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过痕(3)

    卿云铺内,宋安故技重施,闹得那是没完没了。山云阁好歹派了个掌柜出来露面,这卿云铺是连掌柜都不露面。

    宋安吵吵闹闹,一路冲到人后院去,非要揪出什么来。卿云阁距离醉仙楼不远,江无期已经去那吃饭,喊人搬酒了。

    沈知梨无事可干,这丢脸闹事的事有宋安就够了,于是他们三人便在旁边的首饰铺闲逛起来。

    忽然,她发现了一支特别眼熟的簪子,和上辈子成亲那日出现的几乎一模一样,一支蝴蝶金簪。她拿在手中瞧了一会儿,乍一看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蝴蝶的展翼方式与只数。

    君辞发现她对着一处地发着呆,站了许久,把玩一支金簪。甚是喜欢的模样。

    “师妹喜欢?”

    沈知梨怔住,正要放回去。君辞握住了她的手,他说道:“若是喜欢,我送你。”

    沈知梨侧过头来,笑道:“不用了多谢,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

    君辞并不介意这些事,他反倒觉得送的还不够多,淡笑着从她手里把簪子抽出去,“上回送的银簪,在红桃林中断了。”

    “没事,药谷里还有之前你带回给我的另一支。”

    “师妹一直未戴出门,原来是我送的花色不对。”君辞指腹摩挲着金色蝴蝶,“师妹不喜欢兔子灯也不喜欢银花簪。”

    “我很喜欢,但没保护好……”沈知梨转过头去,不远处鹤承渊背对着他们观察墙上的壁画。

    “无事。”君辞顺她目光看了眼,又将视线移回来,“我再送师妹一支。”

    “真的不用了。”沈知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待我回谷再戴上之前的银簪。”

    君辞:“师妹恐怕以后都不打算回谷了。”

    沈知梨僵住,他居然猜出来了。

    君辞:“你步步为师弟铺路,带他来药谷为解他的毒,治他的眼睛。再到后面,你想让一个魔头走向正道,想让他留下来,碰巧药谷也需要孤山之物,于是你借此机会,一个真真正正能让他走向正道的机会,你为他夺取红带,他当初系在腰间那条沾染泥浆的红带,便是你为他夺来的。”

    “你醉酒时,抱着我说你与他的约法三章,三条约定里,没有一条强调过不许他杀别人,你让他离你两步远,让他杀谁要告诉你。”

    “沈知梨,你想帮他收尾,收烂摊子。次次救他水火。你很聪明,也很果敢,通往邪宗的路,进入阳山的林子,若是踏错一步,我今日都见不到你。”

    “这一次,我好奇,你又为他选了哪条路?是让他回药谷学秘术,还是让他随你回京,亦或者占据邪宗之地做百家之首,开始他的修仙之路。”

    沈知梨想从他掌心抽走手,然而才动一下,君辞的力道加大一分,钳制住让她动弹不得,他仍然面无表情,却没有寒怒之意,只有对于答案的探究。

    她目光淡下来,“君辞,你早已看出我在利用药谷,助他躲避追杀,解毒、治眼、学艺、用毒,坐上仙首之位,让药谷成为他坐上高位的后盾。”

    “可是谁又不是在利用谁。药谷难道就不需要一位赴死将军吗?不需要一个让药谷站回众人视线,以武力稳固地位的人吗?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将此事挑明。药谷禁地中的尸体,怪老头要救她,我每次熬药剜下来的血,他没有多拿一份吗?君辞……你就没有多拿一份派人送回去吗?”

    “你不必说鹤承渊的利用,我都知。我们……谁都不干净,但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他那天分明可以回头,回来把那碗解药喝了。他对仙首之位没有兴趣,他只是想灭除邪宗,所以那天……魔的身份是否暴露,他压根不在乎,他冒死夺聚灵丹就是为了报你们之恩,此后两清。”

    “我让他往前走,让他摆脱杀奴二字,让他褪去泥浆,让他藏起人人喊打的身份,是为了让他获得自由,至于他之后想去哪,由他决定。他已不再是赴死将军,他不可能和你上战场,助你夺权。”

    君辞瞳眸缩起,“我并非让他助我夺权,师妹为他选的路,无论怎么走他都能立于万人之上,但不该忘了他是魔,身份暴露,他或许可以唾骂中再站起来,那你该怎么办?除非他剔除魔核,真真正正选择修仙之路。”

    沈知梨蹙起眉头来,“君辞?”

    剔除魔核断其全身筋脉重塑百骨,活生生剥离挖出,去半条命!就算选了仙道,他的灵气武力也再回不到从前!她为他精心铺路,可不是为了让他去死的!

    君辞肃然道:“你是何身份你该知道,就算皇朝颠覆你的身份也不会动摇,只会往上走。若你决心要选他,他就必须要做出选择,我绝不许你拿命去赌,背负恶名诅咒。”

    沈知梨坚定不移道:“不可能,剔骨不在我给他的选择范围内。”

    “我会助他藏起魔身,时机到了我会自己离开,但剔除魔核,绝无可能。”

    君辞攥紧她的手,黑眸晃出一抹狠厉,“那么,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魔王的爱我赌不起,帝王的情就能赌了吗?”沈知梨认真问道。

    “他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所以我也想选我的自由。”

    目的达到,她就该片刻不留离开,不带眷恋,不记过往,这是她给自己安排的路。

    君辞白玉般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的淡笑,撩开她的发,脖子上的痕迹并没有完全盖实,他眸色黯淡,别过目光,为她束发贯簪。

    “自由,我可以给你……”

    “铮——”

    刃刀飞过,结结实实打开还没贯入的金簪,“当啷”一声,金簪落到沈知梨脚边,她的卷起的乌发如瀑散下。

    鹤承渊一把刀毫不客气抵在君辞脖子上。

    “师兄,这是做什么?”

    君辞盯住脖子上的刀,视线上移与他平齐,“师弟这又是做什么?”

    鹤承渊邪魅勾唇,“似乎没与师兄正式比过一场。”

    君辞两指推开他的刀,“不知师弟与沈大小姐是何关系?”

    “师兄又是什么关系?”鹤承渊推开的刀又架了上去,他垂下眸子,看了眼地上的金簪,脚尖厌恶地往旁踢远,随后取了袋银子给小二丢去,“师兄选的簪子我买了,丢了吧。”

    君辞低眼看向金簪,轻笑道:“师弟恐怕有误会,簪子是师妹喜欢选中的。”

    鹤承渊朝地上看去,又将目光落到沈知梨面容上。

    沈知梨扬起眉眼意思性的笑了一下,转身把簪子捡了起来。

    鹤承渊收刀,抽走她手心的簪子,当机立断,不容反驳,“她不喜欢。”

    沈知梨:“……”

    鹤承渊:“师兄不是来查案?壁画倒是能瞧出什么来。”

    君辞慢条斯理道:“师弟如今身份不同,做事与选择该以大局为重,深思熟虑。”

    鹤承渊扯起笑意,不慌不忙道:“如此说来,师兄对未来之事,倒是很有把握。”

    “……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他抓住沈知梨的手腕,上前半步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低语,“若是失败,可不止一人掉脑袋。”

    “在师兄没想明白前,沈大小姐不打算趟这浑水。”

    说罢鹤承渊拉着沈知梨越过君辞离开,走出首饰铺的刹那,他将金簪往街边随意一丢。

    沈知梨手腕被拽着的力逐渐加大,他走的很快,几乎要用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人又抽什么疯呢?

    她手都要被扯麻了,用力甩了两下试图挣脱,结果鹤承渊往前用力一拉,沈知梨一个颠簸不稳栽了过去,危机时刻,一只胳膊稳稳托住了她。

    沈知梨用力把人推开,“能不能放手,我很痛。”

    鹤承渊沉默看着她,刷下的羽睫隐隐发颤,“你和他聊什么了?”

    聊到撩开她的发,给她束发!

    沈知梨:“什么也没聊,我手要被你扭断了,实在不行,你给我砍了算了。”

    鹤承渊气息变粗,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克制,“别以为我不会。”

    沈知梨:“……”

    她就随口一说……这么残暴做什么。

    “那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把我胳膊放了?”沈知梨能屈能伸,语气柔和,带了丝哄的意味,“它真要被你拧断了……”

    鹤承渊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扭头就走,徒留沈知梨在原地发懵,她一头雾水追上去,“去哪?”

    什么坏习惯,说不明白就喜欢甩头就走。

    沈知梨长叹口气,跟上去,“走慢点,跟不上。”

    哪知,她话音才落,这人走更快了,箭步如飞,本来她腿就没他长,他这一跨步,她小跑都要跟不上了,街道上人群拥挤,不出一会儿,他们就被人群冲散。

    “……”

    算了……懒得追了。

    他要走,她也走,大魔头什么怪毛病!

    沈知梨懒得理他,转头停着一家卖麦芽糖的小摊前。

    说好出来查案,查着查着,几人各干各的,还有一个莫名其妙闹脾气了……这叫什么事啊……

    “一根猪头糖。”

    突然,她身边打下阴影冒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沈知梨侧首,鹤承渊去而复返,停在了她身边。

    她还没选款呢,“给你自己买啊?”

    “送你的沈大小姐。”

    鹤承渊取出碎银往桌上一拍,满脸写着不用找了。

    “……”沈知梨不甘示弱,对摊主笑笑道:“还要一只狗头。”

    最后由于鹤承渊给的钱太多,摊主过意不去,于是他们两手里举的麦芽糖,比两人头还大……

    第82章 过痕(4)

    一人拿个比脸还大的麦芽糖着实显眼,尤其是沈知梨手里的大猪头,两个鼻孔傲娇顶到天上去,引得路人交头接耳转来好奇之色,沈知梨只好高举猪脑袋把自己脸遮住。

    鹤承渊完全不在乎这些事,在她旁边“咔嚓咔嚓”吃得津津有味。

    沈知梨瞥他一眼,“……”

    鹤承渊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眸来,把吃了一半的狗脑袋举她面前,“你就喜欢吃这个?”

    沈知梨:“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吃了。”

    “站那盯那么久,不就是想吃?我给你的钱不够了?”

    “……够用……”沈知梨小声埋怨,嘀咕道:“我站那是觉得他画的有趣,看中一只小凤凰,结果你给我买来个大猪头。”

    “那只炸毛鸡?”

    “……”

    “你不适合。”

    “……”沈知梨瞄向一侧的大魔头,“鹤承渊,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了?”

    “不喜欢。”

    沈知梨疑惑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吃?”

    她记得他好像不怎么吃甜食。

    “没试过,想尝试。”

    沈知梨眉眼晴朗,“鹤承渊,你盯着我看了很久吗?”

    “没有,我是突然想吃糖了,碰巧你也在。”

    沈知梨点点头,打趣道:“那可真是巧了,你说是吧,喜欢吃糖的仙首大人。”

    “……”鹤承渊忽然止步,“沈知梨。”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直呼大名,怪吓人的……

    “怎、怎么了?”沈知梨笑容滞住,一口咬下的猪脑袋,碎了大块掉地上。

    她不就开个玩笑吗……又给惹毛了啊?

    “你和君辞聊了什么?”鹤承渊眼神淡漠,黑沉莫测,非要探出究竟。

    “沈大小姐!!!你们去哪啊!”

    宋安的大嗓门在人群后响起,沈知梨骤然回头,他与脸色沉冷的君辞并肩而行,看来是查出些东西来了。

    沈知梨:“我们……”

    她话都没说完,直被鹤承渊扯进窄巷里。

    宋安晃眼就被人群埋没,这两人消失无踪,“嘿?做什么?他们两个干嘛呢!”

    沈知梨后背抵墙,大猪头麦芽糖挡在鹤承渊面前,“做……做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聊了什么。”

    沈知梨脖子往后缩。阴晴难定的大魔头又发疯了。

    鹤承渊:“吃了我的糖,就该如实交代。”

    沈知梨:“……”

    好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君辞问我是不是喜欢蝴蝶金簪。”

    鹤承渊逼问道:“还有。”

    “他问我是不是不回药谷了。”

    鹤承渊诧异,“你……明日要回京?”

    “鹤承渊,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你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是回药谷、或是占据邪宗,每条皆是顺畅好走的路。”

    鹤承渊眼底弥漫阴狠之色,“……所以……我在你所有规划之外?”

    沈知梨:“倒也不是,待我回京露个面,告诉我那爹我没死,再回来找你。”

    他吸收了魔核,上一世也是如此,魔核与他身体里的魔核相融,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一世他吸收魔核后还能修仙,但若是长期以往,他的内力逐渐壮大,必会遭遇反噬,到时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要回京查阅古籍,寻个方法,将魔气给他平下去。

    况且阿紫漂泊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回京寻丢人的记忆与家人。

    这两件是,是她必须要回京的理由。

    忽然,大掌掐住她的脖子,指腹用力摩挲昨夜留下的痕迹,方才遮挡的粉全部蹭了干净,本就未退的红印愈发深重。

    沈知梨疼得眉头紧锁,抓住他不停的手,他手指撬开她的领口,把里面抹去的印一起搓红,“鹤承渊!你做什么?”

    宋安的声音在巷子口响起,“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他们闪进来的。”

    黑暗的巷子,鹤承渊捂住她的嘴,将人抵在暗角,叠堆在巷口的杂物,挡去部分视角。

    这时,两道脚步声平缓踏进巷中。

    沈知梨双目不安圆瞪,“!!!”

    她的下颚被拇指顶起,呼吸加重,鹤承渊埋在她的脖颈,唇齿缱绻游走,加深吻痕。

    她抽出只手来拍打他的肩膀,鹤承渊唇故意贴在她的耳垂,缠绵的炽热挠入耳窝,“沈知梨,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有话要说?”他松了些力。

    沈知梨细如蚊鸣发颤道:“你想做什么?他们会看见……唔!”

