人知道自己讨厌萧燧, 是因为自己被辽东女爵带了绿帽子, 问话是也遮遮掩掩的:“玉鹤,朕实在不想多见萧燧, 你替朕像个法子, 别让他成天在朕眼前晃悠。”

    姜南风心道:明升暗贬嘛,这个他熟悉。

    可是夏皇要求萧燧又不拿实权, 又不天天上朝廷刷脸彰显尊贵身份, 就要求太多了。

    这种办法呢,也不是完全没有,但还是那句话, 姜南风觉得夏皇不配。

    今时不同往日, 早就过了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把事情办得太完美对姜南风来说没有意义,他懒得殚精竭虑。

    姜南风再次摇摇头, 摆明了自己的为难:“陛下,名和实总要给燕王殿下一样的。”

    言下之意, 你要么把人叫回来之后继续厚赏,再荣养;要么给个徐明,让萧燧天天出现在朝堂上刷脸,让朝臣知道皇帝给他名望了。

    二选一,没有其他好处了。

    夏皇一梗,发现姜南风似乎不如出门前贴心了。

    夏皇飞快打量了姜南风几眼,同时想到姜南风喜欢男人和姜南风可能是前朝末帝遗腹子的两个传闻。

    姜南风不会是有心和萧燧联合,分疆裂土做异姓王吧?

    还是说,姜南风不会是跟萧燧相处出感情了呢?

    想到萧燧隽秀的五官和发育得分外漂亮的身体,夏皇默默否定了前一种可能性,认为姜南风可能是忙碌太久,没有人暖床导致的。

    夏皇试探道:“玉鹤,说起来,朝中豢养娈童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你家中似乎并无一二知心人?”

    话题怎么突然奔着下三路去了。

    夏皇果然年纪大了,脑子不好。

    姜南风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分毫不露痕迹,理所当然地笑道:“陛下,臣是喜欢男人,不是喜欢孩子。见微和知著都很好,臣也没那么多心思放在家事上,有他们便足够了。”

    那两个阉人?

    夏皇心中嫌弃,脸上不由得带出了几分。

    姜南风看到夏皇神色,心道:你有什么可看不起他们俩的,你脑子还不如他们好使呢,他们要是有萧燧那种儿子,肯定打板供起来,哪会想你似的,恨不得把萧燧折腾死。

    夏皇这人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在他这个位置也没有看别人脸色的必要。

    给臣子赏赐姬妾是帝王表达亲切的常规做法,夏皇大手一挥,当场决定:“宫中新养了一批歌姬舞姬和乐师,刚调教好——走,宴席该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所谓招歌姬舞姬和乐师陪着吃饭都是借口,姜南风知道夏皇是要给自己送人了。

    是怀疑他的忠心了吗?

    那便不能拒绝。

    姜南风立刻把手按住胃部,笑了:“多谢陛下赐宴,臣是真饿坏了。辽东军中的餐饮,哼。”

    他没把话说话,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被困在军中,能吃上什么好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臣有口服了。”姜南风率先起身,主动搀扶夏皇一把。

    君臣二人相伴去了设宴的亭子,亭子外,四五个乐师跪在地上拨弄着乐器,一名穿着长衫的美男子引吭高歌。

    姜南风一边用餐一边随着歌声和乐曲声频频点头,但他视线却略过这个努力表现的歌者,转而落在乐师之中,深深低下头,明显不想卖屁股的年轻男人身上,似乎对他十分感兴趣。

    夏皇哈哈大笑,主动指着那名乐师说:“谁能年少不轻狂呢。玉鹤喜欢?”

    姜南风没有直接答应,故意装傻道:“臣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夏皇揶揄:“第二排左数第二个,你一直在看他。心里喜欢?”

    姜南风憋了一口气,让自己脸色慢慢变红,放轻声音:“他的手很美。”

    “那就带回去,今晚歇在宫里,让他伺候你——慢慢看,哈哈哈。”夏皇好似成就一桩好事似的,哈哈大笑。

    即便是养在宫中的乐部跟宫外的歌舞伎乐也没区别,都是待客的玩物罢了。

    夏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姜南风今晚上必须好好享用他给姜南风准备的礼物。

    “谢陛下。”姜南风致谢后,转而关心起夏皇的身体,再顺势询问他理应不知道的后宫嫔妃生育情况。

    夏皇摇头:“生了两个丫头,都没活过当天,许是福分不够吧。但她们既然能怀能生,可见玉鹤你当初说前朝内廷认为寡妇福气大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不然怎么不见其他几个怀。”

