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旧印(7)
“这屋子……惹着谁了?被挤成这样……”宋安打开半扇破门,刚碰上,门就倒地上了,他手忙脚乱把门扶起来,按又按不上,只能放一边。
“我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沈知梨:“你一来就把人门给拆了。”
他哪像个手废的人,看他那手灵活着呢。
君辞上前查看,木门常年腐朽双指轻易捏成碎渣,“年久失修。”
宋安脑袋猛点,“是的是的,不是我弄坏的。”
沈知梨见这两人抬步跨进屋子,“等等,你们当心些,这屋子不稳,塌了怎么办。”
君辞:“不碍事。”
屋墙生满青苔,只剩一些旧家具腐烂在一边。
宋安拍了两下房子里邻居家的新墙,“这两邻居占了人家的房子,又留条窄缝是做什么,夹缝求生。”
君辞:“许是两方没谈妥当,这才剩一部分。”
宋安:“没谈妥当?房主一次把房卖给了两家人?”
君辞摇头,“未卖,私占。”
“私占!怪不得没谈妥,留个破烂在这里!没地契吗?”宋安翻箱倒柜找着,连柜子都空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沈知梨注意到阿紫盯着门框看,她走到她身边,发现门框有几道划痕,像是量身高划出的印子,可是有些杂乱,有几条挨得很近,一共有二十多条。
“……21、22、……”阿紫细数着。
宋安伸脑袋来凑热闹,“你们看什么呢?几条线有什么好看的。两个人量身高?小孩,长得也太矮了吧。”
沈知梨困惑道:“为什么是两个人?”
宋安:“因为起始部分看着还挺有规律的,而且最高处也就过腰位,不是小孩是什么。还有后面几次的线叠在一块,说明第二个小孩长得快,超过了第一个,这一看就是每年生辰量一次,我师父也喜欢给我量,可惜原来的药谷被邪宗毁了,我那些门框上的划痕也没了。”
沈知梨凝思,“两个小孩?”
突然,门外传来吵闹声。
“哎呀!我都说了!破酒家现在在翻新,等我重新开业,钱再还你不行吗?走走走,别来了,我到时找人给你送去。”
“我要养家糊口啊,没有银子,我这几个月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吃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去去去,你们也走。”
这赶人的声音好耳熟啊,沈知梨走出屋子,转头一瞧,可不是破酒家的掌事嬷嬷吗!她居然是邻居?!
“嬷嬷?!”
掌事嬷嬷闻声转头,“郡主!”
“嬷嬷我的工钱……”
是那天拦在楼梯口的小二。
她忙挥手把门前讨钱的人赶走,“先回去先回去,我就住这,跑不了,等下月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们,好了好了,快走吧,郡主在这呢。”
围她门前的人这才不情不愿散去。
掌事嬷嬷忙走上前来,“郡主、殿下。”
沈知梨把手中的册子收好,“嬷嬷住这?”
“是啊。”
“这屋子……”沈知梨指着破败的房,嘴角抽搐,又看向嬷嬷占了人位置,建了个漂亮的大宅子。
掌事嬷嬷:“这个……”
她尴尬笑了下,抿唇不语。
君辞:“嬷嬷占了别人的房子。”
掌事嬷嬷:“没、没没没有,我这房是后来买的……”
君辞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去,“地契呢?”
掌事嬷嬷抹了把额间的汗,“那个……殿下……我买宅子的时候,旁边的屋子早就空了啊……”
君辞:“没有人,所以你重建新宅时霸占他人的位,和另一边邻里吵了一架,两家都不同意退让,就留两臂宽的破屋?”
沈知梨:“嬷嬷,要是别人回来了,你岂不是还要把自己的屋子拆了重新给人修上。”
掌事嬷嬷:“哎哟,不会回来了,那婆婆都走好多年了。”
“走了?”沈知梨困惑道。
掌事嬷嬷回忆一会儿,“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那谁死后,她就疯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就出了城再没回来过,估计是搬到城外几十多里的山村去了,说是在那找到了尸体吧。”
“尸体?谁死了?婆婆?”
掌事嬷嬷想不起来,“不是婆婆,我也不知道谁死了,这么大打击肯定是儿女,不然还能是谁。”
“几十里外的山村?”
“是啊,天天疯疯癫癫的拿张画像寻人,我……我也是听说的啊,好多年了,是真是假我也不知。”掌事嬷嬷犹豫,对君辞道:“殿下……你看这屋子空着也是浪费,十多年了也没人住,要不我盘下来,我的宅子不拆了行吗?”
君辞:“此事由官府判决。”
阿紫还在屋中,对着衣橱木板上划出的图案发呆,是一只被磨损,刻画歪歪扭扭的兔子。
沈知梨去唤她,“阿紫,我们走吧。”
宋安向屋里看去,“她蹲那发呆呢。”
沈知梨跨进去,“怎么了?”
阿紫面色凝重,指腹抹在破木板上企图让图案清晰些。
宋安歪过头去,“兔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君辞:“兔子灯。”
沈知梨怔了一下,“什么?”
君辞默然片刻,目光隐晦滑过沈知梨,定格在图案上,“看不清兔子头顶与耳朵之间的图案,是因为那是复杂的小狮帽。”
一只戴舞狮帽的粉色立耳兔。
阿紫沉默良久,“是……当年千灯节夺魁的粉色兔子灯。”
屋内的人皆是一顿。
宋安:“阿紫……你这是想起来了?家在何方?”
阿紫面露难色,她的记忆太破碎,脑海里是杂乱的场景,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夜晚被挂星灯填满,唯有那盏兔子灯坚持到了最后,高挂于空,随后四周欢呼沸腾,骏马悬蹄。
她终是摇头,“我不知,但这屋子……有些熟悉。”
宋安:“以前城中都是这样的屋子。”
沈知梨拽住宋安的胳膊,目光落在君辞身上,而他同样心照不宣望向了她,这之中怕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难怪鹤承渊要她藏好人丁册。
宋安不明所以盯着她的手,“你抓我做什么?”
沈知梨郑重问道:“你,确定门框上的痕迹,不是搬运东西刮出来的吗?”
“那一看就是用小刀划的。”他走过去,指着最上端的痕迹,“你看这一道,刮得很深,肯定不是划了一次所为,一定是重复又重复。”
君辞与她对上视线的刹那,明白她心底大胆的猜测,只是一切都需证实才行。
“或许,这间屋子查明白,你想知道的几件事都能水落石出。”
阿紫困惑道:“沈小姐是在查何事?”
沈知梨不确定的摆头,“也不算是查事,只是有疑虑。”
君辞语气坚定,鼓励她道:“师妹,若是已有念头,不要否认自己,你需要做的是往前走,直到证实它的真假为止。”
他递给她一块玉佩,“它能让你进出城门无碍,宋安昨夜借着间隙让胡人换了身份,安插在护城守卫中,你若有需要,可以用玉佩调动我的人。”
沈知梨诧愕注视着他,未第一时间接下。
“师妹无需多虑,就当永宁王赠送两物的答谢礼。”君辞坚持把东西塞入她的手中。
沈知梨摊开的掌心慢慢收紧,将玉佩握住,放入怀中,“阿紫,我们再往前找找看,过两日出城去寻婆婆。”
阿紫点头应下,“好。”
他们又在附近晃了一圈,京烟十巷逛了彻底,没再遇见什么疑处,天黑后便回了府。
沈知梨给凝香带了好吃的去,敲响她的房门。
凝香闷了一天,总算盼来人了。
“小姐!”
沈知梨绽开笑颜走进她的屋子,把糕点给她放桌上,“你今日就闷在屋子里吗?”
凝香眼里只有吃的,抓起糯香豆沙糕塞嘴里很是满足,笑眯眯道:“是啊,小姐你们今日去哪了?阿紫姑娘的家人找到了吗?”
沈知梨托腮低落道:“还没有,过几天在城里行动就不方便了。”
凝香:“给小姐惹麻烦了。”
“倒也不是你先挑起,那是场意外。”
沈知梨瞧她吃的正香,宛如闲聊忽然想起某事一般,问道:“凝香,我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可能是之前落水磕着了脑袋。”
凝香含着一口糕点,哀怨道:“何止啊!小姐!你简直吓死人,大晚上跑去跳河,拦都拦不住!为了谢公子至于吗!那满脑子血,我都不敢带你回王府,怕被骂,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连夜把你带回王府,醒来你就只记得谢公子,发了疯似得非要去抢亲,回来我就挨了一顿毒打。”
沈知梨:“凝香,你是几岁来的王府?”
凝香沉思了会儿,“不记得了,记事起就在王府了。”
沈知梨摁压太阳穴,“是吗?我最近老有画面蹦出来。”
凝香吃完一块,又塞一块进嘴,自顾自吃着,神情自然,“小姐想起来除谢公子以外的事了吗?”
沈知梨:“嗯,我想起来,我给你弟弟也送过糕点。”
凝香手中一顿,松软的糕点落了一半在桌子上,她动作极快,立马捡起来丢嘴里,怕过三秒脏了。
她塞了满嘴含糊不清道:“小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就你那眼里只有谢公子一个人,你除了给他送吃的,你都没给我送过,更不要说我弟弟了。”
沈知梨眼眸垂下,“凝香,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给弟弟送糕点,我会不会记错了?”
凝香大大咧咧,像是除了美食,没有其他东西能进她的脑子,她语气肯定道:“错不了,小姐能想起来自然是好事,但是小姐绝对没有给弟弟送过糕点。”
沈知梨:“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肯定是你记错了,小姐你可快点想起来吧,要是被老爷发现你摔坏了脑子,我又得挨板子了。”
“可你明明有弟弟,为什么说是孤儿?”
“我与弟弟本就不亲……再后来我就联系不上他了。”凝香给她分了个糕点过去,“小姐不吃吗?”
“我吃过了。”沈知梨眸底晦暗,“凝香,你有没有事情要和我说?”
凝香滞了会儿,“没有。小姐你今天受刺激了吗?”
沈知梨神情怅然,“我回来后,老记得我给谁送过糕点,满脑子都是要送糕点,我都快魔怔了,你猜怎么着,今天街上先皇驾崩一事传开,大伙都在谈论谢公子与我的事。”
凝香撇嘴,“小姐,你别想这些了,老爷要是知道……我又要挨一顿毒打。”
沈知梨打趣道:“你会武,有内力,皮糙肉厚的没事,我弱不禁风的,可不禁打。”
凝香无奈看着这个卖她小命的小姐,“小姐,我只会三脚猫功夫,哪有什么内力,就这功夫,还是以前谢公子让你学,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死不学,谢公子说要护你周全,害我被抓去练了两招。你可安分点吧,我这把骨头,再打要散架了,顶不住几次。”
沈知梨:“好了,你吃完早些休息。”
凝香立马放下糕点,“小姐,你就走了吗?我无聊一天了,陪我再坐会吧。”
沈知梨打了个哈欠,“今天走了好多地方,太累了,我还得去找鹤承渊。”
“小姐,别和那个杀奴走太近……”
沈知梨不悦颦眉,“他不是杀奴,下次不可再说。”
凝香蔫下去,“我知道了。”
沈知梨给她带上门,转身去找鹤承渊来商议这事,她还是得问问他的看法,在他门前敲了半天没人应,开门一瞧,里面漆黑一片,一个影子都没有,床上、浴室,全没人。
他没回来?!跑哪去了。
她本想去找他,走到府门前时被钟叔堵住,说太晚,不许她出府,近日外头乱,她也只好作罢,计划洗个澡再去找他。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他还是没回来。
沈知梨不由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抱起枕头去他屋里守株待兔……
宋安“打鸣”时,沈知梨才迷糊转醒,手自然往旁边一摸,空空如也,坐在床上缓了半天,她居然在鹤承渊房中睡着了,而他人不知所踪。
他不会跑她屋里去了吧。
沈知梨紧忙理好衣裳冲出房门,宋安站在她的房门外,“沈大小姐!你怎么又跑他屋里去了!”
沈知梨没理会他,径直推开自己的房门,“鹤承渊!”
屋里空荡荡。
她登时傻在门口。
完了,大魔头这回是真生闷气了,一夜未归。
宋安伸过脑袋来,“师兄不在?”
沈知梨无助地看向宋安,“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早知她该追他去的,现在这人不知道去了哪,不会一气之下,连夜离京了吧!那她的任务和攻略怎么办!任务不完成可是直接扣200点爱意值!
宋安:“师兄?走了?不可能,他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这。”
他短暂迟疑,“也不对,不是丢这,是送回家,行了,师兄估计是真走了。”
沈知梨急得焦头烂额,“不行,我得去找他!”
宋安一把捞住她的胳膊,“干嘛去?今日不是说……”他观察四周,发现阿紫和凝香探出脑袋,于是只得附耳小声道:“不是说,今日要去城外。”
沈知梨:“交给你去,我要去找鹤承渊。”
宋安把人扯回来,“你非找他干嘛啊,走就走了呗。”
“不行,我不能没有他!”
没他,她就完蛋了!
宋安怔了会儿,嗤笑一声,“沈大小姐还负起责来了。”
他大笑着看热闹,幸灾乐祸道:“可惜啊,谁叫你昨日不去,现在才找人,他怕是都走远了。”
沈知梨横他一眼,“死猴子,松手!”
“宋公子!宋公子!”忽然有人十分着急奔后院来。
宋安松开她的手,看向来人,“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此人小声对宋安说:“我们的新地址被人发现了。”
“什么?!”宋安扫了眼沈知梨,示意她先别冲动乱动,沈知梨心领神会凑过来,结果她一来,侍从就不说话了。
沈知梨:“……”
哦,原来她不能听啊,她还以为宋安给她个眼神,是让她一起过来听呢。
她正要默默走开,宋安拽过她,并对侍从道:“你说。”
侍从犹豫瞥了眼沈知梨。
宋安:“她是一起的,信得过,之后你们暗中要保护的人是她,不再是我。”
沈知梨怔愣,原来君辞的手下是用来护宋安,那她这……
侍从道:“我们今日发现两个可疑人,徘徊在宅子外,将宅子四方逛了一圈,而这两人昨日夜里就来过。身着破衣,神情恍惚,鬼鬼祟祟像喝醉做贼,结果,方才又瞧见他们两个若无其事的路过。”
宋安:“我知道了。”
他去了玩味,对沈知梨正色道:“今日大师兄和你爹被传入宫,不知道为何才过一天,事情发生的如此快,先暂且不要出城乱跑,你今日若是要再查阿紫的事情,就在附近转转,师兄他因是没出城,兴许你能遇见他。”
“待明日我再随你出城。”
沈知梨:“好。”
宋安急匆匆与侍从离府。
她进入换衣梳洗,把册子揣怀里,带上阿紫出门前碰巧遇上在门口摆今日“破烂”
物的钟叔。
“钟叔……”
“怎么了小姐?”
“府里的人丁册去哪了?”
“小姐问这做什么?”
沈知梨胡乱扯谎,“我……我想把鹤承渊的名字加进去。”
钟叔叹气道:“唉,早弄丢了,不光这本册子丢了,府里好多书册都不见了。”
他凑过来道:“老爷怀疑是谢家亡故后,先皇派人潜入偷走的,书房里的东西一夜之间一扫而空,屋里一片狼藉,连脚步痕迹都有残留,一看就没想隐瞒,怕是来查老爷是不是与谢家是不是同勾当,那屋子后来还是我亲自收拾的,把痕迹擦去,当做无事发生。”
“所以老爷后来才不许你把谢家挂嘴边,那些丢了的东西,老爷也没去追问,也没重新再买回来过,怕惹来祸事,人丁册也就没再记录。”
钟叔和蔼笑道:“许多年了,我这记性都不好了,忘性大,府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人都要记不清楚了,是该重新做本人丁册了,小姐难得遇上心仪之人,我到时旁边给小鹤留一栏,就放你名字旁边,可好。”
沈知梨笑吟吟道:“自然好,那您到时候写完了告诉我,我亲自把他名字写上去,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钟叔仰头笑道:“小鹤脾性大啊,傲气的很,与那些小郎君可不一样,小姐要好生对人家。”
“会的会的,那我先带阿紫出去玩了,钟叔你忙。”
“上街小心些,要是遇到不对的事,赶紧回来。”
沈知梨拉着阿紫往街上走,对他挥手道:“我知道了。”
两人盲目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谢家的故事如浪潮在众口相传,尤其多数惋惜谢小公子与郡主的哪份情意。
沈知梨拉着阿紫回到昨日的糕点店,进去张望了一圈,又拉着她往人流一个方向走。
阿紫:“沈小姐是在找鹤公子吧,没事,我在周围看看,你去前面找找看,不然带着我,你不方便。”
沈知梨一口拒绝道:“不可,现在城内不知是何情况,我找到他,我们一起去河边看看能不能寻些记忆。”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这条街人潮拥挤,她们逆着人流往前,忽然她被挤到了一边,阿紫与她牵着的手,不小心松开了,她骤然摔了下去。
“阿紫!”
