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媳妇儿被抢?!(捉虫)
林湘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林建新。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 林建新可是被林光明和邱爱英养得白白胖胖的,气色很好,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吃, 压根儿没有原身的份。就连原身的工资也要拿出来补贴给林建新买麦乳精喝。
可此刻的林建新瘦脱了相, 整个人颓丧又狰狞, 颧骨高耸,眼珠子像是能掉出来似的,直接就朝林湘扑过来。
林湘被林建新这模样吓到, 直到感受到一阵熟悉气息袭来,一转头, 贺鸿远已经回来了!
男人身上的白色军装不似出发那日平整干净, 毕竟是在海上飘了十天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份疲惫, 下巴上冒出短短密密的青色胡茬,是林湘从未见过的淡淡沧桑感。
这样的贺鸿远竟然也是英俊的, 只是更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过小两口小别后的重逢被突然出现的林建新打断,贺鸿远眉头紧锁, 浑身散发着不悦气息,厉声呵斥一句几乎将林建新吓得腿抖。
没办法, 他从劳改所逃出来,一路躲避追捕,听到这种威严厉喝就害怕, 见着军装也犯怵。
这时候, 自然得攀关系。
手腕上被人重重握着, 疼得他嘶了一声, 张口就叫:“姐夫,我是你小舅子啊!”
他自然猜到眼前男人是谁, 就冲他看着林湘的眼神,便能猜到。
贺鸿远一愣,旋即低眉与媳妇儿的视线对上,用眼神确认。
林湘眨眨眼,贺鸿远转头松开手,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林建新:“你不是下乡了?怎么这幅模样跑岛上来了?”
贺鸿远刚刚出任务回来,还不知道前阵子林光明与邱爱英都寻摸上岛了,更别提林建新干出的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儿。
林湘真是烦透了林家人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来,刚撵走了渣爹和后妈,这个逃了劳改的林建新还能凑过来,尤其是身上还一股味儿,见着比流浪汉都可怕。
贺鸿远觉察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事发生,当即把林建新带回家里审问,尤其是知青下乡不能随意离开,这人难不成是逃出来的?
将林建新扔在客厅,林湘陪贺鸿远先回卧房,二人才终于迎来了独处时间。
“林建新是怎么回事?我不在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贺鸿远从衣柜中找出换洗衣裤,转身问道。
林湘哪里听得进去什么林建新这个废柴,新婚夫妻小别胜新婚,管什么林建新啊!她张开双手就要拥进男人怀中,谁料贺鸿远却退后半步,避开了自己的拥抱。
林湘:“”
“我身上臭的,在船上待了十天没法洗澡,可别熏着你。”贺鸿远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战友也是这样,更没人会矫情地在意身上有没有味儿,头发乱不乱,胡茬深不深。
可自己现在不一样了,身边有个香香软软的媳妇儿,他就得注意,不能臭着她。
林湘瞪他一眼,暗忖这个男人是真的没有一点浪漫细胞,这种时候竟然是担心臭着自己,她气哼道:“你快去洗你的澡吧!”
贺鸿远快速去洗了个澡,重新回到卧房时,终于神清气爽,一身黑色衬衫黑色长裤,深沉稳重,手里正握着块刀片准备刮一刮胡茬。
见媳妇儿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些怨念,贺鸿远不由得发笑:“刚刚真是怕臭着你,等我把胡茬刮了。”
等贺鸿远又帅回那个俊朗军官,他伸长手要拉着林湘涌入怀中时,却被林湘一把拍开,她凑上前,状似用力地贴近贺鸿远嗅了嗅:“贺团长还有味儿呢,别碰我~”
说罢,人转身就跑了。
贺鸿远可用了林湘从供销社精心挑选的香皂搓了好一会儿,哪还有味儿,分明是这小女人打击报复自己。
他无奈地笑了笑,跟着下楼去。
楼下客厅,贺桂芳正打量着狼狈的林建新,手中挥着锅铲审问:“林建新,你真是从劳改所逃跑了?胆儿也忒大了!”
一会儿功夫,贺鸿远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林家的烂事,剑眉微蹙,明显不悦。
“姐夫,你得帮帮我啊。”林建新此刻看出来林湘嫁的娃娃亲对象有些本事了,不然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升到团长位置,还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我是你小舅子,是林湘他弟。”
他从劳改所逃出去,一路跑的深山,几次差点死在里头,好险运气好误打误撞走出大山,又扯谎搭上牛车一路进了县城,偷摸跟着其他盲流爬上火车,在车厢里四处躲避乘务员的检查,那火车也不知道要开到哪儿去,林建新是在中途和几个盲流被乘务员发现后逃跑时稀里糊涂下火车的。
他原本想混着火车一辆接一辆回西丰市去,回自己爸妈身边去,可被人发现后来到个陌生的城市,火车站盯上大大的西丰市三个字有些眼熟。
他突然想起来,林湘就是嫁到了西丰市的海岛上!
林湘双手合抱在胸前拆穿他:“你是我弟?林建新,你以前怎么欺负我使唤我的?张口避开林湘,连声姐都没叫过”
见林建新像是要立刻补上一声姐,她直接打断:“别叫我姐,我可受不起。你自己偷鸡摸狗干坏事,被批评教育了不知道悔改,一犯再犯,现在还敢从劳改所逃跑,你哪来的自信认为你姐夫会帮你?”
林建新被林湘几句话挑起怒火,毕竟林湘过去在林家是一惯忍气吞声的,这样的人突然敢指着自己鼻子骂,林建新接受不了。
他的少爷脾气又犯了:“林湘,你算老几啊?一娘们还有你说话的份儿?这家里肯定是姐夫当家!是吧,姐夫?”
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需要在外人面前树立当家人的威信,他懂!自己爸也是这样。
林建新自问说得没有一点问题,必定把姐夫哄好了。
谁料,姐夫贺鸿远却阴沉着一张脸,剑眉微拧,薄唇抿成一条线,不怒自威的气势迫人:“你算什么东西?在我们家里大呼小叫,还敢这么说我媳妇?林建新,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一句质问,声音并不算尖利,可就是淡淡的语气更令人胆寒,林建新哪里见过气势这么强的人,那可不是自己爸那般靠着父权威严的架势,这是多年闯过鬼门关,经历过生与死历练出来的气势。
原本想着既然稀里糊涂到了金边市,就使唤林湘拿点钱帮自己回西丰市,毕竟这人过去十来年都被自己欺负使唤,怎么可能不成呢?
“姐夫我”面对不怒自威的贺鸿远,欺软怕硬的林建新怯懦了,刚刚趾高气扬的气势全无。
“你私自从劳改所逃出来,上这儿来不是自寻死路?”贺鸿远轻笑一声,大步流星朝林建新走去,高大伟岸气势沉沉,看得林建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通知西丰市知青办了,在他们通知到你下乡的红河市知青办之前,你上金边市知青办待着去。”
“你,姐夫,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小舅子啊,我不用你们帮了,我现在就走!”林建新才不愿意回去,回去了以后还有活路吗?他要自己爸自己妈,要回自己家!
贺鸿远听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头疼,眼见这人还想逃跑,直接上前将人制住,贺鸿远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钳制个林建新跟对付小鸡仔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听着林建新一声哀嚎,呵斥道:“最好老实点,不然我亲自收拾你!”
林建新被金边市知青办带走,毕竟全国各地知青办都有联系,会互相协助知青下乡分配问题,尤其是对于这种不好好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甚至偷鸡摸狗,对人民财产造成损失,还从劳改所逃跑的恶劣行径十分不耻。
只是这人不知悔改,见贺鸿远高大健壮,欺软怕硬的模样只敢奋力回身咒骂常年被自己欺压使唤的林家人:“林湘,你这么对自己亲弟弟也不怕有报应!你真是跟你那个娘一样,呸!”
林湘眼见林建新骂骂咧咧被带走,心中无比畅快,这种人无能狂怒的样子能伤害谁?徒增笑话罢了。
不过身旁的婆婆却听不下去,当即拽着笤帚就往林建新脸上两下,木棍在他嘴角划拉出印子:“你再胡咧咧就把你嘴撕了!”
林建新有苦难言,嘴角发痛,眼神发狠,却没敢再吱声,只是没想到这贺家母子都这么狠,一个个出手不带商量的!
“湘湘,下回这家人再敢来,就一笤帚一个直接给人打出去!”贺桂芳最是护犊子,自己能受气也不能让孩子们受气。
林湘冲婆婆竖个大拇指,安全感满溢:“娘,您真是威武!”
林湘笑着盯着林建新踉踉跄跄被带走的背影,想想原书中,对于让出工作避免他下乡的原身,林建新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在原身后续一生悲剧时,林建新也冷漠以待,对于原身的求救视若无睹,更是出言讥讽,认为是原身自己没做好才遭到家暴。
既然他不知道对原身感恩,那这一次没人给他让工作,下乡的命运无从改变,什么样的结局都由着他受着!
