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一更)
挂断电话, 秦澈发了很久的呆。夕阳已经完全沉落下去,远处的阴影里像蛰伏着巨兽,随时都能扑过来将人撕碎。
啪, 管家按亮了院子里的灯, 昏黄的小灯泡一串连着一串, 是秦靖川亲自挑选来装上去的。他吩咐阿姨布菜:“侄少爷先吃饭吧。”
晚饭熬了椰底无花果瘦肉汤, 全靠椰汁吊着, 一滴水都没加。闻着浓郁的椰香味, 秦澈却没什么胃口, 好不容易喝了小半碗,回卧室没多久就全部吐了出来。
之后两三天他再没有听到秦靖川的消息。
在家里呆得实在无聊, 等状态好了一些, 秦澈再次回到了弘泰。秦靖川不在,他也就不往三十楼去, 乖乖在秘书部呆着,弄得杰西卡心惊肉跳, 时不时就把人叫进办公室问渴不渴, 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点心, 搞得周围同事都以为是秦澈表现太差才被领导叫去开小灶。
他在杰西卡的办公室吃完下午那顿点心, 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出来时碰到方隐成,小土豆之间都格外惺惺相惜,方隐成惊喜道:“这么多天不见,还以为你辞职了呢。”
“我请假了。”秦澈说道。
“那你回来得也是时候,今天下午有部门的happy hour, 要不要一起去?”方隐成用手肘捅捅他,挤眉弄眼。
秦澈忍不住笑:“好啊。”
秦靖川给他设置的外出时间是两个小时, 这条在公司里是不作数的,那自然跟同事的晚餐活动也不能作数。秦澈这样跟保镖解释,看他们露出为难的神色又不耐烦道:“那我就去两个小时总可以了吧。”
保镖们面面相觑,他们出过很多危急任务,却很少这样跟人诡辩,雪雁硬是给秦澈骂成了一群呆头鹅,横竖现在也联系不上雇主,他们把人看好了,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被关了这么久,秦澈都要忘记上一次参加集体活动是什么时候了。吃完火锅后一群人意兴阑珊,又闹着要去夜店。
周五下班后正是全民狂欢的时间,主唱在台上吼得撕心裂肺,各个卡座里也开始群魔乱舞,聚光灯闪得人眼前发花,秦澈终于觉出身体不适,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旁边卡座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先是一个警惕的声音在问:“几张票,能过海关吗?”
“肯定能的呀,”另一个人操着口粤地口音,“我们干一行多少年了,每年都有大把人过去打工,回来就能买楼结婚啦。”
先前那人犹豫道:“我再考虑考虑。”
“哎呀,舱位就那么几个,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呀。”
“你们在说什么?”秦澈探过头去,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有口音的那个染着一头黄毛,见他白白净净一副公子哥的模样,不耐烦挥手道:“跟你没关系,别乱打听。”
“你们要去哪儿?买什么票?”秦澈问答。
“去新加坡打工啊,”黄毛不屑地看着他,“小孩子不懂的啦,回家好好做功课先吧。”
乐点敲击着人的耳膜,头昏脑胀中不止秦澈哪来的勇气,提声道:“船票多少钱一位?我也想去。”
“哎呀你小点声,”黄毛把手里的票摔得啪啪响,“我们这是帮没有签证的普通人找工作的,你想去玩回家让老爸带你去啊。”
“我要去。” 秦澈坚持道。为了防止他往外跑,秦靖川早就借口把他的护照“保管”了起来,要是通过这种方式出国,秦靖川总不能再逮到他了吧。
那黄毛总算是认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几岁啊?”
“二十三了。”秦澈说。
“出去打工?”
秦澈面不改色:“是。”
黄毛总算撕了张票给他,一边掏出手机示意秦澈扫码付钱:“给你个单间,三天后我会发你个地址,你就去那里等着,会有人开车送你们去码头。”
保镖终于察觉出不对朝这边走了过来,秦澈快速跟黄毛交换了联系方式,面不改色起身跟人离开了。
秦靖川这两天实在忙得顾不上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在一处深山里,点明了要他单刀赴会。魏鸣将他送到最近的村庄,伪造出驻扎的假象,实则暗中派人随秦靖川摸了过去。
虽然过程比较激烈,但那几个人质也只是被打了一顿而已,毕竟这是在缅北,没有断手断脚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几位负责人都有些虚弱,年轻点的那个刚升职成弘泰东南亚分部总监,看到秦靖川顿时痛哭流涕,不管不顾抱着他嚎啕:“董事长,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另外几个老头也各自唏嘘,都说秦靖川心狠手辣,手刃自己的亲小叔也不眨眼睛,那看来也是谣传居多。不管怎样,董事长是亲自走了几十公里山路才把他们这些老骨头给救出来啊!
魏鸣看着他熬红的眼睛,也忍不住劝道:“暂时没事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这三天秦靖川加起来睡了不到十个小时,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但没办法,作为各方势力的角逐对象,很多事情都需要秦靖川亲力亲为,魏鸣还记得那些矿场工人在看到他时喜极而泣的神情,秦靖川的震慑力和凝聚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不用。”秦靖川摆手,示意她将那个几乎哭晕的年轻总监送回房里休息。
魏鸣好歹也是个军火商,这些天被他差遣来差遣去竟然都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决策确实让人信服,他站在那里如山岳般的背影像是能稳稳抵御一切不测。
魏鸣由衷道:“好吧,我承认之前的确是看轻你了,你不仅仅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其实不怪她看错,秦靖川在秦澈身边时更像一只藏起了所有爪牙的大猫,会用腹部厚实的长毛把幼崽揣进怀里,任凭他怎么闹腾,甚至是揪尾巴扯胡须都不为所动。
而当他走进丛林,那些赖以生存的技能都会被纷纷唤醒。无论他装得如何仁慈亲厚,彬彬有礼,都盖不过一身锐利的煞气。这个男人毕竟是秦家在最动荡时期的掌舵人,一己之力推着秦家百分之五十的灰色产业洗白上岸,别家三代经营才能完成的事,他短短十几年就做到了,手腕之强悍不得不令人侧目。
魏鸣笑着道:“你那个小侄子要是知道你这些丰功伟绩,应该会更崇拜你。”
“他为什么要知道?”秦靖川觉得诧异,在他看来,他的小秦澈最好永远都不要掺和进这些事里来,他是他最软的那一块心口肉,要是沦落到他的宝贝都要拿枪自卫的地步,那才真是完蛋了。
“所以你们夫妻之前缺乏沟通。”魏鸣摇头道,“你不能永远把他当成小孩子,他总要有长大的那一天。”
秦靖川固执道:“他不需要,我会为他处理好的。”
“那随你咯。”魏鸣耸耸肩,扶着瘫软成泥的总监先生离开了。
秦靖川没有时间跟她掰扯,明天晚上他约了跟缅甸国务资政昂山女士的会面。这代表他只有二十个小时的时间从这个鬼地方出去,然后把自己收拾齐整,准备跟一群政坛辩客打机锋。
从山里出去的时候正值破晓,天边亮起白丝,纠缠在深重的夜色里,打眼看去像是黑白两种颜色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手机恢复信号,秦靖川拍了张照片给秦澈发了过去,尽管他的手仍在发抖,还是编辑完了那条信息:早安,我的宝贝。
魏鸣站在不远处眼角抽搐,这实在太诡异了,连雇佣兵都斗不过的可怕男人,像个怀春期少年那样小心翼翼拍下日出的照片,若无其事发给自己的心上人。
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谈这种纯情的恋爱了!
秦澈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醒了,事实上他今晚也没有睡多久。中介发来的地点在市中心某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找了之前认识的一个跑龙套演员,换上和自己一样的衣服,打算在保镖眼皮子底下来一出偷梁换柱。
他照常在八点多起床,吃过早饭后做出情绪很坏的样子,说想出去逛商场。
侄少爷一早就发脾气,保镖们都战战兢兢的,唯恐叫他挑出毛病。秦靖川规定他平时出门必须有两个人同时跟随,秦澈便随意挑了两个眼生的,他们见到自己的次数不多,对他的身型没有那么敏感。
刚到商场地下,秦澈就支使其中一人去买奶茶,恰逢周末,出来逛街的人很多,那个可怜的保镖排在队伍末尾,反复在心里默念小少爷要喝的奶茶以及加冰少糖小料等一系列要求。
另一个跟秦澈进了商场,秦澈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你去帮我买份红豆烧,我在书店等你。”
点心铺就在书店对面,隔着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来往的顾客。保镖不疑有他,排队去买红豆烧了,不时回头看去,秦澈穿着普通白T和牛仔裤,背对他站在书架前,似乎正看得入迷。
而事实上秦澈进入书店后就和龙套成功对接,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从侧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那个演员按他事先吩咐好的样子站在书架前,捧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当保镖拎着热乎乎的红豆烧去给小少爷交功时,却见那个白T少年茫然地抬起头,竟然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一时间,保镖连自己可能的死法都想好了。
与此同时,秦澈已经稳稳坐上了前往码头的大巴。他上车后便低调地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在一群出国务工的民工里显得格格不入。
忍受了几个小时的异味和颠簸后,海港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这里的大部人都没出过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夹杂着各路方言的议论声。
港口停着的那艘小破船让秦澈大皱眉头,所谓的单间也不过是用布帘格出的格子间,而且这船不知道之前载过什么,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异味,秦澈刚上去就差点吐了出来。
“哪里来的?走远点。”陌生的口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秦澈就被人推搡了一下。那个民工将自己的包裹扔进船舱,盯着秦澈多看了几眼:“这娃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你多大啦?”
被这种充满了赤裸裸探寻意味的眼神盯着,秦澈浑身都不自然起来。他大皱眉头:“关你什么事。”
“嘿,小东西,脾气还挺大。”那民工龇着牙笑了笑,“老汉就住你隔壁,晚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小心一点。”
“你……”
“哎,干什么的,”舱管走了过来,把两人分开,“都少他妈给老子惹事啊,海警都管不着的地方,小心给你扔下去喂鱼。”
秦澈不自觉后退一步:“你让开,我要下船!”
突然脚下摇晃,他惊叫着朝后跌去,被舱管一把抓住揪了回来:“下船?想什么呢,都老实呆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船舱里登时没了动静。秦澈盯着愈发晃动的舷窗,骤然反应过来,船已经开了!
第32章 第 32 章(二更)
入夜, 秦澈抱着双腿缩在床脚,毫无睡意。
船上的环境是他全然想象不到的恶劣。除了用布帘隔出的格子间,大部分人都横七竖八直接睡在船舱里, 整个大厅散发着难言的异味, 乘客们因为什么打起来了, 舱管直接一人一闷棍, 哀嚎声和事不关己的呼噜声响了一夜。
秦澈不记得自己吐了几次, 肚子里空荡荡地开始绞痛, 然而船上没有食物, 也没有干净的纯净水,厕所是公用的, 恶臭熏天, 水龙头里淌出来的是未经过滤的咸水。
手机早被收走了,他终于开始害怕。秦靖川给他营造的世界太过坚固而美好,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觉得不可思议。
天亮后开始下雨,船在海面上剧烈颠簸起来, 秦澈死死抓着床沿不让自己滚下去, 脸色苍白却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舱管对他还有印象,见人实在难受, 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橘子递给他:“你这模样够俊俏, 可千万别病坏了,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寻个好人家,擎等着享福就行了。”
秦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浑浑噩噩发起了低烧,全身冷得厉害。半梦半醒间他听到船舱里传来巨大的骚动, 紧接着船身重重颠簸了一下,水手在甲板上慌乱地跑着:“海警, 是海警!”
秦澈随着人流到甲板上观望,听到身边的舱管狠啐了一声:“都他妈进公海了哪来的海警,回去!回船舱里去!”
人群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甲板上,舱管开始抓着他们的领子把人往回拽。海面上的云层很低,几乎就要压到桅杆似的,在灰蒙蒙翻滚着的天幕里,秦澈依稀看到几艘黑色的快艇从天边逼近过来。
有水手按捺不出拔出了枪,开始朝海面上点射,人群终于尖叫着如潮散开。秦澈眯起眼睛,这些船员虽然配备了火力,但并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他们的枪法比小孩子打的还要歪斜,不过几瞬的功夫,快艇已经逼到了近前。
快艇上的人显然更加训练有素,他们竖起长梯,像吸血虫那样死死咬住船身,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七八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从不同方向纷纷跳上了甲板。
秦澈缩在船舱里,听见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所有人安静地挤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舱门被狠狠踢开,有人拿着喇叭冲他们喊:“蹲下!都蹲下!”
秦澈还算淡定,也可能是低烧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直到有人在他头上套了黑色遮光袋,连双手也捆在身后。他不知道劫持这艘船的人是谁,只听到他们都说英语,也判断不出此刻漂到了哪里。他们像货物一样被丢在甲板上,秦澈本能弯起双腿,企图护住肚子。
船在天黑之前靠岸了,那些乘客被集中赶到了附近的仓库里,听候发落。
秦靖川收到消息时正在跟几个副议员喝茶,保镖的声音哆哆嗦嗦从电话里传出来,说侄少爷在商场里不见了。他霍地站起来,登时变了脸色,几个议员先生被吓了一跳,魏鸣瞪大眼睛:“要干什么,你疯了!”
“你的保镖怎么回事?”秦靖川暴怒,“眼皮子底下的人都看不住!”
两个翻译急忙出来打浑水,说秦总家里出了急事需要解决,您几位要不要先去休息下,这里是一点薄礼不要嫌弃……
魏鸣了解完前因后果也皱紧了眉头,好在她的人都经过严格训练,已经在秦澈消失后的几个小时内完成了基本部署。
“秦澈上了一辆大巴,目的地是海港。”魏鸣的脸色很难看,“现在已经开船一天一夜,说不定都进公海了。”
秦靖川心口发凉,眼前一阵阵眩晕:“马上找人去查,我不在家这两天小少爷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话音未落,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是秦家在香港的部下打来的:“董事长,航线上查获一艘可疑船只,已经控制住了,怀疑是……”
秦家有两条航道尚未洗白,会向抄近路的商船收过路费,也会掩护运输一些见不得人的货品,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偶尔会抓到一些贩卖人口或毒/品的走私船,基本就直接移交给海警送功劳了。
“你们自己看着办!”秦靖川不耐烦道,眼下没什么比秦澈更重要的事,他慌得心烦意乱。
“等等。”魏鸣按住了他将要挂断电话的手,“问问是什么船。”
秦靖川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铁青着脸色对那边吩咐:“把他们都关在哪里了?给我找个人。”
当秦澈的照片被部下传送到他手机里时,秦靖川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他匆匆结束了和缅甸议员的会议,直接乘专机飞到了香港。
秦澈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天气很热,而且潮湿,他一直在发低烧,感觉要到了身体的极限。身边有人哭,有人在怒骂,动静大了那些看管的人就会用棍子砸铁门来震慑他们。
在他即将昏过去的时候,有人将他的头套摘掉了,看着他的脸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秦澈就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单间里,这里环境也不算好,但好在有空调和简单的家具,桌上还摆了一份油香的烧鸭饭。
秦靖川在秦家私人码头的库房里见到人的时候差点被气晕,他前后离开不过一周,秦澈就把自己搞得像难民一样。脸颊削尖了一圈,身上也脏兮兮的,什么都不懂就敢上偷渡船,自己就那么穷凶极恶,值得他一次两次往外跑。
生气是次,主要还是心疼,秦靖川将昏睡中的小家伙打横抱起来,检查后没发现明显的创口,但还是要去医院进一步确认。
车子往浅水湾私人医院疾驰。在宽敞的林肯后座里,秦靖川让人舒服地躺在自己腿上,然后低下头去吻他。秦澈的嘴唇是凉的,口腔温度却很高,这副身体正在被低烧折磨。
秦靖川一阵后怕,要是这艘船没被劫下来,他不敢去想等待着秦澈的将是什么。
秦澈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他被洗过澡,而且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秦靖川就坐在对面的陪护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秦澈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神通广大了。他艰难出声问道:“这是哪儿?”
秦靖川面无表情走过来,将手机扔到他身上,却不肯跟他说话。秦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男人这是在生气。
生气的秦靖川拿棉签沾了水,一点点帮他润湿干涩的嘴角。秦澈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他坐上的不是出国打工的船,而是人口贩卖的偷/渡船,一旦进入他国领土,他们在海上就会被分销到各地,运气好的被权贵看上养起来,运气不好被割掉器官扔去做人体实验的也比比皆是。
还好他只是受了点惊吓,输液后就能出院了。秦家在薄扶林道有一幢山顶豪宅,私家路有几公里长,隐私性极好。地皮是秦淮序当家的年代收购的,在香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还一度成为热议新闻。
秦靖川开着那辆林肯亲自将人送到宅子里,摒退了三位华裔保姆,秦澈心里有点发毛,主动问他:“你在东南亚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叫秦靖川凶猛地扣在了门板上。他俯身吻他,力道大得像是在撕咬,秦澈很快就软了腰肢,全靠秦靖川扶着才没滑到地上去。
自从他怀孕后,秦靖川就没这样激烈地碰过他了,一时让秦澈招架不住。他喘息着擦去唇边的水渍,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靖川仍不搭腔,而是粗暴地撕掉了他的衣服,把人翻过去压在了墙上。秦澈周身一凉,猛地瞪大了眼睛,在被秦靖川从身后提起腰臀的时候哭了出来:“你别,我不想做……”
往常他要是这般求饶,秦靖川兴许还能放过,但他这次是真要给人吓出心脏病了,这么不让人省心,那就不哄了,有那么一瞬间秦靖川甚至生出了要在他身上栓条链子的冲动。
秦靖川把人压在墙上,从身后干他,大手牢牢托着略有凸起的小腹。秦澈十八岁的时候还没长开,完全是个半大孩子,这些年来也一直偏瘦,抱在怀里总是硌手的,怀孕后身体竟有了一些暧昧的曲线。
秦靖川听到怀里的人在哭,他扶过那张沾满泪痕的小脸同他接吻。秦澈不肯示弱:“我,我不要,我讨厌你……”
如果以前听到这话,秦靖川估计要难受得抽两根烟消愁,而现在他只木然撬开那紧闭的齿缝,里里外外尝遍了,叫秦澈再也骂不出抱怨的话来。
在客厅做完后,秦澈出现了脱水的征兆,秦靖川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吻那红肿的眼皮,一边哺给他电解质饮料。
随即他将人抱进卧室,压在床边又弄了一次。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兔毛地毯,不会硌坏膝盖。秦澈实在承受不住哭着爬走,但换来的是更加严厉的惩罚,便抓着床单放声大哭。
他这才发现秦靖川真正暴怒起来是什么样子,怕得整个人都要发抖了,身体再一次被翻过去之后他抱着肚子小声抽噎:“我,我肚子疼了,宝宝,还有宝宝……”
秦靖川再却仍不管不顾压下来,在他耳边漠然道:“反正你也不想要它。”
他那副阴狠模样,像是真要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种给弄下来,秦澈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微微痉挛。
其实秦澈再多求饶几句,秦靖川可能就停下来了。因为他现在就是纸糊的老虎,看着气势很足,实则外强中干,无穷无尽的后怕啃噬得他心脏发麻,仿佛一闭眼秦澈就又要从眼前消失了。
他们从午后一直断断续续到深夜,秦澈一直光着身子,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只是披一件秦靖川的衬衣。那个向来宠溺他的叔叔变得沉默又危险,秦澈昏睡过去几次,醒来后仍逃不掉无休止的侵犯。
他浑身都要被颠得散架,最终当着秦靖川的面可耻地失禁了。
疲惫加上巨大的心理刺激让秦澈昏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这次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整个人陷在巨大温暖的怀抱里。湿透的床单被换掉了,空气中氤氲着的味道却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去。
秦澈动了动,把身后的人推开,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他愕然坐起来,盯着小臂上的链子震惊到失语。
第33章 第 33 章
秦靖川见他醒了, 起身去端来了热水。秦澈不肯喝,他就捏开人的下巴口对口喂进去。
秦澈挥开他,盯着手腕上的链子, 其实那更像一条瑜伽绳, 柔软而弹性十足, 不会勒伤皮肤, 同时也极具韧性——扯不断。
他瞪着秦靖川:“你什么意思?”
