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下不为例 > 23-30
    第23章 你不要脸,你下流

    旷野苍茫,夜来神光不耀。

    双眼试图穿透车窗,物质长久沉积、风化的产物躲藏在黑暗后,仍有许多是现代科技文明所不能征服。

    车窗里,谢舒毓只能看到自己的脸,因特殊的光学性能而产生重影,手机贴在耳朵,听不到对方传来的任何声响。

    信号太差了。

    无可奈何挂断电话,谢舒毓切换聊天界面,敲字安抚。

    [别哭啦。]

    是“啦”,不是“了”。

    之前狠狠吵过几次,她深深体会到句末语气助词的重要性。

    空间阻隔画面,声音也难以穿透距离的障碍,窄窄一方手机屏,无法通过语气和表情来判断对方情绪,适当撒撒娇卖卖萌,可有效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虽然大多时候,都会忍不住犯贱拌几句嘴,然后舒舒服服找个地方蹲着,等人来哄,或是抻抻衣摆,理理袖口,三鞠躬说句“对不起”。

    面对面,唇枪舌战,非争个你死我活,分开了,她打不到了,倒舍不得欺负了。

    就像贺卡里写的那样,谢舒毓真的、真的,希望温晚可以每天都感到快乐,放松。

    列车驶进隧道,耳边轰隆巨响,消息一直转圈,发不出去,谢舒毓放弃。

    前往目的地途中,总是满怀期待,兴致昂扬,孤独的返程路就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如果可以,谢舒毓想把温晚变成小小的一只,揣进兜帽,这样无论走到哪里她们都可以在一起了。

    那她们肯定天天吵架,从早到晚,一天吵上八百回。

    想到这里,谢舒毓实在没憋住笑,“噗呲”一声,旁边大哥好奇瞟她一眼,她迅速变脸,装作若无其事。

    于是顺理成章联想更多,如果温晚在身边,她绝不会在意他人目光,所有注意力都会放在温晚身上。

    高中时候,她们每天早上搭三站公交去学校,常常因为聊天(吵架)太过投入而坐过站,但从不为此惊惶,下车就和好,牵手慢悠悠往回走。

    有时下午还会提前半小时出门,只为专门多坐几站公交,下车走回去。

    和温晚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兴致勃勃,眉开眼笑,哪怕是犯错。

    列车到站十点多,信号也稳定下来,谢舒毓在群里报平安,顺手拍了张站台的照片。左叶已经消气,让她早点回家,明天继续当牛做马。

    想快些逃离空气复杂的封闭车厢,谢舒毓起身排队等候下车,手没闲着,切换对话框,给“碗大小姐”丢了枚炸弹。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快有照片弹出,是靠墙的一面玻璃书柜,纸箱里的小玩意都搬进了豪华别墅。

    不说话,只发照片,还在生闷气。

    谢舒毓走出车厢,深吸一口气。

    [回家了,啊,家的味道,如此甜美。]

    温晚丢了一排大便过来,谢舒毓跟随人流离开车站。

    很不愿意承认的是,立即有巨大落差感袭来,右手习惯性在身后找寻,抓空的瞬间,心间微颤,随即针刺般密集的痛意扩散。

    接下来一周,她要独自度过。

    回到住处,洗完澡躺在房间的小床上,风轻轻扬起纱帘,鼻尖有棉质纺织品混合洗涤用品的温暖味道。

    房间还算整洁,可以明天打扫,但洗衣机仍在运作,哗啦啦转圈。

    谢舒毓是个严谨的人,工作和生活从不拖延,她耐心等待,坚持不睡,中间这一小段时间,翻身抱紧蓬松的棉被,用来思念。

    只是单方面的眷恋,就没必要跟谁讲,脑袋里想想就好了。

    小画家嘛,最擅长的就是想象。

    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憋憋侠。

    [还没洗完呐。]

    碗大小姐前来讨伐。

    [洗完了呀。]

    谢舒毓脑补她气咻咻的小模样,甚至都预料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洗完你不跟我讲。]

    [还专程等我来找你。]

    谢舒毓没急着回复,预感应该还没有结束。

    果然,两秒后,又一条消息弹出。

    [你好大的面子。]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谢舒毓肆无忌惮大笑出声,还裹紧棉被打了个滚。

    太可爱啦!

    温晚对镜抹完脸,拿起手机,谢舒毓回复了。

    [不是我在等你,是你在等我。]

    “嗯?”温晚迷糊。

    [我等你什么。]

    [不告诉你。]

    谢舒毓开始卖关子。

    等什么呢,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温晚蹲到那面巨大的玻璃书柜前,打开其中一扇柜门,给小玩意们重新分配站位,打造成游乐场。

    这件事很好打发时间,但她还是忍不住频频看手机。

    只剩一分钟,她飞快关闭柜门,跑回房间,身体高高抛向床面。

    零点的钟声被巨大心跳声替代,她死死握住手机,眼睛睁得大大,一眼不错紧盯聊天页面。

    “咚——”

    一秒,两秒,三秒……

    怎么还没来。

    碗大小姐正要鼓脸发脾气,手机屏霎时变色,顶部显示来电备注,一排五颜六色小树叶。

    滑动接通,温晚按下免提。

    “小碗,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沙沙的,凉凉的,犹如月光穿透满树停僮,浓翠随风摇曳,圈圈荡进耳朵。

    温晚没想到她会打电话,而遥远的她总有一种神奇魔力,使听者一颗浮躁的心迅速镇定下来,不自觉屏住呼吸,生怕错漏一个音节。

    等了几秒,谢舒毓问:“怎么不说话。”

    温晚慢慢把自己放倒在床头,“我在听你说话。”

    “那你现在听到了。”

    “嗯。”

    “我说了好几句。”

    “嗯。”

    “你只会说‘嗯’吗?”

    “嗯。”

    好没营养的对话,但因为是她,并不觉无聊,嘴角被啃破的地方结痂了,笑起来有轻微撕裂痛感。

    “恭喜碗大小姐,从今天开始,正式迈入而立之年。”

    温晚好奇,“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谢舒毓按照自己理解,“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幼稚,无聊,情绪起伏超大,动不动就哭鼻子,背地说人坏话,生气就暴冲、砸床,甚至大喊大叫,都OK的。”

    “什么嘛!”温晚又猛地坐直身体,床上弹啊弹,蹦啊蹦,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些丰富的小动作,“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那你的感觉还是蛮准确的。”谢舒毓说。

    “哼,你坏!”温晚倒下,哎呦,脸好酸。

    之前的事就不提了,谢舒毓嫌弃她,亲完立马跑去洗嘴的事先暂时丢进回收站,趁着对面心情不错,她急需确定下次见面时间。

    但很机灵,换了个句式。

    “你下周五过来,我带你去吃烤肉,有家超好吃的烤肉,牛肉可新鲜可嫩了。”

    “周五?”谢舒毓故作不解,“我有说要过去吗?”

    温晚就知道会这样,帮助回忆:

    “你说了呀,唱K的时候,叶子跟阿音在包房接吻,我们就出去了,坐在门口大厅的沙发上,你答应我的。”

    “答应了,吗……”谢舒毓开始钓鱼。

    “是我求你的。”温晚顺从她心意咬钩。

    谢舒毓满意了,“那你再求我一次。”

    “求求你啦,求求——”温晚满床打滚。

    谢舒毓脸都快笑烂,“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

    “哇,你人可真好。”温晚掐嗓嘲讽。

    “那当然啦。”小筷子又幸福了。

    谢舒毓没谈过恋爱,大学时候,同寝的室友常常躲在蚊帐里跟男朋友打电话,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毫无意义的废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

    亲亲啦,宝宝啦,超级超级想你呀,哎呀哎呀,一不留神好晚啦,不嘛不嘛你先挂,结束前必须说句么么哒……

    她十分嗤之以鼻,欸对面那男的有那么大魅力?

    现在好像懂了。

    确实有点上头。

    于是假借朋友名义,像热恋期的小情侣通话到很晚,互道晚安,期待在梦中相遇。

    梦。

    ……

    有细碎水声在耳边响起,谢舒毓迷迷糊糊睁开眼,环顾四周,有些纳闷,她不是早就坐车回去了。

    窗外一棵高大的樱桃树,枝头硕果累累,穰穰丹红,很不合时宜,床面却铺盖了层厚厚的粉白花瓣。

    她掀被起身坐起,奇怪怎么又回到庄园那栋白房子里。

    木地板、木墙裙、木吊顶,屏幕布满雪花点的大屁股电视,深蓝色真皮沙发,水晶吊灯,墙上还有一副十字绣的万马奔腾。

    软装风格一下让时间倒退二十年,欸?这里好像是县城温晚家。

    念头刚起,水声骤然变大,耳边忽远忽近,有个熟悉在声音在呼唤。

    “小筷子,小筷子!”

    “帮我在衣柜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拿我内裤过来。”

    “有米老鼠那个。”

    有米老鼠那个,米老鼠……谢舒毓念叨着,穿过客厅,准确找到里间温晚卧室,打开抽屉翻找。

    却无功而返,她来到浴室门前,“没有米老鼠。”

    “不可能,你再找找。”

    “我找过了。”

    “再找找。”

    “真没有,骗你我是猪。”

    “那好吧,不穿了。”

    “我给你带了别的。”

    “不穿了,你进来给我擦背。”

    “啊?”

    周遭场景过分诡谲跷蹊,眼前一花,谢舒毓已经进了浴室,温晚站在莲蓬头下,是长大后的样子。

    水汽朦胧,但不妨碍看清她,她的头又小又圆,长发湿贴在脸颊两边,眼睛淋水后格外的大和亮,像只迷路的小美人鱼,十分鲜嫩可口,说“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那锁骨下湿发虚掩了大片雪白,谢舒毓心说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能感觉到眼四周的肌群在持续发力。

    怎么能这样呢,她们可是好朋友呀,谢舒毓心中强烈谴责自己,温晚贴上来了,“哎呀哎呀”嚷嚷着要人扶,“我长出鱼尾巴来了!”

    “啊?”谢舒毓低头一看,果真,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之下,是条巨大的鱼尾,胯骨两边鳞片还细嫩稀疏,越往下越是密集,排列规则,充满一种怪诞的美感。

    温晚急得掉泪,每眨一下眼就落下一颗珍珠,她双臂死死环住身边人,“小筷子,我变成鱼了,呜呜,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呀,呜呜……”

    “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肯定不会!”谢舒毓急忙把温晚抱离浴室,平放在床,想扯来棉被帮她掩盖秘密,又担心刮伤了鳞片,急得团团转。

    “要不我去找干妈,她肯定有办法。”

    “我不要,妈妈肯定会叫来外婆,外婆知道会把我放生掉的。”

    温晚疯狂摇头,珍珠唰啦啦像下雨,“我不要离开家,不要离开你。”

    “那怎么办?”谢舒毓快急疯了。

    她说:“你如果没办法变成人,就只能永远居住在海里,否则你会渴死的,我要把你送到海里去!”

    温晚急切,“你要丢下我?”

    “不。”谢舒毓眼神坚毅,“我会努力攒钱买一套海景房,永远陪着你。”

    但当务之急,她们需要一辆货车。

    不对,货车封闭性不够强,会漏水,应该找辆洒水车过来。

    可洒水车封闭性又太强,小美人鱼可能会因此窒息,所以还需要一把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唰”地把车顶削去。

    对,刀。

    谢舒毓转身就要去厨房,干妈的切菜刀,削铁如泥!

    “欸,等等!”温晚肘撑上身,机智竖指,“童话故事里,公主的真爱之吻可以解救受到诅咒变成野兽的王子,要不你先来亲我一下,试试。”

    “对呀!”谢舒毓一拍脑门,她怎么没想到呢。

    回到床边,小美人清澜眼波荡漾如海,一点轻佻若即若离,身体无声舒展,手指轻点唇,催促。

    “可我们是好朋友啊,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谢舒毓感觉到异常,这兴许是个梦?

    “是好朋友,你才要帮人家嘛——”

    温晚咬唇,伸手勾住她小拇指,晃呀晃。

    这个梦到底是谁的潜意识,谢舒毓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心思这么龌龊吗?竟幻想温晚勾引她。

    “小筷子,求求你了——”温晚开始扭,眼睛眨巴眨巴,在放电。

    “那你不要告诉干妈。”谢舒毓仍有顾虑。

    温晚“嗯嗯”点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保证谁也不告诉,而且你是在帮我嘛。”

    好吧,为了她最好的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梦里终究是要大胆些,谢舒毓靠近,弯腰,长发垂落腮畔,也盖住她的眼睛。

    沁凉,柔软,她的唇像炎热午后吃到的第一口绵绵冰,初时试探,谢舒毓不敢太过用力,渐渐深入,索取成为本能。

    她环住她的腰,掌根起初还能感觉到几片柔软的细鳞,陡然,手心触感变作腻滑的肌肤。

    童话故事不是骗人,魔法真的存在。

    那、那应该可以了吧,谢舒毓矜持想,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心。

    同床共枕时,那双手二十年如一日,老老实实,从无僭越,梦里开始不听指挥,上下求索。

    温晚也变了,像一只混身长满吸盘的粉章鱼,人类的双腿悬挂在她腰肢,坠着她不断下陷、沉沦,跌落在桃红李白的春之海洋。

    只是……

    梦里得来终觉浅,小腿酸痛,脚背也绷得直直,后背热得快烧起来,还是怎么怎么也到不了。

    闹钟响。

    浑身一激灵,醒了。

    温晚睁开眼,气息急促,心跳剧烈,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是汗。

    又来了,她又开始做梦了,刚换的床品又弄脏不说,最可恨的是她没到!没到!

    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八点三十,晚些到公司没什么问题,借助科技取悦自己同样没问题,但最近老做梦,那么稀奇古怪的梦最后都能滚到床上去,真有点离谱了我的王母娘娘。

    而且对象还是谢舒毓,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她的小筷子!

    在梦里,她把自己脱光,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人,甚至操控梦境变成一条人鱼,索要什么真爱之吻。

    温晚双手捂脸。

    疯了,她真疯了,对谢舒毓爱而不得已经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但有一说一,时间紧迫,三十而立不是说说而已,要自力更生,自强不息,自给自足……否则她一整天都不会好过。

    温晚拉开床头抽屉。

    同一片天空下,两个多小时中国速度之外的距离,谢舒毓想不明白她闹钟怎么会没响,来不及整理自己,更没时间借助科技,匆匆洗漱过,她抓起手机夺门而出。

    毫不意外迟到了,单位还是用的那种黑色老式打卡机,声音巨响,幸而编辑部考勤制度不严,每月有三次迟到机会,限一小时内。

    做自然科普杂志嘛,有时需要出差收集素材和拍摄外景,跋山涉水,蛮辛苦的,这方面就适当放宽。

    谢舒毓在位置坐下,学敏跟她打招呼,努嘴示意桌面饭盒,说里面是自己周末在家做的小吃。

    点头说“谢谢”,电脑开机,等待期间,心跳仍难以平复,谢舒毓大口喝水,说不清是因为一路狂奔,还是早上那个没做完的梦。

    之所以说没做完,是因为……

    算了,那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梦。

    在跟温晚见面之间,她有两天晚上都在做梦,且都有梦到温晚,她们见面后,连续无梦,她以为就此结束,结果分开当晚,温晚再次出现在梦境。

    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春梦。

    我应该是饿了,很饿很饿,饿到连自己好朋友都不放过。

    谢舒毓不想承认自己很过分,就逮着一个人薅,谁让她只有温晚呢。

    嗯,左叶当然不算,人有女朋友。而且她对左叶完全没感觉啊。

    那对温晚就有感觉?头顶天使光环的纯洁小人发出灵魂质问。

    挥舞三叉戟的邪恶小人嗷嗷大叫,说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纯洁小人叉腰跳上台阶。

    当然是关系不一样。

    恶魔小人双手环胸,理直气壮。

    关系好就能随便亲亲摸摸?呸!你不要脸,你下流。

    纯洁小人强烈谴责。

    好吧,就算之前是我不对,但你别搞错了,这次是她先亲我。

    恶魔小人得意抖肩扭臀。

    收!

    右手虚空一抓,谢舒毓整理好桌面设备,上班。

    感谢工作,真的感谢,支持她养活自己,也带来稳定规律的生活,混乱的世界中,不到两平米的窄小空间提供了莫大的安全感。

    谢舒毓从来没想过,工作竟具备如此神奇魔力,让她得以短暂逃离梦境,现实中找到一扇可以畅快呼吸的窗口。

    忙活到快中午,组长张姐派活儿下来,让她跟学敏明天出趟差,拍摄一套专题,顺道再录个综艺。

    录综艺那事,去年冬天开会说过,就是去节目里做嘉宾,配合演员玩几个小游戏,顺道给杂志打打广告。

    “不是下周才录?”学敏问。

    “节目组那边通知说提前。”

    张姐安排挺合理的,“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我就把这两件事凑一起了,免得到时候你们来回跑,辛苦。”

    学敏抓头,有些苦恼,张姐问怎么了,“有事抽不开身呐。”

    “没事,能协调。”学敏摇头。

    “那你呢,小毓。”张姐又问。

    谢舒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我没事。”

    “好,那就这么定了。”张姐说一会儿就把行程安排发给她们。

    谢舒毓不反感出差,她们去的都是好地方,远离城市,自然环境优美,公费旅游她开心还来不及。

    另一边,温晚终于收整好自己,驱车抵达公司。

    楼下她接到个电话,一看备注是次子,心说八成是因为早会没参加,他趁机刁难,想也不想就给挂了。

    次子锲而不舍,连续轰炸。

    “你还来劲了!”温晚准备进电梯,担心里头信号不好,吵架也吵不利索,还是拒接。

    那边终于消停。

    电梯抵达目标楼层,门口两个小姑娘抱着材料正准备上楼,冷不丁跟她打个照面,愣了几秒才慌忙闪至一边。

    有不祥的预感,温晚心里毛毛的,挎着包进部门,一路往里走,同事们的眼神十分难以琢磨。

    什么情况,她心里泛起嘀咕。

    “小晚姐,你终于来了。”助理张染小跑过来。

    温晚奇怪,“怎么了?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

    张染摇头,“姐,我们先去办公室吧。”

    肯定出事了,而且跟傅明玮脱不开干系,否则他不会专程给她打电话。

    难道她被开了?这个温晚倒是无所谓,只有钱给够,她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绝不多纠缠,但要是赔偿金不能让她满意,就只能对簿公堂了。

    但也不应该呀,次子发过誓的,说以后大家还是同事、朋友,他保证不给她穿小鞋,否则出门被车撞死。

    甩去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的想法,反正马上什么都知道了,温晚大步往前走。

    到地方一看,她两眼一黑,险些昏厥。

    整间办公室几乎全部被鲜花淹没,五颜六色、五彩斑斓,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甚至很贴心从门口到桌前,给她留出了一条过道,方便她进出办公。

    温晚扶着门框,一口气堵在胸口,连站都站不稳,张染手疾眼快接住她,“姐,你没事吧!”

    有事,大事。

    “谁干的。”温晚语声虚弱。

    话出口的瞬间,她多希望那人是谢舒毓,但她很清楚,不可能,谢舒毓绝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她其实已经知道是谁了。

    “应该是傅总……吧。”张染指了下办公室最里面,正对门那面墙。

    温晚目光跟随,抬起头,看到墙上挂了条横幅。

    ——小晚,生日快乐。

    句末缀了个小小的“玮”字,渴望被人看到,又不想太过高调。

    掩耳盗铃,多么可笑。

    闭眼,深呼吸,张染把她扶到一边办公椅,“姐,真在谈了吗?”

