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静观寺的梅花确实开的好,凛凛寒风中,梅花傲然绽放在枝头。粉色白色的花争奇斗艳,让冷冽严冬多了几分生机。
乔昭坐在静观寺的亭子外面,她今日穿着斗篷,衣领处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她的脸嫩生生的,眉眼间透着英气,俊俏的小将军。
乔昭斜斜靠在围栏上,极目远眺,看天上云卷云舒,悠然自得。
收到徐纾言的回话那天,乔昭听完以后,唇角微勾,有点无奈。
掌印别扭的性子,还是一如以前。
暴雪停歇,天气放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乔昭一大早就出了门,在冷冽香气馥郁的梅林,等待着爱人的出现。
时间如手中流沙,倏忽而逝。
快至午时,通往山下的青石板石梯上并没有徐纾言的身影。静观寺到中京的距离,坐马车一个时辰便到了。
而现在午时,人未至,恐怕就是不准备来了。
乔昭也不再懒洋洋的靠着,她直起身,确定徐纾言不会出现以后。
她果断的下了山,翻身上马,驾马往掌印府奔去。
不是已经松口了吗?怎地今日又反悔。
乔昭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徐纾言已经闹了几天了,乔昭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容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也没少干。
深夜翻进他府里跟他解释,后面遇到又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时不时往掌印府里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那些哄小情人高兴的法子,乔昭做了个十成十。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屈辱。徐纾言就像那名贵的猫似的,傲娇些有自己的小脾气,偶尔就算伸出爪子挠挠乔昭,有点小痛,那也无伤大雅。
挺可爱的。
但是好不容易等徐纾言松了口,现下又想反悔,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乔昭来到掌印府的高墙外面,虽然徐纾言已经把玉佩给了她,但是乔昭几乎没有用过。不知为何就喜欢翻墙。
可能是觉得比较有趣?不知道。
轻车熟路的翻进掌印府内,入目皆是熟悉的景色。乔昭往徐纾言的院子而去。
掌印府很大,但是徐纾言的院子却比较偏。他确实不看重这些。
乔昭踏进院子,就跟徐霁徐淮目光对视,他们二人守在外面。
乔昭往前走了几步,徐淮持鞭站了出来,拦在乔昭面前。
徐淮面容冷硬,看向乔昭的眼神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掌印吩咐了不让你进去,日后你也不要再来掌印府了。”
乔昭反问道:“理由呢?”
“理由?!”徐淮声音都大了些,他没想到乔昭竟然这样无耻,“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现在来问理由?”
乔昭觉得有点搞笑,她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就是没陪徐纾言去泡温泉吗?
她承认这件事情上面,是自己失约在先。
但是她后面已经尽量弥补了,什么好话,什么礼物,徐纾言喜欢的不喜欢的,乔昭送了一大堆。还要她怎么样?
但是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乔昭压住脾气:“那日是我失约在先,所以掌印生气不见我,也是应该的。”
“但是能否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乔昭这话不是说给外面的徐霁徐淮听的,她是说给里面的徐纾言听的。
徐纾言坐在前厅,与乔昭只有一扇门之隔。
他垂着眼眸,神色苍白似雪。
一边是久违的乔昭的声音,一边又是早上周行亭的话。就像是要把他撕扯成两半,心脏绞痛,分外苦涩,仿佛没办法跳动一般,缓缓归于沉寂。
“乔昭是被景洵邀请去的春日宴。”
“或许是打马球吧,后来景洵也陪乔昭打了马球。”
“乔昭是后半夜来的。”
……
很难相信乔昭会骗他,他们那么亲密的相拥,又缠绵着接吻。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宋景洵的影子。
她守在宋景洵床头的时候,可曾有片刻想过他们约定的静观寺的梅花。
想必是没有的,若是她有片刻想起他徐纾言,都会差人来告诉他一声,不至于让他苦等一夜。
徐纾言抬眼看向门扉,仿佛要透过窗看透乔昭的心。
徐淮想到那日掌印在静观寺等了整整一晚,还让他下山去查探,害怕乔昭出了事。但是乔昭呢?早就跟朋友走了!
一想到这件事,徐淮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机会,你滚吧。”
徐霁看徐淮说的这般斩钉截铁,像是真的要把乔昭赶出去,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乔昭和掌印的事情,又怎么能以寻常的感情来定义,况且看掌印的样子,不像是要跟乔昭彻底决裂。到时把乔昭惹恼了,两人之间再生事端,得不偿失。
徐霁上前一步,温声道:“乔都尉,掌印现下身体不适,不想见人,您还是回去吧,过几日掌印身体好些了,兴许要见您。”
乔昭当真是笑了:“怎么?现在都这般搪塞我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般厌恶我,那晚失约,我可以道歉。”
“若是掌印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给乔昭一个准话,日后我定然不会再来这掌印府。”
乔昭收回脸上的笑,神色冷然,因为有点生气,语气也显得不耐烦。
徐霁觉得有点棘手,他当然不想乔昭和掌印闹翻,到时候受苦受累的,还是他和徐淮。
“乔都尉,掌印他没这个意思。”徐霁还想再劝,就看见后面的门被打开,徐纾言就这般踏出门来。
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可能是因为冬日天气冷,昨晚在宫里商讨到大半夜,回去也没睡好总是半梦半醒。所以徐纾言现在看着就有些病怏怏的,有些脆弱。
乔昭一看见徐纾言这张病弱的脸,刚刚升起来的气,不知不觉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跟病人不需要计较那么多。
徐纾言轻声道:“你们都出去。”
这话是对着徐霁徐淮说的。
“是。”两人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现在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乔昭和徐纾言。冬日里的寒风冷冽冻人,寻常人一直站在外面都有些受不了,更不要说徐纾言本来就病弱的身子。
徐纾言没跟乔昭说半句话,转身进了屋里。
乔昭也跟了上去,她一走进屋内,就将门关上,免得寒风吹了进来,将徐纾言冻病了。
徐纾言坐在主位的软凳上,轻轻靠着,似乎没有太多精力。
乔昭将门关好以后,转身想要走到徐纾言身边。
“你就站在那里,不准过来。”徐纾言抬眼,看向乔昭的眸子里没带任何感情。
乔昭没说什么,停在原处。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神色都很冷静,就像是没了半分情谊。
徐纾言看着乔昭冰冷的神色,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很麻木,但是又透着隐隐的痛。
“今日我在静观寺没等到你。”乔昭率先开口,她不想和徐纾言僵在这里,还是想要把话说清楚。
“咱家为什么要来呢?”徐纾言望向乔昭,声音很轻,但是说话又不留情面。
乔昭知道他在生气,本来就是她理亏。今日徐纾言放她一次鸽子也无妨,所以她并没有太生气。
“那晚失约,是我的不是,我给掌印道歉。”乔昭不介意先低头,只要能达成目的,面子不值几个钱。
徐纾言看向乔昭坦坦荡荡的神色,他都有点想笑。徐纾言勾了勾唇角,眉眼间都是冰冷的笑意,他脸色又那样苍白,当真像那山野中蛊惑人心的妖精。
“所以在你失约的那晚,你去陪谁了呢?乔昭。”徐纾言一字一句的问,他语气变得有些阴柔,就像在同乔昭说着缠绵的情话。
乔昭有些愕然的看向徐纾言,她陡然想起那日宋景洵晕倒,她和周行亭守了一夜,所以才忘记了和徐纾言的约定。
看见乔昭没话说,徐纾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甚至笑得眼尾泛红。徐纾言本就脸色苍白,或许是笑的他喘不上气,脸上竟然渐渐染上了一点嫣红,像极了清清冷冷的梅花。
“怎么?乔都尉这是没话说了,还是心虚不知道说什么?”徐纾言将眼尾的泪拭去,死死的盯着乔昭。
“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乔昭上前一步,想要跟徐纾言说清楚。
“啪——”
白瓷碎裂的声音十分尖锐,一个茶盏在乔昭的脚边裂开,锋利的碎片溅得四处都是。
徐纾言施施然收回手,道:“咱家劝乔都尉还是不要上前来,当心碎瓷片扎了脚。”
“解释吧,咱家倒是要听听,乔都尉能说出什么花来。”徐纾言就这样懒懒的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看着乔昭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
“宋景洵跌下马的时候晕倒了,因为不清楚有没有撞到脑子,所以那晚我留在了那里。”
乔昭将那日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这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因为乔昭失约,所以她望向徐纾言有些歉意。
宋景洵。
宋景洵。
宋景洵。
徐纾言听着乔昭口中念着宋景洵的名字,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如果不是宋景洵,乔昭怎么会失约?!这个宋景洵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在他和乔昭之间。嫉妒就宛如邪恶的心魔,日日夜夜缠绕在他的心间,将徐纾言拽入痛苦的深渊。
听到宋景洵的名字,徐纾言瞬间收了脸上的笑,变得十分冰冷。
“宋景洵只是跌下了马,又不是要死了!需要乔都尉献殷勤的守在他的床头吗?!”
徐纾言说话实在太过尖酸刻薄,甚至有些恶毒,听得乔昭眉头一皱。
“你很开心吧乔昭,你这般英雄救美,自然能得到那宋景洵的青睐。日后和宋府结为姻亲,那可真是一段天赐良缘!”
徐纾言甚至坐在位子上拍起手,似乎在称赞乔昭好手段。
简直越扯越歪,徐纾言面色愈发冰冷,但是看向乔昭的眼神中又带着怨毒。
乔昭觉得徐纾言再继续说下去就太离谱了,她打断徐纾言状似疯癫的行为。
“我不喜欢宋景洵,也无意和宋府结亲。”乔昭神色平静,无论徐纾言再怎么疯,乔昭依然很冷静。
“我今日是来解决你我之间的问题,和旁人无关。”
“和旁人无关?”徐纾言又笑了起来,眼眶红得仿佛要落下眼泪来,“和宋景洵无关吗?”
“和宋景洵无关,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乔昭你……为什么要骗我。”徐纾言的眼泪就这样掉落下来,跟一颗颗珍珠似的,莹润剔透。
但他似乎不愿意在乔昭面前这般软弱,又将眼泪擦掉,恨恨的看向乔昭。
“你那日,你说是下属谈论举办的冬日宴,所以你才去的。”徐纾言望着乔昭的双眼红的要命,他轻轻说道,
“但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宋景洵邀请你去的。”
“乔昭你为什么要骗我?”徐纾言执着的想要问出一个答案,看着乔昭的眼神,透着难以察觉的委屈。
乔昭抿了抿唇,又不知道怎么说。
良久,乔昭才勉强开口道:“我当时害怕你生气,所以就没告诉你。”
“怕我生气?”听到是这样一个答案,徐纾言只觉得荒谬,他眼含泪意看向乔昭
“难道就不怕我发现吗?还是说你无所谓我是否会发现,反正你就想和宋景洵出去。”
“乔昭你喜欢上宋景洵了是吗?所以哪怕是骗我,你都要跟宋景洵在一起。”
说到这里,徐纾言方才还能克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垂着眸掉眼泪,哭的眼皮都红了。
好似再也没办法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恐慌。乔昭这般骗他,难道是喜欢上别人了吗,她厌烦了自己,觉得腻了,所以要跟宋景洵在一起。
可他还是好喜欢乔昭,怎么乔昭就淡了呢?
她怎么可以淡了呢?
徐纾言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完全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细细的颤抖。因为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徐纾言甚至有些想吐。眼泪簌簌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乔昭叹息一声,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跟徐纾言解释,她对宋景洵根本没有那种感情。
“我只是为了那把前朝的雁翎枪。”
徐纾言虽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乔昭还是想要跟他解释清楚,不愿意他带着猜忌。
“那日宋景洵邀请我去冬日宴我拒绝了,但是他说里面有打马球和投壶这些比赛,若是赢了,头彩便是一把前朝的雁翎枪。我有些心动便答应了。”
“后来在马场,他遭人暗算,跌下马去晕倒了。害怕宋景洵摔到脑子,所以我和周行亭守了他一夜。”
乔昭说话不疾不徐,缓缓道来。看着徐纾言哭的这样厉害,乔昭有些心软,只能安抚着徐纾言的情绪。
“我那日忙得晕头转向,所以忘记了和掌印的约定,是乔昭的错。掌印想要怎么处罚,乔昭都没有怨言。”
但徐纾言现下根本听不进去乔昭的解释,他脑子里都是乔昭抛下他,和宋景洵双宿双飞的场景。
越想头就痛得越发厉害,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脑髓,又诡异又痛苦,但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乔昭看徐纾言垂着头不讲话,但是眼泪却没停下来。她实在有些心疼徐纾言,本来他身体就不好,今日情绪这般大起大落,指定要生一场病。
乔昭上前想要给徐纾言擦眼泪。
徐纾言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向乔昭掷过来,名贵的瓷器就这般在乔昭的脚边裂成碎片,破烂不堪。
“滚!滚出去!!”
徐纾言恶狠狠的看向乔昭,眼眶通红,仿佛两个人是隔着血海深仇的怨侣。
乔昭看着脚下的碎片,差点溅到她的脸上,再抬眼看着徐纾言满脸的恨意。
乔昭深呼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徐纾言几秒,神色平静,一句话没说,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去。
甚至走出去还很有礼节的将门关上。
屋里瞬间就恢复了寂静,地上全是白瓷的碎片,碎在地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乔昭走了,好像把所有的生气也带走了,独留徐纾言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身型单薄。
徐纾言就坐在那里,恨恨的看向紧闭的房门,脸上全是泪痕。他也不擦眼泪了,就任它落下,又有谁能看见呢?
窗外日光弹指而逝,撒进屋内的光影在缓缓移动,像一幅流动的画卷。徐纾言哭累了,有些麻木。又觉的有些冷,他裹紧自己身上的衣物。
但是这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空荡荡的,安静得只能听见徐纾言微弱的呼吸声。
方才两人激烈的争吵好像只是一场幻象,其实乔昭从没有来过,一切都是徐纾言臆想出来的。
乔昭呢?
徐纾言麻木的心开始缓缓跳动起来,一声又一声强烈的振动着。
乔昭走了吗?
徐纾言慌忙起身,因为猛的站起来,甚至眼前一黑,绚丽的光斑在他脑中闪现。但是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晃悠悠的像外走去,步伐越来越急。
乔昭不能抛下他的,乔昭不能冷眼看着他在阴暗处枯萎腐败。
她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又怎么可以放开呢?
徐纾言心里慌得要命,他现在甚至有些不清醒。所以连地上的碎瓷片都没注意,就这样踩过去。所幸冬日的鞋厚,才没扎到他的脚。
徐纾言一把拉开房门,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乔昭回来,哪怕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乔昭必须在他身边的,到时候他总有办法让乔昭心软。
现在的阳光已经不再像午时那般炽热,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外面又吹着风,冷得厉害。因为院里空荡,所以雪积的也厚,白茫茫的一片。
随着暮色渐渐来临,纷扬的雪花,细细碎碎的又开始落了下来。随着寒风一吹,轻盈又柔软的飘落在屋檐上,在地上,在树枝上。
在乔昭的衣摆上。
听到门开的声音,乔昭转过身来,凌冽寒风吹动着她额前的发,有些遮住她的视线。但她还是看清楚了徐纾言那双泛红的眸子。
徐纾言有些怔愣在门口,似乎没想到乔昭站在门外。
许是乔昭今日穿的好看,月白色的锦袍,外面披着正青色的斗篷。在苍茫的白色中格外亮眼。她的身后,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衬得乔昭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徐纾言猛然反应过来,眼泪刷的掉了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扑在乔昭怀里,头埋在乔昭的颈窝,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乔昭的衣领。
伤心极了。
乔昭的眉眼渐渐变得柔软,她抬手轻抚徐纾言柔顺的发丝,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就在纷扬的雪花下,静静相拥。
第72章 第72章
徐纾言抱着乔昭,眼泪流个不停。他哭的时候是没声音的,很安静。但脖颈处的温热,让乔昭知道徐纾言情绪还没平复下来。
日头越晚,北风就吹得愈烈,天气冷寒,雪下得也急。
乔昭害怕徐纾言在外面呆这么久,染上风寒,就想着还是赶快将他带进屋内。于是抬手用了点力,想让他从怀里出来,站直。
徐纾言感觉到乔昭的力度,以为她不耐烦了,想将他扯出怀里。徐纾言哭得更凶,他急急去找乔昭的唇,然后泪眼迷蒙吻了上去。
亲得又急又没有章法,乔昭甚至能尝到他咸咸的眼泪。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会接吻。
乔昭在心中叹息一声,有点无奈。
但又感觉心的某一处彻底软了下来,就像泡在温热的泉水中一般,四肢百骸都透着舒适。
让人生不起气来。
乔昭回应了徐纾言的亲吻,舌尖辗转,在亲吻中享受他的唇齿。乔昭完全掌握了主导权,开始肆无忌惮的加深这个吻。温热的呼吸在大雪纷飞的傍晚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或许是乔昭的主动,让徐纾言内心安定了很多。他渐渐的不再像方才那般着急,而是顺着乔昭,任凭她带着自己感受欢愉。徐纾言被乔昭亲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头昏脑涨的,脸上渐渐泛着嫣红。
乔昭松开徐纾言的唇,怕他真的呼吸不过来。徐纾言感受到乔昭的离开,忙伸手攥住她的衣角,看向乔昭的眼神中还透着迷蒙。
乔昭见他这幅紧张的样子,轻笑一声,道:“外面天冷,又下着大雪。呆久了掌印恐怕会着凉,我们进屋,好不好?”
乔昭看向徐纾言的眼神中含着笑意,询问着徐纾言的意见。甚至不算是询问,更像是在哄着自己的爱人。
显得十分温和耐心,与刚才平静又冷淡的模样天差地别。
徐纾言就这般注视着乔昭的眉眼,内心的酸涩竟然渐渐涌了上来,方才一直假装的强硬,好像在乔昭温和的眼神中,彻底瓦解。
“乔昭,乔昭。”徐纾言声音又低又委屈,一声声的唤着乔昭的名字。
方才与乔昭争锋相对的时候,徐纾言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尖刺,势必不能退让半分。
但是现在乔昭样温柔的看着自己,徐纾言又觉得方才自己拼命压下去的脆弱和委屈,怎么也忍不住了。
无论如何,乔昭总会温和的接住他的那些情绪,然后耐心的给予他回应。
“怎么又要哭了。”乔昭脸上挂着笑,抬手给徐纾言擦眼泪,轻声道,“别哭了好不好?”
