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骋戎也是没办法了。
本来这是乔叶轩为了替他小弟向魏朝宗赔礼,专门组的局,还拉上了他从中调解。
魏大少,他们是请来了。
谁敬酒都喝,主打一个来者不拒。
刚开场乔叶轩还拉着褚骋戎美滋滋的窃窃私语,魏大少今天真给面子啊,看来心情不错。
一小时后,众人都有了醉意,想着换个项目玩。心情“不错”的魏大少一个眼神扫过来,把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乔叶轩后知后觉,虽然平时的魏大少就不怎么正常,但今晚的他格外邪性。
看着魏朝宗一杯杯的灌自己,乔叶轩有点害怕了,这要是在他场子里出点事,把他皮扒了卖都赔不起。
正思考应对策略,就见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魏朝宗目光变得坚定,拿手机拨了一个号。
也不知道手机对面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方才还喝闷酒的魏大少,突然暴怒将手机砸在了茶几上,一同落下的还有紧攥着手机的拳头。
手机四分五裂,手指和手背绽开裂口渗出鲜血滴落在地板上。
犹不解恨似的,魏朝宗抄起手边的洋酒瓶摔在了茶几上,碎裂的玻璃渣划过了冰冷的侧脸,一滴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此刻的魏朝宗彷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在场人都被吓傻了,大气不敢喘,哆哆嗦嗦的求助目光聚集到褚骋戎身上。
褚骋戎:……
他就知道,最后还他妈练他一人!
早知道现在这样,他压根不该过来凑热闹。
褚骋戎无奈的点点头。
其他人一看褚大少答应挡在前头,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边魏大少又把茶几给踹翻了,捞了个瓶酒往嘴里灌,手上还流着血,鲜红的血流到瓶壁上把酒瓶都染红了。
褚骋戎真觉得瘆得慌。
对面就算把天给捅个窟窿,也不值当魏朝宗发这么大火啊。
褚骋戎站在原地一时不敢动,盛怒之中的老虎,他也不敢近身捋胡须。
观察魏朝宗情绪似乎平复了些,才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魏朝宗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褚骋戎好话说尽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搁平时,魏大少早骂他聒噪了,这会他却像听不见似的,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就这么僵持着,褚骋戎急得团团转,他怕再搞下去,魏朝宗今晚会喝死在这儿。
可谁敢劝并且能劝动魏朝宗啊?
急中生智,褚骋戎想起了一个人——于海。
先是派人立刻去查于海的联系方式,查到后迫不及待的拨了于海的手机号。
这个时间点,如果于海不接电话,褚骋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半夜的派人过去砸人家家门,把于海给抓过来吗?于海跟他无冤无仇的,他还干不出这么突破底线的事。
幸好,于海接通了电话,褚骋戎暗暗松了口气,将人忽悠了过来。
“我把朝宗交给你了,他受伤了,你好好劝劝。”
于海站定在魏朝宗旁边,不一会儿听到咔哒轻响——褚骋戎溜走了。
俯视打量低垂脑袋的魏朝宗,看见他手背血迹斑斑,手指滑落血痕。
从残缺茶几上的血迹判断,魏朝宗的拳头大概和质地坚固的玻璃来了个硬碰硬。
褚骋戎这次倒是没撒谎,魏朝宗确实受伤了。
“魏少,魏少……”
于海连续叫了几声,不见反应,有些不耐。
俯身拍了拍对方的侧脸,手上用了点力气,一只手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
魏朝宗抬起头,侧脸一处两厘米长的口子,蜿蜒一道血线,目光阴沉得要杀人。忽地杀意消散,瞳孔颤了颤,眼底雾气氤氲,扩散笼罩了双眸。
“于……海……”
于海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熊抱紧紧锁住了腰背。
“你不要……”魏朝宗说话含含糊糊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于海只听懂几个字眼,什么“离开”、“女人”、“男人”……
于海压根没弄懂他的意思。
看来魏朝宗确实醉的不轻。
醉成这模样的魏朝宗,褚骋戎都搞不定?大晚上打电话叫醒他。
然后于海试图把魏朝宗的手掰开,硬是没掰动,反而弄的自己手上沾了血,束缚住他的力道更大了。
行吧,他有些理解褚骋戎了,醉是醉了,力气倒是一点没减。
“魏少?能不能松松手?”于海好声好气的跟人商量。
显然醉鬼是完全听不懂的人话的。
困住他的双臂不仅没松开,靠在他肩窝的脑袋也不安分起来。
于海感到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下一秒他的耳垂被裹入一个湿热的空间。
意识到那是什么,于海毛骨悚然。
“卧槽!”于海抓住了魏朝宗的头发,毫不留情的把人往后扯。
魏朝宗松开口,仰头皱眉含糊道“疼”
活该!