    “谈个屁啊!”温晚形象全不要,吼叫出声。

    张染缩了下肩膀,好吧她大概懂了。

    温晚静坐半分钟,冷静下来,“小染,麻烦你帮我把保洁阿姨找来,请她们把办公室清理干净,恢复原状,待会儿我转五百给你,是给阿姨的劳务费,下午再给你买咖啡。”

    张染起先一口答应,想了想,犹犹豫豫开口,“小碗姐,这钱能不能让我挣呢,我也能给你打扫干净。”

    温晚惊讶抬头,盯她两秒。她不好意思抓抓后脑勺,温晚说“行”,“正好快午休,你动起来吧。”

    “得嘞!”张染原地消失。

    温晚起身离开部门,上楼去找傅明玮。

    整个市场部,甚至整个公司都听说了这件事,一路数不清的眼睛看她,意味复杂,她攥着手机,像提了把菜刀,风风火火闯进总经理办公室,却扑个空。

    “人呢?”温晚找了一圈没找到。

    没有人回应,大家都在看热闹。

    温晚已经很多年不摔东西,小时候家里大人忙着做生意,都是谢舒毓在陪她,但即便是谢舒毓,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候在她身边。

    需求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她养成些坏习惯,喜欢摔东西,制造破坏和巨大的声响吸引人注意力。

    上初中那年,谢舒毓被摔坏过一个MP4,尽管她后来有道歉赔偿,谢舒毓还是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搭理她。

    之后她没忍住脾气,又摔了几次,虽然摔的都是自己的东西,谢舒毓每次都给足她教训,她受到冷落,好不容易才纠正坏习惯。

    好多年没搞过破坏了,温晚真有点手痒。此时她急需发泄,也必须让全公司都看到她对傅明玮的态度。

    总经理办公室靠墙有几根高尔夫球杆,温晚挑选一根,手里掂量掂量,双手握紧,开始一场暴风洗礼。

    整个市场部,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就像她一开始进门那样,远远看着,唯一不同是他们眼睛里的神采变了。

    一开始,那种情绪很复杂,充满兴味、调侃,甚至鄙夷。

    她要是真跟傅明玮有什么,他们并不会觉得是因为她足够有能力,也足够漂亮,被欣赏。她跟傅明玮之间清清白白,也不重要,她反正不是什么好女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无所谓会不会被辞退,也不担心打砸后损害的物品金额能不能承受得起,听说她家境不错,果然是大小姐脾气,一言不合就开干。

    所以,她做事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她兜得住。

    温晚年纪也不小了吧,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就算真被人纠缠又怎么样呢,忍忍不就过去了,难道副理那个位置她真不要了?

    很多人都是看热闹,看到这里,难免有点酸。任性是需要资本的。

    虎口震得发麻,温晚扔了球杆,甩头大步离开,鞋跟在厚重的条纹地毯上发出“笃笃”闷响,长发飞扬,像一面嚣张的旗帜。

    随便他们怎么想,她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下午一点,把傅明玮办公室砸个稀巴烂,温晚拎包下楼,傅明玮来电话,这次她没挂,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傅明玮竟还敢责怪她,“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通知你,让你今天别去,下午我自行处理,你不接啊,你真勇,你太勇了,还敢砸我办公室!”

    温晚坐在楼下咖啡馆外面的藤编椅,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又纳闷,“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做那些多余的事?你还弄个横幅,你要不要脸。”

    “那是上周五就跟花店订好的。”

    傅明玮语气挫败,“那不是周六那天,你叫我过去,我晚上跟你朋友们喝酒,我就把事儿给忘了嘛……”

    “忘了?你吃饭忘不忘。”

    身体犹如一张紧绷的弓箭,温晚持续输出,“我跟你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用得着你给我过生日,你真是脸都不要了,你这种人,真的赶紧死了得了,现在就跳河死吧,我跟你这种人纠缠上,真是倒血霉了我。”

    傅明玮被骂得狗血淋头,又委屈上,“那谁叫你不接电话,我想起来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凭什么接你电话。”温晚嗓子都快吼劈了,“那你不会发微信?”

    他说发不了,温晚问什么发不了,没长手还是手被门夹断了。

    他说我把你删了,“周末那天回去就删了。”

    温晚无言以对。

    “你去死吧。”她挂断电话。

    桌角贴有二维码,她扫码点了杯咖啡,没忘给楼上的张染也点一杯。

    今天天气很好,午后明媚的阳光下,一切都是簇新的,在闪闪发光,她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大的洪水,整个人,整颗心都布满了厚重的污泥。

    无力清洁自己,她站在一片废墟中。

    好想大哭一场,但谢舒毓不在,没人能像谢舒毓那样不厌其烦地哄,然后摸摸她头说没事,我在呢,我陪着你。

    谁得罪她,她立马打回去,绝不让自己受委屈,可然后呢,报仇雪恨之后呢,明明打胜了仗,还是憋不住想哭。

    谢舒毓从来不参与她的事,但也绝不会独自逃跑,无论她遭遇什么,都默默陪伴在身边。

    温晚好想给谢舒毓打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又怕挨骂。

    ——“这一切不都是你咎由自取?”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你以为自己很善良吗?”

    ——“好吧,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这种蠢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负,谢舒毓还会这样教训她吗?其实不会,那些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凌晨时分,谢舒毓告诉她,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幼稚,无聊,情绪起伏超大,动不动就哭鼻子,背地说人坏话,生气就暴冲、砸床,甚至大喊大叫……

    她一个字都没忘。

    可因为谢舒毓不在,三十岁的第一天,对她来说,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她用力睁大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一口气喝完咖啡,开车回家。

    好像所有的坏事都攒到一天,途中感觉小腹剧痛,到车库一看,满座位的血,兴许是气的,姨妈竟提前光顾。

    脱下外套围在腰间,温晚把车座上的血用湿纸巾仔细擦干净,上楼又发现门锁没电了。

    翻了翻包,钥匙没有,充电宝也没有,幸好手机还有电,打电话向物业请求帮助,她捂着肚子,直接就坐到地上。

    物业十分钟后赶来,给门锁充电,开门,礼貌道谢,大致整理过血淋淋的自己,温晚倒头钻进被窝。

    整个下午,她都在昏睡,醒来时天已黄昏,夕阳只余下一线虚弱的微光,周遭过分安静,房间像沉入水底的囚笼,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入身体,没有眼泪,只觉满心疲惫,还有腹部隐隐的疼痛感。

    打开手机,没有一条信息,群聊也静悄悄,大家好像都很忙。

    孤独感在此刻完全具象化,有了颜色、声音和形状。

    不能再这样下去,晚上妈妈应该会打电话,温晚撑身坐起,下床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蓬头散发,脸色惨白,双眼浮肿,如此憔悴,却还是……

    那么美。

    天生丽质,有什么办法,这是一种僝僽的、娇柔的美。

    这番自我安慰使心情略有好转,牢笼浮出水面,楼下儿童的呼喊尖叫在瞬间变得清晰。

    温晚抓了件外套下楼,准备在家附近的小馆子随便吃点什么。

    走出楼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台阶上站了站,有风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像柑橘,但没那么酸,混合淡淡的茉莉清香。

    如果谢舒毓在的话,一定能分辨出那是什么植物的花,温晚这么想着,一个高瘦的女人低头从身边快速走过。

    她僵硬几息,皱眉,猛地回头。

    黑发垂肩长度,穿一件蓝白细条纹毛衣,宽松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挎个背包,右手提只巨大的超市购物袋,肩膀被坠得朝一边斜。

    感觉眼熟。

    但谢舒毓昨天晚上就走了,她亲自送到车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等电梯,购物袋放在脚边,身形颀长,一种毫不费力的挺拔,像鹤。

    温晚缓缓靠近。

    “欸?”还是谢舒毓眼神好,先把人认出来,“你在外面呐。”

    温晚指着自己鼻尖,没反应过来,在跟她说话吗?

    电梯到,谢舒毓一手提了塑料袋,一手迅速把人牵进去。

    这个点都是刚下班回家的,还有接孩子的,谢舒毓把温晚安置在角落,伸手按了电梯,回到她身边,看她歪个脑袋一脸没睡醒,放下口袋,顺手给她理了下头发“傻了你。”

    眼睛睁得大大圆圆,温晚不可置信,难道又是做梦,她还没醒?

    于是谢舒毓掐了她一把。

    “啊!”温晚惨叫出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惊喜呀,专门给她的惊喜。制造惊喜的人同样感到快乐,谢舒毓笑出一个圆圆的小酒窝。

    温晚终于反应过来,是她,是她,真是她,不是小哪吒,是小筷子!

    这太令人意外了,温晚死死揪住谢舒毓袖子,眼不错珠把人盯着。

    “你怎么会来,这不是你的魂魄吧?”

    谢舒毓笑得不行,电梯里不方便说话,“出去再跟你讲。”

    温晚去看她脚边口袋,“你还买了菜。”

    “这个点其实没什么好菜了,我随便买了些。”她中午下了班就回去收拾东西,时间紧急,只买到无座票,下车自己搭地铁过来,到地方又着急忙慌去超市。

    电梯到,温晚回过神,急忙献殷勤,去帮忙拎口袋,谢舒毓说“不用不用”,她非要,胳膊肘还打人,谢舒毓犟不过,干脆随她去。

    从电梯口到温晚家门口,谢舒毓一句话就解释清楚此时此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跟你说过的,要过来录综艺,但今天张姐说节目组计划有变,这周就录,专题采访也顺势往前推,想着你生日,干脆请半天假提前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温晚点点脑袋,继而欢喜,“那你这周都和我住啦?”

    谢舒毓想了想,“得看情况,明天我们要进山,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

    到门口,温晚两只手拎着口袋,谢舒毓去开门,指纹处半天没反应,温晚终于想起她还没换电池。

    她顿觉棘手,“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才给物业打电话,又要麻烦别人,好过意不去。”

    “没事,我带了充电宝。”谢舒毓歪过身子去翻包。

    暖色感应灯在她发顶撒下柔柔的光,她低垂着头,眼皮薄薄一层半敛着,温和、沉静,充满慈悲。

    她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温晚看着她,心里酸酸胀胀,说不出来什么感受。

    谢舒毓给门充上电,试了下没反应,“得再等一会儿,这锁看着有些旧了。”

    说完扭头,注意到温晚像只小猫目不转睛把人看着,半天动也不动,手欠,忍不住轻轻弹她一个脑瓜崩。

    “看什么呢。”

    其实谢舒毓早就注意到了,小脸挂霜,从见面到现在,她始终郁郁的,很没精神。

    塑料袋放在门边,温晚抬起头,迎着光,罕见没自信,出门的时候应该梳下头的。

    因羞赧、胆怯,她开口时声音变得很弱,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也像月亮躲藏到云后。

    “我今天有点不开心,你能、能不能抱……”

    话音未落,谢舒毓上前一步,将她抢来怀中。

    没错,是抢,迅捷、有力,毫不犹豫。

    “咚咚”几下,心跳重合,格外激亢。

    温晚靠在她怀里,像裹了层小被子,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毛衣味道,又舒服,又踏实。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抱抱。”

    “你不是吗?”谢舒毓以为自己会错意。

    温晚先点头,又摇头,“我是。”

    “我也是。”

    第24章 有点变态,有点喜欢

    她们很久没这么亲近了。

    之前见面,虽也有频繁发生的密切肢体接触,始终貌合神离,争执不休。

    温晚没想到谢舒毓会来,她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是在某些暧昧关系里,决定性作用的一击。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有多重要,不知她正被深深思念着,需要着。

    她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声的默契,永远会在对方最需要帮助时,毫无预兆,从天而降。

    一次是巧合,两次或许也是巧合,三年,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呢。

    是无数个日与夜点滴凝聚成的恋念之海,重重海潮把她们推向彼此,浪尖相遇。

    “你为什么会想到提前过来。”这个问题,温晚明明知道答案,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谢舒毓一向不太喜欢回答重复的问题。

    “想吃我自己做的饭了,宿舍条件简陋,调料品什么的都不太齐全。”

    “哎呀你这人!”温晚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你就不能说是为了我。”

    “为了借你家厨房。”谢舒毓偏不说。

    温晚不信邪,“那你为什么抱我。”

    “不是你先抱我?”这家伙一直很喜欢跟人对着干,“那你松开。”

    温晚不松,“你真是个小贱人。”

    “不小了。”脑回路清奇,谢舒毓叹了口气,拍拍她后背,“年底我也三十了。”

    “三十又怎样,还是你跟我说的,无所谓年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的人生不需要用冷冰冰的数字来定义和衡量价值。”

    温晚扬起脸蛋,下巴轻蹭她锁骨,眉眼无辜,不谙世事。

    嗯,你教的嘛。谢舒毓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温晚趁热打铁,“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以向你许一个愿望吗?”

    准没好事。

    谢舒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女人当自强,求人不如求己。”

    “你真讨厌。”温晚捶她一下。

    谢舒毓学人腔调,“你真讨厌——”

    “那你还来找我?”

    “那你死抱着我不松手。”

    “哼!”

    “切!”

    进门,谢舒毓就没空跟人拌嘴了,马不停蹄淘米蒸饭,洗菜备菜。

    温晚不会做饭,只能在尝咸淡的时候派上点用场。

    谢舒毓一整个下午都在赶车坐车,不想让她太过操劳,温晚服下一颗止痛药,自觉收拾家。

    满地乱扔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沙发巾和床品全部更换过,地面清洁,再坐下来点两杯甜甜的热饮。

    厨房里葱姜蒜爆香的气味飘出,温晚按开电视,找了个最近热播的综艺,饭菜香和热闹欢笑声填满空房,坏情绪灰溜溜逃跑,温晚知道那些男的为什么都想娶老婆了。

    她也想要个老婆,而她绝对是懂得体贴、爱护老婆的好女人,会撒娇卖萌,帮着做家务,提供情绪价值的同时还能赚很多钱。

    如果小筷子愿意当她老婆的话……

    (傻猫望天.jpg)

    “小碗!小碗!”

    回神,挺身,温晚急忙奔去厨房,“怎么了怎么了。”

    谢舒毓递给她双筷子,“你尝尝,够不够盐。”

    温晚依言照做,筷子在锅里捞,旁边人却在捣乱,锅铲翻来翻去。半天没夹到,温晚“哎呦”直跺脚,“你什么意思嘛。”

    “好好好,不逗你了。”谢舒毓收手,“尝吧。”

    “木嘛木嘛”,吧唧嘴巴,温晚说,“还差点盐,味道也不够香。”

    谢舒毓明白,小半勺盐,一大勺味精扔锅里。

    温晚震惊,“这就是美味的秘诀?”

    “嗯呢。”谢舒毓理直气壮。

    “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温晚担心。

    谢舒毓笑了,“你在外面上班,天天吃预制菜,才一勺味精就让你身体不好啦?”

    有道理。

    第二道菜出锅,谢舒毓还是把人叫过来尝,温晚幸福得要命了,舔舔小嘴,搂住她小腰,“你好在意我哦——”

    “是呢。”谢舒毓右手翻锅,左手揉乱她发顶,“不然你一顿饭逼逼个没完,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我让你自己过来尝,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

    温晚又好气又好笑,“你上班也这样跟领导说话?”

    当然不是,谢舒毓跟别人没那么多话。

    “你上班呢?次子有没有为难你。”她悄默声就把问题拨回去。

    两碗米饭下肚,温晚吃饱了,也说完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谢舒毓点点头,“怪不得,在楼下见你满脸不开心。”

    事情已经过去,温晚自己处理得很好,不需要她提供建议,也没必要把话题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谢舒毓递去奶茶,“喝点甜的,让心情好起来。”

    想说其实你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温晚顺从接过,吸了一大口,那股扭捏劲儿又上来,“你说我在楼下不开心,那现在楼上呢,开心吗?”

    她已经摆好姿态,只等人转过脸,就立即摆出个比太阳花还灿烂的笑。

    谢舒毓不按套路出牌,专心干饭,连个眼神都没给,“那不然呢,我来了你肯定开心呐。”

    “好吧。”温晚没有否认她对自己的重要性。

    默了几秒,脑袋一歪,有了主意,她立即从茶几边的小板凳挪去沙发,亲密搂住人胳膊,“现在是不是可以向你许愿了。”

    来这套啊,谢舒毓意识到上当。

    “你教的嘛,女人当自强,惺惺作态、摇尾乞怜也算一种手段吧?”温晚大眼睛眨啊眨。

    “成语大师。”

    谢舒毓甘拜下风,“好吧,看在你今天那么可怜的份上。”

    “我愿望超简单。”担心把人吓跑,却并不打算收敛,只是扯人袖子扯得死紧,温晚慢悠悠说:“虽然我的生日只比你提前半年多,但好歹也是半年多,从小到大,从没人喊过我姐姐,我们关系那么好,这个小小的心愿,相信你一定可以帮助我实现。”

    谢舒毓没跑,跑也跑不掉,认真审视着她,实在好奇,“你们是不是都特别执着别人叫你们姐姐。”

    “你们?”温晚目光警惕,“还有谁。”

    “左叶呗,还能有谁,每次让我抄数学作业,都非要我喊姐。”

    谢舒毓有种的时候特别有种,没种的时候也是脸都不要,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美名曰能屈能伸。

    “但姐是姐,姐姐是姐姐。”

    脸颊轻轻地蹭,温晚贴在她肩头,“我今天被人欺负,全公司都看我笑话,我自己一个人处理完回家,路上又来姨妈,裤子全弄脏,门锁没了电,肚子特别疼,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出租屋,看天色点点暗下去,那一刻,我好绝望,感觉人生没有盼头……”

    “而你此刻最大心愿,就是希望你的好朋友亲口叫你一声姐姐。”谢舒毓接下半句。

    温晚:“昂——”

    谢舒毓:“但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温晚疑惑,“不说的话,对方怎么知道我的愿望呢?又没有读心术。”

    “所以无解。”谢舒毓抽出手臂,起身收拾碗筷。

    温晚服气。

    好嘛好嘛,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她抓只粉色小鲨鱼搂在怀里,腹部还隐隐阵痛,就不去添乱,看谢舒毓进进出出,收碗,擦桌,倒垃圾。

    “老婆。”温晚倒在沙发上,也是昏了头。

    身体明显一僵,谢舒毓静止在原地,缓了几秒,才慢慢转过身,确定温晚是在叫她。

    “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像你这样的老婆。”温晚承认自己找补得很烂,还不如闭嘴。

    给菜碗套上保鲜膜,冰箱门“砰”一声,谢舒毓脸上没什么表情,“祝你心想事成。”

    温晚知道自己说错话,可姓谢的什么立场生她气呢?她又不喜欢她。

    “你别把我家冰箱弄坏了。”

    理都不理,谢舒毓一池子碗筷洗得哐哐响。

    因为那句“老婆”,谢舒毓一直拉个大长脸,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坐在沙发上开始打游戏,随便人怎么喊都一动不动。

    温晚腆着脸挨去她身边,“我是夸你嘛,觉得你人好,喜欢你才那样说的。”

    “阿里嘎多了您。”谢舒毓双手操作手机,猛猛杀怪。

    温晚歪在旁边看了阵,没有组队,整个大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无所事事满山乱跑,伐木钓鱼,遇怪就砍。

    这是在给我道歉的机会呀,温晚一下就领会到了,竞技游戏最忌讳旁边出现干扰,而冒险游戏在正式进入副本之前,是可以随时停下挂机看风景的。

    “我的意思就是说……”

    温晚发动技能【狗皮膏药】,横躺在沙发,脑袋从谢舒毓咯吱窝底下钻进去,一路拱到肩膀,途中灵巧地翻个身,屁股压在她大腿,双手搂住她脖子,一本正经说:“假如你喜欢女生的话,你这款一定会是很多人的理想型。”

    【狗皮膏药】是温晚的必杀技,谢舒毓变得有些进退两难。

    她双手还不肯放开手机,此时是一个虚虚环抱的姿态,温晚正坐在她怀里。如果松手,代表她放弃抵抗。

    再三思量,决定保持原样,谢舒毓启动技能【老僧入定】,并触发被动【不言不语】。

    温晚一看,行啊,这小娘们儿不简单,连续普攻,搂着人脖子晃,“说话呀,哑巴啦。”

    谢舒毓开启二重防护结界,【眼不见为净】,脸转到一边。

    温晚瞄眼她手机,使了招【声东击西】,“路过的小怪跑过来打你了,你不抵抗一下吗?”

    那招【老僧入定】有点厉害,以不变应万变,谢舒毓石化一般。

    “哎呦,肚子好疼,呜呜,肚子疼,好疼好疼,也没人管我,呜呜疼死我算了……”

    温晚发动初级魅惑技能之【楚楚可怜】。

    谢舒毓终于动了,她直接开大,来个【扬长而去】。

    “啊啊!不要!”温晚急得连扑带打。

    谢舒毓无奈,“我去给你找暖宝宝。”

    憋憋侠被KO,遗憾败北。

    暖宝宝刚贴上去的时候还很凉,温晚嘟嘴撒娇说“冰冰”,谢舒毓深深看她一眼,“好好说话。”

    “那你别走。”温晚捏住她手腕不松,听话收敛了些,“先给我垫着,等它暖起来。”

    谢舒毓说“自己垫”,温晚又扑腾说“不嘛不嘛”,谢舒毓忍无可忍,让她闭嘴,指尖挑开她睡裤边缘,掌心按压在其小腹。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谢舒毓侧脸清高端正,也绝无丝毫的旖旎遐想。偏偏这幅不近女色,冷静自持的模样,最勾人深陷。

    那手心干燥温暖,感觉太妙,一股热流随之而来,温晚缓缓吸气,咬唇。

    谢舒毓似有所觉,转过脸,眼神问询。

    温晚害羞笑一下,“血崩了。”

    大脑某根神经瞬间通电,之前一系列不正常反应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就说最近怎么老做春梦,原来是雌激素在捣乱。

    至于梦中跟她幽会的女人为什么会是谢舒毓,那更简单啦。

    偶尔,她会把谢舒毓当作性幻想对象。

    谢舒毓那双手很厉害,应该不止是画画方面。

    从前,温晚一直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每个亲密无间的好友应该都会把对方当作性幻想对象……的,吧?