沈知梨费劲挤过人群,朝她摔倒之处去,却发现人不见了!怎么回事!眨眼间人就没了?!
“阿紫!”她四处张望,余光突然发现一抹紫裙,猛然转头,发现阿紫被人捂着嘴站在另一头,惊恐望着她的方向,而捂她嘴的那人带着黑纱斗笠。
他似乎在等她,却在她发现他们的踪迹后,转身埋进人群。
“阿紫!!!”沈知梨心中一颤,觉得像圈套,可是谁又是阿紫的敌人,还是说是冲她来的。
她边往他们的方向去,边在脑海里飞速分析,若是冲她来的,她该找谁求救,君辞、宋安、鹤承渊都不在身边。
可若是冲阿紫去的,她不追上去,怕是再难见到她。
沈知梨跟了上去,她最后停在了一家酒楼前,繁华之地的酒楼。
店小二见她站在门前发愣,引了上来,“郡主,随我来。”
沈知梨站着没动,“何人要见我。”
店小二:“郡主不用担心,没有危险,你看这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人究竟是谁,选在这处地方,就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甚至猜到她多疑。
“是何人?”沈知梨停在门口,向延伸至二层的阶梯望去。
店小二:“公子说,郡主倘若问起,就说是故人。”
沈知梨凝眉,犹豫后踏了进去。
第102章 旧印(8)
店小二带她一路上到二楼,繁华之处的酒楼因是座无虚席才对,比起一楼的热闹,二层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唯有角落雅座垂了帘。
显然是那位故人包了场。
每扇窗都大敞着,风与喧哗没有顾虑闯入屋子,阳光与树影在油亮的木质地板摇曳。
这个故人很了解她,知道什么样的环境下,能卸下她的防备,又或许他知道她喜欢的一切。
店小二停步在帘子前,待沈知梨走过去后,才将帘子揭开。
确实是位熟人,他坐于盛满阳光的房中,骨相优越,五官分明立体,却不带半丝攻击,一袭盛莲白衫,温润儒雅,发丝拂动,他转过头来,褐色的眸底含着星光,弯起眉眼对她温柔一笑。
光风霁月似春柳的公子白——谢故白。
沈知梨心顿时漏了一拍,并非对他有情,而是对他出现在京感到意外。
“谢故白……”
“阿梨。”
沈知梨目光在房中晃了圈,这间房只有谢故白一人,店小二垂下帘子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阿紫不在这里……
她盯着帘子想离开,却又惊醒她若不留下,他会把阿紫藏起来,不过现下能知道是谢故白带走的阿紫,她因是没有危险。
谢故白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对面的空位,“许久没见,阿梨不会喊人了。”
“谢……谢故白。”沈知梨迟疑刹那,最终还是唤了他的全名。
谢故白掀起眼皮望着她,默了温和笑道:“罢了,坐吧。”
沈知梨捧着那杯茶,两人干坐着,半晌没有对话,桌上摆着佳肴,一道糕点金灿灿引她的注意,陈常山醉仙楼特色,金酥饼。
“阿梨,怎么不喝?”谢故白给自己添了杯茶,端起喝了两口,“没毒。”
沈知梨在他的注视下,将茶水灌进干涩的喉,“你冒然出现在京,不怕带来祸事?”
谢故白眸中含情,这话传入他的耳中,便成了关怀,他别过头朝楼下的街道望去,人来人往,谢家之事源源不断。
“死于寒夜的谢家,活在众口的阳光之下。”
沈知梨看向街道,并未答话。
“阿梨……”谢故白不知何时,早已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你不愿唤我原来的称呼吗?”
她道:“公子白。”
他一派儒雅,看面容倒真不像会武之人,也难怪当初在余江他将一身武艺深藏,若不是她遇到危险,危急时刻,他怕是不会展露。
谢故白低笑纠正,掀起眼皮,“是谢哥哥。”
沈知梨默然,望着他,“许久没见,有些生熟了,最近京中事变,危机四伏,公子白打算在此待几日?”
谢故白:“阿梨……才见到我,就开始赶人了吗?我这次来正是为了见你。”
沈知梨捏着茶杯,楼下公子白与郡主的故事源源不断,她沉默良久,“谢家故事是你放出去的。”
谢故白怔了会儿,欣慰道:“阿梨比从前精明了不少。”
他指尖在桌面轻敲,语气低沉,“我不过放出少许谢家的事,没想到短短几日发酵罢了。先皇在世,众人不敢提及,可是阿梨你看,人人都知谢家含冤而死。”
沈知梨:“你想说什么?”
谢故白静默,“谢家已不复存在,我也已经……不如从前,不再占据你的心……对吗?”
沈知梨:“你放的消息,不止谢家含冤一事,还有我们的旧往。”
“是……”他并没有否认,“从入城以来,仙首的名声皆传于百姓口中,他是个足智多谋之人,是万仙之首,受人敬仰,得人敬重,但是阿梨,他是个杀奴,一个见不得光的杀奴。”
“他不是。”沈知梨眼眸冷下去,“他没有自甘堕落,没有永沉淤泥,他想站在璀璨的阳光中,他努力走上高台,洗刷所有不堪。他以命除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早已不是杀奴,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杀奴,所以……谢公子日后还请不要再提这二字。”
窗外闯入的阳光短暂被飘动的云遮挡,谢故白褐色的瞳仁幽沉,隐晦不明,当云散去,光际穿过树梢,树影斑驳映在深刻沉淀的木纹桌上。
死寂之后,他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却发现杯中已空,若是以前,他的阿梨定会第一时间发觉,亲昵唤他,笑脸盈盈给他把茶蓄满。
谢故白望向她,而沈知梨这时注意到他手中的空茶杯,他好似在等她,但她仍然不动。
须臾,他道:“阿梨,和我回余江吧,我会力所能及给你最好的一切,无论是你要的名声、权力、地位,我都能给你。”
沈知梨摇头拒绝,“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我不是你的阿梨。”
“如实说……”她迟疑未决,究竟要不要将她的身份告诉他,他与原身沈知梨遗憾的过往,或许真该有个句点,可她又不知如何出口,她在去见他的路上,被夺了舍?
于是,她只好编个谎言,“郡主在寻你去的前几日落湖……我……夺了她的舍……已不再是原来的她……”
对面的人仿若没料到她会扯一个听起来如此荒谬的谎,他怔神沉默着,像是在回忆,眉头微动,终是不信她所言。
“阿梨不必用这种谎搪塞我。你虽仅有几分像儿时,可成长中五官变动再正常不过……”
“谢故白,是与否,都早已回不去。”沈知梨打断他。
“阿梨喜欢上了他。”
沈知梨直截了当,语气坚定,“是。”
“你们二人到哪一步了……”
“谈婚论嫁。”
谢故白呆滞着嘟囔这四个字,“你能否……再唤我一次。”
“谢故白,我已心有所属,你也早已娶妻生子……”
“我是逼不得已,叶婉逝去……”
“腹中胎儿如何说?”沈知梨蹙起眉,“我不明白,你为何冒险回京,就算先皇驾崩,新皇难得就不会为难你吗?”
“为了见你一面。”谢故白解释道:“我需要叶家活下去,所以娶了叶婉……但她腹中胎儿……不是我的……”
沈知梨震惊看着他,他继续道:“是一次酒后,那天叶家得来大生意,大伙都在庆祝,都醉的不省人事,叶婉走错了房……她与府中管家过了一夜,叶家气愤怕在幽水城毁了面子……后来私底下除掉了管家,我与她这才成的亲,可惜后来生出来的是个死婴,她的身子也不好了。”
“婚后我与她也从未有过那事。”
沈知梨一时不知如何回他,他渴求又执着对她解释,摘清于叶婉仅是报答之恩。
她还是想他死心。
“我……与鹤承渊已有过……”
这轻轻一语,就像巨雷直下,她像是诉说着日常,对这种事情并不避讳,好似她言下之意,是非他莫属。
谢故白面色发白,诧异注视着她,唇张了又合,终是一言未发。
沈知梨放下茶杯,“我听说了……谢家当初的事,永宁王府没有出手相助,你惊险逃离,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幸得叶府相助……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只是……情意而言,没帮到你,确有亏欠。”
“阿梨……”
沈知梨截话,“谢故白,我认定了他,出来见你一面,吃了饭,他会生气,所以……阿紫在哪?我该走了。”
谢故白浅笑一声,将茶杯推到她面前,“阿梨,给我倒杯茶吧。”
“谢故白,京中危险,你应早些离开。”
他眸光深邃,灿烂的阳洒在面容,可眼中的光却挤出在外,笑意不达眼底,又重复道:“阿梨,给我倒杯茶。”
沈知梨盯着茶壶,茶杯不续满,他恐怕不会带阿紫出来,她为他倒满茶后,把杯子推了回去。
“阿紫在哪?”
“阿梨与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路上遇见的姑娘,她来京寻亲。”
“遇上知心朋友,是桩美事。”
“她在哪?”
“阿梨急什么?我若直报名字,不带她来,你会来吗?”谢故白穷追不舍,想从她嘴里听见她的自愿。
沈知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谢故白像变了个人,虽然……她并没有多了解他,但对比起在余江时,现在的他哪怕面带微笑,仍令人后脊发凉。
“……不会……”
谢故白苦笑道:“阿梨为了鹤公子,一点违心虚假的话都不愿说于我听,就像当年……为了我,不顾一切的你。”
“谢故白。”沈知梨已经有些不悦,耐心也即将耗尽。
谢故白曲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没一会儿帘子从外撩开,阿紫被头戴斗笠之人钳住胳膊戴了进来。
“沈小姐!”阿紫被摁到她身边坐下。
沈知梨检查一圈,阿紫没有受伤,她对谢故白道:“若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她仰头,头戴斗笠的人身高体壮,如墙堵在门口,她骤然把目光放在平静喝茶的谢故白身上。
他漫不经心放下杯,拿起筷子,“阿梨尝尝,这些都是阿邶的拿手好菜。”
“谁?”沈知梨愕然甩头。
柔帘垂叠在他壮硕的肩头,他脱下斗笠,露出嬉笑面孔。
“怀淑郡主,好久不见。”
“杨邶?!”沈知梨目光在他与谢故白身上移动。
杨邶:“原来郡主失忆不记得事了,我说怎么破酒家见到我不认识呢。”
他热情坐到谢故白身边,招呼她,“快尝尝,都是你喜欢吃的,公子特意让我做的。”
阿紫在桌子底下不安轻扯沈知梨的衣袖。
沈知梨拍拍她的手安抚,对谢故白道:“我们还有事……”
谢故白并不打算放人,“我冒死来京就是为了见你一面,陪我吃顿饭这般不愿吗。”
他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她碗中,“阿梨今日一直在拒绝我。”
沈知梨叹息,“谢故白。”
杨邶见状不对,当起和事老,“郡主你尝尝看,我做顿饭可不容易了。”
沈知梨:“杨邶……我忘了些事,只隐隐约约记得,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吗?”
杨邶听出她是在试探他与他们干系,噗嗤一笑,“郡主现在见谁都如此警惕了,我哪能和你们长大,我是江湖人士,与公子相识是在余江,后来四处游荡,来京遇上醉酒的郡主,把我认成小郎君了,拉过来灌酒了,再之后,谢公子托我照顾你,我们可是破酒家常客。”
沈知梨默然,她没有记忆,但据他所说似乎没有漏洞,真是她多虑了吗……
她拿起筷子吃菜,“阿紫吃完我们再去逛吧。”
沈知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对菜动过筷,她才会吃。
而谢故白也知她心所想,每一道菜都夹了一遍。
这顿饭,几乎是杨邶在活跃气氛,只有他一人喋喋不休,哪怕没人搭腔,他也说的热火朝天。
她要去找鹤承渊,要是被他发现她和谢故白在一起,本来两人在余江就不对付,见面不得打起来。
沈知梨坐如针毡,略显焦躁,简单扒了两口饭,就想离开了,“我吃好了,若是没什么事,我带阿紫先走了。”
“谢故白……我们之间,暂且到此为止吧。”
谢故白手中一顿,“到此为止……”
杨邶禁声,小心瞥视垂首的谢故白,“郡主……你们多年未见……”
沈知梨:“嗯,你早些离京。”
谢故白闷声道:“好。阿梨陪我回府一趟吧。”
“谢故白?你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况吗?”
“我知道,我是余孽,阿梨是要说这事吗?若是,不必再说,陪我回府。”
他一字一句强调,不容反驳。
“谢……”
“多年没回过家……荼蘼花,该开了。”
……
沈知梨挣不过,随他走在大街上,杨邶把斗笠递给谢故白。
去往谢府的路很漫长,他放慢步子,万分珍惜只在梦中见过的场景,与故人旧地重游。
他们并肩而行,小摊前他会止步问她有没有兴趣,可她永远都在对他摇头,拒绝他。
她不接受他的好意,不与他触碰,从前见到他会冲进他怀里,会与叶婉争风吃醋的少女,如今对他仅剩疏远与警觉。
沈知梨:“我吃饱了,吃不下了。用的也不缺,他会给我买。我送你到谢府门前,荼蘼……我就不看了,你早些离京。”
谢故白听了她几个时辰拒绝的话语,此时心里也没了太大的波澜,他一笑而过,“阿梨为何总是赶我离开,我会离开的,陪我看一场盛开的荼蘼吧。”
“谢故白,谢府旧址我路过一次,已烧成残破的废墟,又何来荼蘼。”
“荼蘼顽强,风吹又生。”
“你从前为我夺来的荼蘼在王府开的娇艳,谢府的……”
谢故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阿梨,你说与他是真心相守,他怎么没陪你出来?”
沈知梨哑然,“他、他……今日有事。”
“他把你扔下不顾吗?”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除邪是仙家大事,大事一完,仙首大人又有何事比你还重要?”
谢故白垂眸去握她的手,被她躲开了,“陪我看完荼蘼,我就走,成吗。”
“我……”
还没等沈知梨拒绝,谢故白半眯眸子,道:“不要拒绝我。”
他平淡的语气里透着病态的偏执,与温柔如玉的行举十分不搭,也使她有些压抑。
沈知梨不再接话,不拒绝也不答应,只大步往前,希望尽快结束不适。
就在她拉着阿紫上前两步时,谢故白趁势攥住她的手腕,“慢些,不急。”
沈知梨顿步,“放手。”
谢故白固执着,没松,反倒握的愈发紧了。
阿紫担忧道:“沈小姐……”
沈知梨皱起好看的眉,“放手,你捏疼我了。”
“就这么着急甩脱我吗?阿梨……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与你看那场爬满整个谢府的荼蘼,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我不喜欢荼蘼。”
“你喜欢。”
“你!”
“嗡——!”何物朝他们飞速袭来,杨邶会些功夫,最先察觉,他正要出手时,谢故白摁住了他的手,制止他。
一本书重重砸在他的胳膊上,随后落地,风吹页面,沈知梨看清几句,是说书人的春宫事?!