    “说完了?看见不是更好?”鹤承渊阴鸷的双眸刺破黑暗,向巷子口来的两道影子望去,捂实她的嘴,“你呼吸声太大了。”

    沈知梨双眼无措,随他目光看去。

    鹤承渊:“你要回京,和他去?”

    沈知梨摇头。

    “沈大小姐,身为你的杀奴,我要与你一同回京。”

    他这是在威胁她?!

    沈知梨继续拍打他的肩膀,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他语气加重,“你所有的规划里,必须有我。”

    他逐字逐句咬道:“无论生死。”顶起她下颚的拇指剐蹭她细腻的肌肤,命令道:“点头。”

    沈知梨注视着手里被挤压出现裂缝的麦芽糖,即将断裂!这若是断了,声音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本就不长的路,怕是会跑来查看。

    她只得点头答应。

    蓦地,麦芽糖断裂落了下去,沈知梨闭起眼来,却没听见声响,鹤承渊退后一步,放开她,两指接住那片断糖,还没等她松口气,下一刻他当着她面放进了嘴中,清脆的声音很快回荡在巷子里,脚步也在这时停在了他们身边。

    “你们两个!!!又在做什么!”宋安大吼道。

    “……”沈知梨心如死灰,盯着自顾自吃得有味的鹤承渊。

    他故意的!

    君辞环顾一圈,却是没说什么。

    鹤承渊轻描淡写举起他的狗头糖,“吃糖,看不出来吗?”

    宋安哪信这鬼话,指着沈知梨就道:“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你说吃糖?!躲这破巷子里吃糖?”

    鹤承渊抬眸闪过肃杀之色,“有什么问题?”

    宋皮球立马瘪下去,“没、没什么问题,那糖……好吃吗,我也想尝尝。”

    鹤承渊:“自己去买。”

    沈知梨深吸口气,理了理被鹤承渊捏皱的衣服,他这是宣誓主权呢……上辈子只要是个物种出现在她前面,一顿“伺候”少不了,她就是他栓着链子的鸟。

    宋安这人见势不对溜的特快,“那个……那个……沈大小姐,我觉得……你……你那什么……还是要看场合消遣,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遇到我们俩还好,遇上别人怎么办。”

    沈知梨:“……”

    遇上你们俩是最不好的。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锁住她,复杂、威胁、还有痴傻……在三人目光中,她只好摆摆手“独当一面”。

    “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你们……先去买糖吧,还有怪老头去醉仙楼前让我告诉你,赶紧去给他付钱。”

    “什么!那他岂不是要把醉仙楼搬空!”宋安急得跳脚。

    君辞正要上前一步时。沈知梨慌忙道:“我……我还有事与鹤承渊说。”

    “师妹。”

    “我很快就来,很快就去醉仙楼找你们。”

    君辞凝视鹤承渊,最后妥协于沈知梨,“我在巷口等你。”

    “好。”

    他与宋安转身离开巷子,宋安一溜烟朝醉仙楼跑没影了,而君辞也确实站在巷子口,他所站位置视角正对着他们,但由于太暗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一片黑暗,与不清的话语声。

    鹤承渊侧首对沈知梨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鹤承渊,我不是你关在笼子里观赏折磨的鸟,凡事你要看场合。”

    鹤承渊嗤笑一声,“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

    “你的下一句,就准备威胁我。”

    “……”

    鹤承渊把糖尖抵在她的咽喉,“说啊,说来听听,我猜你想说若是这般,你的规划里便没有我,对吧。”

    沈知梨哑声。他说的确实不错,但任务在身,这话……一点分量也没有,所以她也没打算说。

    鹤承渊戏谑道:“沈大小姐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是你的杀奴,自会信你。报你、救命、之恩。”

    从语气到抵住喉咙的糖尖,没有一处不带胁迫之意。

    沈知梨正色道:“你不是我的杀奴,也不是任何人的杀奴。”

    融在黑暗中的身躯微僵,收起了糖。

    “那我……是什么?”

    “是鹤承渊。”

    二人之间陷入的安静。

    沈知梨捋顺凌乱的发,遮挡住脖子处的红印,她抬步越过鹤承渊,却是被他拽住。

    “鹤承渊,我们该出去了,你是玩是闹也够了,我说了,我不是你的……”

    “是我的鸟,非困于笼中,也非栓住腿脚。”

    沈知梨的手心被塞进一根金簪,她怔愣住,拇指抚摸在簪头,是蝴蝶的样式。

    金属摩擦一响,暗中银光乍现,是那支内含刺尖的蝴蝶金簪!

    这声音……他的房门一扇未关的那夜,她听见的就是这声。

    是他亲手做的?为她?

    鹤承渊把糖塞她手里,五指做梳为她顺发,手法生疏用簪贯入她的发。

    “发簪不重携带方便。”

    沈知梨脑子没转过来,在蝴蝶之处抚了两下。

    上一世成亲那日,服侍的侍女非要把不适合的簪贯入她的发中……

    他猜到了她要杀他?所以想让她用此簪取他性命?

    第83章 过痕(5)

    沈知梨走出巷子刹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发丝凌散未固定的好,细丝下的脖子红痕暧昧。

    “我们……先去醉仙楼吧……”她在君辞与鹤承渊双双目光灼烧下,不自在捂上脖子。

    君辞:“不必,他们已经回府。”

    沈知梨:“那……我们……”

    君辞扫了眼他们二人手中的麦芽糖,别开目光,“回去吧。”

    路上几人没有交谈,沈知梨走在鹤承渊旁边吃着糖,太过安静令她浑身不适,问到卿云铺所查之事。

    卿云铺原先是傀儡师那家所创,百年老店是卿云铺的头衔,正是因为这个生意才越做越大,只不过,这卿云铺换了几个东家,除了最开始的傀儡师家外,剩下的两个东家身份神秘,逼问掌柜时,这些小二支支吾吾,其中让宋安捕捉到一人的神情飘忽,面容僵硬,额冒冷汗,不安向一处屋中撇去。

    宋安硬闯此屋,暗屋是个用胭脂粉柜作掩护的后门,恐怕是那天黑衣出门太急,衣摆沾到了放在门角暂放于此的一桶胭脂粉,这桶胭脂粉是近日才磨好所以香味比其他要浓。由于新招来的小二做事毛躁,又因那几天除邪,镇子安危不定,他心慌难定,那桶胭脂未盖严实边角遗漏了胭脂粉。

    这两黑衣算计缜密,大火大雨掩盖痕迹。结果还是被宋安这个狗鼻子嗅出来了。

    黑衣行事一向严谨,怎么这次会从弥漫香味的暗屋里过……不对,放火的是另一个黑衣,他本就没打算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也并无干系。

    好在宋安一眼发现这新来的小二,是个需要钱的小少年,便在出来后给人塞了几两银子问了些事。

    这首饰铺和胭脂铺是两个不同的掌柜,他没见过胭脂铺的掌柜听说不常来,倒是这首饰铺的掌柜常来照看,主要是查账,以及询问这个月所售是否有压过山云阁一头。

    首饰铺的掌柜每次来都戴着斗笠,不露面不说话,就显个令牌。后来新来的小二听那几个老铺员私下相谈,掌柜似乎来自京城,他那匹骏马身形矫捷有力,行如疾风踏过千里,一看就是战马,每回来都要用上好的料子喂养。

    宋安查过这事,他们后院的马早已消失,而这次确实有两匹马迹。

    几人在府里面面相觑,沈知梨拖着腮手指在脸上点了点,目光在众人间晃过,看来回京的队伍壮大了。

    宋安的桌面摆了十来个空钱袋,两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他两指拎起一只钱袋屁股头,往桌上抖了抖,一枚铜钱滚出,他眼睛顿时一亮,然而还没伸手,旁边的江无期快他一步勾走了。

    “师父啊!我都没钱了!”

    江无期身后摆了三车佳酿,心情大好抛掷手心的铜钱炫耀。宋安盯准伸手夺时,铜钱在江无期手指间灵活转动,在他眼前晃过后,握入掌心。

    江无期冷哼一声,“你简直太弱了。整日不学无术。”

    宋安反驳道:“枯草堂是我发家的!”

    江无期:“那也是因为药谷的药草好。”

    “药谷里的师兄弟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江无期铜币扣桌,“上你打不过君辞,下你打不过鹤承渊,你打得过几个种地的,骄傲什么?”

    宋安气得脸红脖子粗,“那!那我也打过了!”

    “因为你种地没耐心让你去习武,习武就捉鸡,我看你能野多久。”

    “那、那这次查案,怎么说我也是个功臣!”

    “胡搅蛮缠?上脖子架刀?好好好,你是个大功臣,为报你学有所成,这些酒是你报答为师的。”

    “???”

    事情发展怎么不太对啊,他说这么大堆好像是为了找老头要钱的吧!

    宋安:“师父……你把我钱全薅完了,我明天回谷……路上总不能吃白水泡馊饭吧。”

    江无期:“你得罪这几个人了吗?”

    宋安在桌上晃悠了圈,“没、没有啊……”

    江无期:“那你放心,他们吃剩骨头不会给狗的。”

    “啊???”宋安一拍桌站起来,“岂有此理!”

    气势那叫一个大,江无期瞥了一眼,立马瘪了下去,“要钱没有。”

    “……”

    江无期抬抬下颚,“死丫头去哪,你跟着去。”

    沈知梨指着自己鼻子,“???”

    怎么给她甩个狗皮膏药啊。

    宋安嘀咕,“不都是回谷吗?”

    江无期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查了半天,喂狗的吗?让你去干什么吃的!”

    宋安揉着发麻的脑袋,“……那你让我跟着沈大小姐啊。”

    “礼貌喊人!”江无期警告他。

    倒是奇怪,以前怪老头从不在意这些事,这次居然让宋安喊她师姐?!

    宋安比驴还倔,打死不喊,“我就不喊!就不喊!喊她沈大小姐不错了!”

    江无期恨铁不成钢,两鼻子出大气,“你出门在外,吃人喝人的……”

    “我吃大师兄的喝大师兄的,实在不行我跟仙首混!”

    “就不喊,打不过我,吃不过我,地都不会种!药也熬那么烂!还想我喊人,我呸呸呸!”宋安嚣张歪过张脸,欠揍道:“打我啊,来打我啊!刀都握不稳!太烂了!呸呸呸!喊我一声师兄还差不多。”

    沈知梨自从遇上宋安这泼猴,翻过的白眼不下百次,她的形象都要被气没了!

    宋安怂恿道:“师父,你让她喊我师兄,我下回再给你买三大板车的好酒!”

    江无期不屑道:“这三车酒够我喝到死!”

    桌上之人皆是停下手中动作,面色凝固。怪异,老酒鬼居然会嫌酒多?!

    不等他们多想,老酒鬼又道:“等你的破酒,我信你个鬼!”

    果然……是宋安没信用,不靠谱。

    江无期清嗓问道:“死丫头是不是不打算回谷了?利用完我,我也该把你扫地出门了。”

    “现在药谷显露在外,那些人认出你那是早晚的事,你赶紧回家去,整日在外游荡,别给我招来祸事。”

    江无期瞧见那两人脖子上的印子就来气,“你爹要是知道你出来玩一趟,把人仙首清白毁了,腿给你打断!”

    沈知梨:“……”

    鹤承渊:“……”

    正当以为江无期要继续训人时,他突然友善提醒一句,“做事低调点!你看看你们两个什么嚣张样!”

    沈知梨默默埋下的脑袋困惑不解扬起来。

    江无期:“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沈知梨:“……”

    宋安煽风点火,“就是就是,就是她!”

    江无期横他一眼,“你明日,跟她走,她去哪你去哪。”

    宋安:“……”

    江无期摆手一挥,指挥药谷弟子把酒拖走,随后捞了一坛酒回房歇息了。

    沈知梨以前为鹤承渊熬药时一般要熬两副,一副她先喝,再剜血为鹤承渊熬。

    她喝的药副作用大,会导致不凝血的毛病,停药后虽有所好转,但症状还未退干净,若是无药根治便会一直如此。

    君辞侧首对她道:“师妹,前几日师父将药草带来,枯草堂已经处理好了,今日给你把药熬好,将它喝了。”

    沈知梨:“谢谢,我回房中熬。”

    君辞笑道:“每副药的熬法不一样,这药还是我来吧,师妹恐怕不好着手。此药仅此一副,不然真要回谷一趟。”

    沈知梨:“好。”

    她望了眼桌上剩下的两人,都没人说话,鹤承渊平淡喝茶,一眼都没看她。

    她也懒得管了,与君辞一同离开。

    屋子里只剩宋安与鹤承渊两人,窗子外头药谷弟子忙忙碌碌收拾着明日启程的包裹。

    “要我说啊,修仙之人断情绝爱。”宋安冷不丁来一句。

    鹤承渊一记眼刀过去,“你很闲?”

    宋安抓起自己的钱袋晃了晃,“两手空空。”他眸光噌亮,“师兄,我听说这次除邪可是分瓜了不少好宝物。”

    “师兄,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打算要他们的破山吧,所以那群老头提出分瓜一事时,你才并不在意许他们分去。”

    “咱们分到了什么?都放哪的?我给你保管,别被那些土匪抢了去。”

    他保管?他就是那土匪。

    宋安又是倒茶又是讨好的,结果鹤承渊甩都不甩他,就低头喝茶。

    他大屁股往椅子上一座,架起两条腿,很是猖狂,“真是沈大小姐找的你?我不信!那天你滴酒未沾,她喝的烂醉!一看你就不安好心!你赶紧讨好本小爷,不然我这张嘴会说什么可就不知道——!”