    对想要开枝散叶的帝王而言,能怀能生的后妃就是比没这本领的强。

    他说着又笑起来,打趣道:“你可能不知道,新寡入宫那一位,如今又有了。朕想着,既然上一回怀上就提升分位,她没留住孩子。这一回便不升了,等孩子落地平安了,一口气给她提到夫人的位置。”

    夫人,正五品,一口气升三级。

    真是极大的荣宠。

    姜南风才不管后宫女人谁升职,他只在这些话题里点头,反复使用“陛下英明”和“难为陛下了”就足以应付全部聊天内容。

    饭后,被夏皇点名的乐师将乐器交给同伴带走,乖顺地上前,跟着姜南风去了夏皇给他们准备的房间。

    几名内侍跟进来,准备了姜南风非常熟悉的膏脂、纱衣等物品,带着乐师往屏风后面去。

    姜南风立刻制止:“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更有情趣。”

    内侍们顺从离开。

    乐师苍白着脸,却站在原地,完全不敢反抗。

    等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乐师主动解开衣衫,露出身体。

    姜南风伸手抱住他,两人的影子在烛火下落在外面的窗纱上,重叠合一。

    他贴着乐师的耳朵说:“叫大声点。若是叫得婉转,我带你离开宫廷。”

    乐师立刻明白了姜南风的意思,面露喜色,一改之前心死的神情,马上攀附着姜南风的臂膀,发出有好几道转折的“啊~”。

    姜南风把乐师塞进浴桶,自己弯着腰,波动桶中的水,让室内叫声、水声混成一片。

    凌乱不堪。

    第60章 心疑生暗鬼

    第60章

    离宫的诱惑让人发疯。

    看起来无比乖顺的乐师兢兢业业叫了一个时辰, 其声音之婉转让姜南风觉得自己好像真做过什么一样。

    浴桶里的水已经完全没有热乎气了。

    姜南风捂住乐师的嘴,低声提醒:“够了。”

    语毕,搀扶着乐师从浴桶中出来, 让乐师擦干身体,两人凑合着在一张大床上挤了一宿。

    或许是泡在凉水里太久,第二天一早乐师直接发了高热。

    姜南风一大早为他请御医进来看诊, 忙前忙后, 动静惊动了夏皇。

    夏皇故意走过来亲自探望姜南风,笑道:“如何?”

    姜南风一脸羞赧地垂眸,只说:“是臣轻狂了。”

    夏皇哈哈大笑, 拍着姜南风肩膀:“朕已经命人给他除了乐户的户籍, 带回家歇息去吧。”

    他压低声音邀功:“是个祖上犯罪, 罚入乐户的小官之子,会很懂内宅规矩, 以后家里事情就交给他管着。”

    言下之意, 姜南风就算不成婚,“妻子”的身份也必须有人占着, 夏皇希望姜南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朝堂上, 别为了一丁点家世分心。

    但吩咐听在江南分耳中却满不是一回事。

    娶妻,结两姓之好。除了结盟,扩展人脉资源之外, 最重要的是找一个能在家庭生活之中的合作伙伴, 为自己打理人情往来,并且通过更加温和隐晦的手段与其他官员交换信息。

    这位婚姻的合作者会完全了解到自己的资产和自己拥有的人脉关系。

    娶进门的妻子之所以能够获得丈夫的信任,最大原因是两人存在或即将存在的孩子——血缘——以成为纽带, 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拧成一股绳。

    可一个身体完整,拥有繁衍能力的男人, 一个根本不想接受男宠命运的罪臣之后,怎么在姜南风后宅担任这种“妻子”的身份?

    夏皇不会以为他的一句吩咐,这个乐师就能心甘情愿给姜南风肝脑涂地吧。

    别说乐师现在就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要是真这么听夏皇的话,姜南风也会因为乐师效忠的对象不是自己,而对乐师敬而远之。

    现在夏皇这番话,在姜南风听起来就是夏皇要把手伸进他家中内宅,用这个乐师挤占掉见微和知著的职务,还要监视他日常和其他官员在私下的生活。

    而且,通过夏皇这段话,姜南风更加清楚的是,乐师在昨夜被安排过来之前,早已经清楚他们接到的命令不是“服侍一夜”而是“服侍之后被带走,好好服侍新主人”。

    既然只要被挑中一定能够离开宫廷,那其他人的热情和这个乐师的“与众不同”就显得他太有心机了。

    想办法让自己特别,给自己寻找出路不是错误。

    但姜南风不喜欢自己身边留下这种有太多小心思的人。

    他先对夏皇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而后才点头:“是,臣会把人带走的。”

    姜南风的神情很明显,夏皇清晰捕捉到了他脸上多余的表情,马上按住姜南风追问:“玉鹤,朕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当么?”