徐纾言泪眼朦胧,注视着乔昭:“乔昭,我不想让你走的。方才是我说了气话,我一点也不想让你走,我想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乔昭……乔昭你不可以走的。”
徐纾言说着说着自己都哽咽了,眼尾湿红。样子看着可怜极了,但是说的话又霸道得很。他不想让乔昭走,乔昭就不能走。
乔昭笑得有些无奈,这天底下就真有徐纾言这般强势的人。
若是乔昭想走,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一定拦得住她。但现在没必要跟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可人儿较劲,那就太没有情趣了。
乔昭抬手蹭了蹭徐纾言带泪的眼尾,又低头亲了亲他,耐心道:“好,以后没掌印允许,乔昭不走。”
徐纾言被乔昭擦掉眼泪,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氛围缱绻缠绵。
良久,徐纾言低声道:“有些冷了。”
“原来还知道冷啊,还以为掌印是铁打的身子,不知冷热。”乔昭唇边含笑,语气揶揄。
徐纾言有些羞恼,嗔了乔昭一眼,似乎有点生气,又似乎只是撒娇。
乔昭看他欲语还休的样子,心情变得甚好,笑了一声,随后便拉着徐纾言进了屋里。
屋里比外面温暖许多,烧着地龙,一进来便暖风拂面。
一进来就看见前厅地上的碎瓷片,到处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扎到脚。
“叫人来收拾一下,若是扎到脚就不好了。”乔昭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徐纾言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碎瓷片,往里屋走去。
徐纾言看着地上的瓷片,就想起自己方才跟乔昭闹脾气,杯子都是直接掷在她脚边,没留半分情面。现在清醒过来,又小心翼翼看乔昭的神色,害怕她生气。
但看乔昭似乎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徐纾言心中悄悄的松了口气。
下人很快进来,安静又快速的收拾,随后又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尽量不惊扰到徐纾言。
乔昭和徐纾言坐在榻上,四周的帐幔,隔绝了他人的视线,两人眼中只剩下彼此。
许是屋里温暖,衬得徐纾言颜若朝霞,一双眸子盈盈似水,就这般望向乔昭,勾人的紧。
乔昭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或许地龙烧得太旺。
现在正下着雪,乔昭不方便离开。这也正和了徐纾言的意,他也不想让乔昭离开。就想缠着她,但又羞怯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不知怎地二人就喝上了酒,围炉煮酒,衬着窗外飘扬的大雪,格外的有意境。
两人很久都没有交谈,明明应该畅所欲言,但是偏偏两人都在闷声喝酒。
乔昭倒还好,浅斟慢饮,没有一丝醉意。但是徐纾言,一杯又一杯,就没停下来过。
虽然饮酒的杯子小巧精致,但也耐不住他这般饮酒。
乔昭抬手按住徐纾言准备倒酒的手。
徐纾言有些懵,抬头望向乔昭,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喝酒。他现在冷白的肤色泛着嫣红,艳若桃李。褪去几分清冷,多了几分乖顺。
看向乔昭的眸子里含着醉意,又有些不解。
明显有些醉了。
“掌印少喝些,若是醉了,第二日会头痛。”乔昭温声劝道。
乔昭酒量很好,在肃州的时候完全被练出了酒量。不说千杯不醉,反正寻常人是喝不过她的。所以她现在依然很清醒。
徐纾言醉眼朦胧看着乔昭,道:“可是我想喝,乔昭。”
“今日的酒是甜的,不会醉人的,乔昭。”
他现在醉了,絮絮叨叨的说着,声调跟带着小钩子似的,勾得乔昭的心酥酥麻麻的,有些招架不住。
乔昭松开了手,妥协道:“最后一杯,不许贪杯。”
徐纾言给自己杯里倒满酒,因为有些醉了手不稳,酒洒在了桌子上。
徐纾言拿起酒杯,想要跟乔昭碰杯,但是乔昭却没有动作。
他有些委屈,醉醺醺道:“你为什么不喝,是不想跟我共饮吗?”
哪里来的歪道理,乔昭轻笑,道:“我等会儿喝别的。”
原来乔昭不爱喝这款酒。掌印府的酒向来是极好的,几乎都是宫里御赐的酒,香辣醇厚,口齿生香。
徐纾言现在醉了,根本想不到太多。他将杯中酒一饮而下,苍白脸上染着一抹飞霞,美得让人惊心。
乔昭看徐纾言一脸醉意,人似乎有些不清醒。乔昭看向徐纾言,哑声道:“过来。”
徐纾言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看向乔昭,还是听话的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乔昭轻轻抱住徐纾言纤细的腰,手在他腰间细细摩挲,她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醉意,
“我来尝尝这酒到底有多甜。”
随后乔昭一把扯住徐纾言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然后毫不客气的吻了上去。徐纾言的嘴里还有淡淡酒香,随着两人的唇齿纠缠,乔昭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
徐纾言被乔昭亲的腿软,他艰难的喘息,软声道:“乔昭,我有些站不住。”
乔昭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往床榻方向走去。
床榻的帐幔被放了下来,遮住了里面的春情。乔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将徐纾言的衣服一件一件解了下来。
尽管屋里地龙烧的旺,但是肌肤触碰到空气的时候,徐纾言还是瑟缩了一下。
乔昭一点一点亲吻,从眼睫,到唇角,再到莹润的肩。(亲爱的审核,就亲了亲肩膀,没往下了。)
温柔的,缠绵的,带着爱意的。帐幔里都是两人深深的喘。息。
乔昭没有继续往下,而是抬起头,吻上了徐纾言的唇。激烈的拥吻,让徐纾言呼吸不上来,眼前闪着白光。他抬臂搂上乔昭的脖颈,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送上去,仿佛献祭一般。
两人之间唇齿交缠,在爱恋的裹挟下,甘愿沉沦其中。空气也越发粘稠,像是化不开的蜜糖。
直到乔昭抬起头,徐纾言还没从方才激烈的缠吻中回过神来。他双眸微阖,眼神中都是迷离,半张着嘴唇细细喘息,红润的双唇,透着莹润水光。
“可以吗,掌印?”乔昭轻声问道。
她知道徐纾言在意这个,还是问了一声。徐纾言方才还觉得目眩神迷,心都快跳出来了。但是听见乔昭的问话以后,又好像从极乐世界打回了十八层地狱。
染着红霞的脸,现在就一寸寸苍白下去。
他现在脑子清醒过来,苦涩也跟着涌了上来。徐纾言看向上方的乔昭,语气有些自厌,道:
“乔昭你知道的,我是个阉人。我……我是个没根的阉人,在北齐没人会和太监在一起,哪怕是对食的宫女都是嫌弃的,乔昭你清楚吗?”
徐纾言的语气,完全没了刚在和乔昭拥吻时的黏腻娇气,又平淡又冷静。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生怕乔昭听不明白似的,语调放缓。
不知为过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他的悲伤。
乔昭沉默着没说话,就注视着徐纾言那双沉静的双眼。
“我知道的。”乔昭低头,亲吻的他的眼睫,带着爱怜。
徐纾言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渐渐的泪流满面。他抬手紧紧抱住乔昭,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流着泪摇头,哭得话都说不清楚。
“乔昭,我也不愿这样的,我也不愿用这具残破的身子跟你在一起,可是乔昭我没有办法。”
乔昭感觉自己怀中的人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她轻轻抬手将他脸上被泪沾湿的发丝拨开,又抬手将他的眼泪擦掉。
“乔昭我没有办法,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徐纾言的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哭尽。
“乔昭你反悔了吗?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徐纾言含着泪看向乔昭,这是他给乔昭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乔昭现在反悔,那他们日后便是天涯路人,再无交集。
看着徐纾言的泪眼,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尖,乔昭的心都变得又沉又闷。
她低头吻上徐纾言的唇,哑声道:“乔昭心悦掌印,又怎会后悔。”
徐纾言的泪又落了下来,顺着脸颊,到了两人交缠双唇。眼泪又苦又涩,就如徐纾言过去那么多年独自一人走过的黑暗日子。
帐幔里又热烈了起来,两个人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乔昭的手缓缓往下,徐纾言浑身僵硬,过往的痛苦和不堪,让他觉得恶心,没办法放松下来。
乔昭又细致耐心的亲吻他的唇,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渐渐想不到那么多。
徐纾言根本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闷哼,乔昭的手就像掌握着他身体的所有感官,可以让他笑也可以让他哭。
一会儿飘在天上,快乐得脑袋里闪着一簇又一簇的白光。一会又被拽下地狱,难耐得他眼泪流个不停。
乔昭如此恶劣,玩弄着徐纾言的所有。又轻飘飘的在徐纾言的耳畔说:“掌印再忍忍,不要让乔昭失望,好不好。”
徐纾言脸上被汗浸湿,整个人都湿漉漉,他迷蒙着双眼,似乎想要看清楚乔昭的脸。
“好……好,我听话,乔昭。”他双唇微启,断断续续道。
乔昭轻笑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显得恶劣又玩味。她肆无忌惮的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徐纾言变成自己期待的任何样子。
“掌印真厉害。”乔昭依在徐纾言的耳畔哑声道,“无论在朝堂上还是……”
“乔昭!你……”徐纾言一把按住乔昭做恶的手,脸上尽是汗水,眼尾绯红。
乔昭亲了亲徐纾言眼尾被憋出来的泪水。
“掌印可以的,对吗?”
乔昭的声音,就像是飘在天上一样,徐纾言听不真切,但又一直缠绕在耳边,无法挣脱开来。
徐纾言流着泪摇头。
……
第二日破晓,太阳缓缓升起。徐纾言微微睁开双眼,平日的作息让他会在这个点醒来。
他昨日喝了酒,所以有些记不清,只记得自己一边哭,一边和乔昭接吻。忆起自己昨晚狼狈的样子,徐纾言难得有些脸红。
他想起身,在发现自己腰间箍着一只手,那只手微微用力,徐纾言又跌回乔昭怀里。
乔昭眼睛都没睁开,哑声道:“太早了,再睡一会儿。”
徐纾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乔昭睡意朦胧的脸,眼中的爱意就好似快要流出来一般,怎么也藏不住。
他抬头,轻轻吻了吻乔昭的唇角,随后依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
日上中天,徐霁徐淮守在了徐纾言的门前。
“掌印还没醒吗?今日怎么会这样迟?”徐淮低声问道。
徐霁抬头,看了看紧闭的门扉,问道:“昨日乔都尉走了吗?”
“不清楚,谁管她走没走。”谈到乔昭,徐淮语气就有点不好。
那就是没走。徐霁沉默着没开口。
良久,徐霁道:“还是让掌印多睡会儿吧。”
第73章 第73章
雪后天晴,正午的太阳更加透亮干净,映衬着雪景,静谧而美好。掌印府里,下人们井然有序的清扫檐下的积雪,动作麻利迅速。
乔昭睁眼的时候,徐纾言还在睡。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折射出一小片阴影,侧着脸睡得正香,玉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粉。
昨日他哭得厉害,前面是真切的伤心和难过,自暴自弃的说着贬低自己的话,想要劝退乔昭。到了后面整个身体都在乔昭的掌控中,便成为了难。耐的哭泣,一副受不了,快要坏。掉的样子。
因为哭了太久,现在眼皮都还红红的,有些肿。
闭着双眼的徐纾言显得更加柔软温和,看不出半分朝堂上嚣张跋扈的样子。
外面虽然冰天雪地,但是屋里倒是温暖如春。
乔昭起身看了徐纾言良久,心里就仿佛塌陷下去一块,变得绵软蓬松。乔昭实在忍不住,探身过去,轻轻吻在徐纾言的眼睫。
没有多加停留,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没带任何的情欲。
沉睡中的徐纾言似有所感,往乔昭的身边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乔昭的肌肤上,就像羽毛一般细细撩拨人心。
乔昭轻轻笑了一声。
被褥虽然温暖,但是毕竟消磨人的意志。芙蓉帐暖,尤其是旁边还睡着一个可人儿,确实很不想起床。
乔昭心里叹气。
虽然脑子里挣扎了很多,但是行动上她没有半分犹豫。乔昭轻轻翻身起床,尽量不惊扰徐纾言,随后又将床尾的衣服找出来穿戴整齐。
外面日光正盛,乔昭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冷冽的空气涌入进来,略过鼻腔,冷得人一激灵,瞬间觉得脑子都清醒了许多,乔昭发出轻声谓叹。
因为门被拉开,守在外面的徐霁徐淮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掌印您醒……怎么是你?!”徐淮正准备行礼,抬眼一看,居然是乔昭。
不是?她为什么会从掌印房里出来啊?!
徐淮惊!
“大惊小怪,怎么不能是我了?”乔昭斜斜瞥了一眼徐淮,怼了一句。
徐霁倒是平静许多,他没往屋里看去,只低声问了句:“掌印醒了吗?”
“现下还没醒,但是估摸快了,你去叫人打些水来,他等会儿要沐浴。”乔昭吩咐道。
“是。”徐霁回答道,随后转身出去。
徐淮还在震惊,似乎完全没想到乔昭会什么会在这里,不合常理啊老天爷!
“掌印……掌印在里面吗?”徐淮表情古怪道。
乔昭觉得徐淮这人真的有点子蠢,这样的人能在徐纾言身边呆这么久,他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现在乔昭是一点都没发现。
乔昭不欲和蠢人多交谈,准备关门进去。
手刚放在门扉上,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尖利悲怆的高呼。
“乔昭——”
徐纾言的嗓子很哑,大声唤着乔昭名字的时候,就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发不出来声音,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乔昭——”
乔昭不见了,明明早上睁眼的时候乔昭还谁在旁边的。怎么再一睁眼,就只剩下了徐纾言孤零零一人。
徐纾言方才还透着嫣红的脸,转瞬间就苍白下去,心底的冰凉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控制不住细细的颤抖。
她起身走了,没有等他醒,也没有任何停留。
乔昭是不是对昨晚一点也不满意。
她清醒过来是不是觉得和一个太监做那档子事很恶心。
一睡醒就反悔了。
所以一声不吭的走掉。
徐纾言的恐慌犹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淹没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快要窒息其中,然后痛苦的死去。
他甚至着急得连衣服都没穿好,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连脖子上的红痕都遮不住。徐纾言就光着脚,跌跌撞撞的往外面奔去。
乔昭在门外,听见徐纾言的悲呼,意识到人醒了在找自己。她不再和徐淮扯东扯西,利索的将门一关,然后转身往里屋走去。
徐淮听见了徐纾言的声音,意识到掌印确实在里面。他现在觉得有点幻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渐渐成型,但是又觉得太荒谬,又将这个奇葩的念头压在了下去。
搞什么啊!乔昭和掌印怎么可能啊……
但是掌印好像对乔昭确实不一样。
徐淮觉得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
……
乔昭一进里屋,就看见徐纾言赤着足踩在地上,哪怕地上有地毯,但是也挡不住寒凉如体。衣服穿的单薄,头发也没梳好,就这个样子,往外面走。
乔昭眉头一皱。
他眼神空洞,但是眼眶红红的,没有眼泪。
看到乔昭的身影出现,徐纾言整个人都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仿佛快要破碎一般。
“掌印要去哪里?冬日严寒,怎么连鞋袜都不穿。”乔昭缓缓走向徐纾言,轻声问道。
乔昭的声音清冽干净,很温和。
徐纾言好似瞬间反应过来一般,就好像本就混沌的大脑,在听到乔昭声音的那一刻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他空白的神色,开始有了表情,似哭还笑,很复杂的情绪。
徐纾言什么也管不了,扑进了乔昭的怀里,紧紧抱住。
“我以为你走了,乔昭。我一睁眼就没看到你,乔昭,我……我以为你反悔了。”
徐纾言说话断断续续的,语调有些哽咽。
乔昭笑了一声,轻抚徐纾言的背,一下又一下,很温柔。
“不是答应过掌印吗?没有掌印的吩咐,乔昭不会离开的。”乔昭说道。
“不是骗我的吗?”徐纾言从乔昭怀里出来,眼尾湿红的看向乔昭。
乔昭觉得有趣,慢悠悠道:“我何时骗过掌印?”