    “咣当!”

    刃刀直扎厚实的理石桌,裂痕蔓延至宋安跟前。

    鹤承渊从茶雾中抬眸,深不可测的眸子藏在飘忽的雾后。

    宋安:“……”

    “怀淑郡主……额……那个……她那个爹……我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咕咚——”

    金元宝滚到了宋安眼前。

    “!!!”宋安两眼放光,收起他吊儿郎当的腿,坐姿端正,“师兄,不不不,仙首,这小元宝是打赏小的的吗?”

    他立马把钱收起来,两腿一跨闪到鹤承渊旁边给人端茶倒水,“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绝对把你吹得天花乱坠!你简直是以一己之力拯救了陈常山数百、数千、数万条命的英雄!”

    “破得了怪案,除得了邪宗,杀得了傀儡师,打得过苏钰!年少有为,足智多谋!”

    “见永宁王怎么能不带点珍稀药材,你等着!我连夜去枯草堂给你偷一车!”

    第84章 过痕(6)

    “师妹不必离我那么远。”君辞看着坐在屋内窗边的沈知梨,无奈笑道,“药味不刺鼻,相反有股淡草香,多闻些无害。”

    他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沈知梨犹豫了会儿,为他添了杯茶,在他旁边入座。

    “师妹有话要说?”

    沈知梨披散着发藏住痕迹,取掉的蝴蝶簪握在手中。

    若是现在开战,所有的一切都提前了……上一世君辞夺权,在乱世中她选择和鹤承渊离开,后续她不知,但也因是胜了,当时大昭国已危在旦夕,国破是早晚的事,那时几方乱战,夺权只需一个锲机,而现在国之摇摆却并非悬于边崖。

    “师兄此次回京,除查出黑衣人外还有其他事吗?”

    药炉中的柴火滋啦啦的响动,火星子从药罐周围冒出,未点一盏灯的院子里,只有忽明忽暗的月色与摇曳的火光。

    难得听她唤他师兄二字。

    君辞加柴的手稍顿,“为何这么问?”

    沈知梨:“没什么。”

    “师妹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沈知梨从蝴蝶金簪中错愕抬首,手里不由攥紧簪子。君辞这般问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当做未理解话中之意,“我……那天起雾,黑衣正要杀我的关键时候,收了刀,让药谷弟子在后背伤了几道。他好像认识我,我与阿紫换了衣裳,他起初把我当做阿紫,一招一式下手狠厉,全是杀意,但见到我的面容后却骤然止刀。”

    君辞收回目光,沉思着,“认识……”

    她的一举一动有人监视?!从何时开始,又是何人?

    他问道:“你第一面见到黑衣人是什么时候?”

    沈知梨回忆片刻,“余江傀儡师,红桃林……是第一次,余府出人命,悬赏刺客,他与鹤承渊交过手。”

    君辞:“确定那是第一次吗?”

    沈知梨默然许久,时隔快一年了……许多事记得不太清晰,但好像她还见过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出赌场那日!坠落山崖!不过幸得谢公子搭救我们才保住一命。”

    “但是……也不确定……那天遇到了不少追杀我们的人,虽然没看清来人,也没交过手,所以不太确定……是不是一个人。”

    君辞:“幽水城的赌场?”

    “你见过那人?”

    君辞摇头道:“没有。但幽水在背后早已不受朝廷控制,是唯一已脱离的地界,并且就由背后的赌场之人控制。”

    沈知梨蹙紧眉头,“这是何时的事?”

    “十五、六年前,就已有了苗头。”

    “十多年前……”

    “是,后来陛下沉迷影子傀儡师,幽水城借机彻底脱离掌控,许多官家倒戈,若是不从要么自行离开,要么死于非命。”

    君辞盛起一碗药,“药好了。”

    沈知梨:“君辞。”

    “嗯?”

    “你的计划……是什么时候?”

    她需要知道他的计划,他的时间,这时候反……比上一次足足快了四年……鹤承渊灭邪宗也比之前早了将近两年……

    这期间还发生过什么事,她无从得知,甚至所有人都不知,她似乎改变了轨迹走向,从救走鹤承渊开始,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动。

    君辞背对她而立,长睫盖住映照火星子的瞳仁,须臾,他浅笑开,“尚未确认时日,一切该确保无误。”

    他转身把药递来,“喝药吧。”

    沈知梨用勺翻动,置凉,“我的血中尚有余药,你们确定不再需要了吗?若是需要……”

    君辞熄灭炉火,“不必,已经够了,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沈知梨望向他收拾院子的背影,慢慢喝起药来,“我知道了。”

    她喝完放下碗时君辞很自然伸手接过,给她递过一瓶药。

    “师妹的脖子……痕迹要抹去,不然回京不好交代。”

    她接到手里,“谢谢。”

    君辞:“客气,师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去吧。”他又送来一袋泡浴花包后,推门离开。

    沈知梨窝回水中,波动水花,开始找寻记忆,夜鸣香到底去哪了?她记得明明放在哪个柜子上的,怎么忽然没了,就算失手用完也该有个空瓶啊,现在连瓶都没了。

    她静静待在水中,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黑暗的院里,脚步踩响烧剩的柴灰。

    沈知梨一个激灵,把脖子以下埋进水里。

    黑衣?!

    不可能啊……满府的人,江无期、君辞、鹤承渊都在,他怎么敢来?

    难不成是宋安?

    脚步声踩中灰响后,似乎顿住了,没了声响。

    “阿紫?”她试探性的喊了几声,“阿紫?是你吗?”

    没有回应。

    “宋安!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有毛病!”

    这大半夜的,只有他怎么鬼祟,阿紫和君辞肯定会先敲门问一声。

    她骂骂咧咧了几声,结果还是没声响……

    沈知梨叹口气,她才泡花浴没多久呢,算了,肯定是他了,懒得管,泡完再说。

    然而,异响仿佛与她作对,才放松身心舒服躺下,又响起了那道声音,这次仿佛有些刻意与不满。

    “宋安!你又脑袋抽了是不是!”

    她泡澡都没心思了,简单套好衣服,抄起家伙便杀了出去,打开门到嘴的话还没骂出口,就见鹤承渊站在院子里。

    “……”

    他想干嘛啊?大晚上的一声不吭吓死人。他披头散发,一身乌黑睡袍耸立在淡月下,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你……做什么?”沈知梨把小木棍往地上一丢。

    鹤承渊并未看她,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几圈。

    沈知梨满脸疑惑盯着他看,“……”

    来了又不说话,他总不是迷路走错屋子了,还是他抽疯梦游了?

    “你找我什么事?”

    鹤承渊:“睡不着。”

    “哈?”沈知梨眉角因震惊而抽动,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所以?你跑来我院子里踩灰?”

    她手指从上至下指向他一身装扮,最后停在刀上,“杀我?”

    鹤承渊把刀往身后挪了些,“不是。”

    沈知梨:“那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睡不着。”

    “……所以?”

    “你不是我的鸟吗?”

    “……???然后???”

    “我来教你习武用簪杀人。”

    “哈???”沈知梨瞧了他一眼,又仰头看向月黑风高的天,“???”

    她拎起自己的衣裳,“我洗澡了。”

    “用的他送的药花包。”

    沈知梨像脑子被敲了一棒似的发懵,疑惑不解,“上次我没用到,那个给你了。”

    “这次呢?”

    “???”

    他不会真在梦游吧,他在说什么话,她怎么听不懂?

    沈知梨:“上次的我给你了,我还没试过,况且我洗澡了,好好的练什么武,你不是我的侍从吗?有你不就够了,还有我不杀人,我练来干嘛?一会儿又得重新洗澡。”

    “那就重新洗。”鹤承渊平淡道:“没有丝毫自保能力,你必须练。”

    沈知梨长叹口气,他到底要干嘛啊!!!

    她走上前拽住他的手把人往院外拖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走到门前时,冰冷的刀架上了她的脖子,鹤承渊阴恻恻道:“出汗了,重新洗,今晚必须练。”

    沈知梨:“……”

    他是不是吃错药,疯了……

    她才放的花包放松身体,那花包泡一桶就没用了。

    最后人人都已入眠,唯有沈知梨的院子气喘声不停,她快被逼疯了,这簪子她不要了行不行。

    鹤承渊就端坐在院子里品茶,时不时来一句,“这茶你喝过吗?可觉是好茶?”

    沈知梨在院子里又蹦又跳,躲他飞掷而来的细枝,还得搭腔,“我没品味,我喝不出来。”

    放过她吧!她到底哪把他惹着了!

    但凡她想偷懒,一把刀就毫不客气从她身侧飞过。

    两个时辰过去,沈知梨口干舌燥,双腿发软走两步,都要跪下去,刀再次袭来时,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刀在关键时刻转锋而过,回到他的手中。

    她坐到桌子前,一把夺过鹤承渊手里唯一的杯子,给自己猛灌了两杯水,才缓过劲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你有危险,我打死也不会去救你了,好不好,你放过我吧,我快死掉了……”

    “下次,下次,你快死了,我绝对第一个先跑,成吗?不练了行不行,我一个姑娘家,练什么功夫啊……我多带几个侍从不就行了,郡主府里侍从多的是……”

    鹤承渊黑眸闪过一丝微光,目不转睛盯着她手里喝过的杯子与杯口的方向,听到这话,顿时眼底又寒了下去。

    “练到你能躲过我的刀为止。”

    “???”沈知梨觉得离谱。谁能躲他的刀啊!人家有主角光环的苏钰都躲不过去,她就一炮灰!

    她干脆摆烂了,起身往屋子里走,“算了,你刀了我吧。”

    刃刀在她开门刹那,卡在了她的左侧墙上,沈知梨转眸看去,“你老抓我不放做什么?我有侍从,要不……你将簪子拿走,这簪子应该废了你不少功夫,将来送给你的妻子,让她用此去练这些武。”

    鹤承渊身子僵硬,从夜色里抬起头来,“这也是你掐指一算,算到的?”

    “算到什么?”沈知梨的大脑已经拐不过弯了,她吸口气缓了会儿劲,把簪子给他放到眼前,“两个时辰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现在好累,明日还要赶路,路上颠簸也累,我只想泡个澡歇息,你若想我活,我们日后再练,你要想我死是我自己把脖子挂上去,还是你给我个痛快。”

    她走到门前,刀骤然飞回他的手中。

    沈知梨无可奈何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太累了……过几日再练吧。”

    他睡不着,怎么来折磨她啊……

    说罢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浴室,重新加水迷迷糊糊简单泡了个浴,最后怎么回到被窝里的都已经记不清了。

    整个人很是疲倦,倒头就睡。

    半夜时,她睡得最为安稳,这次倒不是她揽住某物,而是某熟悉之物主动向她后背靠来,她梦里翻身手一抬就抱了个满怀,很是满足的对此蹭来蹭去,上下其手,腿一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第85章 过痕(7)

    天色朦胧,被子灌进少许凉风,沈知梨手心空荡荡下意识往旁边摸索,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就摸着一阵余热。她睡眼惺忪睁开眼,往身旁晃去,空空如也,晃了圈什么也没有,于是翻了个身缩到余温处继续睡。

    几个时辰后,门被敲响,宋安在外头催促,沈知梨拖着疲态的身子起来,走到镜子前摸了摸酸痛的脖子。

    怪事,她昨夜明明随便擦了药,怎么今日不见好就算了,反倒更红了呢。

    低头一瞧,蝴蝶金簪摆放在眼前,她梳发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用它束发。

    宋安:“沈大小姐!你磨磨唧唧好了没!”

    沈知梨随意收拾了一下,拖着腰酸瘸腿,走出了门。

    外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两队马车。

    宋安长腿一翘早已坐靠在了板车上,叼着根叶子吊儿郎当的看天。

    沈知梨两手叉腰,头上的金簪在阳光下闪耀,她扬起头来盯着他,“你搬这么大车东西做什么?”

    宋安睨视她一眼,拍拍麻布盖住的箱子,“都是些好东西,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沈知梨:“……谁管你……”

    宋安突然发现她的嘴有点怪,下唇微肿破了皮,“你嘴怎么了?”

    沈知梨抚着嘴唇摁下去时是有些疼,“关你什么事。”

    宋安冷呵一声,“大半夜啃自己,以为啃鸡腿呢。”

    沈知梨:“干你的活去。”

    宋安扬起头来,“我的活早干完了,就等磨磨唧唧的沈大小姐呢。”

    鹤承渊此时也从他的屋子中走了出来,他扫了宋安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沈知梨发端的金簪上。

    “鹤承渊……”沈知梨现在看到他就想到昨天被抓着练两小时的惨样,脚步不由往旁边挪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宋安如今一瞧见鹤承渊,别说瞧见,就听见名字就两眼放光,车上的咸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师兄!”

    他定睛一瞧,“嗯?师兄?你嘴怎么也肿了……”

    鹤承渊横他一眼警告他闭嘴。

    宋安自觉封嘴从车上越了下来。君辞在与药谷弟子交代事物。

    药谷弟子:“大师兄,此次无需我们一同前往吗?”

    君辞注视着江无期那三车酒,沉冷的眸底暗藏狠厉之色,“无需。护住师父那三车酒要紧。回程路上当心,苏钰已安排好人,配合就可。”

    药谷弟子作揖,“知道了。”

    江无期不屑道:“我不是在呢,用的着他们吗?”

    君辞:“师父出手不便。”

    江无期:“有什么不便,抢我东西,弄死他不该是顺理成章吗?”

