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齐思一直留在枉死城, 天天去找阿舞讨打,天天满身伤痕地回去。
就连鬼财神都能看出来齐思在赎罪,可是每次见她挑衅阿舞的嘴脸, 他还是忍不住咒骂她。
反观屠止容就冷静得多。自邪岛回来后,她日日都在观察齐思,见齐思今日又拖着一身伤痕回去,她便没忍住去见了齐思。
“药。”
屠止容把药放在桌上,并道:“你的伤口太多了,若不用上好的药,明日你估计就去不了了。”
屠止容是高手,自然看得出来齐思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估计是连走路都不怎么能走得动的,偏偏这个人咬着牙从黄泉路客栈一步步走了回来。
齐思亦没有拒绝,伸手拿过那瓶药, 问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记得你, 齐律燕身边的亲卫。”
齐思抿住唇, 没有说话。很多人都只知道她是断魂堂的堂主,可是屠止容观察了几次后,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那个忠心耿耿,目光始终追随着齐律燕的亲卫。
那时候屠止容还跟万俟清雅说过,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个亲卫, 一定是人生之幸。
可齐思的幸与不幸,都源于她的眼里始终只有齐律燕。
“那又如何?”
齐思终于开了口, 然后忍痛脱下外衫, 把药涂抹在几乎要皮肉绽开的鞭痕上。药物抹上去后, 齐思更是痛得浑身僵硬, 可她愣是一声都没叫出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齐律燕挺幸运的。”
说到幸运,齐思的眼皮跳了跳,似乎触碰到了她的逆鳞:“你是在调侃我么?”
“不是,你倒也不必这么敏感。”
屠止容看了眼齐思身上的伤痕,不禁叹了口气:“至今都有记得她,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这是你自己的恩怨,可这个办法始终不能长久下去。”
日日去讨打,日日被鞭,长久下去,就算不死,那些受伤的皮肉也要溃烂。这些伤口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继续下去她只会生不如死。
“可这样……我能感觉到自己依旧活着。”
齐思用力地摁了摁伤口,痛得她浑身都在颤抖,可她却呵呵地笑了声:“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自己活着。”
屠止容回头看了看她那几近癫狂的模样,眸色冷了冷:“若是齐律燕见到你这副模样,定然会勃然大怒。”
“她不会,她不会再看到了。”
齐思的癫狂中在此刻终于掺杂了痛苦的神色,浑身的颤抖让她看起来像抽泣。
“是啊,还好她看不见。”
此话一出,齐思浑身一震,抬头之时,屠止容已经走了。此时,忍了许久的人终于蜷缩起身子,白发垂下,碰到伤口时,也染上了丝丝红色。
“主子……”
齐思最终昏了过去,她那天做了一个梦,不再是往日那无尽的噩梦,不再是齐律燕死在她面前的场景。
这一次,她还是看到了齐律燕,她依旧站在回廊之上,远远朝着她招手。齐思飞快地跑了过去,这一次不再压制自己,伸手就把人拥入了怀中。
“主子,不要走,求你!”
齐律燕伸手轻轻抱住齐思,轻轻叹了口气:“阿思。”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齐律燕紧了紧齐思的怀抱,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我心疼你。”
心疼你。
我心疼你。
齐思再次醒来,她躺在地上,浑身痛得麻木,一滴温热的泪从她眼角滑落……
“主子……能不能回来?”
“你不在,没人会心疼我了……”
**
齐思养伤半月,再去寻阿舞的时候,便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杀了自己,可是阿舞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之后,齐思离开了枉死城,并让她如果还想报仇就去断魂堂旧址找她。
齐思再次回来断魂堂,那四人并没有走,依旧守在这里等她回来。她是回来了,却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石室中的那个人。
她进入了石室,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出来,直到俏阎罗去喊,她才会出来喝口水吃点饭,然后又会再进去。
直到这一天,玉沉梦和洛华年再次到访。
洛华年守在外面,挑衅地看了一眼无常使:“怎么样,上次屡战屡败,今日再来?”
“好啊,谁怕谁?”
外面刀光剑影,石室里面安安静静,只看到齐思坐在石桌边端正地写着什么。
“你来了。”
齐思放下笔毫,抬眼看向玉沉梦:“你随意。”
玉沉梦去看了看齐律燕,然后又走到齐思身边,发现她在抄写地藏经,抄了厚厚的一大沓。
“介意我一起抄么?”