“总是。”徐纾言斩钉截铁的回复道,“宋景洵的事情你就骗了我。”
没给乔昭留半个台阶,纯纯戳她脊梁骨呗,乔昭觉得撒谎的报应来挺快的。
乔昭哑口无言,难得不知道要说什么,确实理亏来着。
徐纾言看乔昭不说话,又害怕自己是不是说话太不留情面,让乔昭不开心了。
他今天早上的情绪起伏格外大,乔昭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格外敏感。
“我们不说这个了,乔昭。这件事情怪不得你,是宋景洵没用跌下马,你才会失约的。”
徐纾言讨好的亲了亲乔昭的唇角,眼神濡湿,就这样盈盈的看着她。
乔昭听到徐纾言的话,心里一哽,还找不到话来反驳他,这是什么倒反天罡的言论。
最后实在过意不去,乔昭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这件事跟宋景洵没关系。”
徐纾言看着乔昭又替宋景洵说话,维护他。徐纾言心中的嫉恨都快翻上天了,但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双眸子盈盈欲滴,装可怜的垂首,轻轻嗯了一声。
徐纾言不愿意现在跟乔昭闹矛盾,虽然他心里恨死宋景洵了,但还是顺着乔昭说话。
她也不跟徐纾言继续掰扯,看他的样子就是没听进去的,乔昭一把将他抱到床。上。
“以后不能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自己都不珍惜。若是日后病了,可别再痴缠的找我。”
乔昭将锦被给徐纾言盖好,随后用手轻轻探了探徐纾言的额头,体温正常没有发热。
徐纾言就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乔昭,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勾人。
乔昭吻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热烈又细碎的吻,一点点,一下下的落在徐纾言的双唇上。徐纾言启唇,让乔昭进来,十分乖顺。他抬臂勾着乔昭的脖颈,继续加深这个吻。
两人唇齿交缠,愈发深入,呼吸都灼热了许多。徐纾言的心跳都都仿佛快要跳出来一般。
良久乔昭才松开徐纾言的双唇,眼含笑意的注视着他。徐纾言微微喘。息,没了力气,眷恋的靠在乔昭怀里。
“还疼吗?”乔昭的指腹轻轻将徐纾言有些凌乱的发拨打耳后,问道。
徐纾言被亲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乔昭关切的眼神,才瞬间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徐纾言的脸爆红,连耳尖都倏忽爬上了粉。
他磕磕绊绊道:“不……不疼了。”
随即转念一想,又想乔昭多心疼心疼自己,徐纾言马上改口道:
“还是有些疼的。”
“昨晚我受不了,叫你停下来。乔昭你……你一点也不听。”
徐纾言的脸有些发烫,看向乔昭,说的话又像是责备,又像是撒娇。
“乔昭,你坏。”徐纾言软绵绵的说。
乔昭听着徐纾言一句句的说着自己昨晚的罪行,眼眸渐渐幽深。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乔昭扣住徐纾言的后颈,又吻了下去。
这次的亲吻倒没有刚才热烈,乔昭轻轻咬了咬徐纾言的下唇,微微有些刺痛,惹得徐纾言眉心微蹙。随后又安抚似的亲了亲徐纾言的唇。
乔昭轻笑着放开徐纾言,徐纾言还有点懵。
纯粹就是方才的徐纾言就像是那矜贵傲娇的猫咪似的,看得乔昭心痒痒的。
忍不住欺负一下。
“是我不好,昨晚有些没控制住。掌印可以原谅乔昭吗?”乔昭笑着哄道。
徐纾言拽着乔昭的衣角蹂。躏,在手指尖打圈圈,慢吞吞道:“没生你的气。”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缠绵又温存,空气中都飘荡着爱意,让人沉溺其中。
……
“掌印,现下能进来吗?”门扉被叩响,徐霁候在门外正声问道。
昨日两人纠。缠了大半夜,最后乔昭心满。意足的放开徐纾言的时候,徐纾言已经快晕过去了。
冬天冷得很,尤其是夜里。乔昭也就没再兴师动众的麻烦下人,用帕子给徐纾言清理干净。
不过徐纾言现在醒了,肯定是要沐浴的,他本来就矜贵,要好生的养着。
“你今日反正无事,沐浴干净就回床上躺着,好好休息一下。”乔昭起身,去给徐霁他们开门。
徐纾言一把抓住乔昭的手,仰着头问道:“那你呢?”
乔昭转过头,道:“我等会儿随便冲洗一下,就回昌敬侯府,一夜没回去阿娘会发现的。”
徐纾言听见乔昭要走,握着的手更加用力。他们刚刚还那么缠绵,现在乔昭就要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但是徐纾言不知道怎么挽留她,乔昭说的话在理,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去了,宁安郡主定然会发现异常的。
“那你吃了午膳再走,你昨日也没用膳,想必也饿了。”徐纾言拉着乔昭的手不放,忙说道。
又害怕乔昭拒绝,继续道:“掌印府的厨子大多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你定是爱吃的。用了午膳再走好不好,他们速度很快,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徐纾言不想让乔昭走,只能想尽办法的挽留她。哪怕是一刻钟也好。
乔昭看着徐纾言握着自己的修长手指,似乎泄露了主人心里的想法,紧紧握着乔昭,半点不肯松懈。
乔昭抬眼又看向徐纾言紧张又不舍的双眸,心跳都在缓缓变快。
这种毫无保留又全身心的依赖,似乎要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祭给心爱之人,让乔昭的心脏漫上了一丝愉悦。
脑海中恶劣的想法开始蠢蠢欲动,让乔昭兴奋得有些颤栗,但是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乔昭微笑着看向徐纾言,微启双唇:“恐怕不行呢,掌印还是独自一人用膳吧。”随后乔昭又拂开徐纾言的手,温和道:“别任性,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徐纾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难受的情绪涌了上来,让他眼眶有些红。他看向乔昭转身的背影,干净利索,没有半分不舍。
尽管已经鼻尖发酸,但是徐纾言还是拼命忍着泪意。因为乔昭让他别任性,他不想让乔昭对他失望。
徐霁徐淮进来的时候就感觉两人的氛围有些不对劲。乔昭倒是看着没有什么,面色温和带着笑意,跟平日里差不多。
但是掌印肯定对心情不佳的,他垂眸没有说话,很沉默。
徐淮感觉自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些掌印和乔昭之间的关系,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但是掌印明显是喜欢的,所以徐淮也不能说什么。
徐霁徐淮还有下人将热水放下,又将徐纾言需要欢喜的衣物放在一旁,随后快速退了出去。
徐纾言在穿衣沐浴这些方面都不喜欢下人伺候,所以这些时候,下人都是在外面候着,等着他的吩咐。
看着一切都备好,乔昭也准备起身离开。
“乔昭。”
徐纾言清凌凌的声音唤她,乔昭转过身来,安静的看向徐纾言。
他将被子掀开,就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白皙的脚踩在地毯上。徐纾言的寝衣还是太透,再加上他穿得又乱七八糟的,只能堪堪遮住一些春。色。
但是脖子上,肩上的红痕,青青紫紫,一点也遮不住。乔昭知道,被挡住的地方更多,昨晚她确实没有收着力道。
徐纾言牵着乔昭的手,摸。进衣服里,一双泪意盈盈的眸子看向乔昭。
“乔昭,我还是好疼,都怪你。”
乔昭沉默着不讲话,眼神平和。好似完全不动凡心。
“乔昭。”徐纾言有些急了,手握得更紧。
良久,乔昭轻轻勾唇一笑,温和柔软。
心底恶劣的欲。望得到片刻的满足,灵魂都在徐纾言的炽热爱意下得到滋养。
第74章 第74章
乔昭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傍晚夕阳搭配雪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明明早就醒了,但是徐纾言不让走,沐浴的时候拉着她痴缠。两人交颈拥吻,缠绵濡湿。
等胡闹一通以后,又说午膳已经备好了,让乔昭留下。
眼看着乔昭拒绝,徐纾言又眼尾湿红,大有不同意就眼泪就落给乔昭看的架势。
后来日头渐渐西斜,乔昭实在是不能再留了。只能起身离开。
“不用送我,外面冷得很,掌印还是在屋里呆着吧,暖和些。”乔昭将一边系着大氅的带子,一边说着。
徐纾言不听,抿着唇,硬要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出了徐纾言的院门,乔昭停下。
“就送到这儿吧,掌印府大,走出去还要一段时间。”乔昭道。
徐纾言轻轻摇头,道:“送你到府门口。”
乔昭看他根本听不进去,也无奈的很。只能将徐纾言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乔昭的手在冬日里都是温暖的,不似徐纾言手冰得跟一块冷玉似的。
等到了掌印府门口,实在没必要再相送了。总不能再送到乔昭家门口吧……
乔昭轻抚徐纾言的头发,又低头亲了亲额头,道:“掌印进去吧,冬日严寒,现下晚了,更是冷。”
徐纾言明显舍不得,一路上话也少的很,就沉默的跟在乔昭身边。现在乔昭要走了,他倒是拽着乔昭的衣角不放。
乔昭看他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笑道;“掌印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不想跟乔昭说话?”
分明就在胡说八道,徐纾言怎么会不想跟乔昭说话。你就是让他把心剖给乔昭,他都是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徐纾言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乔昭,随后问道:“乔昭你开心吗?昨晚我那样你是喜欢的吗?”
乔昭一怔,似乎不知道为何徐纾言要这样问。
看乔昭沉默,徐纾言又继续道:“我知道和我在一起是亏欠了你。乔昭你是高门贵女,你本来可以和一个门当户对,家世显赫之人在一起。绝非……绝非和我这般不堪的人纠缠在一起。”
“但是乔昭,我不是一个善良豁达之人,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和别人拥抱,接吻,做那些快乐的事。所以哪怕是说我手段无耻也好,说我异想天开也罢。”
“乔昭,我总是要缠着你,跟在你身边的。那些让你快乐,让你意乱情迷的东西,你只能从我身上得到。”
徐纾言就这样直直的看向乔昭,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
里面幽深的,就像是在黑暗中不断翻涌的粘稠的感情。那些对乔昭偏执的占有欲,控制欲,就这般不加任何掩饰的暴露在爱人面前。
言罢,空气中一片寂静,乔昭许久都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陷入凝滞,呼呼吹啸的北风声音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徐纾言说完这一番话后,眉眼清冷注视着乔昭,没有任何退让。全然不像之前在乔昭面前露出的乖顺模样。
此时这位偏执,强势,要把爱人的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的徐纾言,才更像是真正的徐纾言,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司礼监掌印。
良久,乔昭轻轻一笑,好似清风浮云一般,完全没把徐纾言的话放在心上。
“掌印这么霸道吗?”
方才还凝滞的氛围,因为乔昭的开口,瞬间荡然无存。乔昭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徐纾言这些黑暗的心思。
徐纾言方才面容冷肃,因为乔昭态度的转变,面色也软化下来。
他凑过去亲了亲乔昭的唇角,道:“乔昭,他们都没我好的。”
乔昭眉眼弯弯,打趣道:“那我喜欢上别人怎么办呢?”
“那我便杀了那人。”徐纾言的声音又低又轻,转瞬间就会要人性命。
乔昭看向徐纾言有些阴郁的眉眼,没有如往常一般亲亲他,然后又抱着徐纾言安慰,说些这辈子只喜欢你这样浅俗的情话。
她笑着,温和又直白的问道:“那我呢?掌印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我?”
好似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
乔昭全程都脸带笑意,就这样注视着徐纾言。徐纾言定定的看着乔昭,因为乔昭的假设,而陷入了思绪的漩涡里。
他想,若有一日,乔昭不喜欢他了,收回对他的全部情意,那他要拿乔昭怎么办呢?
徐纾言很难去思考这个问题,想一想就控制不住脑子里那些翻涌而出的痛苦。
若是真到了那日,他就把乔昭绑起来,藏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乔昭日日夜夜只能看见他的这张脸,乔昭也只能爱着他。
但是徐纾言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对着乔昭露出一个温软又可怜的笑。
然后轻轻抚摸乔昭的脸,轻声道:“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无论用什么办法。”
两人在无人的长街拥吻。徐纾言住的掌印府,平民百姓可不敢踏入这里,日常时候都是空空荡荡的。
而现下乔昭和徐纾言就着夕阳黄昏,在寒冷的风中唇齿交缠,爱意缠·绵。
过了好久,乔昭松开徐纾言的唇,又亲了亲他的眉眼,道:“我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随后接过旁边下人抵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徐纾言这次没再拽着乔昭不放,他松开手,看着马上英姿飒爽的乔昭,道:
“好,我等你。”
乔昭一夹马腹,骏马受到指示,开始向长街远处奔去。
不过转瞬,徐纾言就只能看见乔昭的背影,和她飞扬的马尾。直至再也看不见,只剩下空空的长街和青石板路。
刚刚还饱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因为乔昭的离开,也被带走了。徐纾言心里有些空,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充实起来。
好像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能感受到冬日的冷意。
确实冻得人连心都在轻轻颤抖。
“掌印还是快些进去吧,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恐怕要起风了。”徐霁在身后轻声劝道。
徐纾言定定的看着长街尽头,似乎确定再也看不到乔昭的身影,他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府里——
冬天似乎过得格外的快。昨日仿佛才刚刚立冬,转瞬间就快到了除夕。
越是临近除夕,年味儿越是浓。一年岁末,除旧迎新,无论好坏,都将随着阵阵鞭炮声被抛掷身后。
上至朝堂天子,下至平民百姓,都格外重视这除夕夜。
昌敬侯府也是早早的开始准备,全府上下喜气洋洋。
昌敬侯府的当家主母宁安郡主,向来宅心仁厚。每到欢庆佳节。不仅下人们的赏银比平日里多了两三倍。而且每年都会找裁缝上门,给家里的丫鬟小厮做两身新衣服,欢欢喜喜的过个新年。
府里开始全方面的打扫,到处都挂上红艳艳的灯笼,看着就喜庆。还有两三日就到了除夕夜,乔昭还要上值,尤其是除夕那晚,不到半夜,回不来。
宁安郡主在收拾院里的梅花树,冬日虽然许多花都凋零,但是梅花是开得极好的。
“阿娘,我去上值了。”乔昭路过她,就打了声招呼,然后急急忙忙望外面去。
“等等。”宁安郡主抬头,看着乔昭风风火火的模样,忙叫住她。
乔昭只能刹住脚步,看向宁安君主,问道:“阿娘,何事?”
宁安郡主将身上的花瓣拍拍干净,道:“你除夕那天告个假,回来吃个晚膳。”
乔昭:?
“恐怕不行,除夕夜热闹,事情也多,需要更多人手值守。再说我是禁军首领,哪里有领头之人告假一说。”乔昭摆手拒绝道。
“回了京,天天就去守城门,巡逻大街。一年到头休息不了几天,除夕阖家团圆吃个团圆饭都不行,你这活比你父亲都忙。”
宁安郡主满腹怨言,实在是乔昭回京以后,忙得双脚不沾地,母女俩说说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权利没多大,事情倒不少。
搁谁身上,谁能满意啊?
乔治无奈的拍了拍宁安郡主的手,语调迅速:“阿娘,也不是想告假就能告假的,到时候我尽量早些回来。这件事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真有些来不及了!”
“走吧走吧!天天起这么晚,每日都火急火燎的,下次早点起!”宁安郡主抬起纤纤细指戳了戳乔昭的额头。
“行行行,明日再早起!”乔昭灿然一笑,一边向后摆手,一边快速向府外而去,声音清脆开朗。
“明日明日!就知道用这些话来搪塞我。”宁安郡主看着乔昭的背影,嗔了一句,又忍不住嘱咐道,“雪天路滑,你骑马慢些!”
“知道了!”乔昭接过小厮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向前疾驰而去。
越到年末,乔昭确实越发忙碌。禁卫军负责整个中京城的日常安稳。到了年末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许多,有些是百姓进城来买年货,有些是外地归京,回家团圆。
中京这几天更是人来人往,虽然天气严寒,但是仍然抵挡不住老百姓对于美好佳节的向往。
因此这几日轮值的禁军,比平日里多了许多,乔昭也更加忙碌些。
现在的禁卫,不像之前那般松散。在乔昭的带领下,禁卫军尽管仍然比不上从战场回来的定北军,但至少能看些了。
以前才是真的不忍直视。
“除夕那天不能松懈,分成两拨人轮流值守。”乔昭坐在武卫营的正厅中,给禁卫军的小头头们开会。
“从除夕夜当天开始,子时到巳时一拨人值守,午时到亥时再换一拨人。大家轮流着来,也算是能和家人过半日除夕。”乔昭坐在上位吩咐道。
毕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若是真的一整天都守着外面,那实在算不上圆满。
“是。”众人应声答道。
下面有一个禁卫军问道:“那校尉您呢?”
乔昭上任以后,几乎日日守在武卫营。她也不例外的,轮到乔昭也会去巡逻,也会去守城门。
没有仗着自己手中的一点权利,就给自己谋利益,偷奸耍滑。
乔昭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蠢话。
“我自然是和大家一起的。”乔昭正声道。
下面的人没话说了,乔昭确实做了一个很好的典范。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瞬间就到了下值的时候。
乔昭骑马回去的时候,在承天门街遇到了林珩。跟他确实好久没见了。
乔昭跟林珩打个招呼,两人骑着马并肩走着。
“除夕那日,你来我家吃饭吧。只是我回来有些晚。”乔昭转头对林珩道。
林珩在参军的时候就瘦瘦小小的,跟个猴子似的,好像从来没吃饱过一般。后来乔昭才知道,林珩是个孤儿,被一个无妻无子的老头捡回家养大的。
老头也穷,没过几年又去世了。林珩就孤身一人。过了几年看见招兵,林珩便去报名了。后来日子就好些了。
以前肃州将士们都是一起过春节,还感受不到什么。现如今回了京,乔昭家庭和谐,父母恩爱。而林珩就孤身一人。
乔昭心里过意不去。
“不太好吧,哪有除夕去别人家里吃饭的道理,我一个人对付对付得了。”林珩心里感动,但还是摆手拒绝道。
乔昭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了,似乎听不得林珩这般客气样。
“不就多双筷子的事?能有多麻烦,况且你来了家里还热闹些。”
林珩有些心动,他在中京住的一个小宅子,林珩一个人,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每逢佳节他都是一个人过,其实还挺孤单的。
所以乔昭邀请他,林珩是真挺想去的,就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接受罢了。
“可以吗?元帅和郡主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唐突,毕竟除夕夜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林珩看着乔昭,眼睛有些亮。
乔昭语气不耐,道:“你这么墨迹干嘛?我阿娘早就听闻过你的名字,一直想见见你。”
林珩瞬间激动了,然后还有点害羞,道:“真的吗?郡主知道我?!”
