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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肆意

    贺林戴着手铐踏出法院, 各大媒体涌了上来,闪光灯聚焦在他身上,立马有警察出来驱散, 同时确认贺林上了警车。镜头里,警车扬长而去, 电视台里的记者实时播报。

    冤案终解, 全?国观众都在关注投毒案的进?度,不少?网友每天在微博词条辱骂贺林。过了两天, 微博又被爆出有人劫了警车,贺林忽然消失。

    网友点进?词条时, 气愤不已, 紧接着就看到整件事的经过——原来是某个有权有势的家族让人将贺林打成?残废,再丢到警局门口,还将群殴视频在网上散播。看完贺林被殴打视频的网友只觉得,大快人心?啊。虽然贺林死刑难逃, 但警局还是对IP进?行追踪, IP显示在法国某街。

    网友a:罚吃两条魔芋爽得了。

    网友b:可能是他在国外?惹的人, 听说国外?很?混乱。

    网友c:我记得贺林妻子好像是中法混血?

    贺林被枪毙的当天下午,赵楹潋和许嘉都前往墓地园。

    那日的天气格外?的好, 清透的阳光穿透枝梢树尖, 许峥嵘和顾晴早已站在许隽的墓前, 不知站了多久, 身后不远处是三两表情严肃的黑衣保镖。气氛沉抑而安静。

    听到脚步声, 他们都看了过来, 赵楹潋捧着花, 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只当这家人不存在。

    黑白遗照上的男人眼中笑意流转。嘴角浮出的弧角, 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大学时见到他的笑容。

    不由想起男人为了追求自己而用的拙劣伎俩,赵楹潋勾了下唇,上前将花放在墓前。许嘉紧跟其?后,也放下了花。

    所有的话和复杂的心?绪都随着飘落的绿叶悠然落地,了无声息。

    就在赵楹潋抬腿要离开?时,被人叫住了。

    她?停下脚步,扭过头,只见许峥嵘携着顾晴一齐,缓缓屈膝,跪在地上。没?有被提前通知过的许杏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低头跪着。

    他们曾经千方百计阻挠自己和许嘉的见面,对他们,肯定是有不满和恨意,可赵楹潋见到这一幕,还是会 下意识去扶住他们,却被许峥嵘缓缓推开?。

    他年事已高,经此一遭,难免面带沧桑之色:“当时事发突然,没?有考虑到你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感受,却迁怒于你,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很?失败。我们跟你郑重道歉。”

    “……真的很?感激你能不计前嫌,为阿隽做了这么多。”顾晴一双眼疲态凄清,声音有些缥缈,“如果不是你,估计我临死前,都等不到凶手被判刑这一刻。你是我们家的恩人。”

    话毕,见他们还要弯下腰作势要磕头,赵楹潋并?不想折寿,连忙制止:“一码归一码,我并?没?有不计前嫌。”

    “你们在他的墓前做这样的事,我会良心?不安,还是赶紧起来吧。”

    许杏上前来扶着她?,顾晴将手放在女儿臂上,勉强站稳,“我们家可以给你任何补偿。只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可赵楹潋已经没?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如果她?真的需要,她?自己就能够争取。剩下的日子,她?只想好好陪在许嘉身边,弥补这么多年的空白和亏欠。

    她?笑了笑,“不用了。”

    晚年要在丧子之痛中度过,她?想,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残忍的惩罚。

    两位老人已经筋疲力尽,再次跟她?道了声谢,就先离开?了。赵楹潋拍了拍许嘉肩,也说自己要出去。

    他们离开?,许嘉在墓前独自待了一会儿。

    她?看着既是她?亲生父亲,又是困扰她?许久的噩梦与幻觉,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悲痛,可她?心?情格外?平静,想了想,她?在心?底道:

    为我感到高兴吧,爸爸,我以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下次见面,你不要变成?棉花糖人了。

    离开?墓地园,大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许杏站在那里,看见许嘉,就说,“周斯礼来找你了,就在外?面等你。”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许嘉微微蹙眉,察觉到不对——说起来,周斯礼当天是怎么联系许杏和赵楹潋?