林建新被带走,似乎空气都清新不少,贺桂芳四处洒着黄桷兰泡的水去去味儿,林湘探头探脑看完林建新被强压着被带走的滑稽场面,好奇问男人:“你怎么知道林建新下乡去的哪个市?”
毕竟就连林湘这个给林建新报名下乡的人都不知道,当初她报名后就坐上火车来海岛上了,压根儿不知道后续。
贺鸿远勾了勾唇,嘴角笑意频频:“真想知道?”
林湘嗔他一眼:“快说!”
“那能抱了吗?”贺鸿远似笑非笑。
林湘惊讶地瞪圆了杏眼,没想到向来正经严肃的男人还会说这种话!
“你想得美!”她可是很有骨气的,前头是谁不让抱的?她才不稀罕呢。
——
贺桂芳心疼儿子在海上飘了太久,现在终于顺利完成任务回来,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准备好。
这一天的晚饭自然丰盛,副食品站的猪肉已经卖完了,贺桂芳上隔壁邻居蒋文芳家借了一斤,等明天买到了就还。
贺鸿远天天在船上吃菜,只有偶尔打牙祭能吃个肉罐头,可是连着十来天没沾过正儿八经的新鲜肉。
林湘将一斤五花肉切成半指长,一指宽的肉块烧土豆红烧肉。
最解馋的肉食当属红烧肉,完美满足大口吃肉的想象。
烧得软烂的红烧肉入口就能化开,鲜香四溢,带着些微甜口,土豆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绵密粉糯,十分下饭。
贺鸿远确实馋这口肉许久,一气儿干了两碗大米饭。
林湘前头说是跟他打趣置气,可此刻见着男人大口吃肉,像是馋了许久的模样又有些心疼:“你多吃点,不够的话明天再烧一顿。”
贺鸿远瞧着这婆媳俩就顾着自己,两人还谦让地多是吃着土豆,直接伸筷子往她们碗里夹进红烧肉:“我还不至于馋肉成那样,你们也吃。”
一顿饭吃得满足,贺鸿远狠狠解了那股太久没吃肉的馋劲儿,浑身都舒坦了。
饭后也没外出溜达,贺桂芳念叨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同孩子多说了几句,不忘叮嘱他林湘作为新婚军嫂的苦,一定让儿子好好待人家,加倍对人好。
贺鸿远无奈苦笑,他是想对媳妇儿好,可是媳妇儿这下是抱都不要自己抱了。
浪花岛这几日天色阴沉下来,偶尔飘上细雨,天色也暗得早。夜里七点半,外头已经是昏暗一片,林湘洗过澡正穿着睡衣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
贺鸿远早已收拾妥当,就闲适地靠在门框边看看镜子前的女人时而擦擦脸,时而抹抹手,简简单单的动作,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却让人挪不动眼。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林建新下乡去哪儿的?”林湘将雪花膏抹散开,仍是好奇。
贺鸿远这回没再逗媳妇儿,慢悠悠道:“我当初托关系改了他下乡的地方。”
林湘蓦地扭头看向男人,眼里漾出几分惊讶,林建新下乡是什么时候?那时距离自己来到浪花岛也没多长时间吧?
男人的话未停,一声声砸在耳边:“本来我琢磨着给他挑个能艰苦奋斗的地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他那爹妈早托关系打点给这废物选了个条件富足的农村,这不是落我手上?就让人给他换了,指着最艰苦的地方去。”
林湘:“”
不愧是你!心狠手辣的大佬!
林湘心湖上泛起点点涟漪,却又压着嘴角弧度,两手绞着故意问道:“林建新又没惹你,你干嘛这么对付他?”
贺鸿远神色兀自严肃起来,语气郑重:“他惹了你。”
这种人也配叫男人?连哄带骗让自己亲姐让工作给他,真是臊得慌。
短短四个字,像是胜过任何甜言蜜语,林湘没想到在自己不曾知晓的地方,这男人竟然默默做了这件事。
他从未提起过,要不是今日意外撞见林建新提到,林湘笃定,贺鸿远压根儿不会特意告诉自己。
这人就是如此,说得少,做得多。
这样想来,林建新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也不全是坏处,林湘并没有被他影响心情,只是想到他被带走时的丑态就想笑:“他遇着什么事就想找爸找妈,都成年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呢,最后还怪我不帮他,哼”
贺鸿远自门边大步走近,在梳妆台前停留,见媳妇儿还念叨着林建新便宽慰她:“他很快就会被红河市知情办带走,从劳改所逃跑是大错误,思想觉悟出了大问题,有他好果子吃。”
林湘笑了笑,突然又想起那人骂自己不够,竟然还骂起了原身的娘,真是丧良心!
想到原身的娘,林湘打开梳妆台前的抽屉,从中拿出那日林光明两口子送来的怀表给贺鸿远看:“这是我娘的遗物,林光明和邱爱英应该是担心我不搭理他们,特意用这个吊着我。”
贺鸿远很少见怀表,多是些老物件了,尤其还是做工如此精致的。打开表盖,很快就发现了表盘下的照片,黑白背景下,温柔优雅的女人跃然出现,似是隔着时空对每个人微笑。
“你眉眼挺像你娘。”贺鸿远比着照片和自己媳妇儿看了看。不过外表相似下,照片上的丈母娘气质柔和淡雅,林湘却有一种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嗯。”林湘收起怀表,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眼,想着原身曾经寻找过这个怀表,如今自己替她收着也好。
带着些岁月痕迹的怀表被放进抽屉,林湘刚关上抽屉,却觉身子一轻,转瞬人已坐在了梳妆台上。
纤细笔直的双腿在台面下晃荡,白得晃眼。
“你不累吗?你刚出了任务啊!”结婚有些时日,林湘已经能从男人微微亮起的眼眸中看出他的欲望。
虽说自己也想念他,可他刚出了十来天任务回来,今晚不该好好休息嘛!
贺鸿远勾了勾唇,倾身覆上去,将林湘的话吞咽得七零八落:“不累,不过你要是心疼我,就”
林湘听着男人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霎时染红了双颊。
她抬手推了贺鸿远一下,可撼动不了他的钢筋铁骨分毫,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自己睡衣的纽扣上磨磨蹭蹭,不多时,粗粝的指腹渐渐擦过雪白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
屋里温度节节攀升,阳台边的蓝色窗帘随着夜风起舞,丝丝寒意贴上林湘的肌肤,激得她瑟缩一下身子。
低眉瞥见男人乌黑的发顶,林湘咬着唇压抑着喉间低吟,身子越发地软,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林湘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台面的雪花膏与百雀羚碰撞发出叮当声响,最后歪倒在一边,也无人顾及。
——
次日,结束了出海任务回来的贺鸿远精神抖擞,反而是林湘打着哈欠,手脚发软地上班去。
临走时,用那双漂亮的招子狠狠剜了男人一眼。
贺鸿远无奈轻笑。
贺鸿远任务结束后有几日假期,可林湘没有假期,一周六天班还得照上。
办公室里,已婚妇女孔真真与林湘越发熟了,加上林湘也结婚了,那打趣的眼神就止不住:“你们家贺团长出任务回来,也得悠着点儿啊,瞧给你困的。”
林湘脸一红,作为新婚媳妇,她可比这些结婚多年的妇女脸皮薄,忙一本正经道:“真真姐,你说什么呢?我是昨晚做噩梦没睡好。我们家贺团长才刚出了任务回来,疲累得很,我们哪能你可别瞎猜呀。”
孔真真惊讶:“不应该吧?我那口子每回出了十天半个月任务回来,都缠我缠得紧,男人哪有什么累不累的!血气方刚得很!你们家贺团长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身体还扛不住了?”
林湘:“”
救命,怎么高速路开车开到这里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办公室形象,只能牺牲自己男人的形象了。
林湘含糊着将这事儿应付过去,等赵主任带着马德发回到办公室时才松了一口气。
“赵主任,咱们这个月的椰子汁生产任务全部完成了”林湘寻了个借口逃了。
临近月底,发工资之前要核对生产任务,将全厂数据统一递交到一厂那边。林湘从一厂回来,听着二厂工人们在碎碎念旧设备又出故障,这便返回一厂去请冯师傅。
林湘好歹为冯师傅做了不少事,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人也没耽搁,背着工具箱叮叮当当地修整一通,忙得额前都冒汗了。
好不容易修好,冯师傅感慨道:“这设备是得淘汰了,太老了,最近你们厂生产任务提上去,它有些受不住,之前修整的地方也难捱,很多地儿都要散架了。”
记得二厂即将换新设备,冯师傅这回觉着倒是有先见之明:“撑到新设备回来吧。”
“行,谢谢您啊,冯师傅。”林湘也在等设备呢,“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过来改一改。”
新设备到来的日子还远,贺桂芳要离开海岛回老家的日子却到了。
为了儿子儿媳的喜事,贺桂芳休息了最长的一次探亲假,整整一个月时间,如今距离火车票上的出发日期仅剩一天,儿子不善言辞,儿媳倒是直言不讳。
林湘少有亲人,尤其是满心满眼爱护小辈的长辈,她挽着婆婆的手道:“娘,不然您就过来,咱们一块儿过吧,隔那么远想见一回面都不容易,我和鸿远都很舍不得您。”
贺桂芳哪里听人这么直白地说起过舍不得自己,就是有出息的儿子行动上再顾家,可也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偏偏儿媳娇俏可爱,撒起娇来只让人心窝子暖。
“娘也舍不得你们。”贺桂芳心里挣扎,她从小到大都在西丰市一阳县城五星公社永和生产大队,也就来探儿子的亲才出过两次远门。
华国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贺桂芳对自己那片贫瘠的土地割舍不下,住再好的地方都觉得不如自己的家。
可儿子儿媳如今有了个小家,也难免令人不舍离开。
“娘地里还有那么多菜,家里鸡鸭也等着我回去喂。”贺桂芳轻拍着林湘的手,爽朗笑着,“这样,等你俩生娃了娘再过来,到时候跟你们带娃!”