乔昭有点无奈点头。
“那我得带点礼物上门吧?”林珩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乔昭摆手,敷衍道:“啥也别带,人来了就行。”
“那不行!这样太失礼了,到时候元帅和郡主对我印象不好。”林珩摇头拒绝。
“随你。”乔昭实在不想听林珩叽叽歪歪,一扬马鞭,走了。
……
乔昭倒是没有回昌敬侯府,现下还早,她便想着去见见徐纾言,好几日没见了,还有点想得紧。
乔昭翻进掌印府的时候,徐纾言还没从宫里回来。
以前进了掌印府,乔昭好小心翼翼的躲开暗卫。现在大摇大摆也没人管。那些暗卫早就得了吩咐,不能拦着乔昭。
乔昭进了徐纾言的寝卧,就靠在软榻上,拿着一本书,懒洋洋的翻着。
如无必要,乔昭几乎很少踏足徐纾言的书案。就算偶尔给徐纾言磨墨,乔昭也从不多看上面的东西。
知道太多,于她而言,算不上一件好事。
徐纾言今日从宫里回来就一直蹙着眉头。皇帝明显是等不及了,想要在明年开春就将那些世家整顿整顿。
全部连根拔起肯定对不可能的,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元气大伤,出出血,充盈国库。还需要把最嚣张的刺头给收拾下来,以儆效尤。
而这个最嚣张的,就是这次北方雪灾最严重的地方,那里盘踞的地头蛇便是辽西何氏。
顾昀之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徐纾言觉得此招有些险,但是未必没有胜算。
这场暴雪下的不好,但也好。对百姓来说,或许暴雪无情,流离失所。但是对于顾昀之、徐纾言而言,可真是给了他们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这次的雪灾若是仔细查下去,倒这能查出一点东西。到时候借题发挥,再带些兵过去抄家,虽然是块硬骨头,倒也啃得下。
徐纾言想的入迷,一路上都在想到时候要如何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帖,完全就没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第75章 第75章
乔昭走路没有声音的,她控制了气息,所以她从后面抱着徐纾言的时候。
徐纾言整个人汗毛立起,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当时连身后之人的死法都已经想好了。
又在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时,放松下来,然后轻轻靠在乔昭怀里。
是乔昭。
徐纾言转过身子,亲了亲乔昭的唇角,问道:“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以往乔昭下值总是很晚,去徐纾言那里也晚。有时候宁安郡主勒令她必须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用晚膳,乔昭去徐纾言那里就更加迟,很多时候都是黑夜沉沉。
“今天没什么事,所以下值比较早。”乔昭可不像徐纾言那般蜻蜓点水般的吻,她轻轻咬住徐纾言的下唇,缠绵厮磨。
“张嘴。”乔昭短暂的松开徐纾言的唇,声音有点哑。
徐纾言微微启唇,乔昭顺势进去,两人唇齿交缠。徐纾言呼吸微沉,面色潮红,心跳得厉害,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两个人拥抱着亲吻了很久,乔昭松开的时候,徐纾言的唇都有些红肿,脸含春色,勾人的很。
良久,徐纾言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牵着乔昭往软榻上去。
乔昭一把拉住他的手,打趣道:“你今日不忙?往日这个时候书案上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很多时候,乔昭来掌印府,徐纾言都在忙碌。大多数时候乔昭看到的都是徐纾言伏案的身影。
今日倒稀奇,大忙人竟然不忙了。
“这几天都是朝贺之事,由礼部的人来管,我懒得管那些那些繁杂的事情。”
在北齐,除夕夜是宫中的家宴,到时皇上、太后、以及宫里的嫔妃皇子,宫外的王公贵族。都要来宫里用宴。
第二日便是正月初一,要举办的则是国宴。皇帝要在太和殿外宴请朝臣。国宴的规模更大,要更加慎重严谨。宴席上吃的尽是山珍海味,说一句满汉全席都不为过。
那日不仅是乔愈年,就连乔昭都要去。
这些隆重的庆典繁琐,规矩又多,出不得一点岔子。徐纾言是不稀得去管这些事情的,于他而言没什么意义。
徐纾言稍微用力,拽了拽乔昭的手,把她往软榻上拉。又让乔昭坐好,斜斜靠着,随后徐纾言安稳的窝在乔昭怀里,垂眸玩着她衣带上的络子。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都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安静,但又不显得尴尬,只觉得分外温馨。时光流淌,仿佛变得更加柔软。
片刻后,徐纾言抬眼看向乔昭,问道:“我给你的荷包,你怎么没戴着?”
他虽然语气平静,看着没有生气的预兆,但是掌印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万不可小觑了。
乔昭忙解释道:“我日日都奔波在外面,害怕弄掉了。于是连同你给我的玉佩一起,收起来放好。”
徐纾言听着乔昭的解释,勉强还算满意。
他漫不经心的揪着乔昭的衣带玩,又道:“那个荷包绣得不好,针脚处理得有些粗糙,下次我再给你重新绣个别的样式。”
“别了吧,我瞧着那个荷包挺好,绣得鸳鸯也挺新奇的。”
乔昭想要阻止徐纾言这些想法,她还没忘记徐纾言绣得跟扑腾野鸭似的鸳鸯。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去绣荷包,实在是徐纾言在这些方面没啥天赋。上次手指头都快被戳穿了,这还没死心呢?
徐纾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乔昭,一眨不眨,道:“你不喜欢?”
乔昭感受到一点危机,忙道;“喜欢,喜欢!”
最后乔昭是半点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乔昭一般在这里不会留很久,很多时候就是陪陪徐纾言,然后又走了,独留一室空寂。
当然有时候徐纾言勾她,那就另说。
但是今天是不会留的,因为这几日实在有些忙。
两个人还靠在一起,徐纾言转头亲了亲乔昭的唇,问道:
“你除夕要过来吗?我给你做糖蒸酥酪吃,小时候我父亲每年除夕夜都做这个。”
徐纾言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乔昭,让人根本不忍心拒绝。
“除夕那天我估计忙得很,不一定赶得过来。要不初一晚上过来,国宴结束我就来找你,好不好?”乔昭有些为难道。
乔昭真的犹豫,她不是不想来,是真有点太忙。况且她连昌敬侯府的团圆饭都不一定赶得上,很难给徐纾言承诺。
徐纾言听着乔昭的话,垂下眸子,抿着唇,不讲话了。
这么多年,自从在宫外有了府邸,除夕夜,徐纾言都是和徐霁徐淮一起过的。主仆三人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沉默着吃饭,不过一会儿菜冷了就撤下去。
外面万家灯火团圆日,掌印府只有象征性的点几个红灯笼,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冷清。
府里的下人会请假,回去和家人过个除夕。徐纾言在这点上从来都不会刁难的,甚至提前给他们封个红包。
往往除夕夜,徐纾言会早早睡下,甚至不会去守岁。
就仿佛这是普通的一天。
可是除夕怎么会是普通的一天?这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啊。
徐纾言没有家人。
……
乔昭看他不答话,将他的身子转过来,两人面对面。乔昭能看见徐纾言颤动的眼睫,以及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有些心疼,爱怜似的亲亲徐纾言的额头,温声道:“那我晚一点过来可以吗,我尽量过来。”
徐纾言听见乔昭语气的松动,这才抬眼看着她,问道:“有多晚?”
“可能赶不上除夕夜守岁。”乔昭回答道。
徐纾言安静片刻,随后低声道:“反正你多晚过来,我都会等你的。”。
言罢,他顿了一下,又道,
“但是糖蒸酥酪还是刚出锅,热的时候好吃。若是热太多次口感就差了很多,到时候你可莫要说我做的难吃。”
乔昭听着徐纾言一本正经的说着他的糖蒸酥酪,别扭极了。
她轻笑一声,道:“好,到时候我一定早点到,尝尝掌印亲手做的糖蒸酥酪。”——
除夕,岁序更替,华章日新。
北齐街头巷尾,喜气洋洋。乔昭天还没亮就出了门,每个市集都要派人巡逻,防止有人闹事。
北齐在除夕这天往往格外热闹,舞龙斗狮,有趣的很。
往往在今天,大人都会带着小孩从龙身。下穿过去,然后再讨要一根红色龙须,绑在小孩的手上,可以保佑孩子明年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这个习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反正乔昭从小,宁安郡主就会给她和哥哥一人求一根龙须子。然后系在他俩手上。
小时候乔昭和哥哥总是争红线长短,然后又闹别扭。现在到是没人跟乔昭争,乔昭也长大了。
爆竹声响起,四周锣鼓喧天,一小片空地上,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一条金龙乱舞着,龙头高高昂起,随着一声声急促的锣鼓声,龙身不断翻腾滚动。
两只威武的大狮子,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看着喜庆极了。活灵活现的大狮子,在场上跳跃,模仿着狮子的各种形态。
惹得在场的百姓摆手叫好,欢呼声不断。
狮子灵动,硕大的狮头憨态可掬,凑到小孩子面前,给小孩吓得一跳。身后的父母倒是满脸的笑意,牵着小孩的手,摸了摸狮子的大脑袋。
摸摸狮子头,万事不用愁。
乔昭没有多看,只派人两人守在这里,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乔昭扬了扬马缰,转身往别的地方而去,将这里的热闹欢呼抛到身后。
夜幕渐渐降临,万家灯火开始点亮,鞭炮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吃着年夜饭,沉浸在欢欣与喜悦当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越发密集,吃完饭后,百姓纷纷走出家门,相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尽管天气严寒,也丝毫不影响百姓的热情。
早就换了班,但乔昭仍然跟着队伍,行走在中京的大街小巷,一刻也没有停歇。
眼看着这夜越来越深,除夕都快过了,乔昭愣是没回去过。
身边的属下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校尉,要不您还是回去吧,都已经守了一天,这除夕马上就结束了。”
北齐,以孝道闻名。北齐百姓尤其注重家庭团圆。因此在除夕这样的重要日子,乔昭没和家人在一起,反而跟着禁卫军巡逻了一整天。
下属们都觉得有些不妥。
别人至少还轮班呢,乔昭就一个人扛着。
鞭炮声越来越响,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回去守岁,迎接新年到来。
乔昭算了算时辰,还有一个时辰,除夕就结束了。她还答应了要早些去看徐纾言,现下估计真赶不上守岁了。
乔昭有些歉意,对着身后的禁卫军道:“那我就先走一步。”
禁卫军们摆摆手,朗声道:“校尉您还是快走吧,不然赶不上家里的团圆饭了!”
他们都是中午在家里吃了饭再来轮值的。而早上那一拨禁卫军早就回了家。
乔昭轻夹马腹,往昌敬侯府的方向而去。夜虽然黑,但是这一路上四处都有着欢声笑语,倒也不显得孤单。
舞龙舞狮的杂耍人员,收拾好行装也准备回家陪陪家人。他们在中京四处走动,卖力表演,能收到不少打赏,回家也能过个好年。
乔昭骑马路过他们,没有停留。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转身回来。
“几位请留步。”乔昭在身后喊道。
那些舞龙舞狮的杂耍人员听见声音,停下转身过来。
乔昭上前,翻身下马,站在他们面前,笑问道:“可否向几位讨根龙须子?”
抱着龙头的人听到乔昭的话,爽朗一笑:“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好的?多得是,客气啥!”
随后他在龙头上利落的拔下一根龙须,红艳艳的,递给乔昭,问道:
“今日可多人求这个,都是为了给家里小辈保平安用的,你也是给家里小孩求的?”
乔昭接过龙须,揣在怀里,微微一笑,道:“算是吧,闹起脾气来挺像小孩的。”
大伙都笑笑,道:“大人小孩都能用,反正就是求个平安喜乐。”
乔昭笑着没说什么,随后又从身上翻了翻,找到许多碎银子,给在场的杂耍人员,一人分一些,权当是新年礼。
几个杂耍人员接过银子,脸上笑开了花,给乔昭作揖,说着万事如意的吉利话。
乔昭也行礼,对着众人道新年快乐。
……
等乔昭回到昌敬侯府的时候,当真是晚得不能再晚了。眼看着再过几刻钟,除夕夜都要过了,乔昭骑马飞奔,恨不得再快些。
“阿娘!我回来了!!”乔昭一进门就开始喊道。
竹风在外面先听到乔昭的声音,兴奋对着屋内大声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乔昭急匆匆的向屋里走去,路过竹风还不忘说声新年快乐。
竹风娇声软笑,对着乔昭行礼,也说些祝福吉祥话,随后又对乔昭道:
“小姐快进去吧!夫人今日做了好多菜,全是小姐爱吃的!”
乔昭颌首,没停留,大踏步走了进去。
屋里入目便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乔愈年和林珩喝着椒柏酒。他们倒是没动筷,就喝酒配点下酒菜。
“喝——”乔愈年拿着酒杯,大声道。
林珩都喝得有点迷瞪了,双眼直直的看着桌上的筷子,脑袋差点没磕在碗里。
乔愈年酒量比他好多了,虽然喝得面红耳赤的,但至少意识是清晰的。
宁安郡主没坐在席上,她靠在一边的榻上,绣着花。都是为了等乔昭,打发时间罢了。
听到乔昭回来了,宁安郡主忙忙下手里的绣帕,起身走过来。
“好险还赶在除夕最后一点时间回来,还以为你今日,当真不管这一桌团圆饭了。”
宁安郡主含着笑看向乔昭,嘴上说一些埋怨的话。
乔昭脱下身上的斗篷,走过去抱着宁安郡主,撒娇道:“阿娘,我已经尽力往家赶了。”
宁安郡主舍不得生乔昭的气,她拍了拍乔昭的背,道:“多大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撒娇。”
随后她又道:“快吃饭吧!知道你回来的晚,菜才刚做好没多久,还热着。”
乔昭松开宁安郡主,直起身,坐到席间。
虽然晚,但所幸是团团圆圆的。
自从乔愈年和乔昭去了肃州,这样的除夕夜,宁安郡主已经好多年没过了。
零点将至,外面的鞭炮开始噼里啪啦响起,去岁千般事,好的坏的,都消弭在一声声炮竹声中。
惟愿来年,春到人间,繁花似锦。
在席间,宁安郡主给乔昭和林珩一人包了一个红包,分量都是一样。
然后又祝愿二人能够平安康健,万事如意。
许是酒喝多了,林珩还没接到宁安郡主的红包眼泪就掉了下来。
宁安郡主将红包塞到林珩手里,道:“你这孩子,这大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林珩接过宁安郡主的红包,直直跪在地上,给宁安郡主,给乔愈年一人磕了一个响头,磕得可实诚,乔昭都替他疼。
林珩眼眶含泪,哽咽道:“谢郡主!谢元帅!元帅和郡主对林珩之恩,林珩没齿难忘。”
乔愈年忙将林珩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欣慰道:“你是争气的!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坦荡。”
等饭后收拾好,已经过了零点许久。除夕已过,现在应该是新的一年,正月初一。
今日林珩喝醉了酒,害怕他一个人回家没照应。宁安郡主便让林珩歇在昌敬侯府,反正房间多得是。
乔昭也回到了院里,昌敬侯府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有些累了。待万籁俱静,乔昭起身出门,将门轻轻关上。
随后翻出高墙,骑着马往掌印府飞奔。
这下真是来得很晚了。
……
徐纾言坐在席间,屋子里很安静,连徐霁徐淮都没在旁边伺候。因为除夕已过,徐纾言便让他们下去歇着。
桌上很多菜还冒着热气,尤其是那盘香甜诱人的糖蒸酥酪,是刚刚才出锅的。
零点的时候,四处都是鞭炮声齐鸣。徐霁徐淮也拿了几盘炮竹,在府外痛痛快快的放了一场。
腥风血雨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祝愿万事顺遂!
徐纾言听着鞭炮声,心脏开始渐渐变得紧绷,跳动得有些快。他起身走至门口,外面除了红灯笼照亮的一小片地方,其余的还是黑黢黢一片。
乔昭没来。
徐纾言站了一会儿,害怕外面的风,将菜吹冷了。又将门关上,坐回原来的位置,安静的等着乔昭。
徐霁徐淮放了炮竹回来。过了一刻钟,鞭炮声也渐渐没有了,一切都归于沉寂。
徐霁在一旁,看着徐纾言垂着眼眸,安静不语。徐霁温声道:“要不掌印先回房歇息吧,等会儿乔都尉来了,属下再来唤您。”
徐纾言没讲话,还是盯着那碗糖蒸酥酪发呆。
冬天哪怕地龙烧得再旺,菜还是很快就会冷的。油脂凝结成白白一片,再好吃的糖蒸酥酪也变得索然无味。
徐淮见徐纾言没说话,道:“这除夕都过了,现在已经是正月初一,乔昭别是又失……”约。
徐淮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掌印和乔昭不一般的关系,现在不能随便在掌印面前说乔昭的不是了。
于是他紧急改口,道:“乔昭或许说的是正月初一的晚上来吧。”
徐淮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徐纾言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们出去,今夜不用守了。”
徐霁徐淮噤声,徐纾言现下看着心情不佳。
“是。”两人快速退了出去。
只剩下徐纾言守着一桌子菜,垂着眼眸,沉默的等待着。
第76章 第76章
时间过得越久,黑夜越沉,糖蒸酥酪越冷,心越凉。
徐纾言还在等着,敛着眼睫,就静静坐着,什么也没干。没有看书,也没有写字,只是单纯的坐着,寂寥的等待。
屋子里很静,心也很静,空白的什么也没想,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乔昭到了掌印府的时候,外面早已寂静无声,所有的喧嚣都停歇下来,中京城终于陷入沉睡之中。
徐纾言院子还亮着光,柔和昏黄的光线,落在雪地上,总算为寂寥黑夜增添了几分缠绵。
乔昭轻轻将门打开,黑夜中“吱呀”一声,分外清晰。
入目便是徐纾言端坐的身影,听见开门声,他微微抬头。白皙的脸上有些呆滞,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
“我来晚了。”乔昭眼眸微弯,带着笑意,温和道。
乔昭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徐纾言耳朵里却渐渐清晰,他看向乔昭的眼神不再缥缈,慢慢变实。
徐纾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往乔昭跟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不再上前,就这样离乔昭两三步远,神色有些无措。
由于许久没开口说话,徐纾言声音有些干涩:“糖蒸酥酪都凉了,已经不好吃了,乔昭。”
徐纾言音调平平,似乎在单纯的讲述一个现实,但又总觉得带着隐隐的难过。
乔昭三两步走上前,一把将徐纾言抱在怀里,道:“糖蒸酥酪热的好吃,凉的也好吃,怎么都是好吃的。”
乔昭松开徐纾言,看着他有些透着哀怨的眸子,随后凑上去亲了亲徐纾言的唇。
“我来迟了。掌印生气了吗?”乔昭声音轻轻的,耳鬓厮磨一般。
徐纾言就这般定定的看着乔昭,沉默着没说话。但又看着乔昭含着歉意的眼眸,抿了抿唇,低声道:
“乔昭,你总是让我等。有时候等的时间短,几个时辰就好。有时候等的时间长,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身影。”
“你还要我等多久呢?乔昭。”
乔昭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说实话,她没有想过和徐纾言的以后。因为无论怎么想,都像在浓雾中前行,看不到清晰的方向。
走一步看一步是她目前的心境,但是她希望这条路可以走得更长远一些,相握的手可以更紧一些。
但她给不了任何承诺,办不到的承诺无异于欺骗。
乔昭的沉默,让徐纾言的心渐渐冷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涌上心头的悲伤。他何尝不知道二人的处境,也知道现下这样的相处才是最好的。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和乔昭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多久。
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难道要等一辈子吗?
