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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大婚

    明明快到十一月了, 早起还有几分寒手的凉意,可两人这么站了一会儿,竟都觉得浑身燥热, 身上似乎长了细密的小?绒刺似的。

    颜姝实在是难受了,脖颈都觉得热。她以?食指勾住奚元钧的蹀躞革带,拉着他往前走一步,不再看他的眼睛。

    “怎么?”奚元钧低头看她扣住他腰间革带的一根手指,莞尔,她竟也不说话,直接这样?上手来拉他。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不看你了。”颜姝语气强硬得像是嫌弃,收回手, 然而被奚元钧一把握住手腕。

    她心头一惊,他手心灼热, 近乎烫人。他的手修长, 完完整整圈住她纤细的皓腕,还有几多余量。

    颜姝以?为奚元钧受了她拉他的刺激, 才会有这般越矩行径,然而他开口同她说话,语气却?并无起伏不定, 还略带低沉:“我先前看到翁霁在看你。”

    这个名字, 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提及, 已经有了禁忌的味道。他突然说起,颜姝愣了愣:“我不知?道, 怎么?”

    奚元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又附上几分力道,其实他说出来, 并非想要?颜姝给什么回应,他真正想表达的, 是希望赶快度过这段时间,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他才能彻底安心。

    颜姝和翁荣走得近,时不时会有见到翁霁的机会。奚元钧相信颜姝既然已选择了他,不会再有另外的想法,但保不齐其他人仍然放不下,心里有惦记。

    颜姝看着他用力到指节泛白,忽笑出了声,调侃说:“哪里的醋缸倒了,怎么好大的酸劲?”

    奚元钧被笑话了,这才松开颜姝手腕,看她细皮嫩肉的都有些红了,又替她揉了揉。静默好一会儿,还是自?嘲似地轻笑了声,摇头说:“只有我吃你的醋,可从不见你吃我的,女子无情。”

    不说这个倒还好,说到这事,颜姝还能让奚元钧给压制了?她提了声噼里啪啦道:“我还需要?吃你的醋吗?你奚世子的名头,在京中可是头一份的。想嫁你的姑娘那?么多,我要?全?都数一遍,那?还不让醋海给淹了去?”

    奚元钧丝毫不觉得颜姝娇纵吵嚷,心里反倒美滋滋的,知?道颜姝也在意他,也会计较关于他的事,他心里就舒服多了。不然,若只有他介意翁霁,那?可不公平。

    颜姝也发觉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暗想着,她这样?凶恶他也不介意,果然如秦相宜所说,被人追捧惯了,反而喜欢唱反调的来刺激刺激。当然,他也爱极了她。

    两人斗了斗嘴,互相数落对方招蜂引蝶,先前那?股心潮暗涌便被压了下去。

    奚元钧记着,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强制收了笑意,帮颜姝理?了理?飘到颊边的发丝:“时间不短了,我们该出去了。”他有些不舍,不过两人一齐消失太久,恐怕惹人非议。

    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他忽然强行中断,颜姝一时也舍不得出去。她静止不动,任奚元钧帮她整理?发丝。他的胳膊凑近她,颜姝又闻到了从他袖口散发出轻微沉香的味道,带着一股暖意,令她浑身松软惬意。还有一股不舍的依赖感。

    “这位公子,你身上好香。”颜姝刻意说着风流的话来调戏奚元钧。

    奚元钧也乐得配合她拿腔拿调:“姑娘还请自?重?。”

    说罢,两人又齐齐笑了起来,直到走出花园,来到有人处,嘴角还迟迟放不下来。

    方才两人走时,附近的人都只顾着看颜淙他们画画,没人察觉颜姝和奚元钧一起离开。此时两人出来,又恰好前面已画完了,不少人都正巧看到私下幽会的两个人从花园深处走出来。

    尽管他们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可谁不知?道两人私会去了。

    更别提,无论是奚元钧还是颜姝,那?绝色的容貌都浸着挥之?不去的笑意,还有淡淡粉色的面颊,也透露着暧昧的味道。

    两人身边的朋友倒还好,主要?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都不禁往不妙处去想。谁能想到,这两人只是说了几句话,仅有轻微的接触,也能好成?这幅样?子。