她骤然回头,鹤承渊面无表情耸立人群,目不斜视锁住她。
沈知梨放眼去才发觉,这条巷子走两步就是说书人的屋子,而说书人几日前离京了,鹤承渊一夜未归该不会!在说书人屋里翻了一夜……春宫……事……
完了……她该怎么解释,这个场景。
不等她开口,鹤承渊目光扫视几人,讥诮笑道:“沈大小姐,果然是这般四处留情,不过一夜没伺候你,你就找上了其他男人。”
“……。”
有她解释的,就这一早的事,解释起来够她写本春宫事厚的小册子了。
阿紫指着杨邶道:“鹤公子误会了,沈小姐她……是因为这位公子将我带走……”
“沈大小姐不说话吗?”
她话都没说完,鹤承渊打岔,不想听她说,反问沈知梨,“阿邶。这位遮面的又是何人?阿文还是阿南,不给我介绍一下?”
他俯身嗤笑,神色薄凉,勾起她鬓角的发别到耳后,“毕竟都是要服侍沈大小姐的,不是吗?”
“……”沈知梨企图挣脱谢故白的手,但他仍然不松,势必要与鹤承渊针锋相对,鹤承渊做事从不在乎后果,也不在乎场合,这地方,他拔刀就能打上几个回合,定要分出胜负,才会罢休。
“鹤承渊,我一会儿给你解释。”她转头对谢故白道:“放手。你问我他在何处,而今我君就在这里,谢公子此番握着我,是不是有些不妥。”
‘我君’二字,在她唇齿间咬得极重,强调着。
鹤承渊阴郁的眸微震,却又在‘谢公子’三字蹦出来后,燃起怒火,街边娃娃亲几字时不时嚣张地灌入他的耳中。
忽然,寒光一闪,血色飞溅,砸染春宫册,谢故白手臂出现一道见骨的伤口,血源源不断滴落在地。
“鹤承渊!”沈知梨惊呼道。
鹤承渊漫不经心,拎起衣摆擦刀,“下一刀,断臂。”
这衣裳是她买的,他是真生气了。
第103章 旧印(9)
“公子!”杨邶要上前阻拦,谢故白另只手扯住他让他勿动。
从书砸来那刻,他就没想躲,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阿紫瞧着已流了一地的血,惊讶瞪着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不敢再言。
鹤承渊漆黑的眸子溢出狠戾之色,“谢公子不在余江好生待着,跑京城来送死?”
谢故白在斗笠中一言不发,握住沈知梨的手,五指因疼痛发颤。
锋利的刃刀在鹤承渊指间灵活转动,蓄势待发。
“谢公子倒是好本事,死了妻子,望着相好,娶一个爱一个,为妻拼命求药,冒死入京找青梅。”
沈知梨注视着他沾了血污的墨兰色衣摆,又上移目光望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邪魅扬起眼角,是副胜者之态的轻蔑。
刀压住谢故白手臂,威胁之意外溢,“你这番佳话,怎么不在京传?陈年往事,积攒厚灰,扫得干净吗?”
谢故白终于出了声,讥讽一笑,“鹤公子的身份,扫干净了?”
“自然,阿梨为我扫得干净,不染尘灰。就是不知公子白,这一往情深演给何人欣赏?”
鹤承渊刀沿他手臂往上走,外袍衣袖划出长口。
“倒是忘了,谢公子在余江就已然对阿梨表达过爱意,可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娃娃亲又如何?你放出消息,是为闹场笑话?”
刀抵住斗纱架上谢故白的脖子,“先皇一死,谢公子就回京,倒是不知是何目的,让你如此迫不及待。”
谢故白:“我来带阿梨回余江。”
鹤承渊眸子半阖,气场阴冷骇人,浑身笼罩黑沉沉的阴霾,“窥视他人之妻,可不是明智之举。”
谢故白斯文褪去,不像余江时会顾及沈知梨而退让一步,他冷声道:“我与阿梨早有婚约……”
鹤承渊手腕加重,谢故白脖颈处的斗纱晕出血迹,讽刺道:“婚约?谢公子莫不是在指,丧偶的那段婚约。”
血腥味引来百姓好奇八卦。
“呀!怎么出血了!”
“这是?仙首大人!”
“仙首大人,这是?捉贼?”
“怀淑郡主。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人谁啊?”
众人探过头来,对藏于斗笠中的人很是好奇。
谢故白在斗笠中未出声,鹤承渊刀挑上他的斗纱,揭开时,沈知梨骤然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他。
鹤承渊目光骤冷盯住她的手,半晌后,他放下了刀。
周边人越围越多,谢故白的手力逐渐松开,沈知梨借机挣脱了他,拉着鹤承渊往说书人的屋子里去。
谢故白透过斗纱,凝视她冷漠离去的背影,她本是握着鹤承渊的手腕,在行走间下滑,小手包裹住了他,轻易就能夺走一个杀奴堪比性命的刃刀,她与鹤承渊的关系就像当初与他这般,亲昵美好。
阿紫跟在他们身后在前院里止住了步子。
沈知梨一路拉着鹤承渊的手,走进屋中关上房门,防止这人又扭头就走。进屋后乖乖跟着她的人,猛然甩开她的手,甚至露出厌恶,用盆中的水清洗自己的手,非要将她沾过谢故白的味道去个干净,手都搓红了也没停下来。
她把刀放在桌上,“鹤承渊,我能向你解释。”
鹤承渊低首,冷哼一声,“我没兴致。”
“没兴致我也要解释,你想不想听是你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
沈知梨走到他身边,给他把来龙去脉一字不落全倒出来。
鹤承渊不断洗手,满脸不爽,像是无处发泄,只能用此来缓解心里的暴躁与怒气,水花哗啦啦作响,溅到盆外。
沈知梨语气轻柔哄道:“鹤承渊,我和他说清楚了,我说和他到此为止,我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荼靡,我喜欢你为我摘的月季。”
他动作虽没停,但吵闹的水声静了下来,像是在等她的下一句。
沈知梨见有效果,于是乘胜追击。
“我说我心悦你,从身到心,从内到外。”
“与你早已坦诚相见,谈婚论嫁。”
“今早出门,我还遇见了钟叔,他说要重新写一本人丁册,下回你的名字不用挤在缝隙里,我大大的给你留出一行,亲自写上你的名字,成吗?”
鹤承渊:“我没兴趣。”
沈知梨:“你怎么没兴趣,你不是想要吗,我会把你的名字写上去的。”
“哦对了,谢故白他还说要是没带走阿紫,单说他的名字我会不会去见他。那肯定不会啊,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
鹤承渊对着水打了一巴掌,水花溅到她的衣摆,“沈知梨,你不过是贪图美色!”
沈知梨笑嘻嘻道:“那我也只贪图你的美色。”
“小郎君的事你要怎么解释?娃娃亲又要怎么解释?与君辞牵着走晃到我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沈知梨心虚缩缩脖子。
鹤承渊冷嘲道:“能入沈大小姐,眼中的人,还真是多啊,我是不是还要拿号排位?倒是不知跟在沈大小姐身后排队的人,从京城排到了何处。”
沈知梨嘟囔道:“你……有特殊通道……不用排队。”
鹤承渊满腔怒火,硬生生堵在喉咙,气得抱起盆走到另一处地方,背对她继续洗手。
“……”沈知梨望着这人,站在满架子有翻阅痕迹的春宫册边,气鼓鼓的洗手。
她又黏糊上去,闪到人旁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洗了,手都搓红了。”
“别拿你碰过别人的手碰我!”鹤承渊甩开她的手,怒视她一眼,继续无休止的搓手,恨不得把她碰过的所有地方都洗一遍。
沈知梨一向心大,她对他的怒吼一点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他气到涨红的脸有趣极了,她一手摁进水中。
“那我帮你洗吧。”
“滚开!”
“……”沈知梨故意扯下脸去,“鹤承渊……你忘了,不能对我说滚字。”
鹤承渊怔愣,像是回过神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沈知梨没忍住,指尖戳了戳他的脸,“被我碰到了,这下脸也要洗了。”
鹤承渊怒火中烧,一把将水盆扬了,只不过是朝另一边。沈知梨笑眯眯望着他,看着水泼在地,铜盆咣当一响。
好了,完美解决,他的手再搓下去要脱层皮了。
“你碰过我的地方可不少呢,是不是都得洗一遍?回府吧,我今日早了你很久,昨夜你不在我彻夜难眠,跑你房中找你,谁知你一夜未归。”
鹤承渊毫不留情揭穿她,“沈大小姐不是彻夜难眠?一夜未睡都没发现我没回吗?”
沈知梨:“……”
他要不要这么会转空子。
“沈大小姐满口胡言,就像那天你坐在我的窗台,发誓说着进破酒家从没点过小郎君。赵小姐可说你是常客,左搂右抱,一掷千金。”
沈知梨抱臂道:“你与赵小姐聊得挺欢啊。”
鹤承渊夺刀开门出去,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阿紫见他怒气冲冲,比方才更甚了,自觉让出条路来,“沈小姐。”
沈知梨提起裙摆匆匆跟跑在他身后。
阿紫焦灼道:“沈小姐,你不是哄人吗?”
沈知梨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哪句话又把他点燃了。”
她可真是怕,鹤承渊大开杀戒。
结果,他并未冲去破酒家刀小郎君,也没去谢府杀谢故白,就独自一人冲回王府,利落上锁把自己闷进房中,将她拒之门外。
阿紫嘴角抽搐,“沈小姐……这……”
沈知梨长叹口气。
大魔头怎么这么难哄!难道是她哄的方式不对?把他气疯了?
阿紫:“以鹤公子的脾性,他没冲动杀出去,都是在为小姐着想了……小姐……你哪句话把他惹生气了。”
沈知梨搬来张椅子,干脆坐他门前,看着紧闭的房门,托腮发愁,“我也知道,他是顾及我,但是……我到底哪里又给他点着了。”
钟叔在后院前,突然一喊,“小姐!快来吃好吃的!”
凝香本就探了个头在看热闹,猛甩过头,差点把头扭了,“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沈知梨目光也被引了去。
钟叔对她们挥手,“茶酥啊!”
沈知梨:“茶酥?余江的茶酥?”
不用想了……绝对是谢故白托人送来的。
她舔了舔唇,“……我就不吃了。”
阿紫:“余江茶酥很有名呢,小姐真不吃吗?”
沈知梨:“你去吃吧,我就不吃了。”
阿紫:“鹤公子这门……何时才会开啊。”
“估计快了,他不留门,也会给我留扇窗的。”
阿紫噗呲笑道:“小姐倒是了解鹤公子,那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你去吃吧,帮我给钟叔说一声我饱了,不吃。”
“好。”
沈知梨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门外,抖着小脚丫,开始盘算,要是有夜鸣香就好了,她就能给他窗户纸戳个洞,给他灌进去。
这不开门可怎么办……
轻吻梨子整理她抬头一瞧,盯住了一条爬墙的路,当即立下,三两下借着杂物堆积,徒手爬上了屋顶。
青瓦在她脚下清脆作响,本是想隐瞒脚步靠近,却没想到轻功不行,她不适合做刺客。
屋顶朝下望还是有些高度,她只好手脚并用往前爬,幸好他的房离的不远,浅浅估算了一下,停了下来。
应该是这了。
想着就开始拆人屋顶,撸起袖子揭瓦,总算是叫她掏了个洞,眼睛瞅过去往下一瞄。
热气弥漫的屋子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发丝飘在水面随波纹浮动,赤。裸泡与桶中,他仰头头来,对上她为了看清,缩起眼睛费力探究的目光。
“!!!”
大魔头!!!发现她了!!!
不过也是,她声音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不发现。
完了……大魔头肯定要挡住不许她看了。
哪知!在她起身之际脚下青瓦忽然松动,她身子一歪,像被一股力推了把,一脚踩进洞里摔进屋子,瓦砖在她身边掉落,鹤承渊胳膊一捞,她不偏不倚正巧摔进他的怀里。
“咔嚓——!”
浴桶不堪重负散架,炸开花,水花铺地,两人尴尬坐在地上,而他还一丝。不挂……
热气迅速从大敞的屋顶散去,怪异的气息充斥屋子,静得可怕。
“你听我解释。”沈知梨哭笑不得,手心不知觉捂上他硬。挺的胸肌滑到脖颈,一把勾住,以防他一怒之下把她从屋顶丢出去。
鹤承渊扬头瞧了眼屋顶上的大洞,泡了个露天澡,“……”
千防万防屋顶难防。
“现在……那个……你的屋子……漏风……”沈知梨干巴巴笑了两声,缓和气氛,“要不去我屋里继续……洗?”
“你看……那什么,你都被我碰了,要是嫌脏,我帮你……”
鹤承渊抬眸注视她眼中的倒影。
沈知梨挤出抹笑,“帮你搓背吧。”
“……”鹤承渊抓住她的胳膊,想把人从身上摘下来,她一下黏糊上来,扒在他身上死不松手,他越是去推,她越是用劲反抗,衣裳布料在他肌肤上要命的摩擦,登时身子沸滚,温度迅速飙升。
“沈、知、梨!”他涨着脸,克制着咬牙切齿从唇齿间挤出她的名字。
沈知梨假模假样抽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把门都锁了,那我想道歉你都不给我机会啊。”
鹤承渊闷了半天,憋出几字,“……窗没锁……”
“……”沈知梨:“那我又不知道……你下次打开嘛,我不就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先从我身上下去……”
沈知梨蠕动身子,抱得更紧,手还不安分在他光秃秃的背上占便宜,“不要,我还没解释完呢,等下你又跑了,我最近夜里老做噩梦,还有还有,昨天查到的事都还没同你说。”
“我跑不了……”
“真的?”
“你刚不还说,明日就离京?”
“我何时说过。”
沈知梨得来他不会离家出走的回答才舒口气,“那是我记岔了。”
“你记成了谁?有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吗……”
沈知梨骤然低头,吻上他张合的唇,把话语堵在喉间,安静多了。
鹤承渊短暂滞住,随后摁住她的后脑,以牙还牙,气势强硬反攻回去,怒气发泄,赢来沈知梨气息凌乱败给了他,才罢休,他起身借机把人丢下,转身离开‘露天’浴室。
沈知梨:“……你又去哪?”
他随意套了件衣服,走进隔壁她的房中,连带衣服一起翻身进了她的浴桶,双手往桶沿惬意一架,幽深的眼眸望着她。
沈知梨心领神会,她该伺候大魔头沐浴了……她将门窗锁好,又去给他烧水兑水,然而见她笨手笨脚,火都生不起来,磨磨唧唧的很。
他两指一抬,冷冷的水一下沸腾冒烟。
她瞳孔惊喜放大,回首盯住他湿漉的发丝贴在他滚动的喉结处。她木纳住,一时望了要做什么,提着桶来给他续水,半桶沸滚的水提到一半时,鹤承渊蓦地察觉不对。
“你要谋杀?”
“……”沈知梨这才反应过来,她忘兑凉水了,急匆匆提了半桶凉水过来,“误会……这次真的是误会。”
话音将落,半桶凉水就泼进了桶里,算是彻底将他生起的火,灭了干净。
鹤承渊望着泼了满腿的凉水,“……”
她全程眼睛盯扒着他,手在做事全没经过大脑。
他默默从桶里起身,觉得万事还得靠自己,她靠不住。
沈知梨:“你怎么起来了,你别走啊,真的是误会,误会,我手滑了。”
大魔头怎么这么难伺候。
她正要放下桶,去留人,鹤承渊已经自食其力主动去给自己添水了。
第104章 旧印(10)
鹤承渊给浴桶续满水跨坐进去,水花溅出桶外,由于水添太满,沈知梨站在桶边,被这水溅湿半身。
沈知梨:“……”
他后脑慵懒靠在桶沿,手架两侧搭在外面,长睫垂搭闭着双眼,享受热雾的包裹。
衣裳浮在水面,湿漉的白衫紧贴肌肤,若隐若现透出里面起伏的胸腔。
沈知梨捏着衣裳,没忍住吞咽,咕咚一声,响彻在安静的浴室中。
鹤承渊羽睫挂上水雾,抬眼时,睫毛轻颤,凝结悬挂的水珠落下,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浴桶边的人痴呆杵着,双手在衣裳处揉搓,直勾勾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看。
他的嗓子浸在温水中,像裹了层柔纱,磁性又好听,“你找我做什么?”
沈知梨转过神,“我……我来和你议事。”
“嗯,你走吧。”
“啊?我走去哪?”
