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都说一部作品的成功要素, 是天赋、文学功底和运气缺一不可。
白檀已经回忆不起当初那篇《红透》是怎么一经发表就引来大批人马,随后爆红。
兴许是过了人气鼎盛期,也兴许是现在社会普遍厌童,他拿着《红透》的作者号发了这篇养崽文, 三天过去了, 只有寥寥几条评论, 且满屏透着敷衍:
【打卡】
【按爪】
【爪,加油】
三天,也只涨了几十个收藏。
尽管是个天崩开局,但现在的白檀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太多,放下焦虑的心认真把一篇文写完,保证其完整性,相信完结后会给他带来惊喜。
这是支撑着他写下去的唯一动力。
小铃铛在客厅里和小猫玩。
在白檀专心研究剧情时, 小铃铛拿着他的手机跑过来:
“妈咪, 有人给你打视频电话惹~”
白檀拿过一看,是艾丽卡打来的。
他抱过小铃铛, 接起视频。
艾丽卡的笑容瞬间出现在屏幕中。
“艾丽卡外婆!”小铃铛激动地叫了声, 凑过去亲亲手机屏幕。
“小铃铛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在中国过得好么?”
“好~妈咪还带我去看了大熊猫, 还给我买了三只小猫咪~”
艾丽卡笑得像朵喇叭花,皱纹都挤成一团:
“这么久不见, 我们小铃铛的英文水平一点没退步,在那边吃饭还习惯么?什么时候去上幼儿园啊?”
“妈咪说等天没那么热的时候我就要去幼儿园了。”小孩叹了口气,“艾丽卡外婆, 我好想你啊, 昨天晚上还梦到你了。”
艾丽卡安慰了小铃铛几句,才跟白檀说起正事:
“前天你在这边的房子进了小偷, 奥利弗把他赶走了,我觉得房子一直这样空着会招人眼馋,联系过厉先生,他说房屋决定权在你,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出租?还是卖掉?”
白檀一直把那栋房子当成是自己向厉温言租住的临时住所,可听艾丽卡这么说才想起来厉温言早在他刚去英国那会儿就把房屋过户到了他名下。
不管是要卖还是要出租或者是还给厉温言,好像他都得再去一趟英国由本人出面处理。
白檀转过头看向小铃铛:
“宝宝,你想不想回一趟英国去看望外公外婆呢?”
“想!”小孩不假思索,连跳三下加重语气,“小铃铛好想好想外公外婆呢。”
*
临行前,白檀只给王姨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去英国处理房屋,大概半个月不在,让她每天下午五点去一趟,给小猫添水添食铲粑粑,顺便麻烦她有时间带小狸花去医院复查后腿,期间工资照算。
交代完一切事宜,白檀带着女儿踏上了前往英国的漫漫长路。
一路上,小铃铛激动地喋喋不休,在候机室时又打开书包检查了一遍从国内带给外公外婆的礼物。
多是些熊猫周边。
登记后,一大一小齐刷刷戴上熊猫眼罩,往后一靠,动作整齐划一,靠睡觉来打发漫长的十几个小时。
另一边。
霍泱今天随剧组一起停工休整,闲来无事给白檀发了消息:
【我要过去。】
等了半天,无论是漫不经心的“随便你”还是义正辞严的“不许来”,白檀始终没有回复他。
打电话过去,那边提示关机。
霍泱在这三年里不知道从白檀的手机号那边听到过多少次关机提示,终于等到人回来,却再次听到这种提示。
那时的不安再次涌上心间,他没再继续坐以待毙,起身开车朝白檀家而去。
到了门口,敲门久久无人回应,又碰到了打扫卫生的大婶。
“别敲了,这家没人,我一早就看到这家的男人带着个小女孩,提着行李箱说什么出国什么的。”
霍泱缓缓垂下手。
屋里时不时传来小猫奶声奶气的叫声。
霍泱靠着门板,无力地垂下脑袋。
该说白檀的心足够狠么,再次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连几个月大的猫咪幼崽也能狠心抛弃。
但这次,哪怕是让他恨自己一辈子也绝对不能放任他离开。
霍泱阔步下楼踏进车里,在导航里输入晋海市机场。
车子如疾风般穿过宽阔的机场高速,刺耳的急刹车过后,霍泱甩上车门阔步进了机场,找到国内飞国外的安检口,穿过人群,然后被安检人员拦下。
“先生您好,请您出示一下证件和机票。”
霍泱沉了沉声,喉结滑动着:
“抱歉,我想进去找个人,找到后马上出来。”
人群中有不少人认出了霍泱,爆发了如海潮般的尖叫。
“不好意思,没有证件和机票我们不能放行。”安检小哥振振有词,死守自己作为安检人员的信念。
霍泱语气快了些:
“我老婆跑了,我必须把他抓回来,麻烦你通融一下。”
小哥也是过来人,想起自己那为了梦想远赴海外再也没回来的女友,不禁眼底涌出泪花:
“这样吧,你老婆乘坐的哪一班飞机,叫什么名字,我让值机柜台给你查一下。”
霍泱看了眼后面尖叫不休的人群,压低声音:
“他叫白檀,麻烦你了。”
小哥让他去值机柜台问,工作人员查询后面带惋惜地告诉他:
“白檀先生乘坐的航班已经在九个小时前就起飞了。”
霍泱又问:
“可以告诉我是哪一班飞机,飞往哪里的么。”
工作人员摇摇头:
“对不起,这是乘客的隐私,我们无可奉告。”
当天,热搜爆炸:
#霍泱:我老婆跑了#
微博服务器瘫痪了N次,技术小哥彻夜无眠,流着泪一遍遍起床处理服务器。
此热搜短短几小时便收获了上百万的评论,任何明星的热搜史都达不到这种高度。
【老婆?哪来的老婆?谁是他老婆?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结婚了。】
【我他大爷的今年算是睡不着了,@霍泱,你真偷偷结婚了?】
【结婚我就脱粉,一生黑!】
【看他本人怎么说吧,大家先别急。】
【哭死了,你怎么就有老婆了,我不想活了……】
【这哥是真疯了……】
深夜,霍泱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他深深低着头,只觉得无力感快要将他击垮。
他到底还是没能抓住他。
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他点亮手机,微弱的蓝光在他鼻尖映出小小的光点。
手指飞速打下一行:
【白檀,所以你是已经准备好两亿赔偿给了我么。】
打完后看了许久,又把这段话删掉重新打下:
【三只小猫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一意孤行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可以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么?】
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霍泱最终还是把这段话删掉,手机放一边,疲惫地向后仰去。
他早就看清了白檀的性格,这个人看着人畜无害很好说话,但只要他心意已决,无论是强硬的要求还是苦苦乞求,他都不会再看一眼。
手机里无数的未接来电,他的公关团队宛如迎来了世界末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
现在骑虎难下,承认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今夜,注定是无数人失眠的一晚。
*
英国的夏天平均气温只有二十几度,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天超过三十度,但比起晋海也算得上凉爽。
小铃铛这一路累得直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宛如小鸡啄米。
一见到艾丽卡瞬间来劲儿了。
张开双臂颠颠往那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爬起来拍拍裤子,继续跑:
“艾丽卡外婆!小铃铛好想你啊!”
艾丽卡热情地拥抱她,随即蹲下身子检查她有没有摔伤。
奥利弗正在修剪花枝,听到声音,草帽一扔,挪动着笨重的身体跑出了博尔特的架势。
“这边天气很凉快,你带着小铃铛多住一段日子吧。”艾丽卡盛情邀请道。
自打母女俩离开之后,她每天都会定位到晋海市,看看那边的天气,热了就提醒白檀注意给小铃铛避暑,下雨就提醒白檀给小铃铛添衣加物。
心中总也记挂着这个她早已当成亲孙女一般的小丫头。
白檀环顾一圈这座安静怡人的小镇,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有这个打算。
小铃铛来了英国后如鱼得水,每天在老两口的院子和带着泰瑞撒欢,她还给老两口展示她的中文,已经说得很流畅,每天也要坚持给王姨打视频电话看看她的三只小猫。
有人照顾小铃铛,白檀也放心,也能抽出时间去处理房子的问题。
他联系上了厉温言,决定还是把房子还给他,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则由厉温言决定。
“回国后生活还习惯么。”厉温言问。
“在那生活了二十几年,哪有习不习惯的。”白檀笑道。
“我在这边手续繁多,耽搁了一段时间,最快月底就能回国。”厉温言道。
“好,到时国内见。对了,房子的事……”
话没说完,厉温言手机响了,他道了声抱歉去接电话。
回来后,原本挂着笑意的脸变得有些僵硬。
思绪良久,他试探着问道:
“你回国后见到霍泱了。”
白檀点点头:
“是,我当年和他签了五年合同,我现在单方面违约的话他可以提起赔偿或者无条件延长合同的诉求。”
“赔偿多少。”厉温言蹙起眉。
白檀犹豫片刻,最后只能坦承:
“两亿。”
两亿这个数字一出口,厉温言就明白了霍泱心里那点小九九。
白檀疑惑:
“不过,你怎么知道。”
厉温言移开目光,打了个马虎眼:“大概猜到了,合同里的确有这一条。”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望着白檀的双眼认真道:
“和他解约吧,两亿我想办法凑给你。”
白檀松了口气,还是摇头:
“不用了,这些年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况且两亿……我可能到最后也没办法全部还给你,违约要付出代价这也是规矩。”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聊回房子的问题。
最终经过商榷,或者说在白檀的坚持下,房子还给厉温言,要卖要租他自己决定。
*
晚上,白檀带小铃铛洗了澡,哄她睡着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码字。
脑海中却时不时闪现白天同厉温言谈起霍泱的画面。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厉温言是接了电话后才忽然冒出这个话题,他接了电话……
是啊,他是霍泱公司的老板,能惊动老板,一般是下边人解决不了的事。
白檀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疑惑之下点进微博。
反正艺人那点破事去网上随便搜都能搜出一大堆。
看到热搜第一,他握着鼠标的手骤然一顿,按动鼠标左键点了进去。
那条“霍泱:我老婆跑了”的词条现在还高挂热搜,评论量已经高达两百多万。
白檀把微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结合微文中网友在机场偶遇霍泱的时间推断,正是他重返英国的那一天。
白檀赶紧拿过手机翻着被无聊广告压下去的所有短信,果不其然看到了霍泱发给他的“我去找你”。
以及还有几通他的未接来电。
得知真相的刹那,白檀的心簌簌跳空了一拍。
他记得当年他出国前偶然听到霍泱和艺人傅明晟的谈话,他用极尽嘲讽的语气说着“玩够了再说”。
如果他还是在玩,把自己玩上热搜是不是太过火。
也根本没必要。
白檀下意识抬手抚上胸口。
心情有点奇怪,实在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他赶紧关了微博,提醒自己不要再想,想再多也只是对不起自己那段时间吃过的苦,更对不起小铃铛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予他生活的勇气。
想点别的,看看文章涨收情况。
点开文章之前,白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一个收藏不涨,一条评论没有,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也劝慰好自己要放平心态,认真完结等待惊喜。
一点开文章,他心如止水地看了几秒,下一刻整张脸都贴在了屏幕上。
太阳穴突突地跳。
早上那会儿看了眼收藏,289。
现在却明晃晃挂着两万多,评论区也从十几条变成了一万多。
白檀对着收藏数指指点点,数了好几遍,确认它是一天之内暴涨两万。
怎么可能呢?没榜单没推荐没营销,这些读者都是从哪来的。
而且评论区也很奇怪,几乎没人讨论剧情,反倒都是:
【吓死我了,还以为泱哥真的背着我们偷偷结婚,原来是在为新剧本做宣传。】
【可是泱哥的宣传方式也太吓人了,以为我们几个心脏啊这么搞。】
【哈哈看来泱泱也确实到了年纪,从大男主开始转型到超级奶爸了。】
白檀越看越糊涂,好端端的和霍泱有什么关系?
他翻得手都抽筋了,这时,一条“抓到你了”的奇怪评论毫无防备下闯入视线中。
而ID名称叫……
霍泱。
白檀忙点进去查看主页,发现是个刚注册两天的小号。
本来只是个ID,那种“霍泱唯一认证爱妻”或者“霍泱孩子饿了你快回来”的ID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可偏有人因为太喜欢霍泱,把他的微博主页翻来覆去视奸N遍,最后通过的“最近读书”顺藤摸瓜找到了白檀的这篇文,再结合阅读记录时间来看,确认是霍泱本人没错。
消息不胫而走,粉丝纷纷跑来打卡合影,再仔细一合计,明白了:
虽然这篇新文只有十几章,但看看作者,俨然是曾经写出过大爆文的那位新人。估计是新文没开始写就已经凭着口碑先把影视版权卖了,随后按照影视公司的要求设计剧情。
而且极有可能,这部还只是个胚胎的小说已经内定好由霍泱出演男主!
所以这位哥眼见小说天崩开局,赶紧过来和作者友好互动,从另一种角度来做宣发。
不少慕名而来的霍泱粉丝看过这十几章后,不吹不黑,义正词严:
【说真的我特讨厌小孩,他们的叫声就像针一样尖锐,但文章里的小崽崽也太可爱了!她既乖巧又有自己的小心机,简直把一个纸片人写活了啊啊啊!】
【又要骗我生女儿,说好不婚不育保平安的……】
【感谢我哥这位超级大推手,感谢有你,不然一篇好文又要被埋没了。】
【啊啊啊太太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隔壁的番外啥时候写[苍蝇搓手.gif]】
【番外and新文日万,谢谢太太,别逼我囚你。】
白檀翻着评论区,属实有些啼笑皆非。
只是静下心来回想,当年他就是吃了霍泱的红利写火了一篇文,今天面对新文天崩开局,又是霍泱硬是给它盘活了。
心情更复杂了。
白檀思前想后,在霍泱那条评论下回了个握手的表情。
一切尽在这个表情中。
所以霍泱在机场那句“我老婆跑了”,到评论区这句“抓到你了”,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白檀也不去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卖掉版权,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当是两清了。
不过,霍泱还真挺不要脸的,当年做了那种事,现在还好意思喊他老婆。
无聊。
霍泱的公关团队眼见不用他们出马事情便自己解决了,喜极而泣,这么多天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
八月中旬,白檀和小铃铛结束了他们的英国避暑之行,重新踏上回乡之路。
这一次离别,小铃铛没像上次一样哭哭啼啼,她可以确定,分别只是暂时的,只要情意在,她可以经常回来看望外公外婆和泰瑞。
和外公外婆挥挥小手,小铃铛认真说了“再见”。
与此同时,晋海市。
霍泱独自一人坐在剧组休息室,手机屏幕中依然是白檀在小说网站回复他的那个“握手”表情。
他缓缓翕了眼,沉思着:
这个看似礼貌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檀应该已经知道这个小号是他注册的。
白檀第二次逃跑,霍泱想起之前在他家看到他的素材本,说明他最近又开始写小说,便想着另辟蹊径从他小说方面入手,观察过他的回复IP地址,显示他人在爪哇国。
白檀那么宝贝他的女儿,不可能带着小孩跑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猜到他是挂了梯.子故意隐瞒位置。
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去了哪里,但至少他回复他了,证明他现在很安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闭眼沉思的间隙,休息室外响起一阵谈话声。
霍泱缓缓睁眼随意扫过去,见是前些日子受命去国外取景的摄像师回来了。
与摄像师对上了视线,他和霍泱打了个招呼,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松地开玩笑道:
“能给霍老师做助理太幸福了,随时都能放大假跑去国外玩,而且还是想放多久就多久。”
霍泱深深敛了眉:
“什么意思。”
“哦,我刚在机场看到您的助理带着孩子从国外回来了。”
霍泱的腰背像是突然用直尺比着画出来那般笔直:
“白檀回来了?”
“是啊,看样子还是和我同一航班,说起来,英国这些日子很凉快啊,比晋海市舒服很多。”
摄像师大哥自说自话,没注意到霍泱的眼神再次陷入漆黯。
英国么……
三年前几乎同一时间将公司工作全权交由代理总监的还有厉温言。
他只和下属简单说了句要去英国养老,之后就丢下这么大公司和上千号员工艺人远走他乡。
是巧合?还是两人……
正沉思着,经纪人于谏的电话打了过来,言简意赅道:
“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珠宝品牌代言我帮你推掉了,你说你不喜欢他们的拍摄风格,露太多,虽然我觉得是挺不错的。”
霍泱却道:
“合同先发我,我看过再说。”
*
白檀正在给小铃铛准备晚饭,就见小孩跑进来说有人敲门。
白檀关了火跑过头透过猫眼看了眼。
却在猫眼中与那个眼神冷峻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白檀不难猜到他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回国的消息,但也没开门,隔着门板问:
“有事么。”
霍泱将手中文件放地上,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冷冷道:
“这是珠宝代言拍摄的流程,你收拾好东西这几天跟我去首都。”
白檀想说明明已经商量好在小铃铛正式入园之前他可以暂时不用去工作,可说到底也是他违约在先,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在猫眼中看着霍泱离开,他才打开一道门缝将文件拿了过来。
是霍泱接的珠宝代言,因为品牌方有特殊要求,所以霍泱必须抽出两天时间前往首都进行宣传拍摄。
当晚,白檀陪着小铃铛画画,目光却鲜少落在画面上,显得几分心不在焉。
犹豫许久,他终于撕开了他那被502黏上的嘴,小心翼翼道:
“小铃铛,妈妈这几天要去一趟首都工作。”
“好的呀。”小铃铛放下画笔跳下床,打开她的衣柜,“首都热不热呀,妈咪我们要带什么衣服呢?”
白檀呡了呡唇,良久,又是好不容易撕开他被胶水黏住的嘴:
“对不起啊小铃铛,妈妈是去那边工作,任务多,没办法照顾你,这两天你跟着姨姨一起玩好不好?”
小铃铛抓着衣服的手倏然顿住,接着,原本坚定的目光一点点涣散开。
白檀仿佛看到她背后的世界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分崩离析了……
“妈咪!”小铃铛抱着衣服钻进白檀怀里,使劲攥着他的手指,“小铃铛长大惹不需要妈咪照顾,小铃铛会很乖很乖,绝对不让妈咪操心……妈咪你不能丢下我……”
白檀不由得想起之前,他不过是和小铃铛分别了半天,她就哭得肝肠寸断,顶着高温天气去影视城找妈妈。
这次要分别两天,不仅是小铃铛,他都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我真的会很听话的……”小铃铛仰着小脸,充满哀求与期盼的眼神牢牢黏在白檀嘴巴上,等待妈妈的妥协。
说得难过,眼底泛起一层泪花。
白檀抱紧了怀中小小的身躯,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都碎了。
“但是……”他闭上眼,狠了狠心,“这样吧,小铃铛既然说自己已经长大了,那么妈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妈咪你说,小铃铛肯定会给你办得漂漂酿酿。”
白檀翻箱倒柜,找到了很多年前买的一套拼图,当时想用来打发时间锻炼大脑,但碍不住人懒,就一直放在柜子里吃灰。
他把拼图交给小铃铛,认真道:
“妈妈非常非常需要这个拼图,但是妈妈不太聪明自己拼不好,等妈妈从首都回来就要急着用,小铃铛愿意帮我么。”
小孩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拼图盒子,小嘴瘪得像一根委屈的波浪线。
“可是……可是……”她又开始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用“可是”为借口。
白檀放松了身体,轻轻笑道:
“小铃铛不愿意帮忙么?”