    直到遇见董益君,对方只问了一句。

    ——“你幻想过和左叶吗?你们的共同好友。”

    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当头棒喝。

    ——“叶子?怎么可能,她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小君是个很好的人,她敏锐,聪慧,善解人意。

    之后很多次,她们谈论起她所谓前任,温晚都尽力为其辩解,所以才越描越黑、越描越黑……

    综艺节目里,演员被整蛊掉进水中,谢舒毓眉眼舒展,轻笑两声,温晚盯她侧颜发呆,电话突然响。

    “妈妈。”

    因为有谢舒毓在,三十大寿这天受了一肚子气,还汩汩流血的碗大小姐没有过分嗲嗲。

    为爱走两个多小时中国速度,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委屈孤独,更是一个字也不敢提,否则肯定要被嘲讽。

    “挺好的呀,有小筷子陪我呢。”温晚一向是报喜不报忧。

    她开了免提,妈妈说哎呦那你命太好了,小筷子班都不上了,专程去给你过生日,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惜是只白眼狼。”谢舒毓趁机告状,超大声。

    “才不是,是她正好要来出差,要住我家,省下酒店钱。”温晚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狗急跳墙?

    果然,人犯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大姐,我出差,酒店还需要自己花钱吗?”谢舒毓点头说行,你真行,“没说错,你就是只白眼狼。”

    妈妈也在电话里训,“小碗,你真是不知感恩,人家没有义务成天围着你转的,我看你真是被惯坏了。”

    温晚离家,一开始是赌气,家人当然不同意,她是独生女,家里事情不管,跑去外面给别人打工算怎么回事。

    被骂得多了,她很不服气,下定决心要闯出一片江湖,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并不是单纯恋爱脑。当然,究竟恋的谁,还有待考证。

    事业上取得的成就,家人认可,但要敢说在外面受了委屈,被人欺负,就是咎由自取。

    ——“在家谁敢欺负你?你自己要去闯的嘛,在外面闯,那些事你都要独自面对。”

    别哼唧,没人想听。

    “既然你那么厉害,都马上要当副理,想必赚得也不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妈妈就祝你马到功成,花开富贵好了。”

    有小筷子在,妈妈完全可以放心,阴阳几句,挂断电话。

    温晚丢开手机,翻身把脸埋进沙发缝,半天突然猛一扑腾,“典型东亚家庭通病之一,典型!”

    谢舒毓持续发难,起身回房,假装收拾东西。温晚听见动静,顾不得血崩,一个鹞子翻身,滑跪到她面前,“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小妈妈对不起。”

    “嗯?”谢舒毓回头,“你干嘛。”

    温晚顺着人大腿往上爬,“你别走,是我说错话了。”

    像梦里那样,她变成一只八爪鱼,自然界中少见的粉白颜色,全身上下长满吸盘,数不清的小嘴用力地吮。

    “你再不抱住我!我就要掉下去了!”她孩子似大叫。

    谢舒毓两条手臂托住她臀,“可我没说要走。”

    “嗯?”她眨眨眼睛。

    谢舒毓得逞笑,“不过小妈妈是什么鬼。”

    有点变态,有点喜欢。

    温晚歪头思索,“好像是比‘姐姐’更刺激。”

    谢舒毓头顶真诚的一排问号。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睡觉,温晚这次没有脱光,谢舒毓勒令她必须穿上衣,她换了安睡裤,一条腿放肆搭在人小腹,谢舒毓稍有不情愿,立即就嚷嚷肚子痛。

    “我觉得你身体还蛮好的。”谢舒毓委婉表示。

    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跟人吵架的时候声气也够足。

    “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很兴奋。”温晚把头塞进她肩窝,寻了个舒服姿势,极致的亢奋后,深深的疲倦感来袭。

    谢舒毓安静看着天花板,感受她绵长的呼吸,判断她已完全陷入熟睡,才轻轻捏住她的手。

    除了没名分,跟过日子没差。

    ……

    谢舒毓这期要做的专题是“猴”。

    《科学与自然》创刊时间超过十五年,灵长类动物专题做过很多,重复的话题需要更多趣味性,并结合时事,她们今天要去郊区山上的一座寺庙,那里的住持收养了几只从马戏团逃跑的残疾猕猴。

    寺庙原本香火稀薄,因为小猴们的到来,吸引许多游客,现在成为当地热门打卡地。

    早上八点,谢舒毓闹钟响,学敏的车差不多中午到,两人约定在车站碰面,然后一起搭车过去。

    还有时间,谢舒毓起床准备早餐,睡前碗大小姐就点好了菜,说想吃《哈尔的移动城堡》里,苏菲给大家做的那种煎蛋和培根。

    刚睡醒,温晚声音还有点哑,两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对着天花板捏捏捏,“看起来非常美味,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但我试了几次,我太笨了,做不好。”

    她身上有种惹人怜爱的天然特质,许多年前,老樟树下那个闷热的午后,被她选中的瞬间,早就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道辉光。那似乎是一种荣耀。

    小小要求,谢舒毓怎会拒绝。

    “你洗漱好就可以吃了。”

    “等一下。”温晚出声。

    谢舒毓回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笑盈盈张开手臂,“抱抱我嘛。”

    宽松的棉质睡衣长袖滑至肘部,露出一截藕嫩的小臂,素颜清丽,长发铺散满枕,无论看多少遍,都很难不被这种毫不费力的漂亮所震慑。

    无法抵抗,谢舒毓走向她。

    “好幸福哦——”

    温晚声音在脑后响起。

    为避免暴露更多心事,此类撩人瞬间,谢舒毓总会忍不住说两句应景的‘吉祥话’,只为破坏气氛。

    “你倒是幸福了。”她还是克制了。

    这种时候,吐槽对方有“起床气”的杀伤力堪比核爆,但大概率会被打死。尽管她之前已经干过一次。

    做人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给我做早餐,你不幸福吗?”

    温晚美美畅想,“在厨房里煎蛋的时候,想象自己亲手烹饪的美味,被自己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一口一口吃下去,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呀。”

    怀抱分离,谢舒毓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别想象了,我求你下床亲自进一趟厨房,好好感受一下。”

    很难吗?实践的机会就在眼前。

    “哈哈——”温晚才不上当,“我肚子疼,我是病人你忘记啦。”

    冰箱里没有培根,只有冷冻的烤肠,谢舒毓小火慢煎烤得外焦里嫩,搭配温晚喜欢的溏心煎蛋,再用牛奶冲上一杯热咖啡,早餐端上桌。

    温晚蹲在茶几前,抽动鼻尖,随即双手合十,绽放灿烂笑容,“小筷子,我不是单纯奉承,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谢舒毓想跟句“俺也一样”的。

    烹饪是门艺术,怀有爱制作出的食物,拥有神奇魔力,渴望看到对方一口、一口,吞吃入腹,会从内心深处得到满足,好像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也趁机融入对方身体。

    热的食物,在这个微凉的早春清晨,使人忍不住泪眼湿软。

    温晚想大口地吃,在食物味美的最佳时间,又怕吃太快,难以满足内心饥饿的饕餮。

    身边人侧颜清瘦,进食速度适中,不会过分拖沓,也不至于狼吞虎咽,天生的从容优雅。

    雌激素又跑出来捣乱,温晚忍不住想,在床上她也这么不紧不慢吗?

    第25章 坐怀不乱,有点厉害哦

    早上十点,温晚接到个电话,傅明玮打来的,问她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温晚跷着二郎腿坐在卧室床边,像一只愤怒的大鹅,翅膀用力拍打水面,掀动狂风。

    “你问我为什么不去上班?你说呢,你觉得呢,你还有脸问我!”

    说完指着手机跟谢舒毓告状,“你说这人贱不贱。”

    谢舒毓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此时停下动作。

    温晚开了免提,傅明玮说:“那你不来,大家都以为是我欺负……”

    话没说话,温晚登时暴跳如雷。

    “你欺负我?你好大的脸,也配欺负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算个屁!还有什么叫‘大家以为’,难道不是事实?哦,你现在怕被误会了,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作主张干那些丢人事的时候,你没想过现在?我才丢人呢,被你这种人纠缠不清,倒血霉了。”

    她噼里啪啦骂一大堆,傅明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息”字还没来得及发音,温晚就把电话挂了。

    “呼——”身体弹跳几下,温晚气咻咻撩了把头发,“他还敢打电话问我!真是活腻了。”

    “你处理得很好。”

    睡衣、洗漱、充电器,摄像装备等,谢舒毓全部检查过,确认没有遗漏,又拎着包去厨房。要去给寺庙里的猴子拍照片,她昨晚特意在超市买了香蕉。

    “我能吃一个吗?”温晚伸手。

    傅明玮就像只肮脏的臭老鼠,温晚不敢过多在谢舒毓面前提起这个人,怕惹她生厌,连累自己。

    “你不是不喜欢吃香蕉。”谢舒毓说着还是给她掰了一个,剥开喂到嘴边。

    温晚确实不喜欢,这不是为了转移话题。她装傻,“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啦。”

    保鲜袋里还装了些别的水果,谢舒毓想分给学敏一起吃,“从小就不喜欢,你说香蕉干巴巴没水分,不配当水果。”

    果然,温晚吃了两口,表情变得很难看。谢舒毓早有所料,伸手接过,剩下半个快速塞进嘴巴。

    她同样不喜欢,但不能浪费。

    喝了几口水,帮助下咽,谢舒毓也很难做到不霸凌香蕉,“真想不明白,猴子到底喜欢它什么!”

    紧张气氛缓解,温晚“咯咯咯”笑起来,“昨天砸办公室,他打电话来,我也狠狠骂过了。”

    她眼周毛量感十足,语气神态,像跟大人邀功的小孩,过分可爱。

    谢舒毓很多时候都尽量避免跟她对视,怕自己流露太多傻样,低头,把书包拉上拉链,“你做得很好,你就是要凶一点,别人才会怕你,不敢招惹你。”

    “你说得有道理!”温晚握拳,“我以前就是表现得太客气太好说话了,还有我的名字,谐音温婉,所以才给人一种很好拿捏的错觉。”

    “好的,继续加油。”谢舒毓背上书包,到门口换鞋。

    温晚小碎步跟在后头,“你今天晚上还会回来吗?”

    谢舒毓真不确定,那地方说是郊区,其实都快到县里了,位置也偏,据说网约车都很难打。

    而且,学敏本来就计划好要在寺里过夜,第二天继续采访,她洗漱都带了。

    “我尽量。”谢舒毓弯腰系鞋带,“今天第二天,量特别大,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昨晚的菜想吃就吃,不吃就倒掉,点外卖,等我回来再给你做新的。”

    说完站起身,抻抻衣摆,理理背包带,就要走了。

    温晚什么也没说,越过她身体把门打开。

    昨晚饭后,她们带上钥匙,一起下楼去买了电池回来换上。临走前,这人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抱一抱吧。”谢舒毓少见主动,也有点好笑,“又不是不回来了,看你满脸不高兴。”

    你要走了,我哪里能高兴得起来呢?温晚觉得好没道理。

    一下砸进她怀抱,脸颊贴在她背包带,硬邦邦的感觉不舒服,温晚往旁边蹭蹭,挪到她胸口,“难道还要我敲锣打鼓欢送你,也太难为人了。”

    跟学敏约好了时间,谢舒毓一向重诺,拍拍她后背,“玩游戏,看电视,随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温晚把人到电梯口,谢舒毓不许她跟下楼,“回去。”

    电梯门关闭,一瞬间,心里空空的,温晚蹲下来,想哭,又不想承认她真的一刻也离不开谢舒毓,把什么都推到大姨妈头上。

    是大姨妈害她变得敏感,情绪轻易起伏成啸。

    回床上躺着,眼泪停不下来,谢舒毓走了,留她在空屋子里,她理所应当感到委屈。

    转念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岁了,要立刻变得刚强,又想起谢舒毓告诉她,“你可以是任何你喜欢的样子”,继而想到谢舒毓不在,哭得更厉害。

    太难了,想骂人。

    擤干净鼻涕,温晚抓起手机,群里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谢舒毓接到学敏,正好十二点,她们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吃东西,准备下午坐大巴过去。令人感到意外,学敏竟然带了她女儿。

    女孩八九岁大,长得很白,头发细软,性格内向,见人浅浅笑一下,不讲话。

    她小名叫燕燕,头上包了块纱布,周末出去玩不当心摔的,学敏离异,不放心燕燕自己上学,干脆给老师请假带出来了。

    “怪不得那天你好像有点犹豫,但这样不会耽误她学习吗?”谢舒毓小时候家里管特别严,才摔破头就请假不上学,换她妈肯定要说娇气,她记得有一次,发高烧还被要求必须写完张语文卷子。

    燕燕背个小书包,学敏给她摘下来放一边板凳上,“一两天不上学没关系的,那些知识嘛,过后补回来就好,我不放心她,她也不能离开我,我觉得她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燕燕好可爱,大人说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会跟随着转动,抿出个笑,有点不好意思,因独一份的钟爱窃喜。

    谢舒毓大受震撼,天底下除了温晚妈妈,竟然还有像学敏这样的好妈妈,她开玩笑说:“在我们家,不上学是要被杀头的。”

    其实她初高中经常逃课,跟温晚一起。如果妈妈知道,她可能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所以你现在才那么优秀。”学敏笑眯眯看着她。

    谢舒毓摇头,“我妈要是也这么觉得就好了。”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优秀,这份工作,家人极力反对,妈妈希望她考公,说杂志社没前途,所以她搬出去住。

    面端上来,学敏没再往下说,谢舒毓边吃饭边看手机,左叶和许徽音得知温晚昨天遭遇,群里跟着她一起骂了三百多条,情绪价值拉满。

    “你现在这样蛮好的。”学敏突然说。

    谢舒毓抬头,愕然。

    学敏只比她大六岁,也许是因为做了妈妈,身上总是笼罩着一种温润的珠光,她的文字也像她这个人,质朴,充满童真,她是杂志社非常优秀的撰稿编辑。

    “如果你想改变,可以试着再勇敢一些,对你感到疲惫和厌烦的一些人或事开战,拒绝,说不。”

    谢舒毓愣住。

    “谈恋爱了吗?”学敏又问。

    “没有。”谢舒毓笑,手半掩唇,本能地遮盖,那个酒窝被挡住。

    “但我有喜欢的人。”她快速补了一句,是想到学敏刚才的话。

    点点头,学敏说:“你可以试试。”

    “好。”谢舒毓应下,如果要开战,妈妈首当其冲了。

    吃完饭,她们去附近的车站坐大巴,学敏自然要和燕燕一起,谢舒毓独自坐在靠窗位置,给温晚发消息,汇报进程。

    [系上安全带。]

    温晚叮嘱,同时也系好自己的安全带。

    谢舒毓问吃东西没,她如实禀告,说昨晚的剩菜全部解决,碗筷也洗了。

    [奖励你一朵小红花。]谢舒毓哄小朋友。

    温晚启动车子,离开地下车库,心想要能兑换成亲亲就好了。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比谢舒毓勇敢得多,也脆弱得多,但她不怕受伤,也能独自承担后果。

    可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软肋,也会有许多的不可言说,手掌按压在心口,摇头。

    太多不确定,所以她也会害怕,藏住不说。

    还有还有,什么是“最勇敢”呢,并没有标准答案,不过是为了给不够勇敢的她或她寻找借口。

    天气不是很好,太阳只在早上短暂露面,什么时候悄悄躲进云层之后呢,大概就是谢舒毓乘电梯离开的那一秒。

    不过眨眼,全世界暗下来。

    车子驶离城区,上高架,接高速,路两边能看见大片的果林,才几天花就全谢了,颜色变得暗黄。

    不用过分担忧,那并不代表结束,枝头有叶子长出来了,飞快的,嫩绿。

    同一条路,大巴车的视角更高一些,她们差不多的心境,毁灭同样是一种新生。

    一件事情想要开始,另一件事情必须结束。

    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出差会感到非常痛苦,好在大家都十分乐在其中,包括燕燕,初时的车程,身体尚不觉疲倦,对车窗外快速流动的一切都充满新奇。

    “这已经是县里了吧!”大巴过收费站,学敏惊喜出声。

    谢舒毓拿出手机看地图,“好像是。”

    “欸!”学敏回头,“我知道这地方什么东西最好吃,忙完我们一起去。”

    谢舒毓没有立即答应,温晚还在家等她。

    网上那些话真不能全信,寺庙没那么偏,路边打个车十块钱就到,再步行不到一公里,山脚下看到白色的佛塔。

    谢舒毓脚程快,走在前面,学敏牵着燕燕,速度慢些。

    中途谢舒毓从书包里翻出相机,假如看到猴子马上就能拍到,网上说那些猴子经常蹲在路边抢食,素质很低。

    刚才说过,网上那些话不能全信,直到山顶,谢舒毓一只猴子没看见。

    这座寺庙年代久远,还没进主殿,山间开阔处,一座高大的彩色泥塑牌坊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真正的古物,绝非现代工艺所能复刻,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仰望它,谢舒毓久久失语。

    拍下很多照片,已经熟悉路线,心说下次一定要把温晚带过来,谢舒毓踏上石阶,穿过牌坊,庭中一棵老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撞进她胸口。

    犹如中枪,谢舒毓当场傻在原地。

    温晚歪了下头,朝她走来,脚步轻快,面带笑容,“我刚才也像你那样,愣愣看了很久。”

    口吻熟稔,似乎她们一早就约好在这里碰面。

    是惊喜,制造惊喜的人同样很开心。

    谢舒毓眼睛睁得大大,还在反应,温晚一把抱住她,“原来是这种感觉,哇,我也好喜欢。”

    “你怎么会来。”谢舒毓摸到她满背凉滑的长发,“肚子还疼吗?”

    “我来玩呐,你不许啊?”带点小脾气,小傲娇,她弯腰习惯拿头撞人胸口。

    谢舒毓去摸她的手,山里有点冷,她自己开车,比她们快得多,应该独自等待许久。

    “好凉。”谢舒毓双手握住,使劲地搓。

    温晚喜欢被她紧张的感觉,“不是应该呵气吗,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

    “摩擦发热更快。”谢舒毓举例说明,“钻木取火。”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蛛丝,把她们包裹在一起。温晚看着她,吸了下鼻子,“你开心吗?”

    “当然!”谢舒毓毫不犹豫,“巨大的惊喜。”

    来时路上,心中所期待的一切全部实现,温晚轻快蹦跳,两条手臂挂在谢舒毓脖颈,仰头望天,身体放心朝后倒,“我超开心!”

    谢舒毓用力抱住她,如果有心,下一秒就可以吻到。

    不能也没关系,好暖啊,淹没在彼此的气味里。

    学敏和燕燕来到身边,温晚热情跟她们打招呼,谢舒毓向学敏介绍,“小碗,我最好的朋友。”

    客气寒暄,学敏微微皱眉,小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忽地,眼底瞬间迸发出晶亮笑意,“小碗就是小时候被鳖咬过的那个女孩吧?”