“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娃娃亲。”
“……”沈知梨蹲到他浴桶边,把头凑过去,两只手扒在浴桶上,没心没肺笑嘻嘻道:“我不找他们,我找你。”
“找我做什么?”
这话他又问了一遍。
鹤承渊扭过头去,二人视线平齐,可这人压根不看他的眼睛,不怀好意盯着他水纹下起伏的胸口。
沈知梨:“来哄你,别生气了,我下次绝对不去,成吗。对我而言,他们就是一块萝卜戳几个洞,再叉两筷子,我都记不住。”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鹤承渊。”
鹤承渊冷哼一声,甩过头,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他笼紧衣裳,甚至捋了下发,把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沈知梨什么都窥视不到了,只能抬起头来,注视他那张脸。
“那仙首?”
“出去。”
她一把逮住他的胳膊,“我的小郎君,可以吗?”
他抽动胳膊,沈知梨扑上去抱住,“我君、我君。别生气了。”
鹤承渊抽动的胳膊停下来,转首望向她,又问了一遍,“你来找我做什么?”
沈知梨咬着唇,严谨思考,过了一会儿,试探道:“我……我给你讲故事,陪你泡澡……”
鹤承渊嗤笑道:“陪我泡澡?怎么个陪法?”
沈知梨忽然起身,松开他的胳膊。他的眼眸暗淡下,胳膊上的温度没了,他怔了会神,揭开眼皮望向她。
她突然走出了浴室,“等我一下。”
鹤承渊神色隐晦不明,她脚步着急开门出去,门开了又关,他注视着一扇紧关的门,盯了半刻没有动静,默默敛起目光靠回浴桶,望向没有大洞的天花板。
天花板没有动静……
就在他阖上眼的瞬间,房门打开了,沈知梨抱着满怀月季跑进浴室,掉落的花瓣随她步伐铺了一条道。
她的臂弯挂着一条棉布,兴奋地走到浴桶前把花瓣全部撒进他的池子,手还伸进水中搅和让花瓣扩散开。
低沉的少年,忽然轻笑一声。
沈知梨拎起棉布,“鹤承渊我帮你搓背吧!”
“……”
嘴角的笑容僵住。
沈知梨眨巴着眼,凑过去,嘀咕问道:“不……不想要吗?不要算了……那你自己洗吧。”
她收起棉布时,青筋暴起有力的胳膊,轻易圈住腰肢把人一拽,拖进浴桶,他托着她的脑袋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水花“哗”一下,掀起浪花溅出桶外,浮在水面的花瓣贴上他的脖颈,他强压上去,吻上她唇。
沈知梨:“!!!”
不是搓背吗!
从那夜她没拒绝他后,大魔头对她越来越放肆了。
“鹤承渊……”她喘不上气,连舌头都要不回来,狠狠呜呜才挤出他的名字。
水花打在身,胸口震声如鼓,她双手抵住他的肩,试图将人推开,然而侵略之势更加猛烈,他们调换姿势,沈知梨艰难扬起头来,他扣住她的脑袋,从上压下去吮她,她浑身发软往水里滑去,游动的水掀起浪花,拍打在她的下颚处。
缱绻热雾间,一切都变得模糊,目光交汇,缠绕迷离,强烈的气息侵入她的感官,在她的身体里肆无忌惮攀爬,抚摸。
鹤承渊发端的水砸上她的面容,他粗喘一声,勉强放过了她。
沈知梨染上情愫,艰难吐息,他两指捻起一片粉色花瓣放至在她唇上,俯身对着花深情一吻,才退到浴桶另一端,翘起唇眼底渐深懒洋洋看着她,指尖又捻起一片花瓣转玩。
“阿梨,找我做什么?”
沈知梨七魂六魄都迷糊了,满目桃色。
“我……伺候你沐浴。”
鹤承渊低笑,嗓子魅惑,“那你,不过来吗?”
沈知梨被勾得找不着方向,痴痴傻傻向他靠去,坐在他的腿上,“小郎君泡澡穿衣服?”
“那不穿该怎么办?”鹤承渊环住她的腰肢,厮磨她的耳垂,暖气挠在她的耳窝,“阿梨有办法?”
“鹤承渊你还在生气吗?”
“或许吧。”他说得缓慢,一字一句诱问道:“所以,阿梨……有办法吗?”
“有……”沈知梨脸颊红扑扑的,泡红的指尖勾开他的衣领,薄衫从他肩膀褪下,她又没忍住咽了口唾沫,扫开他贴在身上的发丝,他的身段肌肉壮实线条优美,肌肤滑腻,虽有旧伤痕但反而添了摸勾人的魅力。
鹤承渊扬起眉稍,她柔软的指尖滑到他突出的锁骨处,在骨上摩挲,拇指沿着颈筋上抵,顶起他的下颚,他倒是配合她,乖乖将人最脆弱的脖颈露给她玩弄。
喉结因仰头的不适滚动,下一刻,柔唇小猫般舔舐含了上去,鹤承渊瞳孔一震身子微僵,拧起眉来,呼吸也沉重不少,体内温度更是直接飙升,绯红浮上表面,着实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出,喉咙不安滚动,她就随着一起。
沈知梨突然一愣,“鹤承渊……”
鹤承渊抵在桶沿,双眼染雾,微张唇吐息。
沈知梨拎起水面花瓣放在他额上,一片又一片往上叠,她的唇滑到他的下颚轻轻落吻,笑道:“你碰到我了……让它走开。”
“……阿梨……帮帮我……”鹤承渊迷惘望着天花板,身体里的火灼人。
沈知梨脑子一片空白,手在旁边止住,退缩了,捞起棉布在他身上搓。
“我……还是帮你搓背吧。”
“……”鹤承渊无奈闭上眼,可这人哪是搓背,不重不轻,像是火上浇油。
“能不能……把它移开……”
鹤承渊扣住她的腰,将人往坏里拦,紧紧抱住她,那感觉更明显了,他窝在她怀中,额上的花瓣顺发丝滑落入水,手撬开她的裙摆。
“阿梨不愿意帮我,那我服侍你吧。”
“唔……住手……”沈知梨扬起白皙的脖颈,挺起弯月般的腰肢,欲哭无泪反抗他的抚摸。
鹤承渊咬耳,“声音小些,这可是白日……”
沈知梨眼泪外飙,忍耐低鸣。
折腾半天,这人乖了,趴坐在他身上一动不动,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两具身体不隔一丝相拥。
大魔头拍抚着她,给她洗头,发丝搭在指间轻放水面。
“阿梨真的不帮忙吗?……难受。”
“帮不了……最多帮你搓背,但我现在没力气了,所以搓背也没了。”
“那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
“你先让它走开。”
“走不了。”鹤承渊轻吻她的耳朵。
“我坐着不舒服。”
“嗯,和我一起忍着吧。”
沈知梨:“……”
相互折磨……?
鹤承渊给她洗完头后,她还是懒散挂他身上,一动不动,享受他的服侍。
“……不是你服侍我吗?我头上也沾到灰了,不帮我洗洗?”
突然,屋外传来几道脚步声,“小姐!我给你带了一块茶酥,你真不吃吗!”
是凝香。
沈知梨一个哆嗦,扬起头来,遭美色耽误消失九霄云外的理智回归了!
挣扎着想起身,又被鹤承渊扣住腰摁了回来。
“你!嗯……”
他就没打算放过这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小骗子。
“别乱摸,别乱摸。”沈知梨祈求着。
凝香拍打她的门,“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她在试图破锁。
鹤承渊在她脖子蹭了蹭,“她要进来了,阿梨……放松……”
“鹤……”沈知梨被逗得一句完整的话都碎得不成样。
大魔头想干嘛啊!美色误人啊!
“钟叔!这屋子怎么瓦破了!”
凝香掰扯她的门,沈知梨觉得这门很快就要被她暴力拆除了。
她慌忙对外道:“我……唔……”
“鹤承渊!”
“怎么了?”
“别碰我……”
凝香:“小姐!你大白天的干嘛呢!鹤公子的屋子塌了,怎么回事啊,你在里面吗?我进来喽。”
沈知梨:“别!我现在不方便……额……”
凝香听她声音怪怪的,“鹤公子不会在你房中吧!啊啊啊啊啊!”
沈知梨摁住鹤承渊的手,眼神警告他,再闹下去她要生气了。
“我们那什么……鹤承渊受伤了,我给他疗伤呢。”
鹤承渊:“……”
门外的凝香转头问阿紫,“鹤公子受伤了吗?”
阿紫怔了会儿,摇头的脑袋默默顿住点了点。
凝香:“小姐!找个下人伺候他不行吗!”
沈知梨声音发颤,“好了,你们先去玩吧,我……我……明日再找阿紫。”
凝香欲言又止,把钟叔一起带走了。
沈知梨生气掐住大魔头的脖颈,把人摁到桶边,“别闹了,水要冷了,快起来。”
鹤承渊垂下眼睫,盯着她不构成一丝威胁的掐脖,骤然一笑,“阿梨不是说要帮我洗头?”
“……”沈知梨只得给他洗,“礼尚往来。”
“嗯,那你是不是还欠我……”
沈知梨抓起个花瓣就塞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鹤承渊也不恼,将花瓣拿出来,放置在她肩膀上,“昨日你们查出什么了?”
“一夜未归,你就是跑到说书人那里,待了一晚上,学来些什么东西。”沈知梨捧起水撒在他的发端。
“小郎君会的,我都会了。”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鹤承渊:“阿梨不喜欢吗?”
“……”沈知梨扯开话题,“聊聊昨日的事,我们找到了一间夹缝中的窄屋,空置多年,破旧不堪,门框上有数条划痕,宋安推测,那是两个孩童每年测量身高而来,但是痕迹最高之位只到腰上,柜板上还有一只兔子灯的图案。”
“住在隔壁的掌事嬷嬷说这房多年前就空了,屋中的婆婆不知是因何人离世,受了打击,疯了,揪着张画像在城外几十里的山村里寻人。”
“你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怀里的人一声不吭,拥着她。
“喂,鹤承渊,我在与你说话呢。”
鹤承渊:“阿梨喜欢吗?”
“……”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把人从怀里拔。出来,嘴张了又合,不知从何说起。
大魔头魔怔了吧……???这还是前世那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吗?!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干嘛老粘着她……虽然是她先撩拨的,但是这谈正事呢,敢情他一句没听进去。
她揉了把他的头发,怕给他揪疼了,无奈叹息吻上他的额头,“喜欢。”
鹤承渊总算回归正常,“阿梨是如何找到破屋的?”
沈知梨:“人丁册。那天阿紫说对附近有熟悉的感觉,于是在周边逛了一圈,随后来到京烟十巷,我觉得似曾相识,拿出人丁册,发觉凝香也住着,便去里面找,正巧遇到那个破屋,又遇上了破酒家的掌事嬷嬷。”
“探过了?”
沈知梨几乎一瞬,便知他在问谁,“问过了,凝香说她与弟弟不亲。”
“府里人问过?”
“试了一下钟叔,他说这么多年来,人来来走走,许多记不得了,府里也因谢家的事,走了许多原先的人,怕牵连到自身,所以都走了,留到现在的也就只有钟叔和凝香。”
“所以,你打算出城?”
“本是计划今日去寻,虽然看起来和现在的东西没什么牵扯,但我总觉得暗藏玄机,说不出的怪。”
“阿梨既有想法,就坚持往里查,你不会错的。”鹤承渊:“不过,不是计划今日去查,为何没去了?”
“君辞与我爹被传入宫,宋安遇到了些事,说新址有两个鬼祟之人徘徊,所以紧急赶过去了,况且……你又不在身边,我不敢贸然出城。”
“这么碰巧?”鹤承渊沉思片刻,“你计划出城,他们都被支开了。”
“你没被支开,你自愿走开的,你不许再去说书人那。”
“为什么?”
“你都看的什么东西?!”
“可阿梨不是说喜欢吗?”
“……”
“明日我随你去查。”鹤承渊不逗她了,再逗小猫要生气挠人了,他抱着她从水中起身,给她找帕子擦身,又套上衣裳,“我一夜未睡,屋子被你踩了个洞,可否借宿一晚?”
沈知梨:“……”
踩了个大洞……
她这时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他自己的衣裳整整齐齐理在她衣柜里了,轻车熟路扯出一件套身上。
“……”
第105章 旧印(11)
次日,宋安又找上门来,他们几人结伴潜出了城。
沈知梨手里拿着块玉佩,着实像个烫手山芋,她一手拽着鹤承渊怕人给跑了,一手握着让他们低调出城的玉佩。
他盯着玉佩看了许久,一言不发,但她觉得火气不小。
还正打算把玉佩塞回给宋安,他就浇了瓢油,字里行间透着羡慕之意,“沈大小姐,这玉佩可是大师兄母亲遗物,他居然把这交给你了,我都没有……”
他话都没说完,沈知梨急忙把东西塞宋安手里,“我、我觉得,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在我手里浪费了。”
鹤承渊灰淡的瞳眸微微眯起闪过星点,冷冽之气化为乌有。
“什么浪费了。你不识货。”宋安翻了个白眼,把玉佩收好,“大师兄还不是怕你被人暗杀,到时候毁了他的计划,谁还在乎你了,切。”
沈知梨:“我有护卫,你把玉佩帮我还回去吧。”
宋安冷呵道:“你那些没鬼用的护卫,挨得了打吗?”
沈知梨挽着鹤承渊的胳膊拽了拽,“我的护卫不会挨打,他只会打别人,你要试试看吗?”
宋安扫他们两人一眼,“是是是,他厉害,我看你也不差,能把屋顶一脚踩个大窟窿,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
沈知梨:“……”
他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今天早上他就在那笑了一个时辰,她怎么没用扫帚打死他。
“怎么君辞和我爹还没回来,这都两日了。”
“我看事在辅佐废物太子。”宋安:“听说没鬼用的新皇,政事不理,开始选妃了,和他那荒淫无度的爹一个样。”
沈知梨:“你昨日的事处理的如何?人抓到了吗?”
宋安:“抓到了,没什么异样,就是两个想偷东西的贼。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转移了一部分。”
他回首去问阿紫,“你什么都没想起来?”
阿紫摇头,“没有。”
“怎么离京,怎么失忆的全然不知?”
阿紫还是摇头。
宋安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查一下也无妨。”
几十里外的山村透着诡秘,风声飒飒,村中空无一人。
鹤承渊环顾一圈,将沈知梨拉到身后,“你们发现破房子一事,还有何人知晓?”
宋安随手推开一扇房门,跨进去,桌上摆着饭菜,还未动过筷子,他端起来。
沈知梨冲上去,拽住他的手,“你做什么?看见饭就吃啊!”
“他是在确认饭菜也没有馊味。”鹤承渊紧随其后走进来,在屋里查看一圈。
“然后吃了?”沈知梨呆呆问着。
她觉得宋安做的出来这事,鹤承渊也知沈知梨问得出来这事。
他淡笑着并未说什么,让他们两个闹腾去。
宋安跳脚,“我是什么很蠢的蠢货吗?!还是师兄聪明!你太笨了。”
沈知梨耻笑,“不好说,说不定你还真是呢?”
阿紫怔神,“沈小姐,我怎么觉得屋子里的状况有些眼熟。”
沈知梨:“不光屋子,整个村子都似曾相识。就像陈常山的那三个村庄一样,所有的人都一夜消失了。”
鹤承渊未发现什么异样,转头问宋安,“饭如何?”
宋安:“馊酸味不大,因是就这几日的事。”
鹤承渊往外走,“把每个屋子查一遍。”
宋安握紧腰际的剑,“我们过来路上花了些时间,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出城费了不少事,兜兜转转耽搁了一个早上,现在都过午时了。”
沈知梨警觉问道:“什么意思?”