或者说,他这辈子有光明正大和乔昭在一起的机会吗?
想的太多,就会便得虚无,好像踏进一个朦胧的空间,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
正月初一讨论这些,其实有些不吉利,也很倒胃口。
乔昭脸色也平静下来,两人都沉默的站着,气氛凝滞,倒显得那一桌子菜格格不入。
“所以呢?”乔昭语气平和,脸上也没有喜怒,直白问道,
“所以掌印是想分开吗?”
很轻易的就说出了“分开”二字,好像这是一段无所谓的感情,在一起也好,分开也罢,于乔昭而言都无所谓。
徐纾言一双冰冷黑玉似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乔昭。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我是那个意思吗?乔昭。你明明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问?”
徐纾言要很努力,才能在乔昭面前不掉眼泪。
他觉得乔昭对他真的太坏了,他只是问了一句,乔昭就要跟他分开。
徐纾言眼眶含泪的样子很隐忍,仿佛受尽了委屈,还要昂起头,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很脆弱,也很要强。
乔昭心里叹息,面上的神色软了下来。她抬手给徐纾言擦了擦眼泪,又亲了亲他的唇角。
徐纾言就直直的站在乔昭面前,既不躲开,也不回应乔昭的亲吻,只是眼泪落得更加厉害。
“糖蒸酥酪好吃吗?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个东西,掌印做的糖蒸酥酪想必是极好吃的,很想尝尝。”乔昭软了语气,温和道。
徐纾言鼻尖通红,一双含泪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乔昭:
“都已经冷了,你总不来。凌晨的时候做好的,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早就不好吃了。”
或许是乔昭态度的软化,让徐纾言的委屈再也憋不住。
明明说的赶不上除夕守岁,可是除夕已经结束很久,乔昭都没来。
乔昭脸上带着笑意,想要逗徐纾言开心:“我还没吃呢,怎么就说不好吃了?总要让我尝尝吧。”
随后乔昭亲了亲徐纾言,拉着他的手,往席间去。
今日做的菜当真是丰盛,满满当当一桌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乔昭一眼就看见了最中间那道白白的乳酪,散发着奶香。拿起勺子,准备尝尝。
徐纾言按住乔昭的手,他的眼眶还有些红,说话瓮声瓮气的:“冷了,不好吃的,你换一个别的菜尝。”
终究是不如刚出锅的好吃,就如感情终究是不如一开始般情浓。
乔昭抓着徐纾言白皙修长的手,放到唇边,在他的手腕处亲了亲,笑道:“那掌印喂我。”
徐纾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实在有些害羞,挣了挣,将手收了回来。
乔昭夜顺着力道松开,没有为难他。
“真的冷了,你一定要吃吗?”徐纾言再次问道,想要确认乔昭的态度。
就像是精心做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变得不再完美。虽然废了很多心思,但终究是害怕被人嫌弃。
乔昭点头,眼里含着笑意,打趣道:“但是我只吃掌印喂的糖蒸酥酪。”
徐纾言有些苍白的面色,渐渐泛着粉,好看的紧。
他虽然有些羞,但还是用勺子盛了一点在碗里。随后小口的喂到乔昭嘴边。
乔昭微微低头,尝了一些,冬天吃是有些冷,但是浓郁的奶香还带着淡淡的蜜甜,很滑嫩爽口。
徐纾言看着乔昭的反应,有些紧张,生怕她觉得味道不佳。
乔昭细细品尝,随后夸奖道:“冷的也好吃,奶香中带着甜,弄成冰饮,夏天吃也是极好的。掌印手艺真不错。”
“你少来哄骗我,没见人吃过冷的。”徐纾言有些不信,以为乔昭只是在哄他开心。
“掌印不信?”乔昭笑问道。
徐纾言轻轻摇头,准备亲自尝尝这碗酥酪。
乔昭一把按住徐纾言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随后扣住他的后颈,亲吻过去。
两人在一起很久,徐纾言自然知道乔昭的意思。他放松下来和乔昭接吻,沉溺在片刻欢愉中。
乔昭也没亲很久,不过一会儿就松开了徐纾言的唇。
“冷了的糖蒸酥酪好吃吗?”
徐纾言微微喘息,还有点没缓过神来。许久,他才在乔昭的注视下轻轻颌首,认同了乔昭的观点。
当然冷的糖蒸酥酪好不好吃,徐纾言已经记不清了。
……
饭后,下人将所有东西撤走。
徐纾言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点点。
外面已经很黑很黑了,又冷得很。徐纾言不想让乔昭走,他就牵着乔昭的手,不说话也不松手。
乔昭捏了捏徐纾言的掌心,笑道:“掌印不想让我走?”
徐纾言那双含着秋水似的眸子,就这样水灵灵的看着乔昭,然后轻轻摇摇头。
乔昭哪里受得了这样,她倾身上去吻了吻徐纾言的眼睫,坦诚道:“我也不想走。”
“那你别走,外面太黑了。”徐纾言轻声道,他拉着乔昭去床榻,“你今晚就留下来,我想你留下来。”
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两人拥抱在一起,徐纾言靠在乔昭怀里,一下一下的亲她的唇,都是轻轻的触碰,带着爱意,纯情极了。
乔昭微微笑着,任徐纾言跟蜻蜓点水似的亲她,她揽着徐纾言纤细的腰,轻轻摩挲。
春。宵苦短,帐幔里的喘。息和低。吟,许久才停歇。爱意在空气中慢慢流淌,让人甘愿与有情人沉溺在欢愉中。
……
第二日,天还没亮,乔昭就起了。她今天是绝对不能迟的,因为正月初一的国宴,乔昭要随着乔愈年一起出席。
徐纾言一离开乔昭的怀里,就迷蒙的醒来,他轻轻拉住乔昭系衣带的手,问道:“现在就要走了吗?”
乔昭摸了摸他的手,又安抚性的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今日要早点回去,上午要去宫里。正月初一的国宴,掌印也要去的吧?”
徐纾言微微点头,他作为北齐的司礼监掌印,皇帝宴请朝臣,他自然是要跟在皇帝身边的。
乔昭温声道:“那我们到时候国宴上还能见面。”
“可是不能跟你说太多话,也不能亲你,抱你。他们都会发现的。”徐纾言声音低低的,有些哑。
“他们”自然指的是国宴上的那些臣子,个个都是在官场里沉浮的人精,敏锐得很。
乔昭心又软了,她总是为徐纾言心软。一句话,一个表情,一滴眼泪,就能让乔昭为此而妥协。
“宴席只是一小会儿,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多。”乔昭哄着徐纾言,摸摸他的脸。
她总喜欢跟徐纾言说,他们的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但是若是细细的问以后具体的事,乔昭就会哑口无言。
纯粹就是哄徐纾言开心的。
徐纾言又是何等聪慧,他能不懂?但是现在的徐纾言只是顺着乔昭的话,依赖性的用脸颊蹭蹭乔昭的掌心。
毕竟“以后”这两个字,虽然缥缈,但总是让人听着开心的。
乔昭收拾起来很迅速,三两下就将衣服穿好。这个时候她摸到怀里的丝线,拿出一看,才发现是昨晚的讨的龙须。
“掌印将手伸出来。”乔昭捏着龙须道。
徐纾言没见过这个,他父亲一心只想着江山社稷,而母亲一心想着父亲。所以从小徐纾言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他有些困惑,但还是乖顺的将手伸到乔昭面前。
徐纾言的手腕纤细,因为皮肤太薄,能看清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脉络。
乔昭将红色的龙须仔细的绑在徐纾言的手腕上。
明艳的红线衬得徐纾言的手,更加白皙似雪。
乔昭绑好以后,温声道:“过了元宵再取下来,可以保佑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你特地为我求的?”徐纾言怔怔的看着手上的红线,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是乔昭给他留下的羁绊。
乔昭有点不好意思,道:“也不是特地,就是路上看见了。有好的寓意,就想到了掌印。”
徐纾言这辈子得到的东西很多。那些别人贿赂他的金银珠宝。珍惜的,贵重的,价值千金的,成堆成堆的放在他的面前。
但是他拥有的东西又很少,父母缺失的爱,身体的残缺,世人的憎恶。好像没有谁是真心的,仅仅因为他是徐纾言就爱着他。
但是乔昭不是,她不图徐纾言的任何东西。权势,金钱,乔昭都不缺的。
乔昭什么都不缺,不缺爱,也不缺爱她的人。
徐纾言撑起身子,抱着乔昭,软声道:“好爱你,乔昭。你也爱我,好不好?”
“好。”乔昭轻声回答道,手轻轻的怕了拍徐纾言的单薄的背。
两人之间的气氛温馨又缠绵。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徐纾言撑着身子,严肃的看着乔昭,道:
“你今日,不能跟宋景洵说太多话。”
肩膀上的衣物滑落了一点,露出昨晚留下的红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乔昭实在觉得有些燥,但眼看着天色快亮了,实在不应该再待下去了。
她将徐纾言滑落的衣物,给他穿好,又将锦被拉了拉,免得冻着他。
乔昭有些无奈道:“好,你再睡会儿,现在还早。”
徐纾言撇了撇嘴,躺下,翻个身背对着乔昭,冷冷道:“你走吧。”
很简短几个字,估计是不满意刚才的反应。
乔昭对徐纾言的脾气,几乎是十成十的了解。
她弯下腰,将徐纾言的头转过来,低头亲了亲眉眼。徐纾言直接抬起手臂,勾住乔昭,将自己送了上去。
两人唇齿纠缠,激烈亲吻。气息濡湿,分不清彼此。
良久乔昭才松开徐纾言,摸了摸他的发丝,哑声道:“我走了,你再躺会儿。”
第77章 第77章
乔昭回昌敬侯府的时候,天刚朦朦亮。宫宴设在正午,所以暂时可以不用那么早起床收拾,所以她也睡了一个回笼觉。
刚到巳时,宁安郡主便派竹风来唤乔昭,让她起来收拾整理。
出席国宴这样的重大典礼,众臣一律要穿朝服,头戴官帽,马虎不得。
“小姐洗漱清醒一下,再去用个早膳。”竹风一边将热水倒好,一边跟乔昭说话,温热的水氤氲着朦胧水汽。
乔昭蒙蒙的坐在床上,还有点不清醒。竹风走到床榻的边上,唤她。
“小姐,夫人已经在膳厅等你,可得快些。”竹风将衣服披在乔昭身上,以免她着凉。
乔昭也知道不能耽误,虽然困,还是一鼓作气的起来。她收拾好以后,前往膳厅,宁安郡主和乔愈年,还有林珩已经坐在位置上,就等着乔昭。
“今天起得这么晚,昨晚和周公下棋去了?”宁安郡主看着乔昭困困的眸子,打趣道。
有没有和周公下棋不确定,倒是和可人儿做了开心事。
乔昭敷衍点头,舀着碗里的粥,慢吞吞的吃着。
林珩有点局促,坐在乔昭身边。他平日里和乔昭打打闹闹。但是真到了乔元帅和宁安郡主面前,又安静的很。
饭后,三人便出发了。乔昭和乔愈年一个马车,林珩单独一个马车。
乔愈年看着乔昭靠着,微微闭着双眼,不赞同道:“还没睡醒?宫宴上可不能这般没有规矩。”
在宫宴上,品阶不同的官员是不会坐在一起的。乔愈年是骠骑大将军,是从一品。而乔昭的五校骑尉只是一个正四品。因此乔愈年和乔昭是不可能在一桌的。
乔愈年可以坐在大殿内的席间,与天子在同室。但是乔昭只能坐在太和殿外,吹着冷风吃饭。
宫宴一般会摆上百席,一个席上只有三四人,所以统共来参加的臣子,不过几百人,许多品阶不够的京官是没资格参加的。
“知道了,父亲。”乔昭坐的稍微端正些。
相比于宁安郡主的宠溺,乔愈年教育子女,就更加严肃一些。
他毕竟是武将出身,所以行为做事也更加强硬。所以乔昭在乔愈年面前,很少嬉皮笑脸的,大多是时候都很正经。
马车会停在承天门外,有专门给臣子停放的地方。进了承天门,众臣只能步行前往太和殿。
太和殿高大而宏伟,在寒风中威风凛凛。金色的琉璃瓦,暗红色的宫墙,重檐庑殿顶,房檐上绘制彩画。汉白玉的栏杆,上面雕刻着龙凤等瑞兽。
云龙阶石御路,上面刻画着九龙戏珠,神龙腾飞于祥云之上,有张牙舞爪之姿,令人肃然起敬。
从太和殿内摆好的桌面,一直延续到太和殿外。桌上皆铺金色织锦缎,十分奢华,一走进去就有太监宫女引导臣子,往自己的席间而去。
乔愈年和乔昭就此分开。林珩和乔昭品阶相同,两人倒是被分到了一起。
现在还没开始上菜,但是陆陆续续已经有大臣落座,有关系熟悉的,三三两两的交谈着,一时还挺热闹的。
乔昭和林珩在外面吹着冷风,林珩凑过去,低声道:“这看起来真气派,第一次吃这么隆重的宴席。”
“这是宫宴,谁敢办得比宫宴还隆重,那才是脑子不清醒了。”乔昭瞅着桌上铺着的织锦缎子。
寻常人家都是用粗布做衣裳,富裕些的才用得上缎子,更不要说这是上好的织锦缎。但是在宫里,甚至可以看到用这个来铺桌面。
两人没说几句,就没交谈了,外面吹风,冷得很。
宋景洵来得比他们晚一些,他是文官,又比乔昭他们高一阶,所以坐在乔昭前面,但是仍然在大殿外。
宋景洵路过乔昭,他左手的伤仍然没好全,看着有些行动不便,面色也苍白。
“乔昭,好久不见。”宋景洵温和笑着,跟乔昭打招呼。
随后他又跟乔昭身边的林珩点头行礼,林珩也回礼。
乔昭看着宋景洵的左手,问道:“好久不见,你的伤可好些了?”
她还记得那日宋景洵跌下马,给他们一行人吓得够呛。
宋景洵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左手还是有些不方便,动一动就疼的很,”随后他又笑道,“索性不是伤的右手,影响提笔写字就不太好了。”
宋景洵在翰林院上值,每日都要整理文书,免不了提笔写字,若是伤了右手,总是不方便的。
乔昭颌首,安慰道:“那只能好好将养着,总会好的。”
“后来听行亭说,那日吓到你们了。是我骑术不精,给你们拖后腿,还麻烦你们一趟。”
宋景洵带着歉意看向乔昭,他那日晕倒以后,就没了意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听周行亭说起才知道的。
乔昭忙摆手,道:“这件事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人使些下作手段。你受伤我们确实担心,但万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景洵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看着乔昭。宋景洵这人不像林珩、周行亭那般做事大大咧咧。
可能是因为文官的缘故吧,宋景洵性格更温和,心思也更细腻些。
“我知道了,乔昭。我只是觉得麻烦你,有些过意不去。”宋景洵轻勾唇角,歉然道。
“那没有!大家都是朋友,怎会觉得麻烦。”乔昭恨不得站起身来跟他解释,自己真的没生芥蒂。
宋景洵和乔昭站在一起,他眼含笑意,看着乔昭解释的样子。
他今日也穿着朝服,暗青色的朝服,衬得他眉目疏朗,芝兰玉树。虽然手受伤了,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宋景洵和乔昭聊了几句,就去了他的位置。林珩盯着宋景洵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宋景洵人都走远了,林珩还没收回目光,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人都走远了,你还盯着干嘛?”乔昭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珩收回目光,又看向乔昭,眼中带着探究,似乎在思考很神奇的一件事。
“你又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乔昭觉得林珩莫名其妙。
“乔昭。”林珩看着乔昭的双眼,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宋景洵心悦你啊?”
乔昭:?
“没有。”乔昭简短干脆,回答道。
“你真不觉得吗?我感觉宋景洵对你很特别。”林珩想到刚才宋景洵望着乔昭含笑的双眼。
乔昭没说话了。其实她也觉得有一点点。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来。
但是宋景洵既然没挑破,乔昭也没必要多想什么,就平常相处。因为两家之间确实有些关系,所以乔昭也不可能因为莫须有的感情,就对别人横眉冷对。
那也太不体面了。
况且她都有掌印了,实在很难将注意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你少八卦别人,多关心自己。”乔昭瞥了林珩一眼,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不是?宋学士你都看不上,乔昭你要挑天上的仙人吧?”林珩震惊。
实在是,宋景洵在中京年轻一辈中,名声在外。无论是家世门庭,性格样貌,才学前途,无一不好。若不是宋太傅明确说过,宋景洵娶妻全凭他自己心意,不会多加干涉。
不然宋家的门槛早就被说媒的踏破了。
“不是看不看得上!他很优秀,但是与我无关,我对他无意。”乔昭坦诚道。
“再说我也不差吧。”乔昭浅浅自夸。
宋景洵确实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仅此而已。况且,人家宋景洵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乔昭就当他是朋友相处。
林珩一脸山猪吃不了细糠的表情看着乔昭,道:“乔昭你就是太不识好歹,不知道你到底要心仪什么样的。”
心仪什么样的?
这不就来了吗!