    无可避免的,又有不利颜姝的流言传出。

    颜姝有着无可争议的美貌,让人抓住把柄,诽谤出的话无非是她仗着美貌,虽无法进?国公府做世子夫人,但仍用那?下作的手段勾引奚世子,博他喜爱,巴巴勾着人不放。

    奚元钧的名声也在这样的传闻中落败,都说他英雄难过美人关,没点定力,让一个狐狸精迷得团团转。没娶正妻前与人不清不楚,往后哪个正经人家嫡女还敢嫁入国公府去,做个摆设。

    流言越传越恶,有那?心思肮脏的,还捏造二人已有苟且。

    直到十一月二十二,黄道吉日,国公爷带着一应礼仪与官媒人,阵仗颇大地前去颜家纳采,惊煞一众看了颜家许久笑话的人。

    国公府低娶,颜家高嫁,但这礼仪阵仗丝毫不见半点马虎。送到颜家的纳采礼,大雁是奚元钧亲自?打的野雁,整羊六头、鹿六头,喻祝颂福安,其余祝夫妇好合之?物一应俱全。该有的能有的全?都在箱抬之?中。

    只看这些齐全?的礼数,就知?道国公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不说国公夫妇,主要?是奚世子重?视,什么都够了。

    纳采、问?名、纳吉,两家的一应商议事务皆顺顺利利,不出三日,国公府又紧赶着纳征,聘礼的队伍从头到尾能跨越两条街,绵延长达几里长。

    没想到,颜姝不仅被聘为正妻,一应流程还都如此正式且隆重?。谣言不攻自?破,想看热闹的人全?都失望了,热闹没看成?,看了一个大红眼。

    而颜家,这段时间忙得根本没空搭理?外界的流言蜚语,国公府送来的纳采礼和聘礼,颜家这四五十亩地的宅子都快要?放不下了。

    从纳吉过后,奚元钧急着就把聘礼给送到颜家,像是赶着要?将此事尘埃落定,让颜姝早些备嫁。

    如此一来,就算请期的日子推延到了来年二月才有大好的吉日,这中间的时间,他也能安心。

    外界都笑话,说奚元钧急着要?把人娶进?门。因?为没见过前面的流程推行得这样?快的。要?不是请期不能选择,恐怕他连迎亲的日子也要?安排在今年内才甘心。

    比颜姝早一阵子定亲的郑云淑,从纳采到请期,中间都隔了一个半月。并且以?郑云淑和翁行梁二人的八字来合,定的婚期都远到明年五月去了。比颜姝出嫁还要?晚三个月。

    开始备嫁后,颜姝如无特别的事,最好是不出门的。她在家中给自?己老老实实准备婚服,想跟她说话玩笑的小?姐妹只能上门来找她。因?此颜家常常有客人,颜姝的小?院也欢声笑语不断。

    奚颜两家的亲事,如今是京里的大热闹。因?为奚元钧这婚事不止是国公府的事,他同圣上禀过这事,还得了皇恩和赏赐。这就说明,奚元钧迎娶平民?,是得了圣心的。

    皇帝都乐见其成?,还有谁敢说一句不好?

    来找颜姝玩的几位姑娘,都爱听她说结亲这事,翻来覆去地问?,怎么听都听不腻。

    奚元钧把御赐的如意加在聘礼中,给颜姝送了过来,就摆在颜姝屋子里供着。这里好些贵女,就连秦相宜和翁荣都不常见御赐之?物这样?摆着,离小?一辈的人这样?近。

    她们每回来都要?看一看,摸一摸,替颜姝高兴。

    颜姝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得国公府世子做正妻,这样?大的跨度,前无古人,后也不见得会有来者。不知?道震惊了多少人,又艳羡了多少年轻的姑娘。

    婚期已定好来年二月十二日,颜姝在家安心备嫁,颜父颜母为她准备嫁妆,她自?己只需要?操心出嫁当日要?穿的,从里到外的行头、头面,还有她的盖头。

    并非谢氏不给她准备,只是知?道颜姝挑剔,让她自?己决定这些事,她才好嫁得舒服。

    颜姝的嫁衣并不是全?都由自?己来的,她只给自?己做小?衣和盖头,其余的绣工都由绣娘来做,她只需要?提出要?求和监工。

    在嫁衣上,颜姝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构想,只要?按着传统的剪裁和绣样?来即可,但细节要?做到尽善尽美,要?符合她这个未来世子夫人的身份。