宋安:“天黑前,要离开此地,我感觉是个陷阱。”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恐怕,天黑前,要回到府才算安全。”
宋安:“回府?!那根本来不及!就入城那麻烦事,现在就该回程了。”
沈知梨:“村子不大,就一百户人家,不如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阿紫对死气沉沉的村子耸了下肩,“这感觉令我脊背发凉,像是有谁在暗中盯着我……”
宋安也觉得不妥,“若是遇到危险,走散就完了。”
这里唯一能打的就鹤承渊了,谁想和他分开啊,他惜命,他打死不离开他半步。
沈知梨未再说,她扯了扯鹤承渊的衣袖,听取他的意见。
鹤承渊:“一起找吧,这因是有人故意为之,给的一道选择题。”
沈知梨:“说不定,我们幸运,一下就找到了。”
“找了再说吧,沈大小姐。”宋安走在前端开路,阿紫则走在中间,鹤承渊牵着沈知梨走在最后。
宋安一间间推开屋门,屋门发出咯吱声,他先一步进屋,简单查看,一连几间房,倒是看出来些相同之处。
“饭不是在锅里,就是在桌上。”
“我猜测,晚饭前消失的,饭没臭,说明不是昨日就是前日。”
沈知梨望着这些房子,每个屋子房间都众多,再根据他们摆的餐食和碗筷,几乎家家户户都多三间房出来。
“他们为什么备这么多房间。”
鹤承渊解答道:“城门戌时即关,山村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地,房多可做留客用。路上耽搁、遇事未来得及入京,就可在这花小钱暂歇借宿。”
沈知梨:“原来如此。”
他们查了几个时辰,一点发现也没有,除了要找那位疯婆婆,还要找她的画像,她问的究竟是谁的画像。
因此每间屋子都要认真搜察一遍,直到……
宋安推开了一扇门,正对门口的是一口已开的红棺,他立即拔剑而出,“果然,是傀儡师的手笔。”
鹤承渊下意识把沈知梨拽到身后。
沈知梨疑惑道:“国师?!这附近唯一暴露身份的就是他了!那天寿宴,他凭空消失!”
“可这村子存在多年,他都没伤一份,怎么现在毁了村子?!”
宋安瞧着这打开棺,浑身发凉,剑鞘一推,把它合上了,像沾上霉运似的,狂甩剑鞘,打了个冷颤,“先皇怕有人袭城,所以百里外除了这个村子,剩下的荒无人烟。”
“安营扎寨?”沈知梨颦眉,“国师做活傀儡逼太子就范?”
宋安:“就范?他现在不就是活成了下一个先皇?还有什么好逼迫的。大师兄现在还在宫中,不知道如何了,也是够糟心。”
“咚——!”
柜子倒了,架子上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
几人闻声赶去,阿紫站在倒塌的柜子前愣神,而地上是一张小儿画像,十多岁的年纪。
沈知梨:“画像!”
“傀儡师的红棺!”
这更确定其中有诡异之事!她的直觉是对的,破屋该查,凝香也有问题!
凝香那天说她多年没见过弟弟,与弟弟关系不好,可人丁册不会出错,而她也从没提起过她的祖母……京烟十巷多年无人居住的窄屋,门框上的痕迹,柜子边的兔子图像。
宋安说门框上是两个孩童的身高,只是第二个追得过快,那么也就只有喜欢蹦跳的男孩长的快了,两个小孩,一个婆婆,兔子画像,若是大胆猜测,那便是凝香的家。
掌事嬷嬷说婆婆疯了,是因为死了孩子,那么死的究竟是那个男孩,还是……女孩……
不断刻在最后一道痕迹,是为思念,小男孩长得快……再加上面前的画像,死的是那个男孩?!
凝香的问题,到底是男孩死去,多年未见,以为被家人抛弃的原因,还是……她这个人就问题?
阿紫蹲在地上翻找,画像不止一张,从幼年到十多岁泛黄的画像,全部都有。
直到,又有一张画像露出一角,夹在一本书中,打开来是张女孩画像,背后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的孙女变了,她不太一样了,从那天落水开始……’
‘我会遗忘,我不太清醒……我的孙子去哪里了?不对……我是谁?’
‘他在哪里?他们说他死在了城外……可他不是去找阿香了吗,他为什么死在了城外……不对,他又是谁?’
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句子,就像在与脑海里与混乱的画面做斗争,为什么要做斗争,她记得不清楚了吗?
“!!!”
这个症状?与阿紫有些相似,只是婆婆在费力抵抗,最后逼得疯魔。
阿紫说她对许多地方,都有熟悉的感觉,京烟十巷附近的街道……也许她并未对多年前的旧建筑感到相似,而是对那间屋子感到熟悉!所以她注意到了柜角无人发觉的兔子图案,也第一个发现门框划痕。
画像背后说的落水,落水?什么时候落的水?!
阿紫猛地跪坐在狼藉中,攥着纸,沉默着。
“阿紫!”沈知梨欲去扶她,“你想起什么了吗?!”
宋安凝眉,“沈大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失去的记忆?”
沈知梨一时语塞,她根本没有记忆。
阿紫脑海一片空白,可悲的是她觉得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身体告诉她,她已经找到熟知的人,可记忆却是一片茫然的夜海,望不到头。
唯有,放花灯的河令她记忆深刻,就仿如,所以的一切都是从那改变的。
“我不是阿紫……”
她已许久没提过这事,当初在陈常山发病,她就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我跃下了河……”
她目光呆滞盯着女孩的画像,“我沉入了河底,我想救之人被救走了……湖面灯火璀璨……”
沈知梨哑声,“千灯节……十年前的千灯节?”
她现在脑袋混乱。
“你才是凝香……?”
第106章 旧印(12)
沈知梨也不确定,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准确无误证实她的猜测,但所有的指向都极其诡异难辩。
而湖面也只有千灯节时,才会灯火璀璨。
阿紫说她小时候被卖入青楼,在无数次转卖后,自己也知不知道漂泊在人间的意义是什么,她只有执念,要回一趟京,是执念让她活到了现在。
可回来之后,她逝去的记忆依旧没有浮现,就像她紧攥着画像,不愿松开,唯恐艰难寻来的一点似曾相识感化为泡影,可她叫不出名字,翻不出碎片画面。
阿紫在青楼中浓妆艳裹,她原本的五官藏在胭脂下,让有心之人无处可寻,但从万剑宗离开后,她卸了红妆,让人发现了她,所以引来杀生之祸。
她手中的女孩画像,眉眼五官与她有八分像,与凝香仅有五分像。两人小时候长得再相似,长大后也难免也会有所不同。
宋安:“阿紫……凝香?”
“她要是凝香?!那王府里的是谁啊?!”
鹤承渊:“她究竟叫何名,她自己都不清楚。”
阿紫只固执着说,她不叫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肯定这一点。
沈知梨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唤她何名,“先回去吧,天要黑了……”
阿紫收拾好画像,与他们出门,然而,才跨出门刹那,红棺的门猛然打开!
“等等?!”
准备关上房门的宋安,呆滞两秒,却被一根悬丝缠上手腕,极速拖向棺中,他甚至来不及拔剑斩断!
“咳——!”
“宋安!”沈知梨下意识去拽他,却与他插肩而过。
宋安被拉入红棺,棺门即将合拢时,一柄刃刀卡在其中,阻止棺门关紧。
他们赶入屋中救人,沈知梨没做多想把棺门打开,宋安嵌入红棺,面色发涨痛苦扯着脖颈上的悬丝,剑已脱手。
鹤承渊手起刀落切断悬丝,把人救出来,宋安大脑发晕,两眼短暂陷入黑暗,朝前倒下,鹤承渊及时上前两步,用肩膀抵住了他。
沈知梨抵住仍想关闭的棺门,阿紫忙为宋安把剑拾起。
“宋安!你没死吧?!”沈知梨凝起眉看着宋安微微动了两下,脖子上一圈勒出的血丝。
宋安缓了会儿,总算恢复了点意识,鹤承渊胳膊拖住他,带到一侧坐下。
宋安捂着脖子,“差点交代在这……”
鹤承渊对沈知梨伸出掌心,“沈知梨!过来!”
沈知梨握住他的手心,他用力将她拽入怀中,红棺门失去阻力,巨响一声合上。
阿紫:“我们快走吧。”
她去搀扶宋安,就在几人要起身离开时,屋门关上了!
屋外黄昏似火,通过缝隙刺入昏暗的屋中。
宋安脖子扭一下都疼,“闹鬼!”
他连踢带拽房门像是焊上般,拉扯不开。
阿紫缩在一边,“现在、现在怎么办?”
鹤承渊:“静观其变。”
屋外风声沙沙,何声细碎悠悠入耳,笑声低语,哭声泣哀。
沈知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攥住鹤承渊的衣裳,“鹤承渊……你听见什么了吗?”
宋安拔剑而出,从门前退到他们旁边,阿梨躲在他的身后,打哆嗦,嘴中嘀咕道:“童谣……童谣……”
“什么童谣?”宋安瞧不见后路,脚下踩到纸物,清脆一响,他没太注意,继续往后退。
阿紫:“回廊船,我好像听过。”
沈知梨:“回廊船?!这是什么东西?”
鹤承渊护拥着她,亮出刃刀,警惕四周,童谣从另一侧门缝流入。
阿紫:“唱的是小儿在河边放纸船,不小心溺水,成了水鬼,困在水中,若是遇到有人在河边洗衣,就放出纸船,谁把纸船捡走,他就投到谁家,一次比一次,多活一年,所以叫回廊船。”
“小孩?”沈知梨汗毛竖起。
这童谣实在是太吓人了。
“难道是傀儡师的纸娃娃!”
“咯吱——!”
后门打开条缝,童谣声越来越大。
鹤承渊:“走吧。”
宋安立马缠上来,“走?!师兄别闹了……往童谣的地方去啊?不怕死啊?”
他抱着剑,“我不行,我不行,我去不了。”
沈知梨默然,鹤承渊选那条路,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只会遵循他的选择,于是便抱紧他的胳膊,随他一同前去。
宋安见着几人都没理他,自顾自走了,“喂喂喂!真去啊?我们的路在这边,这边!把这门破开就能出去了。”
沈知梨:“你破的开吗?这不明显是把我们往后门引么,那不就只能从这条路出去。”
宋安急得跳脚,童谣声飘荡入耳,遗留在屋子里别提多吓人,唯恐门关上,一溜烟追上前。
“等等我,等等我。”
他耸着肩,阿紫都比他大胆跟在沈知梨他们身后。
后院是村子的模样,但又有所不同,说不出来哪不一样,当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屋子时,那里有黄昏霞光,而这只有朦胧的月色。
风吹落叶,剐蹭在地,童谣发生变换,几个孩童的脚步声出现,随之响起的是他们的话语。
只闻其身,不见其人。
“今天玩什么?”
“不如就玩捉迷藏吧。”
“好耶好耶,捉迷藏。”
“那你可要藏好啰,我数完一百,就要开始抓啦。”
沈知梨抱住鹤承渊的胳膊,吓得不敢抬头,怎么和以前的傀儡影场都不一样啊。
宋安也是像蛇缠身,两脚乱跳挂上鹤承渊另只胳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师兄师兄,我们还是回去把门破了吧。”
他眼泪直飙,“这叫什么事啊。”
“咚——!”
退路的门关上。
小孩嬉笑声夹杂枯叶再次飘来,“我已经蒙好眼睛了,你们快点藏哦。”
“100、99、98……”
“哈哈哈哈哈,他开始数了,快点藏起来,快点藏起来……”
旁边一间熟悉的屋子打开房门,两个凌乱的脚步声跑进屋子。这个屋子,在村子里宋安已经查过,现在影场中桌上并无饭菜。
阿紫也是吓得不轻,跟在沈知梨身边,“沈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藏起来?”沈知梨也不确定,他们一路往前走,房门开了又关,孩童嬉笑打闹,脚步愉悦,声音徘徊在他们周围,却是不见一道影子。
阿紫:“小姐……他们从我们旁边跑过去了……”
鹤承渊手臂挂着宋安,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糊,他厌恶的甩了两下,宋安跟个狗皮膏药似得甩都甩不掉。
“滚开。”
宋安:“师兄,别抛弃我,让我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沈知梨拉了两下鹤承渊的胳膊,“我们快找刚刚那间屋子躲起来。”
说不定去婆婆那间屋子,能躲过一劫。
宋安:“是啊是啊,快走吧。”
鹤承渊却是突然止步,站在路中央,“不躲。”
“不躲!”宋安炸毛,“送死啊!”
鹤承渊瞥他一眼,“你自己去躲。”
沈知梨抱住鹤承渊借机往人怀里挤,“你不躲,那我也不躲了。”
宋安一把薅住沈知梨,要把她从鹤承渊怀里揪出来,给他腾位。
沈知梨甩肩,把他推开,“你毛病啊,别动我。”
“凭啥你能碰他,我不能啊?!”宋安义正言辞。
沈知梨:“……滚远点。”
小孩:“10、9、8……”
宋安用力拽着沈知梨,“给我让位。”
沈知梨:“你有病吧!”
鹤承渊被东扯西拽,“……”
小孩:“3、2、1……躲好了吗?!我来抓啦!!!”
宋安:“啊啊啊啊啊啊,别啊,别啊……”
突然,路的尽头出现一抹白影,飞速迎面而来。鹤承渊抓住肩膀往旁一甩。
宋安一屁股跌坐在枯叶上,痛嗷一声,“哎哟。”
鹤承渊单手护住沈知梨,侧身掷刀,刀即将击穿白影时,它灵活歪身躲了过去。
一只白色的纸娃娃,面流鲜血,裂开嘴角大笑。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抓到啦!下面就要换你抓啰。”
阿紫吓得灵魂出窍,尖叫一声,双腿发软摔在了地上。
鹤承渊捂住沈知梨的后脑,面无表情冷冷看着白色纸娃娃,躲过的刀旋转一圈,从后迅猛击穿纸娃娃,纸娃娃化成碎纸片在他眼前落下,刀收锋回到他的手中。
宋安正要起身,发现地上的枯叶全变成了白纸船,他一下蹭起来,又黏上鹤承渊。
“这是杀死了吗?”
等来的,仍然是小娃娃的声音,“猜猜看,哪个才是……真的我。”
“要来抓我哦。”
“快来抓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能抓到吗?我们在哪呢?”
每间房门开始躁动,开合间诡异的笑声从中传出。
宋安:“现在是什么情况?”
鹤承渊微微抬头,“来了。”
“谁来了?”宋安拔剑瞬间,一根悬丝缠在他的剑上,往房中拉扯,幸好这次他有所防备,剑花轻挽,将其挣脱。
“他怎么不数数啊?那我们帮他数吧。”
纸张窸窣,孩童在屋子里叠纸船,霎时一只小船从打开的门中晃晃悠悠游出。
阿紫指道:“一个!”
宋安回首,已经出现十多只纸船了!
“如何破影?!”
这事沈知梨知晓,上次在宫中,咒阵破处的关键就是国师怀中那只纸娃娃!
“找到那支纸娃娃!”
孩童嬉笑,“她说要来找我们了,大家快藏起来,六十一、六十二……”
宋安发怵,“怎么找啊!”
怎么找……确实成了关键。
鹤承渊此时发话,“全杀了。”
宋安黏上去,眼眶湿润,崇拜道:“师兄威武,交给你了。”
他把剑递给鹤承渊,焦急道:“我腿软……师兄,你快接着啊!”
沈知梨转头问阿紫,“阿紫多少数了?”
“九十只纸船……”阿紫面色发白,哆嗦着。
沈知梨:“村子一共多少户人家?”
宋安剑往鹤承渊手里一塞,原地抱头蹲下,“百多家。”
沈知梨:“……”
真是问了白问。
她注视着鹤承渊,叮嘱道:“当心。”
鹤承渊一手短刀,一手长剑,目光犀利如鹰刺破黑暗,“好。”
雷声惊人,万瓦破碎,房中傀儡飞身跃出。
孩童笑声尖锐,“我藏好了!来找我啊!”