“皇上驾到——”
午时,顾昀之身穿明黄色的五爪龙袍,庄严的从殿外向殿内而去,徐纾言走在他的身后,同样穿的隆重。
他脸上没有任何疲态,神色平静,敛着眼睫,走在顾昀之身后。
众人纷纷下跪,叩首,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顾昀之缓缓走到大殿内,坐在那上方的凌霄宝座之上,望着下方伏腰的身影,语气平和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众臣子们纷纷起身。
礼官们开始奏响御乐,喜庆的乐声传遍了太和殿的每个角落。宫女们鱼贯而入开始上菜,身为国宴自然是珍馐毕集,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宴会进程讲究三进三赐,分别是茶,酒,珍馐。先进献给皇上,皇上品尝后,随后赐众臣。每一次进赐,朝臣皆需叩首,起身后,方可品尝。
在享用美食中,气氛放松了许多。
顾昀之坐在上位,与臣子们话家常,显得亲近些。能坐在大殿上的臣子,都是北齐的肱骨大臣,官阶皆在二品以上。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无论文官武官,都不是简单的。
“斯邦可人,克有大夫,乃北齐之福也。将来亦冀,与大夫同心,勉力兴邦。是日正月初一,设筵共享珍馐,期盼新岁,日臻康泰。”
顾昀之拿着酒杯,脸上带着爽朗笑意。对着下面的朝臣,随后一口饮尽,动作豪迈大气。众臣忙起身,手持酒杯,纷纷将杯中酒饮下。
宴席途中,开始歌舞演艺。只见舞坊的舞娘身穿精致的舞衣,脚步轻盈,往大殿中央款款而来。
伴随着大殿内的乐曲,舞娘们开始翩翩起舞。一会儿轻舒长袖,一会儿旋转腾跃。几十名舞娘跟着音乐节拍,渐渐围成一圈,长袖摆动,如同飘在水中的水草,柔软舒展。
舞娘们齐齐伏倒在地,一位身穿绯色舞衣的女子,从中间缓缓起身,犹如绚丽花朵的蕊心,颤巍巍的,又十分美丽。
徐纾言轻轻抬眼,看着下方的那位女子,神色幽深莫测。
……
大殿内的乐声,飘扬的传到殿外。乔昭和林珩在瑟瑟冷风中,吃着菜。再好吃的珍馐美食,冷了,油脂凝固在上面,也变得难以下口。
林珩听着乐声,望向大殿的方向,叹道:“还是官位高些好,不用在外面吹风,还可以观看里面的舞蹈杂戏。”
林珩夹了一筷子冷菜,放进嘴里,觉得噎得慌。又忙喝一口茶咽下去,茶冷的很,冰得他一激灵。
乔昭也沉默了,这话确实没说错。
这风真的吹得头疼。
里面的舞蹈随着激昂的乐曲,速度越发迅速,动作越发急促。绯衣女子一圈又一圈的旋转着,裙摆翻飞,从上方看,宛如一朵逐渐盛开的芍药,令人惊叹。
大殿上,众人不禁被她高超的舞技折服,皆停下手中的筷子,欣赏着这一出优美的舞蹈。
随着音乐越发尖利,翻动的裙摆越发轻快,就像是快要冲破束缚一般,让人心脏不自觉捏紧。
瞬间,乐声和舞蹈同时停下,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定格在那一瞬。就像是一场戛然而止的幻梦,让人回不过神来。
直到舞娘们纷纷起身,大家才意识到,这场舞结束了。
让人意犹未尽,殿内开始渐渐响起掌声,连坐在上面的顾昀之都拍手叫好,开怀大笑。
舞娘们虽然跳完,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是不能下场的。
绯衣女子亭亭玉立,站在中间,格外显眼。
顾昀之笑着问道:“你习舞几年了?竟然跳得这般好。”
“启禀皇上,奴婢已经学舞十余年。”绯衣女子柔声回答道。
“果然舞蹈之妙,乃习多年之成果也。”顾昀之赞赏道。
随后他又笑着看向台下的舞女。道:“你想要什么要的奖赏,今日尽管提,朕都赏你。”
那个绯衣女子,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谁。只一眼便低下头,当着众臣的面跪了下来。
“奴婢不要任何赏赐,但求皇上救救奴婢之故乡,救救奴婢的家人!”那位绯衣女子说完,立即弯腰磕头,声调哽咽。
听见这位绯衣女子说的话,下方的朝臣开始悄声讨论,又是哪里的大事,竟然能告到皇上面前。
不简单呐。
“你有何苦衷,但说无妨,朕为你做主!”顾昀之大手一挥,沉声道。
他头上一块威严的牌匾,上面四个大字“正大光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也没有什么事顾昀之不能管的。
那位绯衣女子虽跪着,但仍挺直身子。她眼泪落下,看着我见犹怜。
“奴婢本是辽西人,来了中京学舞十余年,一年中回家也有两三次。今年辽西暴雪,大雪压塌奴婢老家的房屋,奴婢爹娘被迫流离失所。路边到处都是被冻死的百姓,现在奴婢爹娘也杳无音信!”
“求皇上救救奴婢爹娘,救救辽西的百姓!”
那舞女说着说着眼泪落得越发厉害,闻者伤心,听着落泪啊!大殿内的朝臣议论纷纷。
“辽西?”顾昀之沉默片刻,随后他转头望向徐纾言,问道:“这辽西不是已经在年前拨了款下去吗?怎会如此严重,落得让百姓流离失所的地步!”
徐纾言面色沉静,向顾昀之行礼,道:“启禀陛下,秋时,工部侍郎上书,为防止北方暴雪袭扰,朝廷已经提前将赈灾款拨了下去。之后北方暴雪,辽西受灾严重,又拨一次款下去。”
徐纾言说完就安静的后退一步,垂着眼眸,不再讲话。
下面的讨论声细细碎碎的,不绝于耳。
拨了两次赈灾款,竟然现在还没将灾情解决,百姓都到御前来告状了!
顾昀之脸色平静,手却猛拍在桌子上,将酒杯都震落在地上!
“拨了赈灾款下去,为何没有效果?难道国库里的银子,没到百姓手上就被贪走了?!”
顾昀之话说的直白,一点没留余地。下面的臣子看到这个局势,都安静的跟鹌鹑似的不敢讲话。
“让工部侍郎进来,朕倒要问问,银子都去哪里了?!”顾昀之怒声道。
“宣工部侍郎觐见——”一旁的太监高声传唤。
工部侍郎在外面喝着酒,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甚至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
他颤颤巍巍的进去,一进去就发现殿内气氛凝滞,当即工部侍郎额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
“微臣见过皇上。”工部侍郎下跪行礼。
“秋时是你上书的预防北方暴雪,提前拨款?”顾昀之问道。
“回禀皇上,正是微臣。”工部侍郎弯腰回答道。
“银子呢?”顾昀之简短三个字,声音又沉又低,让人直不起腰来。
工部侍郎忙抬起头,额头上全是汗水,忙道:“银子?银子微臣已经一分不少的拨下去了!”
“拨下去了?!为何拨下去了,会有百姓告到御前!!”顾昀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工部侍郎的鼻子问。
工部侍郎这才看见旁边跪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娇娘,他简直一头雾水,焦急道:
“皇上,每年辽西都会遭受雪灾,每年都会拨这个数目的银子下去。微臣拨下去的数目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为何这次拨了两次款下去还不够?!还有百姓流离失所!”
顾昀之将桌上的酒杯猛的掷了下去,酒杯瞬间四分五裂,惹得在场的人抖了抖。
“是不是你贪了?”顾昀之一字一顿,问道。
工部侍郎听到顾昀之的话,血液都凉了,贪污赈灾款,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微臣冤枉!微臣当真是一分不少的拨了下去,绝没有任何的贪赃枉法!”工部侍郎跪在地上,急的向前膝行几步,向顾昀之解释清楚。
“不是你贪的?不是他贪的?那这银子就是不翼而飞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顾昀之声音越发平静,“你们当朕都是傻子是吧?”
“微臣不敢!但微臣当真是没有贪污半分!若微臣真的贪污半分,微臣不得好死!”工部侍郎瑟瑟发抖,还不忘指天问地,给自己辩驳。
顾昀之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工部侍郎,看着坐在台下的每个臣子。大家都低着头,不敢与顾昀之对视。
良久,顾昀之缓缓坐下,道:“查!必须将这笔银子查出个水落石出!”
随后顾昀之转头看向徐纾言,徐纾言也抬眼看着顾昀之,两人目光对视。
“掌印徐纾言。”顾昀之开口道。
“奴才在。”徐纾言正声回答道。
“不日你便和工部侍郎去辽西查,必须将这笔银子查出来!”随后顾昀之看向跪在大殿上的身影,“若是这笔银子查不出来,你这工部侍郎也不必做了。”
这就是给工部侍郎一个戴罪立功,洗清冤屈的机会。
徐纾言面色沉静,没什么表情。工部侍郎大喜过望,两人都向顾昀之行礼。
“奴才遵旨。”
“微臣遵旨。”
第78章 第78章
顾昀之发了好大通火,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尤其是跪在下面的工部侍郎,简直从头到脚的透心凉。顾昀之杯子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感觉这辈子的片段走马观花出现在自己脑子里,到最后连遗言都想好了。
徐纾言倒是在顾昀之旁边,一直敛着眼睫,气质沉静,没什么表情。
最后顾昀之让徐纾言和工部侍郎去辽西查这笔银子。工部侍郎才犹如溺水之人,回到岸边,重获新生。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后,舞女们缓缓退了下去。立马就有宫女太监来打扫收拾,转瞬间那些碎掉的瓷片就一干二净。
“你退下吧。”顾昀之摆摆手,让工部侍郎出去。
工部侍郎战战兢兢的起身,忙退了出去。
顾昀之方才的怒火中烧就像是幻象,现在他又满脸笑意,与众臣子饮酒。大殿内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有另一场戏上演,歌舞升平。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工部侍郎被叫进去,外面很多人都是看见了的。后来他又如霜打茄子般退了出来,面如纸色。大家都在小声谈论出了何事。
与工部侍郎同桌的官员关切询问,他也只是叹了一声,沉默摇头,闭嘴不言。
大家也识趣,就不再问了。
“咋回事啊?看起来挺严重的。”林珩悄声道。
乔昭往工部侍郎的方向看去,微微摇头道:“难说。”
饭毕,礼部奏乐,群臣纷纷下跪,叩首,皇上回宫。
顾昀之走了以后,群臣才能散席。
……
出了太和殿,顾昀之便直直往勤政殿而去,徐纾言跟在他的身后。
“都下去。”顾昀之一踏进大门,便让身后的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出去。
“是。”殿内众人躬着腰,轻声退了出去。
随着勤政殿大门的关上,殿内就只剩下了徐纾言和顾昀之二人。顾昀之瞬间转身,看着身后的徐纾言,眼睛里都透着热烈。
“这个舞女是掌印找来的吧,此招甚妙!此招甚妙!!”
顾昀之眼中迸射出激动,他在原地走了几步,又停在徐纾言身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辽西何氏,今日这个舞娘,当着群臣的面将此事告发。现在去查他们,那就师出有名。到时若查出来辽西官员与世家勾结,贪污赈灾款,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顾昀之越说越兴奋,已经能想到将何氏连根拔起之后的场景。
北齐现在是三足鼎立的情景,皇帝顾昀之一派,太后周承钰一派,剩下的便是几大世家。
若要说将全部世家赶尽杀绝,那必然引起江山动荡。只能杀鸡儆猴,让别的世家都收敛本分些。
而这个鸡,就是行事嚣张的辽西何氏。每年的雪灾,每年的都拨下去的赈灾款,有多少是进了何氏和当地官员的腰包里,那真是数不清了。
前几年,北齐一直与西戎在打仗,军费支出太大,国库空虚。现在是该让那些世家都出出血,充盈一下国库。
“掌印此招甚妙!!”顾昀之拍了拍徐纾言的肩膀,开怀大笑道。
“皇上谬赞。”徐纾言垂眸,淡淡道。
但是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这些世家能够屹立百年之久,怎么可能一点手段没有。
顾昀之坐在龙椅上,稍微冷静了些。
“但是此行,必定艰难险阻。他们估计也会提早防范,切不可小觑。”顾昀之沉声道。
“微臣知晓。”徐纾言回复道。
“派支队伍跟在你身边,免得他们狗急跳墙,玉石俱焚。”顾昀之面色有些凝重。
虽然师出有名,但那边已经官员和世家勾结,隐隐有割据一方的趋势。若是当真要抄家砍头,难保对方急了眼,将朝廷派过去的人杀了。
还是要带点兵力,跟着过去,事后也好打扫残局。
徐纾言颌首,眼神中有微光滑过。
“朕看那个齐褚就很好,从战场上下来的,手腕也强硬。就让他跟在掌印身边。”顾昀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可以。
徐纾言摇头,道:“让乔昭跟着去。”
“乔昭?”顾昀之反问道,“可是乔昭现在是五校骑尉,每日要守卫中京,她去恐怕不妥。”
“乔昭此人还可以再争取一下。她虽然不能代表乔愈年,但毕竟是乔愈年的女儿,或多或少对外人有些影响。日后也能为陛下大计,献一份力。”
徐纾言说话不急不缓,语气平淡。但是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得明明白白,顾昀之也陷入了沉思。
不到万不得已,顾昀之不想动乔愈年,毕竟乔愈年是老将,又立下赫赫战功。若他能站在顾昀之一派,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顾昀之也只能使些手段。
他必须将兵权握在手里,等不了太久。
“可是这乔昭,态度一直十分坚决,她未必肯跟着我们。”顾昀之犹豫道。
“徐徐图之。”徐纾言缓缓开口,目光平静。
顾昀之沉默良久,道:“行,就让乔昭跟你去。她武力高超,朕也安心些。”
“掌印,这件事情必须办妥,万不可有差池。”顾昀之神色严肃,直直的看向徐纾言。
“是。”徐纾言弯腰行礼——
乔昭跟着去辽西的圣旨,第二天就传了下来。
国宴结束那天,乔愈年坐在马车上目光沉沉。他在大殿内饮宴,当日之事,自然全部知晓。
那个舞女,出现得可不简单啊!
目的性十分明确,直指辽西。表面在说辽西暴雪,实则在说的,可是辽西的掌权人。
皇帝羽翼渐丰,自然无法忍受处处被人掣肘,日后北齐的安生日子恐怕就不多了。
“微臣接旨。”昌敬侯府一家都跪在地上,面前高少监手持明黄圣旨。
高少监将圣旨放到乔昭手中。
“乔小将军,快起来吧。”高少监殷勤的去扶乔昭起身。
乔昭接旨以后,昌敬侯府的所有人才纷纷起身。
乔愈年目光中厉色闪过,但面上却挂着笑意:“敢问高少监,皇上怎么派小女前去,她身上还有公务脱不开身。”
高少监笑道:“许是觉得小将军身手利落,武力不凡,能够保护掌印。所以才下圣旨让小将军跟着去辽西吧。”
全是恭维的废话。
乔愈年面色不变,含着笑意,自谦道:“哪里哪里,小女心性顽劣,能担此重任,全靠皇上抬爱。”
乔愈年和高少监你来我往的交谈了几句。
临走时,宁安郡主上前将一柄金如意塞到高少监手里:“高少监这一路辛苦。”
高少监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脸上的笑意真挚了一些,道:“多谢郡主厚爱,实在受之有愧。”
嘴上说着受之有愧,但手里的金如意却握得紧紧的。
“一番心意,高少监莫要嫌弃才好。”宁安郡主脸上端着得体的笑。
“哪里哪里。”高少监笑道。
一番寒暄以后,高少监便回了宫。
乔愈年回到前厅,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宁安郡主坐在另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乔昭也安静的坐在下方,沉默着。
气氛有一些凝滞。
“中京这么多武将,皇上偏偏叫乔昭去。”乔愈年抬眼看向乔昭,继续道,“恐怕另有深意啊。”
乔愈年知道此行不简单,是皇帝和世家之争,乔昭前去无异于捆绑在皇帝这一方。尽管乔昭手上没有实权,但是难保他人不会多想。
皇上还是不肯放过昌敬侯府,虽然没用雷霆手段,但是隐隐的试探,仍然让人胆颤心惊。
身处朝堂,想要置身事外,太难。
“那昭昭可会有性命之忧?”宁安郡主自然知道这里面水很深,但她只关心自己的女儿。
“生命危险倒不至于,但不会轻松。”乔愈年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乔昭的能力,他们那些人还难不倒乔昭。
“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别担心。”
乔昭上前一步,蹲下,握住宁安郡主的手,安抚自己的母亲。
看厅内气氛太忧愁,宁安郡主也满面愁容,乔愈年忙缓和气氛。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护送徐纾言一趟,能把人安稳带回来就行。这点小事,乔昭还是可以胜任的。”乔愈年安慰自己的夫人。
抛开事情背后的深意,单纯来看,这确实不算一个困难的任务。
至于后续的事情,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办法,难道皇帝还能杀了他不成?
“我有分寸的,父亲。”乔昭直起身,看向乔愈年。
“去吧,注意安危,好好完成任务,别想那么多。”乔愈年正色道。
“好。”
……
没过两天,徐纾言他们便出发了,乔昭带兵走在前面,中间是徐纾言和工部侍郎的马车,后面是将士断后。
这次前往辽西,主要是调查赈灾款的下落,然后便是灾后重建,用不了多长时间,至多不超过三个月。乔昭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中京的桃花盛开。
宁安郡主舍不得,早上给乔昭收拾行装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连元宵都没过,就要离开,哪里有这么赶的!”