    君辞:“这事师父不可出手,莫要淌此浑水,苏钰会派人着手。”

    江无期在手心颠了两下聚灵珠,仰头饮了口酒,“行了行了,你安排的事,我配合就是,你们路上也当心。”

    君辞对药谷弟子挥挥手,让他们先一步出发。

    宋安跑过去,“大师兄……”

    君辞:“让你放的消息确认到位了吗?”

    宋安双手抱臂傲着张脸,“宴席那日就放出去了。”

    君辞:“几人知晓?”

    “万剑宗宗主一人。”宋安竖起根手指,“保证完成任务。”

    君辞瞥向他偷的那车药材,却是没说什么。

    他们并未刻意压低音量,鹤承渊依在马车边,听得一清二楚,也多少猜出了其中的事。

    沈知梨好奇走到鹤承渊身边,高大一个人堵着她的路。

    鹤承渊低下眸子,注视着她,“方才不是避着我?”

    沈知梨对着他红起的唇,手指不自觉戳了戳。鹤承渊眸色暗下,盯着她明亮的双眼,又将目光上移落在发簪上,观察她整齐束的发,确实比他随意抓起的要好太多。

    “鹤承渊,你的嘴为什么也肿了?昨天练武上火了吗?我都说了大晚上的不要动武,安安静静睡觉多好。”

    肿起来的唇,又红又弹,还挺好玩。

    鹤承渊别过头去,甩开她在他唇上戳个没完的手指。

    没想到她对那些事一点兴趣没有,倒是喜欢关注他。

    他扬起眉眼让开条路,接过她背上的包裹,扶起她的胳膊准备搀她上车。

    沈知梨瞪大双眼瞧着扶她那只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手。

    踏上阶梯的脚登时止住,她刚张嘴,话在嘴边还没出声。

    鹤承渊就把她噎住了,“你若是练好,不至于几步路还要人扶。”

    “……”沈知梨想挣开他的手,被他死死钳住,“我自己也能走,你不会是扶我上去,要我加练吧,我知道不行了,现在腿还软着……”

    鹤承渊淡淡看着她,一句话不说,眼里清清楚楚写着必须练几字。

    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她……

    “上车。”

    沈知梨倔强不动。

    鹤承渊:“怎么?除了不练武,其他都可问。”

    回药谷的车队已经向府外驶去,车轱辘滚响在地,君辞似乎还在和宋安交谈何事,但声音被碾石声压盖过。

    沈知梨探过脑袋问鹤承渊,“他们方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他们是准备做什么?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出来了。”

    鹤承渊仰视她,阳光下的蝴蝶金簪灵动展翅,他勾起唇来,“沈大小姐就没猜出什么来?”

    “……”

    行吧,她不先说,他是不会告诉她了。

    “药谷要孤山只是为了掩盖聚灵丹,你那天夺到灵丹后用布包裹,后来划分孤山归药谷所有,也无人会去查看血阵养的何物。”

    鹤承渊眉梢轻挑,“所以?”

    “那天怪老头的出现是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一时恨意上头,喊出灵丹二字,不过幸好,惊雷震天,那声被雷鸣盖过。”

    “然后?”

    沈知梨沉思着,“然后……他们……借着夜宴让万剑宗主知道聚灵丹这事……”

    鹤承渊浅笑,轻描淡写道:“当然是,换宗主。”

    “!!!”沈知梨愣住,“何意?”

    鹤承渊:“沈大小姐,不认识君辞是何人吗?”

    沈知梨全身紧绷。

    鹤承渊狡黠一笑,“成王败寇。他们的事,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沈知梨:“我就是问问,好奇心作祟,不可以么。”

    “好奇心会害死猫。”鹤承渊捏了捏她的胳膊。

    “沈小姐!沈小姐!”阿紫脚下生风跑来,手里提着满满的早点。

    ……

    沈知梨与阿紫坐在马车中,宋安坐在他那宝贝的板车上,鹤承渊把宋安的小秘密都和她说了,现在只有他以为都不知道,他那压的是一车偷来的药材,人人都知。

    他们一行六人,君辞与鹤承渊骑马在前开路,马夫驱着她与阿紫的马车在中间,宋安悠悠哉哉甩着他的小马鞭压车走在最后。

    马车幽幽前行,一连几日也未停歇,避开大道,翻越小路。

    沈知梨撩开窗帘向外望去,荒山野岭,石路颠簸,野风吹动杂草。

    阿紫好奇问道:“这是小道吧,怎么走这?小道如何能遇到驿站。”

    沈知梨摇头,视线放到门边摆放的蓝色蝴蝶灯上面,推测道:“那天查出黑衣人在监视我们,可能是为了摆脱他们,怕就近的几个驿站有埋伏,绕过这段路就好了。”

    阿紫:“可是……这已经行了快七日了……”

    沈知梨拿起个饼开始啃,“不知道。”

    这东西她都快吃吐了,天天就啃饼,与世隔绝。

    但她总觉得,应该不是黑衣人的事……山云阁中查到了牡丹胭脂,京城的款,而她也看到二层那人所穿衣服与陈常山的不同……

    莫非……还有人在跟着他们?

    沈知梨在车上睡了一觉,再醒时,天已暗下,夜色寂静,唯有轮碾炸石,马蹄踏响。

    阿紫揉了揉眼睛往外探出脑袋,突然发现什么,推了推沈知梨。

    “怎么了?”沈知梨问道。

    阿紫朝后指去,“宋安不见了!”

    沈知梨:“什么?”

    她骤然后望,发现他与马车一同消失无踪了!

    君辞发现两颗脑袋挤在一个窗洞中向后望,拉动缰绳,来到她身边,“师妹,怎么了?”

    鹤承渊回头扫视一眼,继续开路。

    沈知梨捕捉到了鹤承渊看向马夫深不可测的眼神,于是扯了扯阿紫,让她止声。

    阿紫:“怎么了?宋……”

    “我饿了。”沈知梨打断道。

    宋安的事,君辞不可能不知,他一般不会擅自行动。

    君辞笑道:“在行两个时辰就是驿站,看天色也快下雨了,是该找地方歇息,师妹很饿吗?”

    沈知梨摇摇头,“倒也没有。”

    他仿佛知道她的困惑,于是说了句,“周边有商镇,若是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给你买回来。”

    一束白光闪过她的脑海,顿时便明白了什么,宋安的药材珍稀难得,他们几人压这么大车,很是危险,哪怕装扮的再简单不过,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运入京城,君辞这意思,他兴许是走岔口去往城镇,雇商队用其他物品做掩护。

    沈知梨:“我知道了。没事,驿站有什么简单吃就行。”

    君辞驾马上前带路,他才走到前头,沈知梨的帘子还没垂下,鹤承渊就走到了她的身边。

    沈知梨:“你怎么跟来了。”

    鹤承渊:“前面风大,我喜欢走这,又何问题?”

    “……没有。”沈知梨垂下帘子,收回脑袋时,阻隔他们之间的帘子被鹤承渊一刀斩断。

    “???”沈知梨:“一会儿下雨了……”

    他把帘子断了,雨不是会飘进来?

    鹤承渊:“你在邀请我入车?”

    沈知梨:“嗯?”

    第86章 过痕(8)

    沈知梨懒的理会他了,鹤承渊不过一句玩笑,也并没真正入车,但他始终驾马行在她的旁边,许是发觉了什么,这帘子斩去好观察车厢内的情况。

    阿紫小声凑过来,“沈小姐,宋安他……”

    沈知梨:“无事,他许是去邻镇与商队入京走大道了。”

    阿紫点点头,“没事就好。”

    天气有些闷热,月色被乌云掩盖,前路昏暗,只剩挂在马车边的灯在静夜摇晃。

    马夫声音沙哑低沉开口道:“这天要下雨了。”

    马夫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蓬乱枯燥的头发已有白丝,双手粗糙,布衣破旧不合身,在他挥鞭时手脚总会露一截在外。他几日来沉默寡言,只会点头摇头,吃饭也避开他们坐在另一边,瞧起来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君辞温润一笑,接话道:“是该找个地方落脚了。”

    沈知梨注视窗外的鹤承渊,感受她询问的目光,他几乎下一刻就将头转了过来,对她点了点头,鹤承渊提醒她簪不要离身。

    阿紫预感不对,可猜不出缘由,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于是扯了扯沈知梨的衣裳,沈知梨在她手心写下几字,让她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配合她选一间屋子住。

    没过太久,果然遇到了一家驿站,驿站略显破旧,枯藤缠着牌匾,已然看不清字,马夫上前敲击门环,店小二探出个脑袋,双手在衣侧擦了擦水迹。

    马夫交涉道:“我们,那个住店。”

    店小二点头哈腰把门打开,招呼他们进门,“进、进来吧,几位客官住店?”

    马夫:“六位。”

    驿站不算大但五脏俱全,店小二帮他们把马匹停好,在大门挂上休店的牌子后把关门锁住。

    沈知梨眯起眼来,“你怎么把门锁了,不接客了吗?”

    店小二摆手道:“嗐,刚刚就正要闭店,你们来得碰巧,再晚来点我就关门了。”

    “你看那马棚都快没地方塞了,今天来躲雨的客人多,我这驿站本来就不大,哪能接那么多客。”

    他笑脸盈盈带他们走进厅屋,双手不断擦着水渍,“方才你说几位人?”

    马夫:“六、六个。”

    店小二点人数,“怎么少了一个?”

    马夫这才猛然回头,“六个啊……还有一个拖板车的去哪了?”

    君辞:“他?我们与他不熟。”

    马夫:“可是……”

    沈知梨轻笑打断他,“马夫想说什么?”

    君辞这话,明显是说给店小二听的,自然不能让马夫在这时候开口。

    君辞:“我们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聊得来,同行一小段路。他个商贩子,自然是卖东西去了。”

    鹤承渊倚于门边,手中耍刀,目光盯住沈知梨的背影,片刻后以她所在之地向四周观测,一个驿站只有小二忙前忙后。

    店小二敲响算盘子,“五间房,五两银子。”

    “五两!比京城还贵了。”沈知梨立马不干了,甚至提了一嘴京城。店小二闻言眉头抽跳,君辞转过头与鹤承渊对了一个目光。

    沈知梨缠着店小二,学上宋安那套死皮赖脸,“太贵了,我们带来的盘缠不够,四间!”

    店小二:“这、这……四间,住的不舒服啊。”

    沈知梨双手叉腰,“我不管,给你五两银子,我们还吃不吃饭了。”

    店小二竖起无根手指,“那、那这样,五间房,我这晚上能有的吃食也不多了,都送你们,你们多照顾小店生意成吗?”

    沈知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五两?抢钱?不行!四间房!”

    店小二还准备说话,沈知梨抬手打断,“你再说我又后悔了,不如三间吧。”

    她精打细算,竖起修长的三根手指,道:“马夫一间,我与姑娘一间,两个大老爷们一间。三间!”

    店小二:“小姐……”

    沈知梨:“怎么?你还强买强卖?”

    阿紫也接话道:“我、我夜里怕黑,不能住一起要不算了。”

    沈知梨点点头,挽住阿紫,掏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三根手指收成了一根,“我们没钱,要不你干脆给个大房算了,我们打通铺凑合一晚。”

    店小二看着银子,嘴角抽搐,难为情道:“这,我这没那么大的房间,你看都要下雨了。”

    沈知梨一把拿走银子,“不能住啊,不能住算了,确实快下雨了,得赶在下雨前找到下一家驿站。不能住我们走吧。”

    她将刁蛮的性子演绎到底,不容反驳,转身就要走,“马夫,牵马来。”

    马夫:“这、这快落大雨了,路不好走,一会儿车陷在路上怎么办?”

    “那你还不快走?磨磨唧唧什么呢,赶路。”

    她一转身就对上鹤承渊邪气面容上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侧过身主动给她打开一侧的门。

    店小二忙道:“四间!四间就四间!”

    沈知梨在手心抛掷银子,回身问:“这吃的怎么办呢?”

    店小二拿出厢房房拍,分别递给他们,“包了包了,四两银子,晚饭早饭都包了。”

    沈知梨:“我们那马……”

    “不要钱不要钱,都包了。”

    沈知梨又掏了几两银子拍桌上,“上菜。”

    驿馆静的奇怪,一整个饭厅里只有一桌三个客人,马棚不大但却牵了将近十匹马在里头。

    怕是不止十人,这些人是冲君辞去的?

    店小二以房间剩余不多为由,将他们分散四处。

    他们吃完饭便分别回房,回房前君辞给每个都塞了一粒解毒丸。

    沈知梨与阿紫住东厢房,入房第一时间将药吃了下去,随后把屋子检查了一遍。

    阿紫:“沈小姐……我总感觉心里不安,是冲我来的吗?”

    沈知梨摇头,“不像……”

    阿紫:“那……那是?”

    沈知梨:“静观其变,先沐浴歇息吧,有鹤承渊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在南厢房。”

    “不会有事的。”

    颠簸一路,沈知梨早已疲困,早早沐浴完缩床上歇息了。

    阿紫沐浴回来,发现她已经睡下了,她开了到门朝外张望,没发现有动静,于是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关严实,才卧下。

    大雨泻下,雨滴噼里啪啦敲击砖瓦,异常助眠,可也容易让人忽视脚步。

    窗户“咯吱”一响,被撬开了。

    阿紫睡得浅,等她睁开眼时,此人已经关了窗走到了沈知梨床边。

    “沈小姐!”