林湘脸上一窘,可在自家人面前似乎又不用害羞。
倒是贺鸿远这个不要脸的答应得大声:“好,娘说得是,我们肯定努力,到时候娘过来带娃。”
分别总是不舍,一家人中午备了一桌好菜,叫上周家一家三口过来叙旧践行。
林湘上海鲜站买了不少海鲜回来,粉丝裹着扇贝,浇上剁得细碎的炸香的蒜蓉,上锅蒸得香气四溢,扇贝肉鲜嫩饱满,粉丝细条,爽滑柔韧,蒜蓉小火慢炸炸出香气再蒸得嘭满,附着在扇贝肉与粉丝上,层层相扣,味道饱满,层次分明。
灶火上小火慢煮着蛤蜊海虾汤时,林湘在另一个灶火上炝锅炒着椒盐皮皮虾。皮皮虾个头大,壳坚硬,在猛火中炒至表皮变红,再用姜蒜辣椒炒至入味,虾肉鲜甜中带着香辣。
贺桂芳炒了个南瓜,再凉拌韭菜,一家子六口人就开饭了。
大伙儿都舍不得贺桂芳离开,饭桌间满是不舍,冯丽已经许多年没回过西丰市,这便和男人商量着有空去看看。
周生淮父母去世后,自己和二哥常年在军区服役,早年间家中另一个兄弟因工作搬家至邻市,至于大姐和小妹也嫁人,如此算来,自己也是多年不曾踏足故土。
“看看今年过年能不能回去一趟,大家一道走,热闹热闹。”周生淮计划道。
周月竹满脸兴奋,她小时候住在西丰市那边的老家村里,后来才跟着母亲随军来到部队上,谈起要回老家看看,自然是愿意的:“爸,那咱们就今年过年回去!”
贺桂芳闻言一喜,人上了年纪就惦记着旧人重逢:“那感情好,过年回来在我们屋里过,到时候我杀一只老母鸡,一半炖汤,一半吃凉拌鸡肉!”
午饭后,贺桂芳收拾着行李,来时两个包袱全是给家人带的土特产,回去时,儿子儿媳也没少给她买东西,扯布做的新衣裳可好看,她仔细叠起来放着,还有不少火车上备着的糕点糖果。
“娘,这是我们厂里的罐头,能放挺长时间,您回去慢慢吃。”食品厂职工的福利不少,哪怕是二厂也能抢到些一厂生产的残次品,这些残次品没有质量问题,有的是模样不好看,有的是没包装好,再不然就是分量不达标,这样的残次品全当做职工福利给了工人们。
当然,一般是没二厂份儿的,可赵主任能忽悠,邱红霞手脚麻利能抢点回来。
林湘被瓜子大姐塞了几瓶残次品的虾酱罐头就是当初重量没达标的,其他没有一点问题,她一骨碌全塞进了婆婆的行李中,另外再用内部价买了些其他海鲜罐头给人装上。
不过厂里罐头种类丰富,却少了林湘前世挺爱的一种口味,她准备给婆婆做一罐鲅鱼酱带走。
鲅鱼鱼头小火炸至金黄,再放入文蛤清汤中煮得软烂,出锅后打碎成鱼蓉,锅中再将些微五花肉肉渣混合姜蒜沫炒香,加入酱油后再与鱼蓉一起熬煮至浓稠状态,晾凉成鲅鱼酱。
新鲜的鲅鱼酱味道鲜香美味,又辅以文蛤的清香与五花肉的荤腥味,口感丰富,配上各类饼子吃简直是绝配。
贺桂芳闻着味道就欢喜:“这也太鲜了,我回去能吃上好几张野菜饼!你们厂里没卖这个哇?我瞧着你弄起来可不简单。”
林湘摇头,食品厂的海鲜罐头多是以鱼肉罐头和虾酱罐头为主,鲅鱼酱罐头倒是没有。
“这可不比虾酱罐头差。”贺桂芳一脸惊喜,“你这手艺不得了!”
拎上两大包行李,次日一早,贺鸿远和林湘将贺桂芳送上了火车站,贺鸿远少有地多叮嘱几句:“娘,我战友到时候会在车站接您,您可别下错车。”
贺桂芳笑着拍打儿子两下,打在孩子弯腰放行李时硬邦邦的肩膀上:“你倒会洗涮你老娘了!”
目送绿皮火车离开,贺鸿远和林湘脸上都是不舍。
“等过年就回去看看娘吧。”林湘不知道贺鸿远心里有多少不舍,毕竟这人喜怒不形于色。
贺鸿远仍注视着不见踪影的绿皮火车,目光深沉悠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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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的鲅鱼酱做得多,给婆婆装了两罐,另外留了三罐在家。她带上两罐去二厂,一罐小的搁办公室,一罐大的搁车间,下午时常有人加餐,自个儿带着饼子吃,这酱正适合蘸着一起吃。
邱红霞大方,经常给林湘塞瓜子花生,林湘给人递过去鲅鱼酱,邱红霞就着红褐色酱料啃着玉米饼子,眼睛倏地就亮了。
“这哪儿买的?什么酱啊?”在食品厂吃虾酱吃多了,这个味儿倒是不一样!
林湘又将鲅鱼酱分给其他工人要吃饼子的工人尝尝:“这是鲅鱼酱,就是那又长又扁的鱼。”
这么一说,邱红霞想起来是什么鱼了,没想到那鱼细细长长的,做成酱这么好吃!
“你做得这味儿好啊。”邱红霞和另外几个加餐的工人就着鲅鱼酱吃饼子,吃得满嘴喷香,口中含糊道,“要是拿出去卖,指定不比一厂的虾酱罐头差!”
林湘的鲅鱼酱在二厂没多久就吃得精光,她抽时间又做了一小锅,这回主要是备着送给宋晴雅和严敏。
严敏在文工团忙碌,尤其是经常出去别的军区演出节目,近日才回来。林湘惦记着贺鸿远两个好兄弟和对象得聚齐了来新家吃顿饭,也是好好感谢他们在自己夫妻俩婚礼当天的帮忙。
尤其是严敏那日还特意将文工团队员才能用上的口红分了一点给自己。
两人星期天一大早就去买肉买菜,多是林湘选好付钱,贺鸿远负责拎东西,没多久就是两手满满。
十一月尾巴上真好能赶上最后一茬梭子蟹,林湘在海鲜站遇上渔民新打捞送来的梭子蟹,花五分钱买了十个,回家一蒸,膏肥肉美。
另外买的一扇排骨用作糖醋排骨,这年头最馋甜味儿,酸甜口的糖醋排骨清香解腻,既有肉的嚼劲,又带着多重口感。
野菜汤和韭菜炒鸡蛋、虾酱炒白菜、清蒸黄花鱼最后上桌,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
林湘招呼客人坐下,四方桌前,姜卫军和宋晴雅这对新婚快两个月的夫妻恩恩爱爱,而另一边的张华峰和严敏却像是有什么不对劲。
贺鸿远压着瓶盖锯齿在桌沿,起开从二厂带回来的几瓶椰子汁:“湘湘带回来的椰子汁,她们厂现在卖得可好,你们尝尝看。”
姜卫军闷头就是一口:“味儿真好啊!”
宋晴雅斯斯文文地饮下,笑道:“我自己都在供销社买过。”
海岛上的供销社前几日也顺利供应上二厂的椰子汁,林湘特意去看了一眼,心满意足。
椰子汁如今几乎遍布金边市大大小小的货柜,下一步就要梦想着走出金边市,走向海宁全省了!