乔昭安慰道:“阿娘,灾区的百姓,可还等着我们呢。早些去,也能早点将事情解决,很快就回来了。”
宁安郡主往乔昭的包袱里塞银票:“别的我不管,我只要你平安,切不可以身犯险。”
“知道了。”乔昭抱了一下宁安郡主,随后往外面走去。
乔愈年虽然没进乔昭房间,但他一直守在乔昭门外。乔昭一出去,便看见乔愈年高大的身影。
“莫要多想,保重自身。”乔愈年嘱咐了两句,话随剪短,但爱女之心切切。
“好。”乔昭点头。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雪越大。虽然已经到了正月,但是辽西的雪仍然没有停歇,一路上都在顶着风雪上路。
索性这一路上驿站多,走走停停,风雪太大便在驿站歇一天,等风雪停了再走。这一走便是半个月,路程已经过半,再有个三五日便能到辽西。
工部侍郎,姓章名台岁,章台岁。
工部侍郎将门推开,走到外面。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飘飘扬扬落了下来,如柳絮般的雪,蓬松柔软。
“白雪皑皑,飘然而下,美不胜收啊!”章台岁站在门口,看着满天雪花叹道。
如果身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沉甸甸的压在身上,章台岁尚有心欣赏如此美景。但是那杀头大罪,犹如心魔一般,让他寝食难安。
再美的景色,终究是少了那个欣赏之人。
白雪纷纷,一片朦胧,天地苍茫,从远处走来一个人。一袭黑衣,披着斗篷,没穿蓑衣,也没撑伞,就这样走在漫天白雪中。
雪沾了她满身,发丝上,眉毛上,肩上,衣摆上。让她整个人肃杀的气息中透着一丝冰冷。
“乔都尉怎么从外面回来?”
章台岁看见乔昭从外面回来,连忙让开位置,让她进屋来。
“去马厩里看了看挡板有没有安好,天太冷,马匹也要御寒。”
乔昭笑了笑,将身上的飘雪拂掉。她刚刚还气质冷硬,一笑便觉得春暖花开,没那么难以接近。
章台岁赞赏道:“乔都尉当真是尽职尽责。皇上派乔都尉跟随,本官心里也踏实许多。”
章台岁对乔昭倒是很有好感,他本就对乔愈年十分钦佩,对他的女儿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但也只是如此。
这次与乔昭接触以后,才让章台岁对乔昭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乔昭虽然年岁尚小,但是行为做事都十分稳妥,性格也是不急不躁,是一个能担大任之人。
“侍郎谬赞。侍郎怎么不在屋里呆着,现在下雪,外面冷得很。”乔昭问道。
章台岁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道:“屋里有些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乔都尉不必管我,快去屋里暖和暖和吧。”
乔昭见状也不再多劝:“那乔昭告辞。”
随后往里面走去。
见四周没人,乔昭走到徐纾言的房门口。徐霁守在外面。
“掌印醒了吗?”乔昭问道。
“刚醒一会儿。”徐霁回答。
乔昭颌首,轻轻推门进去。北方的驿站,屋里也有地龙。徐纾言屋里地龙烧得旺,比外面温暖许多。
乔昭将斗篷接下,又在炭盆面前烘了烘手,待手温暖以后,才往徐纾言的床榻而去。
他还躺着,眼睛闭着,似乎没醒。睡了许久,徐纾言脸上都透着粉色。
乔昭将手轻轻放在徐纾言的额头上,有一点微烫,不严重,但也让人不舒服。
徐纾言微微睁开眼,乔昭一过来,他就醒了。他抬臂勾着乔昭的脖颈,凑上去亲吻乔昭的唇角。
“乔昭。”徐纾言轻声道。
“有些低热,待会儿喝点药,免得小病变大病。”乔昭看徐纾言醒了,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徐纾言本就病弱,这一路上顶着风雪前行。穿再多衣物,也挡不住寒气入体,生病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徐纾言低低的嗯了一声。
随后他在乔昭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上去。
第79章 第79章
徐纾言靠在乔昭怀里,他才刚刚醒,所以还有点迷糊。
这几日都在赶路,再加上有个工部侍郎一直跟着。所以他和乔昭并没有时常相处,很多时候,乔昭表现得很正常也很温和,对待徐纾言和对待工部侍郎并无不同。
但有的时候,乔昭又不是这样的。就像现在这般,会很温柔的将徐纾言抱在怀里。
他们两人的距离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又很近。
徐纾言从乔昭怀里起身,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道:“乔昭,这次去辽西,我……”
徐纾言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是知道乔昭心里的想法的,无论他们私下如何相处。但是摆到台面上来说,两人就应该毫无交集。
从肃州回来,就是他用权势压迫的乔昭。这次去辽西,徐纾言也没过问乔昭的意见。
乔昭的手轻轻摩挲着徐纾言的腰,语气有些淡:“掌印确定要现在说这件事吗?”
徐纾言有些心慌,他这次确实是利用了乔昭。一部分原因是想跟不想和她分开,更重要的还是想要拉拢乔昭,为后面要做的事情,增添一些筹码。
以前二人无情,“利用”二字显得再正常不过。但是现在,就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徐纾言拉着乔昭的手,往衣服里面摸,顺着细腻的皮肤向下。
“乔昭,你想要吗?我们好久都没有……”徐纾言声音很轻,就跟带着钩子似的。
乔昭没说话,脸上说不清是笑还是别的。她也没阻止徐纾言的动作,任凭他带着自己的手,去探索他的身体。
乔昭一点也不主动,垂眸看着徐纾言轻颤的睫毛。仿佛在看自家犯了错的猫,在费力讨好主人。
眼瞧着手越发往下,事态面临失控,乔昭将自己的手从衣服里抽了出来,没有一丝留恋。独留徐纾言衣衫半解,怔愣在原地。
“掌印身体不舒服,不适宜做这些事情。”乔昭声音平静,倒显得有些冷漠。
乔昭的离开,就像带走了所有温度一样。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终于觉得有些冷,徐纾言瑟缩一下。
乔昭穿着整齐,安安稳稳的坐着,冷淡疏离。而徐纾言衣衫不整,露出莹润的肩,显得有些狼狈。
他有些不知所措,紧紧攥着乔昭的衣角,然后凑上去亲吻她的唇角。乔昭没拒绝,看着徐纾言手足无措的亲吻自己。
没有哪次,乔昭如这次一般沉默。很多时候,只要徐纾言凑上去,乔昭就会立即掌握主动权,然后将徐纾言亲得气喘吁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得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良久。
乔昭将徐纾言稍微推开一点,看着徐纾言有些苍白的面色,笑了笑。随后又将他有些凌乱的衣物穿好,起身。
“今日我们在驿站休息一日,掌印若是觉得身体乏累,就再躺一会儿,用午膳的时候再起来。”乔昭温和的嘱咐着,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徐纾言一把拽着乔昭的手,语调有些不稳:“乔昭,你生气了吗?”
乔昭没回答,只是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轻声道:“掌印好好休息。”
……
今日的午膳,显得有些过于冷寂。
若是日常用膳的时候,都是徐纾言、乔昭和工部侍郎三个人一起用餐。
但是今日午膳徐纾言没出房间,徐霁徐淮将膳食给他端进屋里,吃没吃倒是不清楚。
今日就只有乔昭和章台岁一起用餐,两个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就显得席间安静沉默。
章台岁觉得气氛有点沉闷,于是开口,问道:“掌印今日怎么没出来用膳,是出了何事吗?”
章台岁接触徐纾言的机会不多,以前倒是听别人传他蛮横跋扈,但是这几日观察下来。章台岁发觉掌印话较为沉默,也不爱说话。
倒也不算蛮横跋扈吧。
乔昭平静夹菜,回答道:“不清楚,许是病了吧。”
“有可能,这几日确实听见掌印时有咳嗽,许是身体真有些不舒服。”章台岁顺着乔昭的话点头。
随后就是一片寂静,两个人又不讲话了。
平日里三个人吃饭,虽然也安静,但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今日和乔昭一起吃饭,也很安静,可就是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章台岁脑子疯转,然后想到一个话题:“依乔都尉来看,等我们到了辽西,要从何查起?”
乔昭沉思片刻,道:“他们估计早就得了消息我们会去,肯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若是走正规流程查账本,估计查不出来什么。”
章台岁颌首,他也觉得会是这个样子。可若是就这般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肯定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两次拨下去的银子加起来,足足有百万两。若是查不出这笔银子的下落,那是真的会被砍头的。
“那可如何是好啊!我们在那边也没个亲信什么的,怎么知道他们把真正的账本藏到哪里去了,根本无从下手。”章台岁心里有些着急,实在有些麻烦。
乔昭看向心绪不宁的章台岁,道:“侍郎莫急,等到了辽西。先将灾情了解清楚,再找线索也不迟。”
现在他们人都没到辽西,更加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只能到了那边视情况而定。
章台岁忧愁的点点头。
一顿饭两个人都食不知味。乔昭还好,吃了一些,章台岁忧愁得一口也吃不下。
因为下雪,天也黑得早,明明才刚刚到下午,怎么转眼天就黑了下来。这雪从早到晚的下,到了傍晚倒是停了下来。虽然没下雪,但是四周还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驿站里早早就挂上了灯笼,昏黄的灯光映在雪地上,看上去倒有了一些温度。
很多人天一黑就回房间歇下了。乔昭又出门了一趟,去看马厩里的马匹。等她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只能隐约听见一些鸟鸣声,与乔昭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
天地间惟余一片宁静。
乔昭推开驿站的门,里面暖和了很多,乔昭面色都放松了很多。
驿站里会安排驿夫守夜,一方面是为了接待夜晚到来的人,一方面是为了驿站里的官员需要。
“大人喝点热茶暖暖。”驿夫看见乔昭从外面回来,忙给她倒热茶,递过去,又道,“大人快回屋里歇息吧,天都黑了。”
北方确实比中京冷很多,风雪也比中京更加剧烈。在中京,这个时节,早就已经不下雪了。但是辽西这边仍然刮着大风雪。
乔昭颌首,接过热茶喝了一口,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她单独一个房间,算不上大,但乔昭也不在乎这些,反正也只是个歇脚的地儿。
乔昭简单洗漱收拾一下,就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沉甸甸的。这次来辽西,也算是正中她的下怀。
乔昭没有忘记上一世,周承远领了十万兵,却没有去肃州支援。导致北齐国破一事。
很难理解他是北齐的臣子,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正是因为援兵未至,北齐国破,乔昭一家才死在敌军的铁骑下。
每每乔昭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做那个梦。
昌敬侯府到处都挂满的白灯笼,很阴森沉寂。府里时不时传出来的低泣声。中京城里漫天的火光,尖叫声和怒吼声不绝于耳,以及最后有些温热的鲜血缓缓从身体里流出。
乔昭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个梦。时间久了,她甚至都有些麻木,最后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来。
她很难跟别人诉说这种感觉,若说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听起来都觉得荒谬。但是乔昭是知道的,当年北齐国破是真切的事实。
所以周承远此人必有问题。五年前情势危急,乔昭只能先去边塞。五年后回到中京,这件事乔昭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所以她一开始知道周行亭是周承远的儿子时,就存了心的接近他。她也在慢慢收集信息,一点一点找寻当年的蛛丝马迹。
因此辽西之行,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就算是徐纾言没向皇上建议乔昭,日后乔昭都会来一趟辽西的。
现在计划提前了,于乔昭而言没有坏处,她也就顺水推舟的接受。
但是这不意味着乔昭能够接受徐纾言利用她。
乔昭思绪沉沉,她睡觉姿势很板正,双手交叠,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一般。
思绪纠缠在一起,乔昭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将它们理清楚。
想着想着,竟然转瞬间就到了深夜。
……
门被缓缓推开,来人动作很轻,但乔昭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了。她没有睁开眼,就这样安静的在黑暗中躺着。
脚步有些虚浮,呼吸声也很明显,不是习武之人,乔昭也没在他身上感觉到杀气。
静观其变。
乔昭的房间已经灭了灯,依稀能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中,看到乔昭躺在床上的身影。
徐纾言循着微弱的光,缓缓走到乔昭的床边,然后蹲下。
他脸色苍白,眉眼间氤氲着雾气。在这样的冬夜里,穿的衣服也单薄,散着一头青丝。蹲下来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他薄薄的背脊。
有时候乔昭会在晚上的时候,避开所有人,然后偷偷的潜入他的房间。徐纾言这个时候总是在半睡半醒间,感受到乔昭的气息,很自觉的就缠了上去。
乔昭的怀里很温暖,哪怕是冬天,也很舒适。徐纾言窝在乔昭怀里的时候,总觉得脑子飘飘然,什么都想不到,就觉得好困好困,随后安然睡去。
但是今夜乔昭没来,再确切来说,乔昭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
白日里她还是如往常一般体贴温和,哪怕徐纾言缠着她,为难她,让她亲他。乔昭也总能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一个亲吻。
总是笑着抚摸他的发丝,或者在无人的角落给他一个拥抱。
就好像她丝毫没有芥蒂,徐纾言做的事也可以轻飘飘的揭过。
但明显不是的。
乔昭的冷淡是藏得很深的,她总能很适宜的找到借口,避开与徐纾言接触。就像她第一次晚上不过来的时候,她的理由是赶了一天路,希望徐纾言可以睡个好觉。
后来这样的借口越来越多,再后来乔昭连借口都懒得找了,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可是没有乔昭,徐纾言又怎么睡得好呢,冬日的夜里是那么的冷。
冷得人心尖都在颤抖。
“乔昭你睡着了吗?”徐纾言注视着乔昭的脸,轻声问道。
屋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只有乔昭安稳的呼吸。
徐纾言不管乔昭能不能听见,自顾自的说着。他心里很空,就像破了一个大洞似的,寒风呼呼的吹。
“乔昭我这几天总睡不好,半梦半醒间觉得你好像来了,但是睁开眼才发现是错觉。”
“乔昭你生我的气了吗?气我擅作主张。”
“我知道昌敬侯府不愿意参和进来这些事情,所以我只能这样,模糊朝臣的想法,让他们误以为昌敬侯府与皇帝来往密切。”
“乔昭,我也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身不由己。我们手上的力量太微弱了,扳不倒她的。”
徐纾言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声音又低又轻,似乎在跟乔昭解释,又似乎只是在跟空气诉说心事。
他定定的看着乔昭的眉眼,想亲亲她,又怕把乔昭吵醒。
最后徐纾言轻轻的睡在乔昭身边,将头微微靠在乔昭的颈窝边。源源不断的热源从乔昭身上传来,张牙舞爪的将徐纾言包围起来。
刚才还冰凉的身体,因为离乔昭近了些,也觉得暖和了许多。徐纾言不敢像以往那般,用手抱着乔昭,整个人要毫无间隙的缠在她身上才能觉得安心。
现在他只能睡在离乔昭不远不近的地方,都已经觉得恍若隔世,幸福的快要流下眼泪。
乔昭从始至终都醒着,她知道徐纾言悄悄进了她的房间,她听见了徐纾言在耳边的低声细语。她也感受到徐纾言现在偷偷的睡在她的身边。
他好像要哭了,气息不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时不时闷咳一声,又害怕吵到乔昭睡觉,只能紧紧捂着嘴。
看着可怜极了。
但是被利用的人是乔昭,陷入两难境地的也是乔昭。
现在看起来,恶人到成了乔昭。
徐纾言一直紧绷的神经,在乔昭身边缓缓松懈下来。刚刚心中窟窿似的大洞,现在也被松软的棉花堵住,吹不进来寒风。
他终于觉得有些困了,脑子变得有些迷糊。徐纾言苍白的脸轻轻蹭了蹭乔昭的颈窝,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可以靠在乔昭身边睡个好觉。
但是,温暖瞬间没有了。
乔昭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徐纾言。
刚刚还贴在一起的两人,现在就仿佛形同陌路一般,透着疏离。
徐纾言缓缓睁开眼,月光洒在乔昭背对的身影上,看着冷清的很。乔昭小小的一个动作,让徐纾言连日的委屈彻底压不住了。
他的眼尾渐渐泛红,眼泪就这样沾湿脸庞,
他不是傻子,他难道感受不出来乔昭的拒绝?但是他完全没有办法,乔昭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他了,也不喜欢他的身体。
他又不敢跟乔昭闹,害怕乔昭真的就事论事,然后两人的关系彻底决裂。
徐纾言只能白日里,向乔昭讨好的要一个吻。然后晚上靠着这点微弱的慰藉度过。
乔昭听着身后压抑的低泣声,很努力的憋着,似乎害怕吵醒她。有时候眼泪流的太凶,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乔昭睁开眼,看着满屋的黑暗,就这样沉默着。
第80章 二合一
记不清徐纾言哭了多久,总之到最后,乔昭实在有些困了。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怀里的人开始开始缓缓起身。
徐纾言只有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过去。人在睡着以后,总是会不自觉的趋近热源。等徐纾言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乔昭怀里。
他现在眼皮又红又肿,难受的很。徐纾言慢慢睁开双眼,外面天色将晓,万事万物笼罩在朦胧雾色中。
乔昭阖眼未醒,浓密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呼吸绵长。徐纾言就这样痴痴的注视着乔昭,眼神一遍遍描摹乔昭的轮廓,心底酸涩涌上鼻尖,眼眶又开始红了。
但是他没哭,如果流泪不能让乔昭心软。那眼泪就不再变得有意义,只会显得软弱。
徐纾言不能在乔昭怀里呆太久,他不想惹乔昭生气,然后更加厌烦了他。
他起身的动作很轻,将乔昭揽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挪开,随后起身。徐纾言站在床榻边,乔昭睡颜安宁平和,徐纾言就这样静静看着,神色中含着眷恋。
随后微微弯腰,轻轻的吻了吻乔昭的唇。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触即分,透着爱意。
徐纾言起身,就着半明半暗的黎明天色,离开了乔昭的房间。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关上。
乔昭的眼睫轻轻颤动,随后睁开眼,看向才刚刚关上的门扉。良久,屋里传来一声深深叹息。
等太阳缓缓升起后,金色的曙光照亮辽西的苍茫大地,整个世界都从黑暗中挣脱出来,染上温暖的色彩。
今日天气好,无风无雪,非常适宜上路。乔昭整队,等着徐纾言和章台岁收拾好以后,便准备出发。
今日徐纾言收拾的早一些,许是他昨晚睡得不好的原因,回到自己房间以后,也一直只是闭眼假寐。他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眼睛虽然没有刚醒时那样红肿,但终究还是有些明显。
徐纾言一路走过来都是低垂着眼眸。唯独在路过乔昭的时候,徐纾言抬眼看向乔昭坐在马上的身姿。
乔昭倒是神采奕奕,在透亮日光的映衬下,嫩生生的,明眸皓齿。
“掌印昨晚睡得可好?”乔昭温和问道。
徐纾言眼睫轻颤,垂着眸子,低低嗯了一声,便从乔昭旁边经过,上了马车。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那想必是不好的。
乔昭侧头看他,徐纾言身型清瘦单薄,哪怕冬日穿得厚,也不显得臃肿。
只是好像更瘦了些,轻飘飘的。
他弯腰进了马车里,坐好以后,又抬眼看向外面的乔昭。恰好与乔昭的目光对视。乔昭神色平淡,片刻便将目光移开,不带留恋。
徐纾言抿了抿唇,睫毛颤动得厉害,他低声道:“将车门关上。”
“是。”徐淮将前面的车门缓缓关上,完全将乔昭和徐纾言隔绝开来。
……
“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章台岁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东西,走到外面。
他路过乔昭,脸上挂尴尬的笑,道:“昨晚吃多了酒,谁曾想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让乔都尉等久了。”
乔昭微微笑道:“无事,我也才出来一会儿。”
昨晚章台岁横竖睡不着觉,越是到了后面,他越是忧心。担惊受怕,不得安眠,只能起来,两碗黄酒下肚,浑身通泰,直接睡到天光大亮。
一醒才发现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就等他一人。别人还好说,但是让徐纾言等他,章台岁是万万不敢的。
章台岁的马车在徐纾言后面,所以他势必会经过徐纾言的马车。章台岁看见徐纾言的两个侍卫守在外面,那掌印肯定已经坐在里面了。
章台岁亦步亦趋的走过去,在徐纾言的马车外,低头哈腰道:
“掌印今日起得早,莫不是为了欣赏这辽西的绝美日出?听说这辽西下了雪的第二日,太阳升起,金黄色的曙光辽远,犹如仙境,如梦如幻。”
“世人贪睡,却错过了大自然赠予我们的美景。唯独有心之人,才能将美景尽收眼底。”
章台岁一遍笑,一边描述,顺便拍拍徐纾言的马屁。
殊不知完全踩在徐纾言的痛处上。
他昨晚没睡好,头疼得厉害。早上为了不让乔昭发现,醒的又早。所以徐纾言现在整个人都是怏怏的,没有精神,抿着唇也不想说话。
章台岁在马车外说个不停,聒噪的很。
徐纾言不耐的蹙起双眉,微微睁开眼,凉凉道:“能安静些吗?”