小丫头赶紧摇头,都摇出了残影。
良久,她抱紧拼图盒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铃铛长大了,要帮妈咪的忙……好吧,我就和姨姨一起拼图……但是妈咪,你从首都回来时可不可以给小铃铛买礼物。”
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抱起小孩搂紧怀里:
“那是当然的啦,谢谢我们小铃铛哦,我会带你喜欢的礼物回来当是你帮妈妈忙的谢礼。”
即便有礼物为诱惑,小孩脸上还是没一点笑模样。
她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抓着白檀的手指,捏了捏,又举起来亲了亲:
“妈咪你要快点回来,你的小宝宝还在家里等你……”
说着说着又哭了,但又不想妈咪觉得她还是那个不勇敢的小宝宝,怕被妈咪看到眼泪,赶紧展开双臂抱住白檀的肩膀。
白檀轻轻喟叹一声,抚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慰着。
不可否认,他奸诈地利用了女儿想为妈妈分忧解难的心,三岁的小孩也不懂什么拍摄工作有多忙,只知道她被迫要和妈妈分开,所以白檀只能以请她帮忙为由,让她这两天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拼图上,这样才不会那么难过。
第42章 第 42 章
白檀出差的日子到了。
天没亮他就起了, 给还在熟睡的女儿盖好小被子,打开门接了王姨进来。
又是一通漫长的千叮咛万嘱咐。
这两天小铃铛要吃的三餐食材他全部提前清洗好,裹上保鲜膜放冰箱里。
小铃铛要用的生活用品也全部消过毒,不厌其烦还要加热杀菌。
小铃铛的宝宝湿巾也分门别类好, 贴上标签, 详细写明是什么场合下使用。
小铃铛这几天要穿的衣服他也得提前准备好。
尽管王姨带了小铃铛三年, 对她的一切生活习惯了如指掌,白檀的叮嘱也根本是多余的,但似乎只有这么做他才能稍稍感到一丝安心。
最后,他又去房间看了眼熟睡的小孩,想亲亲她,又怕吵醒她,只得深深看了几眼后轻手轻脚离开。
其实今天本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早已计划好一切活动, 却被意外横插一脚。
前往首都的车上,白檀翻着霍泱的行程表:
“预计十点钟抵达目的地, 到十二点为休息时间, 十二点准时抵达品牌方准备的午宴……然后……”
白檀话说一半卡壳了。
不知道现在小铃铛醒了没,有没有好好吃早餐, 会不会哭着找妈妈。
一旁的霍泱余光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
“怎么, 没做好行程计划。”
白檀堪堪回神,道了句“不是”,继续心不在焉地照着计划表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念读文字。
揣着一颗备受煎熬的心, 踏过漫漫长路, 白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不容易到了首都,他跳下车在前面小跑开路想赶紧安排霍泱去酒店休息, 他得抽空给王姨打个视频电话看看小铃铛的情况。
但收到消息的粉丝们早就在酒店前面的小路上候着了,见到霍泱,举起应援牌又蹦又跳,将人团团围住,把火急火燎的白檀也堵在中间。
“麻烦让一让!”他语气不悦道。
他的职责就是护送霍泱进酒店,但现在被粉丝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出去,一回头,发现霍泱还没逃离粉丝的包围圈。
心急如焚,他想骂人。
“你先去办理入住手续,不用管我。”霍泱却道。
白檀定了定神,点点头,冲出人群。
办理好入住手续,白檀一秒不耽搁摸出手机,见王姨在几分钟前发来了一段视频。
点开视频,穿着睡衣的小丫头坐在床上,头发也没扎,正在王姨的指导下将拼图背面按照数字区分出来。
她垂着眼眸,长睫荫掩,十分认真。
白檀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开了些。
王姨道:
【小铃铛拼得很认真,你别担心了,好好工作。】
白檀:
【好,麻烦您了,一会儿记得帮她扎头发换衣服,天气好带她去楼下走走,别走太远,还要记得给她戴小帽子防晒[以下省略几百字]】
王姨一一回应。她不敢告诉白檀,小铃铛醒来后固执地转遍所有房间也没找到白檀,愣了许久,最后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小狸花抽抽搭搭地哭。
带她吃早餐,她也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然后就开始对着白檀交给她的任务努力奋斗。
故意隐瞒,实在是怕白檀分心在工作上惹出乱子。
中午,白檀跟着霍泱见了品牌方,边吃边聊细节。
此次与霍泱共同拍摄的还有一位新生代男艺人。
白檀是不太认识他,只听说这个叫姚若卿的男艺人在北京城能呼风唤雨,名下有几套四合院,祖上还是八旗什么玩意儿,做艺人纯属闲得慌来玩票,脾气大的很,没人敢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但白檀不关心。
饭局中,姚若卿的助理三进三出,不是买消毒湿巾就是现给他搞一套镶金碗碟来,五星酒店的这些破烂物什人家瞧不上。
更为夸张的,他动筷前助理还要给他试毒。
对面的品牌方:………………
这会儿,姚若卿那可怜的小助理又被他支走买什么东西去了。
白檀没什么胃口,双手藏在桌底偷偷给王姨发消息问小铃铛的情况。
王姨可能在忙,久久没回。
白檀心急如焚地等,喉结上下滑动着。
“咔嚓。”身边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但他不关心。
“小助理,去我家再给我拿一套新的刀叉来。”姚若卿指着地上的刀叉对白檀道。
白檀眼也不抬:“我是你的助理么。”
“我能使唤你是你的荣幸,你倒还挑起来了。”姚若卿嗤笑道。
白檀重重做了个深呼吸。
本来上班就烦,思念女儿却见不到人更烦,他是脾气好,前提是这些闲杂人等别在这个时候招他。
“你能吃就吃不能吃就走,事儿这么多。”白檀依然低着头等王姨回复,都懒得看他一眼。
话音落下后,全场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阒寂。
对面的品牌方眼睛瞪得铜铃一样。今儿还真叫他们见识到不怕死的了。
“你什么态度!”姚若卿拍案而起,一声怒喝。
“好了。”这时,正在和品牌方交谈的霍泱转过头,将一副没用过的刀叉递过去,“刀叉再金贵,食物吃到嘴里也不会变成金子,麻烦姚老师将就一下,别再大呼小叫。”
姚若卿不服了,扭头看过去。
半晌后,脸上嚣张跋扈的眉眼一点点安分下去。
他是有钱有权不假,但此时霍泱那礼貌含笑的眼底,却如深渊中的荆棘,不可触碰,又无法猜下一秒会从哪个角落刺过来。
再看看他那劲悍的手臂,总觉得要是被抡一拳高低得在医院躺上十天半月,就算告死他又能怎样,遭受皮肉之苦的还不是自己。
姚若卿没再叫唤,默默拿起刀叉。
……
下午的拍摄有条不紊的进行。
白檀从王姨那里得知小铃铛吃完午饭睡着了,这才放心地抽出精力大发慈悲看一眼霍泱。
就见化妆室为他小心翼翼佩戴好品牌方要宣传的珠宝后,双手抓住他的两边衣襟,用力往外一拉。
白檀:???
黑沉沉的西装下是同样禁欲的黑衬衫,却被人最大限度扯开,露出了轮廓清晰分明的肌肉。
白檀不禁在想,这么多年没见,霍泱那二两大.奶倒是一点不见小,用来给小铃铛哺乳一定很合适。
只是,他已经确确实实开始走这种野性风了么。
上午那会儿还阳光明媚,下午却风雨大作,黑云压城。
结束了拍摄,白檀和霍泱准备出发前往酒店。
结果司机打来电话,说雨太大导致堵车,他可能还得一会儿才到。
白檀撑着伞,准备和霍泱进去等。
伞还没收起来,品牌方那几人又下来了,很不自觉,也不管现在还下着大雨,拉着霍泱就开始一通毫无下限的跪舔吹捧。
白檀看了眼手表。
六点了,小铃铛现在应该已经在吃晚饭了吧,一会儿回去和她打个视频,问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品牌方还在那乱侃,白檀心不在焉环伺着周围来打发时间。
倏然,旁边甜品店的广告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由自主将伞随手递给霍泱,走近甜品店想看个清楚。
下一秒,激动上了脸。
这是一家全球连锁的高端甜品店,其中一款名为“Crystal relic”的蛋糕是他们家的特色,且只每周三这一天限量供应。
糕如其名,小小一块如水晶塔那样精致通透晶莹,精美的像艺术品。
且原材料用的是赤藓糖醇,小朋友吃了也不会坏牙齿。
白檀在英国时每周三都会定闹钟等着抢这款蛋糕,因为小铃铛随他,爱吃甜食,他又怕女儿吃太多甜食坏了牙齿,这款无糖又极为美丽的蛋糕自然成了他讨小铃铛开心的首选。
同样的,这款蛋糕在网上炒得火热,三年了,白檀一次也没抢到过。
他立马问店员:“今天还有Crystal relic么?”
店员说:
“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是否预订满。”
白檀点点头,满心欢喜等待。
姚若卿就在这时带着他苦哈哈的小助理下来了,看到霍泱撑着伞白檀在那摸鱼,嘴又欠了:
“小助理好大架子,主子撑伞你来欣赏雨景,难怪中午饭局……”
“一边儿去。”白檀打断他,看都懒得看他。
别打扰我幻想小铃铛收到这块蛋糕时的可爱笑脸。
姚若卿犹如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他瞟了霍泱一眼,压低声音对助理道:
“司机怎么还没来,该死的东西。”
这样将怨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约摸几分钟后,店员对白檀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先生,这款蛋糕只限量发售十块,已经全部预订满了,您可以下周三再过来。”
白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抢来也留不住。
就像他当年无耻的从杨越阡那里抢来霍泱。
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嘀——”身边忽然响起鸣笛声,司机终于姗姗来迟。
白檀下意识想从霍泱手里接过伞,履行他作为助理的职责护送霍泱上车,霍泱却低低道:
“你先上去。”
白檀知道先上车的人要往里坐,麻烦,霍泱应该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他拱进车里,看着霍泱收了伞踏进车中。
滂沱大雨收集了乌云带来的昏暗笼罩在狭窄的车内空间,弥散开淡淡的阴湿泥土气。
白檀沉默地凝望着车窗外的行人匆匆。听到身边的霍泱动了下好像在摸手机,宽阔的臂膀碰到了他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衬衫,白檀忽然感觉肩膀上短暂地泛起凉意。
他下意识看过去,却在看清后视线怔住了。
霍泱那深色的衬衫肩头处湿了一片,晕开一片极黑的墨色;而自己的衣服依然干燥,连个水点都没看见。
刚才撑着伞的人半边肩头全湿透,没打伞的人却被隔绝在滂沱大雨外,安全地躲在保护.伞之下。
似乎是感受到白檀的目光,霍泱收了胳膊,右手搭上膝盖,将最后一点冰凉的潮湿撤走。
白檀缓缓垂下眼眸,喉结无法克制地滑动了下。
心头又涌上了密密麻麻的奇怪情绪,那之后被说不清的热浪与酸涩覆盖。
白檀紧紧闭上眼睛。
怦怦、怦怦。
阒寂的车内,心跳声震耳欲聋。
三年后再见到霍泱,他好像变了,变得冷漠、绝情,对自己说尽狠话。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霍老师,到了,您上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我看您衣服都湿透了。”
司机一句话将白檀的思绪拉回来。
两人进了酒店,白檀同以前一样为霍泱放好洗澡水,再仔细检查房间每处角落看有无针.孔摄像头。
“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好。”霍泱脱下衬衫,这样道了句,“敢和姚若卿呛声,看来不太了解他。”
白檀身体一顿,良久,直起身子:
“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白檀刚提起工具包——
“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上身赤.裸的霍泱挡在他面前,手里提着只巴掌大小的透明盒子。
白檀看着他手中的盒子,双眼渐渐睁大。
他看看盒子,又看看霍泱。
这不是Crystal relic蛋糕么。
霍泱是什么时候买到的?又是怎么买到的。
白檀小心地捧过蛋糕,手指有点抖。
晦涩地说:“谢谢……”
说完,他尝试着把蛋糕放进工具包里,努力摆正。
“不吃么。”霍泱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过浴巾擦了擦泛着湿润凉气的肩膀。
白檀呡着唇,良久,像是被雨水侵袭,声音也发着抖:
“我想明天带回去给我女儿吃,这个很难抢到。”
霍泱将浴巾搭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
“过夜会坏掉,明天我再买。”
接下来,他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今天不是生日么,生日应该吃蛋糕。”
白檀猛然抬眼。
灯光投映在眼中,被水汽打散,变成了细碎的星星点点,明珰乱坠。
心中涌上的热浪如同汹涌的海啸,朝着大脑中掌管意识的区域席卷而去。
“你,怎么知道的。”白檀声音喑哑,透着酸涩。
霍泱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也没有回答的必要,收回目光后继续擦拭身上的水汽。
白檀这短暂的前半生,过过的生日屈指可数。
他不太爱过生日。
因为在那些年的生日时,妈妈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
三年前期待的生日,也像今天一样下了大雨,他站在会馆门口望着那一家三口的幸福和睦,变成了阴暗的老鼠。
也是从那一刻心中生出执念,故事的展开,全因为三年前的生日。
后来大着肚子远走他乡,他再也没有过生日的念头,固执的将这一切苦难归咎于那天生日。
直到小铃铛懂事了,他才对生日稍稍有了些期待。
不奢求三岁的小孩能为他做什么,但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所有的前尘旧怨也可以放下了,从此一笔勾销。
计划泡汤,美梦破碎,白檀这一整天都在怨恨霍泱的不识时务。
但霍泱记得他的生日,还给他买了女儿最想要的蛋糕。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来着。
那一刻白檀忽然怀疑,是不是三年前在休息室听到霍泱与傅明晟的那段对话只是他的幻觉,或者是梦。
但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考虑半天也不得结果。
他呆呆地捧着蛋糕,微微仰着脸,视线长时间停驻在霍泱脸上。
混乱中,他又听到霍泱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白檀此时宕机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他做出回应。
霍泱这次没有再收回目光。
看着眼前这个逃跑三年回来后又逃跑一次的家伙真切的红了眼眶,一如当年,还是那样感情丰富泪腺发达。
他抬手扣住白檀的后脑勺,像是生怕他再次跑掉,接着深深吻下去。
白檀以为自己会挣扎,却只动了动手指,身体每一处角落都被这男人特有的气息攻城掠地,全数将他裹挟。
极具压迫性的,却又很温暖。
记不清是情.欲驱使还是气氛推动,一切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纠缠着滚在床上。
薄汗冲淡了雨水带来的湿冷潮意,霍泱坏心眼地停在外面不肯进来,却又若即若离,触碰着敏感的渴求之地。
直到白檀失去理智地发问:
“为什么不进来。”
霍泱双手撑着床,垂视着他潮红的眼尾,反道:
“因为不对,我总不能对着一个有妻子有孩子的人变成禽.兽,你说呢。”
白檀稀里糊涂的,倒是还能抽出仅剩的一点理智撒个谎:
“已经……离婚了。”
“是这样么。”霍泱向前挺了挺身体,“明明前不久才见过你的爱人。”
白檀绝望地翕了眼:
“那是我家月嫂……”
霍泱眉尾一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得到了满意答复,霍泱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那一晚,白檀迷迷瞪瞪地想到霍泱对蛋糕的那句形容:
“过一夜会坏掉。”
原来坏掉的不止蛋糕,还有抛下一切道德与信念,在身体被他人掌控时放肆大叫的他。
*
阒寂的房间内,只能听到节奏的呼吸声。
霍泱绷直了身体将全部力道集中在下面,控制着动作缓慢抽出来。
他望着身下行事一半睡过去的人,无奈地做了个深呼吸,将旺盛的□□压下去。
仔细打量一番,白檀即使睡着了双手也死死按着衬衫下摆,刚才也是,哄他脱衣,好话说尽,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薄薄的衬衫被汗水湿透,半透明地裹挟着细瘦身躯。
霍泱抬手,指节轻轻蹭过白檀额角的细汗,轻抚过挂着细碎水珠的睫毛。
“还以为你逃到国外过得很好,结果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不见长肉。”宽阔的大手隔着衣衫轻轻摩挲着他的腰身,顺着轮廓划出优美弧度。
半晌,霍泱抬头看了眼钟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考虑到白檀就这么穿着湿衣服睡不好受,霍泱轻轻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想帮他脱了衣服再帮他擦擦身体。
不理解,明明身体的距离已经是负数了,他还死死抓着衣服不让脱又是在故作矜持什么。
解开扣子,从白檀手里扯出衣角往两边拉。
倏然,霍泱脱衣服的手顿住了。
平坦的小腹上,有一道七八公分长的横切刀口,看样子已经愈合很久,只留下不太明显的疤痕。
霍泱心头一跳,手指情不自禁抚上那道疤痕。
难怪白檀全程死抓着衣摆不松手,那么在意形象的人身上多了这么一道疤,觉得难堪了吧。
他做过手术么?在这个位置开刀口看着不像是阑尾炎手术留下的,这个位置的皮肉下是什么脏器呢。
胃?肾?还是小肠?
霍泱轻轻喟叹一声。以白檀这种别扭的性格,就算问他也不会说。
脱掉衣服后,他打了热水过来为白檀擦拭过身体后,扯过薄毯盖好。
……
凌晨三点,白檀猛地睁开眼。
短暂的迷蒙后,看清了眼前的环境。
昏黄色的灯光下,陌生的酒店房间,以及身边沉睡的男人。
最后,是赤.身裸.体的自己。
太阳穴像是被人狠狠抡了一拳,突突地跳。
尽管不想承认,但身下传来的异样感和眼前的景象都坚定地告诉他:
我又和霍泱睡了。
白檀想笑,又想哭,表情是啼笑皆非。
回想起自己刚才在动情之下放声吟叫的姿态,现在就是很想换个星球生活。
就这么轻易的再次沦陷于这个坏蛋身下,那自己这些年处心积虑逃到国外、苦头吃尽又算什么,笑话么?
白檀还没考虑清楚这个问题,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
哪怕意识全无也能凭借肌肉记忆死死抓住的衣服不见了。
剖腹产的刀口露出来了,霍泱看见了么,他会不会起疑心。
罢了,要是他问起来就扯谎说动过肾脏手术好了。
白檀绝望地长叹一声。果然撒一个谎就要再撒一百个去圆。
白檀轻手轻脚下床,找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穿上。
当务之急什么都别想,跑啊。
逃回自己的房间,白檀彻底睡不着了,就这样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坐到了天亮。
好在霍泱并没询问关于他身上刀口的事。
白檀侥幸地想到:是不是霍泱根本没注意到,或者说他的目的只是在自己身上发泄欲望,其它的根本不关心。
第43章 第 43 章
天亮了, 告别了品牌方,车子穿过雨后阴沉沉的天气,走走停停,终于在下午三点钟顺利抵达晋海市。
白檀这一路一句话没说, 司机想和他闲聊, 他也只是“嗯哦”的单字往外蹦, 敷衍着。
和霍泱处在同一空间中的空气都弥漫着尴尬,他只想尽可能将自己存在的痕迹隐匿起来。
幸而霍泱也没说什么,只低着头看手机。
到了白檀家楼下,他略显慌张推开车门下车,脚尖被门框勾住,弄得他踉跄两步。
“等一下。”霍泱忽然喊住他。
白檀背对着他:“还有事么。”
“这个,拿着。”
白檀转过身, 见霍泱递过来一只精美纸袋。
他不太想要:“是什么。”
“蛋糕。”
白檀眉目一展, 打开袋子看了眼。
透明玻璃盒里面是一只漂亮到像是艺术品的Crystal relic蛋糕。
白檀愕然许久,才问:
“这不是周三限定么。”
“是么, 不知道。”霍泱淡淡道, 转过头对司机说开车。
的确是周三限定,这款蛋糕中国分店的糕点师才大气粗, 每周只上一天班,谁来劝都没用。
除非是她满屋周边里的男人霍泱, 随意一句询问,上班都变得快乐了。
白檀目送车子离去后,对着蛋糕发了许久呆, 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宝宝在苦苦等他, 不敢耽搁,一步两三台阶跑上楼。
一打开门——
小小的女孩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 怀里抱着小猫头头,眼巴巴地望着大门。
一见到妈妈,白檀终于切身体会到“眼睛都亮了”是个什么光景。
“妈咪!”小铃铛跳起来,像一发年幼的小火箭撞入白檀怀里。
白檀一把抱起小铃铛,一大一小两只可爱脸蛋紧紧贴在一起蹭啊蹭。
明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小铃铛还是委屈地哭了。
噘着小嘴哼哼唧唧着:
“妈咪你怎么才回来……你昨晚说好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的,小铃铛等了一晚上,妈咪说话不算话……”
回想起昨晚,白檀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他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对不起哦我的宝宝,妈妈昨晚太累不小心睡着了,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白檀抱紧女儿,轻晃着身体安慰着。
小铃铛趴在白檀肩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好吧,没关系,小铃铛知道妈妈工作很忙,真的没关系啦。”
白檀把她放地上,小铃铛拉着他的手颠颠往屋里跑:
“妈咪,你让小铃铛帮你拼的拼图拼好惹~”
望着桌子上庞大复杂的拼图,白檀知道这其中有王姨九成功劳,但绝不吝啬对女儿的夸奖,绞尽脑汁把他毕生所学的赞誉之词全掏出来了,夸得小铃铛心花怒放,咯咯直笑。
“对了,妈妈答应过给小铃铛带礼物回来。”
白檀借花献佛,捧出霍泱给他的Crystal relic蛋糕。
“哇哇!是Crystal relic!”小孩一看,口水都流出来了,“妈咪也太厉害惹!”
以前在英国时,她每周三都会跟着妈妈一起坐在电脑前等着抢这款小蛋糕,虽然妈妈一次都没成功过,但小铃铛还是觉得白檀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因为妈妈会用电脑!
王姨从厨房拿了小铃铛的专用小鸡碗碟出来,小心翼翼把蛋糕转移到碟子里。
小铃铛开心地扭动着身体,舀起最漂亮的带着珍珠钻石糖的那一块先送到白檀嘴边:
“妈咪先吃!啊——”
白檀想说小铃铛先吃,妈妈不喜欢吃或者妈妈想把最好的给你,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张开嘴:
“啊——”
微甜的蛋糕,珍珠糖里面是稍带苦味的巧克力,入口即化,如此丝滑。
白檀想:
或许在小铃铛心中,妈妈才是她最深爱的,胜过万水千山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也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唯一的挚爱。
而做父母的更没必要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这种愧疚式教育只会给孩子带来心理压力,让他们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反而教育不出懂得感恩的孩子。
“妈咪,好吃咩?”小铃铛闪烁着大眼睛问道。
白檀点点头:“小铃铛亲手喂妈妈吃,就更好吃了~”
小铃铛又舀了一大勺送过来:“那妈咪再吃一口!”
白檀依然没有拒绝,被女儿投喂了几大口后,蛋糕只剩下半块,小铃铛才开始享用她期待已久的盛宴。
白檀回了房间,看到桌上装蛋糕的纸袋,他习惯性拿起来要丢。
“哗啦。”袋子里有声音。
白檀这才发现里面除了蛋糕还有一只正方体小盒。
拿出一看,上面印着全英文说明,稍作阅读后——
是一款很有名却很难买的淡疤痕乳膏。
白檀攥紧了盒子。
刀疤还是被霍泱看到了。
又送了这种淡疤产品,是因为他觉得很难看?