    “啊?”温晚表情夸张,随即怒捶谢舒毓,“你什么事都往外说啊。”

    “我们有一期,是科普乌龟和甲鱼的差异,小毓跟我说了你的经历,我觉得很有趣,就写进去了。”学敏微笑补充。

    “啊?”温晚气得直跳脚,“你们还把我的糗事写到书里。”

    大家笑开。

    谢舒毓下午忙工作,跟学敏去见寺庙的住持,温晚带燕燕在附近玩。

    女孩话不多,但没关系,温晚自说自话惯了。

    “一开始,我跟小筷子也是这样,她话少,都是我在说,她看书多,懂得多,我问题多,如果一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一遍,我再问,她坚决不会讲。”

    温晚小时候学过舞蹈,肢体还不错,擅长模仿,立即跳起来,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我问得烦了,她表情就这样,然后一甩胳膊气冲冲走掉。”

    她学人走路,上身完全不动,两腿倒腾得飞快。

    谢舒毓拿相机拍照,站立白塔顶层,地面的温晚像只小蚂蚱,跳来跳去不知道干嘛。

    “小毓姐姐在看我们。”燕燕手指白塔方向。

    温晚更来劲了,模仿谢舒毓小时候发脾气,“也是上身不动,手僵僵垂在两边,不停跺脚,而且只跺右脚。”

    燕燕被逗笑,温晚一下跳到她面前,“我也是这样模仿她爸妈,把她逗笑的。”

    瞬间脸红,燕燕眼睛睁得大大看她。

    温晚反手在包里掏,没找到糖,只摸出瓶木糖醇,分给燕燕吃,还叮嘱说:“不可以咽下哦。”

    木糖醇是在小区楼下买的,如果可以亲嘴的话,能派上用场。

    一而再,再而三嘛。

    亲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谢舒毓说过的一些话,她其实介意,比如嫌弃床脏,说她嘴巴有味道。

    尽管她知道,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也绝不是事实,谢舒毓只是故意让她难堪,想看到她爆炸,发怒,像只鼓胀后被松开的气球,满屋乱窜。

    谅解。她常常也对谢舒毓做同样的事,贬损自己,从对方口中的否定获得肯定;恶劣的言语刺伤,通过对方强烈的反应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很坏,但非常有效,且乐在其中。

    她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从小一起长大,相互影响,也被滋养,这种羁绊很深,甚至已经融入基因,可以遗传给下一代。但,不会有下一代了。

    三十而立确实有点扯,温晚坐在树下,心里很空,未来没着没落的。

    又想哭了,该死的姨妈。但坚决不可以,今天很开心,她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直到明早的太阳升起。

    不对,还有后天,大后天,甚至周末。

    天呐,温晚抱住自己,好幸福。难以自持,眼眶湿热。

    谢舒毓结束工作是下午五点,寺庙提供斋饭,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她们可以免费享用,夜间留宿在禅房。

    住持说,每天早上十点,会固定给猴子们放饭,届时都可以见到。

    “不过,我们可以去买一把香,再捐些灯油钱。”谢舒毓提议。

    温晚把燕燕完整交还给学敏,孩子困了,想睡觉,学敏先带她去禅房休息,让她们不用等,先去吃饭。

    两方道别,谢舒毓牵着温晚往大殿走,“去给家人求个平安。”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一刻也不想分开,温晚头黏靠在谢舒毓肩膀,“我是你的家人么?”

    “当然。”毋庸置疑的。

    虔诚跪拜在佛祖面前,除谢舒毓外,温晚只能通过祷告来实现的心愿,恐怕就只有外公了。希望外公长命百岁。

    温晚睁开眼睛,“你跟佛祖说了什么。”

    “我……”谢舒毓摇头,“我希望奶奶长寿,但她的病你也知道,我同样不想看到她痛苦。”

    老人家身体倒是硬朗,只是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常常记不清楚事情,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很矛盾,人无时无刻不处在矛盾中。

    并肩默默往膳堂走,天下起小雨,山间空气潮湿清冷,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热的。

    途中,温晚想起件好玩的事,“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为了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有天跟妈说,让她安排一下,买个更大的房子,把你全家人都接过来,妈妈和妈妈一个房间,爸爸和爸爸一个房间,我们俩一个房间。”

    谢舒毓记得,她说过好多遍了。“然后干妈说‘我哪儿有那么大权利啊’。”

    “可你平时不总说,使点钱安排一下,你使钱呗!”温晚回忆当时,呲个大牙乐。

    “我刚才也给佛祖使钱了。”她捐了两千块钱,“两个心愿。”

    谢舒毓问:“然后呢?”

    温晚这次学聪明,“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谢舒毓一脸完蛋,“那你问我!”

    “哈哈哈哈——”温晚大笑,霸气挥手,“你那个不算犯规,我钱多,佛祖肯定听我的。”

    “行吧。”谢舒毓只捐了二百。

    寺庙的斋饭很好吃,蔬菜种类丰盛,还可以无限续加,吃饱为止。

    温晚不喜欢吃水果,没水的嫌干,有水的黏手,她喜欢蔬菜,不明白现在的小朋友为什么讨厌西兰花,明明就很美味。

    有香客自己带了饮料来,是大瓶的花生牛奶,放在桌边,温晚正跟谢舒毓讨论佛教徒可不可以喝奶,猴子出现了!从靠山的小窗窜进来,抱起饮料,嗖嗖嗖几下就上了树。

    “来了!”谢舒毓抓起相机冲出大门。

    温晚也跟着跑,大概是上午那半根香蕉让她二次变异,高昂的嚎叫声比山上的猴子还要响亮。

    那猴子好厉害,独臂上树,还单手拧开瓶盖,以一种奇异的角度仰靠在树干,脚掌撑在瓶底,饮料直接往嘴里倒。

    谢舒毓在树下疯狂找角度,“公众号的照片也有了。”

    温晚连蹦带跳,“好好玩!”

    忽然,她静止不动,谢舒毓回到她身边,“又血崩了?”

    想笑,不敢,憋笑辛苦,温晚揉揉腮帮,“太兴奋了。”

    寺庙的禅房很干净,有雅致的檀香味,床褥和枕头是藏蓝色,谢舒毓认真查看过,“没问题。”

    她的根据是有一种刚洗过不久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

    “首先,布料比较硬挺,其次是味道,有皂粉味。”

    温晚早料到会在外面过夜,带了睡衣。禅房设施不全,下雨凉,她们都没洗澡,温晚很认真刷了牙。

    然而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到可以接吻的理由。

    是给佛祖使了钱不错,佛祖再厉害也不能把谢舒毓头按过来吧!

    床很小,靠墙放,因此她们必须靠得很近,软绵绵的黑暗中,窗外滴答滴答,小雨声。

    温晚喜欢和谢舒毓抱在一起,不管对方是否情愿,死死攀住。

    她小心翼翼往人脖子里吹了口气,“我的嘴巴没有味道吧?”

    大概是痒,谢舒毓往后躲了下,呼吸变重。她静静吐纳,音色低沉而沙哑,“都说了,开玩笑的,胡说八道的。”

    “那就是香。”温晚认定。

    其实她心里早就原谅,却希望谢舒毓可以继续犯错,好让她捏住把柄。

    谢舒毓“嗯”了声,薄荷香,还有她的香,一种不可描述之香。

    “那你能莫名其妙亲我一下吗?”温晚承认自己越来越放肆了。

    心被撩惹,春潮一波一波,汹涌推动。

    完全在意料之外,谢舒毓没憋住,胸腔低震出笑音,“你疯了,佛门净地,想干嘛。”

    笑也这么好听,温晚耳朵贴在谢舒毓心口,晕乎乎的。

    是了,差点忘记她们在寺庙。

    她道行确实还浅,姓谢这老尼姑,坐怀不乱,有点厉害哦——

    第26章 “这才是接吻。”

    对谢舒毓,温晚讲不出来到底什么感觉。

    依赖嘛,当然有,在谢舒毓身边,她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会有一只手从始至终牢牢牵住她,不必担心走丢,迷路也当是旅行,一路兴致勃勃。

    爱,更复杂,这世上有很多种爱,数年如一日的守候、陪伴,多重身份边界感模糊。

    从前,温晚试探过,谢舒毓反应强烈,立即就退避三舍,她心灰意冷才决定逃家躲避。

    可她还是会做梦。

    说起那个梦,真是诡异,仔细回想,那个梦之后,谢舒毓对她似乎宽容许多。

    入睡前,温晚美滋滋想,继续做梦吧,梦里按捺不住,半睡半醒间就可以抱住身边人大亲特亲了。

    所以,无所谓是依赖还是爱情,温晚确定,她对谢舒毓是有欲望的。

    想和她睡觉,不是现在这种假睡,是两个人脱光抱在一起,你摸我,我摸你那种睡。

    闭上眼睛,头脑深陷在昏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呼吸声、心跳声,如此强烈,她的存在像一柄锋利的刀直插入心脏,难以忽略,痛是爱而不得。

    温晚伸出手,摸摸索索落在她的腰,她侧身躺着,那里明显的凹陷,虎口稍用力些还是能掐起块软软的肉。

    “嗯——”

    毫无防备,谢舒毓低缓婉转的一声,语调带着深深的倦意,“干嘛呢。”

    “你睡啦?”温晚明知故问。

    “不许调皮。”谢舒毓握住她手腕,拿开,“明天还有工作。”

    “你累啦?”温晚睁开眼睛,这里好黑,窗外没有一丝光,她什么也看不见。

    谢舒毓没有回答,翻身,背对人。

    好吧,她可能对我没性趣。漫长吐气,温晚放弃试探,靠近,仍是环住她腰,拥抱她清薄的后背。

    心里在盘算,要是连抱都不给抱,她就大哭,大闹!

    幸好没有,谢舒毓轻轻握住她的手,往前拽了拽。

    “乖乖的。”

    “唔——”温晚偷偷亲了一下她的头发。

    整夜无梦,世界如此安静,像回到母亲的子宫,一种久违的踏实。

    谢舒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一个早晨,昏昏的,是山中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日光,雨停,檐角水滴悬而不落,石阶角缝青苔丛生,空气中满是草木被水浸透散发出的独特香气。

    没有叫醒温晚,她在院子里刷牙,左手叉腰,庭中踱步。

    角落里一窝竹子,长得真快,不过一夜就窜到人小腿高。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擦脸,温晚已经醒来,懒洋洋横在床铺间。

    木门“吱扭”一声,温晚投去视线,轻声问:“你有听到吗?”

    谢舒毓走近,“什么?”

    “小鸟在唱歌。”温晚声音沙沙嗲嗲,“叽叽,喳喳,啾啾。”

    乳液瓶顺手放床头,谢舒毓俯身,冰凉的手去摸她的脸。

    温晚起初瑟缩一下,继而享受,“好舒服。”

    轻轻捏一下,她皮肤好软,看来昨晚睡得很好,谢舒毓又隔着被子拍拍她,“起床洗漱吧,我去给你端吃的。”

    膳堂早上吃面,学敏和燕燕已经在了,谢舒毓排队拿了两只碗,从她们身边经过,有点不好意思,“赖床呢,我给她端去。”

    学敏点点头,“是手擀面,特别好吃。”

    路程不短,谢熟毓一路疾行,担心面坨。碗底好烫,中途她实在难以忍受,碗放在一边石墩子上,扯袖包住手,左右端起。

    温晚从房间出来,想去找谢舒毓,又不认识路,怕走丢,反倒要人去找。

    昨晚是谢舒毓牵她过来的,她脑袋空空,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那个身影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时,温晚有几秒的失神。

    可恨的不是姨妈,是谢舒毓,总让她泪眼花花,她怀疑这人就是成心,知道她眼皮浅,故意整她。

    “啊!烫死我了!”谢舒毓把面碗搁在院里石桌,疯狂甩手。

    她忍了一路,脸都急红。

    温晚抓来她手,“呼呼”吹气,“你干嘛非这样啊。”

    “我哪样了?”谢舒毓糊涂。

    温晚自己先哭上,“你等我起床,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

    谢舒毓不是喜欢拖延的人,“等你黄花菜都凉了,膳堂是有开放时间的,过了点谁给你开小灶啊。”她可以麻烦自己,不喜欢麻烦别人。

    “别废话了,赶紧吃吧。”她抽出手,去拌面。

    手擀面粗,没那么容易坨,谢舒毓端走之前淋了辣椒油提前拌过,她什么都想得周到。

    尝了一口,她顺手递给温晚,“听膳堂师傅说,他们辣椒都在自己种自己晒,绝对纯天然。”

    温晚接过面碗,热气一蓬一蓬往上溢,熏得她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真服了。”谢舒毓又把面放桌上,包里翻纸巾给她擦泪。

    尽管从小到大已经重复过很多遍,谢舒毓还是想说:“你哪里来这么多眼泪,你是水枪吗?”

    你大爷的,什么破形容。温晚咆哮,“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说我是水枪。”

    谢舒毓哈哈笑几声,“水枪没有水,就失去了作为枪的作用。”

    她的眼泪是子弹,她无法无动于衷。

    “那你恶狠狠亲我一下,我就不哭。”温晚趁机提要求。

    谢舒毓笑得更厉害,“还恶狠狠,你吃不吃?”

    这人行动上对她有多好,嘴就有多贱,简直天赋异禀,绝世无双。

    温晚也有办法治,“那我就闹,我满地打滚。”

    刚下过雨,地面潮湿,谢舒毓说:“我很期待。”

    “哎呀!”温晚连连跺脚,胳膊左右地摔,“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了好了。”谢舒毓重新端起面碗,“快吃吧,我手现在还疼呢。”

    温晚终于老实。

    谢舒毓的意思是想弄明白到底为什么,她不想稀里糊涂的。

    温晚给出的理由是“想妈妈了”。

    “那你找你妈去。”谢舒毓端空碗往水池走。

    温晚牵着人衣角跟在后头,“我妈不在,你是小妈妈,你得负责哄好我。”

    “我是你祖宗。”谢舒毓气得不轻。

    温晚笑嘻嘻,“那祖宗更得疼我爱我。”

    谢舒毓让她滚一边去。

    我说错话了吗?温晚挠头。

    她们做了二十年朋友,想改变过去观念,抛却旧的,展开新的,实在是不容易。

    雨柔柔,风轻轻,春生万物,发芽,吐枝,开花,可在此之前,也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萧索的冬。

    困顿、昏睡,是必经之路。

    十点,膳堂的大师傅开始给猴子们备饭,木盆里装了好些的水果和馒头,谢舒毓把自己带的香蕉也放进去。

    这些食物部分是寺庙采购,其余大多是香客捐赠,猴子们曾经遭受过严重虐待,大多有残疾,幸好它们也是有人疼的,很多退休老人每天爬山到寺庙,就为给它们背口吃的。

    学敏采访,老人们笑盈盈说,又能积德行善,又能锻炼身体,两全其美。

    大师傅把木盆端到外面一片空地上,手里提面铜锣,“梆梆梆”敲几下,就听见漫山簌簌的响,猴群从山林间四处冒出,欢天喜地奔来食盆边。

    好多香客围在旁边看热闹,温晚有点害怕,往谢舒毓身后躲。

    大师傅安慰说别怕,“猴子也是明事理的,你不伤它,它就不伤你,它们嘛,其实胆子小得很,龇牙咧嘴,不过为了自保。”

    杂志插图大多采用工笔画法,内容崇尚写实,形似,要求细腻逼真,谢舒毓拍了很多视频,想拿回去慢慢看。

    猴子不可能像人乖乖坐在那,方便她观察,再说人也不是每一只都乖。

    想到这里,谢舒毓转身,回头。

    “看我干嘛?”温晚眨巴眨巴眼。

    “没。”谢舒毓继续拍猴。

    住持留她们吃过午饭再走,学敏还没说话,温晚先“嗯嗯”应下,“斋饭特别好吃!”

    大家对视一眼,笑开。

    学敏打电话跟张姐汇报情况,反正山高皇帝远的,扯谎说明天上午才能全部弄完,今天猴子没出现。

    张姐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别耽误录节目就行,主编那边这次特别看重。

    电话挂断,谢舒毓戳戳温晚,“看见没,这就叫老油条。”

    学敏大笑,笑完说:“那不然呢?今天回去,后天又过来,多折腾人。”

    谢舒毓当然是感激她的,只是担心燕燕,“小孩岂不是一个星期都不能上学?”

    燕燕牵着妈妈袖子,很好奇大人要怎么安排她。

    “不上了呗。”学敏无所谓摆摆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考试考不好,但她才三年级,又不影响升学,一次考不好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们燕燕很聪明的!她回去以后会主动学习的。”

    “我会的。”燕燕举起胳膊,开心蹦跶。

    “而且我们燕燕头都破了,要每天都开心玩耍,伤才能好得快。”学敏把燕燕抱起来,亲亲她脸。

    小孩满脸幸福,紧紧搂住妈妈脖子,她们亲密无间。

    谢舒毓叹为观止。

    温晚倒是还好,“我妈妈也是这样的,我跟小筷子逃课出去玩,回家她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跟她讲讲,下次也带她去。”

    燕燕的妈妈和小碗的妈妈,是谢舒毓做梦都不敢梦见的。

    可偏偏,就梦到跟温晚那什么了。

    学敏说,人生的容错率其实是很高的,别因为一点小事就轻易否定自己,回头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嘛。

    她很享受自己现在的生活,用过来人的语气开解她们。

    燕燕头上的纱布得换,住持说过他那有医药箱。

    “山里转转,这边空气很好。”学敏抱着孩子离开。

    两人牵手,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对彼此来说,所有对方没有拒绝的肢体接触,都是一种恩赐。

    谢舒毓问:“那你什么安排。”今晚之前,她们会离开这里,那明天呢。

    “去看电影?然后超市买菜,回家做饭。”才刚吃过饭,温晚又馋了,“想吃水煮肉片。”

    “那你不上班呐。”

    “不上了。”

    “为什么?”

    “想和你待在一起。”

    一阵大风刮过,山林呼啸,巨大的雨点砸在头顶发缝,谢舒毓“哎呦”一声,借此掩盖了慌乱情绪。

    其实脱口而出的瞬间,温晚也后悔了,担心吓跑她。幸好,给佛祖使了钱的。

    “是不是特别凉!哈哈!”温晚幸灾乐祸,扯了袖子踮脚给她擦。

    谢舒毓配合屈膝,对面那家伙趁机使坏,揉乱她头发,她没生气,缓过劲来,试着探寻更多。

    “老旷工,公司那边没问题吗?”

    “他们不敢给我算旷工。”

    温晚自信满满,“而且砸坏办公室的钱,也不需要我出一分,你相信不?否则我就去找嫡女告状,嫡女很凶的,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次子不敢惹她。”

    温晚的自信来源她的无所畏惧。有本事把她开了,她求之不得。

    如果主动离职,妈妈肯定要笑话她,一辈子都拿这事笑话她,甚至年夜饭也搬出来说,她别想翻身。

    被开除不一样,她可以趁机拿傅明玮说事,妈妈不会骂她,反倒会心疼她。

    走的时候,她跟谢舒毓大吵一架,互相放了不少狠话,说一辈子别见面,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谁先主动联系谁就是王八蛋。

    结果才离开不到三个月,她搬东西的时候被砸到脚趾头。

    疼得撕心裂肺,哭着给谢舒毓打电话,那边冷冷三个字。

    ——“您哪位?”

    她的号码从高中就开始用,就算删除备注,难道才三个月就把她忘了。

    像个傻妞,光脚蹲在地板,眼泪鼻涕一大把,她咆哮出声,“我砸到脚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挂断。

    那天温晚甚至想过去死。

    谢舒毓不要她了,是她自己作的,如果她们没办法和好,真的一辈子不见面,她干脆去死。

    一个人,孤零零,很容易产生极端想法。

    哭到窒息,她一瘸一拐爬上床,裹紧被子蒙头大睡。

    第二天早上九点,家门被敲响,不想理会,但对方非常执着,且怒气冲天,甚至拿脚用力踹门。

    没有通过猫眼观察,心中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双手用力压下门把,见到那人,她毫不意外。

    左边肩膀挂书包,右边肩膀被超市购物袋坠得直往下沉,谢舒毓站在她家门口,冷着一张脸。

    进屋,谢舒毓不穿她的拖鞋,大概也是嫌脏,觉得是别人穿过的,并不查看她的伤,只穿着一双袜子进厨房,像昨天那样,淘米、蒸饭、备菜。

    谢舒毓很生气,每一个步骤都非常用力,厨房里好像在打仗。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孩子似嚎啕大哭,谢舒毓不管,菜端上桌,填了满满一碗饭,命令她“吃”。

    在她感觉自己要被治愈的时候,谢舒毓表情冷冷问“你女朋友呢。”

    ——“怎么不管你。”

    ——“还是被甩了?”

    ——“干嘛给我打电话,我是你妈?还是你养的狗,一个指令就立马到位。”

    她原本想说,我没指望你能来。

    但谢舒毓还是来了。

    眼泪糊得满脸,她死皮赖脸去抱人家,明显感觉到挣扎,死搂着不松手,不停说“对不起。”

    她们之间,曾有过许多美好回忆,同撑过一把伞,同穿过一条裙子,牵手、拥抱,更是家常便饭,呼吸般自如。

    过分亲密,滋生出强烈占有欲,不懂表达自己,以爱为名的匕首刺向对方,伤愈后留下丑陋的疤痕,作为禁忌,不可触碰。

    后来当然就和好了,听起来挺莫名其妙,但如果那次就彻底绝交,她们的关系,怎会一直持续到今天。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年底谢舒毓也三十岁了,她们有变得更成熟吗?