秦靖川把水杯放下, 又端了碗花胶鸡汤, 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秦澈不肯喝, 他撕扯手腕上的绳子:“我要报警。”
秦靖川终于开口:“你可以试试。”
秦澈没想到他会这般蛮不讲理,尽量好声好气道:“你给我解开, 我不跑了, 总行了吧。”
秦靖川沉默着舀了鸡汤塞进他嘴里。
秦澈大怒:“我不喝!”
秦靖川把碗放下,作势又要去解他的衣服。秦澈抓着领口, 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反正你也不饿。”秦靖川木然道。
秦澈惊讶于这个男人竟然还有力气折腾,他身上已经青紫一片, 碰一下都会敏感地起一层鸡皮疙瘩, 甚至连小腹深处都隐隐传来酸胀的感觉,而秦靖川竟然还不知足!
他抬起腿来毫不客气踢在男人身上:“你疯了!”
“你懂什么!”秦靖川突然提声怒吼, “你知不知道那艘船要开去哪里, 你知不知道那是人口贩卖,就这么想跑?跟我在一起就这么叫你难受?!”
秦澈被吼得一愣,只见秦靖川犹如困兽般在卧室里焦躁地转圈踱步,似乎是极力忍着才没做出什么更具破坏性的事。最终他砰地甩上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 从卧室窗户能看到远处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景,秦澈扒在窗口, 看见秦靖川站在院子里抽烟,一支接一支抽得很凶。他本来就没有烟瘾,在自己怀孕后更是完全戒掉了,此刻站在一片淡蓝的烟雾里,竟显得整个人都沧桑了几分。
手上的链子传来轻微的拉扯感,秦靖川坏事做尽,现在倒顾影自怜起来了。秦澈心乱如麻,呼地拉上窗帘不再理会。
夜半时分,卧室门轻响。
秦澈侧卧在床上,没有动,他听见秦靖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似乎是换了身衣服,也洗了澡,身上有淡淡的柠檬味浴液的味道。
秦靖川先是在床边坐了很久,又拿起他的手腕,像是在看有没有被勒出痕迹。他检查了很久,久到秦澈在那温柔的抚摸里睡了过去。
秦澈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全身酸软得像是没了骨头。秦靖川一直在卧室陪他,见人有了要醒的迹象,便提前端了白粥来冷着。
秦澈醒来后发现手上的枷锁消失了,昨天的疯狂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但他仍对秦靖川心有余悸,哭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秦靖川只是给人一个教训,也并不想伤及了根本:“你听话了就放你出去。”
秦澈觉得头疼:“你未婚妻呢?不是跟你去了东南亚,你怎么不找她去?”
秦靖川深吸一口气,把粥水塞进他嘴里:“我找她干嘛?”
秦澈盯着他看 :“你总要结婚的吧。”
秦靖川苦笑:“是不是看到我结婚你就放心了?”
他迟疑着点头,秦靖川结婚后,当然要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家庭上,肯定就不会三天两头来折腾自己,到那时说不定就自由了。
他尽量不去深想自己对秦靖川的感情,不管那是幼侄对叔叔的孺慕,亦或是别的什么,如果要拿一辈子的禁锢去换,他宁愿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孤独终老。
秦靖川仍给他喂饭,眼神里却像是含了些沉甸甸的情绪:“记得你小时候还跟我闹,说不要婶婶,都忘掉了?”
秦澈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秦靖川几乎是他的全部,九岁时那位高大帅气的叔叔将他领进秦家,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射击,把他高举过头顶坐云霄飞车,也曾将他拥在结实的臂弯里轻声安慰。涓涓孺慕之情一点一滴裹挟着秦澈幼嫩的心脏,像是要将人溺死在里面。
他也曾幻想过两人会一直像那样生活下去,要是人可以不长大就好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勺子磕碰在碗底的声响,一碗海鲜粥叫秦靖川喂了个干净,末了他伸手擦了擦秦澈的嘴巴:“如你所愿。”
秦靖川在东南亚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他们在香港呆了几天,秦澈便虽秦靖川一起前往了缅北。
秦靖川的专机再次在机场降落,魏鸣依稀是看见他抱着条毯子下来的,走近了才发现哪是毯子,里头裹着秦家那位身娇体贵的小少爷。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拼命把家人软肋往身后藏,哪有带到身边的道理,魏鸣简直不敢置信:“你,你……”
秦靖川嘘了一声,快步将秦澈抱到了自己房间。
魏鸣不知道的是,现在的秦靖川宛若惊弓之鸟,宝贝疙瘩藏在哪里都不放心,还不如带在身边自己亲自看着。
东南亚的天气温暖而热烈,秦澈住了几天后心情都放松不少。他的肚子微微有点显怀了,小腹隆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圆丘,因此他学着当地人穿那种裙式笼基,可以遮挡身材。
现在秦靖川的工作主要是重建钻矿,对他而言轻松了不少。每天下午回来,都能看见秦澈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养了两只孔雀,他拿葵花籽喂它们,那大鸟跳到秦澈的肩上,亲昵地用翎羽蹭他,秦靖川远远看在眼里,真觉得那就像下凡的菩萨一样。
远远看见他,秦澈像个孩子那样跑过来,因为驮着两只大鸟,走路摇摇摆摆的,兴奋地对着秦靖川叫:“看!”
秦靖川笑着揉他的脑袋:“它们很喜欢你。”
这是他们在缅甸呆的最后一天,日落之前秦靖川带他去了市中心,租了条船去莱谬河划水。晚上住在当地的高档酒店里,秦澈的兴奋劲儿还没过,缠着秦靖川说这说那,像之前缠着秦叔叔那样。
秦靖川却显得有些疲惫,这些天他的身体一直是处于透支状态,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但他的小侄儿难得高兴,做长辈的肯定要陪,在酒店餐厅吃完西餐后又回房间露台看烟花。
这些年国内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大的烟花了,秦澈拍了好多照片,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一回头却只见秦靖川晃了晃,伟岸的身影轰然倒了下去。
他缓缓张大了瞳孔,视网膜将捕捉来的各种细节凝聚成一帧帧慢动作,漫天烟火还没落下,秦靖川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秦,叔叔……”秦澈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扑到身边摇他,“秦叔叔,秦靖川!”
在秦澈的印象里,秦靖川是很少生病的,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年过三十也没有长一丝赘肉,而且常年保持着搏击、攀岩等习惯,强悍得几乎不像由血肉组成。
所以在看到人倒下去后,秦澈立马慌了神,他一遍一遍喊秦靖川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回应。他跑出房间找到保镖,保镖立刻联系了他们的老板,等魏鸣跑过来的时候,就见秦澈跌坐在地板上捧着秦靖川的脑袋,看向周围人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警惕。
魏鸣马上联系人把秦靖川送到最近的医院,多亏不是在国内,如果秦靖川在董事会议上昏倒,大概第二天秦家就要乱成一锅粥,双子大厦会被各路媒体拍成连环画,她很明白这个男人身上牵连的多种利益关系。
去医院的路上秦澈一直在抖,几乎握不住秦靖川的手腕。
检查了血常规后,医生只能初步判断出秦靖川体内有炎症,然后开了一支点滴。魏鸣拿着病历回到病房时,只见秦澈坐在秦靖川的床边,面色苍白着,瘦弱又无助,半长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秦靖川还没什么事,他倒把自己搞得像未亡人似的了。
魏鸣在心里叹气,这俩人醒着的时候彼此别扭,出事了又一个比一个担心,真是造孽。她走过去拍了拍秦澈的肩:“不用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果然秦靖川在第二天下午醒来,怀里沉甸甸的,秦澈把自己埋在他的臂弯里,还在沉睡。这样子多乖呀,秦靖川没忍住多看了会儿,用手背去蹭那嫩豆腐似的脸颊,昨晚大概是吓坏了。
秦澈睡眠浅,这一碰把人碰醒了。他懵懂着睁开眼睛,就见秦靖川冲他笑:“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弄得像他才是需要被照顾那一个。
秦靖川的身体底子还是强悍,昏睡一夜后精神头恢复了许多,只是人看着仍有些虚弱的样子。他拒绝了后续治疗,想要立刻出院,秦澈不太赞同:“医生建议进一步检查确定病灶的位置。”
秦靖川脸上几乎要笑开一朵花,鼻尖抵着秦澈的额头磨蹭:“这么担心我呀?”
其实很秦靖川很清楚自己的健康状况,这些天来他频繁头痛,可能真如周谨平所说,到了亟待手术的地步。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秦靖川在心里想,还得再拖一点时间,他总得看一眼孩子。
回国后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果真宣布了要订婚摆酒的消息。连魏鸣都觉得吃惊,大骂他疯子,异常气愤地上蹦下跳:“当初合同里没有这一条!”
秦靖川仍不动如山:“我知道。”
但秦澈需要安心,别说是结婚,就算要他裸奔,秦靖川也不是做不出来。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在合同上坑人,他对魏鸣道:“结婚不需要你出面,魏家只要做到不跳出来否认这件事就可以了。”
“那你怎么结?”魏鸣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当她看到秦靖川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时,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里,魏鸣脱口而出:“你要娶的人是秦澈?”
秦靖川点头,甭管那小家伙再怎么犟,按住他拜了天地,入了族谱,从此就是他秦靖川的人了,还能蹦跶到哪里去?
魏鸣震惊到无以复加,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秦靖川这种变态控制狂还是早点被人收服了的好.
秦靖川摆酒的日子定下了,这在秦家可是一件轰动的大事。尽管这个日期定在了几个月以后,但婚礼准备的东西毕竟多,一家人凑在一块聚餐讨论。
一家人吃饭,准新娘没来,秦靖川倒把他收养的那个远房小侄带来了。这么些日子没动静,秦家人都险些将他忘掉,尤其是秦母王氏的脸色格外不好,那孩子打小就是个狐媚样,仗着有点哄人的本事,在自己儿子身边白得好几年好处。
这当然是她猜的,要是王芹知道秦靖川在房里的赖皮作风,估计会直接气个脑溢血出来。
上次魏鸣来家里,她是没看出秦靖川对那个未婚妻有感情,怎么突然急着结婚?做母亲的急着打探,秦靖川只高深莫测地一笑:“有了呗。”
“真有了!”王芹险些叫出声来,顾忌着自己主母的身份才勉强压下,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弯了起来:“男孩女孩呀?”
秦靖川说:“您甭管男孩女孩,反正以后我的东西都会是孩子的。”
见他大势在握的样子,王芹终于收敛了些。
秦靖川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开枝散叶,已经是难得,她这做母亲的深知不能追得太紧。既然那个女人肚子里有了秦家的子嗣,可不是得赶紧娶进门来才安心。
秦淮序老爷子看起来兴致也不错,当即铺开纸笔,由秦靖川在旁边伺候研墨,写了幅“缘结同心”的字出来。
秦正玲在旁边笑着说:“老爷子就是宠靖川,靖文那次说要订婚,都没有这排场呢!”
“姑姑您说笑了。”秦靖川谦虚道,“靖文还没到时候,等他办酒了,爷爷肯定也得写一副不是。”
二叔也说:“靖文他没你有出息,秦家到你们这一代,全指望你扛着呢。”
小辈们大都不了解当年夺权的事了,当初秦淮序越过几个儿子女儿,把秦家的权柄交到孙子手上,不是没人提出过反对意见的。但当时正值动荡时分,除了秦靖川还真没人能把一个烂摊子收拾得如此利落,特别是秦正业一派直接销声匿迹,改革结束后,反对的声音自然小了下去。
甚至因此有人传出,秦淮序当年也不是有意放权,而是秦靖川算好时机演了出逼宫大戏,逼死小叔后趁老爷子伤心欲绝,直接坐上了当家人的位子,所以直至今日秦淮序都没认同他的管理作风。那次改革使得秦家元老们遭遇重创,好多人移居海外,现在只能看到他们的子孙在集团中活动的痕迹。
到了现在,秦靖川执掌大权,起码明面上做到了对老爷子的毕恭毕敬,谁还能挑出他们爷俩的不是?
况且像秦靖川这样精明的人,场面功夫必定拿得十成十,听说前些日子刚从缅甸救回了几个秦家旁□□几家人一回国又是送礼又是道谢,在族内搅出了不小的动静。
眼看秦靖川这位子是越坐越稳了。
老爷子写完字后便有些精神不济,被保姆扶着休息去了,一帮小辈又缠着秦靖川赐墨宝,毕竟能见到当家人的次数不多,都逮着机会可劲儿邀宠。
那些个侄子侄女秦靖川都不一定能叫全名字,视线扫过,只见秦澈缀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窗外似乎在出神。他起了做弄人的心思,故意点秦澈的名字,带着一股大家长的威严:“过来帮我研墨。”
桌边立刻让出了一小片空地,秦澈顶着众人目光的压力走过来,秦靖川问他:“该叫我什么?”
当着外人,秦澈垂眉顺眼:“董事长。”
小辈们只敢在心里唏嘘,这种家庭聚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得绞尽脑汁凑个辈分出来,哪里有主动疏远的。只有老管家秦乔生站在门边冷汗频频,看出了秦靖川的坏心思,恐他弄得无法收场。
果然,秦靖川在心里冷笑,不肯轻易放过:“错了,再想想。”
秦澈改了口:“叔叔。”
“哎。”秦靖川舒坦了,让他站到自己跟前。这活儿秦澈小时候就学着干,他的毛笔字也是秦靖川交的,人小的时候腕力不足,笔画总是软软绵绵,秦靖川就从后面托着他的手肘,练一个小时下来,秦澈的手都酸了,秦靖川却仍屹然不动。
小辈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磨墨这事儿也有讲究,老爷子刚用过的笔墨就在边上,秦靖川却要换新的,猜不透掌门的意思估计要遭殃。
只见秦澈端起那砚台,往笔洗里一泼,涮洗干净了又从抽屉里取了块上好的松烟出来。
秦靖川脸上笑意渐浓。
秦澈右手执磨,垂直扣进砚台,顺逆时针各打了五圈。他的皮肤极白,松烟墨又带着乌亮的光,动作起来倒像乌木为骨,白玉做肉,一圈圈盘活了,绕得人眼花缭乱。
秦靖川也很久没享受过这般待遇了,几乎要得意地在心里哼出小曲儿。只见秦澈磨好后将那块松烟妥善擦干,又挑了支粗细适中的兔毫笔,放入唇间轻轻一抿弄湿笔头,再吸取少量墨汁后交到秦靖川手中:“叔叔请用。”
那模样,那姿态,让秦靖川哪还有写字的心思,几乎想把人压在这桌面上欺负。他也纳闷,在一起这么多年,连孩子都怀了,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还是能立刻对着秦澈起反应。
小辈们也看呆了一片,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说道:“那这第一副字就送给这位弟弟吧。”
他甚至连秦澈的名字都没记住。
秦靖川端着长辈架子看向秦澈:“想要什么?”
秦澈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恭顺模样:“叔叔写什么都行。”
秦靖川想起他方才盯着窗外出神,恰好两只白腹秧鸡钻进池塘里,便提笔写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澈抿起嘴,看着那一笔一画逐渐成型,有种被当众欺负了感觉。连站在门口的老管家都眼前一黑,给侄子送情诗,这叔叔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叔叔。
秦靖川写完后大约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强买强卖般将墨宝塞进秦澈怀里,欲盖弥彰地四下扫了一眼:“下一个是谁?”
秦澈看着那老家伙的模样倒觉得好笑,秦靖川竟然也会害羞,真是稀奇。
等停笔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沉入林间,整个秦家大宅笼罩在一片紫色的霞光里。
晚饭时分,秦澈照例是要坐小孩那桌的。秦靖川怕真有小孩子闹他,也但心他误食一些不该吃的,专门叫他去自己身边坐,弄得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他们尴尬,秦澈也尴尬,整张桌子上只有秦靖川依旧坦然自若,把秦澈吃不完的鱼羹倒进自己碗里,然后给他添上新菜:“这个小酥肉汤不错,你尝尝。”
那自然而然的架势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次,差点把王芹的鼻子气歪。
秦澈作为外侄,已经习惯了在本宅谨小慎微,并不想得到太多关注,趁大家聊天的间隙,他对秦靖川低声说:“你别这样。”
秦靖川最爱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侄儿就该对着叔叔撒娇嘛,平时在家里要自由要独立的,搞得他头大。他得意了,趁势猛追,故意低声道:“我送你的那副字喜不喜欢呀?”
要是秦澈稍微示弱一点,他保准顺他心意,叫所有人都舒坦。
果然,秦澈轻轻点了点头,秦靖川笑意放大,却突然听见他小声说:“等到你结婚那日我送给新娘子挂在婚房里。”
这回轮到秦靖川鼻子被气歪,又不能当众发作,只得恶狠狠地威胁:“看今晚怎么收拾你。”
经过秦靖川这一天的搅和,秦家上下都重新正视起这个不起眼的外侄来。毕竟就算他得秦靖川的喜欢,受宠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秦靖川都到了要结婚的时候,还这样把人带在身边,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入夜后,秦澈为了躲避那些视线,早早就回到小院,缩在空调被里看电影。秦靖川还在跟几个长辈喝酒,一直聊到很晚才回来。
大概因为要结婚了,他是真的高兴,秦靖川喝得不少,澡都没洗就要扑到床上亲他,一双大手在秦澈身上胡作非为:“老婆,身上真软……”
秦澈怕他用蛮力压着肚子,拼命把人推开:“你别过来呀!”
没想到秦靖川真要到烂醉如泥的地步了,被他一推竟然咕噜咕噜滚到了床底下,坐起来时脸上带着委屈:“你怎么总是这样?”
这模样哪还有半点当家人的姿态,秦靖川应该感谢秦澈这些年竟然都没想过要把他失态的样子拍下来,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可能都要被人家活活笑话死。
秦澈冷着脸看他:“我怎么样了?”
“你不喜欢我给你写的字,不爱吃我盛的饭,”秦靖川还真数算上了,“我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要,让我怎么做才好呢?”
秦澈都要气笑,没想到秦靖川心里竟然藏着天大的委屈,要是他这样就委屈了,那自己这些年跟在他身边,怀孕后束手束脚连活动范围都被限制,遭的这些罪又算什么呢?
他自顾自翻过身去,要不是小院只有一间主卧,都不想跟醉鬼同床共枕。他浅眯了一觉,迷糊醒来时感觉头顶有灯,结果回头一看,秦靖川仍蜷在原地,红着双眼睛瞪他,像被那负心汉抛弃了的秦香莲。
秦澈暗自叹气,这人做了这么多孽,别叫他轻易醉死了。他下床跻拖鞋,把秦靖川扶起来:“先去洗澡,洗完澡回来睡。”
秦靖川像个被抽一下转一转的陀螺,站在浴室门口不肯进,仿佛里面有什么吃人的怪兽似的:“一起洗。”
秦澈的耐心即将耗尽:“我已经洗过了。”
秦靖川作势又要往地上坐,这十足的赖皮样让人闻所未闻。秦澈把人扶进浴室,刚调好水温,就被一只爪子按在了冰凉的瓷砖上,他忍不住轻哼一声,给了醉酒的秦靖川极大的刺激,几乎是循着本能就想往里面进。
他半梦半醒,借酒装疯,一边撕扯秦澈的衣服一边喃喃:“好宝宝,你就可怜叔叔这一回,再给一口吃吧。”
醉鬼力大无穷不要脸,秦澈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曼妙曲线隐匿在蒸腾的白雾中,秦靖川几近虔诚地将他按在墙上,低头去吮吻他微凸的小腹。
这个姿势让秦澈觉得无比怪异,手指抠在湿滑的墙壁上,只觉得痒:“唔,秦靖川!”