    床幔被用力推开,飘动间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沈知梨骤然醒来,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自己就被连人带扯到了床底下。

    阿紫见状也从自己床上翻了下去。

    沈知梨心震入鼓,漆黑的被褥里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

    “鹤承渊……你吓到我了……”

    她去扯被角,却被他牢牢攥住,二人盖在被子中,缩在床底下,他位于她正上方,手心托在她脑后,床板不高,他们贴得很近,被子里的温度很快上升。

    “外面有情况了吗?”

    鹤承渊俯下身贴在她颈窝处,气息湿。潮。喷洒,托在后脑的手指剐蹭她的脖颈,勾开她的发。

    “君辞动手,我便来了。”

    “沈大小姐,今日倒是厉害,帮君辞做了不少事,轻而易举几句话就探出了这驿站的人全都能杀了。”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别……别乱亲。”

    “君辞不是亲手为你熬药,把血止住了吗?我饮两口不会有事,再说了一会儿四处都是血味,他们也发现不了的。”

    沈知梨哆嗦道:“阿紫……阿紫还在。”

    “屋子这么暗,你喊小声点不就好了?”

    “鹤承渊……”

    “怎么?”鹤承渊透过薄纱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沈知梨没忍住轻哼一声,顿时脸色潮红。

    “声音小点,等会把人引来了。”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鹤承渊语气沉下去,带了丝怒意,“出门前你发过的誓,根本没有做到,那几个人若是出手怎么办!”

    沈知梨窝在他身下发颤,他的手指惩罚似的剐蹭她的腰际。

    “这不是有你吗……”

    “太远了……若是他们先出手,无论是我还是君辞,都来不及救你,别逞英雄,我还没教会你吗?”

    沈知梨攥住他作恶不断的手,祈求道:“不会了……我下回知道了。”

    他们吃饭时,旁桌几人喝得有些多了,起初是招呼阿紫过去,给了一打银锭要赏阿紫,沈知梨为了测出这几人是不是同伙便摁住了阿紫,主动走了过去,随理那几个人有些距离,用她“火爆”的性子激怒了几句,测了出来,但那时君辞与鹤承渊的刀已经出了鞘……

    幸好没什么大事发生,不欢而散。

    君辞也因确定了此驿站中没有无辜之人,才开始放心行动,他先去把那三人灭了口,再翻去马夫房中,住进马夫的房间。

    而鹤承渊在他行动后,第一时间翻进沈知梨的房间。

    他无奈叹了口气,不再作恶,禁锢她的腰肢,把人困怀里。

    “加练。”

    “啊?不要吧……”

    “若是不练……沈大小姐还挺难伺候,自觉保护不了,我辞去此位。”

    沈知梨:“……”

    大魔头什么时候还真兢兢业业当她的侍从了。

    她以为鹤承渊要弃她走时,他的唇贴在她滚烫的耳垂蠕动,威胁道:“点头。”

    沈知梨妥协道:“知道了。”

    不久后,门外响起脚步声,门锁撬开。鹤承渊将人往怀里摁了些,撩开被子一角观察入房的人数。

    沈知梨借此也撩开一角对不远处的阿紫比了个嘘的手势。

    阿紫才刚接到信息对她点头,沈知梨的脑袋就被捂了回来。

    沈知梨埋头在他怀里,他清晰又热烈跳动的心跳传进她的耳中。

    那几个人在屋子里翻过,发现没人于是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沈知梨才松口气。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两姑娘跑哪去了?”

    “我给的就是这间房啊。”

    是那个店小二!

    店小二:“有个姑娘说怕黑,不会是两对人吧?那可难办了。”

    沈知梨往他脖子钻,心跳加速,被子里太闷,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但却并没有打算说,怕给他添麻烦,鹤承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他耳畔喘气越来越大,似乎闷又狭窄的环境令她有些不适,呼吸不畅,浑身颤抖,他微拧起眉为她掀开被子一角能顺畅呼吸,这才发现她眼角忍耐着泛起水花。

    屋外的人又说道:“全查完了?”

    “房间就那么大,两个人能去哪?”

    “这两个抓起来,关键时候还能当人质。”

    “肯定是去那两房间了,我们直接让人动手。”

    几道声音,至少有三人。沈知梨立起三个手指,鹤承渊摇头,两手不得空,于是唇凑了过去吻在她收起的食指上,示意她还有一人。

    沈知梨眼底短暂微怔,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鹤承渊感受到托在她脖子处的指尖,传来火热的温度,眼角悄然勾起。

    店小二:“走吧走吧。”

    “柜子里,床底下,查了吗?”

    沈知梨:“!!!”

    鹤承渊对她摇头,让她不要出声,待在被子里不会出事。

    沈知梨点头回应他。

    屋门再次被打开,三道脚步踏了进来,房门关闭。

    还有一道脚步始终停在门口等待动静。

    沈知梨心跳越来越快,一人正朝她的床来。阿紫捂住唇瑟瑟发抖盯着她们的方向,对她指了指上的方向。

    沈知梨现在是知道,鹤承渊为何连被子一起卷了进来。

    他伸手来,把给她透气的一角一起捂住了,随后慢慢松开她,握起刀。

    忽然!那人低下头来!!!

    一双倒置的眼睛紧紧盯住床下!

    “找到你了!”

    刹那间,刀光一晃,鲜血溅地!

    鹤承渊飞速滚至床外,手起刀落抹脖子。

    沈知梨缩在被子里,那尸体就躺在她的身边,若不是鹤承渊离开前给你她被子摁住了,她怕是会与两眼流血的尸体对上视线。

    鹤承渊动作敏捷,厌恶地把尸体丢远,同时暂且没管屋子另一边查看柜子的两人,那两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傻在原地。

    而他借此机会,门口的脚步才动一下,被他伸手一拉,扯进了屋子,关上门一刀了断,再飞刀而去又杀一人,回身时拦下袭来的剑,从人脖子上拔出刀,反手捅了进去。

    动作极快,在动静及小的情况下,眨眼间屋子里几人全死了。

    他们怀里的传信火还没发射通报,就死了彻底。

    鹤承渊伸手去床底,轻松将沈知梨连被子又捞了出来,他将她抱在怀里蒙住双眼,转头示意阿紫跟他一起走。

    阿紫双腿发软,从床底爬了出来,越过尸体,随他来到另一处他早已确认安全的空房。

    关门开门。

    阿紫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鹤承渊把沈知梨放在床上,揭开她蒙头的被子,把被子往旁边一丢,给她倒了一杯茶,为她把凌乱的发理了理。

    沈知梨抬眸注视着他炸在脸上的血,把茶倒在手指上。

    鹤承渊凝眉,“你在做什么?”

    沈知梨仰头对他道:“我在让你蹲下身来。”

    鹤承渊怔了一下,却还是照做,沈知梨沾湿的手指在他脸上抹去血迹,正要用袖子时被他阻止了。

    他夺走她的茶杯,“我重新给你换一杯。”

    他走进浴室将脸与刀洗干净,才再次走出来。

    沈知梨倒是没受什么大刺激,喝了杯茶也缓过来了,倒是阿紫吓得面色苍白。还好她让阿紫睡的内床,离门较远,屋里晦暗,她没看的太清,只见了几个影子晃动,出门时也闭着眼过。

    “阿紫,你好些了吗?”

    鹤承渊从浴室里走出来,沈知梨对桌子抬了抬下颚,她道:“我看其他杯子碎了,就剩两个杯子了,你介意……”

    不等她话说完,他已经端起杯子将茶水饮尽。

    三人座在房中,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鹤承渊总给她倒茶,她不是很渴,喝两口剩余的再回头时就已经进了他人的肚子了。

    沈知梨:“……那是我喝过的……”

    “不喝浪费。”

    “……”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喝茶了?少一口叫浪费。

    沈知梨托腮问道:“有多少人。”

    鹤承渊:“三十人因是有的。”

    阿紫双肩余颤,疑惑不解道:“既然早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还要再进来……”

    鹤承渊并未回答,仿佛听不见似得,就抱着他的茶喝个不停。

    沈知梨沉思着,手自然而然朝旁边伸过去,立马有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她喝了两口,心里理着这些事。

    “有问题的驿站应该不止这一家,他们手里都有传信弹,要是这个驿站没把我们解决了,下个驿站也会有人做掉我们。”

    “只是这驿站偏僻,不容易伤及无辜,再往前走要入京,只能走大道,所以要在这里把人解决掉,而后一直到入京不再进店。”

    鹤承渊低笑一声,“不错,分析到位。”

    沈知梨喝完茶把空杯移过去,侧首问鹤承渊,“你是如何发现马夫有问题?”

    鹤承渊反问,“你又是如何发现店小二有问题?”

    沈知梨:“因为他手上有水渍,一直在擦手,说明我们到之前,他杀了真正的店小二,匆忙洗手,这才一直擦水迹,他抬手时我发现了袖子里没洗掉的血迹,但他最后擦在了衣服上。”

    “他们因是本想留小二一命的,但又怕他暴露他们,所以杀了……”

    他们还是害了无辜的一条命。

    鹤承渊:“成败与否,真正的店小二都活不过今晚,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在你测试店小二前,我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马夫有问题,但你所捕捉到的疑点,因是与我相同。”

    沈知梨:“他看着憨厚老实,不合身的衣服某种意义上也说的过去,但挥鞭姿势略显急躁,不像个爱惜马匹靠马养家糊口的马夫。”

    “说的不错。”鹤承渊注视着她一头散发,从怀里掏出蝴蝶金簪递过去,“我说过,不要让它离你太远。”

    沈知梨意外看着簪子,她睡觉前一直放在床头伸手可得的位置,她还想着一会儿潜回去取,不然鹤承渊肯定要生气的,没想到他早给她带着了。

    “我……你来的太突然了。”

    他叮嘱道:“嗯,下次记得,它是你唯一的武器,绝不可离身。”

    “谢谢。”

    阿紫这时听见外头有打杀声,“打起来了。”

    沈知梨蹲趴在窗边,开了个缝隙,凑过去发现那人腰间的剑鞘,皮尾裹银,衣绣牡丹。

    她反手对身后挥了挥,“鹤承渊你快来看,是山云阁看见的那个人!”

    鹤承渊抬步前去,停在她身后。

    沈知梨:“他为什么要杀君辞?”

    鹤承渊弯腰,贴在她耳边好奇道:“看不出来吗?我都看出来了。”

    沈知梨:“什么?”

    鹤承渊低语,“沈小姐到底是谁呢?莫非是个冒充的假郡主?”

    他勾起弧度唇,在夜幕溢出的月色里张合。

    “一问三不知的假郡主。”

    沈知梨心一下悬在半空,机械的别过头朝外看去。

    君辞取出刻有牡丹的银色胭脂,丢在那侍从怀中,一句话没说,却是将打了半死的人轻易放走了。

    这胭脂正暗示着刺杀行动开始,只不过被他提前找到了,结合沈知梨说的山云阁二楼发现的事物,便也猜出了大概,这是要在回京半路取他性命,也恰巧证明,陛下恐怕不行了!

    沈知梨:“君辞怎么放他走了?不杀人灭口的话,我们行动岂不是仍暴露与危险之中。”

    鹤承渊在她耳边再逗了一嘴,“假郡主,你该担心你的身份才对。”

    他直起身子,垂眸盯着她偷偷摸摸的脑袋看了一眼,双臂越过她,一掌推开窗,给她答疑解惑,“君辞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的身份,也回赠了礼,传递假消息让他们误以为他有后手,所以之后也不会再对他动手了。”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出此人。”

    在暗地解决大部分杀手,让发号施令时,无多人可用,这侍从就只好亲自露面了。

    “至于,为什么放走他,想必这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的亲信,要真杀了,入京才是入虎口。”

    第87章 过痕(9)

    君辞目光移来,沈知梨蹲在窗边露个脑袋好奇看着他,而鹤承渊立在她身后,伸手帮她扶着摇摇欲坠的木窗。

    鹤承渊眉眼带笑,瞥了他一眼,低首小声对她道:“假郡主还没看明白吗?”

    “若是被人知道你的身份有问题,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威胁的声音阴森森从她头顶落下。

    沈知梨两手扒在窗沿扬起头来,“你又想做什么?”

    鹤承渊:“和我住。”

    “???”沈知梨以为自己听错了。大魔头想测试她是不是有非分之想?!

    她假意矜持道:“我觉得……不妥……”

    天边闪电倒映在他眸中,漆黑的眼睛闪过银光。

    “周围都是尸体,你就不怕他们死太冤,晚上来敲门?”

    沈知梨仰高脖子,望着他,想了一会儿,眼睛清澈问道:“你在他们就不会来敲门了吗?”

    “嗯。”

    “你八字很硬?”

    “……”鹤承渊:“我阳气重。”

    沈知梨:“???”

    君辞这时走到窗边,“这屋子可有事?”

    鹤承渊收手,仍由风开合窗子,“无事,沈大小姐说她累了,要歇息。”

    君辞眼眸凝起,合上的窗差点夹到她的手,他及时扶住,“师妹当心手。”

    沈知梨这才注意自己两只差点被夹断的手,还没收起来,后面的人一把揪住她脑袋上的蝴蝶金簪把她提了起来。

    站立在两人之间的沈知梨:“……”

    君辞:“我为师妹再找一间房歇息吧。”

    阿紫当即道:“我、我一个人害怕……”

    沈知梨:“那我留在这里陪阿紫。”

    君辞点头应声,“好,驿站已无事了,安心休息,若有事及时叫我。”

    沈知梨:“好。”

    君辞抬眼看向鹤承渊,“师弟不走吗?与两个姑娘住一屋恐怕不妥。”

    鹤承渊扫视他,笑道:“师兄满身血,不如早些回去沐浴,雷电交加,倒分不清是敌是友,还挺吓人。”

    “我还有事与沈小姐说。”

    君辞指腹抹过脸颊上的血迹,欲言又止,最后道:“我去处理尸体,师妹早点休息。”

    沈知梨正要点头,发现后头的人还揪着她头上的簪子,“好。”

    “师弟不如来帮忙?”