    不知道。

    怎么突然想到这些,温晚变得低落,不想走了。

    谢舒毓停下来看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我想要抱抱。”温晚不喜欢自己总是在索取,可她真的真的,就是很想要抱抱。

    “你上辈子是袋鼠吧。”谢舒毓无可奈何。

    那还能怎么样,就给她抱抱喽。

    在那棵老樟树下,她们拥抱,第无数次。真奇妙,这里也有一棵老樟树。

    因为谢舒毓,温晚知道樟树这种神奇的树木,不在冬天落叶,而是春天。

    所有新叶,都抖擞着舒展筋骨,风中摇曳,去年的陈叶才飘飘然脱离枝头,满地打着卷。

    春天有两面,一面欣喜温存,一面低沉忧郁。

    温晚喜欢把脸埋进她颈窝,用力大口呼吸,渴望她的气息全部填满身体。

    像被人遗忘在阳台,总是缺水的盆栽,偶尔被想起,就会用尽全力把能量吸收,严密储存在身体,时刻准备迎接一场漫长的消耗。

    周而复始。

    这几年都是这么过。

    “你爱我吗?”温晚手臂横搭在谢舒毓肩膀。

    谢舒毓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偶尔,她们也会不同频,她其实不是个过分感性的人,她更务实一些,顾虑也更深。

    但不妨碍她们相爱。

    “我爱你。”谢舒毓回答。

    “谢谢你。”一直爱着我,温晚漫长吐息,“也不嫌弃我。”

    “其实嫌弃的。”不想让气氛太沉重,谢舒毓快速划拉几下她后背,“只是没办法,跑不掉。”

    你一打电话给我,我的手就自动接起来,几乎成为一种生理反应。

    看不到你的时候,我会为你担心,幻想出很多糟糕的灾难现场,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心理学说,这是一种焦虑症状。

    而治疗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刻、马上,去见你。

    所以,一次又一次,她们分离,又重聚。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是爱。

    中午在膳堂吃斋饭,温晚很期待有猴子来偷东西,多拿了一个小馒头放在靠窗的桌角。

    本来想拿大馒头,谢舒毓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警告说:“到时候别让我帮你吃。”

    “嘿嘿。”温晚换了小馒头。

    也许是因为上午才放过饭,猴子们没出现,温晚把桌角的小馒头拿回来,脸一鼓,表情好凶,嚷嚷说“那又怎么样”,强迫谢舒毓跟她对半分吃。

    眼神犀利,谢舒毓行动上却很老实,“惯得你。”

    温晚心中不屑,既然那么宠我,干嘛不跟我亲嘴?

    饭后她们回房收拾东西,真有点舍不得,碎碎念叨,说下次有机会要来长住。

    其实不过说说而已,如果不是出差,恐怕她们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里。

    很多人和事都不过如此,说说而已。

    温晚累了,想回家洗澡,谢舒毓自然跟她一起,学敏还不想走,带着燕燕送她们出寺庙,几人就此分别。

    “到时候电话联系。”学敏挥手。

    这附近也没个像样的停车场,温晚的车停在山脚下沙石地,她回头望,有些不甘心,愿望还是没能达成。

    “走吧。”

    谢舒毓去拉副驾的门,温晚却打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我开?”谢舒毓有些不确定,更不懂温晚为什么不坐副驾,把她撇在前面。

    “你怎么了。”她敲敲后排车窗。

    黑窗降下半扇,温晚言简意赅,“你上来。”

    谢舒毓原地思索几秒,还是顺从挨去她身边。

    四面窗户关严实,旁边温晚面无表情,谢舒毓左右看,心里毛毛的,“你不会要对我做些什么吧。”

    猜对了。

    “休息一会儿,我开。”温晚柔声安抚。

    谢舒毓谅解,“这两天确实,你肚子还疼吗?”

    摇头,温晚想好该从哪里说起了。

    “你还记得我们初二时候,老师故意把我们分开,说我总是在影响你,然后让学委跟你做同桌。”

    谢舒毓心中升起不妙。

    上学时候,班级里总有些人喜欢散布谣言,说她跟学委谈恋爱,还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隔壁班都知道。

    温晚很不高兴,质问,但谢舒毓只觉滑稽,骂她“有病”,两人不能同桌,又因此生出隔阂,连着有一个星期没说话。

    “然后我只能结交别的朋友,但那些人根本不是真的跟我好,她们觉得我的钱好骗,我想让人跟我玩,就不停借钱给她们……”

    再然后,温晚找她们还钱,两边翻脸,温晚放学时候被她们堵巷子里打了。

    “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吗?”温晚终于说到正题。

    可那件事早就解决了,那些打她的同学全都被请家长,后来谢舒毓能去市里读高中也是因为这个,妈妈觉得县里的学校不好,坏学生太多。

    “我……确实是我不对,我当时就应该跟你解释清楚。”

    谢舒毓抓抓脑门,“可我确实也很生气,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们天天在一起。”

    “可老师换座位了呀,我们就不在一起了,我很没有安全感,你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吗?”温晚质问。

    “不止你有情绪。”谢舒毓说:“我们分开了,我也不开心,我也有情绪,你还轻信别人的谣言,跑来问我,我肯定不高兴啊。”

    她不想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赶紧说吧,到底想干嘛。”

    温晚气鼓鼓,“反正我被人打了,都是你的错。”

    “嗯,都是我的错,我有罪,你想怎么样嘛,秋后算账?”谢舒毓侧身面对她,一条腿斜搭在座椅,手撑椅背,瞬间就摆好架势。

    温晚声音忽然变弱,“我要补偿。”

    谢舒毓眼神示意继续。

    “要你亲我。”温晚吐字含混,声如蚊蚋。

    “你还上瘾了?”谢舒毓其实已经猜到。

    温晚给她个“不然嘞”的表情。

    佛祖显灵。

    谢舒毓捏住她下巴,俯身便吻去。

    上次在庄园那个吻当然不算,毫无气氛,毫无旖旎,她全当被狗咬,不对,是鳖。

    所以这次是她第一次跟人接吻,并不胆怯,只是略有生涩,开始便气势汹汹,绞缠唇舌,清凉薄荷味渡进口腔,陌生新奇的体验,更加剧探索欲。

    这个吻持续足有半分钟。

    分离,谢舒毓退去旁边,温晚嘴唇血色丰润,水光粼粼。

    她被吻到几乎窒息,双手握拳抵在胸口,视线茫然,心跳剧烈。

    “这才是接吻。”谢舒毓气息尚且混乱,却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学着点。”

    第27章 尺度是否已经超过普通朋友

    学着点,学什么,你很牛吗?温晚第一反应就是杠。

    第二反应才是她们接吻了。

    两片嘴唇贴合在一起时,她大脑一片空白,犹如被闪电击中,那半分钟她完全处于真空,此刻努力回想,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问题变得棘手,第三反应是什么?温晚着急。

    她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姿态,避免尴尬,自然过渡到下一阶段。

    还有,能不能再来一次。

    分秒挣扎,谢舒毓已经下车,雾濛濛的春雨中,双手叉腰,朝天呵气。

    那背影清瘦,两片肩胛在薄毛衣下凸显出明晰形状,温晚自己都一团乱麻,无从判断她情绪,只是感激,她给彼此都留出了一个沉淀,思考的空间。

    然后呢,然后呢,温晚快要急疯了。

    要现在就说吗?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辞职,什么副理,根本不稀罕,退租,立刻就搬家,妈妈唠叨一辈子,每顿年夜饭都被拉出来嘲讽也无所谓,只要你要我。

    不肯轻易离开,是心里始终憋了口气,但只要你肯接受我……

    一声轻响,打断思绪。

    谢舒毓回来了,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位置,“走吧。”

    “嗯?”温晚茫然,就结束了吗,她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她们接吻了呀。

    一种本能,温晚下车,换到主驾位,离她更近的地方,又似乎更远。

    “你刚才为什么亲我。”温晚还是想要个准确的答案。

    她说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比谢舒毓更为勇敢。

    “不是你让我亲的吗?”谢舒毓反问,表情真实的惘然。

    心底像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温晚轻轻皱眉,“我让你……”

    她说不下去了,对,事实如此,是她要求的。

    副驾位,谢舒毓过分平静,视线透过车窗,远放在沙石地外荒芜的杂草间。

    还没到谷雨,至少立夏后,草本植物才会进入一年中生长最为旺盛的时节,眼前半青不黄,湿淋淋这一片,跟她们之间的状态很像。

    温晚还是不甘心,补了句。

    “其实这是我初吻。”

    “上次在庄园?”谢舒毓提醒。

    “那不算。”温晚说。

    谢舒毓笑了,她自己觉得不算,是不想做别人的挡箭牌、工具人,现在温晚跟她说,那不算。

    是她先亲她的,现在又说不算。

    好,那就不算吧。

    “所以你之前跟董益君,一直都是柏拉图?”谢舒毓笑盈盈转过脸。

    温晚像被蜇到,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偏偏她嘴唇鲜艳,如雨露沾湿的花朵。

    谢舒毓视线凝固在那片美丽的唇,口腔还残留她甜美的津液,却只觉讽刺。

    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谢舒毓拧开喝了几口,然后用纸巾擦嘴。气人这方面,她天赋卓越。

    温晚也再一次,那个恶狠狠的吻之后,被恶狠狠气到了。

    谢舒毓心中讥笑,对,这就是她在庄园被强吻时的真实感受,现在温晚终于有所体会。

    相爱相杀,她们真是一对挚友。

    “柏拉图,怎么可能,拜托大姐,什么年代了。”温晚开始发疯,“你跟人谈恋爱,不接吻,不上床?”

    “我没跟人谈过恋爱。”谢舒毓回答。

    “我知道啊。”温晚头脑已经不清醒,“就你这种人,谁会跟你谈恋爱,谁受得了你。”

    “你不是挺受得了的。”

    谢舒毓语气淡淡,“被砸到脚趾就给我打电话,动不动就要抱抱,要亲亲,你不仅很受得了,还喜欢得不得了。”

    温晚无法反驳。

    她干脆破罐破摔,“因为我贱啊,不管人家怎么欺负我,我都一次次上赶着。”

    “哈哈哈——”谢舒毓手肘撑在车窗,半掩唇,笑弯了眼睛,“真说不清是谁贱,来回坐几个小时高铁,不嫌累,下车就直奔超市,进门换了鞋,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忙叨叨进厨房给人炒菜。”

    “你还会换鞋啊。”温晚满脸惊讶,“你不是嫌我鞋脏吗?不穿我的拖鞋,不睡我的床,可真搞笑,一面嫌我脏,一面又来亲我的嘴。”

    “哈哈,你可真贱呐。”温晚快乐地动动脖子。

    谢舒毓迅速转过身,直面她,“不是你求着我亲的,一开始不也你先强吻的,我不愿意,你成天要死要活,到底谁贱?”

    温晚突然缄默。

    她在想,要怎么样才可以让这个贱女人闭上嘴,同时能消解掉她心中的不甘和怨恨。

    “你说话啊,你不是挺能说的。”谢舒毓轻推她一把。

    猛地一动作,温晚纵身扑向她,把谢舒毓按压在座椅和车窗之间的夹角,封住她恶劣的嘴唇,像只总是没轻没重的幼猫,蛮狠撕咬,啃噬,用力吮吸她的舌根,贪婪索取。

    太疼,谢舒毓“呜呜”推拒,却似乎更助长对方气焰,她被亲到整张嘴连带舌头都没知觉。

    半晌,温晚终于放过,气喘吁吁坐回位置,学人翻出湿纸巾擦嘴,抻直衣摆,又找到镜子,使劲扒拉头发,对镜飞快皱一下眉,感觉不满意,包里翻出气垫梳,开始梳头。

    忙得不行。

    谢舒毓从夹角处把自己择出来,看她一顿忙活,眉间深深的不解。

    “你是不是有病?”

    “对啊。”温晚抢过她水瓶,用擦嘴的湿纸巾把瓶口擦干净,咕嘟喝水,还鼓起腮帮大声漱口,然后降落车窗,“呸”一口吐出。

    “我有病,精神病,狂犬病,你赶紧去打针吧,待会儿变异了。”

    谢舒毓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她吵。

    嘴疼。

    温晚也累了,安静下来,两人各自倚靠车窗,面朝不同方向。

    大概过了两分钟,谢舒毓拉开车门下去,先左右张望一下,选定方向后,迈步行走。

    她干嘛?温晚起先疑惑,看到她脚步动了,顿时慌神,赶忙下车去追。

    “你去哪里?”温晚扯她袖子。

    “打针。”谢舒毓说。

    “啊?”温晚一时没反应过来,“打什么针。”

    谢舒毓平静道:“狂犬疫苗,精神病阻断剂。”

    狂犬疫苗温晚知道,精神病阻断剂是什么鬼。

    她傻乎乎的,“精神病也可以通过唾液传染吗?”

    谢舒毓停下脚步,看着她,被傻妞深深折服。

    “啊?”温晚晃她手臂,锲而不舍。

    “我要上厕所。”谢舒毓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哦!”温晚还是不放心,上前一步抱住她胳膊,四处环顾,“可是这样不像有厕所。”

    最近的卫生间应该在山上寺庙里,可那意味着她们还要来回跑一趟。

    “这附近没人。”谢舒毓抽出手臂,“你去给我看着点。”

    她已经找好地方,踩过前面这片荒地,那边有棵大树。

    温晚“嗯嗯”点头,“那你快点,别被人看见。”

    她突然霸道总裁上身,“我不允许你的屁股被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见。”

    谢舒毓懒得搭理她,快速解决,回到车边。温晚见人拉屎屁股痒,“我也想去,不然一会儿开车还要开很久。”

    “你去。”谢舒毓说。

    “你要好好给我看着哦!”温晚跑走。

    谢舒毓本来没想怎么着,站在车边,从车窗玻璃里看到自己渗血的嘴角,顿时恶向胆边生,双手拢唇,朝着山上大喊:“快来看呐!这里有人随地大小便!”

    吼完她拍着大腿开始笑,温晚急匆匆从树后跑出,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你要死了!”

    刚好山上有人下来,上一秒两人还在嬉戏打闹,下一秒,像见不得人的小蟑螂飞快逃窜至车内。

    刚才还吵得天翻地覆,恨不得把对方活活打死再曝尸荒野,回到车上,莫名其妙就和好了。

    将就过呗,还能离咋滴。

    只是接吻这件事,好像就没有后续了。

    她们太熟,熟到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厕所,甚至一起洗澡。

    爱很广泛,“我爱你”张口就来,可类比我爱妈妈,爱外公,爱爸爸,爱大海,爱吃蔬菜等等。

    “我喜欢你”这样带一点青涩朦胧,含蓄的表白,却始终无法宣之于口。

    开车回到市里,正好是晚饭的点,干脆就在外面吃,谢舒毓嘴疼,选了家清淡的粤菜馆,饭桌上温晚很勤快,不停给她夹菜。

    谢舒毓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总咬人。

    “我对你有那么粗暴吗?我很轻的好不好。”

    隔壁桌飘来好奇目光,温晚顿时羞红脸,“哎呀,你不要乱讲。”

    怕人真误会什么,又找补说:“这次大姨妈太久了,现在我肚子还疼。”

    在澄清什么?谢舒毓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一脸没救地摇头,小口吃饭,默默咀嚼。

    温晚今天很高兴,吃完饭不肯回家,说要看电影。

    反正明天没什么事,谢舒毓一向惯着她,也很珍惜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时光,奉陪到底。

    最近一场已经停止售票,买了下一场,还要等半小时,两人在商场精品店挑选了些小玩意,时间差不多,进影院。

    是一部犯罪片,有肉搏,有枪战,非常刺激,温晚喜欢,凑到谢舒毓耳朵边,“爽!”

    她说进电影院就要看爆米花,要绝对的视觉冲击,说完不忘拉踩,“我朋友圈有个人,每次都晒自己去电影院看傻帽爱情片的流眼泪照片,不知她感动个什么,莫名其妙的。”

    买票的时候已经不剩啥好座,她们位置比较偏,前后左右没几个人,这种类型的电影,整场视听效果爆炸,凑近说话别人也根本听不见。

    谢舒毓拎来她耳朵,“我不发朋友圈,防的就是你这种长舌小人。”

    “你不发就不挨骂了?”

    温晚回呛,“装什么神秘,假清高,你以为别人很想了解你吗?”

    说完身体歪去另一边,目光炯炯,紧盯大荧幕。

    谢舒毓手撑额头。

    半晌,情节稍缓,温晚想起什么,又凑近人耳朵,“我舌头哪有你长,都伸进我嘴里了。”

    谢舒毓闭眼,睁眼,胸腔漫长起伏。

    要不是嘴疼,她真想让这傻妞再一次恶狠狠体会到她舌头究竟有多长。

    可就在瞬间,烟花冷却,谢舒毓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接吻又怎么样?她不明白温晚到底在想什么,总是这样,要抱,要亲,要两个人紧紧黏合在一起,却又能因为另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轻而易举就抛下她,义无反顾远走家乡。

    受伤后,却仍要向她寻求安慰,要她哄,要吃她做的饭。

    后半程,谢舒毓不再讲话,温晚兴致勃勃,她照单全收,只是没有精力回应。

    电影结束,温晚挽着她胳膊走出影院,商场已经关门,她们从另一条通道离开,温晚又突发奇想,“我想走回去。”

    商场离家倒是不远,谢舒毓长长吸了口气,“车怎么办?”

    “就放这里,明天再取。”温晚抱住她手臂撒娇,“我想和你走一走,像小时候那样。”

    晚自习下课,不想回家,小区外面那条街,她们来来回回走,春天折花,秋天摘果,下暴雨故意不带伞,飘雪时信步漫游。

    谢舒毓什么时候拒绝过她呢。

    只是真的很累了,身体的疲惫,还有心上忽隐忽现的痛。

    谢舒毓陪她走在深夜的街头,人流少了大半,世界昏黄,颜色温暖,她一直不说话,温晚很在乎她的情绪,“你不开心吗?”

    “没有呀。”谢舒毓尽量让语气轻快。

    “可是这一路都只有我在讲。”温晚拿头撞下她肩膀。

    谢舒毓又是叹气,“嘴疼嘛。”这真是个很好的借口。

    “对不起哦——”温晚仰脸,“我不应该咬你的。”

    “没关系啦。”谢舒毓牵紧她的手。

    之后的路程,两个人都不怎么讲话,直到回家。

    温晚还舍不得去洗澡,店里的小玩意都是谢舒毓付的钱,她很高兴,对谢舒毓买给她的一切都爱不释手,蹲在那面巨大的玻璃书柜前摆弄个没完。

    不管了,谢舒毓进浴室洗澡,完事直接到床上躺着,她今天快累死。

    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具滑溜溜的身体钻进怀里,嗅到一股潮湿的发香,谢舒毓还在操心,“再吹干些嘛。”

    “想你,想抱着你。”温晚在她怀里叽叽咕咕,“超喜欢抱着你。”

    忽而眼热,谢舒毓想要流泪。

    真有那么喜欢吗?

    不是不能接受温晚跟别人谈恋爱,也从未怀有那种畸形保守的观念,谢舒毓只是不能理解,如果温晚真像她说的那么喜欢,为什么还会接受别人,那般果决离开。

    亲吻、拥抱,爱意如此深刻,她怎会不懂,她又不是傻子。

    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就开始,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她,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

    维持现状,甜蜜,更为疼痛,但持久。

    这一觉,谢舒毓睡得很沉,也睡得很久,她自然醒来,睁开眼睛,感觉到腮边热热的呼吸,侧过脸,看到温晚双手垫着腮帮,很乖躺在一边看她,如天真的幼猫,眼睛睁得大大圆圆。

    “你……”谢舒毓稍往后撤了下,“醒了啊。”

    “你睡得好香,我都舍不得吵醒你。”温晚立即黏上来,亲昵用头蹭她,从小时候就有的习惯。

    无法拒绝,谢舒毓抱住她,轻抚她柔软的长发,她应该起床洗漱过,穿了睡衣,发隙里软乎乎的棉质触感。

    “快中午了,我在手机上买好了菜,就等你醒来给我做饭吃。”

    温晚嘴唇贴在谢舒毓下巴,每说一个字就亲吻她一下。

    她们从小就这样,上小学就这样,因此谢舒毓实在无从判断,尺度是否已经超过普通朋友。

    还是最近相处变多,而她们之间有很长时间没这么亲近过,她不能适应,或是久别重逢,理应如此?

    思前想后,谢舒毓认为,应该制止。

    “欸,你不许这样了。”

    “欸?”温晚疑惑,“我哪样了?”