不等他抬手推拒,肚子里划过一阵奇异的感觉,秦澈登时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腹部,眼睁睁看到那里凸起一片轻微的弧线,又慢慢沉寂下去。
就像是里面的胎儿不堪忍受父亲的骚扰,慢吞吞翻了个身子。
秦靖川也愣住了,他的嘴唇还贴在秦澈的肚皮上,感受到了最轻微的起伏。下一秒,他脚底打滑,像每一位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新手父亲那样激动不已,然后重重跌在了秦澈跟前。
那可是实实在在地跪了。
跪自己的老婆孩子不丢人,秦靖川在清醒的时候尚且如此,喝醉后更是没脸没皮,像只大狼狗一样把脸贴在秦澈的肚皮上蹭来蹭去:“踢爸爸一脚,再踢爸爸一脚。”
秦澈简直没眼看,都要被他挤到墙缝里了,往旁边撤开一步怒斥道:“秦靖川,你有没有点出息?”
秦靖川被吼得一愣,霍然站了起来。秦澈警惕地看着他:“又抽什么疯”
秦靖川一把箍住他,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双臂如铁铸的一般,勒得人动弹不得,秦澈无奈道:“你至于吗?”
热水劈头盖脸浇下,水雾中秦靖川竟然有点发抖,半晌他将人放开,眼眶通红。
秦澈满脸狐疑,应该只是被热水刺激到了吧,秦靖川怎么可能会哭。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此刻他开口要秦靖川的命,这位当叔叔的大概也会毫不犹豫撞死在墙上,还要考虑那血花崩得漂不漂亮,能不能讨他小侄儿的欢心。
秦靖川喜欢到束手无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34章 第 34 章
第二天一早, 秦家人齐聚在前院大客厅,陪老爷子吃早茶。
秦淮序旁边的椅子空着,当家那位没到, 大家便围坐着聊天。秦丹凝狐疑道:“靖川的作息从来不乱的, 十几年都这样, 怎么突然转了性?”
秦靖文打着哈欠:“你们昨晚听到野猫叫/春没有, 一声声儿地没断过, 大哥可能被烦得不想起。”
“乔生, 去把他叫起来。”王芹直接吩咐老管家。
别人心理没数, 她可特地打听过了,秦澈昨晚压根没回自己的房间, 去了哪里不言而喻。她只恨这外侄太入秦靖川的眼, 这么些年竟然都没叫他腻了,大概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没等管家动身, 一阵有力的脚步从外面传来,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秦靖川早锻炼回来, 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还没进门他就开始吩咐厨房:“大火快煎,细火慢炖, 这鱼鲜得很, 可千万别给我糟蹋了。”
厨娘赶紧去接了照办,秦靖川这才进屋,裤腿上还带着泥,脸上汗水一道一道的,不像当家, 倒像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秦正玲惊奇道:“早茶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这鱼汤烧来给谁喝呀?”
秦靖川去洗了手, 抻抻衣服坐下:“喂猫。”
眼看王芹又要发作,秦正昌按下妻子的手,在其中和稀泥:“吃饭吧。”
大家纷纷动筷,埋头吃饭,默契地没去打听秦靖川成日带在身边的那个小侄怎么没起。
众人强压着好奇,秦靖川仿佛毫无察觉。他心情大好,亲自剪了肠粉去孝敬老爷子:“爷爷您尝尝。”
昨晚折腾了半宿,秦澈怏怏缩在被窝里补觉,秦靖川醒了酒,愣是不困了,满脑子都是那小家伙在秦澈肚子里翻身的情景。
半夜两点多,他精神抖擞地去健身室打了半小时沙袋,又把门外嗷嗷叫的野猫逮住扔到了二叔家的院子里,总算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结果早上六点还是准时醒了。
秦靖川实在闲不住,出门跑山,半道见到有人在钓鱼,便起了兴致,让老头把鱼竿借他玩玩。可他哪里是耐得住的性子,咬空两杆后就不想干了,花大价钱挑走了桶里最大的两条。
一顿饭吃饭,屋子里飘满了鱼汤的鲜香。秦靖川去厨房看他的鱼,汤汁浓白,飘着一点鹅黄的油星,正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他满意了,溜溜达达回到小院,秦太太总算醒了。他昨晚让这老东西弄得腰酸,懒在床上不想起,秦靖川便贴上去摸他肚子,一边摸一边问:“小捣蛋鬼起了没有啊,太阳都照屁股了。”
那夹着嗓子的声音太过怪异,把秦澈逗笑了。秦靖川觑着他的脸色献宝:“起床吃点东西好不好,给你煨了鱼汤。”
他偷换概念:“那鲫鱼可是你好叔叔清早起来亲自去钓的。”
秦澈不喜欢在老宅享受特殊待遇,缩回被子里:“我没胃口,你让人端去给老爷子喝吧。”
“一大早就不承我情,真锥心呐。”秦靖川把人捞出来,抱在怀里套上衣服裤子:“老爷子每天有吃不完的好东西,看不上这点鱼汤,你甭操心。”
好不容易伺候人起床,秦靖川去把吃食端来,监督着人一口一口喝下去。
秦澈穿着宽松的府绸衣裤,过长的碎发虚虚攒了个揪,安静坐在红木桌后面喝汤时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更别说那些透过领口毫不费力就能看到的指痕吻痕,秦靖川简直不敢多看第二眼。
家庭和妻子的概念毫无预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搬了椅子坐在人身边,大手去摸那弧度喜人的小肚子,一边装模作样问道:“好吃吗?”
鱼是清涧里长大的野鱼,厨娘技艺精湛,说不好喝是假的。秦澈喝得鼻尖都微微冒汗,矜持给出评价:“还可以吧。”
结果秦靖川故意气人:“没问你,我在问小宝贝呢。”
“你……”秦澈急着反驳,被气噎住了,老家伙急忙替人揉胸口,“你才是小宝贝,别着急啊。”
难得周末大家清闲,能回来聚会,当家人一直缩在小院不露面像什么样子。秦澈吃完饭便赶人:“别老呆在这儿,你去前院陪老爷子说话去。”
秦靖川耷拉着眉毛,挺委屈的样子:“我这不是怕你无聊。”
秦澈顶烦他故意装相:“你不在这我还能自在些。”
秦靖川被夫人打包丢回大客厅,哪有半分失意的样子,一整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陪女眷聊天时声音都洪亮了些。他没见到王芹,叫了管家来问,秦乔生说老夫人身体不舒服,吃完饭就回去躺着了。
秦正昌夹在母子间格外难做,劝道:“你去看看你妈。”
秦靖川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事实上父亲这个词在他的记忆里是长期缺位的,秦正昌没有好名声,早年间眠花宿柳,连带着他这个长子也被人戳过脊梁骨,说他上梁不正下梁。
在他对童年的初始印象里,父亲秦正昌是几乎没怎么出现过的,母亲王芹原本是大家闺秀,嫁到秦家后开始操持一大家子的里外琐碎,硬生生变得强势,泼辣,越来越不被丈夫待见。常在一起玩耍的富家子弟都把父亲当做自己的发展目标,秦靖川一回家面临的却只有父母无穷尽的争吵和怒火。
秦靖川当家后父子关系也并没有缓和,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做出礼数周全的样子来。
秦靖川上楼去看王芹了,房间里关着灯,死气沉沉的,他皱眉道:“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你连话都不愿跟我说一句,如果不这样,你能记得我这个母亲?”王芹躺在床上,呵斥声中气十足。
秦靖川觉得头疼:“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芹竟掩面流泪,声音里尽是酸楚:“靖川,你都快结婚了,也是时候收心了,整天和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二婶今天还问我,那个秦澈到底是什么人,我该怎么回答她,爸妈的老脸都要没处搁了。”
“你就听妈一句话,咱们给点钱把他打发了,他想去哪儿都好,出国也行,秦家保证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听到这话,秦靖川几乎要冷笑出声:“你以为人家愿意跟着我,那是我逼他!他从小没少跟您这儿受委屈吧,我当兵的那两年,秦澈都是怎么挨欺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芹见他有算总账的意思,哭声更加尖利:“为了外人都要混出仇来了,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秦靖川不耐烦道:“我就是把您当母亲才留了几分面子,要是旁人敢说这话,您看看我会不会把他撵出去!”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卧室里拉着帘子看不清状况,女佣在走廊上叫他:“大爷,大爷,出事了!”
秦靖川霍地拉开门,脸色黑青着:“吵什么。”
女佣吓得打着摆子:“……侄少爷,侄少爷掉到井里去了!”
“什么?!”秦靖川声音一厉,不顾身后王芹如何出声阻拦,大步匆匆走了出去。
秦家老宅每个院子里都设有水井,这些年来陆续封了一些,仅留下一口老井用作观赏。元宝石光滑油亮,井后立着的龙纹石碑据说是哪朝皇帝赐的,刻着几个遒劲的板书:家和万事兴。
秦靖川赶到的时候井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出声怒喝:“都让开!”
人群蓦地安静下来,朝两边分开了,秦靖川往井口里一看,只见秦澈泡在半身高的凉水中,浑身哆嗦着,被冻得面色发白,像落在陷阱里的小兔,看到他后似乎想叫一声秦叔叔,但嗫嚅着嘴唇还是忍住了。
秦靖川心如刀割,在周围人的惊呼里翻上井沿,竟要纵身往下跳。秦靖文冲出来拉他:“大哥你冷静一点,已经吩咐人去找工具了,马上就回来。”
老井已经废弃,里头积攒的都是雨水,但无论怎么说也没有眼看着当家人往泥水里跳的道理。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七手八脚上前拉他,有叫靖川的,有叫董事长的,乱哄哄闹成一团。
“都给我滚开!”秦靖川发了怒。硬是挣脱了四五双手,撑着井壁小心翼翼滑下去,稳稳落到秦澈身边。
他不敢多做思考,掐着秦澈的腰把他举过头顶,让人坐在自己肩膀上。秦澈受到惊吓浑身发软,秦靖川便潜到水里,弯腰让他骑在自己背上,一点点将人托举出水面。
众人围在井口看着,都吓呆了,万万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秦靖川在井底怒吼:“还不赶紧接着!”
家眷们呆了呆,争先恐后将秦澈拉了上去。
秦靖川见人出去才松出一口气,管家拿着浴巾在旁边准备着,将秦澈整个包裹了起来。秦澈上去了也不肯走,顶着毛巾的小脑袋往井底看,人还是懵的,一张小脸骇得发白。
“我没事。”秦靖川摆手,“快去让他们给你擦擦,别感冒了。”
秦澈守在井口不知道动,直到下人们拿来了梯子,手忙搅乱竖在井里,秦靖川顺着爬了上来。
两人浑身都是湿泥,秦靖川还要狼狈一些,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小院走,吼人去找医生来检查,秦靖文嘀咕了句“看着也没什么事儿啊”,差点被秦靖川第一个逮住泄愤。
还好那口老井不深,淤泥厚,井底存了些水缓和了下坠的冲击,秦澈只是吓了一跳,检查后没什么大碍。
当着人面,他不肯叫秦靖川抱,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靖川盯着周谨平,问了三遍有没有事,周谨平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解释道:“那井最多三米,底下有湿泥和水,缓冲了不少,小少爷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秦靖川总算把气儿喘匀,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愤怒得要杀人,但这事他还是要彻查的,黑着脸吩咐下去:“侄少爷落水的时候都谁在场,自觉站出来。”
第35章 第 35 章
秦澈掉到井里前, 明显感觉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
当时他把秦靖川打发去大客厅,自己从小院里溜达出来散步。秦靖川那些个表哥表姐的孩子扎堆在一起玩,他们大约是从父母那里听说过秦澈的, 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 见人过来便央求他帮忙捡掉到井里的玩具。
秦澈走到井边一看, 水面上果然浮着一个遥控飞机一样的东西, 他自己够不到, 打算让管家去拿个竹竿来, 刚要起身, 后腰便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登时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多亏秦靖川有教他一些应急的本事, 秦澈在情急之中调整了自己落水的姿势, 只呛到了一点水。那群顽劣的孩子围在井口笑,像是在观察什么狼狈的小动物, 直到女佣尖叫着跑过来才变了脸色。
惹事的孩子们站成一排,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只是指认的事实在让秦澈为难, 他根本没看清是谁推了自己, 而且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外侄,一没受伤二没生病, 这个说法怎么看都难以讨要。
结果秦靖川不依不饶起来, 虎着脸色像要吃人:“都不说是吧,那就全都关祠堂,断吃断喝,看看他们能熬到什么时候。”
这下不光几个小孩子,连他们的父母都变了脸色, 慌忙出面道歉:“靖川,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 都是跟侄少爷闹着玩呢。”
“他们也是你的侄子外甥,都没吃过苦的,你真忍心?”
“小孩子不懂事,让他们给侄少爷道歉,下次就记住了。”
秦靖川看着秦澈沉默的侧脸,似乎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不敢去想自己当兵的那两年,秦澈独自在大宅里都经受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秦家家法,故意伤害同族子孙,轻则罚祠堂,抽荆条,重则打板子,你们选一个吧。”
见他认真起来,那些表哥表姐也骇白了脸,急忙呵斥自家孩子:“谁推的你倒是快说呀?”
“是不是你推的,快去给哥哥道个歉。”
终于,闹剧到最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哇得哭了起来,在父母长辈严厉的眼色里几乎要吓得失禁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哭:“我,我就是轻轻一推,想跟小秦哥哥开玩笑的。”
他是秦靖川表哥的儿子,秦正玲最大的孙子。当姑姑的只能出面:“靖川,大宝是闹着玩,一不小心把人挤下去了,是不是?”
那个孩子觑着奶奶的脸色改了口:“是,是的……我们当时想捡水里的飞机,一不小心把小秦哥哥挤下去了。”
秦正玲看向秦澈,表面公正严肃,实则给人施压:“秦澈,他说得对不对?”
不等秦澈开口,秦靖川就道:“姑姑,这人刚从井里捞上来,有没有吓出病还另说,您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上来就这样拷问,是想逼死谁”
这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了,那孩子的母亲吓得瑟瑟发抖,推着孩子往前:“快,快去给你小秦哥哥磕头道歉,去呀!”
那孩子走到秦澈床边跪下,不停磕头,憋着声音不敢哭。明眼人都看得出秦靖川在爆发的边缘,秦正玲脸色铁青,却不敢上前把大孙拉起来:“靖川,大宝也是你的侄子,至于为了点小事就这样逼孩子?”
“我这是替姑姑教育下后辈。”秦靖川冷哼一声,“要是秦家子孙都是这种残害手足,敢做不敢当之流,这个家才真是要完蛋了。”
另一个表姐浑身一震,把自己的孩子推上前:“去道歉,给你靖川舅舅道歉。”
涉事的孩子在地上跪成一团,哭嚎声夹杂着父母着急的辩解声,听得秦澈反胃。
他脸色一有变化便叫秦靖川察觉了,将人全部轰出房间,该问话的问话,关祠堂的关祠堂,等小院终于清净,秦澈疲惫不堪地靠在床头:“你没必要这样。”
“那什么事情才有必要?”秦靖川坐在床头,摸他重新吹干的柔软发梢,“我最后悔的是几年前没这样做,让你在大宅由着他们欺负。”
说罢,他仍心有余悸,翻身上床将秦澈拥在怀里:“还好没出什么事,否则把他们全家开出族谱都不够赔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做事都已经有了大人的影子,他们对秦澈的态度大多也来自长辈的授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开口说道,秦靖川为了一个外侄大发雷霆,严惩了本家的几个孩子,往好处说是公正不阿,往坏处讲就是他不念本家情分,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放在眼里。
秦澈在水里泡得浑身发冷,浑身僵着,手脚一时暖不过来。秦靖川便掀开衣服,将那双脚丫子揣进怀里捂着,一边按摩一边想,他的小秦澈月份大了,逐渐显怀不说,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也危险。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问题,以为在老宅就能万全无忧,看来下次回来得把保镖也带上才行。
午饭时间被推迟,大客厅里人人自危。犯事的那几家都没上桌,秦正玲也借口不舒服回房间去了,早晨还闹哄哄的客厅顷刻安静下来,秦靖川面不改色,照样给老爷子夹菜。
这一大家子人对他而言,责任是多过情分的,秦靖川不认为自己的处理方法有什么不对,他总不能让他的小侄儿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白白受委屈。
下午他载人离开,去医院又追加了十几项检查,确保胎相都没问题才最终放下心来。只是秦澈受到惊吓后情绪一直很激动,他放松不下来,也没办法休息,秦靖川便把人抱在怀中抚慰,恨不能吻过全身的每一寸皮肤,用尽浑身解数去取悦那副青涩的身体。
秦澈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坐在秦靖川身上,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秦靖川第一次都是又快又猛,迅速把人弄软后这副身子就任他予取予求了。
这对秦澈来说太过刺激,有种平地而起直上云霄的眩晕感,顶峰到来时他抱紧了秦靖川宽厚的肩膀,咬在他颈侧,带着哭腔抱怨:“你们秦家人都是坏种。”
独自在秦家生存的那两年他是吃尽了苦头的。书包和作业本消失不见是常事,有时候吃着饭被人叫出去,再回来桌上的菜就被收走了,那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晚上故意弄出噪音吓唬他,把他领到树林里丢掉……在井底的短短几分钟,这些记忆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早就不习惯诉苦,被秦靖川抱在怀里时却忍不住想哭,一阵一阵打着哭嗝,把秦靖川夹得满头青筋。
他替他抹泪,含住那嫣红的唇瓣,秦澈半睁着的瑞凤眼有些失焦,瞳仁儿被洗刷得黑亮,像是没有意识的玻璃娃娃,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秦澈成年后很少哭得这样委屈了,让秦靖川都难得生出了几丝罪恶感,他手无足措地哄:“都是坏种,我明天就把他们全部革职,给我的宝贝出气。”
秦澈总算回拢一些神智,本家的人在弘泰各部担任高管,哪有秦靖川说得那么容易,但他又怕人真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提醒道:“那可是你亲表哥。”
秦靖川掐着人的腰往下按:“你不用管。”
秦澈登时尖叫起来:“别,别!太用力了!”
“哪儿能啊宝贝,”秦靖川胡乱地哄,“没全进去呢。”
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一张小嘴叭叭的,弄得秦靖川满头是汗。等停下来时秦澈已经陷入昏睡,手里还紧紧攥着秦靖川的衣摆,嘴巴瘪着,像是梦里还在委屈。
能不委屈吗,秦靖川想起他在井底的可怜模样,心里又要揪着疼了。他替人清理掉身上的黏腻,蹭过小腹时又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在闹腾,他虎起脸来胎前教育:“嘘,你妈刚睡着,别乱动听到没有?”