白檀缓缓看向窗外。
莫名想起来那湿透的半边肩膀,还有一般人买不到的Crystal relic。
总觉得,霍泱是看到了他死死抓住衣服不愿意把身体露出来,因此觉得他为了这道疤抬不起头。
白檀不想让自己这么想而给霍泱找借口,可心下一动再难自控。
他打开盒子,食指沾了一点乳膏,掀起衣服。
刚生下小铃铛后那段时间,他为了解决这道疤每天都要敷着美痕纸,缠着收腹带,想过做激光祛疤,又怕医生问来问去,他不知如何解释。
三年过去了,刀疤已经很淡了,激光祛疤的借口也想好了——
白檀将指尖那点祛疤乳膏抹回瓶子里。
他抬头看向抱着图画本跑过来要他陪着画画的小铃铛,轻轻松了口气。
到底这道疤有什么可丢脸的,这下面是小铃铛来到这世界前生活的温暖小屋,也是小铃铛用尽全力来到妈妈身边的通道口,以此,他才告别了曾经无人关心的生活,被这个小女孩毫无城府地深爱着。
从那一天起,他的生活进入完满新世界。
白檀把小铃铛抱进怀中,握着她的小手在纸上慢慢画着线条。
真的好幸福啊,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么。
*
下午,小铃铛睡着了,白檀才能抽出时间存存稿。
正码字,右下角的企鹅小窗口响了。
版权编辑发来了消息:
【作者您好,您的新文现在有四家影视出版社竞价,这是详细价目表,您看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白檀短暂地诧异了下。
明明他这篇文才发了三十几章,离着完结还隔着一条银河。
更离谱的是,他上一篇文章出版影视时,是网站越俎代庖帮他做了决定选了竞价最高的一家,这次倒还征求起他的意见了。
是那天霍泱带了大名在他文下留言的原因么。
白檀点开竞价表,或许是碰上了影视寒冬期,四家影视出版社给出的价格都不算高。
思前想后,他只能先把纸质出版和有声版权确定下来,至于影视,再等等,看之后有没有更高的竞价。
以此,尽快还清天价违约费,那个人就没借口再来打扰他和女儿的生活。
可是……如果不是霍泱的留言,他这篇文能不能顺利入V还是个未知数。
正沉思着,小窗口又响了。
是他的责编发来的:
【纸质出版和有声已经确定下来了么?】
白檀:【是的。】
责编:【[摸摸]好好码字呀,这之后出版社会发来修改建议,你辛苦一下。】
白檀:【好,谢谢,不麻烦的。】
不麻烦就有鬼了,为了顺应社会价值观,改文远比写文更耗费脑细胞好么,一旦有一个点要改,剩下的串联起来的剧情都得大刀阔斧地改。
责编又发来了消息:
【对了,我顺便问问,你私下和绾绾作者有联系么。】
白檀看到“绾绾”二字,心情有点不美丽了。
【没,和她不熟,怎么了。】
责编:
【不认识就算了,别多想,我们所有编辑碰到作者敲小窗都会顺便问一嘴,她断更很久了,也联系不上人,电话不接邮件不回,怕她出什么事。】
白檀沉思片刻,略带疑惑地点进销售榜。
榜首已经换了一位作者,翻了好久才在一百名开外翻到了绾绾的文章。
根据日期显示,上一次更新是在七个月前,而且这一章之前的那章节更是在一年两个月前,就是说,她断更五个月后才贴了这么一章上来,之后就彻底失去音讯。
而她文下的评论区也热闹异常。
不是说什么等她回来或者询问她现状的关心,反而都是激烈的脏话。
【断更五个月就贴了这么一章又水又臭的垃圾上来,你可以去死了。】
【解V退钱,不想写别写了,年更是吧?不愿更新又不愿退钱,你真可以了,亏我以前那么喜欢你。】
【这章完全大崩了,人设全部OOC,绾绾你还知道你在写什么东西么?】
【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控制了?不写就解V别吊着大家。】
白檀清楚自己和萧绾有不共戴天之仇,可看到大家这么骂她,她又遁走了,心情有点奇怪。
确切说,有点担心。
鬼使神差的,白檀翻出自己以前用的旧手机卡插.进手机。
赫然发现,一个月前萧绾给她打过一通电话,还有条短信,言简意赅:
【过来,妈妈想见你。】
要是搁在三年前,白檀看到妈妈想见他,他能像只快乐的归巢小鸟屁颠屁颠就去了。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檀现在心如止水,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正沉思着,手机忽然响了。
显示卡二接入一通来电,而打电话的人是……
萧绾。
手机铃声像是有怨念一般,他迟迟不接,它就一声比一声响。
身后床上传来稚嫩的小声,漫着大梦初醒的嘶哑:
“妈咪……你不接电话么?”
白檀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吵醒了小铃铛,立马安慰她几句后起身去了客厅。
电话一接通,那头传来一道喑哑的女声,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来海军医院二一零病房,妈妈想见你。”
白檀蹙起眉,反问:
“她怎么了。”
那头沉默半晌,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胰腺癌末期。”
叮咚——
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巨大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倒映在白檀的瞳孔中。
胰腺癌有癌中之王的称号,发病率和死亡率接近1:1,且因为胰腺在人体比较深的位置所以早期很难发现,就算手术,成功率几乎没有,难度、风险之大也是其他癌症不可比的。
白檀缓缓垂下眼眸,又是那种很复杂的心情。
明明是她先不要他的。
霍泱也说过,人应该善良却不能愚善,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想害一个人或是爱一个人,都在这复杂的一念之间。
或者说,去或不去也在一念之间,但要突破这道界线却成了此时世上最难解的难题。
“妈咪……”这时,小铃铛揉着眼睛过来了。
她好像还没睡醒,一头栽进白檀怀中。
小孩有点起床气,哼哼唧唧赖赖唧唧撒着娇:
“妈咪,好热哦,小铃铛想吃一支小雪糕可以咩?”
白檀抽出湿巾给她擦了擦小脸,道:
“妈妈这次不能答应小铃铛了,现在已经是晚夏,吃太冰会闹肚子。”
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记吃不记打,哪怕她之前因为吃雪糕而闹肚子哭哭啼啼一晚上,可也扭头就忘,继续撒娇:
“可是!可是……妈咪呀,我想吃~”
白檀深深叹息一声。
他作为成年人更应该考虑清楚一支雪糕给幼儿带来的利害,可每次这个小丫头这样撒娇,他总是无法招架,心软的一塌糊涂。
颇有心机的小丫头好似也知道自己怎么说话、哪个角度最可爱,卯着劲儿往他怀里拱,然后抬起肉鼓鼓的小脸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朝他发射星星光线。
白檀又是一声叹息。
所有的小孩都这么会撒娇么?好像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妈妈啊,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养大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瞬而过,白檀倏然绷直了后背,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
白檀缓缓看向小铃铛,小丫头见妈妈终于忍不住要张嘴回答了,使劲把眼睛睁更大,眨啊眨。
“好吧,不过现在我们要出门一趟,雪糕在路上吃吧?”
小铃铛振臂欢呼,忙跑去衣帽间翻出自己的小裙子,懂事的自己换衣服。
车上。
白檀刚拧下车钥匙发动了车子,小铃铛举起小布丁雪糕送到他嘴边:
“妈咪先吃。”
白檀也不是任由这小孩拿捏的傻瓜,“啊呜”一大口咬掉三分之二,只留一点点给小丫头。
冰的他太阳穴都疼。
小铃铛却一点不埋怨,舔着剩下那点雪糕道:
“妈咪最喜欢吃小布丁惹,等小铃铛长大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钱给妈咪买小布丁。”
白檀想哭。他这个小闺女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总是让他这么愧疚。
……
到了医院门口,白檀拿宝宝专用口鼻湿巾给小铃铛擦了擦嘴巴,又喂她喝点水漱漱口,然后给她戴上小口罩,提醒道:
“小铃铛还记得吧,在外人面前要叫我爸爸。”
小铃铛点点头,牵着妈妈的手屁颠屁颠往住院部走:
“妈咪我们为什么来医院呀?”
接着心惊胆战地皱起小眉头:“要带小铃铛打针咩……”
白檀笑笑,蹲下身子将女儿额角的碎发拢到耳后,认真解释:
“不用害怕,我们是来看奶奶……外婆?总之,是来看望妈妈的妈妈,她生病了。”
小铃铛若有所思,童言童语非常天真地说了一句:
“原来妈咪也有妈妈呀,头头屁屁和Angle也有妈妈,大家都有妈妈。”
三岁小孩的一句话,令白檀倏然身体一顿。
晚夏的热浪依然威力十足,照得人眼睛发酸。
“是啊,大家都有妈妈。”
白檀笑笑,努力收敛起眼底的雾气,牵起小铃铛的小手捏了捏:
“走吧。”
病房门口。
白檀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望进去。
印象中,林知微这个女人一生美丽明艳,她有很多得体的漂亮衣服,即便是干燥的秋天,她那完美的妆容依然通透细腻。
白檀很小的时候,她为了保持身材可以做到一天只吃几片鸡胸肉和一点蔬果,吃任何东西都是计算着卡路里来。
白檀的视线穿过玻璃落在病床上。
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现在浑身浮肿,头发白了大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皲裂苍白,眼中神采不再,只剩沉寂的呆滞。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好情绪,敲敲门。
林知微放下手中的书,声音嘶哑不成调地道了声“请进”。
看到来人,她无神的双眼倏然亮了,忙忍着剧痛支撑着身体坐直。
“小檀,你来了。”
她又看到白檀身后抱着小小一束鲜花的小女孩,正害羞地抱着白檀的腿,悄悄探出半张小脸好奇地看过来。
“这是……?”林知微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小铃铛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虽然她看起来很憔悴,但她还是觉得她好漂亮。
白檀道:“这是我女儿。”
林知微一愣,随后慢慢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对不起,我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也没能作为母亲到场庆贺。”
白檀淡淡道了句“没事”。
多余的话他还是不太想说。
小铃铛抱着花束,回想妈咪教给她的儿歌:
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她想了很久,伸长手臂将鲜花递过去:
“奶奶你好,我叫小铃铛,大名叫白清绮,英文名叫Kathy,我今年三岁惹。我来看你惹,祝你早日康复~”
稚嫩的小声儿说着冗长的自我介绍,林知微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她接过花束,对着小丫头招招手。
小铃铛颠颠走过去,蹬着小短腿爬上病床,蹬掉鞋子,慢慢趴进林知微怀中,小声道:
“奶奶你长得好漂酿呀,小铃铛长大后也想像你一样这么漂酿。”
林知微摸了摸自己苍白皲裂的脸颊,仓促地擦了一把脸颊,低下了头,目光有些闪躲:
“会的,小铃铛本来就很漂亮。”
小铃铛虽然是第一次见林知微,但她是妈妈的妈妈这个念头在她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她觉得自己深爱着妈妈,也应该爱妈妈的妈妈。
林知微怀抱着小铃铛,腾出手来给她削苹果吃。
她问白檀:
“怎么没看到你太太,她工作很忙么。”
白檀随便扯了个理由:
“她现在在国外。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林知微将苹果切成小块,扎上小叉子递给小铃铛,沉声道: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各有命吧。”
白檀沉默了,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林知微擦过手,给小铃铛扎了个非常可爱的鱼骨辫,继续道:
“你爸爸还好么,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
“不知道。”白檀实话实说。
林知微手一顿,仓皇地笑了:
“是啊,你爸那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人民在他心里胜过天地。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指责他,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知微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的道理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答案。
但白檀已经不在意她会说什么,夫妻因为性格不合选择离婚这很正常,两人为了自己的长远考虑不想要孩子也……正常。
反正他已经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唯有把日子过好把小孩好好养大,才不辜负他这跌跌撞撞的十几年。
正沉默着,几个医生敲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萧绾。
阔别三年再见萧绾,白檀发现这个女孩看起来好像是长大了些,只是瘦得厉害,只剩皮包骨。
医生说要给林知微测量身体各项数值,让白檀和萧绾他们先出去稍作等候。
出门前,小铃铛用小手轻轻抚摸着奶奶的手,安慰着:
“奶奶你不要怕哦,要勇敢,小铃铛打针的时候都不哭呢。”
林知微无力地笑笑,摸摸小孩的头发:
“好~有我们小铃铛的鼓励,奶奶什么都不怕。”
旁边,萧绾匆匆扫了眼白檀,转身离开病房。
住院部后面的花园里,紫藤萝缠绕着花架努力想要抓住天际的云朵。
长椅上,白檀和萧绾二人各占一边,中间最大限度隔开距离。
小铃铛靠在白檀怀里昏昏欲睡,却还要强撑困意支起眼皮看一看长椅那头的女生。
她的声音挟带着困意,小声问:
“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
白檀解释道:
“是我妈妈的女儿。”
小孩掐指一算,随后对萧绾道:
“姑姑,你热不热?往这边坐一点吧,这里有大树给你遮太阳。”
白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像是在暗示她别乱说。
萧绾缓缓侧过脸看过去。
湿润泛红的眼底含着一丝不可置信,通红的鼻尖抽动了下。
第44章 第 44 章【一更】
“抱歉, 我女儿不懂事。”白檀冷冷道歉,“你别介意。”
萧绾低下头,仓促道了句“没事”。
小铃铛不服气,又掰着小手指算了一遍, 抬头向白檀求证:
“小铃铛没说错, 爸爸的姐妹叫姑姑。”
白檀无奈地笑笑, 抱着小孩晃了晃:
“好,是爸爸算错了,我向你道歉。”
小铃铛得意上脸,蹬了蹬小脚丫,然后慢慢把脸埋进白檀怀中:
“小铃铛好困哦,想睡一小会儿。”
“睡吧。”白檀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翻出一件薄薄的开衫裹住小铃铛,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哄睡。
随着小铃铛睡着后节奏的呼吸声传来,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阒寂。
天边浮动着薄薄的红霞, 将世间万物都镀上一层温暖的绯色。
或许是因为太过安静,白檀忽然出声导致萧绾的手指猛地一缩。
“叔叔呢, 他工作很忙么。”
白檀倒也不是关心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只是待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萧绾他爸过来照顾妈妈,有点好奇。
萧绾的手指渐渐收拢。
她深深低着头, 脚下小小一片草地逐渐模糊了。
“去世了。”她嘶哑着道。
白檀眉间一蹙,属实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
“去年十月份, 他车祸离世了。”
白檀回忆起萧绾的文章停更时间,好像就是在去年十月份第一次停更。
有点意外,也有点感慨。
萧绾笑笑, 语气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很快我也要没有妈妈了。”
白檀沉默许久, 问:“病情很严重么。”
萧绾点点头,翕了眼, 声音晦涩:
“医生说,就算保守治疗她最多也能再活三个月。”
那一刻,白檀自认为早已坚硬如铁的心,因为这个消息开始颤抖了。
萧绾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抬起头努力把眼睛睁大。
但失控的情绪冲破最后的防线后,眼泪簌簌落下。
她哽咽着,声音早已溃不成军:
“是报应吧,我经常在背后说你是没有爹妈要的孩子,是孤儿,早晚到这个说□□到我头上,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
白檀轻笑一声:
“是很荒唐,文字没有棱角,却也能轻而易举刺穿一个人的心。”
萧绾捂着眼睛,哭声徐徐不止,肝肠寸断。
“我恨你,是因为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母爱,世界上有哪个孩子愿意和别人分享母亲呢,所以哪怕你只是在十几年里给妈妈打一个电话,我也偏执地认为你是故意纠缠我妈妈。”
白檀还是笑,语气漫上一丝嘲讽:
“我就是很无辜啊,不过是那年生日想见妈妈一面,一起吃完蛋糕就把她还给你,在你嘴里我却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你在音频里动手脚陷害我,以妈妈的名义把我骗到你的生日宴会上让我看着你们一家人和睦美满,请所有人见证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你真的很厉害,特别懂我的执念。”
“音频事件曝光后,你轻飘飘几滴狐狸的眼泪,就让一个无比期盼妈妈的孩子心里又被扎了一刀,那时候你一定在偷笑吧,看,这个蠢货又被我拿捏住了。”
白檀摸了摸熟睡的小铃铛稚嫩的小脸,抱紧她:
“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人的本质就是自私,世上有哪个孩子愿意和别人分享母爱。只是因为我得不到,所以没机会像你一样拿妈妈做最后的王牌。”
白檀看向泣不成声的萧绾,嘴角高高扬起:
“现在好了,你也马上就要失去这张王牌了。”
此话一出,萧绾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断喊着“妈妈”。
白檀觉得好爽啊,这些年的怨气,所有的委屈,今天一并被他讨伐回来。
那个哭着喊妈妈的变成了身边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孩。
白檀望着她泪涟涟的脸,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不过你比我幸运,你有小铃铛帮你说好话。”
萧绾怔了怔,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看向白檀怀里熟睡的小孩,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
白檀笑了笑,道:
“为人父母,不仅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完整的父母爱,也希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毫无城府地爱着她。爷爷奶奶的爱,外公外婆的爱,叔叔伯伯和……姑姑的爱。”
萧绾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像个好笑又夸张的木头玩具人。
她怔怔重复着:
“姑姑的爱?”
“是啊,为人父母后才明白,比起孩子将来成龙成凤大有作为,更希望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爱护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有朝一日父母百年离开,她也可以自信并且有底气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这些东西,只有爱才能培养出来。”
“所以曾经嚣张跋扈不肯吃一点亏、一点就炸的那些人,成为父母后变得和气圆滑,看着好像和谁都能把关系处得很好,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陪伴孩子一辈子,必须学着收敛起满身尖刺,为孩子提前建立人际关系网。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早晚有一天父母的努力会回馈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白檀说的这个道理,在刚才小铃铛喊萧绾为姑姑的那一瞬间,醍醐灌顶。
他以前也不喜欢小孩,觉得他们吵闹不懂事,但除了小铃铛,他还有个六七岁的小侄子。
白檀是看着小侄子长大的,无论这小孩怎么吵闹,白檀都会觉得他和外面那些孩子不同,他很可爱。
白檀并不信奉血缘说,却也不可否认,哪怕这个调皮的小男孩身体里只流着和他一点点相似的血,他也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他爱他。
堂哥感激他对侄子的疼爱,就像他也会感激其他人对小铃铛的疼爱。
给小铃铛取了这个小名,就是希望她在爱意包围下每天都开开心心,笑声如铃。
冗长的沉默带走了天边最后一片晚霞,青黑色融入天际滴落在世间万物上。
青黑色的天际中冒出了星星点点。
白檀听到身边的萧绾发出了一声像是释然的叹息。
良久,他又听到萧绾小心翼翼问:
“你说……她叫小铃铛对么。”
白檀点点头。
一抬头,却发现萧绾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挨着他坐了过来。
她垂着眼眸深深凝望着小铃铛的睡脸,注意到白檀的视线后,忙羞赧地移开目光。
掩饰性地说了句:“她好可爱,她妈妈一定也很漂亮吧。”
白檀对于这个问题扯谎都觉得扯累了,但没辙,还是得继续扯:
“当然了。”
他看到萧绾双手按在椅子上,时不时悄悄转动眼珠看一眼小丫头。
沉思片刻,他抱起女儿:
“你要抱抱她么。”
萧绾眉目一展,脸一红,紧张的磕巴了:
“可……可以么。”
白檀轻轻把小铃铛抱过去,萧绾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很久,才颤抖着伸过去双手小心翼翼接过小朋友。
手上不敢使劲怕弄疼孩子,又怕抱不稳,索性将全部力量集中在双肩,弄得肩颈酸疼。
小铃铛发出一声“嗯唔”的梦呓,以为自己还在妈咪怀里,在梦中也能习惯性伸出双手紧紧抱着眼前的人。
萧绾忍不住发出轻轻一声惊呼。
小孩子的身体好温暖,小手臂也软软的,弄得她心头也软的丢盔卸甲一塌糊涂。
萧绾忍不住凑近她的小脸,眉眼温柔地舒展开,轻声叫着:
“小铃铛你好呀,我是姑姑,你好漂亮呀~”
这个以前只会嚣张跋扈说着冷冰冰言辞的女孩,忍不住夹起了嗓子。
在父亲离世母亲也命不久矣后的这段时间里,她终于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白檀抱着小铃铛又去看了看妈妈后,才觉时间不早,小铃铛还没吃晚饭,于是起身告辞。
萧绾一直把白檀送到医院门口,最后别别扭扭又不好意思地说了句:
“谢谢。”
白檀发动了车子,淡淡道:
“不谢。”
萧绾隔着车窗又对副驾驶上大梦初醒还在发呆的小铃铛挥挥手:
“小铃铛,下次见啦~”
小铃铛撑着沉重的眼皮对萧绾挥挥手:
“姑姑再见,你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吃饭饭,虽然我妈咪做饭不是很好吃,但我们很欢迎你~”
白檀:感觉心上中了一箭。
这个小孩竟然说他做饭难吃。
萧绾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以为小铃铛说的是白檀的妻子,于是道:
“好~有时间会去的,姑姑做给你吃,还会给你带漂亮的小裙子哦。”
“谢谢姑姑!你一定要来哦!”小孩一听有漂亮的小裙子,坐不住了。
白檀笑笑,对萧绾点点头,踩下油门离开。
车子穿过灯光绚烂的繁华都市,这一天好像很漫长,像是过了一整年。
白檀想起霍泱说过的做人不能愚善,可只要是为了小铃铛好的事,他都愿意去尝试,也愿意为了她放下一些东西。
小铃铛是上天恩赐于他最好的礼物,为了保护好这份礼物,他愿意付出一切。
*
三面环海的晋海市比别的城市更早一点褪去夏季的炎热,到了八月下旬,最热的时候过去,早晚两头已经生出一丝凉意。
白檀已经开始着手计划小铃铛上幼儿园的事。
纵然他舍不得闺女,可所有小孩都要经历这一步,况且他与霍泱协商的暂停工作也只到九月份。
这几天,白檀逛遍所有育儿论坛,又把晋海市所有幼儿园的招生简章收集过来,对比各个幼儿园的设施、师资以及周围环境等诸多因素。
公立幼儿园生源好,可架不住设施老旧;
私立幼儿园环境好,可里面的小孩鱼龙混杂。
看了好几天,还是没能确定下来。
他清楚自己,只要是涉及到小铃铛的重大决定就总是犹豫不定,担心这担心那,生怕自己的决策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
小铃铛浑然不知她即将告别二十四小时黏在妈妈身边的生活,还在那抱着猫咪傻乐。
白檀拿出新的招生简章,正透过上面的宣传照片企图把建筑建造年岁都看出来,脸都快埋进去。
手机忽然响了。
是厉温言打来的,张嘴只有俩字:
“开门。”
白檀:?
他喊小铃铛先回房间,自己先透过猫眼看了眼。
一大团黑不溜秋又红不拉几的东西,看不清。
白檀小心翼翼打开门。
哗——
一大束红玫瑰猛然映入眼帘。
随后,花束后的人探出头:
“白檀,我回来了。”
白檀愕然一会儿,没等开口,就听到小铃铛喊着“厉叔叔”从房间里颠颠跑出来,激动上头,拖鞋都没穿。
白檀回房拿她的小拖鞋跟着追出来。
“小铃铛,好久不见呀。”厉温言放下花束,俯身抱起小铃铛。
“厉叔叔你怎么才回来呀,小铃铛好想好想你,有这么多的想你呢。”小铃铛将双臂张到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大,画了个圈。
“抱歉,英国那边有事耽搁了,让我们小铃铛等着急了吧。”厉温言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这么久没见小铃铛长高了些,也重了些。”
“妈咪说我这叫压力胖,因为太想念厉叔叔所以有压力,就胖惹。”小铃铛着急解释道。
白檀哭笑不得,他以前偶尔对着镜子发现自己胖了点瘦了点都会说自己是压力胖幸福瘦,不知道怎么被小铃铛听了去,也跟着学。
小铃铛双脚一着地就赶紧跑去拿遥控器给厉温言开空调,怕他热着。
白檀把人迎进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买了花就过来了,介意留我吃顿午饭么。”厉温言笑吟吟的重新抱起花束递给白檀。
白檀望着那束玫瑰,没动。
厉温言将玫瑰放在桌子上,脱下外套站在空调下吹吹冷气散散热。
小铃铛则跑过去对着玫瑰花指指点点:
“一、二、三……十……十……”
得,数到十又没辙了。
厉温言握着她的小手轻点过每一朵玫瑰,教她继续往下数。
“说起来,小铃铛快要上幼儿园了吧。”厉温言道。
白檀点点头:“最近一直在看,还没拿定注意。”
厉温言拿过桌上一沓招生简章以及白檀对各个幼儿园的记录名单,仔细看过后,道:
“这么多也没拿定主意?”