    谢舒毓轻轻推开她,“别靠那么近。”

    温晚懂了,“你嫌弃我。”她“啊”地张大嘴巴,“我刷牙了!我没有味道。”

    趁机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她一下弹起来,跪在旁边,“我的家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来过,我的拖鞋也没有任何人穿过,一开始那双就是专门买给你的,你不穿,我只能收起来,又给你买了新的……”

    “哦!”话说一半,又想起别的,“阿音来过一次,出差,那天刚好周末,我就接她来家里玩,我们一起点外卖吃,当时还发在群里的嘛,你跟叶子都知道的。”

    谢舒毓垂下睫毛,眼皮薄薄一层,凑进能看到少许青色血管纹路。

    “不用解释那么多。”

    “解释完了。”温晚耷拉着肩膀,两条手臂软绵绵垂放在床。

    谢舒毓轻轻捏住她的手,“我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不说伤害你的话。”

    温晚摇头,“不需要控制。”

    如果你深爱着一个人,就很难不对她说难听的话,不恨她,不在某个瞬间想恶狠狠咬烂她的嘴。

    但无论发生什么,贫穷、疾病,还是灾祸,她们都不会分离。

    佛祖降下甘霖,也会设置障碍考验。

    谢舒毓在厨房炒菜,温晚接到个电话,公司人事部打来的,照例问她今天怎么又没去上班。

    温晚叉腰站在阳台,直说了,“是傅明玮让你问的吧,你告诉他,我这个星期都不会去上班的,有本事把我开了。”

    那边陷入沉默,大概是在跟傅明玮沟通,温晚安静等着,大概十几秒,温晚以为挂断,几次挪开手机确认通话,人事终于开口,“那只能扣年假了哦。”

    哈哈!温晚差点笑出声。

    “扣呗。”她以为他多大本事。

    挂断电话,回去沙发上坐着,温晚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奇怪,群里跟左叶她们确定那天她回房后次子的情况。

    左叶应该在外面,不方便打字,发了大段语音,许徽音也文字补充很多。

    “他哭了?”温晚皱眉,“真的假的,装的吧。”

    他哭鸡毛啊哭,装什么受害者。

    温晚把事一说,左叶告诉他,那王八蛋八成是故意的。

    “他说他忘了,他吃饭忘不忘,他就是整你,让你难堪,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横,直接把他办公室砸了。他把事情闹大,没想到你把事情闹得更大,不是姐说,这次你确实干得漂亮。”

    “我也是这么骂他的,问他吃饭忘不忘,原来真是故意的,我就说,他当时怎么那么巧,大周一就不在办公室,肯定是怕我去找他算账。”

    温晚好生气,“这个王八蛋,杂种,畜生。”

    她预感到接下来的职场生活恐怕会不太好过,又很期待,前面还有什么幺蛾子在等着她。

    说到期待,当然不是脑抽了期待被人整,她心里也有些别的小九九。

    “小碗!你来!”谢舒毓喊。

    温晚扔开手机,欢天喜地奔去厨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才不怕,和小筷子在一起的时光,就是最开心最幸福的,她才不要那些坏家伙来影响心情。

    谢舒毓也在群里,温晚进厨房洗碗的时候,她把电视暂停,仔细听完了几段超长语音,还有温晚的脏话。

    本是眉头紧锁,听温晚一把小甜嗓骂“畜生”的时候,没忍住笑。

    很快,又为她担忧起来,怕她被人欺负,也没想到,那家伙如此道貌岸然,居然玩阴的,实在可恶。

    谢舒毓不擅长跟人吵架,或者说是窝里横更为准确,她很珍惜自己,不愿把情绪和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跟家人发生争执,也是冷战居多。

    讲实话,还挺羡慕温晚和左叶,敢爱敢恨,张嘴就骂。虽然温晚的脏话大多是跟左叶学的。

    “我洗好啦!”温晚蹦蹦跳跳回到身边,“手也洗干净了,不信你闻。”

    谢舒毓本能低头,猝不及防,温晚把手伸进她领口。

    好凉!谢舒毓尖叫出声,温晚本来只想随便弄一下,看她花容失色仰倒在沙发,顿时恶念从生,五指收拢,抓握住。

    小时候也玩过类似的游戏,女孩之间并不罕见,可现在不是小时候了。

    谢舒毓偏过头不敢看人,快速眨着眼睛,喘气说“别闹”。

    温晚伏在她身上,眼神如有实质,顺着她颈部暗色的血管一路来到耳垂,那里过分干净,让人迫不及待想留下些印记,同时,身体里一浪又一浪不知什么在翻滚着。

    “你好小哦。”温晚语气天真,好像只是跟她过家家。

    谢舒毓转过脸来,眼眶红红,噙了泪,像被学生狠狠欺负的小老师,“你不能这样。”

    “哪样啊?”温晚佯装不懂,凑近些,睫毛调皮扫在她鼻梁,难得看到她紧张失措,怎肯轻易放过。

    谢舒毓如被点穴,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恼她,侵入更多。

    “玩玩嘛。”温晚像个女流氓,下一秒,又是小女孩的口吻,“人家只是跟你比大小。”

    第28章 我想女人了

    温晚开始谈条件,要亲一亲她的耳垂。

    “不行。”谢舒毓果断拒绝。

    意料之内的答案,温晚退而求其次,“那你亲一亲我的耳垂。”

    她豁出去了,贴在人身上扭成只活蛆,“我想女人了,之前说,我们是家人,是好朋友,而且初中那次我被打,都是因为你冷落我,你必须负责安慰我,哄好我。”

    “别扯。”谢舒毓趁她放松,抽出手臂反钳住她手腕,“什么事你都赖我身上,你咋不说你是我生的。”

    “我是你生的。”温晚臭不要脸,“我要吃奶。”

    谢舒毓气笑不得,一笑就停不下来,温晚绷个小脸,本来装得挺严肃,被笑传染,不禁就松了手,“嘎嘎嘎”笑成只大鹅。

    “什么话你都说得出来!”谢舒毓真服了。

    人起身要走,温晚“哎呀哎呀”,抱住她腰不松手,被拖得满地爬。谢舒毓回身去拉,“起来,地上凉。”

    温晚直接松开手,往地上躺。谢舒毓没办法,又把她抱回沙发,她两只手勾住人脖子晃,娇滴滴的,“亲一下耳朵嘛,亲一下,求你了。”

    黑发垂落在颈侧,谢舒毓撑身在上,一瞬不瞬看着她,逆光中瞳色变深。她从来克制严谨,原则性极强,大白鹅近来持续冲撞,那堵厚厚的心墙,竟也出现了许多细小的裂纹。

    “是我亲你,还是你亲我。”谢舒毓口吻郑重,似乎真的只是为快些打发她。

    温晚想了想,“要你亲我。”

    她就是要让她破功、破戒,诱她深陷,沉沦,再远远丢开,让她主动找上门。

    一切都在计划中,不是么?从傅明玮开始。

    谢舒毓曾经有句话问到点子上,她问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明确拒绝。

    问得好。

    你猜呢,小筷子。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温晚抬高脖颈,动动脑袋,把一边耳朵露出来,主动往人跟前凑。

    心跳骤然加快,谢舒毓呼吸变得很重,“你把眼睛闭上。”她的声音已经不对劲。

    那长颈嫩白,像一截柔弱的花枝。

    温晚没出声,垂睫快速扫了眼,谢舒毓双膝分跪在她身体两侧,一手撑在她耳畔,一手扶着沙发靠背。

    她抬手,牵起谢舒毓撑在沙发靠背的那只手,轻轻盖在眼睛上,睫毛不安颤动着,“好了。”

    空气变得闷热,心痒如蚁噬,谢舒毓过分紧张,身体变得僵硬。

    温晚静静躺着,不催促,也不动作,她是要做大事的女人!要放长线,钓大鱼!

    不对,不是大鱼,是大筷子。

    筷子嘛,笔直的,一动也不会动,你要让它动,该怎么办呢,只能把它抓起来。

    笨筷子,傻筷子,抓一下才动一下,嗯,就是这样。

    天马行空,脑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温晚正出神,猝不及防,耳畔温热鼻息扩散开。

    她本能微启唇,那股热气像长了脚,自颈部迅速爬满全身,湿热的感觉,是谢舒毓含住她耳垂,她全身一软,似浸泡在温泉水,不自觉哼吟出声,调子又娇又媚。

    含住,只轻咬一下,谢舒毓松开牙关,微抬起身,将遮住她眼睛的手掌拿开,眼眶红得滴血。

    温晚烂成一摊,神色迷离,黏得能拉出丝,缓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筷子,我刚才好像要死掉了。”

    想和她做啊,想得要发疯,到底是什么感觉嘛,好想体验。

    而憋憋侠不愧为憋憋侠,把人家撩得上不上下不下的,自己就跑掉,连音色也迅速恢复正常,“那你快点活过来。”

    心里燥燥的,被含一下耳朵,非但没纾解,反而更难受了。

    不开心!温晚手脚一通乱打乱砸,爬起来喊:“谢舒毓。”

    谢舒毓在阳台,那里放了几盆房东留下的绿植,她教过怎么浇水,温晚一直好好养着,叶子绿油油。

    应一声,谢舒毓问“干嘛”,顺手掐掉两朵凋谢的残花。

    “我要回房间,自我安慰,你来不来?”温晚坐起来,撩了把头发说。

    “啊?”谢舒毓以为自己聋了。

    什么什么?自什么?

    “你没有过吗,你装什么,我不信你没有过。”温晚在沙发上颠啊颠,“少装清高,你们那什么杂志,不是最讲科学的,这都是人的基本需求,不知道吗?亏你还是文化人。”

    谢舒毓盯她几秒,“我什么也没说。”

    好吧,温晚抠着沙发缝,“那你跟不跟我一起。”

    怎么可能,她还没疯呢。谢舒毓摇头。

    温晚“哼”一声,“那我自己去。”然后扭着屁股进房间,回头想了想,小嘴贴在门缝,“那你不许突然冲进来偷看我,袭击我。”

    不是那种人。谢舒毓没搭理她,找了把剪刀,回阳台清理盆栽。

    “你说话呀!”温晚大声喊。

    “不去!”谢舒毓大声回。

    温晚知道她不会来,门没反锁,可床边坐一会儿,抽屉几次拉开又合上,觉得没意思,还不到一分钟,自己走出来。

    “这么快。”谢舒毓惊讶。

    “我姨妈还没走干净呢。”温晚强行找场子。

    “不影响吧。”谢舒毓皱眉想了下,有些震动的,可能连睡裤都不用脱。

    “你还说你不懂!”温晚哇哇大叫着跑到她面前。

    谢舒毓从始至终处变不惊,“我一开始就没有否认。”

    “那你不跟我一起。”温晚嘟嘴。

    谢舒毓深深看她一眼,“你可真不跟人见外。”

    我在勾引你啊,为什么要见外。温晚意味不明“哼”一声,掐了朵花别在耳朵边,是谢舒毓亲过的那只耳朵,“好看吗?”

    矮杜鹃,粉白颜色,她一扭腰,一歪头,分外娇俏,谢舒毓给她理了理头发,“好看。”

    剪下来的枯枝残花都集中在一只空托盘,谢舒毓正准备扔垃圾桶,温晚一下抱住她,“我们去玩吧!”

    手抖一下,托盘里的东西差点撒出来,幸好稳住了,谢舒毓问:“去哪里玩。”

    温晚整个都爬到她背上,“春天很多花,我们去逛公园,你给我拍照。”

    谢舒毓弯腰放下剪刀,腾出手朝后拖着她,就这么驼着人往客厅去,托盘里的东西倒垃圾桶,返回阳台,又去洗手。

    “你真有劲。”温晚夸她。

    “不如你。”谢舒毓真心的,“姨妈来还每天活蹦乱跳。”

    温晚觉得不是,“是因为你来,我开心,我想和你一起玩。”

    “去换衣服吧。”谢舒毓拍拍她屁股。

    温晚翻出条白裙子,公园里什么花都有,春天五颜六色的,她不能太艳,否则画面就不好看了。

    今天出太阳,午后暖融融,谢舒毓怕她冷,还是拿了件针织外套挂手臂上,两人在小区门口搭公车去商场取车,然后再开车去公园。

    谢舒毓拍照技术很好,告诉她该往哪儿站,该摆什么姿势,两人之间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吵架。

    温晚也自信得很,“我那么漂亮,当然怎么拍都好看。”

    谢舒毓不怎么喜欢拍人物,她喜欢动物跟风景,但温晚除外。

    刚拍完一组,温晚嚷嚷着让她爬树去摘花,谢舒毓正跟她掰扯,手机响了,家里打来了。

    “李副校长。”谢舒毓把相机递给温晚,走到树荫下接电话。

    “干妈!”温晚手捂住嘴巴,踮脚偷听。

    温晚亲妈是谢舒毓干妈,谢舒毓亲妈也是温晚干妈,但谢舒毓在外面从来不叫妈妈,她喊“李副校长”。

    不过嘛,电话接起来,怎么也得喊一声“妈”的。

    李副校长让她周末回家吃饭,说一家人很久没聚了。温晚听到,嘟嘴摇头,又双手合十,连连弯腰叩拜。

    谢舒毓笑一下,很干脆拒绝,“我这周出差,在小碗这边,已经答应陪她了。”

    “哦,小晚啊。”李副校长也犹豫了下,“那她最近怎么样。”

    谢舒毓说蛮好的,又说今天没什么事,她们在逛公园。

    对小碗,李副校长一向宽容,心里有点不情愿,嘴上还是说好吧,“那我下周再找你。”

    电话挂断,温晚一把搂住谢舒毓,“你真好,我超爱你!”

    谢舒毓自然环住她腰,“我也不想回去。”

    这个电话把她今天的好心情全打破了,李副校长快退休,这几年特别闲,回去还不知给她整什么幺蛾子,想想就烦。

    眉头不自觉皱起,谢舒毓想事情想得出声,冷不丁,温晚跳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

    真是一大口,“吧唧”一声,巨响。

    “干嘛。”谢舒毓捂住脸,有点被吓到,路上都在看她们。

    “我看你不高兴。”温晚还是抱住她,在她身上打着晃,小脸迎着光,莹莹发亮,雪白剔透,唇形美丽性感,扬起甜蜜的角度。

    坏心情一扫而空,谢舒毓笑起来,认真点头,“现在好了。”

    “真哒?”

    “真哒。”

    温晚戳一下她酒窝,搂着她胳膊往前走,“那我是不是你的小福星,小宝贝。”

    好肉麻,谢舒毓掩唇,倒没否认,“你是。”

    没有人不喜欢温晚,她太会撒娇了,连李副校长也扛不住。

    于是谢舒毓忍不住想,假如她真跟温晚在一起了,谈恋爱了,李副校长该怎么办呢,肯定吓一跳!

    想法没敢深入,她及时打住,扔到一边。

    跟温晚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像回到小时候,但没有家长,没有作业,不用担心回家挨骂,世界一片清明,玩到精疲力尽,她们吃完饭又去看电影,直到深夜才返回家中。

    洗完澡放松身体躺在床上,被幸福淹没,温晚说的那种要死的感觉,谢舒毓体会到了。

    “长大真好,可以为所欲为。”温晚躺在旁边,“小时候逃课心惊胆战的,现在旷工,感觉理所当然。”

    她翻个身爬起来,抓起手机,琢磨谢舒毓忙完工作,她们周末要去哪里玩。

    “要不我跟你回家吧?”温晚突发奇想,“我们一起,这样你就不用自己一个人坐车回去了。”

    谢舒毓翻身侧躺,轻抚她柔顺长发,“你还会心疼人了。”

    “切。”温晚不服气,“把我说得那么坏。”

    手机戳戳,地图放大又缩小,温晚说:“到底怎么样嘛。”她是有计谋的,“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我住那什么也没有,饭都做不了。”谢舒毓在认真考虑。

    “那就不做,我们外面吃,我也不用洗碗。”

    温晚的意思,也不是要一直待在房间,“我们可以出去玩呐,主要是陪你回去,免得到时候你孤零零一个人。”

    “那你回去的时候,孤零零怎么办。”谢舒毓勾住她小拇指,晃晃。

    “有来有往嘛。”温晚得到点甜头,立马就往人身上扑,“我也要心疼心疼你,以后你才能经常来找我玩。”

    谢舒毓笑,她的头发没吹太干,掉进颈窝,感觉凉凉的,呼吸可闻的距离,空气灼烧。

    温晚无所顾忌,直接开扭,胆子也越来越大,挤进她双膝,嘤嘤呜呜好不痛快,“我最近特别那啥,因为你在,我都很不好意思弄。”

    她在说什么啊,谢舒毓脸烫,把人轻轻往外推,“那我出去,你自己弄。”

    “你帮帮我呢?”温晚哀求,“我们那么好,从小到大,你什么都帮我,对我好。”

    这事儿真没法帮,谢舒毓左手握住她右边肩膀,把人扒拉开,下床要走,“我出去,不会打扰你,你弄你的,我假装不知道。”

    也觉得有点心急了,是谢舒毓最近对她太好了,太惯着她,也是太久没骂她。

    可温晚就是忍不住,她要憋疯了,从床上爬起来,绕床跪爬到也面前,拉住她手,轻轻晃荡两下,“那我能不能想着你弄。”

    她穿卡通睡衣,白底小碎花图案,那股子媚劲儿却挡也挡不住,像病毒、瘟疫,从衣下渗出,粉色的,一蓬一蓬往人身上扑。

    谢舒毓头昏脑涨,险些站立不稳。

    “什、什么?”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哈哈,逗你的!”温晚一下跳起来,“你不会当真了吧?”

    谢舒毓沉默。

    沉默可以代表很多种情绪,心虚,唯恐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看穿,一点窃喜,难以言说,剩下只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了。

    玩笑而已,她不能发脾气,否则就成了恼羞成怒。

    回到客厅沙发,谢舒毓继续看综艺,明天就要上节目,她起初想到这事还有点紧张,此时心不在焉。

    演员任务失败,被惩罚,喷了满脸的奶油,形象全无,满屋哄笑,她表情严肃如同法制栏目里的被告席。

    温晚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紧挨着坐下,“你生气啦。”

    转过脸,谢舒毓面色无悲无喜,“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跟你开玩笑的。”温晚笑得牵强。

    “好玩吗?”谢舒毓问。

    这傻子呲两排小牙,“不好玩吗?”

    谢舒毓说:“我不喜欢这种游戏。”

    温晚想告诉她,这不是游戏,可小筷子已经不高兴了,她靠在沙发背,耷拉着脑袋,挠裤缝边。

    她想解释,“其实我跟小君……”

    “我不想听。”谢舒毓打断,“你们之间的细节,任何,不想听。”

    叫那么亲昵,左一口小君右一口小君的,跟她那么好,跟她过去呗!让她给你做饭?伺候你,给你洗内裤。

    这些话,谢舒毓懒得讲,说出来显得多在乎她似的。

    温晚只能闭嘴。

    这天晚上,两人分开睡的,谢舒毓把自己的枕头拿去沙发,盖一条冬天的厚毛毯,温晚没像上次那样求她,站在旁边看她把窝收拾好,气冲冲回了房间,在床上用力地扑腾。

    心里有事,自然无法安然入睡,温晚守着时间,到晚上十二点,她开始起床上厕所。

    她租的小户型带阳台的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进出都可以看到客厅。

    灯“啪啪”,鞋底“嗒嗒”,门“哐哐”,然后“嘘嘘”,最后“哗哗”,能造多响,就造多响。

    十分钟一次。

    谢舒毓忍无可忍,怒而爬坐起,“你尿频啊!”