里头的小肉球像是察觉到来自父亲的威胁,真的不动了,在他轻柔的抚摸下,秦澈的眉头也渐渐舒展,终于彻底沉入梦乡。
秦靖川替他换上新的衣服,最近几周秦澈足不出户,看着是胖了点,原本平坦的胸部也像长了两个小桃核,仔细拢拢也能有小半把肉了,这副身体被他仔细调养,皮肤比穿在身上的府绸还要细腻,叫人爱不释手。
秦靖川守在床边,像守窝的大狗一样安静又温顺,上午的戾气全然消失不见,等那一大一小都全然安静下来,他才放心拥着人睡了。
秦澈断断续续做了整晚的梦,他梦到还没来秦家的时候,在大学校园里等身为教授的父母下课。小秦澈乖巧又漂亮,一个人坐在草坪上能玩整个下午,那些学生都喜欢逗他,给他买零食,教他背唐诗,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见到父母,给他们背出新学句子。
可转瞬间,这些美好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那是一个周五,他在课间跟同学们玩得正开心,老师突然慌慌张张进来领走他,告诉他爸爸妈妈要不行了,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等小秦澈赶到医院时,属于父亲的那张床已经空了,母亲微弱地呼吸着,氧气面罩模糊了她的样子,秦澈只记得她满脸都是血,嘴唇嗫嚅,像是想嘱咐他什么。他在梦中拼命凑近了,也只听到轻浅的两个字:“去找……”
去找什么呢?秦澈不知所措,等母亲也要被推走的时候才想起来嚎啕大哭,有个男人把他从病床上强行拉开,秦澈回头去看,竟觉得那人的模样十分熟悉。
“我妈妈呢?”小秦澈痛苦又茫然。
“车祸死了。”那人说道。
秦澈睁着泪眼机械道:“我要去找妈妈。”
“不行。”那人轻易便提住他的领子,让他动弹不得,“你要去秦家。”
他到底是谁?秦澈在梦中挣扎,突然远远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澈澈,澈澈……”
秦澈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光大亮,秦靖川担忧地注视着他:“宝宝,做噩梦了吗?”
秦澈目光发直,被喂了一点热牛奶后又重新跌回被子里,车祸第一时间出现并带走他的那个男人是谁?秦澈怎么也记不起来,就仿佛那人凭空从秦家消失了一样。
第36章 第 36 章
整个早晨秦澈都有些心神不宁, 切午餐肉的时候差点切到手指。秦靖川立马把他手里的餐刀夺过去,将自己切好的那一份推给他。
他这副样子秦靖川自然不会放心把人留在家里,一大早就拎着人去公司了。秦澈小小一个孕夫, 需要准备的东西不算少, 要吃的钙片和各种补剂就六七样, 午睡用的腰靠, 饭前吃的益生菌, 零零总总收拾出一大包。
秦靖川走得匆忙, 中午开会时冷不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叶黄素, 搞得董事们面面相觑。
秦澈有些怏怏的,来自童年的巨大阴影让他心情变得很差, 任性起来午饭也不肯吃, 筷子都懒得拿,倒是很能心安理得接受秦靖川的投喂。
他找来找去, 还是秦靖川的怀抱最能让他感到安心,午饭后就着对方的手慢吞吞吃了两块红豆烧, 一歪头便枕着那宽厚的肩膀睡了。
可怜秦靖川推掉了下午的所有会议, 签个字都不敢大声,在自己办公室小心翼翼犹如扫雷, 看着秦澈睡得香甜的样子也只敢在心里骂两声:快起来, 折腾死你叔叔我了,等生完宝宝肯定跟你算总账!
秦澈醒来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惊奇秦靖川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老男人在他屁股上抓了两把:“终于醒了?快给我揉揉肩,哎呦。”
秦靖川这两天肩膀痛得厉害, 他知道多半是病理性原因,脑肿瘤已经严重压迫到神经, 但秦澈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不敢走。
秦澈站起来,把身上作乱的手抖掉,绕到椅子后面给秦靖川捏肩。秦靖川的筋骨坚硬,力道小了根本觉不出痛痒,秦澈使出十分的力气,边捏边漫不经心道:“你也给我开一个办公权限吧,我要跟你一个级别的。”
秦靖川登时有一种被人吹枕边风的危机感,但那柔葱般的小手还在身上按着,他被吹得头脑灌风,根本没有过多思考的余地:“你要办公权限干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你每天都在做什么事。”秦澈说道。
想了解公司一把手每天做什么事,还要最高办公权限,这要换成别人都得被秦靖川骂得满地找头。但那是秦澈,是秦靖川把公司拱手送上还要担心他要不要的主,他几乎是满口就答应了:“闲得无聊了是吧,我回头就让杰西卡给你开一个,孩子长大了终于知道替叔叔分担了。”
秦澈倒真没有什么涉及公司业务的想法,最高办公权限能查到公司历年来的组织架构,他实在很想找一找当年车祸时出现的男人到底是谁。
拿到了许可,他便按得敷衍起来,手底的力道有一下没一下,搞得秦靖川直叫屈:“你哪怕多装一秒的样子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心疼?”
难得秦澈的精神头好了些,下班后秦靖川不着急带人回家,开车载人去了郊区的一片庄园。
这片园子是秦靖川几年前买下来的,当时没想好要建什么,在秦澈怀孕后正式开始动工,现在已经颇具雏形。
园子本来就靠山向水,风景极好,园内百分之五十都是绿化,还有一小片草场。秦靖川把车开进私家路,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领着人沿路往里走:“喜欢吗?”
秦澈还没摸清状况,只觉得庭院幽深,站在抄手游廊上能感觉微风阵阵,极为舒服:“这是哪里?”
“私人庄园。”秦靖川说,“等以后你月份大了就来这里住好不好?”
现在秦澈的身形尚不明显,穿上宽松的衣服还能藏起肚子,等以后月份大了再住市区的别墅就不方便了,那里院子太小,不够解闷,附近又人多眼杂,万一有哪个爱嚼舌根的传出去不好收场。
秦澈没料到他想得如此周全,就听秦靖川继续道:“这里离浅海医院也近,万一有个什么要紧事我们不至于太过仓促。”
不远处的泳池还在施工,两人绕开施工地,去宅子的主客厅和书房转了一圈,沿着小路出了拱形门,便是一大片草场。
秦澈定睛看去,不远处竟然有两匹骏马打着响鼻,依傍着在夕阳泼洒的天幕下悠闲吃草。这两匹都是秦靖川亲自去拍卖会拍的冠军马,此前一直养在法国的马场,退役后便接了回来养在这里,请专人看护。
他远远吹了声口哨,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驰而来,枣红色那匹更加高大,马腿修长,是专门跳高的,脾气也更加暴烈。纯白色那匹是温血马,体型相对较小,也更加驯顺一些,适合长距离耐力跑。
它们许久没见到秦靖川,都很亲昵地依过来,低垂马头求他抚摸。
秦靖川一手薅着马头,在草场西风里看向秦澈:“想骑吗?”
秦澈点点头,要骑那匹高的。
他骑马的本事也是秦靖川教的,初学时大概十四五岁,小秦澈天生秀气,对这些高大的动物本能地心生畏惧,刚坐到马背上时连马腹都夹不紧。秦靖川告诉他要目视前方:“动物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的,你不能害怕它,要想着如何去征服。”
似乎一眨眼间,那个骑在马背上怎么也追不上他的小豆丁就长大了。秦靖川回过神,就见秦澈真的牵住了枣红马的缰绳,正抬腿往上翻。
“祖宗!”秦靖川上前将人拦腰抱下来,在他不服气的目光里将另一匹更加温顺的白马牵了过来。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让秦澈在孕期独自骑马,亲自拉缰绳给人当马夫,牵着秦澈慢悠悠在草场转了一圈。
临走时秦澈还依依不舍,要不是尚未完工,几乎就想现在住进来了。秦靖川看着他的眼神,有种押宝赌对了愉悦感,盯着他的眼睛进一步试探道:“我想把这里当成婚房,你觉得怎么样?”
秦澈一怔,继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他强压下这种莫名的情绪,是他要秦靖川结婚的,这个男人结婚后自己就自由了,他点点头说:“我觉得挺不错。”
“还远远不够。”秦靖川说道,他的小侄儿喜欢打斯诺克,还要建一个台球厅,靶场也要建,泳池只有一个会不会太少,庄园里的绿化树似乎有点单调,应该引进一些会开花的品种,花卉的话就选风车茉莉,得栽种一大片才行,免得枯死了又惹人伤心。
回去的路上秦澈都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秦靖川以为他累了,放慢车速在高架上爬行,一边在心里盘算,婚房带着小家伙看过了,还有婚服,首饰,他得抓紧时间,在孩子出生前把喜事办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靖川都干劲十足,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二十岁拼到三十岁,丝毫不觉得疲倦似的,就连杰西卡都觉出老板最近的脾气好了不少,像个大后方已然稳定的男人,有什么在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冲劲儿和动力。
秦澈这些天也一直在公司,秦靖川把自己的书桌收拾了一小片区域出来给他,表明了要带教的架势。
拿到权限后秦澈第一时间登录了内网,翻出公司历年的组织架构图,将时间线拖回十几年前。
他竭力回忆着那个男人的样子,车祸刚发生时,小秦澈备受打击,连怎么到秦家的都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回忆起来却尽是古怪。
那个人几乎像卡着点出现的一样,怎么可能车祸刚刚发生,连秦澈都还在学校没收到消息,远在本宅的秦家人就已经风尘仆仆抵达了事故现场。秦澈不愿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而这个巧合背后的真相让人不寒而栗。
那说明他的父母很可能遭遇了一场蓄意谋杀。
秦澈感觉自己握着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在组织架构图跳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然而,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地,秦澈就辨认出了当年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那张脸。
那个人很清瘦,鼻梁和山根十分挺拔,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时候有种冷然睥睨的感觉。他还记得对方在望向自己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虫子,而现在那张高冷自负的脸慢慢出现在了组织架构图的首位。
这代表他曾经在某一段时间担任秦家的家主,弘泰的董事长。
秦澈慢慢下拉滑鼠,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秦正业。
竟然是他。
秦澈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到底有什么纠葛,让当年的秦家家主亲自出现在外戚的车祸现场,并且带回了他们的孩子。
没等他想出个头绪,笔记本被人一关,秦靖川强行把他掳走:“看什么东西这么认真,眼睛都发直了。”
秦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随着肚子日渐膨隆,属于他调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度思虑让秦澈相当疲惫,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闹腾着不肯老实。一连几天上吐下泻后又被秦靖川提留进医院,胎儿已经快十八周,正是发育的关键时期,周谨平建议他适当注射一些安胎药物。
安胎药是屁股针,需要连着打一周,打完第一针后秦澈就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医院了。实在太疼,针包消不下去,任凭秦靖川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第二天一早,秦靖川起床时就发现人不见了。别墅内外的保镖都说没见着人,就连在客厅忙进忙出一早上的老管家都表示没见到侄少爷下楼。
秦靖川多半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秦澈小时候不愿意打疫苗,就会用这种方式躲他,衣柜、储物间、洗衣机都藏过,被捉出来也不长记性。
他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回到主卧突然听到床板底下发出了些细微的动静。秦靖川深吸一口气,把床底柜拉出来,只见秦澈躺在里面,双手护在肚子上,正若无其事地装睡。
秦靖川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蹲在外面好声好气商量:“宝宝,听话,起来吃早饭。”
秦澈翻了个身,像被扰了好梦似的:“我不太饿。”
“那就不吃了。”秦靖川说,“直接去打针吧。”
“你!”秦澈扭回头来瞪他,几乎想捂屁股:“我昨天打的还疼呢!”
秦靖川不容拒绝地把人从床底柜抱出来,秦澈揽着他的脖子,小身体一耸一耸的,几乎都要撒娇了:“叔叔,那个真的特别疼,我好好吃药还不行吗?”
从卧室到医院,这一路几乎是没下地的,连衣服都不用换,秦靖川直接抽了条毯子把人裹上,开车就往医院走,等好不容易打完,脖子上多了数条抓痕。
秦靖川对此毫不遮掩,甚至明晃晃地去公司会议上招摇,大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董事长又被夫人打了,指不定要拿谁开涮。
秦澈没意识到自己这种不肯配合的行为有多折腾人,反正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有秦靖川在背后稳稳兜着,秦叔叔永远会给他作闹的底气。
然而他的安胎药刚打完,秦靖川却病倒了。
立秋的第一场雨水后,北城闹起了一场流感,医院人满为患。
秦靖川病得猝不及防,症状也像是流感,只是发烧尤其严重,烧起来一身一身地出汗,整个人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几乎要虚脱。
整个秦家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连照顾了秦靖川几十年的老管家,都没见他病得这么严重过。
秦靖川拒绝去医院,只接受家庭医生的治疗。周谨平警告他肿瘤已经开始摧毁身体的部分免疫系统,拖延的每一天都会大大增加手术的风险。
而当面对那一家老小时,周谨平却谨记着雇主的吩咐,只说是普通感冒,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
秦靖川从昏睡中醒来时,就看到秦澈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蹙起的眉毛像是纠缠着无限心事。
他心中酸胀,抬手去摸那柔腻的脸蛋,一开口嗓子竟沙哑得厉害:“怎么还在这里,去休息一会儿吧。”
老管家端着药和温水走进来,叹息道:“侄少爷不肯吃晚饭,非要在这里等您醒过来。”
秦靖川接过药吞了,他依然头疼欲裂,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艰难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要下床。
秦澈按住他:“你要去哪儿?”
“晚上还有一个跟纽约分部的会议要开。”秦靖川说道,“可能要通宵了,用不用先哄你睡觉?”
秦澈摇头,似乎突然察觉出了秦靖川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醒来后他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甚至高烧仍没褪去,他就已经穿好正装,像平常那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了电脑前面,同时用英语和西班牙语跟大洋对岸的同事沟通。
高烧的第二天秦靖川就回到了公司,他在极力向外界隐瞒自己的健康状况,连杰西卡都不见。
秦澈真正意义上充当了他的办公室秘书,才意识到秦靖川对待公事有多么严肃认真。
他替他整理未来的行程规划,每天都有两到三个会议,和不同合作方的饭局,以及要批复的无数文件。秦澈整理起来都觉得累,更不必说把这些计划一一实施。
见秦靖川拿笔的手都在抖了,全然一副不要命的架势,秦澈冲上去将他的笔夺下来,冷着脸警告他:“你要去休息了。”
秦靖川眼下郁着黑青,嘴唇苍白干裂,精神头却还可以,他把人拉到身前,将脑袋埋在秦澈腹部,像是在汲取什么养分似的,半晌抬起头来:“心疼我啦?”
秦澈木着脸:“我怕你死了不好跟他们交代。”
秦靖川却突然笑出来:“就算我死了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的。”
秦澈不喜欢听他假设这些有的没的,但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人累死。他咬了咬唇,半晌才慢吞吞用肚子顶了顶他:“孩子……孩子也想你陪它睡觉。”
秦靖川一听,耳根子都要软成泥,果然不论什么时候还是秦澈最会拿他。他借着病得寸进尺:“那你香我一口,香一口我就去睡。”
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秦澈真想把他脑壳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拗不过人,俯身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下一秒就被秦靖川拖进怀里,稳稳当当抱了起来:“走,睡觉去。”
秦澈睡得不太踏实,半梦半醒间总担心秦靖川又起身走掉。然而那双大手一直在他小腹处流连,暖烘烘捂得人极其安心,没留神就真睡了过去。
醒来后秦靖川果然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脸色总算没有那么苍白。他将一叠文件放在秦澈面前:“看一下这几个项目。”
秦澈大致翻看了几眼,发现是几个海外重金属矿的投资申请。
他望向秦靖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合格的助理需要提前为老板筛选出优质的项目,”秦靖川说道,“把资料一股脑堆过来让上司去选是实习生才做的事。”
这严苛的行事作风让秦澈有些无法接受,但看到男人虚弱的样子,又觉得似乎不能跟病号计较。他把这些资料拿走重新审核,傍晚时分将挑选出来的优质项目递到秦靖川案前。
秦靖川拿过文件夹翻了翻,脸上没什么表情,弄得秦澈都有些紧张,有种中学时期被老师当面检查作业的心虚。
最后秦靖川问他:“为什么选择乌拉尔联邦的这个矿?”
秦澈查了资料,这个矿前些年都有稳定的产出,而且出口路径成熟,在经济动荡的那几年都能带来正向利润。但解释后秦靖川却摇头:“做生意不能光看利润,还要看来自各方的利害关系。”
“巴西这个虽然小一点,但它是海外荣家推荐过来的,跟荣家合作开采的话可以借助他们的环大西洋航线进行运输,弘泰近几年的发展战略背住没有,要优先拓宽对外贸易航道。”
认真工作的秦靖川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不论什么时候他的条理都异常清晰,时刻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在决策上不容拒绝。
秦澈知道他们在公事和私事间需要一些磨合,因为这个状态的秦靖川和那个在家里被他呼来喝去的秦叔叔简直天差地别。
他不太服气,抱着文件回去研究。很多知识他以前明明接触过,可一直缺乏实践经验,真正操作起来总会有些漏洞。
秦靖川坐在老虎椅里,看着他用功的样子,仿佛脑袋里的锐痛都削减了不少,要是知道一场病痛能让秦澈这般听话,那他真得多病两天。
总有一天,他精雕细琢护在怀里的宝贝需要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
秦澈被他盯着,就像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写作业一样,总有种放不开手脚的不自在,忍不住扬声提醒:“你等会儿还有一个会要开。”
秦靖川朗声笑道:“不打紧。”
会议也分轻重缓急,面对客户方当然要严肃对待,而像这种公司内部会议,他只需要露个面就行。
秦澈不再去理这老狐狸,慢悠悠翻着案头的文件,弘泰每天都有新项目进来,有的得益于百年经营,有的则是靠秦靖川的私人关系。他看到一本雪雁安保公司的合作企划书,知道是来自秦靖川的那位联姻对象,便将文件隔空丢过去:“自己看。”
秦靖川分神看了几眼,笑骂道:“这娘们就知道阴我。”
魏鸣把明面上的合作价格降低了,却将各种杂费提高了百分之十,总价几乎没有变化。秦靖川从文件里倒出一封亲笔信,上面写着斗大的几个字:这是假结婚的额外收费!!
“结婚”两个字又狠狠取悦了秦靖川,一想到自己的小侄儿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他的嘴角就止不住扬起来。
秦澈瞥见他对着一本文件笑得眉目含春,面无表情低下头,抬声道:“这个地方我看不懂。”
秦靖川果然把文件撂下走过来,一看秦澈指着的那项收费,高深莫测地笑了。
弘泰在海外有众多产业,每天都有上千万吨的货漂泊在海上,供养私人武装和打点各路政府的费用不会少,这些费用被伪装成杂费隐藏在财报里,以秦澈的道行当然看不懂。
他抚摸人温凉的耳垂,还在发烧的身体将秦澈烫得一哆嗦,只能僵硬着身子被他慢慢把玩那片薄肉。怎么这么乖,秦靖川更起了做弄人的心思:“问我问题应该叫什么?”