张海峰将椰子汁推到对象跟前,低声道:“敏敏,你尝尝看,可好喝。”
严敏没看他一眼,自己拿起另一边的椰子汁仰头就是一口,接着眼睛一亮,夸赞道:“这椰子汁很好喝!跟其他汽水儿都不一样哎。”
张华峰只得悻悻收回手。
相较于上回三对情侣一起吃饭,严敏因为好姐妹江秀蓉惦记贺鸿远没被看上而疏远林湘,这回,人却是一反常态,表现得可正常。
林湘向姜卫军两口子感谢结婚那日的帮忙,说起后来才无意中听男人提起的趣事,笑道:“我还是后来听鸿远说起才知道的,我们结婚前一晚,姜参谋长和张政委还掌着搪瓷盅给他熨烫军装嘞,真是辛苦你们了,我就说那身军装怎么格外不一样。”
姜卫军骄傲自己的手艺:“我们要是不当兵,出去当个裁缝兴许也行。”
欢笑间,林湘又特意感谢一番严敏:“严敏同志,那日你的口红也帮了我大忙,不然多少有些遗憾的,后来我托张政委回了你一份礼。”
严敏有些羞赧道:“我那天跟他吵架,没等他说是你送的就给扔河里了。”
林湘:“”
好家伙,你们可是真暴躁啊!
“不打紧,里头是一块雪花膏。我改天再给你补一份,到时候托张政委带给你。”友谊牌雪花膏出了小罐装,林湘买了几份送了出去。
严敏摆摆手,在几个大男人的高谈阔论声中同林湘低语:“不用再买来送我,以后我要是烦闷了来找你说说话,你别嫌我烦就行。”
林湘自然不会:“随时欢迎!”
严敏看着林湘脸上真诚地笑容,又想起被不知情的自己扔出去的礼物,突然抬手给她敬了个礼。
穿着文工团橄榄绿军装的严敏飒爽英姿,同样真诚地道歉:“林湘同志,那回你和贺团长确定了恋爱关系请我们吃饭,我那时候因为秀蓉的关系对你有偏见,现在看来是我思想觉悟太差了,对不起。”
林湘哪里想到严敏因为一件小事儿能如此郑重,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这说得太严重了,不碍事,以后常和张政委来玩儿。”
结果当日一句戏言,没想到严敏还真上门来了,不过是一个人来的。
那时林湘和贺鸿远在家中吃了饭,正在琢磨着怎么能快点让椰子汁打开金边市以外的市场,严敏便一脸郁结地登门,开口就是:“我和张华峰分了。”
林湘和贺鸿远哪能不惊讶,虽说因为张华峰家里的情况复杂,两人时常吵架,个个都是火爆脾气,争论起来谁也不让谁,可也从没说过要分手啊。
贺鸿远把张华峰叫来,路上遇上姜卫军和宋晴雅,姜卫军听说这档子事也要来劝架,就这么六人又聚在了林湘和贺鸿远家中。
“你们心平气和谈一谈。”张华峰是政委,本就做过不少思想工作,姜卫军此刻看着他真是怒其不争,“哪能随便就说分开了,不都谈婚论嫁了嘛!”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众人自然是盼着他们好。
贺鸿远也怕了拍兄弟肩膀,沉默寡言道:“你好好想清楚,以后别后悔。”
严敏是个性子爽利的姑娘,当即就道:“张华峰,你也别为难了,你家里寄来的信我是不小心看到了,上面口口声声说着让你跟我分开,跟你家里的什么表妹结婚,你跟人结婚去吧!”
众人一惊,林湘更是忙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衣袖,低声问他:“还有这种事?”
贺鸿远敛眉:“老张不至于干这种事。”
张华峰确实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他忙解释:“敏敏,我肯定不会答应我家里,我就你一个对象,什么表妹,我压根儿不认识,也不会跟人结婚,你别听我家里瞎说。”
“你家里人多,个个对我有意见,还说是我撺掇你不愿意寄钱回去,好像没结婚就认定我是个居心不良的,我也不受这个气,咱们干脆地分了吧,谁也别耽误谁。”
“敏敏,我家里人是不对,你放心,我肯定”
“你肯定怎么?你能拿他们怎么办?”严敏叹口气。
两人争执起来,其他人跟着劝,张华峰一脸愁容,严敏更是泪眼婆娑,林湘瞧着也心疼她,见着当天晚了,便留她住下,听她说起张华峰家人的过分埋怨,安慰着安慰着,两人都歇在了客房。
第二日起床上班,林湘见到准备出门的男人,捋了捋头发:“我昨晚安慰严敏不小心就在客房睡着了。”
贺鸿远了然:“我猜到了,这两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林湘能看出来两人都互相喜欢,可是张政委被家庭亲情桎梏,父母和兄弟姐妹趴在他身上吸血,他狠不下心斩断,只能拖着自己对象陷入泥潭。
严敏说分手说得坚决,等和林湘独处时谈起二人的点点滴滴又是伤心,看得人唏嘘。
林湘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分析者,加上严敏好面子,和自己对象闹这种矛盾的事情不好意思和文工团的朋友说,不然兴许会传遍军区,林湘就成了最佳倾听对象。
一连三日,严敏日日过来,还挺有礼节地带些糕点,到第三日时,她已经恢复不少,言语间很少提及和张华峰的事情,只和林湘谈天说地,一个聊在食品厂的工作,怎么斗智斗勇,一个讲在文工团排练舞蹈,外出演出的趣事,倒是相谈甚欢。
林湘从前世到今生也少有和人如此长久亲密交谈的机会,上一个还是月竹呢。她倒是得了不少趣味,和严敏的交情明显升温。
尤其是她也看出来,严敏性子爽利,直来直往,不高兴就挂脸,高兴了比谁都欢喜,喜怒全在脸上,没什么心眼,倒是挺可爱。与她在文工团舞台上演出时,俊美飘逸的舞者形象大为不同。
这一日,贺鸿远加班在部队食堂吃的晚饭,等回家后见严敏又上门和自己媳妇儿聊得正欢,尤其是严敏已经聊到去北方军区演出,看到不少军人高大帅气,自己媳妇儿还挺积极地好奇问道:“哇!真的很帅吗?身高多少?长相如何?有没有照片?”
没办法,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少,林湘可羡慕严敏有很多去外省演出的机会能到处看看,不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开到介绍信外出,对此也就格外感兴趣。
贺鸿远回到家只得了热情八卦的媳妇儿一句——“回来啦?”就再无关注。
贺鸿远上二楼待着,楼下欢声笑语不断,他忍。
等忍到夜里九点,天都黑尽了,楼梯处终于传来响动,贺鸿远终于舒展了眉心,自己媳妇儿终于知道回来了,还记得自己是她男人。
林湘兴高采烈地跑回卧室,激动道:“鸿远,今晚我和敏敏在楼下客房睡,明天星期天,我们准备聊一晚上,你自己睡吧,不用等我啊。”
贺鸿远:“”
当天晚上,贺鸿远匆忙赶到部队单身宿舍,把已经钻进被窝,这几日郁闷烦躁的张华峰从被窝里挖出来,忍无可忍道:“张华峰,你还是不是爷们,赶紧把你对象追回去!”
天天霸占着我媳妇儿算怎么回事!
第52章 脑子好痒,要长出恋爱脑了
贺鸿远忍无可忍, 自己媳妇儿的空余时间被严敏同志霸占,同时他也不愿意见到好兄弟如此颓丧。
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亲缘中挣扎,张华峰连带着将他的感情也弄得一团糟。
贺鸿远是能再也不认周生强, 甚至自己是个十来岁小娃的时候就坚持改姓的狠角色, 这会儿, 他语气冷厉:“张华峰,你想想这事儿你躲得了不?只要你想和严敏处对象,你家里就会一直闹腾, 到底怎么解决,你是愿意放弃严敏, 听家里安排娶什么远房表妹”
只是听到这么一句话, 张华峰疲累地抬眼,就盯着站在自己床边的兄弟, 扬声反驳:“我不娶其他人,这辈子我就想娶敏敏!”
“行。”贺鸿远高高在上俯视着坐在床沿, 佝偻着脊背的张华峰,“你既然想清楚这一点了, 就得去镇住你家里人,我知道你以前家里苦, 又是老大,习惯了照顾家里人,也觉得当初家里砸锅卖铁换钱送你去参军不容易。可是这么多年你对家里人也是掏心掏肺的, 出钱出力, 再有什么也还够了, 你是个二十多岁的老爷们, 再让他们随便安排你的一辈子,严敏绝对不会嫁给你。再说难听点,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有你一再纵容他们的责任,现在你别优柔寡断的,在战场上倒是出手果断,这时候也拿点魄力出来!”