    “我尿频啊。”温晚气定神闲接。

    重新倒下去,谢舒毓扯被蒙头。

    温晚洗完手,站那看着,浑身上下似乎有灰黑色怨气升腾。

    秉承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温家祖训,温晚“吧嗒吧嗒”走过去,毛毯一把给她掀了,两只手忙叨的,东摸摸西摸摸。

    “你干嘛?”谢舒毓惊疑扭头。

    “找遥控器。”温晚理直气壮说:“我要看电视。”

    谢舒毓头疼,“都那么晚了,你看个鬼电视。”

    欸,提醒她了,温晚眉飞色舞,“我还就要看鬼片。”

    她捏着遥控器去把屋里所有灯都关了,跑回沙发,钻进谢舒毓的毛毯,找了部林正英的僵尸片,兴致勃勃开始看。

    谢舒毓难搞,她总不能回房间吧?倒是还有个卧室,可那个卧室并没有床,难不成睡地上。

    无可奈何,只能跟着温晚一起看僵尸片。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谢舒毓当然是不怕的,她脑袋里储存的知识,会自动把所有恐怖元素分解成科学理论,再说林正英的片子其实没那么吓人,剧情方面,倒让人颇感唏嘘。

    相比,温晚的反应很值得一看。

    她胆子小,鬼片,法制节目,残忍的社会新闻从来都是她的禁区,她很容易联想,晚上睡觉做梦会吓醒,还会哭。

    电影才放个片头,谢舒毓探身去把遥控器拿过来,电视关了。

    “你干嘛?”周围一片黑,温晚顿时慌神,声音发颤。

    谢舒毓没去开灯,拿了手机和枕头,捏着她胳膊摸黑进房间,打开台灯,然后掀开被子,两只手摁住她肩膀,放倒,腿放平,盖上被子。

    做完这些,谢舒毓转身,温晚大叫“不要”,谢舒毓头也没回,绕到床另一边躺下,被窝里躺好,张开手臂,木着一张脸对着天花板说:“过来。”

    温晚本是惊疑不定望着,得到指令,半点没犹豫,迅速钻进人怀里。

    选电影的时候,海报上的僵尸已经吓到她了,她胆子小得很,这些东西一点都看不得。

    “下次别那么多戏了。”谢舒毓手搭在她后背,已经是原谅的意思。

    “没那么多戏,你会回来吗?”温晚抬头,嘴唇碰到她下巴。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谢舒毓没躲,她嘴唇很软,因饮食健康,作息规律而饱满润泽,属于完美小嘴,亲起来滋味也是很好的。

    一个总是要作妖,另一个也完全能接得住,她们是如此匹配。

    小时候不懂,因为她们关系太近,好几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拆不开,也分不清。

    长大以后,似乎懂得,却总是有恃无恐,行事毫无顾忌,竟渐行渐远。

    如今好不容易找回彼此,试探的触角终究太过稚嫩,总是一惊一乍,似乎也合理。

    跟节目组约定的时间是下午,起床谢舒毓给学敏打了个电话,那边说她带着燕燕昨晚就到了,吃过早饭,温晚直接开车把谢舒毓载过去。

    节目组给的地址是郊区的一座古镇,因为要做节目,其中一个片区暂时不对外开放,外围很多人,被拦在警戒线外,举着应援牌,应该是哪位哥哥的粉丝。

    温晚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人堆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被谢舒毓牢牢牵住,跟随工作人员一起进入小镇。

    见到学敏和燕燕,温晚迫不及待拿出礼物,是谢舒毓以前送给她的洋娃娃,经过同意,转赠给燕燕。

    女孩说“谢谢”,洋娃娃拿在手里摆弄,甜甜冲人笑,脸蛋粉嘟嘟。温晚俯身去亲,小孩没躲,也亲她一下。

    学敏合掌一笑,“小晚性格真好,真招人喜欢。”

    “她性格好?”谢舒毓冷笑,“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温晚气势汹汹,踩她一脚,“你就会跟我唱反调!”

    “学敏姐你看!”谢舒毓告状,“我鞋子早上才刷过,我要上电视的。”

    很快,节目组拉她们去化妆,准备出镜,温晚不能跟过去看,见旁边店铺开着,买了两只雪糕,带着燕燕坐在屋檐下吃。

    今天延续了昨天的好天气,云似薄纱,静谧铺散,随风缓缓流动,在湛蓝的天幕。热闹的古镇也难得安静,仿佛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温晚喜欢一切旧的东西,喜欢从中看到的时间,看到的过去,还有人们生活的种种痕迹。

    对于谢舒毓,也是一样,不用费劲伪装自己,不用大段大段倾吐过去,她实在没有耐心和精力再一次剖开自己,完整袒露。

    她试过的,不可以,连牵手都做不到,她无法接受任何人走进内心。

    “姐姐。”燕燕手指头戳戳她鞋面。

    温晚今天穿一条深红长裙,泡泡袖,搭配民族风的马甲和小靴子,她先低头,又抬头,“怎么了?”

    “你跟小毓姐姐总在一起,我妈说你们是一对,真的吗?”小孩表情天真。

    “你妈说……”温晚眼睛瞪得滴溜圆,指着自己鼻尖,“她说我们是一对?亲口跟你说的?”

    燕燕点头,“一对就是在谈恋爱的意思,对吧。”她想确定自己有没有理解错。

    脸红了,温晚手背贴贴,咧嘴,傻笑止也止不住,“你妈妈真是,慧眼如炬啊。”

    “那就是了。”小孩舔一口雪糕,“我没有猜错。”

    温晚叼着雪糕棒,望天许久,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挪挪屁股,坐得更近,温晚拉起燕燕小手,“这样,我跟你商量件事,晚上我请你跟你妈妈吃饭,饭桌上,你把你刚才跟我说的那番话,再跟小毓姐姐说一遍好不好?”

    “那你们就是还没有在一起。”小孩屁大点,懂不少,“姐姐你是不是单相思啊。”

    第29章 求你体贴体贴我

    小孩姐一语惊醒梦中人。

    单相思。

    温晚嘴里的雪糕棍掉在地上,原来她是单相思吗?小筷子不肯接受她,原来是压根就不喜欢她。

    学敏说燕燕内向,其实不准确,人性格复杂,不爱讲话不代表恐惧交流,可能人家根本就懒得讲,跟不熟的人没话讲。

    那个洋娃娃成功收买到了,燕燕把地上的雪糕棍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跑回温晚身边,问她:“你表白了吗?”

    温晚茫然抬头,又摇头。

    燕燕抿起小嘴想了想,“那她也没有跟你表白,不然你那么喜欢她,你们肯定早就在一起了。可我看小毓姐也不像讨厌你的样子,我猜你们是双向暗恋。”

    “双向暗恋?”温晚还是摇头,她下意识否认,“不是的,你不懂,她对我好,只是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两家关系也近,习惯成依赖了。”

    她们只是朋友,仅此而已,否则为什么每次亲近,谢舒毓都表现得极为抗拒。

    “我们之间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温晚表情严肃,说:“假如你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你喜欢她,但你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喜欢你,如果贸然表白,会把对方吓跑的,知道吗,以后你们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顾虑。

    本来挺简单一件事,经她这么一说,整繁琐了。

    小孩终究是小孩,叹了口气,重新挨着她坐下,“你们大人的世界,太奇怪了。”

    温晚还有好些没讲呢,少儿不宜,讲不得。

    她想用美色勾引,跳过谈判环节,直接导弹袭击,先把对方打个七零八落,再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方案。

    这是她三十岁生日前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今年一定要干成件大事。

    另一边,谢舒毓刚化完妆,她几乎没化过妆,小时候温晚拿她的脸当调色盘摆弄当然不算,平时就抹个防晒,夏天爱出油再扑点散粉。

    节目组的化妆师技术当然不用说,揽镜一照,真有点不习惯,谢舒毓飞快就把镜子摁下。

    “小毓蛮漂亮的。”学敏在旁边夸。

    “对。”化妆师也附和,“她的脸确实挺标志的,线条很流畅。”

    你一言我一语,把谢舒毓说得脸红,学敏凑近叮嘱,“待会儿你好好表现,现在的观众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等你火了,会有很多合作找上门来,杂志社也会更加重视你,你前途无量。”

    谢舒毓似懂非懂,乖巧点头,“我会好好表现的。”

    古镇附近有一片宽阔的自然湿地,节目这期是人文和环境主题,还另外邀请到两位农学类教授,跟杂志社平时也有交流,等待期间,两方碰面,自有一番寒暄。

    很快,工作人员带领她们入场,参与演员游戏,类似你画我猜。

    这是谢舒毓的专业,大家都推选她入场,加入到其中一只演员队伍。也是因为这个,杂志社才专门派她来。

    谢舒毓有些紧张,旁边女演员跟她笑着开了几句玩笑,她放松下来,画板和马克笔到手,根据提词内容作画,投入后就完全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

    演员们很会制造综艺效果,现场气氛既紧张又欢快,谢舒毓觉得她们真是厉害,那么聪明又那么漂亮。

    游戏环节之后是科普环节,问题和回答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学敏真是在帮她,几次把话题往她身上引,谢舒毓感觉镜头一直在拍她。

    整个过程大概两三个小时,离开现场,比上了一天班还累,谢舒毓大汗淋漓,坐在休息区一口气喝下整瓶矿泉水,后知后觉的紧张,手指微微发麻,缓了好几分钟才找回身体的实感,像小学第一次上台演讲。

    回到跟温晚分别的地方,看她猛地跳起,张开双臂,如蝴蝶振翼翩翩飞进怀抱,谢舒毓紧紧拥住她,闻到熟悉的发香,才彻底找回自己。

    “小筷子,你好漂亮,我要亲死你!”

    耳边只听见这么一句,谢舒毓就被乱七八糟盖了许多章,温晚的口红印得她满脸,她说“我好紧张”,温晚目光炯炯,又跳起来亲一下她的嘴,“你今天好好看。”

    周围太乱,人太多,谢舒毓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重复着“我紧张死了”。

    温晚专注看她,双目无法移开,“你太好看了。”

    学敏牵着燕燕站一边笑眯眯看着她们。

    温晚有多喜欢谢舒毓呢,只有谢舒毓自己看不出来。

    所谓当局者迷,便是如此。

    学敏说附近有家很出名的地锅鸡,给谢舒毓发了定位,温晚开车过去,是距离古镇几公里外的一户农家乐。

    几人上桌,免不得谈论录像途中的诸多细节,饭桌上极为热闹,温晚问题也多,问那些演员是不是真那么好看。

    “比电视上好看。”谢舒毓如实回答,“感觉跟周围人不在一个图层的好看。”

    她专门提到个女演员的名字,对方在网上黑料不少,但节目中帮助她许多,是内心善良,温柔体贴的女孩子。

    “可见网上那些话不能全信,网上坏人太多了,无所顾忌放大内心阴暗面。”

    “你也很好看。”温晚双手捧脸,直傻乐。

    她想起第一次见谢舒毓就啃了人家脸,不就是觉得她好看,泪水涟涟的样子,还格外招人疼。

    今天听到的夸奖太多了,一下午,脚步虚浮,如在云端,谢舒毓看温晚一脸昏昏然,顿时乐不可支,捏捏她脸,“到底怎么了你。”

    “没怎么。”温晚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谢舒毓有点奇怪,见学敏姐和燕燕都在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到底怎么了嘛。”

    不讲话,大家都不讲话,直到农家乐老板端着大铁锅上来,也是一脸意味深长看她。

    意识到不对劲,手边没镜子,谢舒毓打开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终于知道她们到底在看她什么了。

    她脸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口红印!

    “你干的好事!”谢舒毓拿手指一下温晚,翻出湿巾擦脸,“还有学敏姐,你真是的,你就看我笑话,一路都不跟我讲!”

    “还有你,坏燕燕。”谢舒毓冲小孩皱鼻子。

    几人笑,谢舒毓回想进店这一路,“丢人丢大发了。”

    擦脸擦到嘴角,想起温晚亲她了,在古镇里,好多人看着,大庭广众下就那么“木马”一下,烙印在嘴唇。

    正出神,隔着大铁锅,燕燕喊了声“小毓姐姐”。

    谢舒毓抬头,问“怎么了”,燕燕慢条斯理说:“你跟小碗姐姐总在一起,我妈说你们是一对,真的吗?”

    小孩就改了个称呼,旁的一字不差。

    温晚闷头笑,谢舒毓神色迷惘,学敏“哎呦”一声,小孩揽过来,捂住嘴,“胡说八道什么,你老娘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别乱编。”

    燕燕拿开妈妈的手,“妈妈,你不诚实,明明就是你亲口……”

    学敏又把她嘴捂住。

    温晚还装傻,“我们看起来很像一对吗?学敏姐,懂不少哦。”

    谢舒毓垂眼,睫下错落阴翳,她没有应声。

    湿纸巾擦去了她脸颊的口红印,也擦去了大半的妆,温晚眼底里的她,恢复了熟悉的自然清透,也重新变得冷漠疏离。

    一如既往,刀枪不入。

    话才刚起了个头就冷下去,温晚讪讪收回笑容,靠在椅背懒懒翻个白眼,心里骂句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就算真像燕燕说的那样,是双向暗恋又如何,这么多年,她们之间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吗?

    鸡好了,锅边贴的饼饼也闷熟了,温晚夹起一块肉,当成谢舒毓,咬烂,嚼碎!再咽下肚。

    学敏买了晚上七点的车票,要回去了,吃完饭,温晚开车送她们去高铁站,学敏不想再麻烦她,到地方让她就在路边停,不必再送。

    “拜拜!”燕燕抱着洋娃娃,不停挥手,“姐姐们拜拜。”

    “下次我们还一起玩。”温晚支着身子,横在谢舒毓面前,头探出车窗。

    她故意的,手按在人大腿,十成力,几乎是用掐。

    谢舒毓忍着,等人走远了才没好气瞪她,“你想弄死我怎么着?”

    “什么什么就弄死你。”温晚假装听不懂,收回身体,车子继续上路。

    大马路上,谢舒毓懒得跟她计较。

    天完全黑下来,有路灯亮起,世界流光溢彩,进入小区地下车库,像沉入幽暗的水底,氛围压抑,车停稳,两人都没急着下去。

    “小孩乱讲的,你别当真。”温晚先开口。

    这一路她们没怎么讲话,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们之间总是忽远忽近,几次触角就要对接,却总是阴差阳错,又各自偏移了位置。

    如果有第三视角,一定看得很着急,偏偏她们毫无所觉,还十分不以为意。

    地下停车场常年弥漫着冰冷沉闷的塑化味道,这里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地点。

    谢舒毓本想说点什么,唇瓣翕动,酝酿许久,直到听她说“你别当真”,勇气点点消散。

    ——“不算。”

    ——“逗你玩的。”

    ——“别当真。”

    一次次撩拨她,又一次次推开她,警告她,偏偏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服从。

    好累。

    谢舒毓捏捏眉心,“我想回去了。”

    这周工作全部结束,她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手捏紧方向盘,温晚心刺痛一下。

    大脑疯狂检索,想起之前她们商量好的,温晚语气故作轻松,“明天早上吧,我们一起,到那边正好把叶子和阿音也叫出来,回去我就买票,做攻略,看看怎么玩。”

    末了小心翼翼添一句,“好不好?”

    倒是难得,温晚竟还会纡尊降贵来哄她,谢舒毓发现自己真挺贱的。

    那句“好不好”,她颇为受用,但还是保持矜持,说考虑一下。

    回到家,谢舒毓始终情绪淡淡,下午的工作确实消耗她许多精力,她的工作环境一直是安静的,电脑屏幕前,画纸画布前,一坐几个小时。

    那些艺人真厉害,每天吃那么少,还那么有活力,镜头前永远光彩熠熠,精力充沛。

    “我给你烧水泡脚吧!”温晚突发奇想,开心合掌,“你泡个脚,发发汗,然后舒舒服服洗个澡躺着,我给你按摩!”

    沙发上本是百无聊赖玩手机,闻言谢舒毓抬头瞄她一眼,她已经风风火火跑走。

    小时候,寒暑假温晚喜欢待在外公那,谢舒毓去找她玩,外公经常揪她们去泡脚,还喜欢往盆里丢些中草药。

    水兑好,往里撒了包艾草粉,温晚“嘿咻嘿咻”把桶提过去。

    谢舒毓放下手机,坐直身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别动。”温晚把她袜子脱了,脚放进去,“我给你洗。”

    谢舒毓受宠若惊,弯腰捏住她手腕,“我自己来。”

    “我不!”温晚态度坚决,“我就要给你洗,不然我哭,我闹。”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行吧。谢舒毓舒舒服服坐着,看她忙活。

    碗大小姐真是能屈能伸,头发扎起来,坐在小板凳上,弯腰给人洗脚,嘴里还不闲着,“你好像没多少脚泥,平时经常去角质吧?”

    “可能还没泡发。”谢舒毓声音淡淡的。

    “有道理。”温晚说:“那我先给你按按。”

    她会按个什么,深一下浅一下的,谢舒毓不吭气,皱眉忍耐,被摸到脚心,喉间“哼”一声,想躲。

    “你痒吗?”水温高,熏得温晚额头起了层薄汗,她手臂擦擦,“你好敏感。”

    什么话!

    谢舒毓板着脸咳嗽两声,“别乱说。”

    “就是嘛。”温晚又故意挠一下。

    脚心蜷起,谢舒毓弯腰捏住她手腕,力道很大。

    温晚被掐得有点疼,委屈皱眉,“本来就是嘛,不信待会儿你挠我,我肯定不笑。”

    离得近,香气侵袭,她的脚被她捧在手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双目所及,那张脸灯下月光似皎白,神色无辜,绝对的天真纯澈。

    为什么呢,最近她们之间的相处,总让谢舒毓产生一种陌生的悸动,渐渐有难以隐忍的趋势。

    松开手,谢舒毓收回手臂,指尖沾到点水,亦或是她的体温,一路烧到心里去,浑身都燥起来。

    点到为止,后半程温晚认真洗脚,绷着小脸怪严肃的,毛巾擦完脚,给人套上拖鞋,双手交握身前,屈膝站在一边,微欠身,“小姐,您觉得我的服务怎么样呢?”

    该配合她演出的不能视而不见,谢舒毓冷酷说“一般”。

    温晚顿时满脸惊恐,“那真是太遗憾了,请问我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有。”谢舒毓建议她转行,“你也别见怪,我是为你好,毕竟现在像我这么善良的客人不多,哪天被投诉,你内裤都赔掉。”

    “啊?”温晚立马小人暗地里嚼舌根嘴脸,“呸!我当什么货色,穷得叮当响,连我们店里最便宜的黑钻会员都办不起!乡巴佬进城,呸呸呸!”

    双肩抽搐,谢舒毓笑倒在沙发,温晚提起泡脚桶把水倒了,回来去厨房拿杯子,当着谢舒毓的面接了杯温水,然后手指头伸进去搅一搅,满脸狰狞,“让她尝尝自己的洗脚水是什么滋味,哼哼。”

    完事一抹脸,换个笑模样,扭腰摆胯,款款而来,“小姐,请喝水。”

    谢舒毓疯了才会去接。

    温晚把水放茶几上,又屈膝一福礼,“奴婢告退了。”

    谢舒毓眼睁睁看着她倒退走到门口,拖鞋都没换,压下门把手,站到门外,“奴婢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哐当”一声,门关上。

    没急着去找,谢舒毓坐沙发上等。

    一秒,两秒,三秒……

    过了半分钟,确定她不会自己开门进来,谢舒毓起身去请。

    门打开,人还老老实实在外头站着,穿着睡衣拖鞋,假装刚从外面回来,满脸堆笑,“主人,你终于舍得给我开门了,我以为你悄咪咪死里边了呢。”

    唇边一抹浅淡笑意,谢舒毓作了个请,“你也没敲门呀。”

    看吧,她那么多招,谁能顶得住。

    刚才在门口还自称“奴婢”,进了门,屁股往沙发上一摔,温晚跷起二郎腿,“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晚饭吃得有点早,谢舒毓也有点饿了,进厨房,用冰箱里剩的鸡蛋和菜叶子煮了一锅泡面。

    面就盛在小奶锅里,谢舒毓直接端上来,手里攥了两双筷子,温晚一见吃的就变了样,成一只谄媚小狗,蹲在茶几边,就差吐舌头。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你不嫌弃我的口水呀,都没有用碗分装。”

    谢舒毓本意是让她少洗个碗,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要去拿。

    “不嘛不嘛,就这样!”温晚立马冲去把人抱住。

    跟小筷子在一个锅里吃饭,可以抢来抢去的,多好玩多幸福呀。

    两人一起蹲在茶几边,像小时候那样,额头抵着额头,在一个锅里挑面条吃。

    有些习惯就是没法改,长到多大都没法改。

    煎了三个蛋,都是溏心,浸足面汤,一口咬下,幸福变得如此具体,有记忆,形状,温度和味道。

    “你吃两个蛋黄。”温晚把周围一圈蛋白都细细啃了。

    谢舒毓从来不会跟她抢,“你吃吧,我饱了。”

    她拿小勺喝了两口面汤,起身擦嘴,“全部解决,不许浪费。”

    “真哒?”温晚将信将疑。

    “煮的。”谢舒毓已经离开,准备去洗澡。

    温晚一口吞下蛋黄,眼睛笑眯起来,像两轮弯弯的月牙。

    谢舒毓回头看,笨妞妞啊笨妞妞,那杯手指头搅过的水,她自己端起喝了。

    至于笨妞妞答应的按摩,谢舒毓当然不会给她占便宜的机会。

    两个溏心蛋,温晚吃饱,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洗完澡趴在床上,几个APP之间来回切换,看地图,搜攻略,琢磨周末去哪里玩。

    离家几年,那边变化还挺大的,也是网络发达了,什么小瑞士,小阿勒泰,某某地也有自己的月牙泉啦,一不小心闯进宫崎骏漫画里啦,吹得神乎其神。

    她两条小腿高高翘起,高兴了就拍拍脚掌,不高兴就敲打床面,嘴里叽叽咕咕,“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

    谢舒毓靠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刷手机,负责解答温晚所有疑问。

    但温晚说的很多,她都不知道。

    哪里人少,不知道,哪里好玩,不知道,哪里人少又好玩,不知道。

    “你知道个啥?”温晚无语。

    “你走以后,我都没怎么出去了。”谢舒毓如实回答。

    家不怎么回,左叶又忙着谈恋爱,大多数时间她都闷在宿舍,给人画插图、定制,还开过网店,画竹子、柿子,岁寒三友什么的,用相框裱起来,按照备注再添行祝福的小字,过年期间生意特别红火,画到腱鞘炎发作。

    这些,温晚也是不知道的。谢舒毓偶尔会来看她,前一天接到她的电话,听她撕心裂肺的哭,默默听着,不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进门直奔厨房,守着她吃饭,从不说自己的事,人家也忘了问。

    寂寞吗,当然,可谁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温晚趴久了,腰疼,两条手臂也撑得有点难受,可她一动不敢动。

    谢舒毓语气轻飘飘,没有责备,简单陈述事实,可每一个字,笔画拆开,都像活过来,“嘭”一下变得巨大,变成钢筋砖头,嘁哩喀喳落下来,没有砸伤她,只是把她围在里头,冷漠审视。

    渐渐撑不住了,温晚两臂打颤,腰也疼得厉害,表情痛苦,嘴唇倔强咬紧。

    轻易看穿她的窘迫,谢舒毓低低笑了两声,很好听,其中无限宠溺。

    凑近些,谢舒毓把她抱起,轻松拖拽到面前,“难受就别趴着了。”

    浑身脱力,温晚脑袋砸在人胸口,声音闷闷的,“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在埋怨我。”

    她抬起头,眼眶含泪,呼吸急促,唇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红,“可是,我们分开那么久,我也受到惩罚了。”

    不忍心责备她,可未来她们又该何去何从。谢舒毓沉默。

    温晚害怕,谢舒毓一不讲话她就害怕,她宁愿被骂,也不要谢舒毓一声不吭。

    明明心里打定主意,要循序渐进,可一看这人表情冷冷,就完全乱了阵脚。

    “你亲亲我吧。”温晚捧起她的脸,目光流连在那淡粉的唇,迫不及待想一口咬下,又希望她能主动。

    简直昏了头,温晚口不择言,“你亲亲我吧,好不好,求你体贴体贴我,如果以后你有需求,我也一定会满足你的……”

    第30章 你把我弄得半死不活

    谢舒毓神色复杂看着她。

    什么叫体贴,什么叫需求,她们之间,还属于正常人类交友范畴吗?