    鹤承渊:“我又不怕鬼,让他们躺那吧。”

    君辞拧起眉来,“师弟。”

    鹤承渊当机立断道:“不帮,我困了,要睡觉。”

    阿紫在后面发抖,“会、会有鬼吗?”

    鹤承渊:“死这么多人,可以排队敲门。”

    “天色不早了,师妹早点休息。”君辞为她把窗关好,却是只收拾旁边几间屋子。

    沈知梨抓住鹤承渊的手腕,“撒开。”

    鹤承渊低下头来,“假郡主不怕鬼吗?”

    沈知梨:“……”

    她现在大魔头都不怕了,区区几个鬼……额……还、还是有点怕的。

    硬着头皮说:“不怕。”

    “那你总该怕自己变成鬼,掉脑袋吧。”鹤承渊抓住她的发簪,手腕一转,沈知梨便翻了个面,正对着他。

    他薄唇扯出一抹狡黠的笑,“阿紫若是知道你的身份,踏京瞬间,你可就脑袋落地了。”

    沈知梨挣开他的手,“用阿紫威胁我没用。她怕黑,今天我得陪她。”

    阿紫缩在床角,沈知梨过去安抚她一会儿,翻身上床,转头一瞧,鹤承渊挺直腰杆,笔直坐在桌边,盯着她看。

    沈知梨反手把床帘放下,阻隔他的视线,“帮我把灯吹了。”

    “……”

    房中静了片刻,烛光映着他的身影。

    沈知梨:“……”

    “鹤承渊,你喜欢和我们住一屋吗?”

    茶杯放下,鹤承渊:“我不介意。”

    “……你就这么喜欢和别的姑娘住一屋?”

    鹤承渊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悬在壶口,“滴答”落了一滴在杯中。

    沈知梨又道:“那你陪着吧,我走了。”

    说罢她翻身起来,撩开帘子时撞上他深邃不明的目光,他放下茶壶,走去吹灯,开门出去。

    沈知梨:“……”

    鹤承渊带上门,君辞从长廊柱子后走出来。

    鹤承渊嗤笑一声,“师兄不是收尸体吗?这么长时间一具未收?”

    他摆摆手从君辞身边走过,“师兄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

    沈知梨这一晚睡得怪怪的,虽说旁边睡了个人,但这人为什么对她又搂又抱,还没完没了的蹭她。

    清晨,系统播报声吵醒她:「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100点,自动兑换1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正1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长为正300点,即可兑换最终隐藏任务。」

    沈知梨脑袋发懵,逐渐转醒,目光环视一圈,没见着一个人。

    怎么才增长1个点?!

    还未多想,系统再次播报:「好感度已达正数,之后将不再播报详细任务,任务完成将自动为宿主添加好感度。」

    沈知梨:“???”

    不再播报任务!

    系统消失,她转动脖子,冰冰凉凉的触感。

    阿紫去哪了……

    床头摆放着一瓶药,是君辞给她那瓶,这药之前莫名其妙消失,她的痕迹自动褪散,只剩淡淡浅印……而旁边还摆放着两物,一个是她的发簪,另一个是鼓囊囊的钱袋。

    她的钱都快花见底了,钱袋更是瘪的可怜,掏银子都要把手指伸到最里面。

    沈知梨拿起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瞧,金光闪闪,“!!!!!!”

    满满一袋密密麻麻的金豆子!!!

    这是!

    “沈大小姐果然更喜欢金子。”

    沈知梨闻声望去,鹤承渊衣裳松散双手抱臂,慵懒依在浴室门前。

    “???”她猛地扭头看向陌生的房间,“你的房间?!”

    “是啊,沈小姐半夜梦游,非要爬我的床。”

    “……”

    她领起钱袋晃了晃,“所以……这是?一夜小费?”

    鹤承渊:“嗯,让我陪睡给你贴的小费。”

    “嗯?”

    等她捋捋……她爬上他的床,威胁他陪睡,他还倒贴钱?

    鹤承渊取了件衣裳,入浴室前说道:“假郡主砍头前说不定能用金豆子收卖刽子手,让他放你一条小命。”

    沈知梨:“你哪来这么多钱?还全是金子。”

    鹤承渊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死人钱。”

    “……”沈知梨:“邪宗分来的就邪宗来的,非说死人钱,这么吓人。”

    “沈大小姐不怕鬼?昨日可是抓我不放,非说怕黑怕鬼。”

    沈知梨转头发现她的衣裳搭在衣架上,他也为她准备了衣裳,愣了两秒,轻笑道:“瞎说。”

    她望了眼紧闭的浴室,起床去换衣,走到镜前才发现脖子上好不容易淡下的痕迹,又冒了出来!

    “鹤承渊!!!”

    浴室静了一会儿,鹤承渊道:“怎么了……”

    “是不是你把我掳过来的!”

    “……”屋子陷入安静,他才道:“是你非要来的……”

    沈知梨气得两眼喷火,原来是他良心不安,才大半夜爬起来给她上药!

    “你是不是喝错药了!非缠着我干嘛!”

    屋子再次安静,许久之后,才支支吾吾,声音细小飘来一句,“是你说……我的身子好看的……”

    沈知梨嘴角抽搐,“……”

    他不是不给看不给摸吗!现在居然上赶着来,还贴一袋金豆子……

    她长叹口气。所以金豆子是安抚她没占到便宜吗?

    褪下衣服更衣时,余光忽然瞥见浴室门打开了,沈知梨连忙捂住身子。

    “你出来做什么?”

    鹤承渊满脸不解,“你在这里换衣服做什么?”

    沈知梨:“我、我脱都脱了……你回去,我换完再叫你出来!”

    鹤承渊盯着她反应了两秒,默默转身把门关上回到浴室里。

    他左等右等,门外也无人喊他,直到大门打开,他才发现沈知梨跑了!

    等他打开门时就发现沈知梨神不知鬼不觉闪进了阿紫的房中,假装没来过他这。

    “……”

    不久后,君辞带着早点敲响她的房门喊她起床,开门一瞬间君辞便锁住她冒出痕迹的脖子,他几乎一瞬反应过来,回头看向鹤承渊。

    沈知梨也望去。

    那人嚣张靠在门框,眉梢轻扬。

    沈知梨:“……”

    跑再快有什么用!他留痕迹了!

    ……他们一路走了大道进京没再入过驿站。

    低调入京后立即有人接应,是一队胡商,身裹兽纹翻领袍服,腰系革带,脚踩长靴。胡商在京常见,倒是不出奇,没引来太多目光,甚至因为他们独特的身份标识,只以为是个卖家,无人注意到君辞。

    沈知梨盯住其中一个懒洋洋翘着腿躺板车上的胡人,一身复杂装扮,头编细辫,标志性高扬的马尾和他炸毛的长胡子一点不搭。

    “……”

    接应的人给君辞递上斗笠,随后带他们穿过闹市区,来到一处稍偏府邸,府中已然停了数辆板车,院子里头几个胡人正在卸货。

    君辞取下斗笠,开箱检查,面上一层是布匹,而下面则是兵器。

    大胡子胡人傲着张脸,露出大白牙笑呵呵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大师兄!城门已经打点好了。”

    “做的不错。”君辞将斗笠往他怀中抛去。

    沈知梨大步流星跨去,揪住他的大胡子,“宋安!”

    “啊啊啊啊啊!松手!松手!痛!痛!痛!”宋安拍开她的手。

    沈知梨松手前不过瘾又扯了两下,“粘这么结实啊……”

    第88章 过痕(10)

    “沈知梨!”宋安捂住他的大胡子,痛得两眼泪狂飙。

    君辞:“换衣,随我去永宁王府。”

    宋安简单交代其他人,让他们继续演胡人把一些布匹卖出去,戏做全套。

    他压着板车跟在他们后头,来到永宁王府,府门紧闭,牌匾就是个木板子上面简简单单几个大字,多一丝的修边装饰都未有,门前石象日晒雨淋布满裂痕,门上红漆黯淡褪色,就连门环的环都掉了一个在地上,与其他王侯将相府邸相比,已经无法用低调言说,简直是寒碜。

    这阶梯怕是早已无人拜访。沈知梨望此嘴角都不由抽搐,好歹是个王府……五年后还不是这样的,没想到,五年前居然破败成这样,虽然这些都是假的表面功夫,未免也……太夸张了。自谢家被抄之后,永宁王府不再与任何官家来往,众说纷纭,王府怕惹火烧身遭遇祸事,于是选择独来独往,低调行事。

    宋安:“沈大小姐,你们王府够破的啊……”

    他上前停在门前,拾起落地的门环,叩响府门,没一会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管家是个和蔼可亲的白发老头,开门无论来人就是一副标准性的笑脸,他目光一晃,扫到沈知梨,笑容立马发生微变,由心了几分。

    “小姐!快、快进来,老爷他等你好久了!”

    沈知梨心跳“砰砰”不停,老有不好的预感,她扯唇配合笑道:“钟、钟叔。”

    钟叔低眼一瞧,宋安手里拿着掉落的门环,一把夺了过来,放回门槛上,“怎么把它拿走了,今日是它当值。”

    宋安:“???那……明日是谁?”

    钟叔指着牌匾,“明日该到它了。”

    宋安:“一天坏一个?”

    还是安排好的……

    钟叔连忙给他们开门,“快快快,进来进来。”

    府外破旧不堪,府内倒是别有洞天,绿植茂密,小桥流水。

    钟叔大老远就喊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府里立马有小厮出来搬药材。

    起初都还正常,直到钟叔后面几字冒出,“小姐还活着,没死呢!”

    沈知梨:“……”

    这一仰头,一人身着矜贵的朱红长袍耸立在正厅门前,手拿棍棒负手而立,微泛皱纹的眉眼似鹰犀利,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倒是有一番将军之势。

    君辞上前行礼道:“永宁王。”

    沈屹州冷呵一声,“景宣王这么生分?今年怎么不约在破酒家?”

    君辞:“往年给王叔送上的帖子都未有回音,这次唐突登门拜访。”

    沈屹州:“唐突?我看不唐突,好侄儿不是早传信于我,这逆女在你那?”

    他扫了眼沈知梨,“吃的好喝的好,涨几斤肉。”

    沈知梨:“……”

    怨气好重……忘记了,她当初连夜离家,是抢谢故白亲去的,还大言不惭说要当人妾室……她爹要气死了。

    永宁王把足有一人高的棍子立在身旁当棍杖,睨了君辞一眼,道:“陛下寿宴,全京得假三日,往日鲜少回京的侄儿倒是来得巧。”

    君辞笑了笑,并未接话。

    沈屹州棍在地上敲了敲,“这几箱什么东西?”

    宋安拱手道:“仙首所送,那个……”

    他突然欲言又止,低下的头小心歪过,瞥了几人一眼,到嘴的聘礼咽回了肚子里。

    转言改口,清清嗓子,他道:“仙首与殿下同送,珍稀药材。”

    鹤承渊一记眼刀飞过去。

    宋安忙别头躲过,心虚地开始抠手指,往药材边挪了两步,环顾府邸,“真、真气派啊……”

    虽然鹤承渊那金元宝能当做买药材的钱,但、但是吧,这钱他吞了,一路上也潇洒差不多了……多加个人名也没什么不妥。

    再说了,这也不能算聘礼啊,就是个见面礼……人家聘礼金银珠宝那些什么的一个不能少,他不安摸了摸鼻子……

    但很快,沈屹州将目光转到鹤承渊身上,“百仙之首,最近名声如潮,街坊市井,闲余饭后,谈论你的可不少,连两条街外的破酒家,都开始给你编故事说书了。”

    “小宗门不起眼的弟子,百家夺首一战一举成名,携百宗除邪,你这位置早该坐稳,却不占山为王独立门户,为何?”

    鹤承渊难得对沈屹州拱手,他浅笑,直言不讳,道:“不想。”

    板着张脸的永宁王忽地仰头大笑,“有个性,你到底是何过往?这京里已经出了百个版本了。”

    沈知梨一把拽住鹤承渊,阻止他将过往说于他人,他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高位,黑暗虽说无法过去也不该遗忘,但没必要公之于众,让他们对他议论纷纷。

    “就、就上门学艺的普通弟子。”

    沈屹州方才还展颜的笑,登时收住,“有你什么事!”

    嗅到危险的沈知梨下意识缩到鹤承渊身后,“那、那要是没我什么事,我就回郡主府了……”

    “给我站住!从今往后你都只能住在王府里!”

    “……”沈知梨也不知道为何,对她这个爹生出的恐惧,可不是一日两日,倒像是已相处多年的自然反应,是身心魂一体的恐惧,怪事……她不是才来没多久吗。

    还没细想,沈屹州一嗓子吼得她哆嗦,“抢亲!我看你是皮痒了!”

    宋安都被吓了一跳,她爹那个暴脾气,她还敢抢谢故白的亲,真是不怕死啊!

    沈屹州丝毫不在乎外人在场,气得两眉毛横飞,棍棒在地上用力一敲,“钟叔!把她给我抓来!我要关门教育她!”

    钟叔难为情道:“这、这小姐……这要是两棒下去,一年都下不了床了。”

    沈屹州吓唬道:“下不了床最好!我腿给她打断!来人!砍腿!”