贺鸿远撂下一番话就走了,只留张华峰在黑暗中双手合十撑在眉心,脑海中一会儿闪回小时候家里的穷苦,自己想报名参军,是父母和兄弟姐妹凑钱给自己进的县城报名,一会儿又回想到来自老家的一封封信上言辞激烈痛斥自己不尽孝道,有了城里的狐狸精就忘了爹妈和弟弟妹妹,最后想着和对象严敏相处的点点滴滴,张华峰拧眉沉思,攥紧了拳头。
连夜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一页纸,张华峰在信里告诉自己家人,他只喜欢严敏,要和她结为革命伴侣,谁都不能阻止。自己身为张家老大,寄钱给父母当生活补贴是应该的,是儿子的孝心,以后每个月二十块钱寄给父母足够他们的日常开销,甚至还有富余。至于弟弟妹妹早已成年成家,哪有再让自己这个大哥补贴的道理,希望他们好好奋斗,把心思用在生产建设上。
张华峰写好信后没有着急寄出,而是上文工团找了严敏。
江秀蓉出来回话:“敏敏正练舞呢,没时间见你,张政委,请回吧。”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江同志,麻烦你转告她,我就在这儿等她。”张华峰一身军装挺立,站得比边疆的白杨还要笔直。
江秀蓉深深地看他一眼,实在是无法,只能回文工团排练室当传声筒:“张政委说他不走,就在外头等你。”
严敏绷着脸正在拉伸筋骨,闻言头也不抬,闷声道:“他要等就等好了,和我无关。”
一个小时过去,严敏和江秀蓉双人领舞的《欢乐的挤奶员》排练结束,江秀蓉走到窗边朝下望了一眼,打趣好朋友道:“哟,张政委还等着呢~”
严敏眸光闪动,挣扎片刻,最终还是下楼了。
见到严敏,张华峰没多说什么,只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严敏想过张华峰今日执着地等在文工团楼下兴许是来求和的,可是她心里郁结难消,并不打算听他多说什么,只想赶人。
只是这男人没按常理出牌,一句话没说,却送了封信来。
严敏疑惑地接过信纸,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继而惊讶地看向男人。
张海峰身姿笔挺,抬手向严敏敬礼,庄重承诺:“敏敏,我已经下定决心和家里人说清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也别和我分开,我听着这两个字儿都肝疼。”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很有孝心的人,从小就为家里分担,上帮他们爹妈,下照顾弟弟妹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真的对着家里人如此硬气一回。”
严敏此刻正在林湘家里,心中感情挣扎,想起下午在信纸上看到张华峰写下的那些文字,总归是有不小触动的。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和人处对象,真要割舍了是遗憾又心痛的,张华峰如果真的一再容忍他家里,她确实准备放弃。
可这一回不同,他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立一道界限,不再将奉献变为无底洞。
林湘也没想到张政委突然硬气起来,要知道,古往今来,孝道是最难割舍的,尤其是张华峰二十来年都是如此,谈何容易改变根深蒂固的思想,又该怎么继续抵抗住家人的贪婪吸血。
“张政委知道改变是好事,说明他为了你们这份感情愿意奋斗,愿意改变。”林湘能看出严敏心底的不舍,也衷心希望两人真能和和美美的,“你要是对他还有信心有感情,就考虑要不要再给他个机会,决定权在你手上。”
严敏确实被张华峰突如其来的改变惊讶到,又直视内心的感情,最终点了头。
——
贺鸿远这几日终于舒坦下来。
严敏没有天天往自己家里跑,毕竟文工团事忙,她还得抽时间忙着约会,哪有多余时间缠着自己媳妇儿。
张华峰近来也是神清气爽,小情侣闹过分手后再复合总是如胶似漆些,他和严敏请这些时日一直帮着两方劝和的两对夫妻吃饭。
饭后,高兴地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的张华峰拍着贺鸿远肩膀,感慨:“兄弟,你那天说的话很对,幸好有你能直接说出来,我以前就是糊涂!”
贺鸿远勾着唇:“不用谢。”
我也是为了自己。
——
在国营饭店饱餐一顿,尤其是见到饭桌上张政委对着严敏嘘寒问暖,一个劲儿夹菜,严敏嗔他一眼,让他注意点影响,林湘深深感受到了狗粮的可贵。
回家路上,林湘对着贺鸿远感慨道:“看看人家谈恋爱真是美好啊,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贺鸿远蹙眉:“什么是拉丝?”
林湘:“就是两人含情脉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都变甜了。”
贺鸿远:?
有吗?
林湘懒得和这个没有浪漫细胞的男人多说,不管如何,看着互相喜欢的张华峰和严敏和好,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跟着高兴。
“希望张政委家里消停点,有这么出息个家人还折腾什么呢,和平共处才能大家都好。”林湘也是后来听贺鸿远说起才知道,张政委他爹是靠着儿子的军官身份,在生产队选大队长的时候被选上了,张政委亲弟弟也是因着亲哥受人尊敬的军人身份,被选上了干活轻松的记分员工作,这可比下地干活好。
靠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军功当上政委的张华峰在方方面面都惠及家人,可就是这样,张家人竟然还犯浑,贪得无厌,越要越多,真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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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严敏没那么多时间跑林湘家来说话,可两人的交情实打实升温不少,没几日,严敏随文工团上浪花岛附近海域的荒芜小岛演出,驻守小岛的军人一共就两人,坚守在贫瘠困苦更了无人烟的地方。
待演出结束回来,严敏给林湘带了礼物,一大篓子观音菜。
“我们给两名战士送了物资去,吃的喝的都有,里头还有你们119厂的罐头和椰子汁呢。”严敏浑身都是身为军人的自豪,以及对驻守孤岛守卫海岸线的军人的敬意,“两名战士特别客气,演出结束给我们每人装一篓子观音菜,说是那岛上特别多这个,都吃不过来了,我想着给你和清雅那边都分一点。”
林湘撩开袋子一看,嚯,紫红的观音菜水嫩嫩的,看着就好吃:“行,谢谢了,我就不客气了。”
严敏还要忙着回文工团整理,更迫不及待和几日没见的对象见面,匆匆又跑了。
等贺鸿远下班回家,见到一大盆野菜也是一惊:“你去摘野菜了?”
“不是,敏敏送的。”林湘向男人说明原委,一边摘着观音菜,一边问起驻守孤岛的军人。
贺鸿远自然清楚,谈起这件事也是一脸庄重:“守孤岛不容易,地方不大却是瞭望海防的位置,需要有人看守,这任务看起来简单,可是十分枯燥,非常傲人。”
林湘点头:“那是挺不容易的。”
每日就在小岛上一日巡查三次海防线情况,岛上多的人没有,两个战士待着,想想多折磨人,真是伟大。
战士们送的观音菜伴着切成薄片的猪肝下锅翻炒,紫红的菜叶脆嫩细化,猪肝鲜香细嫩,是绝佳的搭配。
林湘前世就挺爱这道菜,不过那时候叫的是血皮菜炒猪肝。
贺鸿远被媳妇儿的厨艺折服,他是个大老粗,做菜的手艺仅限于能入口能活,其他什么色香味都是不重要的。
可是结婚这些时日,他已经能体会到家里饭菜比部队食堂,甚至是国营饭店还香。
尤其林湘还做了罐鲅鱼酱让他带着去部队,有时候贺鸿远事忙,来不及回家吃晚饭,便只能在食堂将就,卷饼配葱再抹上些鲅鱼酱,或是馒头上抹着吃都是绝妙美味。
因着这个味儿,贺鸿远在食堂有些显眼,张华峰和姜卫军以及其他战友没少过来蹭他的酱。
一顿饭功夫,姜卫军和张华峰拿着鲅鱼酱抹饼,那鲜香味儿飘散开,其他战友纷纷凑过来,贺鸿远就再没见过自己那罐酱。
等鲅鱼酱再传回来时,贺鸿远看着几乎空了的罐子,忍不住笑骂道:“妈的,这帮人也太狠了!”
食堂里和贺鸿远相熟的战友吃得满嘴飘香,临了不忘羡慕着过来叨叨两句:“贺团,你爱人手艺也太好了,这酱太香了!”
“今儿可是给我吃撑着了,我一气儿吃了八张饼!”
“老贺,明儿还有没有酱?就着这个我能天天吃饼!肉都不香了。”
贺鸿远将剩下的一丁点儿酱抹到自己饼上,这才一口吃到了媳妇儿的心意,张口气笑了怒骂:“滚犊子,还指望有?边儿去!”
“哎,你怎么还急上了!咱们可是战友啊。”关系好的几个战友凑过来,纷纷打趣贺鸿远,“发挥战友情懂不懂!”
当晚,贺鸿远就拎着一袋芋头,三个橙子,四个柿子和一个柚子回家了。
林湘瞧着男人拎回来这么多东西,帮着拿进屋的同时惊讶:“你这是上哪儿买的?”
“战友送的。”贺鸿远淡淡道,“人非要跟我发挥战友情。”
林湘:“?”
这么热情吗?
林湘不知道自己给丈夫做的一罐酱在部队食堂小火了一把,还被贺鸿远战友追着求酱,想托林湘帮忙做点,可贺鸿远通通拒绝。
理由很简单,感情累着的不是你们媳妇儿。
战友们:老子无话可说!以前看你死活不结婚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疼媳妇儿啊!