    若不然,恐怕会给两家都丢脸。

    从请期到亲迎,之?间两个多月的时间,颜姝和奚元钧没再见过面,但没少有过书信往来。当年除夕,国公府还给颜家送来了丰盛的年礼。颜家亦有回礼。

    这是颜家来京城后,在京中第一个新年,也是颜姝在家中的最后一个除夕。

    颜父颜母和颜淙都舍不得颜姝出嫁,一家四口没什么事就都聚在一起,喝茶吃点心、谈心打叶子牌。好在,颜姝嫁的是待她有真情的人,距离也并不远。往后,小?夫妻感情若和睦,颜姝常回家小?住也不是不行。所以?尽管家人都不舍,更多的,还是对亲事来临的期盼。

    谢氏给颜姝准备嫁妆,半个家底都快要?搭进?去了还嫌不够,除了她自?己从谢家带来的田庄田产、首饰银票,还有颜家的银钱、铺面和入京之?后购置的京郊山林。

    有丰厚的聘礼和嫁妆,颜姝摇身一变,富可敌一小?国。她写?信给奚元钧的时候,向他炫耀她“身家丰厚”,奚元钧回信说,在世子院给她挖个大地库,专用来存放她的身家,让她每天守好自?己的库房,就有事折腾了。

    颜姝还以?为他这是玩笑话。

    时间一日又一日地过去,进?了二月后,国公夫人给颜家送了几个人过来,都是贺氏身边精明能干的陪房妈妈和丫鬟,为她讲解迎亲当日的流程、拜堂事宜,以?及国公府的一应安排,也任颜姝调遣,帮忙张罗颜家这边需要?帮忙的事。

    有这样?几个能人在,颜家顿时心里有了底,知?道国公府当日会是什么情形,颜家又需要?做些什么,这样?提前都商量好,迎亲当日才不会出岔子。

    二月十二日越来越近,颜姝的喜服早就准备好了,心里没有事占着,就更容易想到成?亲那?日的事,一时喜,一时忧的。

    夜里睡不着,她就抱着手炉坐起来给奚元钧写?信,把睡不着的罪责归结给他。若不是因?为要?嫁他,她怎么会二更天了还难以?入眠。

    结亲前一天,奚元钧收到她夜里写?的信,看完,没有回字给她,而是派人给颜家送去几盒安神助眠的补物,让人熬了给她喝。另外,还把他常用的马鞭也一并送了去。

    颜姝收到这根马鞭,哭笑不得,奚元钧这是什么意思呢?认错认罚,还是让她拿着他的东西,好安生睡个觉?因?为传言说这样?掺了黑马尾毛的马鞭能安神驱邪。

    当天,从下午开始,颜姝就净身梳洗,养护肌肤,还不到天黑,就早早地躺进?褥子里。明日卯时初她就要?起床梳洗打扮,再不早些睡,只怕结亲当日精神不济,出什么岔子。

    奚元钧松的马鞭,被她压在了底褥之?下,伴她安眠。不知?道是补汤的作用,还是马鞭的作用,这夜颜姝很快就困了,深深入眠,一觉直到该起的时候,桑荷和清露两个人叫她,一左一右扶着她帮着坐起来。

    颜姝睡饱了觉,任凭丫鬟和喜娘为她梳洗打扮。今日新人不能吃东西,所以?颜姝并未用早膳。她正饿着,宝瓶拎来一个食盒,给她送来一碗甜汤。

    “夫人担心姑娘今日饿着没力气,嘱咐我命厨房做了这碗燕窝甜汤,姑娘趁热喝了。”

    颜姝心里霎时一暖,害得鼻头也跟着酸了,喝着甜汤,好不容易才忍着没落泪。

    待妆成?,全?身都穿戴妥当,颜姝佩着头面,以?新人的模样?,去给家中颜父颜母行礼,一家三口在一处,敬告天地宗亲,颜家女儿要?出嫁了。

    想着女儿已经妆扮妥当了,颜父颜母掉了眼泪,都趁转身时偷偷用袖子抹了,免得惹着颜姝也跟着一起红眼睛,害她花了面妆。

    迎亲队才走近武夷大道东头,敲敲打打声都能传进?颜家来听着了,颜父颜母等在正厅,等待迎亲队的喜娘来做一应礼数,颜姝和颜淙在侧厅等着,能送新人出去时,颜姝会由哥哥背出去。