于海阴恻恻的笑:“疼死你算了。”
见魏朝宗似乎老实了点,松了松手。
然而就在他放松的一刹那,喊着疼的人猛地扑过来咬他的嘴。
于海都傻了。
??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怒上心头,正想给魏朝宗一个教训。
魏朝宗却主动离开了,迷蒙的醉眼盯着他傻乐。
于海简直气笑了:“我警告你,再来一次我真的会揍你。”
魏朝宗跟个傻子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于海把人推倒在沙发上,这次对方倒没有反抗,迷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
“好了,现在开始睡觉。”于海用手阖上魏朝宗的眼睛。
对方顺着他的动作闭了眼,不过一旦于海的手掌离开,那双眼睛立刻就会睁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于海也是无奈了,干脆把手掌盖在对方的眼睛上,直到感觉对方呼吸均匀,取出手机给褚骋戎发了条信息。
褚骋戎带着医生蹑手蹑脚推门进来,惯于发号施令的人,踌躇不定的寻求他人的意见,压低声音问:“确定吗?未经朝宗允许不太好吧?而且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褚骋戎怀疑自己找来于海应对魏朝宗,属于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你确定包扎不会弄醒他?”于海瞥了褚骋戎一眼:“如果褚少不想让魏少的手落下后遗症,就照我说的办。”
褚骋戎不满对方的语气,但事到如今,确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总不能半夜把周维请来吧!何况他还不能保证周维一定能压制住魏大少爷。
褚骋戎摆摆手,示意医生麻溜的赶紧动手注射镇定剂。
似乎察觉到“危险”靠近,沉睡的魏朝宗皱起眉头,拳头紧握再次渗出血滴。
于海用手掌捂住了魏朝宗的双眼。
褚骋戎惊奇的看到,在于海手掌覆在魏朝宗眼睛上的瞬间,所有的挣扎尽数被抚平。
打完镇定剂不久,魏朝宗便陷入昏睡,私人医生检查了魏朝宗的伤势,对伤口做了处理。
于海:“褚少,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就先走了。”
褚骋戎愣了愣:“你不继续留下来陪着?”
以为于海脑子没转过弯,褚骋戎提醒:“你现在走了,他酒醒之后可能会忘了今晚的事。你不想做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
“我没这个荣幸。”
“有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会遗憾终身。”
于海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褚少,我和魏少什么关系?”于海自问自答,“两个世界的陌生人。褚少确定魏少醒来看到我的脸,不会更加的愤怒?我可承受不起魏少的怒火。”
褚骋戎还想再劝。
于海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临走之际说:“今晚我来过的事,请褚少保密。如果魏少问起,就说我没有来过。”
褚骋戎不解:“保密?”
于海委婉的说:“以魏少的高傲,大概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隐藏的另一面。褚少如果真的为我好,那就不要让魏少知道我来过。”
说完,于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魏朝宗陷入了漫长的梦境,这个梦他做了无数遍,那是第一次见到于海的时候。
他不想继续活下去,于是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呆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等待死亡降临。
他恨透了这个充满着欺骗的荒诞世界,恨生他的人,恨养他的人,也恨他自己,现在他终于可以带着折磨他的恨意死去了。
等待死亡的时刻是安静的,他闭上眼感受着生命的流逝,身体传来的疼痛彷佛一个个音符,在幽暗死寂的深渊地狱,为他奏响离去的挽歌。
魏朝宗静静的享受着死亡的这一刻,然而突兀的脚步声却打乱了他平静的濒死体验。
魏朝宗不耐烦的睁开眼,要怎么惩罚这个打扰他的人?剥肤椎髓似乎也不解恨。
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那是他见过最难看的手之一。
手指灰扑扑的毫无血色,灰色的尘土彷佛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虽然手指形状修长,但上面布满了老茧,每一根手指都粗糙的像干枯的树皮,手背上的青筋如蚯蚓般虬结。
魏朝宗满怀恶意的想,这个人大概活着都很困难吧,死了反而结束了努力活下去的痛苦。
“你还好吗?”带着点试探的华语问候。
国人?国内吃得苦头不够,还要专程跑到异国他乡来吃苦么?