白檀“嗯”了声:
“我怕给她选得不是最好的,选幼儿园不光看名气,还得考虑设施师资等很多因素。”
厉温言指着一家名为“东方剑桥”的幼儿园:
“这个很不错,双语幼儿园,老师水平高都是名校毕业,周围有晋海大学、艺术大剧院等,设施也很完善,还引进了全新AR仿真环境教学,在晋海算得上一枝独秀。”
“是挺好的。”这家幼儿园的确也是白檀最先考虑的,“但离家太远,八公里,通勤时间长,这样小铃铛每天就得少睡一会儿,我怕她到时候犯困。”
除此之外,还有个特殊原因。
幼儿园后面是观澜堂,霍泱就住那。
厉温言沉思片刻,道:
“刚好我在这家幼儿园附近有空房子,不介意的话你就搬去住,里面家具齐全,采光通风都很好。”
“谢谢厉总好意,但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再看看别的。”
白檀此话一出口,旋即陷入漫长的沉默,只剩小铃铛在一旁专心致志数玫瑰的声音。
一个世纪过去了,厉温言终于缓缓开了口:
“这两个月我没联系你就是不想你被我干扰,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我那时说的问题。我现在并非想催你,只是小铃铛眼见要去幼儿园,开始正式融入社会环境,而他们小朋友最喜欢的话题就是动画片和……父母。”
白檀手指动了动。
虽然厉温言没直说,但白檀也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他想和自己结婚,想给小铃铛做爸爸。
但白檀却没有一点这种想法。
无论是答应厉温言并且给小铃铛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是拒绝厉温言坚持小铃铛有她自己的爸爸,两种抉择无分好坏,都显得他很自私。
如果当初……霍泱没说那番话,那么现在真的就是两全其美。
白檀只能岔开话题:
“你不是说饿了么,我去做午饭。”
厉温言望着白檀故意逃避的背影,了解他性格也就明白了,白檀还是拒绝了。
只是怕厉温言面子上挂不住才故意转移话题。
厉温言的紧绷的双肩倏然坍塌下去。
不可否认他也有私心,实话来说比起小铃铛他更喜欢白檀,想和他结婚也不是真的想给别人做便宜老爸。
厉温言吃过午饭回家放行李,顺便去公司看看,临走前说要白檀别着急,他会帮忙打听周围不错的幼儿园。
厉温言一走,小铃铛拉着白檀的手晃了晃,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妈咪,嗯……你……要和厉叔叔结婚么?”
白檀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会伤了小孩的心,但有些话不说明白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才是真的对她残忍:
“妈妈不会和厉叔叔结婚的,因为我并不喜欢厉叔叔,也理解你想要爸爸的心,但世界上很多事是没办法两全的。不过还是希望小铃铛对妈妈有点信心,妈妈一个人也可以把你好好养大。”
果不其然,小铃铛听到这个噩耗,阔别重逢再见厉叔叔的美好心情瞬间碎了一地。
她瘪着小嘴,像一根委屈的波浪线,眼睛一眨,又掉金豆豆了。
“可是!可是……”
依然是没有结果的可是,好似她唯一能做的仅此而已。
“厉叔叔想和妈妈结婚是因为想得到妈妈的爱,但是我没办法给予他这个东西,就算勉强同意和他结婚,厉叔叔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事实,这样对他来说也是很残忍的事,对不对?”
小铃铛不太懂,但她不想厉叔叔经历这么残忍的事,只能委屈自己,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白檀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
他抱过小铃铛帮她擦着眼泪。小孩子的眼泪永远是赤诚又热烈的。
“对不起小铃铛,是我的错。”白檀抽出纸巾捏在小铃铛的鼻子上,小铃铛很自觉的用力擤着鼻子。
小铃铛擤完鼻子,稚嫩的小手轻轻捧起白檀的脸颊,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眼睛里却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和坚定:
“不是妈咪的错,是……是……”
既然不是妈咪的错,也不是她小铃铛的错,总得找个人赖掉这份错误。
她眼珠转了一圈,看到了墙上拼图画里的黑执事。
“是塞巴斯酱的错。”小手一指拼图,毫无愧疚地指责道。
拼图:?
下辈子一定要当个能说话的玩意儿。
白檀跟着附和:
“对,是塞巴斯酱的错。小铃铛不哭了吧?有问题要好好说,努力去解决,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不对?”
小丫头重重点头,扑进白檀怀里。
如果有尾巴她一定会摇成螺旋桨。
白檀心中暗暗叹息着,说着哭泣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也不知道在冠冕堂皇个什么劲儿,明明以前他可比这小丫头更爱哭,天天眼泪就像开闸泄洪一样。
他轻轻抚拍着小铃铛的后背,若有所思望向天花板。
爸爸啊……
难道小铃铛真的一辈子也没机会叫一声爸爸么。
*
经过深思熟虑加上王姨的朋友圈宝妈推荐,白檀为小铃铛选了离家1.5公里左右的金色摇篮幼儿园。
虽然在教学设备上没有东方剑桥那么先进,但听说里面有位老师曾经为了救自家楼下的小孩勇闯火海,现在胳膊上还有烧伤疤痕。
或许对于小朋友来说,老师的品德才是第一位,也是最令家长放心的重中之重。
白檀带小铃铛去看过幼儿园,小孩见了滑梯只当这是游乐园,疯玩一下午后,白檀问她喜不喜欢这里,小铃铛说喜欢,下次还要来。
可惜那位勇闯火海的老师名气太大,白檀报名得又晚,她带的班孩子已经满编,白檀无论是送礼送钱还是好话说尽都没办法再多加个名额。
虽然是很可惜,但这反而更让白檀放心。
很多人觉得多加个孩子无可厚非,但老师和幼儿园都坚持原则,不收礼,明确拒绝,起码证明他们是负责任又一视同仁的优秀老师。
很快到了小铃铛入园的日子了。
入园前一天晚上,白檀给小铃铛整理好书包,熨好制服,忙完手头一切闲下来后,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小铃铛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妈妈,他又何尝不是。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深刻意识到:这个当初被他嫌弃着又丑又爱哭的小豆丁,也悄悄长大了,要去幼儿园里学知识了。
白檀托着小铃铛的小制服,鼻根酸酸的,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王姨进来看白檀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见白檀垂着头对着女儿的制服发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白先生不要难过了,小孩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步。等她上了初中高中,你会发现她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她工作后可能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白檀点点头:
“我知道。”
“我只是很担心,她能不能吃得惯幼儿园的饭菜,会不会有坏小孩欺负她,她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吃亏了都不知道。”
王姨笑笑:
“为人父母,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完成能力范围内的职责,剩下的,也要小朋友自己学会成长。”
这些道理白檀都懂,只是他也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很好的控制这些很强烈的情绪。
正伤心着,手机响了。
王姨很有眼力见的自觉离开。
白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霍泱冷淡的声音:
“明天九月一号,还记得要开工吧。”
白檀攥紧了手机,犹豫着道:
“明天我女儿第一天去幼儿园,我想请一天假。”
“是么。”霍泱的声音依然冷淡,没有任何起伏,“我记得用人合同里好像没有写明除红白事外可以随意请假。”
白檀也知道,而且他是艺人助理,本就在请假这件事上比一般工作更为严格。
“拜托你了,总不能明天让我女儿自己走去幼儿园吧。”再见到霍泱之后,这还是白檀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和霍泱好商好量。
电话那头沉默须臾,他才听霍泱低低道:
“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女儿就读哪一家幼儿园。”
第45章 第 45 章
白檀一听霍泱这么问, 那些稀奇古怪的恐怖想法全冒出来了。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他的声音不由变得警惕。
“不想说?好,请你明天准时到岗。”霍泱态度坚决,好像吃准了白檀绝对不会丢下女儿不管。
“在……”白檀只觉喉咙发堵,在心里把霍泱骂得狗血淋头, “在金色摇篮幼儿园。”
“这样啊。”霍泱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三个字, 随后道, “你明天不用过来。”
说完,他速速挂了电话。
白檀紧绷的身体骤然坍塌。
该死的霍泱,如果小铃铛少一根头发,他这辈子和下辈子都要跟他没完。
*
白檀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挂着眼底淡淡的青色起来了。
“妈咪,小铃铛的裙子好看咩?”
小铃铛倒是很有精神,王姨帮他换好制服后, 她迫不及待跑到白檀身边转了个圈展示给他看。
白檀看着小铃铛墨绿色与白色相间的制服套裙, 觉得这家幼儿园的园长眼光属实不错。
不由地感慨着:小铃铛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真的很难看,短短三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模样像他, 身高像霍泱。
唉,好神奇,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真是自己生下来的。
白檀帮小铃铛仔细整理着制服,叮嘱着:
“去了幼儿园要好好吃饭,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勇敢回击,不用怕,你解决不了的还有妈妈呢。”
小铃铛点点头:
真开心, 可以和妈咪一起去幼儿园, 那里有滑梯还有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玩,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宝宝。
白檀继续道:
“我们不怕事但也不能惹事, 绝对不可以欺负别的小朋友,大家友好相处,尊重老师爱护花草树木,保持安静,课堂上想说话要先举手,好不好?”
“嚎~!”
白檀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女儿要踏出家门迈向全新一步时,他想说得太多太多,一时间难以全部给她讲清楚。
罢了,慢慢来吧,小朋友的成长也是慢慢的,急不得。
白檀开车载着小铃铛前往幼儿园。
小丫头一路上叽叽喳喳。
“妈咪,我在向日葵小班,我的班级里有……有向日葵的贴纸。还有还有,我的老师姓于,她有一个很漂酿的粉色眼镜,我好喜欢她呀,她特别的温柔。”
白檀心说他当然知道,还是他领着小铃铛来参观了幼儿园。
听女儿喋喋不休满怀期待的,他也稍稍放心了些,笑问道:
“这世界上有你这小孩不喜欢的东西么。”
小铃铛低头认真想了很久,小声道:
“有……”
“是什么呢?”
小丫头觉得自己这样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有点不礼貌,但妈咪问了她肯定要句句有回应,于是犹豫着道:
“就是那个叔叔,我不是很喜欢他……”
白檀疑惑的“嗯?”了声:
“哪个叔叔?”
“就是……上次来我们家,说让妈咪赔他很多钱的那个叔叔。”
霍泱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一顿,忙抬脚松了松油门。
小铃铛叹了口气:“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惹。”
白檀仓促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这件事中,亲生父亲被孩子讨厌也怪不得他,只怪霍泱当初当着孩子面说那些话,给她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在年幼的小朋友心里,了解一个人主要看第一印象。
到了幼儿园,白檀好不容易才把车子开进小路上。
入园第一天也是家长参观日,家长大军将整条路都挤得水泄不通,车子发生剐蹭,他们也顾不得孩子在场,吵得脸红脖子粗,小孩害怕,只能在一边哇哇大哭。
白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子停好,小铃铛迫不及待撅着小屁股下了车,拉着白檀的手急匆匆往里走:
“妈咪,我看到于老师惹,我们快去找她~”
“哎呀,白清绮小朋友,你准时到园了,你是个守时的小宝宝,你真棒!所以老师要奖励你一朵小贴纸。”
于老师在小铃铛的手背上贴了只粉色的立体小兔子。
她对这个叫白清绮的小朋友印象非常深刻,这小女孩实在太漂亮了,懂事又活泼,情商也很高,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夸得心花怒放。
“谢谢于老师,我最喜欢小兔叽了,我妈咪就是属兔叽的。”小铃铛举起小拳头给妈妈展示手背上的贴纸。
于老师在心里添了一句:
还很聪明,这个年纪的小孩能知道自己什么生肖就不错了。
于老师让到园的小朋友排好队,家长们也要在孩子身边跟着排好队,等待人全部到齐后再进去。
白檀环伺一圈,发现其他孩子的双亲齐齐到场,有的连爷奶叔姨也跟着来了,一排家长队伍中,只有他身边突兀的空了一块。
他不由自主攥紧了小铃铛的手,而小铃铛站在队伍最前端,另一只手紧紧牵着于老师,看起来倒真像和谐的一家三口。
等向日葵小班的孩子全部到齐后,入园第一课,于老师先教他们学着按照高矮个排队。
小铃铛嘟着小嘴站在队伍最后哼哼唧唧。
长得高也不是太好嘛,这样她就不能牵于老师的手手了。
铃铛痛心.jpg
安排好队伍,于老师拿着签名表让家长依次签名,顺便多留几个家人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白檀正在写王姨的联系方式,考虑着还能再写谁。
萧绾么?还是……霍泱。
出于方便考虑,写霍泱最合适,这样如果他电话关机或静音没听见,老师找不到他也能直接联系霍泱,而他肯定是大半时间都陪在霍泱身边。
这时,站在小铃铛前边的小男孩无聊地四处乱看,一回头,看到小铃铛抱着白檀的腿也在好奇地四处打量。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把白檀和小铃铛俩人上下打量过一遍,作势清了清嗓子,问小铃铛:
“你没有妈妈么?怎么只有你爸爸带你来了。”
小铃铛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白檀,小声道:
“我有妈咪……”
“撒谎,你有妈妈为什么没看到她,离婚了么?还是她根本不疼你,都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陪你一起过。”小男孩咄咄逼人道,“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来了。”
他的父母就站在他身边,看着衣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但儿子出言不逊,他们俩并不想管。
“我没撒谎……我就是有妈咪。”小铃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妈咪说过在外面要叫他爸爸。
小孩蹙着小眉毛,小嘴噘的都能吊茶壶。
小男孩继续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要叫妈妈叫妈咪啊,你很装欸!”
小铃铛皱起眉头”不满地“嗯~”了声,一个字转了十八个弯。
她学会说话时说得多是英文,一直“mommy”地叫,改不过来了。她不明白,这样就叫装么?
白檀写完联系方式,听到女儿这略带委屈的一声哼唧。
“怎么了小铃铛?”白檀俯身拉过女儿的小手,轻轻揉着。
小铃铛眼底含泪,小叔习惯性攥紧白檀的手,委屈巴巴说:
“这个小朋友说我没有妈咪,妈咪不爱我……”
白檀瞪了那小男孩一眼,随后摆出虚伪的笑脸:
“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不可以欺负同学,大家要友好相处哦。”
实则内心OS:不然大嘴巴子抽你父母哦。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语气傲慢:
“我又没乱讲,别人都有爸妈,她就一个爸爸。就算爸妈工作忙也会在今天抽出时间来陪我们小朋友见证这伟大时刻,我爸爸可是连夜从外地坐飞机赶回来的。”
白檀不信一个三岁小孩能说出这么高级的词汇,猜到定然是大人教他们的。
而这小孩的父母对于儿子的出言不逊非但不管,还凑一起对其他家长的衣着评头论足。
“因为她有两个爸爸。”
就在白檀考虑着是要先安慰伤心的女儿还是直接找这小孩父母理论时,头顶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
声音不大不小,却铿锵有力。
霎时间,周围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朝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
白檀握着小铃铛的手顿然一紧。
高大的身形遮住了他头顶的阳光,在他和小铃铛身上投出一片阴影。
秋风拂动着天际的薄云,缓慢到像是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墨镜遮住了男人的双眸,只能看到他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白檀咽了口唾沫。霍泱为什么来了……
有家长觉得他很眼熟,但又不能确定,不敢丢下孩子上前一探究竟,只能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那出言不逊的小男孩CPU都快干烧了也无法理解这句“她有两个爸爸”,但他谨记父母教诲:
你觉得不对的就要勇敢反驳,就连幼儿园的老师说得也未必是对的。
“你胡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爸爸呢。”小孩握紧拳头,叫得声嘶力竭。
霍泱墨镜上方的剑眉轻蹙一下,稍纵即逝。
他凭借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垂视着这个只有九十公分的小破孩。
缓缓开口:
“怎么没可能,她的另一个爸爸就站在这。无论是两个爸爸还是两个妈妈,存在就是合理的。你爸妈要是不懂这个道理,叔叔教给你。”
小男孩他爹一听儿子让人教训了,不服气了,撸袖子冲过来——
下一刻,停下了脚步,双目直直平视着霍泱的前胸。
然后慢慢放下袖子盖住他那不盈一握的细瘦手腕。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泱最后看了他一眼,眉尾一扬。
随后不再理会这等闲杂人等,蹲下身子,与小铃铛保持平视,道:
“以后别人再问你就说有两个爸爸,他要是不服,就告诉他是他见识短浅。”
小铃铛紧紧抱着白檀的腿,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全部隐匿在妈妈腿后。
她不太懂什么存在的即为合理的,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叔叔在帮她说话。
只是……她还是很害怕他。
霍泱看出小女孩眼中的惧意,站起身,推了推墨镜,扭头对白檀道:
“老师喊了,过去吧。”
白檀愣了半晌,轻轻道了句“谢谢”,便领着女儿跟着大部队往教室去。
白檀忽然回过头,视线穿过拥挤人群,与霍泱的视线无声地交汇在一起。
他仓促收敛了视线,带着小铃铛进了教室。
老师在落地柜的每个格子上贴了数字和小朋友们的照片,让他们学着找到自己的照片把书包和室外穿的鞋子放进去,换好室内布鞋后再去对面洗手然后领自己的水杯,自己接一杯温水后排好队,按照老师叫号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这过程中家长不能出声也不能过去帮忙。
白檀凝望着小铃铛自己脱掉皮鞋在柜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然后换好布鞋,去找其他已经换好鞋子的小朋友排队洗手。
白檀鼻根一酸,双眼渐渐模糊。
这个小丫头在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总是分不清鞋子左右只,常常鞋子反穿还乐呵呵地跑去找妈妈说自己会穿鞋子了。
那时候她的语言能力尚且稚嫩,只会单个单词往外蹦,白檀要理解好久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日月如跳丸,一转眼,她已经可以娴熟的换鞋洗手,在老师的指导下打了半杯温水喝得干干净净,举着空水杯对白檀傻笑。
看到旁边的小朋友不小心洒了水,她会主动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地。再换一张干净纸巾帮小朋友擦拭弄湿的衣服。
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
独立是好事,可也意味着小孩子开始慢慢不再需要父母面面俱到地照顾。
这么一想,有点伤心呢。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分别的时刻到了。
“各位家长辛苦了,感谢各位对老师工作的理解和认可,我相信今天对于小朋友来说是特殊的一课,对于家长朋友来说,也是学会对孩子放手的重要一课。”
小孩们还没哭,倒是家长们不舍地落下眼泪。
是啊,学会放手,学会将孩子看做独立的人格,是最为痛彻心扉却也是非学会不可的一课。
“好啦,小朋友们也和爸爸妈妈认真道别吧。”于老师道。
小铃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小孩堆里朝着白檀望穿秋水。
她习惯性地伸出小手想让妈妈过来抱抱她。
白檀走过去,蹲下身子,帮小铃铛整理着头发,声音像被拨弄过的琴弦,带着颤音:
“小铃铛,我要走啦,你在幼儿园里会乖乖听话对不对?”
小铃铛急了,紧紧拽着白檀的手:
“妈咪你要去哪,你不陪小铃铛一起玩么?你不要你的小宝宝惹么?”
小铃铛素质三连,弄得白檀哑口无言。
良久,他叹了口气,只能慢慢和小铃铛讲道理。
“小铃铛来幼儿园学知识,爸妈都不能陪着你。不过小铃铛不用害怕,在这里有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有问题就找于老师,玩一会儿吃顿午饭再睡一觉就能见到妈妈了。”
小铃铛掰着小手指算,算来算去算不明白,声音漫上了哭腔:
“那是几分钟呢?”
白檀努力摆出微笑,他不能先乱,不然小铃铛会更害怕:
“如果算时间你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和于老师一起玩再吃饭睡觉你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本来小铃铛在认真思考白檀的话,还算稳定。
但周围小孩一哭,哭的她也心慌意乱。
她一把抱住白檀,像只树袋熊宝宝紧紧攀附在妈妈身上,小声儿微哑:
“妈咪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这样吧。”白檀只好使出最后绝招。
他从包里拿出一只电话手表给小铃铛戴上:
“想妈妈的时候就拨通520,妈妈就可以和小铃铛通话了。”
幼儿园不允许孩子带任何电子产品和首饰,就算是电话手表也要把通话功能关掉。
所以白檀给只手表设置了录音,只要输入520就会随机播放他的声音包。
小铃铛会想和他说什么他也早就猜到了,因此不怕声音包答非所问。
怕吵到其他小朋友,他还特意将声音设置得很小。
小铃铛得到新鲜玩意儿很是稀罕,低头摆弄着。
趁她分神,白檀立马起身跑出去。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小铃铛怔怔抬起头,望着教室门口等着妈妈回来。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她最终没能看到妈咪的身影再次出现。
在一群鬼哭狼嚎的小孩子中间她显得那么乖巧又情绪稳定。
良久,她慢慢走到教室角落,在小椅子上坐下。
一群人的吵闹中,她幼小的背影格外孤独,好似天地万物只剩她一人。
小铃铛慢慢按下520三个数字,对着手表小声道:
“妈咪,你要快点来接小铃铛……”
白檀的声音从手表里传来:
“当然啦,我们小铃铛是妈妈唯一最爱的宝贝。”
小铃铛抬起小手,将手表紧紧贴在脸上,呜呜嘤嘤掉着金豆豆。
幼儿园外。
白檀靠在车椅背上,仰头望着车顶。
到现在还是感觉不真实,这个一直以来每时每刻都黏在他身边的小丫头正式离开家上幼儿园了。
就像于老师说的,放手对于家长来说是最重要的一课,同样也是最难学会的一课。
只是庆幸女儿的情绪比他更稳定,没像他一样坐在车里掉眼泪。
这和从他心上剜掉一块肉有什么区别啊。
早知道就让她晚一点入园,四岁再上幼儿园也好啊。
不行不行,不能有这种想法,小朋友融入社会生活无论是于他们还是于家长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剥夺小朋友社会交往的权力。
白檀做了个冗长的深呼吸,努力平复好情绪。
打开手机点进班级群的实时监控,看见小铃铛坐在角落对着电话手表自言自语。
唉……
“叩叩。”
在他伤春悲秋之际,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白檀看过去,在窗外看到了与这乱糟糟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的一张脸。
别说那人戴着墨镜,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白檀打开车窗,问:
“你怎么还没走。”
“打车来的,家长太多又叫不到车。”霍泱道。
“上来吧,我送你去剧组。”白檀落了车锁。
霍泱打开副驾驶的门,却听白檀道:
“坐后面。”
“理由。”
他下巴一抬,点点副驾驶上的儿童座椅:
“这是小铃铛的专属位置。”
霍泱坐到后排,摘下墨镜,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白檀泛红的双眼。
“哭过了。”霍泱低下头,随手拿过车后座的儿童绘本,漫不经心翻着。
“我女儿第一天离家,我不能难过么。”白檀语气不悦,本来就心烦,这男人还上赶着找不自在。
“是么。”霍泱冷声道,“如果不是有些人在我床上□□,连生日都不记得给女儿打一通电话,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白檀的双颊倏地漫上一抹微绯色。
他的身体向座椅中沉了沉,借着发动车子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自己也是蠢,那天怎么就因为一块蛋糕着了霍泱的道,明明约定好晚上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电话,结果再次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表面表现得那么嫌弃,结果还不是“进来、进来”地叫个没完。
一向伶牙俐齿的白檀罕见的沉默了,霍泱不用抬头看都知道他此时的表情。
继续漫不经心翻着儿童绘本,嘴角浅浅上扬,稍纵即逝。
白檀这车开得也是心不在焉。
脑子里全是霍泱那句“在我床上□□”,随即又联想到在家里守着手机苦苦等候的可怜小铃铛。
负罪感上来了。
更痛恨自己没出息。
明明已经吃过一次亏,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踏入同一个陷阱。
“专心开车,我的话说了就过了,你不用反复细细回味。”倏然,后座的霍泱这样说了一句。
“霍老师脸真大,你的话是什么醒世恒言么,有什么回味的必要?”白檀瞬间化身小刺猬,狠狠扎回去。
“无所谓,扣分罚款的又不是我。”
白檀:???