    许杏回忆了下当天的情景。

    她?当时赶往许嘉家里,远远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起初还怀疑是在这附近游手好闲的混子,或者是来留下记号方便以后团体偷窃的强盗。

    没?想,走出一个俊俏的少?年。

    他认出她?,扬唇一笑:“姐姐好。”

    许杏将骂人的话塞回了肚子里,默不作声地将他全?身都打量了个遍,初步判断出眼前人的家境情况。家境,肯定是敌不上他们家,但模样……

    想到正在和许嘉来往的贺铭迟,许杏很?快就接受了,试探着开?口,“你是她?的……”

    “我是她?的同班同学,我在等她。”哪有普通同学在人家门口候着的,他想了想,很?有诚意地承认,“准确来说,我在追求她。”

    说到这,许杏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不过片刻,她?指着他,怒道,“你是不是清湖寺那个伤风败俗的……对就是你,我想起了,你当初敢在寺庙里把女生压在墙上,现在还想来追求许嘉,这期间也不到一年吧?没?有女朋友你就活不成?了是吗,别以为长了一张好脸,就自以为能拿捏所有女生!”

    “……”

    许杏处理?记者的事,焦头烂额心?情不佳,正好有人碰上了枪口,他站在门口乖乖挨训二十分钟。许杏呼出了一口气,就见他脸红得不像话,快赶上煮熟的螃蟹。

    “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我欺负你了?”

    “……没?。”

    “追求她??”许杏想起许嘉的高考成?绩,不愧是她?哥的女儿,一时忍俊不禁,“你考得有她?高吗你就追求她??你知道女生都是慕强的吧?”

    他顿了顿,很?虚心?地请教:“那我该怎么做?”

    许杏本来不想再理?会他,毕竟不关自己的事,想起了贺铭迟,她?又摸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我提点你。”

    他很?快就拿出了手机,提供二维码,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直到最后,都没?跟她?说清湖寺的真相。

    许嘉听完,缓缓勾唇。

    许杏看了下四周,而后轻声警告,“他是很?不错,脑袋也挺灵光,关键时刻也豁得出去,长得也比……”

    许杏越说越觉得自己像在夸人,很?快改口:“——但不代?表我会支持你们的婚事!”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女生浅笑着开?口,“青湖寺那天,在他怀里的人是我。你口中伤风败俗的小情侣就是我们。”

    许杏显然错愕,不过一瞬,胸膛起伏着,咬牙:“许嘉你!”

    不远处同样在祭拜逝者的人纷纷投来不友好的视线,她?一瞬压低了声:“好,你很?好。特别好。”

    “好”了半天也没?说出哪里好,生怕气不死她?,女生还说了句谢谢夸奖,这么有礼貌,就跟门口那男生学得一样,许杏愤然离场,不想再看见她?。

    许嘉收回目光,慢慢走向门外?。

    她?边走,边止不住想起今早出院无意听见的对话。

    她?们站在透明隔间,写护理?记录,或许是提笔的瞬间,她?们有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其?中一名?护士轻笑着开?口,“楼上那名?小伙子很?有意思啊。”

    另一名?接话,“咋这么说呢?”

    “我那天不是跟着出车,去景湾海吗?小伙子体质好,救上来后,做了个心?肺复苏,没?多久就醒了。”

    男生睁开?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知道抓着她?的袖子,追问另一个女生的情况怎么样。

    刚好有救护人员提着担架经过,他一看见,就摆手说自己不需要,能走路。哪料到救护人员说,“你不需要,有人需要。跟你一块的女生现在还没?醒呢。”

    听故事的护士连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他边哭边跑向女生躺的地方,还没?跑到女生身边,半路就晕倒了。”她?翻过一页,带着轻笑叹道,“你知道的。这种?情况是因为太害怕太恐惧,呼吸过于急促,碱中毒了。”

    “我当时就想着,这得有多喜欢啊,都到这地步了。最后,还是用上了担架。”

    她?站在医院走廊上,隔间不时传来的谈笑声清晰飘进?耳里。

    思绪收回,她?推开?门,那人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狗,在他的脚边打转,他拿着根火腿肠低头喂着它,漆黑的碎发微微垂落。

    许嘉走近,“怎么只有你?”