    颜家府门外,国公府的迎亲队阵仗齐全?。奚元钧骑着身戴红绸花的高头大马,英姿昂扬,引了不知?多少望而生畏又生羡的目光。

    在他身后,先是十人举着红杆白灯的“白头”引路队,寓意新婚夫妇“一路到白头”,其后,护卫、华灯、乐班、伞盖,一应全?是整整齐齐。

    这些迎亲队的家丁丫鬟,挑得俱是面貌齐整,身量又差不离的,个个神采奕奕,举的长灯、提的华灯,都是一样?的姿势,瞧着气派就和别家的不同。

    再说花轿。国公府送出来的,是实打实的八人抬大轿,轿身通体枣色陈年红檀木,也不知?道国公府准备这抬花轿花费了多少银两。不过,这是世子的婚事,无论花费多少,也不足为惜。

    陪奚元钧来迎亲的,是他那?一群见证了他和颜姝事迹的朋友,今日也都各个打扮得人模狗样?,沉稳大气。

    秦少珩也在其中。

    他一直面带笑容,看似喜气洋洋,神采奕奕,实际上心里难免还是有一点酸涩不平。颜姝终于嫁给奚元钧,得偿所愿了。此后,见到她,他得称一声嫂嫂。

    他看向前方一身红色喜服的奚元钧,盛气夺目的天之?骄子,眼角眉梢俱是圆满的喜悦之?情。颜姝得偿所愿,奚元钧又何尝不是求娶了心上人,称心如意。

    这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往后,必定是人人倾羡的一对佳侣。

    颜家守门的,都是颜淙那?边的同僚朋友,双方嬉闹着为难了新郎官和迎亲队伍,好一阵,才放行,让颜淙把颜姝背出来,送上花轿。

    奚元钧翘首盼着,看到她伏在哥哥的背上,盖着绣了鸳鸯的红盖头,微微低头。

    那?鸳鸯,和当初她做的“鸳鸯落水”的鸳鸯是一样?的颜色。只不过这次是大事,颜姝没有掺些小?动作,这是一对正经的,并行游水的恩爱鸳鸯。

    奚元钧莞尔一笑,其实他自?从对她动心后,一直后悔当初没有接下那?个她用心良苦的香囊。那?么有趣的小?物件,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天杀的捡了去。

    奚元钧暗暗想着,待把颜姝娶进?门,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哄着她再做一个一样?的香囊给他,他日日都要?挂在腰间。

    颜淙一直把颜姝背到花轿,不让她脚沾地。颜姝这边,视线被盖头遮住,只能看到脚底下的情形,她不知?道到了哪里,只感觉身边全?是热热闹闹说着话的人,还有喜娘的唱词。

    直到她看到花轿,从哥哥的背上离开,在喜娘的搀扶下踩上去。临进?入轿内之?前,她听到了奚元钧的声音。

    “臻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乳名,竟然是在这时候。此情此景,颜姝感受到来自?于奚元钧内心,那?浓浓的心满意足。

    颜姝不能回答他,只在心里也应和一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后来,她坐在花轿中,听着持续不断的,专为她而奏的吹吹打打。她无事可做,就细细数着时间。

    大概为了等吉时,迎亲队还绕行游了街,随时可听见街边有人向奚元钧和国公府道喜的声音。颜姝整整数了两千五百六十六下,花轿终于停下,落地。

    喜娘为她递来喜绸,另一端是奚元钧牵着,喜娘又另搀着她,稳稳地一步一步走着,来到国公府办喜事的万棣堂正厅,与奚元钧行三叩九拜之?礼。

    因?为戴着盖头,颜姝全?程只能看到奚元钧的衣摆和黑色翘头长靴,她要?一直等到夜里,国公府的喜宴散罢,等奚元钧回来掀盖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礼成?之?后,颜姝被奚元钧牵着红绸送到世子院玉衡轩的喜房,他送她回来之?后,就要?去外面待客了。