秦澈叫他捏住敏感处,硬着头皮道:“秦叔叔。”
“错了,要叫董事长。”秦靖川稍微用了点劲儿。
秦澈稳了稳心神,有种被上司调戏了的羞耻感:“董事长。”
当上司的却一点都不稳重,借着生病不能久站的理由把秦澈抱起来,自己坐到老虎椅里,再将人揽在两腿中间,秦澈的肚皮几乎顶到桌面,浑身局促:“你别这样。”
秦靖川却已经恢复了那种严肃刻板的姿态,抽出纸笔将杂费慢慢拆分,一项一项讲下去,左手也没闲着,还没二两肉的胸口,浑圆的小肚子都惨遭毒手,弄得秦澈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看纸上写了什么。
“上课走神,该罚。”秦靖川吻了他一口,赚尽便宜后总算道:“这些需要慢慢理解,不着急。”
秦澈刚要点头,便感觉秦靖川的手掌滑到了裤腰,他身体一僵:“董……秦靖川。”
叫得这么好听。秦靖川烧得头昏脑涨,自制力也跟着变坏了,只觉得怀里的人说不出的温凉滑腻,他叼着秦澈的耳朵,没脸没皮道:“现在是潜规则时间。”
秦澈瞪大了眼睛,被他说得又羞又愤,伸手去推这登徒子。不料秦靖川掌住他的小腹,灼热呼吸尽数喷在颈侧,得寸进尺:“嘘,我们轻着点,别把小宝贝吵醒了。”
秦澈受不得他一点挑拨,被抱上桌面时只记得将文件和电脑推开。
他不敢在办公室里出声,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哭了,秦靖川的体温本来就比他高一些,发烧后更是炙热。到达顶峰时他盯着秦靖川尚带憔悴的面容,心道这次怎么没病死他。
第37章 第 37 章
秦靖川生病的这几天, 秦澈被迫处理了不少公司事务。他学得很快,被指导过几个项目后开始学着自己上手,在商业管理上表现出来的天赋让秦靖川都暗自吃惊。
其实这也得益于秦靖川手把手的亲自教导, 他年少时掌权, 又没有父亲引导, 很多经验都是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 调/教人的时候自有一套方法。再加上秦澈自幼跟在他身边, 在家里随便捡张纸都是财经要闻, 耳濡目染十几年, 学习速度当然飞快。
以至于后来几天,秦靖川给他放开了更多的权限, 甚至暗自揣摩, 如果秦澈不是被收养,而是纳入族谱的秦家子孙, 说不定能在弘泰闯出一片席位。
秦澈处理生意上的问题和他对待生存的方式是一样的,曾经那段漂泊无依的生活让他看待事务异常谨慎, 本能地会抓取一些错漏信息。他从小寄人篱下地生活, 尽管能从秦靖川那里获得优渥的资源,却没有权力去任意处置它们, 因此在面对一些方案时总是会再三思考, 然后提笔斟酌着写下自己的意见。
他上手没两天,就有秦靖川的旧部察觉出不对劲,如果不是签名没变,几乎要怀疑秦靖川是不是突然转了性,怎么变得温和起来了。
其实秦家刚经历完一场清洗, 像一头受伤的猛兽亟待舔舐伤口,温和的领导人更能使一个百废待兴的企业迅速从低谷中走出来。
随着肚子逐渐变大, 秦澈开始穿一些宽松的新中式衬衫和直筒裤。他骨架小,是很能藏肉的,因此身形和之前并无什么两样,只有沉甸甸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圆润的不同。
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不像孕早期时那样折磨他,秦澈每天的精神还不错,在办公室也能从早坐到晚。
在秦靖川尚未痊愈时,有个无法推掉的应酬找上了门,邀请方正是先前巴西矿场项目的发起人荣家,对方在收到弘泰的合作意向后便安排了这场饭局。
秦靖川是有意让秦澈结交一些圈子中的人物的,因此他病病歪歪地请求夫人出马应酬。
“你只管跟他们说话就行。”秦靖川叮嘱人,“喝酒的事交给我。”
荣家此前并没听说过秦靖川有什么一儿半女或者同胞幼弟,因此在看到他身边跟了个冠冕如玉的美人时不免心中吃了一惊:“秦老板,这是……”
秦靖川往夫人身后一站,大方介绍道:“我侄子。”
豪门世家中叔侄相争的事可不算少,尤其是叔叔尚未退位,当侄子的就锋芒毕露,就是秦靖川都至今背着逼死自己小叔的传言。
但那位荣先生也是人精,见秦澈光芒内敛,穿着件素白色水墨衬衫,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便知道这叔侄俩私下的交情必然不错,甚至可能是秦靖川一脉提拔的“自己人”,这次是领出来见场面来了。
想到这里,他急忙拉开椅子让秦澈入座:“我就说小秦先生一表人才,秦家后生可畏啊。”
这些恭维话秦澈从小随着秦靖川应酬的时候就听,很能泰然处之,也不跟主人家推脱,坦然入座了。
他身上没有世家子那种恃才放旷的优越感,又是在大荧幕上混过的,微笑时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拿捏得十分到位,专注听人说话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瑞凤眼里满是真诚。
都不用酒过三巡,荣老板刚要给他倒酒,就被秦澈彬彬有礼地拒绝了:“实在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适,恕这回不能陪您喝了。”
“奥,奥,不能喝酒啊。”荣老板猛地反应过来,也是,这孩子看起来这么小,不爱喝酒也可以理解,马上叫来服务员,献宝一样把菜单捧上去,“这里还有果汁和蔬菜汁,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喝的。”
秦澈选了一壶鲜榨柳橙汁,满桌人赶紧附和:橙汁好,健康。鲜榨柳橙汁是他家的特色,小秦先生真会选!
秦澈在早在几年就被捧成荧幕宠儿,更多的附和也听过了,因此只是淡淡一笑,亲和又不怯懦,泰然自若的样子像极了久居深宅的公子,轻易便能俘获人们的好感。
秦靖川坐在他的左手侧,本来还时时准备给他的小侄儿救场,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吃味,生出了些自家宝贝终要被捧出去见人的无奈感。
他轻咳两声,像是要吸引人注意般,拿起秦澈面前的瓷碗:“瑶柱汤喝不喝?”
秦澈点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人服务,似乎是习以为常。
荣先生看向秦靖川:“秦老板你不厚道,家里有这么个青年才俊,怎么不早两年带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
秦靖川哈哈一笑:“早两年他还在读书呢,不懂这些。”
实则在心里暗诽,荣家很早之前就移居海外,生活方式极度西化,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老滑头都抱的什么心思。
荣先生十分豪爽:“这样吧,今晚结束后我们带着侄子也去放松放松,家里有个店,正好请小秦先生赏光暖个场。”
秦澈刚要开口,荣先生就看出了他要拒绝的意思,搬出秦靖川来说事:“侄子先别急着拒绝嘛,你秦叔叔以前也可喜欢了,之前我们都是一起去的。是吧,靖川?”
秦靖川眼前发黑,先前他大刀阔斧修剪海外旁支,没少借助荣家的帮衬,跟他们这帮人混的时候也就不能拒绝得太死,伪装出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去了,等开场后再偷偷找机会溜走,那时候大家各自美人在怀,当然没人想起来去拦他。
谁成想竟然在外面留下了这样一个名声?!
不等他解释,秦澈就转过头来,瑞凤眼微微挑着,轻浅的笑意深入不到眼底:“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能坏了秦叔叔的好事,就奉陪一次吧。”
“小秦先生果然爽快!”荣先生拍手叫好,已经打电话踅摸起妞儿来,态度暧昧地冲秦澈眨眨眼:“不知道小秦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男人还是女人?”
这种话题在他们的圈子再也正常不过,更何况合同已经签下来了,只是一个维护关系的朋友聚会,轻松随意一点当然是好的。
秦靖川本来就生病未愈,虚汗都要落下来了,几乎想立刻扛起他的小侄子就跑。然而秦澈却八风不动,甚至有闲情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那就叫和叔叔一样的吧。”
这回秦靖川的汗是真要下来了。
荣先生了然一笑,对秦靖川揶揄道:“看来你的小桃这回要跟别人了。”
每次跟这帮人出去,秦靖川都有固定点的人,那是个艺校学生,极其有眼力见儿,察觉到秦靖川没有那种意思后便离得他远远的,甚至还会掩护他遁走。
客人都走了,小桃自然清闲,还能白领一笔丰厚的薪水。
而现在陪过他的人要去陪他大着肚子的老婆,秦靖川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血压大概往爆表那挂冲去了。
“小桃。”秦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紧箍咒一样让秦靖川脑袋直嗡嗡,“那就她吧。”
人都点好了,事不宜迟,大家早早结束饭局,直奔荣老板新开的□□——金万象。
包厢早就准备好了,金碧辉煌的吊顶,开瓶任选的酒水,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豪气。荣先生还谨记着秦澈的喜好,特地叫经理选了五六种果汁送上楼来。
秦靖川直觉大事不妙,贴心好叔叔一样凑到秦澈身边低声询问:“累了吗?累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回去休息。”
秦澈抬起头,盈盈笑眼在璀璨灯光下格外勾人:“没有呀,不要扫兴嘛叔叔。”
荣先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粗着嗓子道:“就是就是,我侄子第一次来家里玩,得叫他玩够本不是。”
怎么就是你侄子了!秦靖川刚想骂醒醉鬼,就听到经理带着小姐们来敲门了。
夏天才过去一半,姑娘们的衣服都往少了穿,稍微弯腰连底裤的颜色都看见,八九个人进来后屋子里都多了阵阵香气。
那位小桃格外熟稔,一见到秦靖川就知道自己今晚又能早下班了,当即就攒了个甜美的笑容出来:“秦先生好久不见,小桃都要想你了~”
荣先生哈哈大笑:“你想他也没用,今晚照顾好这位小少爷。”
小桃一愣,还没等失望涌上心头,马上就看到了坐在沙发正中的秦澈。她看过不少综艺,一时觉得眼熟:“咦?”
秦澈淡淡地看过来,稍长的发梢随意拢着,面沉如水的样子几乎跟节目里欢脱炸毛的形象两模两样了。小桃深知她是没资格打探客人身份的,甚至连名讳都不必知道,见人冷淡,便主动娇笑着坐过去:“小老板想喝什么酒?”
“他不喝酒,”荣先生笑骂道,“给他倒果汁!”
小桃也只是愣了一下,立马倒了果汁端上来,丝毫不怯场:“小老板都喜欢玩什么游戏?”
秦澈扬扬下巴,指向秦靖川的位置:“就玩你平时和他玩的游戏。”
小桃终于意识到不对,这怎么不像老板点陪酒,反而像正房夫人捉奸来了,再说秦靖川平时也根本不玩,屁股没坐热呢就走了。
小桃在这一行做了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满屋子人中大概也只有秦靖川和这位小老板没喝酒。小老板的神情还算清醒淡定,秦靖川却像是要坐不住了,频频看过来,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心念驰转间,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些喝高了的老板们看不出,小桃却是一眼就察觉了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她觉得小老板应该也不想喝果汁,便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压低声音如实道:“您有所不知,那位秦先生平时相当无趣,根本不会玩什么游戏,都是稍坐一坐就走了,连酒水都不会碰。您要是想玩,小桃可以教您几种新的。”
小桃说起来轻松,其实小吊带里冷汗涔涔,私下里嚼客人舌根可是大忌,万一事情不是她猜想的那样,今晚她大概出不了这个门。
但看秦靖川关切的脸色,要是她把这小老板伺候不开心了,同样也捞不着好果子吃。
秦澈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才冷着脸道:“不用了。”
小桃心下一松,知道自己是躲过一劫。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荣先生已经又灌了几杯白的,把怀里的姑娘调戏得惊叫连连。秦澈突然转过头去道:“荣先生,巴西那个矿场秦家确实非常看好,但运输上的问题还有些事想要请教。”
荣老板兴致高昂,大手一挥道:“这个小秦先生大可放心,我们荣家就是做航道出身的,别说一个矿了,那集装箱全在码头摆着,侄子需要的话尽管调遣。”
拉关系都到了这个地步,荣先生醉意朦胧地瞅着他:“也别荣先生荣先生地叫了,我不求跟靖川一个待遇,你叫我声荣叔叔总可以吧?”
秦澈笑着端起果汁碰了下他的酒杯:“荣老板年轻气盛,自然跟叔叔二字沾不上边,您不嫌弃的话就当过了今夜多我一个朋友可好?”
荣先生哪里还敢说嫌弃,稀里糊涂把酒端起来就喝了:“小秦先生爽快!”
把航道的事情聊妥,秦澈今夜的目的算是彻底达到了,他悠闲地靠回沙发里,不等小桃服侍,便先举杯跟她碰了一下。
小桃受宠若惊,赶忙端起酒杯来干了:“小老板有什么吩咐?”
“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吃了就让人昏睡不醒的药。”秦澈思忳道,“没有副作用的。”
他们这种地方确实能搞到一些市面上没有进口药物,小桃却没想到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小老板也会需要,急忙道:“有的,纯动植物材料,保准不少身体。”
她从小皮包里掏出一包,老老实实递到秦澈手上:“一次半包就足够了。”
秦澈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了,终于站起来看向坐立难安的秦靖川:“走吧,秦叔叔,我们回家。”.
回去是秦靖川亲自开车。一路上秦澈都侧坐在副驾驶里,给司机一个冷漠的背影,像是只被惹不高兴了的猫。
秦靖川自然不敢说话,等红绿灯的间隙看过去一眼,车窗外迷离的灯光映照在秦澈脸上,平静的脸色看不出喜怒。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小侄子好像真的长大了,秦澈很少会有像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是前几年的秦澈撞到今晚这种情况,估计当场就会爆炸,提着秦靖川的耳朵把人揪走。
酒场环境吵闹,秦靖川根本没听清秦澈都跟小桃说了什么,因此愈发感觉心里没底。绿灯亮起,他给油跟上前面的车子,主动道:“今晚这种场合我真很少参与,那个姓荣的之前帮过我们家不少忙,他喜欢嘛,我都是去坐一下就走了。”
秦靖川很少遇到难以解释的问题,一来是没有值得他费心解释的人,二来是今晚这个哑巴吃黄连的局面也太乌龙了,打碎了牙都得硬往肚子里咽。
果然,秦澈终于翻过身来淡淡看了他一眼:“给你未婚妻解释去吧。”
我未婚妻能是谁?就是你呀小秦老板。
秦靖川砸了一下喇叭,被秦澈又瞪了一眼后彻底老实了,讪讪一笑:“前面那辆车在游神呢,走这么慢。”
等回到家,乔安叔已经在浴室放好了热水,洗澡时秦澈都不由他代劳了,自己洗完,兀自盘腿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秦靖川从浴室出来就见他一副观音坐/莲的模样,只穿着宽松的T恤和裤衩,微挺的小肚子从裤腰里挤出来,袒露着一片雪白皮肤。
秦靖川走过去,不顾人嫌弃地坐在秦澈对面的茶几上,掰过他的小腿放在掌心里揉捏:“别这样坐,影响循环。”
秦澈睨他一眼,不吭声。
“还生气呢宝贝儿?”秦靖川叫苦不迭,“我以前这不是没正当理由拒绝,等结了婚你就看吧,这些事情我碰都不碰。”
秦澈终于抬起眼来看他:“你结了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靖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哄了,不结婚不行,结了婚也不行,现在秦澈好歹不再说要把孩子弄掉的话,但眼神里的冰冷还是让他心底一凉。
秦澈好像真的毫不关心他会跟什么人结婚。
他像一条沮丧的大狗:“宝宝你乖,就听叔叔一句,今晚那种地方我去了都不一定能抽身,咱下次可千万别答应啊,尤其……”
尤其是我不在了的时候,得有多少山猫野鬼等着叼你啊。
不怪秦靖川现在不敢动刀子,要是手术台上发生一丁点意外,他都不知道他的小秦澈该怎么办。
这些亲爸亲妈都不一定会嘱咐的话,都让他一个当叔叔的给唠叨完了。秦澈控制不住去想,要是父母去世后的那几年秦靖川没有出现,自己现在将会沦落到一个怎样的境地。
那些亲戚是没有人愿意收留他的,在居无定所的那一年里甚至没人提出要让他继续完成学业,如果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耗下去,他的命运大约也不会比小桃好到哪里去。
所以就算秦靖川有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毛病,甚至隐瞒他让他怀上这个孩子,但这个男人也确确实实把他从那种命运中拯救了出来,给了他这些年衣食无忧的生活。
秦澈垂眸思索,要是有一天真要跟秦靖川断绝一切瓜葛,他应该也是不会恨的。
秦靖川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病气,嗓音沙哑也尚未完全恢复,可他却仍把秦澈冰凉的脚丫塞进怀里,此刻已经捂得热热乎乎。
秦靖川时刻觑着秦澈的脸色,见人表情似乎是松快了一点,赶紧追加保证:“我真没说半句假话,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小桃。”
还小桃,秦澈忍无可忍,把双腿从秦靖川怀里抽回来,悠然道:“小桃说你们之前经常玩一些游戏……”
“什么!”秦靖川几乎要喷火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就要掏手机打电话:“她污蔑!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你急什么?”秦澈也跟着站起来,捡起他垂落在身前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一下一下打着圈抚摸。
秦靖川愣住了,眼睁睁看着秦澈牵住他的手继续往上,直到攀上胸口。秦澈盯着他的眼睛,若无其事道:“前些天,我感觉这里好像不太对劲,有点胀,也有点疼,你能感觉出有什么变化吗?”
秦靖川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似的,宛如未开荤的少年第一次触摸心上人的身体,一张嘴结结巴巴:“好,好像是大了点。”
秦澈把他的手更用力地往下按:“大了多少?”
秦靖川几乎要在心里咆哮了,心肝儿你要是不开心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剪刀,可别在这里折磨人了哎呦。
可秦澈仍觉得没完,柔若无骨地贴在秦靖川身上,他最近换了一种味道的沐浴露,秦靖川要被奶乎乎的甜香熏晕了,听着人在耳边道:“酒吧的游戏好玩吗?有这个刺激吗?”
秦澈说完便握住秦靖川的下巴,一点点往下压,让他注视着自己,最终掂起脚尖,轻轻吻在男人唇边。
像是终于解了什么禁忌,秦靖川抱住他狠狠吮吻了下去,两人纠缠着跌在沙发上。
秦靖川托着他的腰,慢慢把秦澈放平,这才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他胸口:“小作精,学会勾引你叔叔了?”
秦澈努力喘息着,发现秦靖川并没有失去理智把全身力道都压下来,他仍在人耳边挑衅:“还不是你……自制力太差。”
秦靖川抬起那两条长腿:“我现在让你看看什么叫自制力差。”
男人双目赤红着,看到秦澈坐在沙发上时就想这么干了,一晚上的香脂俗粉都没能勾起他的兴致,回到家摸了摸太太的脚丫就要发/情。
秦靖川觉得谁都比不上他自制力好,都要忍成佛了。
小桃核还在发育,秦澈被他弄得疼痛不已:“你!”
秦靖川便拿开手,换了更柔软的:“到时候宝宝出来了保不准要喝奶水,我先给你通通。”
□□的二次发育本就让秦澈有些尴尬,因此也一直瞒着没有说。方才大着胆子挑衅人的时候还不觉得,被秦靖川一说倒觉得羞愤欲死了。
他拼命推那颗拱来拱去的脑袋:“你干什么!还没有呀!”
“说不定马上就有了。”秦靖川抬起头来吻他,“真好奇是什么味道。”
秦澈被他按在客厅折腾了半宿,除了肚皮是完好的其他地方几乎没一处好肉。早上他全身酸痛地爬起来,愤愤甩开还在身上不老实的手:“你让我怎么去上班?”