“不介意。”
玉沉梦坐了下来,拢了拢衣袖,提起笔毫,点了点墨,也一笔一画地抄了起来。
二人没有说话,两刻后,齐思才道:“等我抄够一千遍后,便择个日子把她葬了吧。”
玉沉梦停了手,抬眼看向齐思,只见她神色平淡,手背上,脖子上还能看到还未消除的鞭痕。
“好。”
玉沉梦应了下来。她们不能自私地把齐律燕一直留着,她早该离开了。
五日后,玉沉梦和齐律燕把齐律燕葬了。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断魂堂以北三里外的那片花海,那里高,还能看见海。
埋葬齐律燕后,齐思便跟四个魅级杀手一同收拾断魂堂,打算常住在那里,陪伴齐律燕。
至于玉沉梦,则带走了好几本齐思写的札记,打算看完后再还回去。
江湖武林终于安宁平静,而朝堂在皇甫知微的治下也逐渐让人看到了希望。
她先斩了许多贪官污吏,再整顿了朝堂,再用雷霆手段调整了兵权归属。她减免了许多外来商人的税务,吸引了不少外商来到聿国,国家也逐渐地富裕了起来。
只是皇珺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凤帝的后宫一直都没有动静,这把朝臣急得像团团转。
三年过去,凤帝的后宫依旧空无一人,可有人见过凤帝偶尔会出宫与人密会,姿态亲昵。据闻那人武功了得,剑法超群,曾有人言是玉沉梦,可玉沉梦为了打破谣言,拖着洛华年出现在京城,更是当街吻了洛华年。
百姓对磨镜之癖自然还是指指点点的,可见那两人坦坦荡荡的,说多了,他们便也觉得无聊,不说了。
过不久,凤帝就对外宣称自己有了爱人,只是那人喜好自由,故此她不会纳后宫。为此,凤帝还让皇族旁系送上几个孩子到宫里培养,她会亲自挑出继承人。
大臣们还是非常不满的,只是凤帝对那些纳后宫的奏折视而不见,对大臣们的谏言充耳不闻,最后大臣们也只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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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英雄会又开始了,这一次玉沉梦给小门小派也发了请帖,邀请他们来参加。
这一次的英雄会热闹非常,厉山之上有许多年轻弟子摩拳擦掌,全都等一个可以让自己扬名立万地机会。
玉沉梦希望再打造一个百花齐放的江湖,自然不能忽略小门小派,英雄不问出处,有本事的就该被看见。
此次,邪岛和枉死城也受邀前来,邪岛不参赛,而枉死城只派出阿舞一人。本来邀请枉死城的人来是遭到强烈的反对的,可是玉沉梦解释如果不踏出第一步,那么仇怨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况且,这可是一个名正言顺让他们打架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最后大家也答应了,对于挑战阿舞一事也跃跃欲试,可惜他们都败下阵来,最终还是小七对上了阿舞。
“你怎么就不搞个表演赛,我可以上去打一打。”
洛华年已经换了好几种坐姿,越看越心痒痒。
“你怎么就这么好战?”
玉沉梦无奈。
“闲不住。”
洛华年在这里聊的时候,比武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最后是小七略胜一筹,险胜了阿舞。
当晚,玉沉梦在厉山举办了一场宴席,只是她一般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找了个理由就和洛华年离开了。
二人走在厉山的林间,牵着手,听着渐行渐远的笑闹声,还有越来越清晰的虫鸣声。
“还记得我们就是在厉山半山腰相遇,然后我还把你掳走。”
说着,洛华年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庆幸自己当时脑子抽了,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是啊,你真是莫名其妙。”
玉沉梦和洛华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靠着粗大的树干,抬头看着星空,顿时觉得一片宁静,有时候也不是热热闹闹才开心。
洛华年靠在玉沉梦的肩上,指着天上的星星,道:“你说,齐思会不会同我们一起在看星呢?”
“怎么突然想起她?”
洛华年很少会提起齐思。最近一次见齐思,她把之前的护发膏和丹药都还了回来,还说自己这一头白发也挺好,说是无论什么时候死,都算是走到白头了。
“只是觉得,她挺孤独的。”
每次看到她站在齐律燕的坟前许久不动,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像她的时光静止了,永远走不出齐律燕的死。
“到底是一个多么惊才绝艳的人,才会让人无法忘怀呢?”
洛华年好奇,可惜所有人对齐律燕所知甚少,只有齐思记得齐律燕是如何惊艳过她的时光。
“或许不必多么的惊才绝艳,让人记很久很久的,往往是渗入骨子里的温柔。”
玉沉梦轻轻搂住洛华年,又道:“所以我们很幸运。”
“嗯。”
“你说,她能走出来吗?”
洛华年问。
“能的。”
玉沉梦笑了笑,柔声道:“娘亲的温柔,一定会帮她走出来的。”
“那我们呢?”
“我们什么?”
“什么时候回去,我想……”
“你这个登徒子!”
玉沉梦嗔恼,洛华年哈哈大笑,夜色之下,厉山之巅,繁星满布,正是温柔的岁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