他看了眼窗外,一下子慌了。
这是单行线!他就这么逆着车流开进来了,刚才只顾着想些有的没的,根本没注意路标。
三百块钱啊……
对面开过来的车主大哥佩服他敢和交警做抗争的勇气,从车窗里对他伸出大拇指。
霍泱透过后视镜看着白檀涣散的双眼,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打开手机给白檀转了三百块钱,备注:
【打车费】
又坏心眼的给他分享了交管12123的网上交罚款APP。
第46章 第 46 章
白檀把霍泱送到了剧组, 随后下楼开车回家。
迎面走来一扛着收音话筒的工作人员。
白檀觉得他有点眼熟,应该也是三年前跟组剧务,于是对着他点点头,说了句“好久不见”。
工作人员打量白檀许久, 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 是白助理啊, 好久不见,得有三年了吧,我们都以为你没跟着霍老师干了呢。”
“你变化有点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白檀摸摸脸蛋:
“你不会又要说我胖了吧。”
“没有没有,白助理越来越干净细腻了,哪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天天风吹日晒的。”工作人员笑笑, “对了。”
白檀一歪头:“什么?”
工作人员疑惑地蹙起眉头, 垂眼嘀咕着。
对了?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而且对了之后他要说什么来着?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好像几年前在剧组见到白檀也说了一声“对了”, 是要和他说什么事来着……?
“算了,我这几天忙得不着四六, 脑子不行了,应该也不是啥要紧事。”他决定不要为难自己如鹅毛般苍白的大脑。
白檀点点头, 道了句“辛苦了”,便告辞离开。
回到家,王姨已经来了, 正在厨房忙活着。
“白先生!”王姨听到动静擦着手跑过来, “小铃铛送去幼儿园了?”
“嗯,安全送到了。”
不提还好, 一提白檀心又拧巴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回想着小铃铛趴在这张桌子上描画他的大学专业课本;
还有那间猫咪小屋,小丫头怀里抱着肩上扛着小猫们窝在里面睡着了。
而三只小猫也因为感受不到小主人的气息,甩着尾巴有些急躁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白檀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摸出手机点进班级监控。
十几个小朋友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圈,于老师正在带他们做游戏。
有些早早接受过社会化训练的小朋友很快适应了这种新生活,和老师积极互动。
小铃铛却呆呆坐在那,小手紧紧捂着电话手表。
于老师道:
“现在请扎着小丸子头的小朋友起来报数字十~”
白檀坐直了身子,看了一圈,只有他闺女扎着丸子头。
“站起来报数呀我的小铃铛。”他情不自禁喃喃出声。
小铃铛却无动于衷,低着头望着电话手表,眼眶湿润了。
白檀扶着额头缓缓翕了眼。明明孩子不过是去了幼儿园,他怎么还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确切说,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
于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小铃铛依然一动不动。
于老师蹲下身子抱过小铃铛,在她手背上贴了一朵向日葵小贴纸,笑道:
“清绮真棒,知道上课时不能随便说话,很乖很乖,所以老师奖励你一朵小贴纸。”
小孩儿看着手背上的贴纸,慢慢抬起眼看向于老师。
“不过老师同意清绮小朋友回答问题啦,我们一起来说‘十’好不好呀?”
小铃铛揉了揉湿润的眼眶,瘪着小嘴点点头,然后小声说了个“十”。
看到这一幕,白檀才稍稍把心安稳放回肚子里。
于老师看起来很专业而且很懂怎么安抚小朋友的情绪,希望一切都慢慢来吧,小铃铛终有一天也会适应幼儿园的环境。
白檀这一天手机就没放下过,版权方那边急着要修改稿他也实在没心情写,只恨不能从监控里钻进去抱抱他的小可怜。
王姨在一旁叠小铃铛刚晒干的衣服,闲聊着:
“小铃铛看着有点不太适应新环境,但比起那些现在还在哭的小孩强多了。”
白檀抬了抬眼:
“不要这样说其他小朋友,他们那个年纪离开父母会害怕会哭很正常。每个孩子对于分别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他又何尝不是,小时入园第一天,扒着大铁门对要走的妈妈嚎啕大哭喊着“妈妈救救我”。
王姨用衣架敲了敲嘴,笑笑:
“我还很担心来着,不过看着她现在慢慢适应了也就放心了。”
白檀望着监控中露出一点笑模样的小铃铛牵着老师的手又把她的粉色眼镜夸了一遍,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王姨平时陪小铃铛絮叨惯了,冷不丁没了小孩在身边,只好逮着白檀练习“脱口秀”。
“白先生你出差那天,答应过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电话,结果你可能是太忙忘了,小丫头抱着ipad一直等到十二点多,实在撑不住睡着了,还不忘叮嘱我要是您给她打电话要我叫醒她,她真的好依赖她的妈妈。”
白檀一听,表情顿住。
此刻心上中了一箭。
愧疚感快要将他击垮。
平时到了八九点就喊困的小铃铛为了他一通电话苦等到十二点,而那时他又在做什么。
白檀垂下脑袋,在心中暗骂自己不配为人父母。
都怪霍泱!
也怪自己没定力,是天生就欲望强烈么?人家唐僧碰到那么多美艳妖精也能坐怀不乱,自己只要被他摸一下亲一下就化成一滩水了。
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成长了,结果……
白檀忽而抬眼,一个奇怪的念头倏然冒出:
是因为我还喜欢霍泱么。
不不不,白檀宁愿承认是自己□□犯贱,也不希望霍泱自作多情以为他还喜欢他。
想起霍泱刚才是怎么揶揄他的,脸颊开始发烫了。
不行,要改变,要努力,绝对不能再让霍泱看扁,更不能让他以为自己对他还余情未了。
白檀沉思许久,一拍桌子。
就这样决定了。
*
下午。
白檀提前四十分钟抵达幼儿园接小铃铛。
望着门口的家长大军瞠目结舌,原来自己都算来得晚了。
老师让小朋友们按照班级排好队,叫到名字的家长过来领孩子。
白檀在一群小孩里东张西望,奇怪,他的小铃铛呢?难道因为个子高站太后面所以不太显眼?
可一直到老师念完所有小朋友名字,孩子都走光了,白檀也没看到他的小铃铛。
“老师,我们白清绮呢?”白檀紧张问道。
于老师笑笑,神秘兮兮对白檀道:
“您随我来。”
白檀跟着于老师进了教室,图书角,就看见他的小闺女抱着儿童绘本靠在垫子上睡着了,旁边还有个配班老师陪着她。
于老师对白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压低声音,笑道:
“清绮刚才看书看得睡着了,小朋友怎么吵闹她也没醒,看来是真累了。”
三位大人围在熟睡的小孩身边,望着连睡颜都这么动人的小漂亮,齐刷刷露出姨母笑。
“一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会累么?”白檀放轻声音,顺便抬手擦掉小铃铛嘴角的口水。
“因为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让人疲倦,清绮这一整天小脑瓜里都在回忆和家长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她太想爸妈了,累地睡着了很正常。”
白檀忍不住笑笑,和老师们稍微了解一下小铃铛在幼儿园的情况后,真诚道过谢,抱起还在熟睡的小铃铛回了家。
刚进家门口,环境安静下来,小铃铛却被关门声吵醒了。
她趴在白檀肩头,睁着惺忪睡眼直起身子,看清抱她的人是妈妈后,用力搂住白檀的肩膀:
“妈咪我好想你哦……”
小孩越说越委屈,最后一个字变成了气音,随即被抽抽搭搭替代。
白檀抱着小铃铛在房间里慢慢踱步,柔声哄着:
“妈妈也很想你,不过小铃铛今天表现很棒哦,于老师还夸你是个懂事的小宝宝,妈妈为你勇敢迈出这一步感到特别骄傲~”
小铃铛勉强止住哭声,直起身子,两只小手轻轻捧住白檀的脸颊,在他唇边印下轻轻一吻:
“虽然妈咪不能陪小铃铛一起去幼儿园小铃铛觉得有点伤心……不过今天好多小朋友陪我一起玩,于老师和李老师也夸小铃铛长得好漂酿呀,小铃铛还是挺开心的。”
她掰着小手指细数着白檀在幼儿园学过的知识、认识的新朋友,喋喋不休,面面俱到。
白檀抱着这二十八斤的小丫头大半天是有点累,但他还是乐意和女儿亲密相处,抱着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认真倾听小铃铛的絮絮叨叨,每件事都会做出回应。
王姨煮好了饭,从厨房出来,见到小铃铛回来了立马跑过去,摸摸她的小脸诉说想念。
然后主动抱过小铃铛:
“妈妈一直这样抱着你很累的,小铃铛和王姨一起去洗手吃饭饭吧?”
小铃铛向来不抗拒王姨的拥抱,反而非常享受这种和他人亲昵的肢体接触。
但这一次——
小孩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襟,双脚脚趾也在发力紧紧勾住衣服,把白檀的领口扯得老大。
“我要妈咪抱……”
白檀又心疼又无奈,只好把小孩抱回来,继续沿着屋子转圈。
*
翌日,白檀再送小铃铛去幼儿园,问道:
“小铃铛今天还会哭么。”
本以为小孩会故作勇敢说一句“小铃铛很听话很勇敢”,结果她思考了许久,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如果想妈咪肯定是会哭的,不过……”
她伸出小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像是比了个“OK”:
“小铃铛只哭这么一小点时间。”
白檀亲亲她的脸颊,帮她扎好头发,梳了个复杂漂亮的鱼骨辫,照惯例叮嘱她要和小朋友友好相处云云。
今天去幼儿园的小铃铛比起昨天显然是好了不少,也会在见到老师时主动问好,随后依依不舍对白檀挥手道别。
白檀也终于可以放心投入到工作中。
九月底,天气凉了下来,白檀开始在网上给小铃铛看秋天衣服。
小朋友长得快,去年买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
白檀体恤王姨照顾他们一家很辛苦,也帮她买了很多新衣服。
又一想,王姨这么多年在这个家尽心尽力,自己好像都没给她涨过工资。
打算好了,给她每个月多涨两千,这种非住家月嫂月收入一万五在同行里面也是佼佼者,但白檀觉得王姨值得,只要真诚善待小铃铛,怎么都好说。
白檀不是很缺钱,甚至可以说是个小土豪,但他也清楚以后小铃铛花钱的时候多着呢,连将来给她买别墅买豪车的钱都计划好了。
这样的话……
他的手在一件三百块的男装上停了好久,最后左上角退了出去。
罢了,他衣服多,而且又不像小孩子要长身体,能省则省,钱是赚出来的也是省出来的。
……
一场秋雨彻底带走了最后的一点温度,白檀一大早被冷醒了。
他伺候小铃铛吃完饭给她换好制服,又套了件厚一点的外套,亲自把她送去幼儿园之后又要回来换衣服赶去霍泱家。
出去一趟才发现天是真冷,薄薄的毛衫根本遭不住,他也需要件外套。
这时,霍泱的司机打电话来催了。
白檀没敢耽搁,随手扯了件大衣外套穿好匆匆下楼。
到了车上才发现这衣服袖子有点长,整体也很宽大,不是很合身。
白檀将袖口卷上去,考虑着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所以瘦了。
冲进霍泱家,见他还穿着睡衣闲庭信步享受早间的咖啡时光,直接把人拽进衣帽间,火急火燎给他解睡衣扣子:
“罗导打电话催了好几遍,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迟到罗导骂的是我不是你。”
霍泱垂着眉眼,视线落在他紧蹙的眉间,然后慢慢下滑。
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着痕迹地笑了下。
*
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白檀每天三点一线,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有在中午休息时间才能抽空看一看班级监控,看看他的小铃铛有没有好好吃饭。
午餐有一道青椒酿肉,小铃铛旁边桌的小女孩用勺子往外扒拉青椒,弄得桌子上一片狼藉。
小铃铛正啃鸡腿,看到小女孩弄得满桌子都是,往她身边凑了凑:
“汀汀~你要是不喜欢吃青椒,我来帮你吃吧。”
白檀无奈叹息。这小傻瓜,怎么能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那小女孩奶声奶气道:“那给你吧,青椒真的好难吃哦。”
小铃铛用勺子一块一块把她盘里剩的那点青椒过渡到自己餐盘中,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
“青椒是很难吃,我的这些还是好不容易吃完的呢……”
叫汀汀的小女孩提议:“那我们一起扔掉吧。”
小铃铛摇摇头:
“不可以浪费食物,我妈咪说过,小朋友就是要什么都吃一点才会身体棒棒~”
白檀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是说过,可最多就是随口一提,成年人都有爱吃的不爱吃的,这很正常,小孩挑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点营养元素可以通过别的食物补充回来,所以他从不在吃饭方面强迫小铃铛。
但即便是他随口一说,这个赤诚的小丫头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小铃铛皱着眉头吃掉了她也不爱吃的青椒,紧闭双眼,眉头蹙作一团,靠着对妈咪坚定的爱与信念终于吞下了这口青椒。
白檀忍不住低下头,透过手机屏幕亲一亲他这可爱又傻气的小宝贝。
“白檀。”
嘴唇还没贴到屏幕上,令人不悦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他瞥了霍泱一样:“霍老师又有什么指示?”
“麻烦你去趟便利店。”
白檀买到霍泱要的东西,在柜台结账时,看到一旁货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避孕.套。
他忽地一抬眼,早前些日子就开始谋划的“挽回尊严大计”顿上心头。
白檀随手拿过一盒避孕.套给店员:
“这个一起结账。”
*
白檀跟着霍泱一直靠到下午四点,当日拍摄结束,他给王姨发了消息,请她帮忙去幼儿园把小铃铛接回家,他自己今天可能得晚点回去。
女儿固然重要,但男人的面子也绝非旁枝末节。
白檀揣好避孕.套,暗暗思量着:
等行程全部结束后,他找个借口要用车,支走司机亲自开车送霍泱回家,然后假装无意掉出避孕.套,霍泱问起来,他就得意地说“一堆人排队等我赏脸共度春宵”。
让霍泱明白,他心里早已没了他,可以随意和人交缠,无论身心,都不是离开他就不行。
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旁边的霍泱从台本中抬头看了他一眼,白檀立马收敛笑容,装得无事发生。
“霍老师,距离和品牌方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送你回家休息么。”白檀问道。
“我要临时见个朋友。”霍泱头也不抬道,“李叔麻烦您改下导航地址。”
白檀心里犯起嘀咕:
见朋友?他还有朋友呢?
到了目的地,白檀才发现是一间私人服装设计工作室。
白檀更加疑惑:以前没见霍泱来过这工作室,他的衣服都有品牌方赞助,签过代言的品牌每到新季度就会送来大批新品,他就是一天换两件也一辈子换不完。
跟着霍泱一进门,就见一身材微妙的男生笑眯眯迎了上来。
他亲昵地挽住霍泱的手臂,笑得眉目柔柔似涟漪:
“泱哥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霍泱并没推开他的手,反而笑得亲和:
“抱歉,拍摄比预期晚了些。”
白檀止住脚步,望着关系匪浅的二位。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奇怪,眉间深敛着,还像小铃铛一样还噘起了嘴。
他的视线紧紧黏在二人后背,望着他们低头窃窃私语什么,那男生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随后二人进了房间关了门。
白檀的后背倏然绷直。???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男生的笑声。
白檀瞪着门板,只恨不能用视线将它烧穿,好让他看看里面二人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约摸过了大半小时,二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霍泱系着衬衫扣子,对男生道:
“谢谢你了,下次见。”
男生小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泱哥以后要常来哦,不然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霍泱:“会的。”
白檀:……
他虚虚将目光移开,小声“切”了声。
之后,见过品牌方吃了晚饭,临走前,品牌方悄悄找到霍泱,笑问道:
“你的小助理看着不太开心啊,整场饭局都拉着脸,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他觉得我们怠慢了您。”
霍泱看了眼阔步向外走的白檀,眉尾一扬,道:
“您想多了,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太喜欢一部动画片,刻意模仿主角。”
“哦?还有这种事,什么动画片?”
霍泱再次看向白檀挂着阴暗条形码的背影,笑道:
“没头脑和不高兴。”
保姆车上。
白檀先霍泱一步上了车,透过窗户看着远处霍泱的身影渐渐靠近,连忙对司机道:
“李叔,今晚有大暴雨,我一会儿打不到车可以借保姆车一用么。”
“嗐,还麻烦这,我送你回去就行了。”
“我家远,您跑来跑去不方便,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明早就直接把车开到霍老师家。”
“拿李叔当外人了是吧,叔叔我的职责不就是护送你们安全到家嘛,你也别客气了,我送……”
白檀打断他,一字一顿认真道:
“李叔,我想借车用。”
李叔:“……中!”
白檀给了李叔一百块让他打车回去,剩下的白檀说自己解决。
霍泱上了车,看到坐在驾驶室的白檀,问道:
“李叔呢。”
“有事先回去了。”白檀发动了车子,“你别担心,我也有三年驾龄。”
霍泱身体放松了些,倚着靠背看向窗外,语气中是几分漫不经心:
“逆行违章的三年驾龄么。”
白檀没吱声。
霍泱抬眼,看到白檀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颇有娇嗔意味。
霍泱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缓缓抬手,手肘抵在车窗框上,手指挡住唇角的笑意。
真可爱。
白檀刚拉了手刹,又提回来,对霍泱颐指气使道:
“坐副驾。”
霍泱眉尾一抬,冷冰冰反问:
“你不是说你的副驾是小铃铛的爱心专属。”
白檀清了清嗓子,试图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中找到合理的回应。
一声没想出来,再清一声。
大脑一片苍白。总不能直说“你不坐副驾驶我怎么挽回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白檀却忽然感觉车身晃了下,下一刻,副驾的门打开了,霍泱不发一言坐了进来。
第47章 第 47 章
宽阔修长的保姆车于大雨中缓慢前行, 又遇上下班晚高峰,几乎堵得一动不动。
白檀心生焦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方向盘。
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完全失去了节奏。
霍泱看了眼他的手, 声音寡淡:
“怎么, 你很急么。”
“不急。”白檀嘴上这样说着, 一颗心却恨不得直接从堵车大队上方飞回家抱抱他的小铃铛。
一直到七点钟,天完全黑下来,交警出动疏散车流,他们才终于抵达了霍泱家。
白檀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原本坚定的心脏也突兀悬空。
他做了个深呼吸,心中暗暗加油打气:
不要慌,提前已经排练过很多次, 绝对万无一失。
“霍老师到家了, 我就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白檀打开车门锁, 声音尽量保持自然。
他用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霍泱, 见他随手拿起台本,手指探向车门把手——
白檀的手在口袋里简单放了一下, 捏到避孕.套一角,假装不经意往外一带。
“啪。”
声音吸引了霍泱看过来。
白檀赶紧装作若无其事捡起套套揣回口袋。
霍泱抬眼, 目光穿过幽暗的车内,笔直落在白檀脸上。
“这一路心不在焉,是因为今晚佳人有约怕误了时间?”霍泱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冷冷淡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檀看也不看他, 念出已经联系过无数遍的台词:
“是啊,想邀我共度良宵的人还排着长队呢, 守时守约是最起码的道德。”
霍泱直直看了他半分钟左右,推开车门:
“是么,祝你度过美好长夜。”
说完,关上车门离去。
白檀:???
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明明后面还有大半台词用来反复强调自己对他已经没感觉了,但他就这么走了?
知道自己要和别人共度良宵他也能如此轻松地走了?