    颜姝被扶到婚床坐下,奚元钧站着,就在她面前。他对她说,也是对其余人下令:“我让人送些热食进?来,你饿了就吃。盖头不必一直盖着,头面重?,压着疼就先取下来。”

    下人和喜娘哪里敢说什么,这要?是寻常人家,喜娘不定还会劝一劝这样?没规矩的事,可这是在国公府,世子爷说的话分量可不轻,连国公夫人身边的人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喜娘呢。

    “好。”颜姝应着,随即就自?己动手把盖头掀了开,挂在头冠上,直直地看向奚元钧看。

    一屋子人,包括奚元钧都惊了,没想到颜姝会这么果断,这时候就把盖头掀了开。

    颜姝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奚元钧让她想掀就掀开,什么时候不是掀?非要?等到夜里奚元钧回来,为何不现在就打开,好看他一眼再走呢?

    她掀开这样?突然,奚元钧压根来不及掩饰眼眸中的惊艳之?色。他叹口气道:“怎么现在就掀开了。”意思是,现在就让他看到她,他怎么舍得离开这间房呢?

    其余人还以?为奚世子是在怪罪新妇,然而颜姝却?浑然不惧,还抬了下巴,又傲又娇:“你去忙吧。”

    奚元钧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多开口,怕越说越舍不得走,转身出去了。

    不用枯坐着等,不用盖着盖头,颜姝在喜房内行走自?如,饿了有饭菜,渴了能喝水,除了不能离开屋子让外面的人看见。这么等了一天,其实并不难熬。

    在屋子里伺候她的,有喜娘,国公夫人身边的人,奚元钧世子院的人,还有颜姝自?己的人。有奚元钧发话撑腰,人人都把她供着哄着,不敢委屈了新妇。

    喜娘暗暗咋舌,伺候了这么多新婚夫妻,还是奚世子待世子夫人最随和宠爱。

    眼见天快暗下来,外面酒席差不多了,想着待会儿会有人来闹洞房,颜姝才唤桑荷帮她整理?好妆发,重?新盖上盖头,坐在喜床上静静等着。

    等着盼着,听见外面由远及近的吵嚷起哄声,和从前秦少珩他们那?群人相差无几,颜姝就知?道是奚元钧带着人回来了。另外还有今日来国公府参宴的姑娘们,也都跟着来看她。

    起初他们还在外面,一群公子吵嚷着要?进?来看奚元钧掀盖头,要?看美娇娘,被奚元钧拒绝,不给他们看。一群人在外面又吵又笑,笑话奚世子小?气。

    颜姝在内室听着模糊但能听清的话语,抿唇忍笑。

    别看奚元钧在外气宇轩昂、凤表龙姿,其实心里是个小?气爱吃醋的。今日是他成?亲的大喜事,方才他见过她盛装的新娘打扮,眼里有惊艳的光彩,所以?他不舍得把她如此姿容给别人看,更别说那?群毛手毛脚的公子哥。

    但耐不住那?些人闹,还是让他们跟了进?来。

    颜姝听着喜娘高声唱词,说着“美满良缘、连理?交枝”之?类的话,随即,一杆红秤伸到盖头底下,奚元钧要?掀盖头了。

    明明之?前已经掀开盖头看过他,此刻,颜姝仍然止不住心里怦怦跳。她交叠置于腿上的双手,暗暗用力攥住手指。

    奚元钧的动作极慢。

    红色盖头一点点被抬起来,给予颜姝的光亮愈来愈多。她能逐步看到他的腰带、衣襟、领口、纤长的脖颈,最后,是他专注看着她的一双深邃眼眸。

    颜姝的心跳都空了,久久望着他,其余一切都成?了一片糊影。耳边的喧嚣也听不清楚。

    奚元钧也是一样?。

    直到喜娘提醒了两次,新人同喝合卺酒,琴瑟和鸣,奚元钧才回过神来。

    看他们二人相互看得这样?出神认真,一旁围观的两人的朋友全?都乐得不行,不断有话来调侃,闹得颜姝和奚元钧都红了脸。

    放有合卺的托盘呈上来,奚元钧先取了一只,递给颜姝,而后才拿自?己的。

    “夫妻共饮合卺酒,此后两心合一意。同心一世,患难与共。尽饮,合杯盏——”