    一份感情,盛载了超越友谊的浓烈隐晦爱意,多年来谨慎存放心底,谢舒毓设想过,无非两种结果。

    愈忍耐愈深埋,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表面的浮土踩实了,也就看不见了。

    另一种结果,或许会有个像手榴弹一样的家伙,猝不及防,轰然炸开她防备的外壳,扒开层层腐肉,钻进她的心,再由内而外修补到完好如初。

    那个时候,温晚还是她的朋友,只是她们不会再有此刻以及从前那般的亲密。

    以上,所涉及的核心,都无法逃脱失去,她竟然没考虑过第三种。

    温晚就是那枚手榴弹。

    从小到大,想做什么出格的事,谢舒毓很少直接去做,她最擅长煽风点火,再旁循循善诱,等到温晚被诱惑到不行,才装作无可奈何跟随在后,大言不惭说“我总不能放任你为所欲为”。

    眼前这种局面,谢舒毓不敢说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如果没有她的溺爱、纵容,温晚如何能一次又一次得逞。

    亲吻,可以拒绝,拥抱,可以推离,不喜欢就别天天上赶着,道貌岸然说什么以朋友之名献温暖献关怀。

    人性复杂,情感幽昧,而她从来不是圣人,甚至相较温晚,要恶劣更多,装腔作势这方面尤其。

    谢舒毓躺靠在床头,视线下垂,无法避免,睫毛遮挡了许多更深层次的情绪,温晚见到的,就只是表面一如既往的严肃冷酷。

    问“为什么”,谢舒毓坚持要给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晚头疼,难道以后每次亲近,都要费尽心机编造借口?她想想就累,可确实也不能完全没有。

    “我想要。”温晚给出的解释,简单直接,甚至是粗暴。

    她想要,仅此而已。

    谢舒毓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又说小筷子你从前如何如何对不起我,索要补偿之类。

    想要。真够可以的,谢舒毓已经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温晚爬起,分膝跪坐在谢舒毓面前,表情认真,“外面那些人,我不认识,也不放心,而你我知根知底,也都并不反感一些超越友谊的亲密接触,除却彼此,再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呀。”

    还知道是超越友谊的亲密接触啊,谢舒毓以为,这家伙当真单纯得不得了,还借口说什么小妈妈,她竟然傻乎乎信以为真,合着人家真馋她身子。

    “你要我做你的炮友?”谢舒毓问道。

    “哎呀不是啦!”温晚几乎要跳起来,“什么炮不炮的,我才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只是想接吻。”

    她再一遍强调,“上次跟你说,那是我初吻,不是骗你。本来我一直是很单纯的,欸说起来都怪傅明玮,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变哪样。”谢舒毓好笑,“变银荡了?”

    也没说错。温晚撩了把头发,“是有点,尝过女人滋味,无法自拔了。”

    而她们关系那么好,互帮互助,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正天错地错,都是傅明玮的错,若非他纠缠不休,你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谢舒毓奇了怪,“那你不应该感谢他?”

    “有道理。”温晚歪头一笑,“要不等周一上班,我给他送面锦旗,上书‘妙手织姻缘,千里把线牵’。”

    “神经。”谢舒毓推她一把,“谁答应你了。”

    啊?还没答应!

    “那要怎么办嘛。”温晚重新扑倒在她怀里,唇瓣挨在她嘴角,拉长了调子,“人—家—不—知—道—怎—么—办—了—啦。”

    每说一个字,就若即若离碰一碰嘴巴。

    技巧拙劣,但有效,谢舒毓垂眸看她,音色低沉,充满蛊惑,“想要就自己来拿。”

    “你不怕我咬伤你呀。”温晚亲亲她的脸,鼻尖沿颌骨游走,来到颈部,那里很热,神经和血管丰富,给人的感觉最是强烈。

    “我不会啊,也不敢,弄伤你,到时候又要骂人家是狗,就会乱咬人。”

    她舌尖细细地舔,温热吐息流淌,在皮肤表面扩散开,渗透进血肉,激起层层的酥麻颤粟。

    呼吸乱了节奏,谢舒毓握紧她的手,有些不甘,有些茫然,更多是急迫。

    “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她要她立即来吻她。

    温晚偏不,谢舒毓什么人她还不了解?不主动,不拒绝,翻脸无情,说变就变,到时候一句“是你先勾引我”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过往全不作数。

    诱她沉沦,温晚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她求而不得,疯癫成魔。

    温晚不再亲她,动动身子,寻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在她耳边讲话,“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技术不好你是知道的嘛。”

    谢舒毓起先平躺,不知不觉侧过身来,依旧紧紧牵住她的手,半句话不讲,只是眼也不眨看她。

    那双眼太黑,太过深邃有力,对温晚而言同样也是一种诱惑。

    无声拉扯,温晚终究忍不住,主动去吻。

    那嘴角还有没完全愈合的疤,她这次很小心,触碰,分离,如蜻蜓点水,又像蝴蝶栖息在花瓣上,偏偏那对长睫不乖扫来扫去,调皮得很。

    “你在干什么。”谢舒毓气声。

    “吻你。”温晚老实回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谢舒毓床上也要教训人,“那么笨。”

    “就是笨嘛。”温晚吮住她唇瓣,声音含糊,“你教教我。”

    有效,谢舒毓主动去吻,跟在庄园那次不一样,跟在车里那次也不一样,她学东西好快,吻技大有提升。

    温晚被托住后脑,感受亲吻由浅至深,唇瓣、牙齿和舌头,原来可以变化出那么花样,她出了汗,额际一圈,后背滚烫,爱意快要冲破胸腔。

    只是接吻就如此令人着迷,温晚不敢想象,若能在她手心绽放,该是何等销魂滋味。

    无法计算时间,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分离时,她们气喘吁吁,谢舒毓指腹按压在她唇角,用力碾过,连声音也带点狠,“这下你满意了。”

    没有回头路可走,跌落悬崖,她们齐坠入深渊,眼前却有大片繁花绽放。

    温晚猛地抬身,用力抱住她,在她颈间留下无数毫无章法的吻。

    她痴狂表白,“我爱你,我好爱你。”

    每当这种时候,谢舒毓都想犯贱多句嘴,问她,那什么小君呢,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

    温晚说初吻,谢舒毓当然不会怀疑,她说,她就信。

    谢舒毓在意的,是曾经被丢下。

    她们那么多年,那么好,这人说走就走,一去好几年,哭了疼了才知道给她打电话。

    想到这些,眼底浓情蜜意冷却大半,谢舒毓轻轻推开她,下床,“我接杯水喝。”

    水杯就在床头柜,温晚咬唇,心潮仍未平复,没有戳穿。

    她飞快下床,趿上拖鞋,跑去饮水机前,从后把谢舒毓抱住,生怕她跑掉。

    喝了半杯,剩下半杯,谢舒毓转身喂给温晚,弯腰把杯子顺手放茶几。温晚趁机贴进她怀里,舔唇,“再来一次好吗?”

    “真上瘾了你。”谢舒毓笑,捏她脸。

    温晚轻轻挣脱,勾住她脖子,拽得她弯腰,再一次贴去她唇。

    滑滑的,冰冰的,这次的感觉跟上次又不一样,温晚倒在沙发,长发铺散,云一般茂盛,谢舒毓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不触碰她别处,于是所有的力气都使在她的嘴,她几乎被吻到窒息。

    接吻的感觉怎么那么好,她们才知道,过去十年都白活了。

    这个吻结束,谢舒毓从沙发坐起,温晚不明白,她都成了一滩烂泥,这家伙怎么还有力气。

    “你看你。”指尖长发微微汗湿,谢舒毓重新倒下,单手撑腮看她,手指从她的耳鬓,到她红透的腮,“半死不活的样子。”才只是接吻而已。

    依恋去蹭她掌心,温晚神色迷离,“是你把我弄得半死不活,你还说人家。”

    要命。

    谢舒毓吸了口气,“要洗澡吗,还是明早再洗。”

    “我想做。”温晚像喝醉了,眸子湿亮。

    谢舒毓捞起茶几上水杯,这次是真的觉得渴。

    温晚没坚持,进浴室洗澡,她出了很多汗,整个人都湿透了。全部。

    晚上,她又把自己扒个精光,像条滑溜的鱼,直往人怀里钻,小脑袋一动一动,还想去亲,谢舒毓摁住,“我涂唇膏了。”

    “嗯?”温晚疑惑。

    “有点疼。”谢舒毓说。

    温晚偷笑一下,又撒娇,“那你不给人家涂啊?”

    黑暗中,窸窣几秒,热气覆来,谢舒毓吻她。

    没有过多停留,涂完唇膏就走。

    唇膏是温晚的,谢舒毓自己在梳妆台翻出来,水蜜桃味道,也算略微弥补了遗憾。

    临睡前,谢舒毓商量说:“明天回去,看看干妈干爸还有外公吧,大家都很想你。”

    “妈妈肯定要说我。”温晚想见外公,又害怕回家。

    “我会帮你的。”谢舒毓轻拍她后背。

    “那我听你的。”温晚幸福闭上眼睛。

    这天晚上,谢舒毓罕见做了个梦,和温晚在一起这些日子,她好像都没怎么做梦,是因为她在身边么,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们分开的时候,倒是常常做梦,说出来挺难为情的,竟然大多是春梦。

    但这次,是噩梦。

    那个叫什么君的,她没见过几次,长相早就记不清,她不想诋毁对方,显得自己很没品,但那人确实跟她差得远。

    ——“听说也是学画的,气质跟你倒是挺接近,但学历没你高。”

    ——“哦,个头也没你高。”

    ——“至于长相,一般般,没你好看。”

    ——“一言概之,啥都不如你。”

    嗯,刚才说过,她有素质,不会在背后乱诋毁人家。以上,俱来自左叶。

    总之,就是那个什么都不如她的董益君,把温晚带走了。

    梦里是年代感十足的火车站台,类似电视机《情深深雨濛濛》里面的场景,董益君和温晚坐在车上,她追着车跑,一面跑一面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温晚把吃完的泡面桶扔出来,瓜子片撒她一脸,“你痴心妄想吧,我又不喜欢你,我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别阴魂不散老缠着我。”

    绿皮火车窗户“咣”地关严实,下一秒变作和谐号,“嗖”一下消失不见。

    谢舒毓不再追了,也追不上了,心隐隐绞痛,她低头,有血渗出。

    梦醒来,天光已大亮,窗帘没关严实,光柱直直打在她双眼。

    皱眉,翻个身,谢舒毓正对上温晚酣睡的小脸,粉嘟嘟的。

    梦中强烈的恐惧感心头徘徊不散,尽管谢舒毓一遍遍安慰自己,那只是梦,那些事早就过去,她们现在很好,昨晚好像……

    对,接吻了。

    可还是很难不迁怒,谢舒毓想起梦里被她泼了一脸泡面汤,愤怒咬她嘴唇。

    温晚被痛醒,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不解,而谢舒毓逆光坐在床头,穿一条宽松的白色睡裙,满脸幽怨,活似个横死的女鬼。

    什么情况?温晚好糊涂。

    明明昨天晚上,她们还如胶似漆,缠缠绵绵,一大早,谢舒毓为何就对她横眉冷目,两人并肩站在洗手台前刷牙,谢舒毓竟然在镜子里拿眼睛剜她。

    忍耐着,直到洗漱完,温晚纵身跳到她后背,耀武扬威挥拳,“什么嘛!你再瞪我一下,我把你眼睛抠出来。”

    十点的车,得赶紧收拾东西,谢舒毓没空跟她废话,驮着人进卧室,两手不闲着。

    谢舒毓车技不好,驾照是家里逼着考的,她自己没兴趣,本来画画就需要非常投入,她不喜欢旁的事情再来消耗精力,开车很爱走神,看风景看天空,追过一次尾,幸好没出什么大状况,往后再也不开了。

    温晚得负责开车,没法逼问,直到上高铁,她威胁人家,再不实话实说,就在高铁上跟她演活春宫。

    “一个噩梦。”谢舒毓终于开口。

    温晚震惊,“因为一个梦,从早上到现在,你对我爱搭不理,您没事吧?”

    她真好奇,“到底什么梦,惹你那么大气性。”

    “梦见你跟那什么君跑了。”谢舒毓干脆直说,看她怎么办。

    抓抓脸蛋,温晚两只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最近真是被宠得忘了形,“倒也……不至于那么大气性吧,不是早跑了,都跑了好几年。”

    谢舒毓震惊回眸。

    温晚笑,不敢太大声,担心惊扰了邻座的乘客,五官生动,眉飞色舞。

    谢舒毓这次是真的瞪她,怨念快凝出实质。

    “哎呀。”温晚抱住她手臂,靠去人怀里,“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你生气嘛我理解,可你早上也咬了我的脸,还冷落我好久。”

    “咬你的脸,是赏赐你。”谢舒毓拽得二五八万。

    哦呦呦,不得了。

    “行,赏赐我,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奴婢吧——”温晚多会撒娇呀,头蹭去人颈窝,像只穿山甲,要一直钻进人心里去。

    谢舒毓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手感好极了,冰冰凉凉滑滑,胜过丝绸的质感。

    不愿轻易妥协,心中绝大多数的顾虑,来自她人格以及内心的空缺,她太没安全感,对周围的一切习惯性保持怀疑。

    曾经,她把所有的牵挂和念想都系挂在那个人身上,全身心付出,回应对方所有需求,可结果呢。

    人家说走就走。

    独自那几年,她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李宗盛唱: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不提,却无法做到不介怀。

    后半程,谢舒毓托腮看窗外,温晚几次索吻,被拒绝,赌气不再亲近她。

    谢舒毓声音淡淡的,“这些风景,你熟悉吗?”

    温晚本是闭眼装睡,听见她说话,重重“哼”一声。

    “我很熟悉。”谢舒毓自顾自往下讲。

    “你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尽管我知道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从叶子那里,我得知你的居住地址,拜托她不要告诉你,搭车,到了你家楼下。”

    时节初夏,温晚离开半月有余,谢舒毓知道她的门牌号,却不肯上楼,坐在一棵桂花树下的长椅上等,从下午一点,到傍晚时分。

    早有预料,要等那么久,从起床就没怎么喝水,天气已经开始热,顶着烈日,好几个小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

    “我看见她,捧一束玫瑰,好巧,也是黄玫瑰。”

    所以当同样的黄玫瑰再次出现,她反应才会那么大,才会口不择言中伤对方。

    温晚很厉害,她有种超能力,两边吵架,不管究竟是谁的错,起因为何,她极少是主动道歉的一方。

    即便是上学时候,逃课、闯祸,老师从不忍过分苛责,家人对她的宠爱,更不必讲,连恐怖如斯的李副校长,也对她和蔼可亲。

    皇天不负有心人,谢舒毓等了几个小时,终于见到温晚,是那什么君打电话叫下来的。

    她还是那么漂亮,也还是小孩脾气,不知因得什么,冲人大呼小叫,花束胡乱摔去一边。

    对方没脾气捡起,重新塞回她手里,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言行实在过激,她这次乖乖接过。

    说了什么,太远,谢舒毓当然听不见,总之温晚情绪慢慢平复,对方试着去牵她手,她没拒绝。

    起身离开,谢舒毓没再看下去。

    这座城市对她来说,如此陌生,像只不能见光的小老鼠,她慌不择路,四处逃窜,躲藏到附近小广场一处昏暗夹角。

    眼泪滂沱,幸而天色已晚。

    谢舒毓不常哭,她其实没那么坚强,但身边已经有一只爱哭鬼,两个人都坐在地上哇哇大叫着乱蹬腿的话,谁去解决问题呢。

    广场舞音乐节奏欢快,却无法点燃内心分毫,推婴儿车的年轻夫妻,各个年龄段的情侣,或是三两相聚的好友,饭后,这个舒朗的夜,大家相聚在这里……

    那些热闹离她很远。

    曾经,她们也是其中一员,晚自习逃离学校,满街胡逛,试图加入广场舞大军,少年人终究太过腼腆,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最后演变成战争,夜风中追逐奔跑。

    来之前就想好的嘛,只看她一眼,现在看到了,蛮好的,她有人爱。

    没久留,花了几百块钱,谢舒毓连夜打车离开。

    夜好黑,路那么长,她们越来越远。

    “这条路我,来来回回那么多趟,我太熟悉了,车开出去大概半小时,能看到一座大桥,春夏秋冬,桥下江水的颜色、流速和深浅都不一样。再过一个小时,就会经过隧道,呼啸声变大,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我会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潜入水底,用我的肺活量来计算距离。”

    “轰隆隆——”

    黑夜骤然降临。

    她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朵,温晚下意识也屏住呼吸。

    三十秒。

    她睁开眼睛,重见天日。

    谢舒毓在看她,眉眼沉静,唇色清浅,“终于有一次,是我们一起。”

    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来,温晚双手捂住脸。

    “欸——”一声早有所料的叹息,谢舒毓扭身去包里翻纸巾。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舒毓座椅被人蹬了下。

    她没计较,包里抽出两张纸,正要给温晚擦泪,后座小孩一声高昂的尖叫,再次猛踹座椅。

    温晚立即暴起,眼泪鼻涕顾不得,冲着后座小孩大声咆哮。

    “你叫个屁你叫,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狂犬病发作咬死你信不信!”

    吼完一屁股坐下,抢过纸来,用力擤鼻涕。

    家长吓傻,后座小孩就此噤声。

    别说那小孩,整节车厢都安静了,前后左右都忍不住好奇,伸长个脖子来看。

    她不高兴被人盯着,眉一竖,眼一横,就要发脾气。

    当然,谢舒毓要是不在,她肯定老老实实的。

    “好了好了好了。”谢舒毓赶紧去哄,“有什么冲我来吧。”

    至于周围人的瞩目,这么多年,跟温晚在一起,早就习惯了。

    温晚哭个不停,谢舒毓想说,受委屈的明明是我,你有什么好哭,但忍住了。推小车的乘务员过去,她给她买了个好丽友塞在手里。

    “好丽友,好朋友,你最爱的,上学时候咱俩都是分着吃。”谢舒毓见她苦着脸不动,撕开包装,耐心喂到嘴边。

    眼泪汪汪,温晚手往旁边推,“我要你先吃。”

    谢舒毓顺从咬下一口,递还给她,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怎么办呢,焦不离孟,碗不离筷,她们之间注定是牵扯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