白檀的视线随着霍泱离去的背影愈来愈远,到最后,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决绝的没有一丝犹豫。
他长长松了口气。
确切说是泄了气。
白檀从口袋里摸出那盒避孕.套,对着昏黄的车内灯反复看着。
心情很奇怪,虽然他还有很多话没说,但重点已经全盘托出,霍泱稍微一考虑也该明白。
但霍泱那淡漠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他说今晚吃什么这种小事,激不起一点水花。
或者就像霍泱三年前说得那样,不过就是玩玩,玩够了就毫不留情一脚踢开。
白檀垂着头,手中的避孕.套应声落地。
产生这种失落的心情,真的是因为自己还喜欢他么。
这种想法是不行的吧。
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就像给他第二颗子弹,弥补他第一枪没把自己杀死。
难道要自己听霍泱亲口告诉他“你对我来说就是个还算好用的玩具”,这样才能彻底死心么。
“叩叩。”
耳边忽然响起极轻的敲窗声,虽然那声音很小,但在空旷的地下车库格外清晰刺耳,白檀打了个激灵,瞬时抬头望去。
副驾车窗外伫立的男人隐匿于车库昏暗的环境中,只依稀看得出身体轮廓,线条利落分明。
白檀还以为是小区物业过来通知他不能霸占业主车位,他打开窗想解释这就是业主的车位,他只是临时停靠。
却循着微凉的穿堂风,飘进了特殊的气息。
那种熟稔的极具压迫性,却又时而令人觉得温柔的气息。
白檀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车外的霍泱一只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透过窗子看向白檀,道:
“思来想去,觉得有义务再叮嘱你一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细心的人,但无论如何做完事后要记得清理,你是很容易发烧的体质。”
一句话,白檀眼中泛起巨大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
霍泱直起身,抬手轻敲车窗,示意他可以关上了:
“路上注意安全。”
“你——”在霍泱转身的刹那,白檀脱口而出喊住他。
而接下来自己想说什么,完全没有头绪,脑袋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霍泱也不言语,淡漠的视线宁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白檀惶然无措地移开视线,手指捏住车钥匙。
明明只要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发动车子,但指关节像是生了锈,半天过去了也没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哗——”
副驾的车门被人打开了。
车身向下一沉,关门声随即而来。
“明白了,你是这个意思吧。”霍泱也不看他,视线落尽前头昏暗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引人眼球的东西,神情专注。
白檀局促地低下头:
“自作多情。”
“好,是我自作多情。”霍泱从容地认了罪。
他又看了眼白檀的衣服,唇角轻勾,似有若无。
“现在我想通了,你穿这件衣服并非在暗示我,只是因为要养育小孩的节省之道,对不对。”
白檀疑惑地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不明白为什么霍泱好端端来这么一句。
见他疑惑,霍泱也很乐意为他解疑答惑:
“就说呢,三年前我杂志拍摄穿的样服怎么无端失踪,还以为一件衣服能跑多远,现在看来是漂洋过海到了遥远的英国,没有任何人告知我,却成了某人的衣服。”
白檀瞬间恍然大悟。
今早出门他随手扯过的外套是霍泱的。
他还怀着小铃铛时情绪极度敏感不安,最差时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后来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件大衣,抱着它时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些,因为那上面有他熟悉且渴望的气息。
或许是当时的厉温言看出他的难过,所以托人从国内偷了霍泱的拍摄样服寄了过来。
白檀脸一红,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丢到后车座:
“要知道是你的我才不穿。”
半晌,又觉得车里很冷,灰溜溜拿回来大衣盖着腿,欲盖弥彰:
“它只配做条毯子。”
霍泱笑笑,看了眼手表:
“七点半了,你不走么,不是说还有很多青年才俊在排队等你。”
白檀也不知道自己在赌哪门子气,不经斟酌便脱口而出:
“急着撵我走,是想和你的美人弟弟如胶似漆对吧。”
语气酸溜溜的。
“美人弟弟?谁。”霍泱不解。
“装蒜。”白檀小声嘀咕着,“我都看到了,你衣衫不整的从他工作室出来。”
霍泱明白了他说的美人弟弟是谁。
越看越觉得这人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明明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在处理女儿的问题上总是游刃有余,但在他面前,一如三年前那个爱撒娇又偶尔会鸡飞狗跳的小朋友。
“脱掉衣服再穿上,当然会衣衫不整。”霍泱继续逗他。
“废话……”
“可是不脱衣服怎么精准测量身体各项数据呢。”
白檀听完,身体一顿,缓缓侧过脸看过去。
霍泱道:
“之前受邀参观走秀认识了这位设计师,他的作品风格是你很喜欢的那一类。”
他看向白檀身上的高领毛衫:
“养育一个小朋友确实要准备不少钱,你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先娃后己,那么爱漂亮的你为了孩子也能一件衣服穿三年,都这么节省了,我做老板的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白檀愕然。
他以前衣服很多,每天几乎不重样,可即便如此霍泱还是记住了他身上这件仓促而过的毛衫,也知道他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扔的事实。
鼻根酸酸的,惹得眼圈一周都轻微发烫。
“没看到对我的表示。”白檀委屈道,“明明都没量过我的身体数据,还不是只有你挽着他的手进去了……”
“吃醋了?”
“才没……”
霍泱鼻间发出一声轻叹,道:
“你的身体数据我早就知道了,就算这些年胖了瘦了都不影响你是天生衣裳架子的事实。”
白檀鼻翼翕动了下,瘪着嘴巴要笑不笑的,其实心中早已冒出丝丝得意。
“况且上次我们爱爱的时候,你死扯着衣服不肯脱,今天应该也不太想被设计师看到。”霍泱继续道。
白檀只觉得脸上的烫意蔓延到了耳朵根。
他怎么能理直气壮又坦然从容地说出“我们爱爱”这件事。
不要脸!
“我想既然去都去了,也顺便给自己做一件新西装,脱衣量尺寸不应该么。”霍泱道,“我的衣服不急,可天冷了,你应该也不愿穿着旧衣服送小铃铛上下学吧。求人办事总得拿出点谦卑态度。”
那位设计师名气大,请他设计服装的社会名流趋之若鹜,排期到了两年后,能为白檀临时加塞也是看在霍泱的面子上。
而他对任何人都很自来熟,天生这种性格,就喜欢挽着别人的胳膊拉拢关系,就是□□来了他也得挽一挽。
所以霍泱才没拒绝他的挽手。
听完霍泱的解释,白檀心中那个失落蹲在墙角的小人一跃而起,敲锣打鼓放鞭炮,喜气洋洋听热闹。
“谁要你解释了,跟我有关系么。”但面子上还得继续端着。
结果霍泱反而道:
“你真不走么,八点了,那些排队等你的青年才俊该要急上吊了。”
白檀瞪了他一眼,拧过车钥匙发动车子:
“那你下车啊。”
话音一落,一只大手伸过来将车钥匙拧回去,颤动的汽车重新归于平静。
高大的身躯压过来,一只手探进了大衣底下。
白檀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惊讶他忽然压下的身躯还是大衣底下那只紧紧握住他的手。
明明只是三十六度的体温,却莫名生出了岩浆般的高温,烫得他浑身颤抖。
昏黄的车内灯下,霍泱的脸近在咫尺,光影交错中五官线条更为清晰凌厉。
睫毛荫掩着漆黑的瞳眸,有些看不真切。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成拳。
“既然已经迟到了,干脆坏人做到底。”霍泱垂了眼睫,温热的唇落在白檀鼻间,轻轻一路下滑,“如果你觉得寂寞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我帮你不好么。”
白檀还没等着开口,嘴巴被封住了。
炙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滚烫裹挟着他的口腔,里面像是住了两条纠缠不息的蛇,扭动着。
“来后面。”不由分说,霍泱将人拉下车,塞到后车座甩上门。
空间宽敞的保姆车内,小米兰香型的车载香水弥散开。
白檀骑在霍泱腿上,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好似生怕自己一脱手就会坠入深渊。
全身的力道集中在腰部,分散一点留给嘴巴。
气温不断攀升,霍泱从车里捡起套套,问他:
“要我戴么。”
白檀胡乱摇头,又忽然想起自己特殊的身体构造,忙点头。
霍泱将套套交给白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笑容深沉:
“你帮我戴好不好。”
“我不会……”
“用嘴巴衔住封口这端,用上舌头往前推。”
白檀脑袋昏昏沉沉的,只留着霍泱的热情教学,按照他说的方式尝试着。
“哗——”
下班的人开着车子进来了,大灯突兀打在他们的保姆车上。
白檀一激灵,抬起头:
“有人。”
“不用怕,他们不会冲进来。”霍泱扶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此时,白檀的大脑已经彻底化成了浆糊,什么也听不清,心脏在密闭的空间内发了疯地跳动。
紧张、害怕,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人来人往的地下车库,可以清楚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
偶尔有人注意到晃动的保姆车,心领神会地笑笑,加速离开。
白檀发现了,霍泱这人真的很坏心眼,迟迟不入门,就在门口磨磨蹭蹭,每次都这样,以为自己是大禹么。
好不容盼到进门,忽然听到有人敲车窗。
白檀吓得心头一凉,紧紧抱住霍泱,小声哀求着:
“别……别说话。”
霍泱望着他通红的耳朵,眉尾一扬。
他按下了车窗键。
那一瞬间,身上人的手紧紧掐进他的后背。
车窗只打开一公分不到的小缝便停了下来。
“有事么。”霍泱问车外的人。
“抱歉业主,我是车库管理员,因为这辆车子的车牌号和您当时登记的车位号码不一样,我怕有人抢占车位,过来问问。”
白檀紧紧闭着眼,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冲出去。
“这是我公司的车,谢谢提醒。”霍泱轻声道。
随即抬手关了车窗。
白檀也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天生犯贱,经人这么一吓,反而情绪更加高涨,所有的感觉都像被放大了几十倍。
想叫又不敢,只能使劲咬着霍泱肩膀,留下一排带血的牙印。
“你这个人……”他气息不稳的嘤咛着。
霍泱揪起的他衣角,哄着:
“乖,很疼,咬住这个。”
*
不知过了多久,白檀缓缓睁开眼。
身下传来一阵异样感。
像上次一样,又睡着了。
他趴在霍泱怀里,浑身被薄汗裹挟。
猛地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慌慌张张找裤子往上套:
“我先回去了,我女儿等不到我该着急了。”
霍泱按住他的后腰:
“你慢慢穿,我开车送你回去。”
……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白檀家前面的小路,白檀叫停车子跳下去:
“就送到这吧,麻烦你了。”
说完,一头扎入大雨,火急火燎往家冲。
霍泱跟着下车,手里拎把伞。
白檀刚跑到小区门口,脚步腾的止住。
雨水浇湿了荒凉的路灯,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投出狭小一片湿润亮光。
石墩子上坐着一老一少,小孩穿着小雨衣,手里还举着伞,看到白檀,忙撅着屁股从石墩子上爬下去,蹬蹬往那跑:
“妈咪!你怎么才回来,小铃铛好担心你哦!”
王姨在后面跟着跑,佝偻着腰护着她怕她摔了。
可招架不住小丫头跑太快,一个踉跄摔进水洼里,一抬头,小脸被泥水沾湿。
不碍事,颠颠爬起来继续朝着白檀跑,一直到奔向妈妈为止。
在漆黑的滂沱大雨中,她显得那么小,就连地面投出的影子也短短的。
“小铃铛有没有摔伤?”白檀蹲下身体检查小铃铛的膝盖,心疼的差点都要哭了。
小铃铛摇摇头,展开小手臂紧紧拥住妈妈,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看到身后的霍泱,小眉毛皱起来了。
“妈咪我们回家吧……”
白檀抱起女儿,冲霍泱点了点头,便抱着小铃铛冲回了家。
霍泱缓缓抬眼。
刚才那小姑娘叫白檀什么?
妈咪?
……
白檀一回家,顾不得自己淋成落汤鸡,先带着小铃铛洗个热水澡,帮她吹干头发换好衣服,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摸了摸,确定底下的毛也吹干了,自己这才进了浴室泡个热水澡。
小铃铛就跟着白檀在浴缸边玩橡皮鸭子,让她出去她说要陪着妈咪,怕妈咪被水鬼抓走。
“小铃铛吃晚饭了么?”白檀从浴缸里探出手臂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发。
“吃惹,吃的烤肠,还有三……什么治。”
白檀忍不住蹙起眉头:
“王姨没给你做饭么。”
“做啦,可是小铃铛不能在家吃饭。”
“为什么呢。”白檀好奇问道。
“因为天气爷爷一直在哭泣,妈咪没有带伞,小铃铛必须要和王姨在门口等妈咪。”小铃铛捏着橡皮鸭子发出嘎嘎声,“不能淋湿妈咪,会生病的。”
白檀的心揪紧了:
“你们等了多久呢?”
小铃铛仔细回想一番,摇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下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白檀痛苦地垂下了头,深深翕了眼。
整整五个小时,这一老一少在雨里坐了五个小时,小铃铛生怕错过他,连晚饭都没吃,随便从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点没营养的简餐打发了。
这就是他的女儿。
可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啊,为了向霍泱证明那无聊的自尊心,结果到头来跳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还让女儿在这么冷的天气坐在雨里一直一直等他。
“妈咪你不要哭……”小铃铛走到浴缸边蹲下身体,双手捧起白檀的脸,吻过他脸上的泪珠,“小铃铛知道不吃晚饭是不对的,可是我太担心妈咪了嘛。”
嘶哑的小声儿满是委屈。
白檀抬起湿漉漉的手擦了把眼睛,努力摆出笑容:
“不是铃铛的错,是妈妈不对,我保证以后一定按时回家,就算要加班也会给小铃铛打电话说一声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笑呵呵的使劲在白檀脸上嘬了一口:
“没关系的妈咪,王姨说妈咪必须要出去赚钱才能给小铃铛买衣服买玩具,我只是希望妈咪不要太累惹,我可以不用要那么多衣服和玩具。”
白檀听到女儿这么说,更愧疚了,这种愧疚感简直要把杀死了。
他使劲憋着眼泪,但还是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谢谢我们小铃铛对妈妈的理解,爱你。”
*
晚上,白檀抱着小铃铛在怀里,给她读儿童绘本,小孩兴许是太累了,听着听着睡着了。
白檀继续往下读,他知道刚睡着的小朋友身边有家人的声音会睡得更安稳些。
“嘶——”
胸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他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睡梦中的小朋友可能是太过怀念以前二十四小时有妈妈陪伴的日子,竟然出现了返婴现象,隔着睡衣咬着他的乳.头嘬嘬地吸。
白檀轻拍着她的身体,忍着疼痛。
他对不起这小丫头的事太多了。
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产生母乳,她只能出生后就一直喝奶粉。而婴儿一落地就会本能地吮吸,甚至在子宫里时也会吸自己的手指,所以小铃铛刚被护士抱过来时,就在他怀里嘬嘬乱吸。
她没有爸爸,每次被别人问这个问题她都不知道作何解释,希望厉温言给她做爸爸,而作为母亲的自己也只能遗憾拒绝。
回国后为了生计天天忙得不着四六,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明知她在家苦苦等候,自己却在外面和男人鬼混。
白檀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一位负责任的家长。
他在心里把自己里里外外臭骂一通,然后握紧了拳头。
决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开始,他绝对不会再受霍泱蛊惑,保持距离尽快完成合同年限,好好陪伴他的女儿成长。
第48章 第 48 章
白檀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前半夜是因为考虑到小铃铛在雨里坐了那么久怕她冻感冒, 隔一会儿就要起来帮她盖被子试额头。
后半夜则是因为他收到了霍泱的短信,对方言简意赅:
【我听到小铃铛喊你妈咪。】
白檀被这条消息吓得睡意全无,跟个自动回弹门似的一下子坐起来。
这也不能怪小铃铛,她就是个三岁小孩, 说话办事大多时候都是凭借本能, 怎么可能自己叮嘱两句她就一定不会忘。
思前想后, 白檀回复:
【管得真宽。小朋友着急的时候不都是习惯性喊妈妈么,难道你不是么。】
发过去之后忽而又想起来霍泱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讪讪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中伤你的意思。】
等了半天,霍泱只回了意味不明的三个字:
【知道了。】
白檀更睡不着了。
霍泱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知道小朋友着急的时候会习惯性喊妈妈还是后面那句话确实是他无心之言。
白檀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幸好今天周末,他和小铃铛都不用出门,但小铃铛的老师发来了周末手工作业要家长陪着做, 他只能趁小铃铛洗漱吃早餐时补一会觉。
周末王姨也不用过来, 小铃铛也不需要人陪,自己洗脸刷牙吃早餐, 然后给三只猫咪喂食铲屎, 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
门铃声把白檀吵醒了。
他刚要下床,就听见小铃铛跑到门口, 奶声奶气问:
“是谁呀~”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
“小铃铛你好呀,我是小绾姑姑, 我来找你玩了。”
小铃铛惊喜地叫了声“姑姑”,踮起脚尖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下门把手。
把人领进门后,她又跑进卧室撞入白檀怀里:
“妈咪起床惹, 姑姑来惹~”
白檀笑着纠正她的发音:
“了。”
小铃铛:“惹。”
白檀:算了, 慢慢来吧。
他换好衣服去到客厅,就见萧绾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那里, 见到白檀羞赧一笑,显得几分局促。
毕竟二人之前有过嫌隙,见面还是会尴尬。
倒是小铃铛化解了尴尬,她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姑姑:
“姑姑,我们幼儿园布置了手工作业,你和妈咪陪小铃铛一起做好不好?”
忽然又想起白檀还没吃早餐,于是推着他:
“妈咪快去吃饭饭。”
白檀自打开工以来,难得享受这等悠闲的晨间时光,喝着咖啡吃着豆腐脑,中西合璧包治百病。
收拾完餐桌,白檀去到客厅一瞧,欣慰地松了口气。
萧绾虽然没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可也知道用手护着小孩后腰,生怕她磕了碰了。
姑侄俩一起齐心协力完成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气氛一派其乐融融。
白檀切了水果给两人送去,见小铃铛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白胶,便扎了一块桃子喂给她吃。
“桃叽真甜,谢谢妈咪。”小铃铛从她的手工作业中抽出间隙亲了亲白檀。
萧绾笑道:“小铃铛怎么喊他叫妈咪呀。”
白檀心里一惊,刚要开口解释,被嘴快的小铃铛抢了先:
“因为他就是我妈咪呀。”
在小铃铛的思维中,白檀只说在外面时要喊他爸爸,既然现在在家里,叫妈咪也没错吧。
萧绾:……
这孩子不会智力有问题吧。
小铃铛似乎是做手工做累了,举着沾满胶水的小手生怕弄脏衣服,往白檀怀里一靠,脸蛋轻轻磨蹭着白檀的小肚子,好似怕姑姑不懂,又继续解释:
“因为小铃铛是在妈咪肚子里长大的,所以他是我妈咪呀。”
萧绾:……?
她缓缓转过头,对白檀露出疑惑的神情,那表情好似在问:
去医院做过智力检测么?
白檀很想对世界上所有人都守住这个秘密,可看到小铃铛无比依赖他这个妈妈,也并不介意为什么别人家的妈妈是女生而她妈妈是男生。
并且在英国时,某次看完电影,小铃铛还针对这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妈咪是女生,我可能就不会成为妈咪的小宝宝惹,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女儿是他的软肋,有时也会变成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
白檀捻着小叉子,又扎起一块苹果喂给小铃铛,继而长长叹息一声:
“小铃铛没说错,我是她的妈妈。”
萧绾挠了挠腮帮子。
说实话,字都是中文,怎么连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接着就听白檀道:
“因为我是两性畸形,身体里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所以生下了小铃铛。”
萧绾正在剪纸的手倏然顿住。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她机械地抬起头看向白檀,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愕到难以言喻的同时,又有点感动白檀能主动对她坦白。
愧疚更有,她曾经三番四次陷害白檀,最后不光得到他的谅解,还得到了他的交心。
“啊这个……”萧绾继续剪纸用来掩饰震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以前在新闻里也看过,虽然发生的概率很低,但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嘛。”
“谢谢你的理解。”白檀笑道。
萧绾摇摇头,道: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小铃铛的爸爸呢?”
白檀身体向后倚去,看了眼小铃铛,确定她已经重新投入手工中,专注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鼻间倾出一口气,语气淡淡:
“是我当初太年轻,所以被对方玩弄于鼓掌间也是活该,人家根本不想负责,更何况要是知道一个男生给他生了个孩子,会吓死的。”
“那也该负责啊。”萧绾撇撇嘴,“我可以问么,小铃铛的爸爸是谁。”
白檀还是笑:
“你可以问,但我不想回答。”
萧绾暗暗叹了口气,她也料到了,这种事放她身上她也不愿意再重提这个负心汉。
她看着小铃铛专心致志的侧脸,心不在焉端起水杯喝水。
总觉得这小姑娘的眉眼间能看到某位熟人的痕迹。
是谁呢?她确定小铃铛和某个人长得很像,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亟待出口。
她歪过头,从另一个角度仔细观察小铃铛。
“霍……泱?”萧绾无心脱口而出,马上喝一口水镇定一下,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你怎么知道。”白檀的声音幽幽传来。
“噗——!”萧绾一口水喷出去炸成绚烂的喷泉。
“嗯~姑姑!脏脏!”小铃铛哼哼唧唧赶紧捡起她的手工作业。
“对不起对不起。”萧绾手忙脚乱扯过纸巾一通乱擦。
短短几分钟内接二连三得知爆炸性秘闻,她感觉她脆弱的小心脏承受能力都变差了。
小铃铛收集起湿掉的纸巾团成球,支棱着小短腿跑到垃圾桶旁丢掉,回来后习惯性爬进白檀怀里,抬起头,大眼睛里写满好奇:
“妈咪,姑姑刚才说的霍泱是谁呀?”
白檀脸色一白,浮现几分尴尬。
他抽过湿巾给小铃铛擦手:
“姑姑随口乱说的,小铃铛要把小手擦干净哦。”
“妈咪,这里也要擦擦。”小铃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撸起袖口让白檀给她把手腕也擦一擦。
白檀对还处于震惊中的萧绾小声道: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了。”
萧绾“啊”了声,心不在焉点点头。
陪小铃铛做完手工作业,萧绾架不住白檀热情留这吃了午饭,白檀一个劲儿问她好不好吃,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铃铛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嘴上阳奉阴违:
“好吃,你的厨艺特别好,都能自己开店了……”
送走萧绾后,白檀不经意一瞥望见了萧绾提过来的礼物,打开看了眼,有营养补品、小孩穿的衣服和一套黄金饰品,看那大小明显是给小朋友特别定制的。
白檀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客气。
*
愉快的周末结束,白檀照惯例把小铃铛送去了幼儿园。
可能这两天一直和妈妈黏在一起,小丫头今天去幼儿园时表现得极不情愿,但也不会吵闹,只在幼儿园分别时紧紧抱着白檀的脖子,小眉毛耷拉着:
“妈咪你要快点来接你的小宝宝……”
白檀笑笑,给她拢了拢耳边碎发:
“妈咪答应你,你一放学我就开着车咻的一下赶来接你。”
小铃铛像个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道:
“好哦,我相信妈咪。”
于老师从白檀怀里接过小铃铛:
“清绮小朋友,我们要进教室洗手,开始愉快的一天啦~”
抱着孩子往教室里走,于老师骤然抬眼。
刚才清绮喊白檀什么?妈咪?
啊,一定是小朋友叫乱了称呼,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剧组里。
霍泱一向是圈内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刚结束上部戏的拍摄,只休息了几天就前往下一个剧组。
这是他三年前接的一部戏,是萧绾那部火出圈的文改剧,中间几经波折,终于在三年后正式开拍。
萧绾和霍泱等演员一大早就来了剧组做拍前商讨,白檀请了一小时假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人还没到。
萧绾坐在编剧身边,演员依次从门口入场,见了她都会主动打招呼。
她嘴上回应着,实在心不在焉,频频望向对面正在低头看剧本的霍泱。
她以前还是很欣赏霍泱这个演员的,可今天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发型?衣服?脸?说不上是哪里不顺眼,也可能是都不顺眼。
好不容易挨到商讨结束,萧绾腾地站起身,紧跟着霍泱进了他的专属休息室。
霍泱刚脱下外套,一转头,看见萧绾站在门口,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他,双拳还攥得紧紧的。
霍泱收回目光,冷冷道:
“有事?”