    “你妈妈看到我,就走了。”周斯礼见是她?,站了起来,将剩下的火腿包装袋对折丢进?了垃圾桶里,站在她?身前,垂眼问:“你心?情还好吗?”

    “还可以。”许嘉如实说着。

    墓地园在山上,下山的路有很?长一段,两排立着高大挺拔的榕树,他们并?肩走着,夕阳余晖洒满了两人一身。

    周斯礼并?不想安静走完这一条路,欲要开?口时,身旁的人忽然问,“喜欢我,应该很?辛苦吧。”

    他思考了一会,不明白这两个词怎么能搭在一起,“‘喜欢’怎么会辛苦?”

    许嘉停下脚步,看着他。

    “实话说,出分那天晚上,我回家的路上很?缺德地摘了一朵花,听起来有点荒谬,但我还是边摘一瓣,边问,你是否喜欢我。”

    习惯了被拒绝,周斯礼说这话时不太敢面对她?的视线。他垂眸盯着地板,侧脸比梦里的轮廓更清隽利落。似曾相识的画面令她?呼吸困难,心?脏窒息地闷痛。

    “因为太想知道结果,私心?希望这个过程不要太长,等到花瓣快掉得差不多,甚至肉眼就能数清的时候,我又不太敢知……”

    “周斯礼,我喜欢你。”

    话没?了半截,他愣了好一会,花了几?秒的时间去反应刚刚念得是否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确是叫周斯礼。

    zhou一声,si一声,li三声。

    放眼望去,目前叫这个名?,且在她?附近的人的确只有自己。

    周斯礼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她?,看清她?时,慌乱地捧起她?的脸,屈指,不知道该从哪里落手,反应格外?笨拙。

    这时,许嘉握着他的手,盯着他,脸缓缓贴近温热的掌心?。一滴,两滴,滑过她?的脸颊,周斯礼小心?用手心?托住她?不轻易展露的情绪。

    回想起那个令人心?悸的噩梦,她?眼眶渐渐湿润,忍住别过头躲开?的冲动,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又或许不只是这么简单。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好,我答应你。你别哭了。”还好自己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他急忙从口袋摸出纸巾,对角叠起,按着她?脑袋轻而柔地擦拭她?的脸,温声,“我是想说,就算你给不出回应也没?关系,就按你的节奏来,也挺好的。时间多的是,我陪你慢慢来。”

    许嘉顿了顿,问了个平常绝不会问的蠢问题,“所以,那个花……”

    “没?数完,我就丢了。”周斯礼将湿润的纸巾叠起来,下意识放回自己口袋里。“花的答案不重要,你的答案才?重要。”

    现下的情况着实和之前倒换过来,许嘉沉沉吸了口气,极力敛起情绪,缓了一会,她?伸出手,朝他摊开?手心?,“牵手。”

    “好。”周斯礼十指微转,插-进?她?指缝将她?手牢牢扣紧。

    两人继续朝山下走去,这一次,肩膀紧挨着肩,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令她?温凉的指尖染上暖意,她?后怕地握紧,“以后我在哪,你就在哪。”

    “好。”

    忍着恶心?的肉麻感,她?飞快说出:“你要永远喜欢我,只喜欢我,最喜欢我。”

    “好。”

    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一样,他呆呆地应着,许嘉的温情和耐心?同样有限,冷声,“如果只会说一个字,那还是把舌……”

    下一秒,她?就被人腾空抱起,还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揪住他的衣服,耳边的头发微微凌乱。

    一片片葱郁浓绿之间,前头是仿佛走不到尽头的宽阔大道,少?年抱着她?向山下飞快跑去,笑眼弯弯。忍了许久的笑声从嘴角溢出,他极为畅快地喊出:

    “许嘉喜欢我,她?说她?喜欢我——”

    那句话经群山回荡,远远地送出去,又从远方传来阵阵回音,惊走树上几?只雀,飘飘忽忽,落到实处,化为满山浮动的虹霓。

    她?抬起眼,目光停在他唇边的梨涡,不一会,无声勾起唇角。

    一只手慢慢滑上他的侧颈,周斯礼收到示意,笑着低下头,柔柔地亲吻怀里的人。

    一个炽热而漫长的夏天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