秦靖川讶异,他本以为秦澈成日面对着那些枯燥的工作会觉得压抑,没想到竟然还上出瘾来了。他帮人穿好上衣,将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好了,保准看不出来。”
秦澈蹙着眉:“我还是痛。”
都肿了能不痛吗?秦靖川思索片刻,压箱底翻了件鹅黄色肚兜出来,上好的真丝料子,拿在手里冰冰凉凉像抓了片云,好说歹说哄着人穿上,亲自当司机载着不高兴的小秦老板上班去了。
这些天除了上班,秦澈也在私下调查秦正业当年的事。
单从公司业绩来看,秦正业上位后弘泰有了一年多的业务爆发期,利润比前一年翻了一倍不止,而当他想去查当年的那些账目时,却发现那几年的账本竟然全是空白状态,连最高权限都查不到。
关于秦靖川跟秦正业夺位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记忆中好像有段时间秦靖川特别谨慎,出门都要跟着两三个保镖,亲自接送他上下学,基本不让他单独活动。
那会儿秦靖川的办公室还不在顶楼,秦澈记得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开会,他们意见相悖,反复争吵,而在此期间秦正业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那之后秦靖川有出过一个长差,把他放在秦丹凝家暂住。
秦叔叔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后从国外回来,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然后将他带回了别墅。
要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恐怕要联系到当年的人才行。秦澈把电脑一关,直接按电梯下楼。
他要去档案室找那些遗失的账本。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秦澈神情如常,唯有紧绷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秦澈快步转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有些意外:“诶,方隐成?”
走廊上的灯已经关了,只从窗户里透出淡淡天光,方隐成的身影被笼罩在暧昧不清的光线里,似乎有种和他平时不太一样的忧郁。
一说话,那份安静就被打破了。他冲秦澈挥了挥手:“秦澈?你怎么过来这边?”
秦澈顿时感到心虚,含混道:“我本来想去运营部送材料,不小心迷路了。”
运营部就在档案室对面,方隐成给他指了指:“在那边。”
“又好多天不见了。”他望向秦澈,“怎么感觉你胖了一些?”
“可能吧。”秦澈不动声色地笑笑。他已经十八周了,自然会发胖,再待下去或许大家都要看出怪异了。
等走廊上终于没了动静,秦澈才刷开档案室门,轻巧溜了进去。房间里清冷、空荡,弥漫着一股油墨的味道。
弘泰规定,所有重要资料都要至少保存十年以上才能销毁,秦澈顺着编号找过去,果然找到了账本上空白的那些项目。
几年前弘泰有很多自己的航道,他手里这本就是货物运输相关的,货物栏写得是大型精密机床,签字人秦正业。
秦澈盯着那方正的大字,在上了些年代的纸张上依旧苍劲有力。单从表面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秦澈一连翻了十几本,发现每一个项目的递批人都是同一个名字,胡建成。
这个人很可能是秦正业当年的秘书。
秦澈把他的名字和联系电话抄了下来,将项目文件原封不动塞回去放好,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总裁办。
他刚坐下不到三分钟,秦靖川就开完会回来了,见人乖乖坐在办公桌后面,忍不住俯身去吻他:“怎么这么用功呐,屁股有没有疼?”
还好意思说,秦澈白了他一眼,下边儿总归不太好受:“别碰我。”
秦靖川也不甚在意,兀自去休息室换衣服洗澡。等浴室里响起淋漓水声,秦澈拿起他扔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对照着那个联系方式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里面只包含着一个日期和见面的地点,很符合秦靖川一以贯之不讲废话的作风。
胡建成很快回复了一个:好的,董事长。
秦澈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将手机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第38章 第 38 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秦靖川从浴室出来套了身休闲服,陪秦澈去订好的西班牙餐厅吃海鲜焗饭。
吃顿便饭的功夫,随行保镖配了两个。秦澈从后视镜里瞥到那辆尾随在后面的别克SUV, 没说什么。
从上次坠井后秦靖川就仿佛如临大敌, 配的人只多不少, 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 秦靖川单手按方向盘打过一个弯, 另一只手放在他大腿上捏了捏:“甭管他们, 他们不会跟得太近。”
秦澈还算平静地移开视线:“是魏小姐的人吗?”
秦靖川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魏鸣的名字:“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掉。”
秦澈则在思索别的事情, 在这样严密的监控下,他不可能找到机会单独跟胡建成见面。
那家西班牙餐厅是会员制, 里面有秦澈喜欢的海胆蒸蛋。埋头吃东西的秦澈像一只小仓鼠, 他喜欢把嘴里塞满然后一起嚼,吃起饭来总是很认真, 而且没多少空闲说话。
秦靖川坐在对面替他料理带壳的海鲜,桌面上摆着香薰蜡烛和白玫瑰, 隔着烛火望过去, 秦澈素白的脸颊上蒙了一层柔和光晕,连睫毛都分明毕现。
他的小秦澈是真生得漂亮, 秦靖川在心里暗叹, 二十出头还是个少年胚子,怀孕后的这些月倒是长胖了一点,脸颊看着没那么消瘦了,只是低头时仍然显小,坐在那里跟读书时的模样没多大变化。
秦澈感受到他的视线, 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秦叔叔?”
“继续吃你的。”秦靖川伸手揩掉他嘴角的酱汁,那皮肤的触感犹如凝脂, 叫人流连忘返。
就算是他们在一起三年,如今还怀上了孩子,秦澈还是习惯叫他秦叔叔,像是一直没能把身份转变过来。就算被逼急了也是喊秦靖川,再叫不出旁的称呼。
刚在一起时,秦澈曾很难接受他们之间新的相处模式,甚至那段时间昼夜颠倒,精神恍惚。
其实也能理解,秦靖川在他生命里一出现就是长辈,供他吃穿,教他功课,背影永远高大挺拔,跟一个能彼此相互扶持比肩而立的伴侣实在相差太远。
不过也不着急,秦靖川目光沉沉地想,等他把这小家伙拐去拜了堂,上了族谱,大的加上小的都得是他一个人的。
隔天便是周末,一大清早老宅管家就打来电话,说二叔从南方弄了几只靓鸡来,让他们回去喝鸡汤。
上次在老宅弄得不痛快,秦澈本无意露面,但架不住秦靖川一遍遍地哄,从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到老爷子年纪大了想多见儿孙几面,弄得好像是他不尊敬老祖宗了。
他现在肚子越来越沉,晚上睡觉也不舒服,醒来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秦靖川把他抱在怀里套上衣裤,趁机摸两把油光水滑的小肚子,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就等着吧,他们是演戏给你看呢。”
秦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车子拐进私家路,看到秦家老宅前停着的几辆车,才恍然反应过来,平时的家庭聚会不会有这么大阵仗。
他是外侄,先去给老爷子请了安,回大客厅的时候看到那口百年老井已经叫人封了,连六块元宝石都被撬掉运走,只有块石碑光秃秃立着。
上次把他推进井里的那几个孩子也在,见他进门,整齐站起来叫哥哥。他在秦家还从见过这种阵仗,被弄得一愣。
秦靖川面不改色按着人坐下,那表嫂子就上前拉秦澈的手:“上次大宝的事儿实在对不住,小孩子被关了祠堂,也改过来了,再也不敢有下次。”
说罢,提过旁边两只精美的礼盒:“这是我叫你表叔去特地找的两只血燕窝,侄少爷别嫌弃,回去炖了补补身子。”
秦澈不习惯应对这种场面,下意识抬头看秦靖川,那当长辈的威严点头:“给你就接着。”
不光大宝一家,当初那几个涉事小孩的父母纷纷围上来送礼赔罪,各个把秦澈当成本家小孩似的讨好。
秦澈讨厌极了这种场面,公司的事情他还能料理一二,家事是一窍不通。他在人群中找秦靖川,只见那老男人叼着烟远远站在门口,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于是秦澈瞬间就明白过来,大概是秦靖川暗中给人使了什么绊子。
但他仍没想到秦家现在人人自危,那几个小孩的家长被轮番敲打了一遍,大宝的爸爸在弘泰做电力项目投资经理,上周刚被人举报生活作风不检点和偷吃回扣等一系列问题。
家族企业本来就会有这种弊端,都是自家亲戚,回扣数额不大秦靖川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被人举报出来就不一样了,必须严查。现在那位表哥已经停工一周,表嫂子收到老公的出柜艳照都来不及生气,先提了东西去给秦澈赔罪。
见人都奉承得差不多,再待下去他的小秦澈该烦了,秦靖川大手一挥:“行了,准备喝鸡汤吧。”
秦澈知道秦靖川这是在替他立威,但他实在不想跟秦家的其他人扯上什么关系,被人围着尤其别扭。他起身就要走,谁的面子也不想给了,结果在门口又秦靖川堵回去:“去哪儿,汤还没喝呢。”
这要是在他自己的别墅里,那锅黄澄澄的鸡汤现在已经在秦靖川脸上了,但这是本宅,长幼尊卑严苛有序,秦靖川是叔叔,说的话不能不听。
秦澈只能坐回去,被人伺候着喝汤。两只筋软肉嫩的鸡腿一只给了老爷子,一只被夹到了他碗里。
他低着头认真啃鸡腿,一副少言少语的样子,用桌旗上压着的瓷花瓶把脸挡住了。
就是放在半年前,秦家人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侄少爷能有这么大威力。其实他们对秦澈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秦靖川好像是收养了一个外侄,近些年大概是发展出了一些旁的关系。
这种事儿虽不常见,但秦靖川毕竟在那个位置,有些特殊的癖好也轮不到其他人置喙。玩一阵子就腻了。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秦靖川不仅不腻,甚至有愈发沉迷的架势。未婚妻拢共往家带了一面,这个小侄子倒是天天不离手。
鸡汤喝到见底,人人嘴角挂着薄油,摊在座位上发饭晕。秦淮序招管家端了个厚重的木匣子上来,颤巍巍地指向秦靖川:“给靖川。”
匣子打开,一对祖母绿镶金耳环,一副金镯子,两枚金戒指登时衬得满室华光。
“呦。”秦正玲捂嘴看稀奇,“这不是当年要给正业的那一套吗?老爷子真舍得。”
秦正业失踪时还未结婚,但秦淮序已经为这个最喜欢的小儿子准备了一套足金首饰。传了几代的老黄金,据说是某个皇家人物赠送的,胜在雕刻极其精致,是正儿八经的古董。
秦淮序看着这个最有出息的孙子:“靖川看看,喜欢吗?”
秦靖川哈哈一笑:“金银首饰这些我不懂,但既然是爷爷要给小叔的,肯定是好东西。”
他招手让秦澈过来看:“帮我来掌掌眼。”
秦澈万般不情愿,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随叫随到的宠儿。其他人则暗自心惊,婚礼首饰都要给这个小侄子过目,他们真要分不清秦靖川娶的到底是谁了。
这么多人看着,秦澈只能点头说几句好话。秦靖川在暗处捏他的手,耳语道:“真喜欢?喜欢就挑两副先戴着玩儿。”
噎得秦澈差点想把那木匣子丢到他头上。
回去的路上秦靖川心情不错,大概是想到他的小侄穿着红嫁衣,戴着金首饰过门的场景,小曲儿都要哼起来了。
秦澈惦记着跟胡建成碰面,趁机道:“我想去庄园看看。”
那大庄园买下来就是要当婚房的,媳妇想看自然要奉陪。郊外环境僻静,公馆隐藏在大片绿地森林里,这地皮秦靖川买来时没有声张,自然也不会有人打扰。他干脆让保镖先回别墅去,别打扰了秦澈突如其来的好兴致。
庄园里的温度要比市中心凉快些,刚过午头,两匹马躲在树荫下休息。公馆里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秦靖川找出一套纯棉睡衣来给他的小侄换上:“陪你睡会儿午觉怎么样?”
秦澈点头,鸡汤吃得油腻,他翻出两只杯子来倒凉茶。
跟胡建成约定的时间在下午,秦澈从怀里摸出小桃给的那包药粉,趁秦靖川不注意下到了他的茶水里。
只要能争取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他跟胡建成见面了.
咽下第一口茶水的时候,秦靖川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做到这个位置,又不全是正经生意,对某些事情自然要有提防,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着了道,现在孩子估计都能有一个篮球队了。
他饶有兴味地猜测他的小秦澈究竟要干什么,从善如流将那杯茶水喝了个干净。
秦澈缩在他怀里,默数着时间等药物发挥作用。直到耳边的心跳声逐渐加快,怀抱也变得火热起来,他才猛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秦澈睁开眼睛,身后的秦靖川哪有要睡的意思,简直精神炯炯,腿根也不出意料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他愕然抬头:“你……”
秦靖川低头轻吻他的眼皮,连嘴唇都是灼烫的:“我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就算想折腾我,起码自己得躲远一些。”
秦澈猝然睁大眼睛,小桃给的药应该不只有安眠作用那么简单,他不可思议道:“你发现了为什么还喝?”
秦靖川抱着怀里温凉的身体,体内邪火几乎是瞬间就冲着下三路去了,他翻身把人压倒在床上:“你孝敬给叔叔的,就算是百草枯我也得喝啊。”
秦澈顿觉不妙,下意识弯腰护住肚子,没想到这个动作让秦靖川轻易就拽住了裤腰。他蹬着腿儿要哭,刚一张嘴就被狠狠吻住,秦靖川灼烫的呼吸喷在颈侧:“还知道给你男人下/药了,看来上次还是没让你长记性。”
秦靖川强忍着,这小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药,效力刚猛,他的理智仅剩一线,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伤到他。他感觉手底下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便拍拍那圆翘的小屁股:“怕什么呢,叔叔不是早就教过你,要给自己的错误买单。”
秦澈完全无法松懈,孕期本就敏感,还得顾着肚子,秦澈几乎要被逼得走投无路:“我本来没想……”
“没想给你叔叔下春/药?”秦靖川盯着他,“那你准备干嘛?要是我真的睡着了,你又想跑到哪里去?”
秦澈是真的没想跑了,但话到嘴边又解释不出,总不能说他在私底下查秦靖川逼死亲小叔的事。他已经被弄得满头是汗,捂着肚子尖叫:“你讲点道理!”
话音刚落,秦澈整个人就被翻了过去,紧接着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秦靖川气得要命,只能挑肉多的地方揍:“我就是平时太跟你讲理了!”
秦靖川这种传统的大家长,看到小孩犯错后会首先反思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平时的教育没有跟上,进而就得想发设法狠狠给他一个教训。上次在香港折腾了一场,锁链都用上了,没想到仍没把人唬住,这次竟然敢直接下/药了。
秦靖川是个懒得听解释的人,他关注的永远只有结果。不管秦澈出于什么目的去做这件事,一旦叫他成功了,自己又得去哪里才能把人找回来。
肚子都藏不住了还想往外跑,这小东西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秦靖川没忍住,又往那屁股上扇了两下,这回可不得了,秦澈眼泪涮地就下来了。他不管不顾地骂他,踢他,整个人活鱼似的按不住,秦靖川到底不敢下死力气,被一脚擦着脑门踢过去,都要气笑出来,提着那二掌腰就沉了下去。
秦澈扬起脖颈,一时竟没了动静,只有一声一声的倒气,叫此刻的秦靖川听见犹如火上浇油。被药物摧残到极限的理智轰然崩塌,那张雕花实木大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从午后折腾到黄昏,秦澈身上已经不剩多少好肉,碰一下都要发抖。床单泥泞到没法看,公馆里还没有佣人,秦靖川自己拿了新的来换上,又抱人去浴室清洗。
当初建这浴室时秦靖川就花了大功夫,洗浴间单独隔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三面通透,靠墙角摆着一个巨大的冲浪浴缸,供四五个人进来泡温泉都没问题。
他抱着人坐进去,秦澈在怀里酥软如泥,没有身后胸膛的支持估计要直接滑进水里。
热水逐渐没上来,腿间被蜇得火辣辣的,秦澈疼得坐不住,抓起浴液就砸到秦靖川肩膀上。
只是他实在没有力气,连动作都歪歪扭扭,秦靖川略一偏头躲开,还能分神去挤了洗头膏给他搓头发。
然而秦澈异常固执,两只软绵绵的胳膊不依不挠干扰他,秦靖川把两条小细胳膊往身后一扭,干脆利落地镇压了,再帮他冲洗满头的泡沫。
他做这些事时异常熟练,因为过往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秦澈刚来秦家时谁都不让碰,唯一亲近的就是秦叔叔,就算洗澡这种事也只能秦靖川亲力亲为。
他那会儿还没这样亲手伺候过人,手下的力量没轻没重,拿着澡巾招呼两下,给人搓得全身通红。秦澈忍着眼泪不敢哭,小脸都憋红了,像个小熟虾米,秦靖川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抱着那滑溜的小身子哄半天。
直到秦澈上高中后两人还是一起洗澡,男孩子正是抽条的年纪,身体清瘦如一柄竹竿,支着两条大长腿在浴室里晃荡,还要弯下腰让秦叔叔给他搓背。秦靖川被弄得狼狈不已,差点围上浴巾落荒而逃,此后便总是找理由不肯跟他的小侄一起洗澡了。
还是小时候听话,秦靖川暗叹,手指伸进去把东西引出来,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阵僵硬,估计是在疼。
“老实别动。”他恨铁不成钢地将那两条大白腿分开:“不弄出来要生病了,傻不傻。”
秦澈没有力气骂人,拿一双瑞凤眼怒瞪他,只是眼皮还红肿着,水晕未消,没有多少气势。
“你也甭瞪我。”秦靖川面不改色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自己想想这像话吗?”
秦澈狠拧他腹肌,拧不动。
“你也别觉得冤,”秦靖川一边弄一边说:“先是一声不响跑去鹏城,结果房子都找不到,又坐偷渡船出国,差点叫人家卖了,这次学会下/药了,你就这么恨我?我也是奔四的人了,一把老骨头的,经不住你折腾了。”
秦澈觉得他说这话纯属放屁,秦靖川都要成精了,小病小灾对他而言不痛不痒,怕是到了四十还有劲头折腾他。
他怒道:“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更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凭什么限制我去哪里?”
秦靖川手上动作不停,把他侧个面继续打泡沫,一边道:“行,你要自由要人权,我不跟你吵,道理都在你那儿。但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能不让我挂心吗,你要是好好呆在家里养胎,我还能限制你的自由去?”
“是,我知道你呆不住,可周围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也没伶俐到那份上,在老宅都能叫几个小孩推井里去,可怎么叫我放心呦。”
秦澈话没说两句,就让他堵得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伸出那细白腕子就要去捂秦靖川的嘴。
谁知道他竟然还没完,惨都卖上了:“养你这么大,现在都被骑到头上来了,我也不指望你以后能孝顺我。但秦家这么大,公司你也去试过了,整个弘泰全球万把个人,忙起来可不止那一点半点。我反正比你大这些岁数,到时候撒了手,你怎么办?”
秦澈不喜欢听他要死要活的,更何况他从没想过秦靖川会死在自己前面,正常人谁能大学刚毕业就夺自己秦叔叔的权,挽救一个几乎要救不活的企业,这老东西保准是成精了。
秦靖川给他打完泡泡,开始冲水:“所以啊,你还是听我的,乖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时候还能有个依靠。”
秦澈望着那三面透明的玻璃墙:“你要让这个孩子走你的老路?”
秦靖川就笑了:“你知道我的老路是什么吗?别看现在秦家人老实本分,当年在海外的那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按你那个经营法子,早就被人埋水泥墩里去了,没个五年十年的都发现不了。”
秦澈有些恍惚,反正他大概也是见不到胡建成了,索性问道:“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正业又去了哪里?”