“他肯定找不到我们,肚子里真舒服。”
宋安蒙头,“我的妈啊,太吓人了。”
鹤承渊凌空翻身,衣摆潇洒飞旋,剑风冷厉,呼声作响,稳步落于屋顶,疾若闪电一剑封喉,剑直破傀儡腹部。
肚子里的血娃娃破肚而出,回身之时,刃刀盘转,斩其头颅,同时剑已杀了下一个傀儡。
于是他便双手配合,行与沈知梨周围,长剑挥洒,风卷白花纸,漫天飞舞,遮挡她的视线。
这次的傀儡比以往都难杀,只因那肚子里,还放了一只纸娃娃。
少年刀剑行法不同,长剑侠气威风凛凛,短刀鬼魅血杀凶狠。
上百只傀儡,上百只血娃娃……
许久后,周围归于平静,漫天的白花纸在沈知梨眼前落下,隐隐约约可见的少年身影,变得清晰,白花将所有尸体与血腥掩盖。
少年手中刀剑,染满鲜血,顺着刀剑之纹砸在纸花上。
“鹤承渊!你可有受伤?”
鹤承渊回眸,面溅鲜血,双眼猩红,杀气未褪,见沈知梨短暂愣住后,他别过了目光,走到宋安身边,把剑丢回给他。
“咣当——”
白花震起,血剑落地。
宋安悄悄睁开只眼,“杀完了?还是师兄厉害。”
纸娃娃什么的太吓人了,还要破肚子……果然他不添乱是对的。
鹤承渊冷漠道:“嗯。”
下一刻,一只袖子就伸到了他的下颚处,为他将血拭去,他怔住,刀上的血清晰砸在纸花,移过目光,正是沈知梨。
她拎起袖子,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你低下身,有点高了,我擦不到。”
鹤承渊下意识歪过头去躲她的手,脑袋扭到一半又顿住,默默把头低了下来。
沈知梨仔细把血给他沾去,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好。”沈知梨勾唇笑着,毫不吝啬夸奖道:“鹤承渊太厉害了。”
少年垂下眼睫,杀气褪了干净,柔袖在他额间轻沾,“你为何不先问结果?”
“结果?不重要。”沈知梨满意看着他干净的脸,“你没受伤比较重要。”
鹤承渊掀起眼眸,心中一悸,直勾勾看着她眼底自己的倒影,失了神。
宋安把剑上的血擦在纸花上,“什么情况?这影场也没变化啊,那娃娃不会没死吧!”
鹤承渊余光都没分一寸给他,只淡淡回应一声,“嗯。”
沈知梨:“好了,我擦干净了。”
鹤承渊仍然紧巴巴盯着正低头理衣服的沈知梨。
宋安:“师兄啊!我在和你说话呢。”
“嗯。”
“……”
阿紫上前询问,“有……有婆婆的身影吗?”
她拿出一张婆婆的画像,是她在一张折纸船上发现的。
沈知梨理好衣袖,还没抬头,鹤承渊扯下她的袖摆,把有血迹的地方撕了下来。
“诶,我的衣服?”
“脏了。”
“我回去洗洗就好的。”
“你若喜欢,我给你重新买。”
“好吧……”
鹤承渊用扯下的碎布,把刀血擦去,而沈知梨顺手从阿紫手中接过画像。
他正忙于擦刀,她未递给他,而是为他展开,“你有注意吗,没有的话我们现在查也没事。”
沈知梨在地上环视一圈,纸花严实盖住尸体的面容与伤口,在那样急迫混乱的情况中也会在意怕吓着她,想必他已经留意过了。
果不其然,他粗略扫了眼,视线越过画像,盯向她的面容,“没有。”
沈知梨把画像翻回来,“没有……婆婆阴差阳错离村了?所以才在她的屋中放上红棺?”
鹤承渊:“或许。”
画像归还于阿紫,他们茫然站在街道上。
沈知梨:“纸娃娃没死……它会去哪?”
鹤承渊:“我在傀儡中,还发现了两人。”
“谁?”
“赵大公子与赵二公子。”
“!!!”沈知梨诧异道:“他们……宫中未死,不是活傀儡吗?”
鹤承渊:“已经死了。”
“国师杀的?”
“我杀的。”
“方才?!”
“是。”
沈知梨攥住他的胳膊,“不是你的错,他们已经成了活傀儡,没有意识,救不活了,何况肚子里还有寄生的纸娃娃,早晚也会遭纸娃娃吃空,成具空壳,只是……连他们二人肚子里的都不是白娃娃。”
她推测道:“我若没猜错,国师可把影子变成无数个纸娃娃,这些影子娃娃可以寄生,唯有他的真身无法寄生。”
“无法寄生,便要开始投身。”宋安蹙眉,“那……这是破第一道影场了?”
童谣再次响起,白纸花飘向空中,沈知梨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眼睛就已被人捂住。
从宋安干呕的声音不难听出,纸花下是何样血腥又恶心的画面。
场景随童谣搅动,发生转变,水花拍动,周围阴森,河黑不见底,水面荡漾夜色,突然一具男孩尸体漂在水面,被浪花荡过来。
阿紫顿时发觉,此人正是画像上要找的男孩!
浮尸漫无目的从他们旁边晃过,靠到岸边,突然睁开空洞的双眼。
阿紫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慌乱。
“呜呜呜……”他们听见岸边发出女子低声的抽泣声,还没探个明白。
河岸发生变化,灯火通明的街道好生热闹,河面满满当当漂浮点燃的花灯。
阿紫失神,“千灯节……”
宋安:“什么?!”
“小姐!你去哪?!等等我!”人群里挤出两道身影,两个小女孩,十多岁的模样,一个身着鹅黄衣裙,另一个与画像上的女孩一模一样。
沈知梨未反应过来,“这是……?”
“小姐!你跑慢一点!谢公子的战马性烈你驯服不了的!”
“我要去找他!”
“小姐别闹了!老爷会生气的!”
然而,鹅黄衣裙的姑娘心急,她为了早点去领夺魁的奖励,企图从湿漉的河岸沿跑过人群。
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根本无人注意到她,她脚下一滑,一头栽入湖中。
“小姐!!!”另一名女孩在河边干着急,扯着几人都无人理她,于是她只能自己跳下去,可还没等她反应,推搡的人群像推了她一把,她一个不留神,摔下水,头磕到礁石,沉入湖底。
河面灯火辉煌,有人发现了她们,跃下水中,她在河中求助伸直了手,看着她想救之人,被人救走,而她却在水浪中掀到另一处地,奄奄一息时有人救起了她,唤她阿紫……
“阿紫啊,不是我说你,花娘救你可有救命之恩,你把客人打跑了,我们得陪多少银子?啊?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事,我这楼还做不做生意了,自己去雪地里跪着反省,你不将银子还回来,是出不去的。”
“银子要怎么还……太多了,我还不完……”
花娘:“还不完接着还啊!吃我的用我的,我还得教你跳舞弹曲,哪样不要银子?!去去去,一万两了!让你做魁你也做不出个名堂,早知不贪小便宜救你了,真是……”
“阿紫!十六了!”
“阿紫!把她给我抓回来!居然杀人!”
“死丫头!给你十条命你也不够赔的!把她卖了!多卖点钱!拿去给人陪不是!”
“阿紫!十八了!两个客都伺候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拖出去打!”
“阿紫!你怎么把曲子弹错了!”
“酒撒了一滴!挨两巴掌是你应该的!”
“阿紫,客人喜欢你,说要为你赎身呐,你啊,也是遇到个好人家了……”
“阿紫!二十多了,你怎么做事这么毛躁!我警告你,最近万剑宗来了不少仙家贵客,你可得给我伺候好了!”
“这两公子的酒,你去送!知不知道!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多像别人学学!”
紫衣姑娘为了不挨打,不受饿,不挨罚,学了很多东西,她依附在肥头大耳的男子怀里,矫揉造作,“公子慢走啊!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今夜,不太太平……住进青楼中的听说是邪宗弟子,手段凶残,毫不留情……她送完客,回去发现两个酒鬼,于是便搀扶一位回屋,听说这是二弟子,有钱的很。
她需要钱……足够让她翻山越岭回京的钱……
她赎不了身,永远都赎不了,她明明已经应她们的要求做了……可她们还是不满意,有千百种理由责罚她,扣她的银子,只因她想赎身。
赎不了……那便跑吧,不要回头的跑。
偷走银子,他们不会在意的,也只会觉得是自己醉酒,大手一挥赏多了,事后为了面子,也不会讨回去……这是这么多年,她在辗转曲折中学会的看人技巧……难伺候的客人,银子给的也多,客人来此就是找刺激,银子丢太多,他们也不敢往外说,怕回家不好交代,这样她就能藏起一部分……
“死人啦!死人啦!”
她发现从邪宗弟子那偷来的钱,有张地图,这东西得还回去,不然会被发现她偷银子,到时会挨打的……
红纱飘舞前,一人翻窗而出,床上的邪宗弟子,死了!
她吓坏了,可也知,这是她多年等来的机会,于是她没再将钱袋还回去,她趁乱翻出青楼,一头扎进夜色……
“呜呜呜……”何人在河边哭泣。
第107章 旧印(13)
从女孩坠湖之后,所有的声音从湖底飘上来,一行几人听得明明白白。
阿紫听着过往早已泪流满面,可她仍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宋安怜悯望着她,没有吭声。
沈知梨牵过她的手在手背摩挲安慰。
河面发生变换,满湖绚丽的花灯中出现一只白色小纸船,悠悠荡荡漂来,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小船挤过花灯,分别停在几人面前。
“纸船!”宋安惊呼,“与童谣故事……”
不等他说完,鹤承渊眸光一凝,刃刀直将沈知梨面前的纸船划破,随后又将剩下的除去。
忽然,又有一只小船,从河中游过,往桥洞的河岸边去,撞到岸沿,停了下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桥洞伸入水中,抓住了那只白纸船。
沈知梨:“!!!”
她下意识往鹤承渊怀里钻,这真是要命了!
抽泣声依旧不止,断断续续飘来,沈知梨心跳加速,死死抱着鹤承渊。
鹤承渊单手环住她,在她后背轻拍。
宋安挤在他身后,“师兄师兄,闹鬼了闹鬼了……”
阿紫也不敢看,一群人全挤在鹤承渊旁边,拿他做挡箭牌。
鹤承渊凝眉,“赵小姐。”
“嗯?”沈知梨脑瓜子卡壳,没转过来,扬起头来看着鹤承渊,“你在喊谁?”
桥洞下的哭声止住了,沈知梨回首望去,赵小姐满身鲜血,从桥后露出身来。
赵小姐瞧见来人,哇一声放肆大哭,“仙首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沈知梨定睛一瞧!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赵小姐托着肚子跑过来,要抓住鹤承渊这根救命稻草,沈知梨眼疾手快拦住她,把鹤承渊拉自己怀里。
沈知梨扫视衣衫破碎的她,“你做什么?”
“大人……”赵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细细抽泣,哽咽道:“我就知道大人会救我的。”
沈知梨把鹤承渊扯到身后,“他为什么要救你……还有你这肚子是怎么回事?”
那天入宫都没有这事,怎么现在赵家未婚配的千金小姐有了身孕,难不成也是被血娃娃寄生了?!
赵小姐朝鹤承渊伸手,满身血迹将要碰触到他,他也不躲,可把沈知梨急坏了。
沈知梨抓住鹤承渊的肩膀,拍去她的手,不许别人碰。
身后的鹤承渊眉角轻扬,垂眸望着当自己面前的人。
沈知梨:“你怎么会在这?”
赵小姐哆嗦着,“我……我也不知道……我迷迷糊糊看着哥哥走出城,我就跟着来了,虽知道打开门竟是一口红棺,我……我就吓晕了过去,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大人……大人,我肚子好痛啊……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沈知梨:“红棺是你打开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太吓人了……我掉进了湖里,漂到这里好久了。”
“郡主,我肚子疼,肚子好痛……”
赵小姐还想去握鹤承渊,沈知梨真是怒了,她这么大个人站着,她是看不到吗?!
沈知梨不悦,直接挑明占有,“他是我的,你肚子疼,我们会带你出去,但你不要总是想碰他。”
赵小姐抹泪道:“大人……我走不动……”
宋安都看不下去了,“走不动也要走啊,我们都自身难保,谁还能帮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走还是不走。”
赵小姐看着他们如此不近人情,只能委屈跟在身后。
阿紫困惑道:“你这肚子……”
她这肚子可是个麻烦事,不是傀儡不能杀了,但是肚子里的可是个纸娃娃……不取不行……
沈知梨看着她肉眼可见,不断涨大的肚子,也感到骇人,“你这肚子进来之后就有了?”
这些娃娃不是方才才寄生的吗?
这么她这个长这么快?
沈知梨一抬头撞上鹤承渊的视线,也不知为何,她瞬间便懂得了,赵小姐肚子里的纸娃娃,正是破影的关键。
但是!这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不救她她的肚子会被撑破,可救她……他们要如何下手。
赵小姐恳求道:“郡主,你救救我吧,你让仙首大人救救我。”
沈知梨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让他救你?”
赵小姐:“我……我听到他们要我,要我做新娘。”
沈知梨:“谁说?!”
赵小姐:“那群娃娃……他们在唱歌,让我做新娘,让我做新娘……”
“什么时候的事?”沈知梨意识到不太对劲,她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宫里的纸娃娃?她被缠上了?
“你的肚子,莫不是在宫里就感觉到痛了?”
赵小姐怔住,不敢隐瞒,“是、是……太痛了,三哥把我带回家,让大夫救我,可是把脉什么都没把出来……”
“大夫,大夫说我伤了身子,让我在家好生修养。”
“可是夜里我就总是听见,他们在唱歌,说傀儡师缺新娘,让我做新娘,我快被折磨疯了……然后我就出了门……我就遇见了哥哥,跟着他们走到了这里。”
赵小姐突然弓身捂住肚子,沈知梨慌忙扶住她。
她这么下去……根本无法坚持到走出去!
沈知梨:“鹤承渊……”
鹤承渊低眸,“做不了。”
宋安探过脑袋,“什么?什么做不了?拜堂吗?”
“不行!”他拽住鹤承渊,怒斥道:“发什么疯啊!随便抓个人就拜堂!”
赵小姐攥住沈知梨的胳膊,骤然跪地,抱着肚子缩成一团,“郡主……太痛了!”
“人命关天,先把她肚子破了!”沈知梨对他伸出手,“刀给我!”
鹤承渊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太血腥……”
沈知梨:“那你来,快些。”
鹤承渊眸底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道:“阿梨不许我滥杀无辜,那就等她死了,我再杀纸娃娃。”
沈知梨听得脊背发凉。
相处太久了,忘了大魔头本就是个冷血之人,他不允许她是别人的,也不允许自己变成别人的,认定了就是偏执与固执。
刨活人肚子,且还是个女子,一个缠着他的女子,就算人命关天,又与他何干,他做不了。
阿紫战战兢兢道:“小姐……我……我来吧。”
鹤承渊扯住沈知梨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拖起来,“血腥。”
沈知梨:“借下你的刀。”
“不要。”他果断拒绝,“那天你生我气了吗?”
“???”沈知梨一头雾水,这个时候,大魔头说些什么呢?
宋安递给阿紫剑,“用我的吧,剑端锋利,轻划就可破口。”
赵小姐一下扑到宋安脚边,扯着他的衣摆,“公子……公子娶我吧,我不要嫁给什么傀儡师,求求你了,我爹是镇远大将军,我什么都能给你,你娶我吧。”
宋安晴天霹雳似的,“你你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阿紫摁住她的肩膀,“赵小姐躺好……勿要乱动……忍着些……”
鹤承渊带着沈知梨去到另一处地,他站在她面前,将她的视线严严实实挡住。
赵小姐嘶吼着哭喊。
沈知梨不适肩颤,鹤承渊摁住她的双肩才让她有所好转,她仰头看他,“你怎么了?”
鹤承渊只注视着她,一句话都不说。沈知梨见他不吭声,也不再想这个问题,回忆着当初她问说书人有关傀儡师的事情。
所有求助傀儡师的人,多是欲望或怨气,再者就是冤气,这几个点最重,也最容易被红棺选中。
傀儡师对外一直都以帮助百姓的形象出现,选影子一直都是秘密进行,怎么这一年猖狂的很,一连灭了陈常山三个村子,甚至连太长宗都被灭门被害,事情败露,国师也不再遮掩,当众放出傀儡,搅得人心惶惶。
而今这个国师也不知去了何处,下一个遭殃的又会是谁。
并且她总觉得,傀儡师之术,所有负面中,还有最凶猛的一层,未叫人注意道。
她呆呆的问回上次没解答出来的问题,“傀儡师选影子,一直都是负面,没有正面的,若是被迫送去换财富的呢?”