不过东西照样收了,谁让那些人非要让自己发挥战友情,把自己的鲅鱼酱全给吃完了。那些个瓜果正好拿回去犒劳自己媳妇儿。
第二日上班,林湘就带着两个柿子去办公室,下午空闲时间将硬柿子切成小块给同事们分着吃了。
孔真真嚼吧地脆生生的激动道:“这味儿好,我改天也出去摘点柿子。”
林湘咬一口脆柿,咔嚓的清脆响声间,一厂就通知去领工资了。
领工资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林湘蹭地站起来,当下也顾不上吃了,麻溜就上一厂财务科领钱。
十一月的工资再创新高,主要是椰子汁在这个月大卖,将二厂工人们的奖金拔高了一节,林湘揣着属于自己的五十八块三毛四分钱,只觉得兜里沉甸甸的。
眼前无数的肉和糖果糕点正在向自己招手!
贺鸿远每个月工资和津贴加起来得有一百冒头,加上林湘的,两人可谓是七十年代的高收入人群。
将十二月的生活费单独放进卧室抽屉,其余的钱都给存进银行。
林湘自己有个小金库,里头是当初卖了工作的七百块钱和结婚彩礼两百元,加上每个月工资固定存一笔,如今已经接近一千块了。
七十年代的千元大户,怎么不是小富婆呢!
贺鸿远每个月给母亲寄三十块钱回家,准备结婚时,贺桂芳还让儿子别寄钱了,让他顾着自己家里。林湘倒是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孩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当然了,前提不是林家人那种父母。
除了寄给婆婆的钱,贺鸿远每个月自己留二十在身上,主要是偶尔买烟买酒用,其他钱全都给林湘管着,家用都从里面出。
林湘在结婚没多久看到了贺鸿远的折子,对上面的数字感到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军人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收入高合情合理。
从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手里握着三千多块钱,林湘心里踏实极了。
果然,钱能带给人安全感!
工资的增加也能提升积极性!
二厂工人们领到了十一月工资,个个脸上乐开了花。
邱红霞磕着瓜子,脸都快笑烂了:“椰子汁好啊!咱们就好好卖椰子汁!”
杨天这个月的工资是有史以来最高的,昨晚回家走路都带风,五大三粗一老爷们在媳妇儿面前可能挺直腰板:“小林琢磨的东西就是好!”
赵主任美滋滋地看着车间工人们积极向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办公室,准备鼓舞鼓舞士气:“同志们,咱们这可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啊!这是我们二厂秉承着艰苦奋斗”
孔真真冲马德发和林湘使个眼色,林湘看得云里雾里,就见马德发和孔真真同时起身,各自忙碌。
拿着搪瓷盅的孔真真往外走:“主任,我搪瓷盅里没水了,出去接点水。”
抱着革命诗歌集的马德发步履匆匆:“主任,我出去读读诗,为工人们鼓舞士气。”
只剩还有点懵的林湘愣在原地,就见着赵主任略显遗憾地看着两人离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湘身上:“小林,我跟你说,这艰苦奋斗精神不得了”
“我们二厂发展也不容易”
“曾几何时我们二厂处处被人看不起现在才算是扬眉吐气”
林湘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瞄了一眼手表,嚯,赵主任已经发表了半小时演讲了!
她现在才明白孔真真和马德发为什么跑得那么利索!
她只想喊救命!赵主任平时也没这么啰嗦啊。
“主任!”林湘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打断施法,“我有工作要汇报。”
逮着一个听众正慷慨激昂演讲的赵主任愣住,他还有七八点没说完呢,不过工作要紧:“什么情况?”
“主任,现在我们厂的椰子汁在金边市算是站稳脚跟了,卖得好,老百姓也喜欢。等年底新设备一到,生产效率会大大提高,我们可以考虑向整个海宁省进军。”
仅仅局限在金边市注定没法长远发展,早早布局抢占市场才是正理。如果林湘没有预料错,要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一些其他汽水厂生产售卖的椰子汁。
虽说椰子汁因为原材料的关系,不像橘子梨子遍布全国,基本只有南方几个省市有,可这块儿也有汽水厂,必定会有人效仿。
等外面卖的椰子汁牌子多了起来,119椰子汁还能不能一家独大呢?
赵主任知道林湘说得没错:“这事儿我也在考虑,以前橘子汽水全国都有,从本市卖到其他省市流程不复杂,不过椰子汁不一样,之前没有先例,咱们得去趟海宁省省粮油公司才行。”
林湘点头,这一趟必须得走,同时还有个重要问题:“主任,咱们的椰子汁卖得好,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省里或者周边省市的汽水厂跟紧,到时候大家一起抢椰子,咱们不一定能收到品质好的。毕竟这是果汁,果子的原始质量至关重要,现在收购大伙儿四处摘来的野生椰子是过渡阶段的办法,以后还得试试种植,规范椰子质量,也保障我们每个月能拿到固定的量。”
赵主任听着这话倒是一惊:“自己种?”
“我们自己种还没有精力,不然和产椰子多的生产队合作?不是挺多生产队都会种果树卖给供销社嘛,我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既能为村里带去收益改善生活,也能保障自己的原材料供应。”
“这个法子想想可行,不过动作太大。”赵建军思考片刻,总觉得是不是太过,“一厂那边也不一定会同意,我得再琢磨琢磨。”
“主任,你再考虑考虑,咱们二厂迟早做大做强,兴许以后还能卖向全国呢。”
赵主任看着这小同志口气不小,怎么还给自己忽悠上了。
林湘也是先提上一嘴,如今椰子汁供应金边市完全够用,可是日后发展壮大起来,必定得拥有自己的椰子种植基地才行。
十二月初的119食品厂月度总结会议上,凭借椰子汁的成功,赵建军受邀,光明正大地参会。进门时,他朝一厂虾酱车间秦主任嘚瑟地看了一眼,把人看得别过脸去。
等唐书记兑现诺言,表情不悦地肯定和表扬二厂近来的工作,尤其是推出新口味椰子汁时,赵建军打蛇随棍上感谢领导:“感谢一厂的支持,感谢厂领导的肯定,感谢黄厂长为我们厂椰子汁拍板,购买新设备,没有厂长就没有椰子汁的今天!最后还要感谢唐书记”
唐书记听着这话脸一僵。
又听赵建军道:“要是没有唐书记的反对和不看好,我们也不能奋发向上,努力拼搏!”
唐书记:“”
赵建军将当日的恶气狠狠出了,听着一厂和二厂的大喇叭里播报着本月月度成绩里提到的虾酱车间稳扎稳打,二厂椰子汁异军突起,走路都嘚瑟起来。
林湘听闻赵主任敢在会议上阴阳怪气唐书记,忍不住对赵主任佩服,不过她也好奇:“主任,你就不怕唐书记打击报复啊?”
赵建军无所谓得摸了一把光亮的脑门:“怕他个球!我今儿不埋汰他,他就不针对我,针对二厂了?反正他始终针对我们,那我们就得抓紧机会把这口气出了!”
林湘:再次佩服!
赵主任这精神状态太领先了!
二厂近来着实是好事连连,椰子汁大获成功,第一次在月度会议上被表彰夸奖,还破天荒收到了海宁省全省汽水厂交流大会的邀请。
赵建军捧着寄来的邀请信件乐得合不拢嘴:“以前这交流会可看不上我们啊,现在还专门来邀请我们!”
看看时间和地点,赵建军当即决定,去!
他的人生准则就是,能嘚瑟的时候一定要嘚瑟!
——
“你要出差?”贺鸿远回家后见到媳妇儿在收拾行李,正挑着一身长袖衬衫和长裤装进藤箱中,还不忘她的雪花膏。
仔细一问,贺鸿远这才得知,媳妇儿要去海宁省省城出差,参加全省汽水厂交流大会,一去就要三天。
“我星期天就回来了。”林湘终于有机会出去走走,正大光明地开着出差的介绍信去省城,言语间还有些兴奋。
贺鸿远抿了抿薄唇,许多话语在喉间滚了又滚,最终吐出四个字:“早点回来。”
“知道!”林湘此刻明显是兴奋多过不舍,加上一共就三天时间,比贺鸿远出任务的时间短多了,便少了许多离愁别绪。
林湘拎着行李藤箱和赵主任一块儿出发了,两人计划乘坐绿皮火车到达省城,全程也就两个小时左右。
海宁省省城的面积足足有两个金边市那么大,作为全省最发达的城市,省城重工业,各类钢铁厂机械厂电缆厂林立,食品厂汽水厂也规模庞大,比金边市119厂也大上许多。
全省汽水交流大会每年一次,以往二厂从没受到邀请,毕竟作为119食品厂一厂的附属品,汽水不出彩,也就没人看得上。
可今年不一样,十一月,119二厂的椰子汁异军突起,原本定下参会各厂名额的全省汽水交流大会紧急增加了名额,于最后关头单独给119二厂寄去了邀请信件。
这还是林湘来到七十年代踏足的第三个城市,与西丰市和金边市不同,省城处处透着发达与霸气,似乎基础设施建设就领先其他城市好几年。
本次全省汽水交流大会在省城最大的红星招待所举办,与会人员入住招待所,基本占据了三、四楼的房间,会议则在招待所一楼的礼堂进行。
全省大大小小的汽水厂以及食品厂开发的汽水车间不少,毕竟汽水是这几年的香饽饽,度过饥荒年代,老百姓总馋这一口甜味儿,加上海宁省发展不错,说是全省交流大会,其实周边几个省市著名汽水厂也派了代表前来,礼堂内一时门庭若市。
赵建军和林湘走进礼堂时,不少人也注意到二人。其他人多是熟面孔,年年来自然熟悉了,如今来了两个生面孔,有热心的同行上前一问,竟然是119二厂的。
119食品厂也算声名在外,生产售卖的虾酱罐头一直独占鳌头,只是虾酱罐头太有名,汽水就黯淡无光了。
大伙儿心里清楚,119二厂的人能来,都是因为上个月突然冒头的椰子汁。
这样的全省交流大会主要是龙头汽水厂占据主导,其他厂来听听经验,提问学习的。
省城第一汽水厂老牌,历史悠久,当年国外的可乐线撤出去时,他们也搞到了一点生产线,这几年也是南方汽水的代表。
其他汽水厂的代表积极询问汽水以后的调整方向,众人深入探讨,气氛一时热闹。
赵主任全场唯一认识的便是省城第一汽水厂的一车间主任,跟人寒暄几句的功夫,林湘就被人凑近问候。
“同志,119椰子汁是你们卖的?”