    钟叔冲上前拦沈屹州,“老爷老爷,小姐她,哎哟,这一打可就完了啊!将来怎么嫁人?王爷还抱不抱孙了。”

    “二十多了!抢亲抢亲!关府里最好!不想嫁就别嫁了!还添孙,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沈知梨两腿在地上直剁,缩到鹤承渊身后,“完了完了,救救我。”

    鹤承渊嘴角微翘,低语道:“沈大小姐,你不是个假郡主吗?坦白身份,说不定就不用挨打了。”

    沈知梨掐了他一把,“你可真会给我选路,不挨棍子就掉脑袋。”

    鹤承渊反手钳住她作恶的手,“安分些,不然把你交出去。”

    “救救我。”

    “救不了。”

    “什么我都答应你,快救救我啊!腿要没了呜呜呜……”

    “都答应?”

    “都答应。”

    “明日陪我上街,我好奇破酒家怎么说我的书。”

    沈知梨快着急死了,府里下人要拦不住她爹了,“答应了答应了。”

    “和我住。”

    “嗯?这是在王府!你想我被棍子敲死呢?”沈知梨转身要跑,这才发现他早已把她控制在一臂内,“答应!答应!我答应了!”

    鹤承渊满意点点头,随后淡定道:“这事我帮不了你。”

    “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啊!”沈知梨对那大棍子与生俱来的手脚发凉,好像被打过很多回都不长记性似得。

    鹤承渊侧首看向君辞,他正盯着他们握着的手,“景宣王殿下,时机还不够?”

    君辞停步在沈屹州面前,“此事,不宜久拖,王叔也需要一位盟友。”

    沈屹州挥开下人的手,“江无期没捎话?”

    君辞:“没有。”

    沈屹州沉默了会儿,把棍子丢给旁人,对君辞摆手招呼他随他进茶室。

    沈知梨大松口气,“方才答应的都不作数。”

    鹤承渊用力扣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是君辞救的我。”

    “你只说救你,没说谁救你,你敢反悔,沈知梨你会完蛋的。”鹤承渊放开她的手腕。

    “这是在府里,你想我被砍腿?没看我爹刚刚都不在乎来客,直言要打死我吗。”

    鹤承渊:“你说无论如何都答应我,既然如此,那不然同生共死好了,我把你供出来,你要没腿被赶出家门,日后我做你的腿……”

    沈知梨捂住他的嘴,“你有病吧。”

    鹤承渊缩起眼眸威胁盯着她。

    沈知梨无奈点头,“住我隔壁,隔壁可以吗?仙首大人高抬贵手,看在我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放我一条小命吧。”

    钟叔此时从旁边冒出来,好奇猜测,“你们二位这是?”

    沈知梨慌忙松手,鹤承渊却还是不愿撒开,她甩都甩不掉。

    钟叔笑道:“我懂我懂,小姐的心仪之人。”

    “嗯?”沈知梨骤然转过头去。

    钟叔一双眼倒是尖,立马扫向那几箱药材,“带给老爷的见面礼是吧。”

    “别看老爷这么凶。”

    过了会儿,他又道:“打起人来可也是很厉害的,当年驰骋沙场,一杀一营都不是问题。”

    真是个诙谐的管家老头。

    沈知梨:“……”

    钟叔对宋安挥挥手道:“江公子的小弟子是吧,有他当年几分模样,叫……”

    他想了一会儿,似在回忆往事,“……宋安,送安。这名字好啊。”

    宋安怔住,他不解望向沈知梨,得来的是她也困惑的眼神。

    他头一次来这,似乎不光钟叔,连永宁王都仿佛见过他,又或者说通过他在翻阅早已逝去尘封的往事,甚至喊江无期名字时,都是看着他。

    第89章 过痕(11)

    “来来来,把东西送到后院去。”钟叔给他们指了一条道,“从这去就是后院了,交给库房。”

    他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库房位置,这时一直处于边缘的阿紫忽然道:“好像是直走到第一岔口右拐,再走到底左拐一次就是最快到库房的捷径。”

    沈知梨诧异道:“你知道?”

    鹤承渊闲散的眸子微阖望去。

    阿紫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有钱人家的府邸不都是这个布局吗?”

    宋安:“好像有点道理。”

    他走在前,搬药材的小厮跟在他后面,此路隐蔽,鲜少人走过的样子,杂草初升,石板泛青苔。

    果然很快便到了库房门前。

    他们放下东西,又从另一条路绕到花园处,成片的白色荼蘼占满长廊与门洞。

    沈知梨愣了会儿神,想起前世夜里,被鹤承渊一把火烧掉的荼蘼,如层层掀起的白浪,幽水城里的荼蘼比这还要开得壮丽。

    鹤承渊记得这花香,他走向门洞,两指夹起一朵绽放的花,“荼蘼……”

    他扬起头来,金色的阳光一缕缕挥洒在白色的荼蘼花上。

    沈知梨闻声走到他身边,“嗯……这就是荼蘼。”

    想当初在药谷他装失忆时,她说要带他去看荼蘼花。

    宋安震惊道:“这全是你种的?”

    沈知梨疑惑转头,“我……种的?”

    宋安扯下一朵,捻在指尖转动,“听说你最喜欢这种花。”

    “你听谁说的?”沈知梨困惑不解,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这种花,但她身心魂对此未有剧烈的感觉,这并非她最喜欢的花,她喜欢月季……粉色的月季。

    她看向鹤承渊,少年倾身轻嗅荼蘼,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并未折下,而是俯身。

    宋安顺手把折下的花别到腰带上,“说你去了一次谢府喜欢上了这花,谢小公子费了不少劲给你寻来了种子。”

    “种子?”

    “是啊,听说那花早死了,不就只能给你寻种子了么。”

    “又吵又闹,非要那花。”

    沈知梨凝眸,“你怎么那么了解我?”

    宋安冷呵道:“你那些刁蛮任性的丑闻,谁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多少人骂你!”

    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这么说来,你也骂我了?”

    “没没没!没啊啊啊!!!我是好人!你别冤枉好人啊!”宋安与她打闹,别在腰际的花不自觉间落了地,可这个人没头没脑的,也早忘了。

    阿紫弯起眉眼,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互掐,顺手拾起地上的落花摆在了灌木丛上。

    “小姐!!!”后院远远跑来一个身影,凝香拧起裙摆跑得飞快,几处小灌木丛都是不顾形象跃过。

    沈知梨立马甩开宋安,“凝香?!”

    凝香一瞬扑到沈知梨怀里,哭得嘶声裂肺,“小姐!一年了!你再不回来,我要被老爷打死了!”

    还没感动的沈知梨:“……真打了啊?”

    凝香点头,委屈道:“那些丫鬟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屁股都给我打烂了,足足三个月啊!吃饭都要趴着,还哪都不能去,少吃了好多东西。”

    沈知梨:“那明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好!”

    凝香嘀咕抱怨道:“小姐怎么现在才回府,想死你了。”

    沈知梨拍拍她的背,“对了,不是有三日的假?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你怎么不回家?”

    凝香抹去眼泪,“小姐是不是掉湖里磕脑袋忘了,我是个孤儿啊……”

    她忽然止言向沈知梨身后几人望去,目光在阿紫身上定了片刻。

    沈知梨顺势望去,“怎么了?”

    凝香收回目光,“没、没……”

    在沈知梨追问的目光下,她才道:“不会是小姐……新带回来的侍女吧,那我……”

    沈知梨淡笑道:“她只是暂时落脚,我们在路上遇见的。”

    凝香:“原来是这样。”

    她指着鹤承渊,“杀奴!”

    “不是。”沈知梨不悦颦眉,纠正道:“他现在是仙首,不是杀奴,不可以再用这二字唤他。”

    “小姐!”凝香觉得出去一趟,小姐彻底变了样,“可他……”

    沈知梨坚定地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当初给他的那些钱,他都已经加倍归还了。”

    言毕,她取出几颗金豆子给凝香,“买些好吃的去。”

    凝香侧首望向宋安,“那这个是?”

    沈知梨:“药谷小弟子,宋安。”

    凝香随意打了个招呼,拉着沈知梨在花园里逛,又匆匆忙忙给她收拾房间。

    “那个,杀……鹤公子……”

    沈知梨在鹤承渊眼神的警告下,只好对安排房间的凝香道:“他们两个分别挨着我住。”

    “啊?!”

    “行了,就这么安排。”

    凝香不情不愿让丫鬟来收拾另外两间屋子,“那另一个公子住哪间?”

    “住……”沈知梨一甩头宋安不见了,“人呢?”

    鹤承渊:“他去找君辞了,你觉得你爹会让君辞的人住在这吗?”

    沈知梨:“那你怎么能住这呢?”

    未等来答案,永宁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鹤公子。”

    沈屹州负手而来,“鹤公子怎么不走?”

    钟叔温和笑道:“老爷,小姐说这位是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沈屹州上下打量一番,气宇轩昂的少年一言未说,只对他拱手行了个礼,登时,沈屹州绷起的唇轻扬起来,“不错不错,你和我来。”

    躲鹤承渊身后的沈知梨冒出个脑袋,问道:“爹……去、去哪?”

    “我请小鹤吃饭,有你什么事?”沈屹州横她一眼。

    沈知梨扯住鹤承渊的衣裳不让他走,他要是走了,她就要和凝香一样,被拖去暴打一顿三个月下不来床了。

    “喝、喝酒啊?”

    鹤承渊礼貌对永宁王笑道:“喝酒恕难奉陪。”

    沈屹州眸色暗下,“你在拒绝本王?”

    鹤承渊:“沈大小姐说我只是她的侍从,而身为侍从,喝酒容易误事,若是永宁王不介意,我能陪您饮茶。”

    沈知梨:“???”

    沈屹州:“你不是她心仪之人?”

    “沈大小姐说时候未到。”

    “不打算将你公之于众?!她还打算再玩几年?!”

    “想必正是如此。”

    “!!!”沈知梨脑袋像被雷轰了,她的挡箭牌,反手送了她一棒,她揪住鹤承渊的衣裳,磨着后槽牙,道:“鹤、承、渊……”

    沈屹州怒火中烧,“再玩几年!你多大了不知道?!还是钻着空子又计划去找谢故白”

    沈知梨百口莫辩,“我……”

    沈屹州阻止她,“你不用说了。”

    他转而对鹤承渊亲切道:“你可愿意做我永宁王府的上门女婿?”

    “!!!说什么呢!”

    沈知梨眉角抽搐,她死抓鹤承渊后背的衣服,怕他怒了,伤及无辜,这可是大魔头!居然让他做上门女婿!

    他不把王府炸了占为己有不错了!

    钟叔提醒道:“老爷,这可是仙首。”

    沈屹州:“仙首怎么了?未来让她嫁去药谷?那么远!不然把那酒鬼接过来,算了算了,天天就知道喝酒,我看见他就烦。”

    他对鹤承渊招手,“小鹤你和我走,我们去吃饭。”

    鹤承渊上前两步后面这人还没打算放过他,“沈大小姐,你爹喊我独自与他去吃饭,你这么拽着,手会被打断的。”

    “你不许乱说话!”

    “乱说话会怎样?”

    “我会打死你,答应的那些都不做数!”

    “沈大小姐现在胆子可真大,要打死我。”

    沈知梨怂了,“我……那什么,总而言之,你不能乱说话。”

    “怎么样算乱说话?”

    “那、那什么上门女婿就是乱说话。”

    鹤承渊耍起无赖,嗤笑道:“可这并非出自我口。”

    钟叔笑眯眯道:“老爷,鹤公子与小姐真配。”

    沈屹州气势汹汹走到沈知梨面前,“你跟人嘀嘀咕咕说什么!是不是威胁人家了!这么大一个仙首给你做侍从,你可想的出来,尽占便宜!”

    沈知梨缩着脖子,手扯衣服仍不想松开。

    沈屹州一掌给她把手扯开,“他和你那些随意消遣的人可不一样。”

    沈知梨小心抬眼望向鹤承渊,他扬着眼角蕴含笑意。

    “……”

    他嘚瑟什么呢!

    “我哪些消遣的人?”

    沈屹州:“你那几百个陪吃陪喝陪玩,上不了台面的公子哥!”

    鹤承渊脸骤然黑下去,猩红的双眼死盯住沈知梨。

    扳回一局,她眉梢高挑,耸肩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将鹤承渊气得两眼冒火。

    沈屹州缓拍他的后背,“小鹤啊,来来来,好酒好菜都已经备好了。”

    他对钟叔使了个眼色,“打。”

    沈知梨心里拔凉,满院子逃窜,“爹!爹!手下留情啊!”

    阿紫马上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沈小姐。”

    沈知梨欲哭无泪,她这狼狈样,要是被宋安看到了,指不定怎么取笑她。

    那个叛变的挡箭牌,和她那个不是爹的爹,他们就这样相谈甚欢惬意游园,走了。

    钟叔派人拿来家法棍交给凝香,“小姐啊,跑出去玩就算了,你好好的找谢家公子,这不是等着挨打吗。”

    沈知梨离他们八丈远,“我知道错了!钟叔饶了我吧。”

    钟叔:“老爷交代的,我也没办法。”

    说完他就走了,后院里一个人不留。

    凝香抱着大棍,“小姐……你喊大声点啊。”

    沈知梨:“真打死我啊?”

    阿紫亦是不忍道:“这棍子敲下去……人都要废了。”

    凝香给她分了颗金豆子,“阿紫,你不能在这,一会儿他们会审问你的,你就当什么没看见,去外头玩玩。”

    阿紫一下便明白了,转身离开。

    凝香朝那空荡荡的趴椅用力一敲。

    沈知梨傻眼。

    她提醒道:“喊啊小姐。”

    沈知梨立马反应过来,配合道:“啊!好痛!”