鹤承渊还是目光还是紧巴巴咬着她,一动不动。
沈知梨在他眼前挥手,“我在和你说话呢,鹤承渊,你在听吗?”
“那天,你生气了吗?”
“什么?”沈知梨,“哪天?我追问傀儡师问题,你在旁边看春宫事那天?”
“是赵小姐坐我旁边,那天。”
“哦,没有。”
“……”鹤承渊穷追不舍,继续问道:“那除邪之后呢?晚席那日,舞女给我倒酒,你生气了吗?”
“也……没有,我喝多忘记了。”
“……”鹤承渊眸底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是不悦,却又不将情绪浮于表面。
沈知梨:“我在问你话呢,你觉得,我的疑问对吗?若是迫不得已,被送上去的呢?”
鹤承渊:“阿梨想说谁?”
“小孩和姑娘。”沈知梨:“冥婚……这等怨气可不是一般怨念能比的,他们想要逼疯她们,再把她们送嫁出去,作为祭品。”
“阿紫……”沈知梨顿了会儿,改口道:“凝香……或许就是她们的祭品,只是她阴差阳错被卖了,没找到人而逃过一劫,她的弟弟……不知死于何处,祭奠给了傀儡师。”
“再到这山村里,诡异不断的童谣声。国师比我们之前在红桃林遇见的傀儡师都要强大,他能制作无数纸娃娃,代替自己出面。那么他得来的能力,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还有……君辞与我说……”沈知梨看了眼他的神色,果然划过一抹怒气,她紧忙握住他的手,给他散火。
“宫中先皇淫。乱,皇子公主无数,可最后呢……除了一个养在宫外的君辞幸免于难,再有的就是太子,剩下的全部离奇消失,这其中还包括后宫嫔妃……国师有控傀儡的本事,多年无人怀疑,他自然可以让消失的人,偶尔出来露个面,堵住悠悠众口……我猜的对吗?”
沈知梨期盼他对这事的分析与见解。
结果还是得来那句。
“你一点都不生气吗?书里说,不生气就是不在乎。”
“……”
敢情这春宫事还讲感情小故事……
沈知梨无奈道:“生气……很生气。”
第108章 旧印(14)
沈知梨这么一说,板着脸的大魔头眉毛轻挑,眼眸光彩流离,视线死死嵌在她身上。
她眨了两下眼,期待他的见解,“快说,你觉得我推测的对吗?”
鹤承渊满脸认真,“阿梨很生气吗?”
沈知梨:“……”
她欲言又止几回,从唇齿间憋出几字,“很生气。”
“那阿梨不生气了行吗?我以后离她们远点的。”
“……”沈知梨的嘴张了又合,最后无奈闭上。
大魔头中邪了,谁给他灌迷魂汤了啊!
鹤承渊脸色淡冷,“你为何不说话?”
沈知梨在他的逼迫下只好道:“我……嗯好,不生气了。”
鹤承渊黑玉般的眸子打碎阴冷的月光,他定定看着她眸底星芒浮动,趁她愣神之际俯身在她额间一吻。
心满意足,理智回归。
“阿梨说得有理,没有错误。”
沈知梨:“……”
自从大魔头疯了之后,她连事情都不好从他口中分别真假了……
以前的大魔头,听她这一顿分析不得讽刺她几句……甚至她可能没说完,他嘲讽的话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现在……算了,就当没有推测错误好了。
他们这方一片祥和,宋安那里急得跳脚。
“阿紫!阿紫!你……啊啊啊啊啊啊啊,肚子破口了破口了!救命啊!”
阿紫遭他吓一跳心里一颤,手中剑顿住,“你别叫唤。”
赵小姐身子发抖,大喊挣扎。
宋安指责道:“你你你!阿紫让你别喊!”
阿紫:“……”
宋安:“阿紫你轻点啊!”
阿紫:“我又没刨你肚子,你叫什么?把她摁住了。”
宋安:“我……我看得肚子疼。”
“……”阿紫用剑端划了一道小口,可是仍然无用,不过肚子放气小了一些,“没有东西缝合……怎么办……”
宋安:“现在周边没有东西,得赶紧把她肚子里的怪玩意放出来,杀了它我们才能破影,你快动手。”
阿紫也害怕,她没干过这活,可越是这样犹豫,赵小姐被折磨的愈发煎熬。
赵小姐痛喊道:“动手!动手!!!”
阿紫咬牙用力划了一道,赵小姐圆鼓鼓的肚子瞬间瘪下去,一只小白手从破口处伸出来。
宋安猛然仰头对鹤承渊道:“师兄!!!它出来了!”
是一只白色的纸娃娃,它突然窜出来,张开嘴就朝阿紫扑去。
宋安:“阿紫!”
沈知梨闻声道:“眉心!”
“铮——!”
鹤承渊反手掷刀,刃刀飞旋,越过阿紫,刀尖准确无误扎向纸娃娃的眉心,把纸娃娃打飞出去,钉在地上,挣扎两下后没了动静。
沈知梨视线被他遮挡,看不清情况,她攥着他的胳膊,“如何了?”
影场已破,场景发生变换,一切恢复原状,他默默侧移半步,把阻挡的视线让出来。
纸娃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鹤承渊手指轻抬,刃刀斩破它的头颅,飞回。
赵小姐的肚子伤口复原,没有痕迹,恢复如常。
宋安怔了下,“复原了?”
阿紫呆滞点点头,“嗯……真是奇怪。”
除肚子外,其他地方的伤口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因方才的挣扎伤口破损,流出血迹。
肚子无伤,但疼痛却是不假,赵小姐已经疼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似乎……不太对……
阿紫把手伸到赵小姐鼻端,手指颤动,“没气了……”
“!!!”沈知梨慌忙上前,探她鼻息,“没气了?!”
“死、死了?她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吗?!”宋安把手覆在她的脉搏上,磕巴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鹤承渊……”沈知梨向他求助。
鹤承渊走到纸娃娃旁边,从它纸状的身体里掏出一张悬丝掉着的小稻草人,“活傀儡……”
沈知梨:“赵小姐是活傀儡?!”
鹤承渊:“是。”
“不过也是,她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成了活傀儡,她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不太一样的活傀儡……
宋安与阿紫将人放平,“只能先回城,传信给赵家过来收尸了……”
沈知梨叹息,“赵小姐从那天就被纸娃娃撕咬……怕是那时起就已经是活傀儡了,若是我猜测的没错,国师正是选中了她献祭。”
她目光移向正蹲在地研究纸娃娃的鹤承渊,那天如果不是他把她赶走,今天死的恐怕就是她了,或许她的下场会比赵小姐更惨,招邪祟的身子会被利用……
宋安在她眼前挥手,“喂,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沈知梨望向赵小姐,惨死在如花似玉的年纪,生前受了那么多折磨,若是早知如此……方才不如给她个痛快。
宋安:“人各有命。”
阿紫手里的剑血迹都已消失,寂静的山庄里,她们眼前出现婆婆的房子,她把剑还给宋安,推开后门,“走吧。”
赵小姐移到房中后,他们才从屋子出去。
红棺门已经合上,宋安蹑手蹑脚绕过它,试探去开房门,轻轻一拉就开了,“开了开了,快走吧,这地方我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沈知梨回首最后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鹤承渊环过她的腰,在她发端亲吻,带她离开。
阿紫沉默许久,“小姐……”
沈知梨:“我该……唤你……凝香。”
“嗯……可我依旧不记得。”阿紫垂下眼眸。
宋安收剑,两手枕在脑后,大摇大摆走到无人的街道上,步伐轻盈,哼着小曲,“着什么急,总会想起来了的。”
沈知梨:“没有药能让她尽快想起来吗?”
宋安歪过头,正经道:“我们是制药的,不是做法的,还能让人起死回生,恢复记忆了?”
沈知梨:“……”
阿紫安慰道:“没事,影场里也看到了千灯节的事,我再继续找找婆婆。”
她顿了一会儿,看向紧随在沈知梨身边,身姿挺拔五官俊朗的少年郎,逗趣道:“小姐下次不要再跳湖了。”
沈知梨眸光暗淡,如果当初沈知梨没有着急去找谢故白,没有去找那匹骏马,她是不是不会跃上河岸,是不是不会脚滑落水,凝香也不会因为她而惨被替换身份,过上那样的生活。
可这么说来,源头又在何处,如果谢家无事,他们的生活因是不会走向亡点,谢家若在,绝不会允许国师作祟。
谢家一死,边僵发乱,先皇发愁于是引起国师冒头,赵将军因此常年困于边疆,宫中皇子离奇死亡,太子地位稳固因而不学无术,有了谢家的前车之鉴,忠臣封嘴被逼做奸臣。
原是几方势力平衡,却终是落下了这样的下场。
阿紫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小姐不要将这事放心上,这或许正是宋公子所言,人各有命,他们有心在你身边安插人,我是如何都躲不掉的。”
沈知梨心里翻起苦涩,不知如何开口,她明明经历了那样颠沛的十多年,却反而反过来安慰她。
鹤承渊不言,却是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些。
阿紫笑道:“小姐如今不是遇到鹤公子了吗?既然过去了,便由他去吧,我也算是找到了家人了,不是吗?”
“日后住在王府吧,跟着我。”
“好的,小姐。”
他们一路走出村落,宋安走在前点嘀咕,“这婆婆会去哪呢?”
“这百里没有村子,难道是找回京了?”
沈知梨摇头,“不知。”
回程路上,胆子大的宋安开路,忽然,旁边林子异响一声,他怔了半刻,提剑而出。
这架势,估计树后是个人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他压着一人走了出来,此人瘦骨嶙峋背着大包裹,因是要入京,双腿一软摊在地上。
“别、别别杀我,好汉别杀我。”
宋安:“你是谁?!”
瘦子:“我我我……我是想借宿,但、但是……”
宋安:“借宿?那你为何不去村子?”
瘦子双手合十,“我、我我,到这两日了。”
宋安把剑架他脖子上,一把将人揪起送到鹤承渊面前跪着,“说。”
瘦子唯唯诺诺打抱不平,“我、我这不是在说吗?大侠有话好说,先把剑拿开……拿开……”
宋安讪笑,“我拿开?我拿开,你就脑袋落地,没看我大哥谁啊?他削你脑袋,就和刀削面一样滑溜。”
鹤承渊:“……”
瘦子抬头,顺着一双沾血的鞋靴往上移动,黑压压的夜幕下,面前的男子眸色冰冷审视他,吓得他猛地把头低了下去,什么都交代了。
“我到这两日,前天……前天夜里我想着去村子里借宿,可还没走到村前,就见一人一袭白衣,手里牵着个蹦蹦跳跳的纸娃娃走进了村子。”
“我以为他也是来借宿的,可是我看他吊着脚在走啊!吓死人了!我就躲起来了……随后……村子里的灯就灭了,我两腿一软就躲进树丛里了……”
宋安:“你从哪里来的?”
“南……南面……不、不对……西面……”
“从哪来的自己都不清楚吗?!”
“我这不是吓得腿软了吗?”
“两日你都没入京?!”
“我……我害怕,不敢动啊。”
宋安:“为什么不敢动。”
瘦子浑身发抖,“我、我又看见他出来了啊!手……手里的娃娃没了。”
宋安:“出来了了?进京了?”
“没有……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所以我才不敢动啊。”瘦子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地方荒无人烟。
宋安:“在此之前,你还见过什么人没有?”
“没、没有了。”
宋安抓住他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拔起来,“走了。”
瘦子耸肩问:“上、上哪去?”
宋安:“入京。”
“宋安。”沈知梨喊住他,“你忘了,这个时候我们赶过去来不及了,城门会关。”
“我们……”宋安话还没说完。
鹤承渊弯眼笑道:“阿梨说的有理,不如就在村子里住一晚。”
宋安头顶发麻,“哪?哪睡一晚?”
鹤承渊淡笑,薄唇在悚然的夜色下微启,残忍说道:“村子。”
“村子!”冷嗖嗖的电流霎时遍布宋安全身,他一个激灵,整个人僵硬住,嘴唇发白,“师兄,别、别开玩笑……那哪能住人啊……”
“我们有……”
“宋安。”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把人往村子方向拖,低声道:“你要带一个陌生人走君辞的通道入城门吗?”
第109章 旧印(15)
宋安今日真是吓傻了,差点干了这蠢事。
这瘦子若是好人,丢他独自在外危险不明。若是坏人现在就京的局势,放进去岂不危险。更何况他注意到他们了,到时跟在后面遇上君辞的入成路子,会惹来麻烦。
宋安捂着耳朵,“疼疼疼……松手松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瘦子:“你们……也是赶京的吗?”
阿紫绽颜,淡笑道:“是啊,但没想到村子出了那样的事,今夜也只能去凑活一晚了。”
他们掉头回到村子里,宋安打死不进去,非要住村口的屋子,最后拧不过他,大伙便在村子口住了下来。
他们住在一间屋子中,沈知梨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床,招呼阿紫过去睡。
于是,她们二人便睡在床上,剩下几人本是选其他房间入睡,但宋安害怕,他非要抓着鹤承渊就着她们门外席地而睡。
夜深人静时,沈知梨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鬼祟之处会令她噩梦缠身,她轻轻翻身的声音被已入睡的鹤承渊察觉,他转眸看了眼她蹙起的秀眉,一时犯了愁。
这时,宋安不知何时惊醒,抓住他的手,“师兄。”
鹤承渊回首,后脑抵在墙壁,“何事?”
宋安指向空空如也的身旁,“瘦子不见了。”
“嗯。”鹤承渊淡淡回了一句,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一个瘦子千里而来,背个半人大的包裹,半路上就能将他压死。前日就已看见傀儡师入村,今日还不入京,在外漂泊,等死吗?”
宋安恍然大悟,“是个贼?看到国师离开所以入村收刮?那他不吃饭啊?桌上有饭不吃?”
“他吃了,吃的锅里的。”
“这人倒是聪明,锅里的不易察觉,外头盛出来的官府查案,一看便知。傀儡师作恶,陈常山三座村子的人全部消失,怕是这样才让他如此嚣张入村收刮钱财。”宋安恶笑道:“那他完了,现在村子里可躺着一具尸体呢。”
没过一会儿,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村子。
“死人了!死人了!”
沈知梨从倍感窒息沉湖噩梦中猛然惊醒,在被窝里不受控制冷颤了下。
阿紫注意到她,覆上她的手背,“小姐。”
沈知梨翻身下床,扯下衣架搭着的衣袍,边套边往外来,“发生什么了?”
鹤承渊迅速起身朝她去,为她将衣襟理好,顺手接过金簪束发。
宋安:“估摸着是那瘦子发现赵小姐的尸体了,吓得不轻。”
“他有问题?”沈知梨。
宋安没骨头似的,斜依在门框,“估计是个贼。”
沈知梨:“其他可有疑点?”
宋安:“没了。两日没入京,肯定是把钱财藏到了林子里。”
鹤承渊如今对伺候沈大小姐,十分娴熟,束发穿衣信手拈来,在她肩膀拍了下,她便知道好了。
沈知梨抬步便往外走朝婆婆的屋子去,他们几人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的瘦子,他的脚边掉了一地珠宝银两。
瘦子:“死、死人了……”
沈知梨:“你还真是偷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死心,现在还杀人。”
瘦子一听,当即跪下,一时慌乱,舌头打结,“我我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床上断气了。”
他跪行而来,满脸惊恐辩解,“我没杀人,我就是想要点钱,我就是要钱啊!我没杀人,真不是我杀的。”
沈知梨瞄了眼过去,“不是你是谁?”
“是傀儡师!我……我那天见他入村了!”
“你见他入村,然后紧跟进来杀人?”
“没有!我是看他走之后,我才进的村……之前就有传言傀儡师杀人……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我才来的……”
沈知梨:“传言啊,所以这人要不是你杀的,村子里你真没见着人了?”