林湘点头:“是。”
有几人围拢过来,对着林湘上下打量:“你们119不是卖虾酱的嘛,现在竟然汽水也卖得不错。”
听着有一点点酸,不过浓度还好。
林湘仍旧含笑回应,多余的话也不搭理。
会议第二天,林湘和赵主任跟随大部队参观了省城第一汽水厂的生产车间,只能说大厂不愧是大厂,设备先进庞大,看得赵主任眼睛冒精光。
他低语对林湘道:“看看人家的车间和设备,咱们的哎呀~”
林湘偷笑:“主任,咱们的也快换了。”
“是。”想到新设备要来了,赵建军心情大好。
上午参观,同行们一道交流,赵建军和林湘也认识了不少人,大部分人都挺友好,尤其是对119的椰子汁大加赞赏。
中午回招待所休息时,林湘不禁感慨:“这省城汽水厂真是阔气,我看好多人眼睛都看直了。”
不光是工厂气势宏伟,设备先进,里面的工人也专业规范,一番交流学习下来,其厉害程度真不是119能比的。
赵建军也从厂里老师傅那里学到不少,省城第一汽水厂里不少老师傅是老把式,汽水厂车间一名资历颇深的老师傅曾经在1902年成立的华国第一家山海关汽水厂干过,那时候的汽水厂全是外资,跟着学习的国外技术。
落后就要挨打,同样的,落后只能学习。
老师傅后来辗转来到海宁省,作为元老参与创立了海宁省第一汽水厂,等厂子收归国有后,仍然在厂里工作,技术过硬,经验老道。厂里各种汽水口味,其中以橘子和荔枝味汽水最为出彩。
对于各类果味汽水的优缺点,六十多年的年纪仍然信手拈来。
下午是老师傅讲解汽水制造,以所有汽水厂的基本功课——橘子汽水为例,从生产线上的各个环节到橘子的口味易发苦等多个问题讲解生产技术难点,可谓是面面俱到。
林湘认真听讲,她以前对果汁制作的了解多是通过后世的各种视频教学,如今真正遇到用心钻研的大师,心中只剩叹服。
讲解结束,各厂代表有序提问,众人共同探讨,气氛热络融洽,直到突然有海宁省河东市五星汽水厂的代表站起来提议:“孙师傅,现在橘子汽水都快烂大街了,咱们是不是得多调配些其他口味的汽水?”
孙师傅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沉稳道:“没错,多调配口味尝试是好事,凡事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就连橘子汽水也应该根据老百姓的口味做相应的变化。”
“119不是在卖椰子汁嘛,不如让他们来讲讲椰子汁怎么搞出来的,也能帮咱们省多开发汽水口味。我们厂也试了试椰子汁,颜色不太好看,口味也差些,119厂的同志过来也该露露脸,跟大伙儿分享分享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来自119食品厂二厂的赵建军与林湘身上。
椰子汁是刚出来不久,众人好奇心旺盛不假,可哪有这么直接让人公布配方的?
赵建军在心里骂娘,这人真是敢开口,可他也不能回绝得太难看,人就是半开玩笑地说着:“何主任,这可是人孙师傅的课,我们哪儿能越过去,我和厂里小林也在学习嘞。”
“赵主任客气了,你们椰子汁现在卖得那么好,不会想藏着掖着只能你们卖吧?到时候把省城第一汽水厂也比下去,下回兴许这大会就是在你们厂里开。”
这就是纯粹的挑拨了,恨不得把119竖成靶子!
居心不良啊!
赵建军是个该嘚瑟的时候嘚瑟,不该嘚瑟的时候很是能藏拙的人,当下十足地痛恨这挑事的玩意儿,要是没处理好,到时候传出去兴许变成119突然狂妄起来,准备把海宁省所有汽水厂都踩下去。
“何主任,技术交流自然是好事,我们厂建厂时间短,还要多向省城第一汽水厂学习,可不敢托大上去当老师,看来看去也只有孙师傅有这个本事。”林湘冲人笑了笑,对着五星汽水厂的敌意,甚至是明目张胆想要自己厂配方的行为更是直接回击,“贵厂如果想要调配椰子汁售卖我们也拦不着,至于交流椰子汁制作问题,就等贵厂也拿出个王牌汽水口味的配方来互相切磋吧。”
一句话摆脱了可能与省城第一汽水厂生出嫌隙的可能,又婉拒了五星汽水厂的无礼要求,最后还暗暗指出五星汽水厂至今没有一款王牌口味汽水的问题。
其他同行低声笑出来,有人更直接地对着五星汽水厂的人道:“老何,人家119搞汽水后来居上都有个王牌口味了,你们厂得加把劲啊!”
五星汽水厂的何主任脸一黑,这才气哼一声坐下。
第二天会议结束,赵建军和林湘都察觉出不对劲。
“看来有好几个厂子都在研制椰子汁。”像橘子汽水,全国各大汽水厂都在生产售卖,口味总有差异。
如今119椰子汁刚刚打响名号,有人跟上脚步无可厚非,只是这速度出乎赵建军的意料。
“主任,就算味道有差异,到时候其他厂也跟进,大家对椰子的争夺会更激烈。”林湘也生出危机感,当市面上各个厂的椰子汁都推出来,119还能不能立于龙头老大位置。
会议第三天没有正儿八经的交流活动,基本就是各处参观,公款吃顿饭,赵建军一琢磨,带着林湘提前一天回去了。
夜里的绿皮火车轰隆隆驶向金边市,两人在火车上讨论着接下来的工作。
“不仅五星汽水厂,另外起码有三家汽水厂都在搞椰子汁。”赵建军此刻越发觉得林湘前头的预警是正确的,“你提的和生产大队合作椰子种植园的事情可行,还得抓紧时间搞。”
林湘接话:“咱们起步早,有优势和经验,这一个月收到的椰子种类、大小、皮壳厚度都对最后成品的椰子汁有影响,到时候整理一下,就寻品质最好的椰子种植收购。”
赵建军甚少见到反应思维如此灵敏的年轻人,当即笑道:“你这丫头待在我们二厂还真是我们赚大发了。”
他又想起林湘那日说的二厂做大做强,兴许能把椰子汁卖到全国去,难不成真的不是忽悠,有一天真能成真?
哟嚯,不敢多想,不然做梦都要笑醒!
两人坐火车回到金边市后又马不停蹄赶上了最后一班回浪花岛的船只,等回到部队家属院时,天已经擦黑,两人各自回家,林湘看了一眼手表,晚上7点半。
自家小楼却是黑漆漆一片,将行李放好,林湘琢磨着空荡荡的房间,笃定贺鸿远还在部队加班。
自己提前一天回来,怎么也得给他一个惊喜!
——
贺鸿远这几日过得不得劲,以前是自己出任务,能毫无牵挂地离开,上次结婚后出任务,分别时内心不舍,可一旦踏上舰艇也必须抛下一切杂念,专注于工作。
可这一次媳妇儿出差,虽说就短短三天时间,现在也才过了两天,贺鸿远已经不习惯了。
不习惯回家空荡荡黑漆漆一片,就自己一个人,似乎处处都有林湘的身影,可伸手一抓,只余空气陪伴自己。
想着媳妇儿明天就要回来,贺鸿远心里稍微好受些,只是今晚也懒得太早回去,干脆在办公室找些事做,打发时间。
咚咚咚。
只是自己想寻个清静也有人打扰。
“谁?”贺鸿远声音冷淡。
“贺团长~”
林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惊得贺鸿远猛地站起身,快步往外去。
办公室大门一开,眼前出现的赫然就是自己媳妇儿。
贺鸿远愣了愣,薄唇微张,似乎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提前回来了?”