秦靖川像是没料到他会关心往事,笑着揉搓了他两把:“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好好过好你的小日子就行了……抬起胳膊来冲水。”
当年那些事情没必要让秦澈知道,尤其秦正业做的是违法生意,跟□□纠缠不清。当初秦靖川带人去美国,刚一落地就遇到了枪击,折损了三四个人手,知道他那位小叔叔彻底撕破了脸,自己就也没有心慈手软的必要了。
秦澈被摆弄着手脚,冲水,擦干,叫秦靖川用浴袍一裹抱回床上,按着腿根上药。
他妥协道:“我希望你能让这个孩子去自己选择它想过的生活。”
秦靖川动作一顿,没有正面回答:“继承秦家就是它的责任,但我会帮你们娘俩把路铺好。”
秦澈敏锐道:“你要是还这样独断专横,到时候我会带它一起走。”
他觉得很累,这种全天被监视的生活,这种在秦靖川眼皮子底下的人生,并不是他想要的。秦澈几乎是在哀求了:“你有未婚妻,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抓着我不放呢?”
秦靖川动作一顿,突然没了动静。在秦澈支起上身来看时又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给我发现一次,就拿链子直接栓了给我生,栓到你生不出为止。”
第39章 第 39 章
秦澈醒来的时候仍有些恍惚, 他睁开眼睛看到秦靖川靠在床头看文件,还以为是在家里,疑惑管家怎么没把餐前奶端过来。
再一看周围环境, 想起来了, 他们是在郊外的公馆。昨晚的记忆也跟着回拢, 他记得秦靖川说了很多叫他头疼欲裂的事, 最后两人仍是没能谈拢。
秦澈揉着太阳穴, 终于从纷乱的思绪里找出一个清晰的点来, 胡建成。
他约了秦正业的秘书见面, 自己却没有赴约。
太阳穴还在突突发胀,秦澈踢开被子, 就要下床去找手机, 奈何身体实在是没有力气,刚沾到地毯竟要控制不住地往下跌, 被秦靖川眼疾手快捞住了。
“冒冒失失。”他点着他的鼻子训了一句。
秦澈被他扶着站稳,起身时透过二楼的玻璃, 看到抄手游廊上有保镖在巡逻。
秦靖川是个很能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经验的人, 昨天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在对秦澈严加看管这方面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当晚就打电话叫了两个人过来。
秦澈挣开他, 冷冷地问:“我是被你看押的犯人吗?”
秦靖川自顾自吻他:“早餐准备了淮山排骨瓦罐,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秦澈自然无可奉告。
然而不管他想不想吃,餐厅都摆了满满一桌。那淮山排骨汤他一尝就觉得熟悉,果然看到家里的阿姨系着围裙笑眯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秦先生说你月份大了,身子不便, 让我们来这边伺候。”阿姨说道,“我是一早赶过来的, 管家还带着人在别墅里收拾,中午之前会过来。”
秦靖川面不改色,仿佛这一切不是他的授意一样,将一块排骨夹到秦澈碗里:“多吃点肉,不要挑食。”
秦澈啪地扔了筷子:“秦靖川,你是要软禁我吗?”
“大早上发脾气,不像话。”秦靖川虎着脸训了一句,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我陪你一起在这里,不好吗?”
秦澈冷笑一声,秦靖川这种工作狂的性子,能呆得住才怪。可没想到早餐后真有人给他送来了公司电脑和各种文件资料,秦靖川就这样在公馆书房有模有样办起工来,一副打算隐居的架势。
秦澈终于得到片刻空闲,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拿手机给胡建成打了个电话过去,然而直到响铃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
等他下午再打的时候对面直接关机了。
线索的突然中断让他感到烦躁,把一切都归咎到秦靖川身上,晚上无论对方怎么哄都不肯入睡。
半夜十二点秦靖川在卧室里暴怒:“你还要签协议?!”
整整一个下午秦澈都很安分,他还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了,结果临睡前秦澈就把一纸黑白协议拍到了他面前,要求秦靖川在他生下这个孩子后就不能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另外还附加了一条,要是孩子生下来的五年内秦靖川有了别的小孩,他会毫不犹豫将孩子一起带走。
白纸黑字,甲方乙方,一条条协议罗列得分明,估计这一下午时间没少费功夫,秦靖川翻着翻着都要气笑了。
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心想几张破纸也没什么约束力,就算签字画押又如何,还是哄太太高兴要紧,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有这个小混蛋的苦头吃!
没想到秦澈像是轻易就看穿他在想什么,冷静道:“你把法律咨询部那几个律师叫过来,我要公证。”
他挺着肚子跟人对峙,就跟当年在剧组为了一个被抢走的角色不依不挠一样,丝毫不惧。
秦靖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就想把人拖过来干一顿狠的。身上的印子还没消就敢跟他叫板了,也不知道这一身臭毛病都是怎么惯出来的。
但这些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虽然暴怒却无可奈何,颓然道:“我签,签行了吧,你先睡觉,睡醒了我们去公证。”
秦澈晚饭没怎么吃,此刻眼下挂着深重的黑眼圈,看着就让人心疼。
秦靖川到底不忍心,去书房拿了笔,果断签了,在秦澈警惕的目光下信誓旦旦保证:“你看看,明天我就找人来家里公证。先睡觉好不好,就算咱们这么熬着,球儿还得睡呢。”
秦澈精神很差却没有睡意,看到秦靖川签完字后总算松懈了一些,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饿了。
饿了是好事,秦靖川巴不得他能多吃点东西,当即就要系上围裙去厨房做宵夜。
可是秦澈看着那些食材摇摇头,说想吃关东煮。
凌晨一点,秦靖川开着那辆悍马载着人,满城寻找关东煮。
大部分便利店都已经断货,店员惊诧地望着秦靖川,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戴着百达翡丽一身精英相的男人会在这个时间来买鱼籽福袋。
秦澈很烦,吃不到东西的焦灼让他在车里乱发脾气,愁得秦靖川胡茬都要冒出来,才终于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找到了品类俱全的关东煮。
各类丸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秦澈坐在便利店里的长凳上吃得很香,胃袋鼓起来了仍不肯停下,甚至跃跃欲试想品尝其他垃圾食品。吓得秦靖川赶紧将他拦腰抱走了。
回去的路上秦澈终于开始犯迷糊,捧着肚子在副驾驶上晃晃悠悠睡着了。秦靖川把车开回家都不敢停,硬是围着庄园多转了两圈,确定人睡实了才偷偷停车把人抱进卧室。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浅淡的鱼肚白。
秦澈一觉睡到下午才醒,看到日头西斜自己都有点错乱,好半天才想起吃关东煮之前发生了什么,气势汹汹冲进书房要秦靖川找人公证那张协议。
秦靖川正在开会,挺重要的工作总结会议,远远做了个嘘的手势,向秦澈招手让他进来一起旁听。
秦澈听着听着就入了迷,找秦靖川要了文件来看,这个项目他之前负责处理过,到了中期反馈的时间。
负责人还在滔滔不绝,不等秦靖川开口,秦澈就打开麦克风道:“产能率这么低为什么还要继续做?白皮书上是不是写了产能率必须超过百分之八十?”
不仅秦靖川,连负责人都懵了一下,突然挤进来的声线清秀悦耳,又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冷凝,他险些乱了阵脚,半晌才说道这个矿场的合作方是弘泰的老上游,为了维护客户关系才继续做下去。
秦澈不容置喙地开口:“这个上游有多少潜力值得我们去维护关系,他近三年的公开财报你有没有看?”
负责人被堵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秦靖川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小侄,秦澈处理公事的模样俨然带上了几分他的影子,越看越叫人喜爱。
秦澈跟人争论了半天,关上麦克风找水喝时才察觉到秦靖川的视线,纳罕道:“你看我干嘛?”
秦靖川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又将人揽在怀里搂瓷实了,这才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简单明了的事情都要一句句去嘱咐,条例里明确规定了的东西都有人想着去钻空子,一个集团的领导人除了有相当的决断能力,还要有纠正细弊的耐心和决心,不怪秦靖川操心成了一副老妈子性格。
秦澈不知道的是,秦靖川大概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婆妈的一面,就刚才那个项目,要是秦澈没有及时进来指正,现在负责人和整个团队大概已经被革职了。
整场会开完已近黄昏,管家上门提醒吃饭,秦靖川捏了捏他柔软的胸口:“番茄炖牛腩,是你爱吃的。”
秦澈点点头,在两人并肩下楼时才恍然想起自己来书房的目的。然而秦靖川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他不想在饭桌上吵架,牛腩也确实炖得软烂入味,不能辜负了阿姨的一番心意。
刚吃完还没放下筷子,在马场附近侍候花草的小女佣又尖叫着冲进来:“啊啊啊白马,白马被……”
那匹白马秦澈骑过一次,性格温顺忠厚,像是能感应到他身子不便似的,在他上下马时会主动跪下等待,秦澈十分喜欢。他以为马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擦嘴就往外面跑,秦靖川紧随其后,生怕人有什么磕碰,紧紧牵住他一只手:“不着急,白马好好的呢。”
管家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出去送,阿姨也跟着去瞧稀奇,一堆人浩浩荡荡赶到马场,只见白马被枣红马骑在身下,前蹄不住刨着草地,发出痛苦的咴咴声。
秦澈登时就急了眼,拉住秦靖川的胳膊:“你快找人把他们分来!”
秦靖川老神在在道:“他们是自由恋爱,更何况繁衍是生物的天性。”
秦澈气道:“你的马场里就两匹马,白马都没得选择,怎么能叫自由恋爱!”
一句话说出去两个人都愣了,半晌,秦靖川捏住他的脸蛋,恶狠狠道:“没得选就对了,自由恋爱不如包办婚宴。”
他表面看着凶,其实背地里没少想过要是给秦澈更多机会去接触外面的人,他还会不会和自己走上这么难的一条路。
要是秦澈在十八岁那年或者更早的时候有了心仪对象,说不定他也不会忍心去突破那层禁忌。
但秦靖川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往往想到一半就会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这人他要都要了,现在孩子都有了,再想这些有什么屁用。再说就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也没谁能比他秦靖川更早出现了,就算秦澈在青春期时真的豆蔻初开,大概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掐灭。
可他的小秦澈一直以来都很乖,甚至会避免去做一些会让叔叔不开心的事。他乖乖长到十八岁,然后被凶相毕露的老东西拐到了床上。
罢了罢了,跟孩子争什么呢,秦靖川揉着他的脑袋,妥协道:“白马也到了发/情的时候,我明天找人去引进几匹上好的种公来给她挑好不好?”
还不等秦澈点头,就见那匹枣红马从白马身上跳了下来,亲昵地用鬃毛去蹭她,伏低身子推她站起来,白马也热情回应着,跟枣红马引颈纠缠,跑着小跳步发出欢快的鼻音。
旁边的小女佣看红了脸:“呀,原来真是自由恋爱。”
秦澈拍开仍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冷哼一声:“我看现在也还行吧,先不用挑了。”
从马场回来,秦澈几乎是立刻就想起协议的事情。但他翻遍了书房和卧室,那几张纸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
秦靖川看他里外忙活,还明知故问道:“宝宝,你在找什么啊?”
秦澈干脆不找了,把手一伸,直接道:“协议呢?”
“什么协议?”秦靖川装模作样走了两圈,在人即将要发火的时候拍手道,“啊,分手协议是吧,我记得那天签完就放在床头了。”
秦澈觉得疲惫,日渐沉重的肚腹让他腰背酸痛,他没有跟多力气去跟秦靖川争论:“你说过今天会找人公证。”
秦靖川扶着人坐到沙发上按摩腰部,一边哄道:“今天事情太忙忘记了,明天等律师一上班就让他们过来好不好?”
秦澈却不好骗了:“我不信,你现在就找人来。”
怀孕后大部分事情秦靖川都依着他,甚至就连归还他自由这事儿都是事先说好的,秦澈出奇愤怒:“你能不能讲点信用!”
秦靖川果然不装了,直接道:“那几张协议你睡着后我就撕了。”
秦澈简直要恨之入骨:“无耻!”
秦靖川也毛了:“我还就无耻了,我不无耻能怎么办啊,老婆生了孩子就要跑,还要带着孩子一起跑,我家都要没了,无耻一点又怎么样?”
秦澈被他气得直哆嗦。秦靖川在外面出了名的一诺千金,吐字成钉,挽救弘泰债务危机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全副身家都压上了,要是盘不活资金链,秦靖川就得被那些债主活剐了去。就这么个有胆识重承诺的人,在家里像个不管不顾的泼妇,秦澈感觉自己出去诉苦都没人信。
他自己就经历过父母早逝,深知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有多深远,要是秦靖川未来的妻子不能接受这个小孩,他拼了命也会把他的孩子带走。
他下意识护着肚子,像一只炸了毛的幼猫:“它是我的。”
“它是你的,没人要抢走它。”秦靖川酸楚道,“但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你如果执意要走,不如把我也带上。”
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公司的担子和家族的责任不会凭空消失,秦澈也不会让他舍弃一切不管,真跟自己跑到天涯海角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那样就不是秦靖川了。
秦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绝情一点:“你有未婚妻,未来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这不会是你唯一的孩子。”
秦靖川真觉得这小东西的心是石头长的了,他十几年如一日地娇养他,几乎到了呕心沥血的程度,秦澈还是能无所谓地说出他还会有妻子和孩子这种话,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结婚,会跟谁结婚。
秦靖川一直觉得,秦澈之所以不愿意进门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打消顾虑,只要他处理好了家族内外和外界舆论的各种事情,他不会不接受秦太太这个名分。而现在,在他竭力去扫清这些障碍的时候,秦澈却突然撒开了他的手,异常决绝地准备转身了。
丧家之犬都不会有自己来得可怜。
秦靖川盯着他,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押上他所有的赌注:“只要你不想,就不会有其他的孩子。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就可以在家族内外宣布你秦太太的身份,你要吗秦澈?”
秦澈登时觉得惊慌,这人怎么能这么疯,承认他便是承认这个孩子,便相当于将他身体的秘密公之于众,相当于承认秦靖川跟一个不男不女的外侄苟且,每一件事说出来都能直接把人骇死。
秦靖川捕捉到他瑟缩的眼神,一边心如刀割,一边却又萌生出几分痛快,变本加厉道:“怕的话就给我好好呆着,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才算完,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且给我等着。”
秦澈叫他吓得说不出话,秦靖川像是一瞬间变成了他全然不认识的模样,又或者这个男人一直如此,只是到现在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哭着锤人,小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来:“你再说!你再吓唬我试试!老王八!大混蛋!”
秦靖川闷着头叫他打,心里微微松劲儿,发泄出来才好,要是一直憋着才真要把身子熬坏了。
秦澈一股脑发泄完,实在没力气了才抽噎着停下,抬头看秦靖川的额角已经叫他抓破了一道口子,血珠源源不断渗出来。
他有些慌,寻遍茶几找不到纸巾,便用自己的袖子去捂伤口,一边扬声就要叫管家。
秦靖川可算把人逮住,抱进怀里搂瓷实了:“没事。”
口子不算深,但他气血上涌,看着便有些吓人,有一些渗进眼睛里,怎么都擦不干净。秦澈吓道:“怎么止不住啊?”
“对不起,我不应该吓唬你。”秦靖川说道,“你听话,不要让叔叔这么可怜好不好?”
秦澈慢慢反应过来,这大概又是秦靖川无数伎俩中的一个,苦肉计都用上了,就是来赌自己不忍心。
他的确心软,看到流血就慌了神,面对着秦靖川节节溃败。事实上,他也无法欺骗自己对秦靖川不在意,就算以后要走,那也是因为太在意而担心自己受到伤害。
趋益避害的物种天性罢了。
秦澈陷入两难,无措地哭了出来,也不是放声大哭,就默默地流眼泪。
秦靖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着人亲:“怎么又哭了呢?叔叔不逼你了啊,乖。”
秦澈控制不住地抽噎,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难过:“我,我就是要走。”
秦靖川见他悲伤而绝望的样子,心都要被哭碎了:“好,走,走去哪儿?我陪你。”
秦澈不停地用手背抹泪:“我不要你陪,你要留在这儿,你不能走。”
他真的要难过死了,为什么秦靖川就非得是秦靖川呢,为什么他的秦叔叔就不能是普通人呢。
“我不管别人,只管你,行不行?”秦靖川给他擦泪,都要跟着哭了,“你就算插翅膀奔月了我也跟着去行不?”
“骗人!”秦澈睁着一双泪眼瞪他。
“不骗,不骗。”秦靖川拍着他的后背哄。得亏是逼了一逼,不然都不知道小混蛋这么依赖自己,可就算这么依赖了,还是吵着要走,也不知道这强硬的性子是遗传的谁。
情绪激荡很消耗精气,秦澈总算不再哭,可还是闭着嘴抽气,眼睛肿得像核桃,惨得没法看了。
秦靖川一手揽着腰,一手包着屁股,像哄小孩那样抱着他满屋子转悠,听到他发出不舒服的喉音,大约嗓子也要嚎肿了。他捏了两把屁股肉:“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闹腾起来也没数,是要愁死谁。”
秦澈搂着他的脖子怏怏欲睡,白苔香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人特别安心。记忆中秦靖川也经常这样抱着他上学,小时候秦澈总是睡不够,每天早上上学都起不来,秦靖川便让司机把车停在校外,自己登记了身份将他抱到教学楼里去。
秦澈就这样晃荡着脚丫子被他一路抱着,又从秦叔叔那里接过书包和当天的零食,周围的同学都艳羡不已,再没有比秦靖川更溺爱的家长了。
他不觉得自己作,横竖都是秦靖川惯出来的,趴在人耳边小声顶嘴:“都赖你。”
“是,赖我。”秦靖川抱着他在庄园里散步,夏末秋初,天气高爽了起来,郊区没有光污染,抬头便看到璀璨的银河。
他感觉到秦澈的情绪像是稳定下来,也不抽噎了,慢慢教导:“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性子别这么急,一言不合就发火,作践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秦澈是丝毫没有做母亲的觉悟的,甚至对如何养孩子都是一片茫然,在秦靖川身边他总不够成熟,每天要烦心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根本无暇思考孩子出生以后的事。
现在乍然想起来又觉出担子深重。几个月后便会有一个如白纸般纯洁的婴儿咿呀着叫他爸爸,照顾的辛苦,教育的责任让他害怕起来,贴着秦靖川小声道:“我不会。”
在秦澈的印象里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有这样沉重的使命了呢?
“有我呢。”秦靖川朗声笑着,“就算有了小孩,你也还是我的宝宝。”
不怪我软弱,秦澈在心里没骨气地想着。实在是秦靖川的怀抱太过舒适,几十年如一日彻底泡酥了他的骨头,干脆想要永远溺死在里面了。所以再沉溺一下,一下下就好,等离开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秦靖川面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会这么温柔吗?秦澈趴在他肩头,又想哭了。
他痛恨自己过了可以任性撒泼的年纪,看到有人招惹秦叔叔还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驱赶。就算他是本家的小孩也行啊,起码可以分到股份,名正言顺留在弘泰工作,一直呆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秦靖川抱着他走了很久,秦澈满心忧虑地在那个安稳的怀抱中睡着了。
一连几天秦澈都没有再提协议的事,秦靖川的态度也很坚决,家里的保镖只多不少。但他确实是陪他在家里呆着的,这让秦澈安心了不少,过了几天还算舒心的日子。
初秋天气开始凉快了,叶子还没开始泛黄,但太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早上起来可以呼吸到清冽的空气。
温度冷下来身体便开始眷恋被窝,夏凉被不太够盖,没人抱着秦澈就被冻醒了。他依稀听到电锯的声音,跻上拖鞋走到床边,看见秦靖川正在小花园里摆弄几块木头板子。
保镖们都去吃早餐,这段时间静悄悄的,秦澈便搬了椅子不声不响坐在旁边看。秦靖川弯腰找木头时顺便给他一个早安吻。
他没有问对方在做什么,几个早晨后看出了那东西的雏形,是一张小巧的婴儿床。
秦靖川仿佛很快就能适应各种身份的转变,二十出头时,大家都还是学生,他已经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家族的掌门,领养了侄子后又在单身未婚的情况下开始习惯照顾小朋友,而现在,他提前准备着去做一个父亲,给他尚未出世的孩子敲打出一片安逸的港湾来。
他永远会多看几步,永远会计划得天衣无缝。
秦澈等来了今天的早安吻,拖着小板凳准备回房间,可刚一起身,便感觉肚子紧绷绷收缩了一下,不等他出声,锐痛便随之袭来,摇晃着身子重重跌了下去。
第40章 第 40 章
秦靖川时刻留着一根神经在他小侄子身上。
尽管他正专心致志地给一块木料抛光, 余光却紧紧留意着秦澈的影子,在对方僵硬的那一秒就已经察觉到不对,疾步往前冲了过去, 在人跌倒前将他稳稳接到怀里。
秦澈看着他, 大眼睛里满是惊慌:“肚, 肚子疼。”
“不怕, 没事的。”秦靖川一边出声安慰, 一边将人打横抱进客厅, 妥善安置在大沙发上, 抄起手机给周谨平打电话。
秦澈的肚子在剧烈地收缩,像有只大手要将五脏六腑寸寸搅碎似的, 他怕得忘了哭,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秦靖川,我要死了!”