他一向礼貌,都会在一句话前加上对方的尊称,今天故意省略,是想到白檀曾经因为她和她妈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我有话和你说。”萧绾随手关了门,同样没给霍泱加任何尊称。
霍泱并不言语,也没有礼貌地坐下来倾听,手里没闲着,准备着稍后的开机仪式。
萧绾忍无可忍:
“霍老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玩弄别人很有趣么,还是你觉得对方是男人就可以不用负责,你知道单亲妈妈带孩子有多辛苦么,你怎么……”
“说点我能听懂的。”霍泱冷声打断她。
“你以为装傻就能逃避么?人家可是为你生了……”
话没说完,身后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接着就看见白檀风风火火冲进来,一把捂住萧绾的嘴把人往外拖:
“萧老师,导演找你呢,快跟我来。”
在霍泱稍显诧异的目光中,白檀把这多嘴多舌的破茶壶拽了出去,找了个没人的房间。
“不是提醒过你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你当时也答应我了。”白檀压低声音,语气明显带着怒意。
萧绾心虚地移开目光:
“有些事是越想越生气的……”
白檀理解她想为自己出头的心,也不好继续责备她。
他深深松了口气,双手按住萧绾的肩膀:
“拜托,你就当是为了小铃铛,忍一忍。”
萧绾咬着下唇,失落地点点头。
另一边。
霍泱在二人离开后继续换衣服准备一会儿的开机仪式。
他也不知道萧绾是吃错了什么药,冲进来说了一通什么单亲妈妈很辛苦之类的胡言乱语。
倏然,他扣扣子的手顿住了。
单亲妈妈?
负心汉?
单亲。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跳出了白檀的脸。
以及他每次沉沦自己身下时也要死死扯住的衣角,试图遮盖住腹部的刀疤。
霍泱缓缓坐在沙发上,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
“叩叩。”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霍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导演让我过来通知马上要出发了。”
霍泱回过神,道了声“好”。
工作人员刚转身,又被他喊住。
“你知道在小腹这个位置横切刀口一般是什么手术留下的么。”
工作人员想了想:
“这个位置挺多手术吧,不过大部分是竖切侧切刀口,横切比较常见的就是子宫肌瘤手术或者……剖腹产。”
霍泱蓦地抬起眼眸。
“霍老师我先过去,您也稍微快点。”
尽管工作人员再三催促,霍泱却仿佛被钉在了沙发中,久久连根手指都没动一下。
*
下午,结束了开机仪式,剧组凑在一起聚餐后,白檀开车要送霍泱回家,之后赶过去接小铃铛。
霍泱却道:
“你先去接你女儿,我这边有点私事。”
白檀看了眼时间,距离小铃铛放学还有一个小时,便道:
“你去哪我送你,顺便再借车子,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
霍泱盯着他的后脑勺,声音淡淡道:
“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么。”白檀握紧了方向盘。
“只是去做体检。”
白檀紧握方向盘的手指松了松,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把霍泱送到医院后,他眼见时候不早,打算抄个近路去小铃铛的幼儿园。
却在等红灯时随意一瞥,瞥见了医院后门的老乞丐。
鬼使神差的,白檀将车子停在路边,一边掏钱一边走过去。
“大师,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在讨饭。”白檀放了二百块在大师的破碗里。
大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怎么又是你?”
白檀:“您这么多年没换过地方,见到我不是很正常。”
大师不想理他,挥挥手示意他走远一点别耽误自己讨饭。
“大师,其实您当年算得非常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当心小人,全部应验了。”白檀道。
大师沉默半晌,批评道:
“我说过那只是心理作用,想要化解需要有面对困境时自我反省的大智慧,看你这么诚心,我再免费帮你算一卦。”
白檀看了眼自己丢给大师的二百块,点点头。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问题:
我带着小铃铛回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随后晃动签筒,掉出一只观音灵签。
大师捡过灵签看了眼,道:
“此签属于中签寅宫,签语为守旧随时之象,凡事待时则吉。”
白檀蹙起眉头:
“什么意思呢,中签是好还是坏?”
大师老神在在抚摸着大胡子,摇头晃脑道:
“解签为,如醉饮酒,只宜守旧;直待时来,无灾无咎。意思是在是非不明之时,应当像醉酒一般装糊涂,保持现状只等时来运转,这样才能无灾无祸。”
白檀听明白了,大师是要他按兵不动,然后等,其他的不要考虑太多。
他又好奇问道:
“那么中签到底意味着是好是坏呢?”
大师从破碗里拿出一枚钢镚,问这是什么。
白檀:“硬币。”
大师将硬币转动给白檀看:
“一枚硬币,正面是字反面是花,中间是什么。”
白檀摇摇头:“中间是注钢。”
大师瞥了他一眼,乌鸡鲅鱼。
大师将硬币插进砖缝里使它立起来,缓缓道:
“很多时候我们难以抉择时往往会投掷硬币让上天替自己作出决定,但其实硬币被抛上天空时答案就已经在你心中了。中签是好是坏,全在你一念之间,往前走一步是字,退一步是花。明白么。”
白檀沉默着。
这一次他终于参透了大师的大智慧。
意思是,是好还是坏,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白檀缓缓展开掌心。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在路边碰到算命老头,出于好奇缠着他让他给自己看手相。
那老头当年说他的感情线出现岛纹,所以命中注定家庭关系淡薄,感情不顺。
后来这些也一一应验,所以他一直以为,人难胜天,注定要被既定好的命运捆绑一生。
大师见他对着自己的手掌纹发呆,伸出脏兮兮的手帮他拢了五指。
“小伙子,干我们这行的都说一个人的掌纹可以看透他的一生,其实哪有那么神。”
“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拳头攥成什么样,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掌纹。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白檀倏然睁大双眼,望着大师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大师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我明白了,谢谢大师。”白檀握着大师的手感激说道。
大师眯着眼,缓缓举起他的讨饭破碗。
……
医院里。
霍泱听到叫号声,起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他挂的专家号是个非常有名的产科女医生。
“陈医生你好。”霍泱道。
陈医生从镜片上方看了霍泱一眼,视线又探到他身后,等了许久,确定没人再进来了。
“你一个人?你太太呢。”
霍泱坐下,道:
“我还未婚,这次来是有些困惑希望陈医生帮我分析分析。”
陈医生摘下眼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泱点了点自己的小腹位置:
“如果这个位置有一条约□□公分长的横向切口,是做过剖腹产手术么。”
陈医生摇摇头:
“这个问题,我们看不到具体刀口情况也不能确定,但是如果您想通过姓名从我医院系统查询,那不好意思我就无可奉告了。”
霍泱换了个问法:
“如果是男性在这个部位出现横切刀口,也有可能是剖腹产么。”
问完这个问题,霍泱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话锋一转:
“抱歉,我可能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您可以不用回答。”
陈医生却觉得自己有义务向普罗大众科普这些知识,降低普通人对某些特殊群体的歧视概率。
“剖宫产选择横切是因为可以大大减少手术中的出血概率,也能最大程度降低术后感染的几率。至于你说的男性会不会进行剖宫产,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霍泱眉间一蹙:
“麻烦您详细说说。”
陈主任认真回忆道:
“我在三年前接待过一位怀孕的男性,主要原因就是他属于两性畸形,身体内拥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并且因为他两性生殖系统都发育得非常完善,所以才有几率受精怀孕。”
“又因为他没有阴.道,所以我猜如果生下小孩也只能选择剖宫产。”
霍泱的手指不自觉收拢:
“三年前?”
陈医生微笑着耸耸肩,表示她不能再说太多,要保护那个男生的隐私。
沉默许久后,霍泱又问:
“他姓白么。”
陈医生还是微笑,并没因为这个问题表现出任何惊讶,眼底古井无波:
“对不起,这是当事人的隐私,我无可奉告。”
霍泱在陈医生的微笑中静坐了许久,直到医生问他是否还有别的问题,他才起身道谢离开。
陈医生望着霍泱离去的背影,没由来地笑了下。
原来这就是孩子的爸爸啊。
是个大明星呢。
难怪白檀当年那么害怕、痛苦。
*
另一边。
白檀接了小铃铛回家,先带着她去洗手。
小铃铛喋喋不休着:
“妈咪,今天于老师教我们画画惹~”
白檀仔细搓洗着小铃铛的手指缝,问:
“那于老师教小铃铛画了什么呀?”
“嗯……今天的画画主题是幸福的一家人,我画惹妈咪,小铃铛还有王姨,还有还有!头头屁屁和Angle~”
白檀轻轻笑了下。
“还有那个叫张小海的小朋友,他又说我没有妈咪……”小孩委屈地噘起嘴,告状道。
“那你就告诉他,就算小铃铛没有爸爸或妈妈也一样长成了健康又有家教的小朋友,他倒是父母齐全,怎么两个大人都管不好一个三岁小孩的臭嘴。”
白檀越说越生气,准备一会儿去家长群里找小孩的父母私聊,好好问问他们到底会不会教孩子。
别光管生不管养,又不是搁这养猪。
洗完手,白檀陪着小铃铛在客厅画画,王姨则在厨房颠大勺,忙得热火朝天。
“叮——”手机忽然响了。
白檀拿过一看,是霍泱发来的消息:
【来我家,有事要谈。】
白檀本来不想去,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霍泱刚去做了体检又来这么一句,难道是体检结果不如意?
不应该啊,体检报告应该没这么快出。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去看看。
第49章 第 49 章
“小铃铛, 妈妈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你先和姨姨一起吃饭饭好不好?”白檀笑眯眯对小铃铛道。
小铃铛蹙起小眉头,不满的“嗯~”了一声, 那小弯转的跟蜿蜒山路一样。
“乖哦, 妈妈很快就回来。”
小铃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好吧……但是于老师说今天也可能会下雨, 妈咪你回来时告诉小铃铛,我下去接你。”
白檀笑道:
“妈妈会记得带伞,就不麻烦我们小铃铛了。”
小铃铛站起来,晃晃悠悠倒进白檀怀里,小手把玩着他衣领上的金属领饰,小声儿委屈的快要滴出水来:
“可是!可是……我想去嘛……我想快一点见到妈咪,求求你惹~”
白檀到底还是招架不住她的“可是”, 只能摇旗投降:
“好~回来时妈妈给王姨打电话, 你一听到电话就下去接妈妈好不好?”
小铃铛这才堪堪露出笑模样。
白檀考虑了一路,霍泱到底要和他说什么呢, 如果是工作的事发个通知就好, 还要他亲自上门……
他摸了摸胸口,悬空跳跃的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跳出了回音。
到了霍泱家后,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白檀在他家门口踌躇半天,心不安气不顺地按下了门铃。
轰——
门开了, 是被人猛地拽开的,拨动着风声短暂回响。
“霍老……”
白檀连称呼都没说完就被霍泱拽进了屋子。
霍泱人高马大力气足,任是再来三个他也不是对手。
“干嘛啊。”白檀被他拽着一路上了楼。
霍泱一声不发, 眼底黑沉沉一片。
他粗鲁地推开卧室门, 不由分说拽着白檀的手把他扔床上。
白檀骂道“你疯了”,双手撑着身体往上起。
下一秒, 骨肉的重量齐齐压下来,白檀坐起来的身体又被压了回去。下巴忽然被人捏住了,嘴唇上落下重重的咬噬感,疯狂汲取着他的意识。
“你叫我来就是……”
他挣扎着推开霍泱,话没说话,再次被以唇封缄。
侵略性的吻如狂风暴雨,身上的衣服也被用力撕扯着。
白檀明明可以拒绝的,或许也有几率挣扎逃走,但一念之差又被人剥了个精光。
“放……放开。”强烈的挣扎变成了欲拒还迎的调.情一般。
白檀确定,他就是个只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管开始多么信念坚定,只要霍泱稍微动动手指便理智全失,只能随着本能走。
忽然,小腹处传来一阵温热且发痒的触感。
他勉强抬起头一看——
霍泱没有了先前剧烈的冲击,垂着眼眸亲吻着他肚子上的横切刀口,温柔又有一丝疼惜。
白檀身体一颤,下意识蜷缩起来。
却在更猛烈地冲击下发出了甜腻又气息不稳的一声轻呼,急促地吞吐着嘴边仅剩的一丝氧气。
脸边的床铺忽然落下两只手,重重压下去,带着他的脑袋一并往下沉了沉。
霍泱停下了。
“我问你。”他的声音很冷,像南极永久不化的冻土层。
白檀双目涣散,无意识地“嗯”了声。
“小铃铛是我女儿对不对。”
嗡的一声,白檀脑海中紧绷了多年的那根弦悄悄断开了。
后背炸开密密麻麻的寒意,顺着每一处毛孔疯狂入侵。
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霍泱感受到身下人的身体骤然紧绷,夹的他有点痛,不由地皱了皱眉。
不需要白檀回答什么,通过他的表现霍泱已经得到了答案。
白檀凭借本能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小铃铛是我女儿。”
话音刚落,腹部的刀疤被滚烫的大手按住了。
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垂视着他,像是对他说谎的不满。
“我知道,小铃铛是你生的。”霍泱的脸压下去,轻咬了下白檀的嘴唇,“也是我的女儿。”
一句话,白檀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双眼几乎要睁到极致,千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冲击着眼眶渐渐泛红。
他抬手捂住眼睛,头别向一边:
“你真的疯了,我生的?我怎么生,用什么生。你要草就草啊,别跟我玩这种情趣,没意思。”
说着,泪水透过指缝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进耳朵眼。
就像当时背井离乡逃到英国,怀着小铃铛不知所措的痛苦感觉再次袭来。
白檀甚至已经预料到霍泱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这么恶心,是个畸形,难怪只要我勾勾手指你就在我身下喘.息不停,是不是畸形都像你这样,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只会随着他人沉沦。
或者像三年前他对傅明晟说的那样:
我只是和你玩玩,没让你连孩子都生给我,你要吓死我么。
白檀紧紧咬着下唇,很后悔,今天不该来的。
果然就像大师说得那样,是非都在一念之间。
罢了,罢了,事到如此,日子还要继续过,只要这个人别伤害他的小铃铛。
但也要先发泄过再说。
白檀捂着眼睛喊道: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畸形啊,你以为我想么,我妈把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能怎么办,你要是想羞辱我发个短信不就行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非要当面嘲弄我!”
不计后果地咆哮完,白檀伸手扯过衣服想赶紧离开这个滥觞地。
结果腹部刀疤上再次落下轻吻,霍泱温柔的声音传来:
“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小丫头,我很开心。”
白檀套衣服的手顿了顿。
好动听的感谢之言,说的他心头发热。
如果不是当初他听到霍泱是怎么在背后嘲笑他的,他今天一定会因为这句话彻底□□在霍泱身下。
说好听的谁不会,他要是开心了也可以昧着良心夸一句算命大师长得特像吴彦祖。
但现在的他没这个心情。
白檀穿上衣服,手脚并用把霍泱踢到一边,捡起裤子胡乱穿好,朝着门外狂奔。
“白檀。”霍泱随手拿过浴巾裹好下半身跟着追出去。
他在门口截住了白檀,他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等白檀回答。
“当年你一声不响地离开就是这个原因么,怕我嘲笑你。”
白檀又推了他一把:
“你没笑么,你不知道这件事时都可以在背后侮辱我,要是知道了你是不是还要发微博请所有网民共同见证。”
霍泱深深敛了眉:
“我没做过这种事。”
“是啊,我又没证据你怎么说都行。”白檀推开门走出去,狠狠甩上门。
白檀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跑回去的?还是打了车。
脑子一片混乱,只有看到屁颠屁颠跑过来迎接他的小铃铛时,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妈咪,你怎么没有给姨姨打电话?”小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猴急地等着了,怀里还抱着她的小雨伞。
白檀抱起女儿,亲亲她的脸蛋:
“抱歉哦小铃铛,下次妈妈一定记得先给王姨打电话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小手指轻轻戳了下白檀那红晕未消的眼尾,不安地皱起了眉:
“妈咪呀……你刚才哭惹么?有坏坏欺负你咩?”
白檀擦了把眼睛,努力把嘴角扬上去:
“没有哦,小铃铛不要担心,妈妈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铃铛不知道该不该信,只好双手紧紧揽住白檀的脖子,脑袋埋进他颈间:
“好叭……但是如果有坏坏欺负你你就告诉小铃铛,小铃铛帮妈咪打跑坏坏。”
她亲吻着白檀的脖颈,许下幼小但坚定的誓言:
“小铃铛会永远保护妈咪的。”
白檀点点头:
“嗯,妈妈相信小铃铛永远不会对妈妈食言,也不会说谎。”
……
深夜。
白檀一手轻拍着已经熟睡的小铃铛,轻轻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愚莽感到深深的后悔。
霍泱问起来随便编个理由不就好了,或者说小铃铛是他在英国和外国佬生的也好啊,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什么都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蹦。
白檀扶着额头,只希望有人能研发出时光机器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拿起手机,看到几小时前霍泱给他打了电话还发了消息:
【安全到家了么。】
白檀扔了手机。
无聊。
虚伪!
翌日。
白檀就这样翻来覆去一整夜,第二天眼底挂着青色痛苦起床了。
他照例要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一开门,却看见厉温言站在门口,手还悬在半空似乎想要按门铃。
“厉总你怎么来了。”
“厉叔叔!”小铃铛热情地张开双臂抱住厉温言的腿,“早上起来就看到厉叔叔,小铃铛这一天心情都会很好~”
小丫头毫不掩饰表达着对厉温言的喜爱。
厉温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对白檀道:
“听说霍泱新戏今天第一天开工,考虑到你可能会很忙,就没有经过你同意私自上门,想着我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
小铃铛一听,乐得蹦跶两下:
“好耶!我要让厉叔叔送我去幼儿园。”
白檀摇摇头,对厉温言道:
“没关系,我早就和霍泱说过每天早上会晚一点去,不麻烦你了,我去送小铃铛。”
小铃铛一听,又蹦跶两下。
这次的蹦跶是用来表达不满:
“妈咪,可是厉叔叔来都来惹,你和厉叔叔一起送小铃铛好不好呀?”
这小孩每次有求于他人时就会故意嘟着嘴说话,她好像清楚自己这样实在是过分可爱,没人可以招架。
白檀妥协了,对厉温言道:
“麻烦你了,一起走吧。”
今天的上学之路对于小铃铛来说好像没那么痛苦了,她一路上喋喋不休,热情的同厉温言介绍她的老师和朋友,就连幼儿园的滑梯颜色也要讲个清清楚楚。
厉温言开着车,抽出精力一一回应着小铃铛的话题。
白檀拍拍她的小手:“厉叔叔在开车,我们不能打扰他。”
小铃铛捏了捏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好叭……”
厉温言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失落模样,笑道:
“没关系,厉叔叔车技很好,小铃铛再和厉叔叔分享一点你在幼儿园的有趣事情吧。”
小孩一听,笑容重回脸上。
可惜被儿童座椅钉在那里没法蹦跶,只能晃了晃小短腿表示开心。
接着继续喋喋不休。
到了幼儿园门口,小铃铛一下车就看到了她的好朋友汀汀,颠颠跑过去:
“汀汀早上好鸭。”
汀汀对小铃铛挥挥手,看到她身后站着俩男人,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小铃铛的爸爸,于是礼貌鞠躬,奶声奶气道:
“小铃铛的爸爸早上好~”
她又看向厉温言,小脑袋瓜思考许久不得答案,于是凑到小铃铛耳边悄声问:
“那个叔叔是谁呀?”
小铃铛小声道:
“他是厉叔叔,可是可是……他以后可能会成为小铃铛的另一个爸爸。”
汀汀不明白,但汀汀有礼貌,于是对着厉温言也深深鞠了一躬,稚声稚气地说:
“小铃铛的另一个爸爸也早上好~”
厉温言被可爱的小朋友们逗乐了,但白檀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大概能猜到他这傻闺女刚才和汀汀说了什么悄悄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和小铃铛挥手道别后,厉温言提出要送白檀去剧组。
白檀本不想麻烦他,但考虑到时间实在太晚,打车或者再回家开车都麻烦,于是也就承了这份好意。
厉温言把白檀送到剧组后,又提出顺便上去看看。
再怎么说这剧组里一半演员都是他公司旗下艺人。
白檀也没资格拒绝。
两人并肩上楼,到了门口,厉温言却忽然道:
“刚才小铃铛和她朋友说悄悄话,估计是说我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爸爸,所以她朋友才那样打招呼。”
白檀“嗯”了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他一抬眼,看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剧本的霍泱,低着头,看起来好像很专心。
“呀,厉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导演见到人,忙起身上前握手。
“听说你们开机首日,过来随便看看。你们忙吧,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说完,厉温言看了眼霍泱,对他点点头,和白檀打了招呼后离开了。
开工首日,本来大家三年磨一剑都是信心满满,结果第一场的场记板敲下,霍泱NG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导演赶紧让场记烧了第一场的场记板赶走晦气,让霍泱先去找找状态,稍后重拍。
休息室里。
气氛罕见的沉默着。
白檀坐在角落检查工具包里的物品,霍泱坐在另一边角落,二人中间像隔开了一道漫长的银河。
检查好东西,白檀不想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屋子里,起身要走。
“小铃铛是我女儿。”
却听身后传来霍泱没头没尾的一句。语气虽然冷淡,但又有些偏执意味在其中。
白檀稍作思索,猜到他定是听到了刚才厉温言那番话。
但白檀没心情和他掰扯这个问题,开门离去。
……
导演以为开局不利只要烧了场记板就能赶走晦气,不成想,晦气没赶走,却成了不幸的开端。
霍泱不知NG了多少次,不是眼中无感情就是忘记台词。
导演心中有怨气却也不敢和霍泱大小声,只能将责任归咎他尚未从上一部戏中脱离出来,不在状态。
剧务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挨着呗。
霍泱一遍一遍同导演说着抱歉,视线却频频望向角落的白檀。
他也想尽快整理好情绪别再给他人添麻烦,可所有的思绪好似都被那个冷眼旁观的男人和那个总是对他露出惧意的小丫头带走了。
白檀也一遍一遍看着时间,眼见着小铃铛放学时间到了,剧组这边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只能给王姨打电话请她帮忙接孩子。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去,白檀心急如焚。
小铃铛肯定在家等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该死的霍泱!