    姜南风视线飘忽了一瞬,然后重新看向夏皇,脸上透出几分为难:“臣自是明白陛下想给臣寻个知冷知热的人,但是这事情说出去恐怕会让朝臣责难陛下破坏风气。为臣子择男妻,到底是好说不好听的。”

    夏皇脸上神情变幻几回。

    他没再同姜南风提起床上乐师的未来,而是比划了一个手势,马上有内侍举着柔软的布巾上去,直接把病中的乐师给捂死了。

    随后,夏皇重新恢复笑脸,又是一副好心叔伯的神情:“不过是个玩物,玉鹤别惦念了,昨晚宴席上的几个你都带回去。虽然他们没什么本事,宴饮时取乐倒也足够了。”

    这一回姜南风终于真心实意地向夏皇俯首致谢:“臣谢陛下厚赏。”

    待夏皇离去,姜南风看着乐师的尸体,摇摇头,换好衣装出门时交给守门的内侍五根银铤,吩咐:“好好把他安葬了,若他家中有其他亲眷在宫里,帮我照顾一二。”

    内侍接过银铤,连声称是。

    待姜南风离开,他转头看了看尸体,“呸”了一声,小声抱怨:“都不知道对多少官员卖过屁股,次次都装出一股不经人事的模样,倒是会惹人怜惜,终于把命折腾出去了吧。”

    这宫廷里,不守本分的人出头和丧命的概率是一样大的。

    虽然没有太子,但太子詹事的职务却不影响被任命。

    姜南风一人进宫,离开的时候不但因为安抚萧燧的功绩被擢升为太子詹事,得了千两白银的赏赐,还带走了一车乐师、歌姬。

    伺候姜南风一晚上的乐师好似青烟,太阳升起后被阳光一照就消散了,无人提起。

    姜南风回到自家宅院,脸上的笑容消退得一干二净。

    乐师有什么小心思都无所谓,他只是宫廷之中最常见的耍着心思想要 往上爬的小人物,他的死活都不会引起任何涟漪。

    重要的是,夏皇这些举动背后的意味。

    姜南风曲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冽。

    不论安排来伺候的人,还是夏皇给他安排的靶子一样的职务,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果然还是对我的身世起疑了。”

    姜家人确定姜南风不是前朝末帝之子,姜南风的母亲确定姜南风不是前朝末帝的种,但是市井传闻不信,经过这些年的兵荒马乱,所有入主上阳宫的君王们也没有一个相信。

    他们总想着“斩草除根”、“防患于未然”、“宁错杀不放过”,只要朝堂稍微有一点点稳定下来的味道,就把姜南风这段有悬念的身世拿出来咀嚼,生怕他在朝堂的人望与臣子们对于前朝的怀念捏合到一起,想要连姜南风一起清除了。

    以“断袖不会留后代”的身份示人果然还是不够保险。

    姜南风知道在夏皇坚定他所怀疑的内容之前,自己必须找个合理的借口,让自己“受伤不能人事”了。

    不,不行,这个办法还是太露痕迹了,而且只要把他绑起来朝下面摸两下,起反应就会露馅了,不能用这种没意义的办法。

    所以,还是换个不会起疑心的皇帝好了。

    姜南风眼中浮出杀意。

    接下来的大朝,夏皇再次因为萧燧战事有功,而允许辽东军扩大到纸面上的三十万数量,然后,任命萧燧为大司马大将军把人从战场上给调回京中,允许他参与朝廷政务。

    姜南风“太子詹事”的官职也当朝被宣布。

    别馆夏皇内心是不是对于姜南风生父是谁这件事情有所怀疑,姜南风的职务都摆明了夏皇的态度——不论谁当太子,姜南风都是夏皇留给下一任皇帝的心腹臣子。

    这份职务调动刺痛了许多官员的眼睛。

    不出姜南风所料,“姜南风是前朝末帝亲子”的传言再次喧嚣于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