魏朝宗懒懒的抬起眼皮,怔住了。
那是一张和苦难两个字完全不相匹配的脸。
男人微笑着蹲下身:“看来我没认错,你应该也是华国人吧。”
魏朝宗没有回答,垂下眼不想理他。
算了,让他活着更好,这样的长相和罪恶的世界交织出的苦难,想必更加接近地狱的色彩。
“抱歉,刚注意到你流血了。”男人声音没有丝毫歉意,也没有惊慌,“别怕,我检查了你的伤口位置,死不了。”
男人当然不是刚注意到他受伤的情况,既然看到了他,定然也看到了地上蔓延的血迹。
魏朝宗顿生被戏耍的恼怒,但他还是不想杀掉眼前的男人,只冷冷的说:“血流干了,自然就死了。”
魏朝宗想用最冰冷的语气最凶狠的眼神吓退对方。
男人却笑得更开心了:“那我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着看我死?”
“好奇,我还没见过人慢慢死去的样子。”
“你不怕我杀了你,带你一起死。”
“荣幸,我还以为你是个独行侠,死也要坚守孤身一人哪。”男人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肉饼吃了起来,“看来你这会精神还不错,离死去还需要一段时间,我饿了,边吃边等,你不介意吧?”
魏朝宗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额头蹦出青筋,攥紧手里的刀刺过去。
男人敏捷的躲开,一脚将他手中的刀踢开。
魏朝宗倒在地上,似乎刚才那一击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身侧是脱下来的外套,里面藏着一把手枪,魏朝宗的手指慢慢摸索向那支隐藏在暗处的杀器。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死了一了百了,倒是个解脱的好方法。不过,这个地方不好,虽说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你想想,你的尸体可能会被当作垃圾丢到垃圾堆,可能会被野狗分食,还可能被某些变态捡走。”
魏朝宗找枪的手一顿。
猝不及防的,他沉重的身体忽然悬空,被人扛了起来。
“所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找死吧。”男人慢悠悠的说。
“你的外套我就不帮你拿了,脏兮兮的,反正你也要死了,用不上。”
魏朝宗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望着阴暗角落里脏污灰暗的血迹离他越来越远,下一秒晕倒在绚烂的日光里。
梦里的魏朝宗也陷入黑沉的睡眠中。
魏朝宗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觉,醒来却感觉头痛欲裂。
“于海……”他喃喃道。
魏朝宗猛地清醒,试图寻找梦中人的身影:“于海!”
褚骋戎被吓得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怎么了?朝宗,你醒了。”
“于海是不是来过?”魏朝宗双眼紧盯着他。
褚骋戎不由得绷紧心神,想到昨天于海对他的交待。
“昨天是我们圈子里的聚会,于海怎么会来。”褚骋戎不动声色,“你如果想见他,我现在安排人联系他。”
魏朝宗默然片刻,淡淡道:“不用。”
褚骋戎悬着心总算放下了。
魏朝宗踩着散落一地的玻璃残渣,离开了包间。
他喝了很多酒,醉的人事不省,但无论被酒精麻痹到何种地步,魏朝宗永远不会认错那个人。
魏朝宗知道于海来了。
他开心却也难过。
于海不想让他知道,他便假装不知道。
然而他可以骗得了别人,却始终骗不了自己。
周家。
“少爷,周先生在书房等你。”
魏朝宗完全没有理会,游魂般向三楼走去。
“魂不守舍,像什么样子。”周维从书房出来,不满的呵斥。
“什么样子?”魏朝宗讥笑,“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因为谁,为了谁。”
“五年。”周维皱眉,“五年的时间,你还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魏朝宗宁愿自己从不曾明白。
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看得清,他才明白那个人不爱他。
从来没有爱过。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周维,如果你想周家太平,那就摆正自己的位置。”魏朝宗眉目间一片漠然,“不要逼我废了周家,我敢,我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