正思念着女儿,白檀好像出现了幻觉,他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抽噎声。
环伺一圈,瞳孔骤然扩张。
影棚大门口,抱着小铃铛的王姨也正焦急向里张望。
白檀忙起身跑过去。
“妈咪……”小铃铛知道自己在外面也不敢哭得太大声,所有的委屈化作呜咽。
“怎么哭了?是因为妈咪到现在也没回家么?”白檀给小孩擦着眼泪,心疼死了。
王姨举起小铃铛的小手臂,撸起袖子给白檀看:
“我去接她的时候她跑得太急了,不小心摔地上了,我就赶紧带她回家喷了点药水。本来没事的,但白先生你一直没回家她可能是委屈了,就哭着要找妈妈,我实在没办法就带她过来了。”
王姨肉眼可见的瘦了。
又是一路现实版人在囧途,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会被路人当成人贩子扭送到警局啊。
小孩的哭声引起了剧组人员的注意,但大家只想尽快收工回家,草草扫了眼继续忙自己的。
只有霍泱,台词说一半后停住了,视线穿过样板房落在那个委屈哭泣的小朋友身上。
目光如同生了锈,久久的,深深地凝望着。
白檀赶紧抱着小铃铛下了楼,坐在接待大厅里仔细检查小铃铛的伤口。
有厚衣服保护着倒是磕得不严重,指甲大小的擦伤也没出血。
但伤儿身痛在娘心,白檀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还疼么?”
小铃铛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襟,摇摇头:
“小铃铛见到妈咪就不痛了,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白檀亲亲她的小毛发安慰着:
“马上就回家,小铃铛饿不饿?妈妈给你买烤肠吃吧?”
“妈咪不要乱花钱,姨姨已经做好饭饭惹,小铃铛想和妈咪一起吃。”
白檀抱着女儿又是一通狂亲,亲的小孩咯咯直笑,总算是止住了哭声。
俩人正乐呵着,电梯打开,走出来一身穿马甲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个低头耷拉眼的女生。
他将手里的喇叭狠狠一摔,怒骂道:
“你说他找的什么玩意儿?!脑瘫儿?从上午八点开始我他妈就跟着靠在这了,十六秒的镜头,九个字的台词很难么?他大爷的拍了一天过不了,我现在是真烦这些关系户,姓杨的自己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还敢把他侄子塞过来,他哪来的脸,不知道智商这玩意儿会遗传的么!”
男人身后的女生弱弱道:
“林导,这也没办法啊,杨越阡现在在圈里如日中天,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怕是你连导演都做不成了……”
怒骂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小铃铛嚼着果汁软糖,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发怒的伯伯。
白檀拍拍小铃铛的小手,安慰着:
“不用怕,伯伯不是在跟你生气哦。”
这场面白檀也是见怪不怪了,在影视城里,每天都能看到导演骂演员。
但是听到了杨越阡的名字,心里有点在意。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羞辱的十八线了,现在导演要骂他都得躲着他点。
又想到,霍泱这个人就是自己当初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乖乖拱手奉还,还省的自己现在一肚子憋屈。
小铃铛从盒子里又捏起一颗软糖要往嘴里塞。
白檀见状忙按住她的小手,语气温和道:
“吃太多糖会坏牙齿,而且一会儿要吃饭饭了,不能再吃糖了哦。”
“可是!可是……姨姨说这是VC软糖,可以多吃一点的。”小孩为了加强语气表示自己的期待,又用流利的英文说了句,“小熊软糖很甜也很健康!”
“又卖弄你的英文啦?”白檀用脑袋轻轻撞了撞小铃铛的脸颊,笑道。
此时,正要捡起喇叭再摔一遍来发泄怒火的林导被这稚嫩但咬字清晰的小声儿吸引了注意,身体猛然顿住。
半晌,他略显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地。
下一秒,眼睛腾地亮了,跟俩二百瓦大灯泡似的。
林导搓搓手,激动地走到白檀他们身边。
白檀下意识抱紧了小铃铛,眼底冒出警惕。
林导清了清嗓子,使劲夹起来,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小铃铛: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铃铛抬头看了眼白檀,有些小心翼翼道:
“我大名叫白清绮,小名叫小铃铛,英文名叫kathy。”
“哇,你的英语发音很标准啊。”林导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满脸的褶子都叠在了一起。
“因为小铃铛是在英国出生的,我的外公外婆有好好教我英文哦。”
白檀捂住小铃铛的嘴,对林导尴尬笑道:
“您是林为本导演吧,我看过您拍的广告。您好,我是霍泱的助理,我姓白。”
林导一拍大腿,激动地跳起来:
“同行啊!那就好说了,白助理你有没有兴趣让你女儿来拍个软糖广告呢?酬劳非常可观,能有这个数。”
林导比了个“五”,意思是五十万。
白檀:“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他知道拍摄很累,而且就算是穷死也绝对不会让女儿出去赚钱。
“你再考虑考虑嘛,我看这小姑娘长得实在讨喜,小小年纪口齿伶俐,看着就聪明,将来要是混圈子也绝对是这个。”林导比了个大拇指。
“抱歉林导,谢谢您的好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白檀抱起小铃铛打算离开。
却察觉到小铃铛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儿又奶又夹:
“妈咪,让小铃铛试试吧,这个伯伯说有五十元钱呢,有这么多钱钱呢。”
小铃铛抬起双臂最大程度画了个圈。
白檀无奈扶额。先不说林导说的是五十万不是五十块,他家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是个小财迷。
小铃铛继续补充:
“这样妈咪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上班惹,就能天天陪在小铃铛身边惹~”
白檀怔了怔。
林导见状,继续过来附和:
“实在不行,您让孩子过去试个镜也成,这样以后她在学校里要上台表演什么节目有了镜头经验也能游刃有余。”
白檀还是不同意。
但小铃铛、林导、甚至王姨都跟着一起劝,林导举起两根手指对灯发誓,说只试镜,母片绝对不会外传,否则白檀随时可以起诉他。
最主要还是小丫头觉得这事儿挺新鲜,白檀实在架不住她一个劲儿哀求,最后只好妥协:
“那就只能试一次哦。”
第50章 第 50 章
白檀跟着林导来到三楼拍摄大厅, 见那站了不少工作员。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优雅翘着二郎腿的杨越阡,旁边还坐着个看起来和小铃铛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时隔三年再见杨越阡,白檀总觉得他好似哪里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连套合身戏服都没有、见了人就点头哈腰、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赔着笑的小透明,他神情高傲, 下巴高高扬起, 凸显出几分盛气凌人。
白檀悄悄打量着他, 发现他不仅是气质不同了,五官好像也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见到白檀,杨越阡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身体缓缓坐直,放下了他高傲的二郎腿。
白檀觉得自己虽然和他不熟,但礼貌是要有的, 于是主动点头打招呼:
“杨老师, 好久不见。”
杨越阡直勾勾盯着他,过了快一个世纪才移开目光, 身体向后倚去,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林导瞥了一眼杨越阡,脸黑了几个度, 然后转向小铃铛,变脸似翻书, 笑得迎春花一般:
“小铃铛过来~伯伯教你哦,一会儿你就过去拿着这袋糖果,你觉得这糖果太好吃了, 忍不住说一句‘谢谢妈妈送我的长大快乐’。”
小铃铛盯着林导手里的糖果, 口水在嘴角明珰乱坠,点点头, 小声问:
“那伯伯可以给小铃铛吃一个糖果咩?”
白檀尴尬笑笑,捂住她的嘴提醒道:
“不可以随便问别人要东西吃。”
林导笑得和蔼,指着角落那几箱品牌方赞助的“长大快乐”糖果,道:
“小铃铛只要好好表现,这些都可以带回家哦。”
话音刚落,正在看热闹的杨越阡腾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林导面前,眉间紧拧着:
“林导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这条广告由我侄子来拍,临时换人是什么意思。”
林导看也不看他,擦着镜头漫不经心道:
“杨老师你也别激动,你跟我都一样,靠在这一整天也没拍出个结果,我看不是所有小孩都有拍摄天赋,我也没有换人的意思,你金口一开我哪敢违抗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小铃铛活泼伶俐所以让她过来试个镜,顺便也叫你侄子在一边看看学学。”
杨越阡怔了半晌,冷笑一声:
“好啊,我倒要看看,都是小孩,她还能比我侄子多个眼睛多个鼻子?”
林导没再和他纠缠,反正说了也是白说,做正事要紧。
化妆师帮小铃铛重新编了个可爱的双麻花马尾辫,领着她坐在桌子前,交给她一袋“长大快乐”,又给她重复了一遍台词。
白檀站在一边紧张地看,虽然他说过只拍一次无论成功与否,但私心还是希望女儿不要怯场,最好一遍成功。
毕竟说到底,她爸爸也是这方面的天赋型选手。
小铃铛看着林导,等待他三二一打完手势。
场记板一敲,她双手举起软糖袋子,对旁边饰演妈妈的女演员笑道:
“谢谢妈妈送我的长大快乐~so healthy~”
她还自作主张加了句英文台词。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都说同龄段中,女孩子发育得要比男孩子早一些,说话也更为清晰流畅,但这句英文一出,众人都很难想象这只是个刚上幼儿园没几天的三岁小孩。
这标准的英式发音,不在那个环境下长大还真是练不出来。
“OK!完美!”林导激动地一拍大腿,不禁悲从中来。
他缓缓看向一旁满脸呆滞的小男孩,唉声叹气着。
都怪他被金钱迷了眼,给自己招来这么一大麻烦,要是当初不为杨越阡那点金钱折腰好好去做小演员选角,今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悔不该杀那华佗啊!
其他工作人员也忍不住道:
“这个小姑娘太可爱了,普通话和英文都说得很好,要是请她来拍广告我现在早在三温暖里享受足底按摩了。”
“谁说不是呢,人和人有差别的,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声音不大不小,被杨越阡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狠狠磨着后槽牙,忽然一把拽起他的小侄子,动作极为粗鲁:
“你也去再拍一遍,拍不好就别吃饭了。”
小孩被他拽得生疼,本就饥肠辘辘,一听说还没晚饭可吃,小嘴一撇,开始掉金豆豆了。
最后小声地抽噎变成了放肆宣泄的嚎啕大哭。
“哭什么!快去啊别给我丢脸!”杨越阡狠狠掐了一把小侄子的手背。
小孩哭得更凶了。
工作人员纷纷叹气,都是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小铃铛抱着一袋糖果屁颠屁颠过去了,伸出小手笨拙的帮男孩擦拭过泪水,然后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轻声道:
“小宝宝你不要哭惹,我们一起吃糖糖吧,很甜哦~”
小孩或许是受到同龄人的安慰,这才稳定了些,从小铃铛手里接过糖果吃了一颗。
终于破涕为笑:
“好次……!”
白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明明这小丫头自己也是个小宝宝,不知跟谁学的一副小大人口吻。
小男孩含着眼泪吃了半袋软糖,这才不情不愿起身重新拍摄。
可就像工作人员说的: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又是不知NG了多少次,简单几个字的台词他就是记不住,总是卡壳。
最后导演实在没办法了,恳求白檀:
“能不能用小铃铛刚才试镜的台词做配音,反正小孩子嘛,声音也分不出男女。”
白檀想了想,看着这小男孩自己也痛苦得不行,只当是行善积德。
只要小铃铛不会暴露在镜头下,用用她的声音也无可厚非。
白檀带着小铃铛离开前,导演非常客气地送了他两箱软糖,表示会给辛苦费,到时候他会直接联系霍泱把钱转过去。
此时的杨越阡低头望着手机,看起来好像很忙,但手机里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当年白檀忽然失踪,他还窃喜好久,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自觉离开。
不成想这个贱货三年前和他抢男人,三年后又带这个小屁孩回来和他抢名声。
思忖许久,他翻出电话簿打了个电话:
“帮我办点事,事成之后多少钱随你开口。”
*
某天,白檀收到于老师发来的中秋节放假通知。
白檀心生感慨,又是一年中秋节。
便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中秋节,他随着霍泱去了他的本家吃了团圆饭,父母离异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家庭的温暖,从一对简单的父子身上体验到了。
不过无妨,现在他有小铃铛了。
王姨已经请提前请好假,今年要回临市和她的家人一起过中秋。
而照惯例,艺人每年的各大节日都被各种晚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白檀作为艺人助理自然也得贴身待命。
他电话问了萧绾在中秋当天能不能帮他带孩子,萧绾说她是很想带,但是妈妈这几天身体特别差,一天当中有一半时间都是半醒半昏迷,根本离不开人。
白檀思前想后,想麻烦厉温言帮忙带孩子,但又考虑到他作为公司老板,自然也少不了这些晚会聚餐。
请个临时月嫂,又不知道对方脾气人品,白檀实在不放心把小铃铛交给陌生人带。
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带着小铃铛去晚会。艺人助理不需要去前厅,小铃铛也可以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这样最放心。
虽然有点对不起小孩,但小铃铛表示:
“没关系呀,妈咪去哪小铃铛就去哪,只要妈咪陪着我我就超级开心呀。”
……
中秋节当天,白檀起了个大早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小铃铛也像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进进出出,她能做的事不多,但她必须要为妈妈分忧解难,帮忙递块抹布、擦擦桌子也是好的。
临出发去中秋晚会前,白檀精挑细选给小铃铛挑了件黑粉相间的洛丽塔小裙子,又给她戴上电话手表,反复叮嘱道:
“妈妈在期间可能会暂时离开,如果你有事就按下数字一,妈妈的手机就能接到小铃铛的电话。”
说一万次不如做一次,白檀又和小铃铛反复练习了好几次,确定女儿可以轻车熟路打通他的电话后,才开车带着小铃铛前往中秋之夜的晚会现场。
白檀带着小铃铛来到后台休息室,碰到不少正在化妆等待出场的艺人。
见到小朋友,一帮人热情凑上去,还有位女明星解下自己的名贵项链给小铃铛戴,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扎漂亮的小头发。
她还感叹着:
“如果不是我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我也好想结婚生个小女儿玩。小铃铛~你也太可爱了!”
“吧唧”一口,小铃铛脸上留下一抹红艳艳的唇彩。
看着女儿像块社区传阅板一样被女艺人们传来传去抱着玩,白檀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小铃铛被还回来后,脸上留下了一块块各种颜色的唇彩。
白檀乐呵呵地帮小铃铛擦着脸,从包里拿出饭盒试了试,还热乎着,便道:
“小铃铛先吃晚饭吧,一会儿我去前台给你拿小蛋糕好不好。”
小铃铛笑得嘴巴都成了爱心型:
“嚎!可是妈咪呀,小铃铛最喜欢桃子味的蛋糕惹~”
这小孩从来不会主动开口提要求,但每个字都是颇具心机的暗示。
小铃铛正在吃晚饭,霍泱和经纪人从门口进来了。
小铃铛吃东西的东西慢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朝沙发边缘挪动着小屁股。
她认得这个叔叔,是个凶凶的,还要妈咪赔钱的叔叔。
霍泱和经纪人耳语几句后,朝小铃铛走过来,单膝弯下去,半蹲下身子与她保持平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精美的绒布小盒子。
他的声音很轻:
“小铃铛,中秋节快乐,这是送你的礼物。”
小铃铛攥紧勺子,摇摇头:
“我妈咪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霍泱笑容淡淡的,有点苦涩,他解释道:
“对你来说我不算别人。”
小铃铛不明白,求助地望向白檀。
白檀看了眼那盒子上的标志,是一款奢侈品珠宝。
于是道:“谢谢霍老师的好意,但您还是收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对小铃铛来说没必要。”
霍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绒布盒子,良久,他笑着询问小铃铛:
“那小铃铛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小铃铛还是摇头:
“我喜欢的东西我妈咪会买给我的……”
霍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忽然闯进通知入场的工作人员打断。
他又深深看了眼小铃铛,笑容淡了些。
霍泱抬手摸了摸小铃铛的头发,起身离开。
艺人们齐齐起身,对小铃铛挥挥手:
“小宝宝中秋节快乐哦,一会儿见啦。”
小铃铛露出笑容,同这些漂亮姐姐一一挥手道别。
此时,休息室里只剩几位艺人助理随时待命。
白檀从帆布包里翻出宝宝专用口鼻湿巾,帮小铃铛擦掉嘴角的饭粒,又拿出擦手专用湿巾给她把小手也擦了一遍,找出ipad选了部益智动画片给她打发时间。
小铃铛看得专注,白檀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霍泱明知道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外面还有不少记者,他却主动过来同小铃铛攀谈,还送了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知道的因为小铃铛是他助理的孩子,所以他会格外照顾。
但只怕那些有心之人,和为了金钱泯灭良知的某些娱记。
这些人如果不能从霍泱这里得到确切答案,难保不会纠缠小铃铛。
白檀抬手摸了摸胸口。
莫名其妙的,从开车带小铃铛过来的路上,心脏就一直怦怦乱跳,总觉得不安,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把她带来真的是正确选择么。
白檀正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明明只是很轻的推门声音,白檀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抱紧小铃铛。
门口进来一抬着落地氛围灯的工作人员。
白檀松了口气,身体也跟着放轻松。
只是,这工作人员有点眼熟。
“欸?白助理?真巧啊,又见面了。”那工作人员笑呵呵道。
白檀这才想起来,这就是三年前那位说他看着胖了的灯光师大哥,也是那一天,白檀产生了带球跑的念头。
后来又碰到过一次,他奇怪地说了句“对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末了还是没能想起来。
灯光师大哥今天他临时来晚会帮忙,还说前台有个氛围灯坏了,要从休息室借一只新的拿过去用。
看到小铃铛,他对小孩挥挥手:
“小朋友你好啊。”
小铃铛也挥挥手:“叔叔中秋节快热~”
灯光师大哥被她萌化了,冲她扮个鬼脸逗她,随后搬起落地灯。
倏然,他的身体猛然顿住。
小朋友?
对了!
对了!
“对了白助理。”大哥放下氛围灯,猛地看向白檀。
白檀笑道:“您终于想起来您要说什么了么。”
大哥捶胸顿足,一副便秘许久终于通畅的释然模样:
“三年了,我终于想起来当初要和你说什么了!”
白檀疑惑一歪头。
这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奇怪怪。
“我想告诉你,霍老师正在休息室和傅明晟老师对戏,要我通知白助理你晚一点再进去。”
白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
“就是三年前,《夜雨录》杀青那天,你不是请了半天假嘛,然后霍老师说,傅明晟老师有部新戏要赶拍,但是对人设拿捏不到位,他就帮忙一起在休息室对台词,怕你忽然过来打断傅明晟的思路,让我通知你晚点进去,结果我忘了。”
白檀忽然觉得身体好似被冰封住了。
大脑完全宕机了,无法再对身体发出任何指令,可身体里每一颗细胞都在颤抖,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所有的感知都只能凭借本能从身体里往外挤。
“对戏。”白檀怔怔道。
“嗯呢,对戏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三年就总想着这事儿,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了死活想不起来,困扰我三年了呀,妈呀终于想起来了,舒服了……我看我得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灯光师大哥说完转身离去。
白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在其他艺人助理打游戏的叫骂声中恍若隔开了两个世界。
所以当年霍泱说的“和他只是玩玩,他要是给我生孩子会吓死人”只是……
台词。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思绪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他想起来小时候做数学题,总也算不对,老师就骂他是猪脑子,他还不服气,说“我很聪明我才不是猪脑子”。
那他是什么脑子呢。
因为害怕不敢去找霍泱求证事实,让他背负了三年渣男的讳名,也让他没能见证小铃铛的出生、学会走路说话、慢慢长大。
也让小铃铛为了爸爸痛苦了三年。
是啊,霍泱那年在游乐园和他说过,如果他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会用生命去爱护这个孩子。
可自己为什么不信。
白檀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无力地垂下脑袋,双眼紧紧翕着。
怎么办啊,自己真的太蠢了,不仅愚蠢,怎么能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肯给予霍泱。
情侣之间什么都是次要的,唯有信任才是长久之道。
白檀的脑袋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不断重复着“怎么办”三个词。
如果霍泱知道实情会原谅他么。
“妈咪,你怎么惹?”小铃铛关切的声音传来。
白檀堪堪回神,努力摆出笑脸:
“没事的,妈咪就是有点累了。”
小铃铛拉着白檀往她的小短腿上按:
“那妈咪睡一会儿吧,乖哦,睡吧~”
小铃铛温柔的哄睡声这次没有变成白檀的抚慰.剂,反而令他心中的愧疚感超级加倍,几乎要将他淹没。
怎么办,要告诉霍泱实情和他道个歉么。
可这件事一旦说出来,或许真的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任何人看来,我拿生命去爱你,结果遇到事情你不肯向我求证,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给,一个人就这样蹉跎了两个人的三年青春。
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原谅他的。
白檀已经不敢再去细想这之后他又是怎么对待霍泱的,再继续想下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呢。
剪不断理还乱。
但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没有资格求得霍泱原谅。
躺在小铃铛的腿上,白檀却感觉身体随着意识一并不断下坠,不知道要坠落到何处,哪里才是尽头。
他缓慢地呼吸着,却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穿过荆棘,不断割断那些瞬间冒出的念头。
怎么办啊,谁能告诉他答案。
“叩叩。”倏然,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一工作人员探进半截身子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白檀身上:
“白助理,霍老师说他的领结被别的艺人不小心洒了酒,让你找条新的送过去。”
白檀怔怔抬眼。
在听到“霍泱”二字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刀片裹挟了全身。
“白助理?”见他发愣,工作人员又提醒了一遍。
白檀终于回过神,嘴里胡乱应着,手忙脚乱站起来,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白助理,找新的领结。”工作人员再次提醒。
白檀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着情绪,从工具包里翻出一条。
随后叮嘱小铃铛:
“小铃铛在这看动画片,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哪也不要去好么。”
小铃铛乖巧点头:
“妈咪你要早点回来。”
白檀还是不放心,又对其他正在打游戏的助理道:
“麻烦你们帮我看着女儿,千万不能让她出这个门,谢谢了。”
助理们摆摆手:
“放心吧,这么多大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孩?”
理是这个理,可白檀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霍泱还是因为小铃铛。
没时间再耽搁,白檀一遍叠着领巾一边往前厅走。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泱。
他那几百条短信、无数的未接来电,不停向自己道歉,而他根本没做错任何事,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愚蠢和不信任种下了祸根。
白檀看到旁边的墙,忽然产生一头撞上去的欲望。
“啪!”
忽然一声巨响,霎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前厅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白檀猛地止住脚步,心脏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