章台岁一哽,瞬间闭上了嘴,站在马车外面手足无措。
具体是那句话惹到这个活阎王呢?大早上脾气就这么差。能不能给个提示,以后他再也不说了!
片刻后,章台岁脸上又扬起笑容,讪讪道:“掌印说的是,早上确实不宜话多。”
言罢,他便悻悻的往自己的马车而去。
队伍开始缓缓前进,迎着旭日东升,伴着清脆鸟鸣,往遥远而去。马车撵过白雪,在洁白干净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又一串的痕迹。
……
队伍又行进了几天,终于在第四日的早上,抵达辽西的都城,汀州。
这一路上,地上的雪厚得很,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将路堵住了,也无人清理。
道路两旁的房屋。有的被大雪压塌,破败不堪。有的还稍微好些,能勉强抵御风雪,但也是少数,大多数的房子都塌得厉害,也不知有没有人住。
路上有少许人烟,没看见有难民,也不知是离开了,还是被大雪掩埋了。
乔昭他们到了汀州,汀州城墙高耸严峻,城墙外面挂着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篆刻了两个大字,汀州。
乔昭将眼神从城墙上收回,她继续前进,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看见了有官员在外面接待,他们忙走上前来。
乔昭骑着马,与身后的士兵缓缓退至两旁。徐纾言的马车上前,章台岁的马车紧随其后,然后停下。
“在下汀州知府,沈山。见过掌印,见过工部侍郎。”
沈山身材高大,声音雄浑,一看就是北方人。他脸上挂着爽朗笑意,站在徐纾言的马车外。沈山行礼后,他身后站着的一堆人,都齐刷刷行礼。
乔昭坐在马上,视线放在沈山身后的一堆人。因为他们都弯腰低着头,乔昭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再加上时间有些久远,就更加分辨不清。
章台岁倒是下了车,扶着沈山的手臂:“知府何须多礼。”
沈山直起身,目光望着面前连帘子都未曾掀开的马车。
章台岁见他看着徐纾言的马车,解释道:“掌印连日赶路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不想下车过了病气给大家。”
沈山目光闪了闪,笑道:“原是这样,既然掌印身体不适,那就回官驿休息休息,早已经将上房备好。”
徐纾言坐在马车里,微闭双眼,不想讲话。一个四品知府而已,还不至于让他亲自下车虚与委蛇。
马车缓缓往城里驶去,乔昭骑着马走在前面。章台岁全程将帘子拉开,观察城内的情况。
宽阔道路上全是人,路上熙熙攘攘。百姓们穿着厚实的棉衣,脸上洋溢着笑容。百姓安居乐业,太平无事,路上竟然一个难民也没有,完全不像受过雪灾的样子。
乔昭走在前方,她面色沉静,挺直的脊背向一柄出鞘的利剑。路上有百姓对他们一行人指指点点,毕竟突然城里来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任谁都会觉得有些惊奇。
猜测是否发生了何事。
沈山在一旁倒是面色不变,依然挂着笑,似乎对徐纾言一行人的到来,完全接受。
他望着乔昭,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乔昭微微侧头,看向微笑的沈山,回道:“五校骑尉,乔昭。”
“哦?原来是管理京城禁军的大人。想来是武力非凡,所以来护卫掌印和工部侍郎。”沈山恭维乔昭,又道,“辽西这边常年下雪,路确实难走些。”
乔昭颌首,倒是没有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她温和笑道:“知府曾经去过中京?倒是对中京十分熟悉。”
乔昭的官职,在中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不算一个特别引人注意的职位,远远比不上徐纾言的司礼监掌印和章台岁的工部侍郎有名气。
若是问一问汀州的老百姓,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五校骑尉是个什么官。
沈山笑答:“我倒是没去过中京,是我手下有一个从中京回来的幕僚,在中京待过几年。时不时听他讲些中京的事情,便知道了些。”
“难怪。”乔昭了然,随后便没说话了。
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官驿而去。
汀州的官驿建得极大,看起来气派极了。这次为了迎接徐纾言一行人的到来,官驿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全部都打扫过一遍。
等到了驿站,徐纾言才施施然的扶着徐霁的手下车。沈山这才见到徐纾言的真容。
徐纾言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清冷,面色苍白,如冷月一般。他眼尾有些上挑,轻飘飘的扫一眼沈山,冷目灼灼。
沈山看到徐纾言下了车,忙殷勤的走过来,弯腰行礼,道:“在下汀州知府,沈山。”
徐纾言直直站在原地,像是没有看到沈山一般。没去扶他的手,也没客气的让他起身。沈山就这样结结实实的向徐纾言行了个大礼。
沈山这样在众人面前弯着腰,徐纾言没叫他起来,所以他不能直起身。沈山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无人发觉。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章台岁在旁边看得都有些冒冷汗,太折磨人了!
良久,徐纾言才轻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带着敷衍,示意沈山起身。
沈山这才直起身,抬起头来。
他脸上仍然挂着笑,没有觉得丝毫被徐纾言羞辱的恼怒。
“众位大人现在官驿修整一下,在下的府邸已经在准备膳食,待到午时会有下人来接诸位大人去府邸用膳。”沈山对着众人道。
众人颌首,随后沈山便离开了。
乔昭他们进了驿站,驿站很大,房间也很多。
乔昭便选了一个较为方便的靠着街道的房间。章台岁一直跟在乔昭身边,徐纾言在他们前面几步。
按常理来说应该徐纾言先选房间,毕竟这里他官职最大。但是他从这头走到那头,都没选房间。跟在他后面的乔昭便随手选了一个自己中意的。
章台岁到了辽西心就慌得很,虽然他面色不显,但是心里莫名怵的很。
他犹豫的站在原地,含糊道:“乔都尉,要不我就住你旁边吧。我觉得住得近些,出了事也好有照应。”
章台岁年级比乔昭大了很多,跟乔愈年差不多。年纪都能当乔昭的爹了,但是不妨碍他有点害怕。
乔昭微笑,道:“无妨,只要是无人的房间,侍郎想住哪间都可以。”
徐纾言从这头,选到那头,又施施然走回来,到了乔昭身边。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指,轻声道:“这间。”
在乔昭的另一边,章台岁瞬间望过来,看向徐纾言的眼神,仿佛在看同道中人。
原来掌印大人也有些怕。
徐纾言才没管章台岁内心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他从乔昭身边擦身而过,发丝间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乔昭的鼻尖,有些勾人。
乔昭垂着眼眸,安静不言。
……
还没到午时,沈山的人就在外面等着。他们倒是没催促,就安静的守在外面,待乔昭他们收拾好,下来以后。
沈府的下人才笑着迎了过来:“众位大人都收拾好了吗?小人这便带大人前往府邸用膳。”
其实官驿是会每日做饭的,以便住在这里的官员每日用膳。只是乔昭他们第一日到汀州,沈山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所以第一顿便在沈府用宴。
沈山的府邸与他本人十分像,沉稳大气。每一颗树,每一处假山,都显得气派。不似江南小桥流水的婉约。
乔昭他们还没到,沈山便在门外候着。别的心思不知道,但是礼节倒是十分到位。
乔昭翻身下马,在原地等待。等着徐纾言和章台岁都下了马车,才跟在他们身后。
沈山迎上来:“掌印和侍郎的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
徐纾言撇了眼沈山的大门,嗤笑一声:“寒舍?”
他脸上似笑非笑,眼中含着一丝嘲讽之意,让人捉摸不清徐纾言的想法。
沈山也不知徐纾言为何要这样说,他只能笑道:“辽西地处边陲,偏远了些。寒舍简陋实在比不上中京,还望众位大人莫要嫌弃。”
沈山语气倒是真挚,说话谦逊有礼,倒与他这浑身气势有些不搭,很违和。
乔昭顺着方才徐纾言的目光,看向沈山的大门。沈山的大门看着倒是平平无奇,有些古朴厚重。但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大门的檐柱是用的两根硕大的楠木。
楠木材质紧密坚韧,散发着淡淡芳香,是上等的木材。楠木生长缓慢,十分珍惜。在北齐,金丝楠木是皇家御用。
沈山府里用的虽然不是金丝楠木,但也十分珍贵。再看大门檐下,雕梁画栋,雕刻的草木虫鱼栩栩如生,给沉闷古朴的大门,增添一丝意趣。
这些可都不是便宜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知府,大门就如此深藏不露,往更深里找,恐怕有更多东西。
章台岁在一边打圆场,他真的是一个很怕尴尬的人。章台岁认真的替徐纾言解释,道:
“掌印的意思是,知府不必自谦为寒舍。虽然沈大人的府邸确实比不上中京豪华,但是掌印不是在意这些小节之人,知府过于自谦就显得有些不太好。”
沈山的面皮抽动一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有些阴沉道:“是吗?倒是在下有些拘泥小节了。”
乔昭在一旁听着章台岁一本正经的解释,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又有些搞笑。
沈山收拾好表情,脸上又挂着笑,道:“众位大人快进去吧,午膳早已备好,就等着诸位大人享用。”
众人这才随着沈山往里面走去。
等进了沈山的院子里,推门就去里面暖意扑面而来,里面地龙烧得旺,温暖得很。未曾想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全是不认识的新面孔。
他们一进屋,里面的人就站了起来。徐纾言走在最前面,沈山站在他身边给徐纾言开门。因此大家看到徐纾言便向他弯腰躬身行礼。
“见过掌印。”
徐纾言没回话,往上位走去。沈山领着徐纾言坐主位,章台岁和乔昭分别坐在徐纾言两边。
等徐纾言安稳坐好以后,才将目光放在下方弯腰的众人身上,他目光轻扫全场,道:“大家都起来吧。”
“是。”众人纷纷直起身。
这席间这么多生面孔,沈山自然要跟徐纾言介绍。
席间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十来个总是有的。总在章台岁下面的这个人,与沈山是同一阶的左右位,对立着的。
这位男子,看着倒是年轻。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虽然算不上俊朗,但通身的气势倒是有些压人。
“这位是辽西何氏家主的长子,何兀。何氏是辽西的百年望族,现任家主是个心慈之人,乐善好施。这次辽西的灾情,何家主便是让何公子来赈灾的。”
何兀站起身,拿着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像徐纾言敬酒。
他脸上挂着笑,语气豪爽道:“早就听闻过掌印大名,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与传闻中倒是有些不同,幸会幸会。”
早就听闻过徐纾言的大名?是好的名声,还是不好的名声呢?何兀并没有直接说清楚。
他就这样举着酒杯,笑着给徐纾言敬酒。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酒一口饮尽,随后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徐纾言,带着一点压迫之意。
徐纾言抬眼看了一眼何兀,没讲话。何兀与徐纾言目光对视,轻挑眉毛,带着挑衅。
徐纾言修长的手执着酒壶,香甜醇厚的酒倒在杯子里。辽西的酒杯都比中京的酒杯更大一些。
徐纾言执着装满酒的杯子,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酒给了身后站着的徐霁。徐霁接过酒,干脆的一口饮下。
徐纾言拿着空酒杯,倒扣而下,慵懒道:“喝了。”
“你!”何兀大怒,脸瞬间就红了。
徐纾言将酒递给身后的侍卫,不就意味着何兀这种身份的人,还没资格跟徐纾言敬酒。充其量,只能跟徐纾言的侍卫饮酒。
这对于从小金尊玉贵,被人捧着长大的何兀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何兀怒火压不住,身边的人忙按住他。这中京来的官就是不一样,第一天来就给人下马威,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徐纾言坐在上面,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看着别人恼羞成怒,于徐纾言而言十分有趣。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章台岁又出来打圆场了。
“掌印他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所以各位就不要给掌印敬酒了。”
这话说得,倒是何兀不懂事了。徐纾言都生病了,还非逼着他喝酒。
但是老天爷!到底是谁羞辱谁啊?!
刚刚虽然闹剧一场,但是饭还是要吃的,不能说就这样大家掀桌子走人了。
沈山此人倒是长袖善舞,刚才闹得这么僵,他都能若无其事的圆回来。席间的氛围又热络了起来。
沈山府里吃饭,倒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家都单纯吃饭。
乔昭就坐在一旁,喝着酒,吃着菜。目光却在不断巡视,从每个人脸上滑过,又排除,再继续观察,
直到在倒数第二个人的脸上停住。身材有些矮小,不如身边之人身材高大。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额角处有一个凹陷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
乔昭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片刻后又离开,没引起在座之人的注意。
……
饭吃到中途,大家都酒足饭饱。
沈山这才将目光放在徐纾言身上,笑问道:“据圣旨传下来,掌印和工部侍郎此次来辽西是来慰问灾情的?”
徐纾言没讲话,章台岁在一旁回答到:“正是正是!这次辽西雪灾,皇上收到消息后,十分忧心,便派我们二人来慰问灾情,以及后面的灾后重建。”
“原来如此,就是说带了这么多士兵前来,灾后重建确实需要许多人手。”沈山笑着点头。
章台岁酒喝的有些多,脸上虽然泛着红,但是不代表他的脑子真的糊涂了。
“今日到了汀州,原以为城里会有许多灾民。未曾想大家都安居乐业,看样子知府在赈灾这一块是用了心的。”章台岁赞赏道。
沈山摆手,惶恐道:“哪里哪里!这都是为官之人应该做的。我身为汀州的父母官,自然要为汀州的老百姓着想。”
乔昭在一旁听着二人交谈,听到这处,乔昭问道:“我们一路往汀州来的时候,看到沿途有被暴雪砸坏的房屋。那这样受灾的老百姓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沈山转头看向乔昭,回复道:“这些百姓会聚集在特地修建的庇护所里,待到天气暖和些,衙门会出钱派人,统一将房屋进行修建。”
“也就是说这部分灾民统一呆在一个地方。”乔昭抓住沈山话里的一个点,继续问道。“他们不在汀州城里吗?”
“自然是不在的,汀州也没有那么多住的地方。是新开辟的一个地方,专供这次的受灾的百姓居住。”
乔昭了然,点头,就不再问了。
章台岁忙问道:“那我们可以去看看这个地方吗?这么多灾民的安顿,恐怕会用不少银子吧。”
沈山定定的看了几眼章台岁,目光微闪,道:“确实在这方面用了不少银子,所以衙门的库房里银子比较紧缺。”
随后沈山又道:“侍郎大人想去看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那地方有些远,今日去恐怕是赶不回来。要不过几天,先将汀州城里了解清楚以后,再去也不迟。”
章台岁点头,道:“是的是的,先将城里了解清楚以后再看。”
等这顿饭吃完以后,沈山便将他们送了回去。一路上乔昭又很仔细的观察了沈山的府邸。他的府邸要说奢华,倒算不上。
现在冬日里,府里的叶子已经光秃秃的。他院子里有几颗大树,不知道什么品种。中间是一座假山,乱石嶙峋,颇有野趣。
乔昭跟在徐纾言身后出了沈府,接下来半天便没有什么事情。本来他们从中京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自然要早些休息。
再加上辽西这边,冬日天黑得特别早。所以很快到了下午,寒风一吹,街道上很快就没有人了。
因此沈山便徐纾言一行人回了官驿。
待大家都下了车,沈山便走进笑道:“众位大人这几日好好休息,等身体调养好了,过两日我在带大家在汀州逛逛。”
众人都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一个时辰以后,徐纾言和章台岁齐齐推开了乔昭的房间。
乔昭此时正坐在前厅,垂眸沉思着。
三个人坐着都不讲话,徐纾言抬眼看向乔昭。他细细的看着乔昭的眉眼,似乎要将乔昭的模子,篆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章台岁心思不在这上面,自然没发现乔昭和徐纾言之间的暗潮涌动。
他有些焦急道:“依二位所见,这个沈山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