“我……我来时……就只在门口看了圈……太害怕了,就没走这么深。”
人在恐惧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因是不假,国师没再回京,这是为什么……他不就是为了要掌控太子吗,现如今怎么又离京了。
沈知梨:“除了傀儡师,你还看见其他人了吗?”
瘦子急哭了,“没了啊!真的没有了。”
说罢,他目光在几人间晃了一圈,起身跑了。
“往哪里跑!”宋安上前要追,沈知梨把他拦了下来。
瘦子:“我真没杀人,我真没杀人啊!”
宋安:“就这样把他放走了?”
沈知梨瞥了眼旁边赵小姐的尸体,又往想跑远的人,“他应是去翻自己的银子,跑路了。”
“所以不追了?”
“没什么好追的。”
宋安剑往咯吱窝一夹,装模作样两手抱臂,“我知道了,你把赵小姐的事推过去,能把我们摘干净,他就算想说也不敢吱声,怕我们反咬一口,本就是个爱财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事丢了小命。”
沈知梨凝他一眼,不予理会。宋安又看向鹤承渊,非要讨个夸赞,“师兄我说的对吗?”
鹤承渊也不理他。
“……”宋安高昂的脖子垂了下来,“你们两个太没意思了,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师弟啊,夸一句怎么了?”
沈知梨冷笑一声,“那你倒是喊句师姐来听听?喊师兄你倒是喊得起劲。”
宋安抗议道:“我为什么要喊你师姐,你比我厉害吗?”
“你都不喊人,还想我夸你,想屁呢?”
“那我也是功臣啊!”
“听不见。”沈知梨两耳不闻甩甩头。
气得宋安恨不得掐死她。
阿紫为人善良,笑脸盈盈夸赞给他消消气,道:“宋公子分析到位,小姐足智多谋心思缜密定是这个意思。”
“……”宋安:“你是夸我啊,还是夸你们家小姐呢。”
阿紫低笑不语。
沈知梨:“走了,现在回程,应正巧能遇上开城门。”
宋安傲着张脸站定原位。
沈知梨余光撇见,“怎么的?你不走啊,那你留在这里守着赵小姐的尸体,那你守着吧,等赵府来了,你也方便给他们解释一番。”
这几个冷漠无情的人,真就扭头就走,把他抛之脑后,屋子里面阴森森的,脊背发凉,还有那口立着的红棺与尸体,整个屋子仿佛光都透不进来,瘆人得很。
他打了个冷颤,急忙跟上队伍。
然而,才刚跟上,他突然察觉异样,“不对。”
沈知梨困惑回头,“怎么?”
宋安:“这后院怎么有水?”
“嗯?”沈知梨疑惑低头看了眼,后院的泥巴地边确实有水迹,可他们当时所在的后院是影场,也就是根本没有踏足过真正现实中的后院,那这水迹究竟是谁的!
鹤承渊:“影场中有湖,附近因是有条废弃的护城河。”
“废弃的护城河?”沈知梨疑惑不解。
宋安:“是有一条,上游是京城,但当年先皇为扩城,繁华京城把河填上了,下游怕是还有水。”
沈知梨若有所思,“下游……”
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鹤承渊提醒道:“影场中,湖上浮尸由下而上。”
沈知梨:“没错!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婆婆后院?”
“除了傀儡师,还有谁来过?”阿紫不解问道,“可傀儡师,不是影场吗?”
宋安双臂交叠,昂首挺胸,大步往前,“去下游瞧瞧不就知道了?这回总是我发现的吧,还不夸我?”
沈知梨笑笑,配合他鼓鼓掌,“宋家小爷真是厉害,改日给你颁发一个最佳小天才奖。”
阿紫捂唇没忍住噗嗤一笑。
宋安高昂脑袋,“哼,笑什么,是我应得的。”
阿紫:“宋公子说的是,公子是功臣。”
宋安:“你夸她那么多,夸我就功臣两个字?”
沈知梨替阿紫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流倜傥,出类拔萃。可以了吗?宋小少爷,比我多两个词够不?”
宋安嘴角难抑,翘起“尾巴”似的,“满意。”
沈知梨:“……”
鹤承渊睨视,“幼稚。”
宋安:“……”
他们沿着村外走,确实发现了一条缓流的浅河。
宋安为了再次邀功,整个人匍匐在地,观察地面痕迹。
鹤承渊则是到此没多久,就盯住了林子深处,他带着沈知梨朝那走去,一座破木屋出现在眼前。
宋安抓着一把湿土,从地上爬起来,“喂喂,你们干嘛去?我马上就找到了。”
阿紫:“鹤公子似乎已经找到了。”
宋安在河里涮了涮自己的泥巴手,甩着水跟上去,“喂喂喂,等等我。”
他们在木屋前观察了一会儿,沈知梨没发觉有哪里不对。
宋安正要闯进去时,里面传来“咔吱”脆响,登时利刃出鞘,他剑指声处,“何人在里面!”
“自己出来!不然我就杀进去!”
宋安虽是势气不输,但行动上可是寸步未进,“师兄,他不出来!你上!给他点颜色瞧瞧,居然敢瞧不起我的威严!”
鹤承渊:“……”
沈知梨压下他的剑,对里面道:“也该出来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破碎的门从里打开,凝香从门里走出来。
“小姐……”
沈知梨面无表情抬眸注视她,语气从未有过的冷漠,“我该叫你凝香,还是阿紫?”
“小姐……”凝香头一次敛起开朗的笑颜。她喊了一声,沈知梨仅是注视着她一言未发。
空气凝固,陷入悠久的沉静。
凝香:“我……看你们许久没回……就跟了出来……”
第110章 旧印(16)
宋安甩开沈知梨的手,再次把剑指向凝香,“果然是你!”
“扪心自问!你说这话心里不觉得虚假吗!”
沈知梨定定望着她,“你还没回答我,我该叫你什么?”
凝香在她审问的目光下心虚低下头。
沈知梨继续平淡道:“你压根不知道凝香有个弟弟,也不知道她有个婆婆,对吗?王府中知道凝香身份的下人,在那一年里,全部都离开了。周围的一切,乃至她的邻居,但凡是认识她的人,全都消失无踪。”
“所以……你顺其自然,安安稳稳换走她的身份,洗去她的记忆,让本是幸福的家,支离破碎,让她过上那样……屈辱的人生……”
“太巧了……从人丁册消失,到千灯节推搡落水,再到弟弟消失……,你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身份被揭穿,凝香忍不住抽泣,眼泪砸下,“小姐……这么多年……”
沈知梨叹息道:“你的家呢……”
凝香泪光莹莹,眼泪像开阀的泉水,流满双颊,“除了小姐……我没有家了……”
沈知梨哑声。这倒也是,她若是个有家之人,又怎么会被人利用。
“你总贪吃……是因为从小流浪,所以在后来你无法控制对食物的欲望,忍不住的胡吃海塞。”
“他们选中你有几分像凝香,为了摆脱无家可归,于是你这么做了……”
当所有的一切明晃晃摆在面上,凝香已辩解不出一句。
沈知梨虽与她们没有过深的感情,但真正的凝香被代替身份那十多年每时每刻是何等的煎熬与绝望,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想不起来家人,等她好不容易颠沛流离跑回来时,已支离破碎,回不到从前。
她唤回凝香原来真正的名字,“阿紫……有人强迫你吗?操纵你的人是谁?安插在王府,目的又是什么?”
凝香双肩发颤,害怕道:“小姐……不要我了吗?”
沈知梨凝起眉来,“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如实交代?”
凝香视线在她们几人间游走,最后定格在阿紫身上。
沈知梨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视线,没了耐心,“追杀、抛尸、疯魔,你,做了哪一件?”
凝香身子一震,嘴皮哆嗦,重复嘀咕道:“没有!没有,……我……我一件都没做过。”
她近乎崩溃,向沈知梨走来,宋安拦在她们之间。
凝香:“小姐,我也想有个地方歇脚,我不想饿肚子,不想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不想在冬夜缩在桥底。”
沈知梨冷冷盯着她,“衣不遮体……你不想衣不遮体,便把一个十岁的姑娘卖入青楼!”
凝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弟弟呢!尸体呢!”
凝香想抓住沈知梨的胳膊,却被宋安一剑打开,摔在地上,“原谅我好不好,我没有办法……”
她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小姐,这么多年……我没有伤害过你,我早已把你当做最亲的人,小姐待我的好,阿紫铭记于心,一生不忘,小姐别不要我行吗……”
沈知梨不为所动,定定看着她,“你到底是谁的人,还做过什么事?”
凝香:“什么也没干过。”
鹤承渊嗤笑一声,“红桃林你带走的黑衣人是谁。”
凝香脸色煞白,“鹤……公子。”
鹤承渊顺手夺走宋安的剑,架上凝香的脖子,他眸底森寒,居高临下,“我思来想去,这刺客该是没抓错,你在红桃林从我手里救下他压入牢狱。”
“又在后来说见到他的尸体。”
剑锋压破她的肌肤,血染红银面,“是谁?”
凝香转眸向沈知梨求助,一双湿润的眼睛,满是无辜,“小姐……”
沈知梨走到鹤承渊身边,摆明了与他站在一起,“陈常山黑衣人在追杀真正的凝香,看见是我伪装,才收手,认识我。”
“阿紫……你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凝香面容僵硬,垂下眼帘,“我……不知……”
她一直只说不知道!什么都不交代!什么都要他们逼迫才说,这般不就是想试探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吗!
沈知梨从鹤承渊手里把剑拿过来,怒道:“黑衣要杀的除了真正的凝香,还有谁!!!”
“你又是谁的人!”
凝香被逼无奈,只能道:“……国师……”
沈知梨诧异,“国师?你可知国师是何人?”
“……傀儡师,多年前来京,利用先皇掌握大权……我来此村……”
凝香磕巴道:“……是因为……他说婆婆不见了,让我来看一眼……我才知道……”
她把目光投向众人拥护着的阿紫,隐晦不明的眼底终是翻起一层羡慕与哀伤。
“……才知道,原来是我毁了她……”
沈知梨:“国师去了何处?”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让我汇报你的动向……”
沈知梨蹙眉,“动向……你什么都说了?”
“……都……说了……,我与那黑衣不认识……我们都是暗侍,互不相识……”
鹤承渊冷笑,“暗侍?陈常山卿云铺不是你的吗?”
沈知梨:“!!!”
如何将他们联系在一处的?
凝香见无法隐瞒,只能如实道:“我……我只管胭脂铺。”
沈知梨不可置信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监视我!”
凝香:“没!没有!小姐让我回京,我便一直待在京中,没有去过陈常山。我只是个挂名掌柜……”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愿意坦白。口口声声说沈知梨是她至亲之人,可到头来,她满口胡话。
陈常山放火的另一个黑衣人……或许就是她……
沈知梨失望垂眸,对她口中之言,已经没了半分信任,“你说谎……”
须臾,她掩盖了自己的猜测,转言道:“我看不是,他们把铺子大部分收益都给了你,所以你才答应为他们做事,因为你深知不能没有钱,没有钱就会饿肚子……”
“你人虽不在陈常山,但这就能证明没有眼线了吗?所以那处地是你们的,也自然知道阿紫身份与所在之处。”
“……还有什么隐情……?”
凝香哭得悲痛,嘴却依旧难撬开。
沈知梨默认,把架她脖子上的剑收起来,“凝……阿紫……我已经信不过你了,你走吧离开王府,如今你也不会再饿肚子……”
凝香跪行爬来,一袭好看的锦裙贴在泥地,她攥住沈知梨的衣裙,可怜兮兮哭喊,“小姐,不是的,我没有家了……能别不要我吗……”
沈知梨蹲下身注视着她,“那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凝香还是摇摇头,“小姐……求求你了,别不要我,我知道的我都说了……”
沈知梨掰开她的手指,平淡道:“阿紫……我能放过你,不代表他们也能放过你,你不愿明说,但那些往事真就能彻底掩盖过去了吗?”
她甩开凝香的手,“王府……是留不得的……”
凝香:“小姐!小姐!”
沈知梨不再理会她撕心裂肺的痛哭,转身离去,将剑递回宋安。
“走吧,该回去了。”
鹤承渊环住她的腰,“阿梨不要她的命吗?”
沈知梨一时语塞,“她背后之人……和目的还没彻底暴露。”
鹤承渊低下眼眸,在她发端亲吻,“心慈手软,……做事因果断。”
“若是杀了她,我们的线索就断了。”
“没事,我在。”
无论是杀还是不杀,无论线索在否,无论会引来什么后果,他都在,竭尽所能为她善后。
沈知梨抬眸望向鹤承渊,他弯起眉眼,温柔缱绻凝着她。
大魔头真是不清醒了……以他的行事风格,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会许别人操控他。
但现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决定,他只站在一旁,不做任何表达,简单明了做出选择,他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不计后果。
她疑惑问道:“鹤承渊,你被灌迷魂汤了?”
鹤承渊顿了会儿,呆呆回问:“迷魂汤好喝吗?”
沈知梨噗嗤笑了,“味道还不错。”
“那改天尝尝。”
“……”沈知梨也不知为何,听出了言外之意……脸霎时绯红。
凝香并没有离开,她呆呆跟在他们身后,“小姐,李相国昨日在京中找你,要不,我们在外避避风头……”
沈知梨:“你还没告诉我,婆婆和弟弟去了哪里。等你何时想说了,再与我说。”
凝香静了许久,一路沉默,天亮之际他们站在城门外,她终于舍得开口了。
“我说了……还能和小姐回家吗?是不是……不能了……”
沈知梨的背影冷漠走在前方,以前她也这般跟在她身后,就要看着小姐的背影从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的大小姐。
她一直追随着小姐,从小到大,她的眼底只有她一人。
小姐有好吃的会想到她,有好玩的也会想到她。
百姓都说她刁蛮任性不学无术,可她知小姐从未做过伤人的事……倒是她……在背后做了不少……杀人放火,沾满鲜血。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无法站在阳光之下,她掉进了黑暗了,又或许从一开始她的选择就注定她只能永堕黑暗。
凝香声音沙哑,承认了一件事,“弟弟是我杀的……那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但我不知道那是……‘凝香’的弟弟。”
“他们说……只要杀了那个小男孩,我就能有家了……有吃有喝……那是冬天,我在桥边蹲守,他带着厚衣裳走过,他遇见了衣布单薄的我……他人很好……把衣服留给了我……他说她的姐姐为补贴家用在别人家打杂,费了好大心思层层选拔才进了好人家,日后家里条件定能好起来,他怕姐姐冷,特地带了衣服去找她,可最后他把衣服给了我,我却把他骗到河冰,冰裂他掉了进去……他向我求助,明明伸手就可救他上来,但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就是为了杀他……他的尸体从冰层下漂到下游,直到冰化都无人察觉……”
“他们给了我一把匕首,让我去杀他,可他最后是绝望淹死的,其实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沈知梨脚步一顿,转眸望向一旁的阿紫,她面色苍白。
阿紫止不住发颤,尽管早已猜测到,可真真实实确认他不在时,还是心揪般疼,疼得叫她难以呼吸。
最要命的莫过于,她的身体无限悲伤,记忆仍然一片空白,她永远也找不回来,不记得他们从前美好的生活,也不记得他们的声音与模样。
巷子里的小宅院,婆婆会不会给他们在夜里讲故事,会不会一起数星星……
阿紫气无处宣泄,回头甩了凝香一巴掌,“你的命是命,我弟弟的命就不是命!”
这响亮的一巴掌把几个人都甩懵没反应过来。
凝香发丝凌乱挡住半面红肿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阿紫打了一巴掌似乎还不解气,伸手去揪她的发。
沈知梨:“凝香。”
她这一唤,两个人都下意识回过头。
沈知梨走到真正的阿紫身边,“你该用回自己的名字了……”
“小姐……”
“阿紫。”
凝香怔了会儿神,许久未用对这个称呼很是陌生,“我知道了……”
沈知梨忽然想起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山火,其中便是想借机让鹤承渊在百宗面前暴露魔身,若不是她送药去的及时,就叫他们得逞了。究竟是他们想多了,还是,计算他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