“胡说。”秦靖川坐在床边安慰, “我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秦澈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谁都猝不及防,只能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周谨平在半小时内赶到, 初步诊断是假性宫缩, 引发的原因有多种,身体劳累或者受凉都有可能导致。最终他推了推眼镜得出结论:“您现在必须要休息。”
休息的意思是卧床平躺,过长时间的站或坐都不可以。
还好公馆的房间足够大,又是为了养胎特意准备的,秦靖川早就购买了一批仪器进来准备着, 在家就可以完成身体检查。
又经过一系列的超声检查后,周谨平表示秦澈有些营养不良, 连带着胎儿发育迟缓,肚子都要小一些,而且胎盘前置严重,虽然这一情况可能会在胎儿足月后得到改善,但还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近一两个月的平稳时期让秦靖川几乎忘记了他的小秦澈其实很脆弱,他看到人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第一次威胁周谨平:“要是秦澈不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你们医院的人都不用干了。”
好在周谨平对秦靖川暴躁的性格早有体会,也能理解他此刻焦虑的心情,斟酌道:“假性宫缩其实是孕中期较为常见的现象,只是小少爷情况特殊,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理智告诉秦靖川医生说得没错,但床上的任何一个人出事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秦靖川强迫自己冷静,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半晌他才对周谨平道:“如果以后再出现危险的情况,就算把这个孩子拿掉,也要确保秦澈的安全。”
周谨平表示理解,并示意他不要把恐惧的情绪带回房间里去,孕期情绪本来就会因为激素干扰而大起大落,很容易受到丈夫的感染。
果然,等秦靖川回到房间,秦澈仍浑身紧绷地僵硬着,肚子虽然不再恐怖地收缩,但沉甸甸的坠痛感却一直存在,他几乎是瞬间就哭了出来:“我,我不想生了。”
孕期各种突发情况都是出人意料的,更何况他又不是坚强的性格,总是习惯性地想退缩。秦靖川便坐到床边哄:“医生也说没事,宫缩是正常现象,可能只是宝贝在肚子里有点着凉。”
秦澈狐疑地盯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这种情况他从来没遇到过。
秦靖川看到他那干净而忧虑的眼神就受不了了,就差把人像玻璃娃娃似的供起来。他让阿姨严格按照食谱来烹饪,要在孕晚期之前把营养和体重补上去。
这下连马场都不能去了,秦澈每天在床上躺着,灌下一些汤汤水水,他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去配合,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中午点名想吃的肉丸子汤到晚上就没了胃口,过分清淡的饮食几乎让他失去味觉能力,拌着重口的调味酱才能勉强吃下去一点。
他开始想起好久之前做过的噩梦,梦里的自己披头散发,腹部膨隆地躺在床上,犹如怪物,秦澈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那副样子了。
当过大明星的人,本来就对自己的形象更重视些,这下更加郁郁寡欢,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这副样子明显不能再出去见朋友,江阔回北城后又约过他几次,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偏偏秦靖川又开始忙碌,进入下半年,公司的几个大项目同时接近尾声,弘泰倒是有了成熟的运作体系,只需要他远程遥控就能完成交接。但港口和航道近期又有火并事件发生,前阵子他深居家门不曾露面,货物积压已经成了问题,那些都是彻头彻尾的亡命徒,又天高皇帝远,起内讧后乱成一团。
秦靖川工作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出分身不暇,他开始灵活办公,中午去公司呆几个钟头便回家陪秦澈吃饭午睡,等人睡着后再回去完成下午的会议,两点一线来回跑三四趟,半夜里头疼发作起来,疼得他眼黑耳鸣,几乎看不清东西。
秦靖川面无表情扣出加倍剂量的药片吞下,水都来不及喝。还不是时候,他心想,现在他还不能倒下。
因为发病在公司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家就晚了。秦澈果然没睡,抱着枕头在床上发呆。
秦靖川在玄关就把衣服全部换掉让人拿去清洗消毒,秦澈现在的免疫力非常虚弱,抵抗不了任何病痛。
洗完澡回到卧室,秦澈就看出来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白吗?”秦靖川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可能是今天太忙,气色不好。”
秦澈乖乖缩进他的怀里,玩着他手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要太累。”
一句话就把秦靖川哄好了,他轻轻抚摸他的小腹,吻他的额头:“你在家好好的,我就不累。”
秦澈白天睡得多,晚上就迟迟没有睡意,秦靖川便拿出影碟来放了一部电影,熟悉的电影片头响起时秦澈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他的处女作《火车那么慢》。
虽然秦靖川一度不赞同他走演员这条路,但收藏了秦澈拍的各种电影原声碟和海报。《火车那么慢》中秦澈饰演了一个从南方小山沟里坐火车来到北城的艺术生,那段时间为了减重他几乎不敢吃东西,瘦脱了相才最终拿到这个角色。
电影里的秦澈还很有学生气,穿着一身旧衣走在北城车水马龙的街头,找工作碰壁后一次次在出租屋里崩溃。他那双灵动的眼睛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满怀希望到一点点绝望,演出了无数北漂学子悲苦无奈的心声。
尽管知道是电影,秦靖川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了,忍不住埋怨怀里的人:“你说你,当时瘦得像什么样子。”
怀抱里静悄悄的,秦澈不知什么时候依偎着他睡着了。
电影也放到尾声,当初义无反顾的北漂少年最终还是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着他一生梦想的繁华城市,坐上那辆慢悠悠的火车返回家乡。画面最后导演给了那双大眼睛一个特写,以及秦澈坚定的自白:“我从未后悔。”
难熬的几天过去,秦靖川的婴儿床终于完工,而秦澈也被允许可以短暂地下地活动。
他先去了马场,白马的精神头不错,远远看到他便扬蹄跑过来,亲昵地低下头任秦澈抚摸,同时去吃他手里拿的胡萝卜。
难得周末秦靖川在家,他让保镖把婴儿床搬进卧室,铺上软垫,摆上小枕头,更加像模像样。
秦澈扶着肚子站在床边发呆,秦靖川进来从身后拥住他,亲吻他的发顶:“今天想不想出去逛逛?”
秦澈放松地靠在男人的怀抱里:“好。”
他肚子越来越大,普通衣服无法遮掩,只能穿秦靖川宽大的T恤,及肩的头发用皮筋松松束着,额前垂落下几缕,猛一打眼叫人微微错愕,只觉得漂亮,倒是分辨不出男女来了。
他们去了郊区旁的一个小商场,周末也没有多少人,路过母婴区时秦澈被那些巴掌大的小衣服吸引了视线,因为不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干脆各自都挑了几件。
秦靖川看他站在那里选衣服,仔细触摸布料,阅读面料说明书,悠然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尽管导购小姐看向他们的眼神非常怪异,似乎是不明白衣服要买给谁穿。
秦澈的购买欲望一发不可收拾,不仅是衣服,还有婴儿车,各种小玩具,林林总总买了一堆,最后拿了几本早教图册丢进购物篮。
秦靖川有些哭笑不得:“你要让他一出生就学习说英语吗?”
秦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学前教育不能落下。”
看他买得高兴,秦靖川便也不再阻拦,只能默默替小家伙擦一把汗,是你妈让你学的,你妈在咱家最大,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这一次出门满载而归,秦靖川把东西搬上车后座,又小心给秦澈系上安全带,确认松紧都合适后才发动车子。
秦澈已经有些累了,他的小腿本来就有些水肿,走多了路就酸胀不堪,去餐厅吃饭的计划临时取消,秦靖川打电话回公馆,让厨娘提前备好晚饭。
恰逢日暮时分,太阳刚刚落山,路灯还没亮起,昏暗的光影将一切都模糊不清。悍马驶上高架,秦靖川稳稳扶着方向盘,尽量将车速放缓——秦澈在副驾点着小脑袋,迷迷糊糊睡着了。
导航提醒前方岔路口有车流汇入,秦靖川往观后镜瞥了一眼,看到一辆套牌SUV从右后方驶了上来。出于某些敏锐的习惯,他慢打方向盘,准备往左边变道,那辆SUV汇入车道后竟没有正常行驶,而是直冲着他们这个方向贴了过来。
后面跟着的保镖也发现不对,鸣笛给油赶上,秦靖川心里一紧,猛打放线盘往左偏,然后踩油门加速,惯性让秦澈被安全带扥了一下,他茫然地抬起头:“秦叔叔?”
秦靖川只来得及说出一声:“坐稳!”,那辆□□就已经猝然追上撞了过来!
悍马的车尾被狠狠一撞,高速行驶中的车身打着转偏离了路线,跟一辆大货车擦身而过,将高架护栏撞得凹陷。秦靖川马上调整车头,悍马的保险杠卡在护栏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刺鸣。
千钧一发之际那辆SUV已经再次跟上撞了过来。
秦靖川立刻松了方向盘,不管不顾扑过去将秦澈护在身下,砰的一声闷响随着巨大的震荡如约而至,第二次撞击直接将车玻璃全部震碎,悍马的车头往护栏外探出,车胎在地面上挤压留下一道发白的痕迹。
那辆SUV显然是悍不怕死,竟要掉转车头撞第三次,势必要将悍马挤到护栏下面。后面跟着的保镖及时赶到,用车身把两辆车隔开,拿出铁砂枪直接给了SUV一梭子。
对面的车玻璃应声而裂,司机和副驾驶都穿一身黑,戴着口罩和帽子,见势不好果断回方向逃窜,几秒钟就消失在茫茫车流里。
保镖不敢去追,先靠近悍马检查雇主的伤势。一拉车门只见驾驶室乱成一团,掉出的碎玻璃上沾满了血迹。
撞击袭来的一瞬,秦澈几乎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几秒钟内他全然没有任何感知,只有巨大的轰鸣声在脑中不断回荡。直到车门被拉开,他才渐渐恢复知觉,有什么人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他猛然想起,第二次撞击发生前秦靖川扑过来护住了他,心底瞬间发凉:“秦叔叔?秦靖川!”
“没事。”秦靖川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像是在极力忍痛,“只是卡住了,你有没有伤到?”
“没有……”秦澈几乎说不出话,脸上血色尽褪,他感到有什么濡湿的液体沾湿了他的后背。
保镖已经叫了救护车,车门变形后不易拉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人弄出来。秦靖川的左臂在挤压中被划伤,血流不止,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他脸色非常难看,那辆□□显然是有备而来,两击不成逃之夭夭,手法非常干脆利落。如果今天不是开了这辆皮厚的悍马,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撞翻到高架底下了。
救护车是通过秦家的关系直接叫的,医生们早在上车之前就了解了情况,赶到后立刻确定出血点进行包扎,在秦靖川的左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秦澈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脑子里还是懵的,秦靖川不等医生完全处理好伤口就将人挥退,开了保镖的车直奔浅海医院。
秦澈情况特殊,不能去常规医院检查,尽管他一直在强调身上并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秦靖川仍是不信,催促保镖往医院赶。
事实证明秦澈确实没有什么事,虽然那辆SUV是从右边撞过来,但秦靖川扑过去抵挡了大部分压力,除了有几处挫伤破皮外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秦靖川的胳膊没有处理妥当此时又开始渗血,被几个小护士围着重新上药包扎,几乎被裹成了一个粽子。
秦澈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看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治疗。秦靖川安抚地冲他微笑,招招手道:“过来。”
秦澈走到他身边坐下,被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进怀里:“是不是吓到了?”
这家医院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秦澈便不再遮掩,放任自己依靠在秦靖川怀中,说话时还打着颤:“他们是故意的。”
“嗯。”秦靖川应了一声,“我会去查这件事,你不要担心。”
秦澈无法不担心:“有人想杀我们。”
秦靖川目光沉沉,这件事放在十年前倒也正常,当时秦家大清洗,他不是没间接结果人命,有一两个仇家找上来不足为惧,但现在弘泰在还算平稳的过渡期,他大权在握早没有人敢造次,不知是谁坐不住了使出这种孤注一掷的手段。
他迅速在脑中把最近的利害关系排查了一遍,那些个表兄叔伯没有这种胆子,董事会也风平浪静,几个境外项目平稳签单,怎么看都应该风调水顺才对,他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豹子,懒散生活了很多年,被空气中蹿起的血液分子骤然唤回了本性。
等检查完回到家时已近半夜,公馆里早接到了消息,没人敢睡,小女佣和阿姨坐在沙发上等,桌上摆着的晚饭没人动过,已经凉了,就连管家都不住起身往门口看去,连连叹气。
好不容易见到有车回来,一家人都跑到门口去等着了,小女佣一看见秦靖川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就哭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秦澈失魂落魄被他拥着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后才感觉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放松。秦靖川在小腹处轻轻抚摸:“公馆里很安全,这两天先不要出门,会没事的。”
秦澈极度不安地抱着他完好的那条手臂:“你也不要走。”
秦靖川扯起一个微笑来安慰他的小侄,眼底一片冰冷:“我倒要查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遭遇不测后要经过很久才能脱离创伤,而也有一部分人只会越挫越勇,让那些蓄意攻击他的人付出代价。秦靖川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秦澈到底精神不济,惊惧感褪去后很快就陷入安睡。秦靖川清晨醒来时只见他像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紧紧依偎着自己,大概是怕碰到他的伤处,蜷着手脚缩成一团,只把额头贴在秦靖川的胸口。
他盯着那安静的睡颜看了又看,抽出枕头垫在他沉甸甸的肚子下面分散压力,秦澈在梦里总算安稳下来,红润的嘴唇分开一条缝,打着安逸的小呼噜。
秦靖川在他软腻的脸颊上吻了吻,又撩开睡衣亲亲肚子,电话铃声响起,是魏鸣打来的,他调低音量走出卧室:“怎么?”
“昨晚的那个车子找到了。”魏鸣说道。
魏鸣的雪雁安保公司跟白道□□都沾染着些不可明说的关系,查一辆小小的□□不算难事。那辆车在撞人后从最近的路口下了高架,又走省道连夜开出去一百多公里,最终在一个偏僻村庄的河边被发现,半个车头沉在水中,里面的线索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人跑了。”秦靖川沉吟。
“但他们留下了这个。”魏鸣拿出一只密封的物证袋,里面赫然放着一枚小小的子弹。
魏鸣说道:“车子里什么都没有,这枚子弹被放在中控台上,我想应该是他们留给你的。”
秦靖川盯着那枚子弹,瞳孔瞬间紧缩。
当初他带人去美国摧毁秦正业的旧部,一下飞机就遭遇了枪击,对方使用的就是这种子弹。
与寻常子弹不同,这是秦正业当时参与研发的一种新型军/火,它不像寻常子弹那样一击一坑,而是入肉后会自发旋转解体,表面看上去伤口不大,其实里面的血肉全被搅烂了,小小一枚就能造成极大的伤害,已经被各国军事法庭明令禁用。
而秦正业当年就是把弘泰绝大多数资产都押在这种违禁军/火的买卖上,才给秦家带来了几乎灭顶的灾难。
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当年的人和物都已经不在了,这枚子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靖川不可自控地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
“对方应该是专业雇佣兵,反侦察能力极强,一时半会很难找到。”魏鸣看向他,“这枚子弹不是正规路子上的东西,你得罪的人应该来头不小。”
秦靖川捏起那枚物证袋,转身边走。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秦家的人,且一击不成必有后招。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要将那人引出来才行。
秦家也已经乱成一团,当家人遭遇车祸不是小事。秦靖川抽空回了趟老宅,一进门就被团团围住,女眷们看到他肩上包裹的纱布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秦靖川扫过那一张张脸,觉得谁都不可信任,但对外他仍故作轻松道:“就是普通的事故,对方醉酒肇事,人还没找到。”
“到底是谁造了这么大的孽,”王芹心疼得直抹眼泪,恨不得把那肇事者千刀万剐。
“靖川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二叔也叹息道,“你爷爷没了正业,不能再没有你这个孙子了。”
秦靖川走到秦淮序身侧,半蹲下来:“爷爷。”
秦淮序伸出枯瘦的手抚摸他刚毅的颌角,眼角竟渗出一滴浊泪:“靖川,你要好好的。”
秦靖川握住他的手:“爷爷,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走上小叔的老路。”
秦淮序悲从中来,发出“啊啊”的悲哭,立在旁边的管家赶紧给老爷子擦泪,顺气,一边劝慰道:“靖川八字硬着呢,您别担心,这次只是意外。”
是啊是啊,周围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况且正业只是没了消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好好的一个人在海外失踪,十几年没有音讯,大概率已经遭遇不测。
几个经历过当年事的老人都忍不住跟着落泪,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秦淮序已经没了一个最喜欢的儿子,怕是再受不起这种打击了。
秦正玲不落忍道:“靖川,快劝劝你爷爷。”
秦靖川上前把老爷子扶起来:“爷爷,我扶您回卧室。”
卧室没开窗,带着一股老年人特有的腐朽气味,秦靖川扶着老爷子上床躺下,秦淮序哭累了,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秦靖川坐在床前,一直等他睡着。
大客厅已经开饭,没人敢来打扰,都知道秦淮序最喜欢这个长孙,出了这么大事,自然得让祖孙俩互相宽慰宽慰。
卧室里安静极了,秦淮序早没力气说话,睡着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靖川,像是极度的不舍。直到秦靖川握住他的手说:“爷爷,我陪着您。”这才放心地合上眼睛。
秦靖川一直等到他呼吸回归平静,抽了张纸巾出来替秦淮序擦干净眼角的泪渍:“爷爷,斯人已逝,您别再伤心了。”
从卧室出来后,他没有去大客厅吃饭,而是直接回了家。
公馆里,秦澈正由管家和阿姨陪着吃晚饭,都知道秦靖川今天要回老宅,在那儿留宿也说不定,谁成想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间回来了。
阿姨急忙去添碗筷,秦靖川在桌边坐下,看秦澈一口一口喝鲫鱼汤。
秦澈向来嘴笨,吃鱼不会抿刺,都是要用筷子把刺干干净净挑完才下嘴。秦靖川看他挑了雪白的一块,故意道:“这个点都没吃上饭可饿死我了,给我吃一口。”
秦澈本能护食,余光瞥见他的伤口,不太情愿地用筷子尖戳着那一小块鱼肉塞进了秦靖川嘴里。
“哎呦。”秦靖川美滋滋地吃了,好像整天的烦心事都被一扫而空:“怎么这么乖呀。”
桌边还有管家站着看,秦澈脸颊发烧,伸手将那张厚如城墙的脸皮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