    在喜娘的唱词中,二人低头喝酒,先各自?喝下一半,再交换酒盏,饮下对方剩余的一半,意味夫妻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杯中酒液并不多,只有一口,但颜姝喝完后,总觉得有些目眩神迷,眼睛放在奚元钧身上,舍不得挪开。

    她看到奚元钧喉结上下滑动,胸膛起伏,反应亦不比她小?。

    礼已成?,见证两位新人的一众人都带着笑意退了出去,丫鬟们合上外室的门,内室中很快尽数安静了下来。

    颜姝眼巴巴望着奚元钧,半晌,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对视的眸光越来越灼热。

    喜烛摇曳的灯火仿佛心跳,没个规律。

    不知?对视了多久,还是颜姝先“苏醒”了过来,指着一旁的高案吩咐奚元钧:“还有结发礼,你去取喜剪来。”

    结发礼,要?将夫妻二人各剪下一缕发丝,用喜绳捆绑在一起。意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奚元钧镇定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去取结发礼要?用之?物,拿过来后,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奚元钧看着颜姝盘起来的发髻,若要?剪她的头发,需先把头发散开。他又将喜剪放回去,来到颜姝身边坐下:“转过去,我为你将发髻拆开。”

    颜姝按他说的做了,转过身将背留给奚元钧。她默默想,为何她大脑一片空白  ,竟连这么简单的事也理?不清楚。

    这么一想,颜姝便觉得不公平,凭何奚元钧还能保持理?智清醒?他的手刚碰到她发髻的后压,颜姝就扭开了身。奚元钧不明所以?,只听颜姝说:“你在想什么?”

    她挪远,奚元钧自?己便朝她靠近,两人一个挪一个追,很快颜姝就坐在了婚床的边缘处。

    奚元钧问?:“什么我在想什么?”他捉住颜姝的手臂,让她转过身来看向他,“你呢,你在想什么?”

    颜姝背后是雕木床栏,身前已被奚元钧倾身靠过来,还捉着她的手,两人几乎快要?贴到一起。

    颜姝心跳加速,倔强着不说话,免得泄露了她一团乱的心思。

    奚元钧深呼吸,好艰难才镇定下来,然后开口嗓音仍然暗哑微颤:“乖一点,让我把头饰都拆下来,发髻不散开,怎么结发?”

    颜姝以?为他竟然还在想这些正事,赌气要?把手抽走。

    然而奚元钧牢牢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按住她的后腰不让人乱动。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颜姝瞬地满脸温热泛红。

    “发髻不散开,你怎么躺下?”

    原来他的理?智并不是为了结发礼,只不过,他比她想得要?更周全?。颜姝低着头,任奚元钧将她的头上梳的发髻散开,三千青丝垂落。

    但奚元钧没再起身去拿喜剪。

    ……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期定的时间太短,做喜床的工匠偷省了功夫,颜姝眼中水雾一片,迷迷蒙蒙地盯着床栏和顶架,总感觉它们都快散开了。

    奚元钧合衣起身,去拿喜剪和红绳。

    远处案上一对红烛已燃了一半去,这红烛一支有手腕粗,一直到天亮,都烧不完。奚元钧看了一眼剩半的喜烛,唇角微弯。

    他折返回来,在床边坐下,没让颜姝动弹。他从她散开在红绸床单上的发丝中挑出一小?缕,细心剪断,捧在手里。再把自?己的头冠取下来,单手拆开,随后也剪了一缕,比颜姝更粗的,长短差不多的头发。

    两缕乌发在手中,奚元钧将自?己的和她的都揉散了,通通混在一起,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用红绳将乌发捆起来,放入红色布袋中,系好。

    他将颜姝软绵绵的手臂扶起来,放在手心中,二人掌心中间是他们的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奚元钧望着颜姝眼帘半掀,雾蒙蒙的眼,对她徐徐重?申这十个字。

    颜姝累极了,浑身上下不剩一丝力气,她想开口对他说一声“好”,然而嗓子嘶哑,感觉说不出来话,便只对他点了点头。

    奚元钧并不觉得她反应平淡,他望着她,笑开,笑容满足,眸中翻滚着满满的滚烫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