    凝香:“晚上肯定没饭吃了。”

    沈知梨和她轮流在院子里敲椅子玩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各回各房。

    别说,这边敲边喊的活怪累人的。

    晚上凝香唉声叹气趴在床上,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这哪是罚小姐啊,分明是罚她……好饿……好饿……快饿死了……

    门咯吱推开,她警惕朝门口望去,阿紫手里勾着食篮。

    阿紫:“我以为你休息了,打算放下就走,所以……才没敲门。”

    凝香嘟囔道:“饿得睡不着,你是不是找小姐走错房间了。”

    阿紫带上门,走到她旁边,“不是,我看你一天没吃饭,专门给你带来的。”

    “给我!”凝香晦暗的眼神都亮了。

    阿紫把菜端出来,“是啊,快来吃吧。”

    凝香望着满桌子菜,“我给小姐送点去。”

    阿紫一把拽住她,“不用,鹤公子已经去了。”

    “那个杀奴!”

    阿紫嘘声道:“不能这么说。小姐很介意别人这么说鹤公子,她会生气的。”

    凝香拿起筷子端起碗,“好吧……”

    而沈知梨在被子里蜷缩成团,压住饿感,她背对着门,突然,后背发凉,有人揭开了她的被子。

    “鹤承渊。”

    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走路悄无声息。

    鹤承渊:“起来吃饭了。”

    沈知梨翻身去,鹤承渊已经自觉躺在了她旁边。

    “……你干嘛呢?”

    “你吃饭又不是我吃饭。”

    “所以你睡觉?”

    “是啊。”

    “这不是你房间,下人来来回回,会看到你的!”

    “所以?”

    沈知梨:“你和我爹说什么了?”

    被子因她坐起而漏风,鹤承渊抬臂把被子压实。

    “什么也没说。”

    沈知梨打死不信,“不可能。”

    鹤承渊:“沈大小姐,你爹可亲口交代今天不许给你饭吃,你要不想吃我就拿走了。”

    沈知梨肚子咕噜一叫,最终还是妥协,许他暂时在她床上小歇。

    她边吃边想找个话题聊,可这人在床上翻了个身,似嫌她吵般,背对她而睡。

    “……”

    她继续叨叨,绝不能让他睡着了,一会儿怎么把他扛出去都是个问题。

    鹤承渊:“食不言寝不语,沈大小姐不知道吗?”

    “……”沈知梨假意感慨道:“唉,别个公子哥可不会教我规矩,他们无论多晚都喜欢陪我闲聊。”

    “什么阿文、阿南、阿北……”

    果不其然,床上的人掀开被子走了过来。

    鹤承渊夺走她的碗筷,菜往食篮里一丢,提着就往外走。

    沈知梨:“诶诶诶!我的晚饭!我还没吃饱呢。”

    她追到门口,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她爹和钟叔正看着他们二人。

    沈屹州:“后门有只大黄,钟叔啊。”

    钟叔:“老爷。”

    “把她饭拿去喂狗。”

    沈知梨揪着鹤承渊衣袖,两眼泪汪汪,“别啊,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原谅我吧。”

    沈屹州冷哼道:“亏的小鹤还问哪家酒楼饭好吃,大老远跑去买你爱吃的菜。”

    他指过来的手指颤抖着,“瞧瞧!你把人气成什么样了!”

    钟叔接过鹤承渊手里的食篮,沈知梨心如死灰看着她吃了一半的晚饭成了大黄的夜宵。

    沈屹州转身走了,“下次不许给她带了,就是要饿几顿。”

    沈知梨:“鹤承渊……我没吃饱……”

    鹤承渊侧首,银月在他低垂的长睫上打下阴影,“让你的阿文、阿南、阿北喂饱你。”

    沈知梨:“我就随便一说……别生气……”

    他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走了。

    好了……这一次她知道哪惹到他了。

    难哄啊!

    第90章 过痕(12)

    翌日,沈知梨醒来时,手自然往旁摸索,没有温度,旁边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

    鹤承渊消失无踪,他的房中空空如也,没有人影。

    阿紫开门正瞧见,站在鹤承渊房门前发呆的沈知梨,“沈小姐?”

    沈知梨声音干哑,“阿紫……”

    阿紫茫然走来,“沈小姐怎么了?”

    沈知梨叹息,“生气了。”

    “谁?鹤公子吗?我今早遇见他出门了。”

    “出门?”

    “是啊。”

    沈知梨晃了下神。他说今日要她陪他去听书的。

    忽然明光在脑袋一闪而过,对了破酒家!

    “小姐,早饭……”凝香刚到后院,就见自家小姐飞奔出去,“小姐!你去哪啊!”

    ……

    沈知梨寻着记忆找到破酒家,路边早已有人在吆喝招揽听书客,招牌嚣张正写着“破酒家”三个字,这取名风格……怎么感觉与“千杯不倒宗”有异曲同工之妙。

    “姑娘姑娘!我这有好位置!十两!”

    “看我的看我的!正桌!八两!”

    “我!五两!”

    “马上开始了!再不快抢可没位置了!”

    这群人抢着好位置再高价卖出去,不就是听书吗?怎么还抢前位。

    她挤进人群才发现,店里哪有地落脚啊,他这么火爆吗?看来百姓对臭名远扬的邪宗早已恨之入骨,歼灭邪宗的仙首才会名声高扬,受人拥戴。

    一楼已无处可坐,站脚都困难,二楼却是惬意,分隔开的小雅间。

    沈知梨一眼晃见身处二楼的鹤承渊,她艰难挤向楼梯处,却被告知无座不可入内,把鹤承渊搬出来,小二又去询问正主,他垂眸而来,眼底深沉。

    满怀期待,等着让她进去,这实在挤的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小二告知,“公子传话,让姑娘的阿文带你进来。”

    沈知梨:“……”

    他挪开了视线,对她视而不见。

    说书人登台,醒木一拍,点燃烛香,“香尽,事起!”

    这一下,酒家里的观客像疯了一样,从外更是涌入一大群人,沈知梨后背遭人推搡,一个没站稳栽倒下去,她试图爬起但身边的脚步越来越多,甚至多人涌到了阶梯上,小二无法控制局面,只能往上撤,她被埋没在了人群中,只能抱头费力向墙边挪。

    鹤承渊一回头,沈知梨消失人海,他本以为她离开了,却觉不对,人群内涌,她根本挤不出去。

    握茶杯的手霎时一晃,茶水飞溅,茶杯往桌上一放,匆忙起身朝楼梯去。

    涌上的人愈发多,突然发觉一处地众人脚步迟钝凌乱。

    他没有片刻犹豫,向那而去。

    还未等他推开人群将她捞起,便有人快他一步。

    此人一袭玄衣滚边刺绣,剑眉薄唇,略显硬朗,内力高深难测,腰挂长剑,行举仿若哪家侍从。

    沈知梨被人攥住胳膊提起,抬眼便瞧见立于阶梯俯视她的鹤承渊。

    她扭头对人道谢,想向他而去,此人却并不打算放开她。

    “怀淑郡主!”

    这人很自来熟唤了她一声,沈知梨呆滞在原地,不解,“我……我不认识你。”

    “我是阿邶,杨邶。”

    “嗯?”

    四下太喧哗,根本无人留意怀淑郡主几字,拥挤也未减少。

    杨邶:“郡主一年未见,难得有闲情来这破酒家,我恰巧认识这的掌柜,郡主原先喜欢叫哪几个小郎家陪酒?今日巧了,我请你。”

    沈知梨嘴皮子打颤,“说、说什么呢……我……什么,那,男儿家陪、陪什么酒啊。”

    杨邶道:“客气什么?都给你点上,这听书不找几个陪酒的,哪喝的有意思。”

    沈知梨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胳膊都快抡断了,还没挣脱开他的手,“我真不用,我真不用。”

    “放手。”

    鹤承渊阴沉着脸,抓住她的胳膊,刀抵住杨邶腹部,警告道。

    杨邶弯眼一笑,“郡主今日点了小郎?那改明儿,我再请你喝酒。”

    沈知梨尴尬笑了笑不敢回答。杨邶回身入座一楼。

    鹤承渊咬文嚼字,“阿北?还是阿邶啊,沈大小姐。”

    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沈知梨反手握住他的胳膊,“我真不认识他,你相信我……”

    鹤承渊目光查看她是否有伤,没伤后,眼底彻底冷下来,“沈大小姐是破酒家的常客啊。”

    “误会,真是误会,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来过!”

    “哎哟!怀淑郡主!一年未见,怎么到破酒家来了!”两步一个熟人!来着是破酒家的掌事嬷嬷,对沈知梨那别说多兴奋了。

    “还是原来的位置吗?郡主太久没来,不赶巧啊,近日仙首故事真火热着,我这说书先生都是花不少钱请来的……那个所以原来位置没了,你喜欢点的那几个小郎君……额……也被点走了,不如拼拼桌,我给你看看,景宣王那可行,他今日还没来……”

    沈知梨:“……”

    给她八百张嘴她都解释不清了,现在连抬头看鹤承渊一眼,都不敢……

    鹤承渊克制着,几乎要把她手拧断,“心虚了吗?沈大小姐你怎么不发誓了。”

    沈知梨现在想跑都跑不了,鹤承渊横了眼嬷嬷,扯着沈知梨就跨步上阶。

    掌事嬷嬷道:“郡主去哪?这人谁啊?”

    沈知梨欲哭无泪,别过头对她说,“故事主角……”

    掌事嬷嬷挥帕道:“那小郎君还给您叫上吗?”

    小二这时赶来,“嬷嬷。”

    “你是不是瞎了眼!那是郡主!拦她?差点没叫人踩死,你也不扶一把!”

    “对、对不起。”

    “滚去把郡主平日点的酒送去。”

    “知道了。”

    小二走远时,掌事嬷嬷又强调道:“叫几个新来的小郎君去。”

    沈知梨被粗暴的甩在椅子上,鹤承渊不搭理她,自顾自的仰头饮茶。

    她活动了下手腕,“我是真可以解释。”

    “郡主真是名人。”

    沈知梨噎住,不满嘟囔道:“那也没你名声大,下面姑娘可不比男子少。”

    鹤承渊:“郡主何时把你口中的阿文、阿南,一起给我介绍了。”

    “……”

    沈知梨腹诽:喷火龙吗?火气这么旺。

    她为他倒茶,结果这人将满满一杯茶泼在地上了。

    “我是真没有。”

    鹤承渊抢走她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与我何干?”

    “……”

    小二来到他们身后,“郡主,酒来了,嬷嬷说都是你原先喜欢喝的。”

    一排排的小郎君抱个酒,身着薄纱穿得花枝招展,沈知梨哪敢多看啊,多晃一眼都觉得罪过。

    她慌忙别过头,对小二摆手,“不要不要,上点菜来,我都没吃早饭,昨日晚饭也没吃饱。”

    小二只好令他们都退下,“郡主想吃什么?”

    “有什么来什么就行。”

    沈知梨急着哄人,“别生气了鹤承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看刚刚我多看一眼都没有是不是,这些小郎君哪有你俊俏,穿得花枝招展,他们还常伺候观客,那么多人又摸又抱的,我可不喜欢。”

    鹤承渊:“那你喜欢什么?”

    沈知梨托腮,逗趣道:“喜欢你这款,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鹤承渊不屑她的花言巧语,冷呵一声转头喝茶。

    沈知梨:“……”

    她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邪了!

    上菜时,君辞几人也来了,遇上他们,便一起拼了桌,一张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凝香猛灌两口水,“小姐!你跑那么快干嘛啊!我和阿紫腿都要跑断了。”

    沈知梨细喝口茶,“那个……抱歉啊,着急了。”

    阿紫:“没事没事,人这么多,沈小姐没事就好,要不是遇上了君辞公子和宋安公子,我们还上不来。”

    宋安也是一副饿死鬼样,他和凝香两个人就像在拼谁先被噎死。

    鹤承渊忍无可忍,起身坐到君辞原定的空桌去。

    沈知梨哄人大事不能就此放任,于是在对上鹤承渊的眼神后,立马屁颠跑向他。

    他招呼小二重新上桌菜。

    而这时,君辞让宋安他们留桌,此后也起身走向沈知梨。

    沈知梨:“……”

    连君辞都受不了那两饿死鬼了。

    君辞:“师弟不觉蹊跷?”

    沈知梨倒茶的手顿住,“嗯?蹊跷?”

    难道是鹤承渊又察觉了何事,这才非说要来听书?

    君辞解疑道:“陛下大寿在即,仙首名声大噪……”

    鹤承渊嗤笑一声,从雾气中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我对你的江山没有一丝兴趣。景宣王想篡位东宫坐上太子之位,还是,想一举压城,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那是你的事。”

    君辞凝眉道:“你知道我真正要说什么事。”

    鹤承渊不以为然,“知道,我也只是告诉你,我没兴趣也别逼我感兴趣。”

    君辞:“师弟不必句句带刺,你不想助我,师妹很早之前便已替你拒绝过。”

    “既不想成为‘赴死将军’我自然也不会多做逼迫,只是师弟因是也觉得,你这轰然传开的威名,背后怕是有人操刀。”

    “而此人,与除邪那日,想令你身份暴露的,恐怕,是一个人。”

    鹤承渊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帮他拒绝了……在很早之前,为他选好了路。

    沈知梨捧着茶杯,温热逐渐令她冷下的手恢复知觉。

    他们要把鹤承渊捧上高台,再打入谷底,永不得翻身,招人唾骂诅咒。

    那她努力做的一切,为他筑起的阶梯,岂不是轰然倒塌!

    “陛下寿宴,在两日后。”

    君辞:“师妹有事要办?”

    “嗯……”

    说书人醒木一拍,“香尽,事起!事接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