林湘手里捧着个铝皮饭盒,冲男人甜甜一笑,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对呀,太想你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贺鸿远:
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
他努力压制着唇角弧度,不自然地正经严肃道:“工作为重,不能意气用事。”
“哦?”林湘好笑地眯了眯眼,干脆又转身往外走,“那好吧,那我再回去参加大会,明天再回来~”
只是自己刚一转身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整个人瞬间被拥进怀里,男人强健的臂弯箍得紧紧的,低沉的嗓音带着沉沉笑意:“回来了还想跑?”
林湘在他胸口处蹭了蹭脑袋,笑盈盈道:“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刚刚过来碰上你的勤务兵了,他说你这几天忙着工作,饭都没怎么吃。”
贺鸿远像是被抓包般露出心虚神情,低声骂道:“这小吴”
“你不许打击报复小吴啊!”林湘为自己的眼线撑腰。
贺鸿远:“”
我的地位何在!
贺鸿远饿惯了,有时候忙起来是会忘记吃饭,这两日则是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像今晚就还没去食堂吃饭。
此刻,林湘给他准备好的玉米饼就派上了用场,两人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就一人一张饼地吃起来。
条件简陋,晚饭简单,可夫妻俩一块儿吃着却格外有滋有味。
等铝皮饭盒一空,贺鸿远将饭盒收拾好,和媳妇儿一块儿回家去时,走着走着,却突然听见临近单身宿舍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好奇地望了过去。
竟然是张华峰的家人来了,一大家子得有个七八人,张父正指着从老家带来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让儿子跟人结婚。
林湘心头一惊,低声对贺鸿远道:“这还要强嫁强娶吗?”
第53章 三更
部队单身宿舍楼下闹哄哄一片, 张华峰被突然赶来的家里人吓了一跳。
张家人没有打过招呼便匆匆赶来,甚至直接带了个年轻姑娘来想让自己和她结婚,简直是荒唐!
“峰儿, 这是你娘娘家那边的, 怎么也算是你远房表妹。”张父身体瘦弱, 拢共一米五几的个头还弓着脊背,脸上沟壑纵横,皮肤黝黑, 正握着一根旱烟对自己大儿子发号施令,“你抓紧跟小翠把酒办了。”
张华峰几乎要气笑:“爹,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说了我有对象, 要娶的是严敏同志,你们带什么人过来?”
他转头看向一旁年纪不大, 略显青涩稚嫩的年轻姑娘,垂眸道:“小翠同志, 你别听我家里人胡扯,也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亲事。”
名叫小翠的年轻姑娘怯生生地看着高大伟岸的军人, 一时是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用那如蚊子嗡嗡嗡的声音道:“可是我爹已经不让我回去了,我是你们家的嘞。”
张华峰眉心高蹙,并不愿意过多纠缠:“你放心, 现在哪里还兴强嫁强娶, 你安心回去。”
“咋能回去?”张母听着这话满脸不悦, 吊梢三角眼斜斜地睨了儿子一眼, “我们两家都下定了,再说了, 华峰啊,难不成你不听爹娘的,就是一门心思想娶那个狐狸精!”
“娘,人叫严敏,你们说话也忒难听了!”张华峰愤怒道。
张母可不管,反正自家可不同意那个狐狸精进门。
以前儿子多听话,眼里只有爹娘和弟弟妹妹,自打和那个狐狸精处对象,人就变了,钱也寄得少了,甚至连家里都不管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真让那个狐狸精进门,以后她天天吹着耳旁风,自家怕不是都要没了这个儿子!还是小翠好,姑娘听话,心眼也实在,自己说啥她听啥,以后和华峰结婚了也指定是个好儿媳妇。
这个点儿,部队单身宿舍旁偶有军人进进出出,有人已经注意到张政委这边的动静,还笑着打声招呼:“张政委,这是家里人来探亲啊?”
张政委收敛着心中烦闷,只能强装镇定回一句:“是。”
转头,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爹,娘,你们再说什么也没用,谈对象和结婚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们要是来探亲我欢迎,要是想逼我结婚就算了。”
“哥!你怎么这样了?”张家老二忿忿不平,顶着一张和张华峰六七分像的国字脸激动指责起自己大哥,“有你这么跟爹娘说话的不?我看你真是被那狐狸精迷晕了。”
听说大哥对象是搁那儿扭来扭去跳舞的,这哪里正经,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张华兵!”张华峰对着自己二弟不需要过多忍耐,直接厉声呵斥,“谁是狐狸精?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双方动静一大,引得进出的军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目光落了下来,张家人似乎无所谓,可张华峰还是要脸的。
“张华峰!”
就在张华峰准备先把家里人带去招待所安顿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竟然是贺鸿远,旁边还有林湘。
“你家里人过来了怎么站这儿说话,上招待所住着去呗。”贺鸿远暗自给张华峰一个眼神,两人战场多年,十分默契,张华峰能从中读懂贺鸿远的意思,这人让自己先沉稳下来。
毕竟在部队里闹出大动静不好。
“这是?”张父盯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军官瞧了瞧,不禁好奇。
张家人这些年就来海岛上探过一回亲,正巧那回贺鸿远外出执行任务不在岛上,便也没有碰过面。
所以张家人只听儿子说过关系很好的战友里有个叫贺鸿远的,却从没见过本人模样。
“这是我”张华峰刚要开口介绍这是自己战友兼好兄弟,却被林湘抢白一句。
“叔,婶儿,这是贺旅长,是你们儿子的领导。”林湘说完话冲自己男人眨眨眼,又扭头给张华峰一个眼神。
张华峰被这两口子闹懵了,老贺怎么成贺旅了?
张家人一听这位是自己儿子的领导,当即就激动紧张起来,忙叫着:“旅长好,旅长好。”
只有张家老三轻声嘀咕:“旅长有这么年轻的?”
不过没人在意她。
一行人转战招待所,张华峰交钱给家里人开了三个房间,这回过来,除了张父张母,再就是老二张华兵一家三口和老三张华娟两口子。
在屋里说话顾忌不用那么多,张父张母像是终于逮到个能告状的人,张口就对着‘贺旅’一通埋怨儿子。
“贺旅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华峰现在跟你们部队文工团的狐狸精谈对象之后就不管家里了,寄回来的钱少了一大半,那狐狸精天天挑拨我们一家,这样下去可不行!”张母一脸愁苦,既痛恨那个狐狸精,又恼怒儿子现在不听话。
张父将旱烟烟杆放桌上,急不可耐道:“哪有当娃的不听爹娘话的,我们给峰儿找了对象,小翠听话得很,就是峰儿那个死性子不肯答应,死活惦记那个狐狸精,贺旅长,你得帮着劝劝啊。”
一直没有开口,来到招待所惊喜地打量四处桌椅床褥的张家老三张华娟也随声附和:“就是啊,说是长得跟个狐媚子样,天天跟我哥说些乱七八糟的,还是跳啥舞的。”
贺鸿远稀里糊涂被自己媳妇儿冠上个贺旅长的头衔,起初他也是惊讶,不过转瞬就看到媳妇儿冲自己眨眨眼,两人结婚以来越发默契,当即就明白了林湘的意思。
现在,贺团长冒充着贺旅长,端着领导的架子开口:“狐狸精?老叔老婶儿,文工团女兵是正儿八经的部队女兵,文艺演出也是重要的工作内容,在你们口中就成了狐狸精?军人就是任由你们随意诋毁辱骂的?”
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贺旅长’突然变了脸,张家人瞬间呆住了。
他们一向称张华峰对象严敏是狐狸精,主要是见过张华峰寄回家的信,信上兴高采烈介绍起他有对象了,是文工团的舞蹈队员,随信送来的照片上确实是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年轻姑娘。
可是再漂亮有什么用,自打跟她处对象,儿子就越来越不顾家里,这样的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他们平日里叫惯了狐狸精,在‘贺旅长’面前自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被‘贺旅长’不怒自威地沉声质问,个个都心里打鼓。
张华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嗫嚅开口:“贺,贺旅长,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贺鸿远锋锐的眼神扫过去,气势沉沉:“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部队里敬重你们是军人家属,为出生入死的军人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不容易,可是也不能放任你们随便辱骂其他军人!”
林湘适时开口:“再说了现在不是破四旧嘛,哪儿还有狐狸精啊,这话可说不得,不然上报到革委会去都能被抓去批斗。”
要是跟自己儿子掰扯,张家人觉得自己处处是理,可现在是‘贺旅长’极其爱人,他们不敢造次,忙认错改口。
“不说了,不是狐狸精,那个,那个严敏同志。”一家人眼珠子直转,心里再不满也要改口。
张华峰见兄弟和他媳妇儿一唱一和,竟然真的稍稍制住了自己家里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深觉无力。
“爹,娘,我说了,一切就按上回寄的信上写的来,以后我照样给你们二十块钱,足够你们在生产队用,至于其他人,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个个都成家了,没有继续让我养着的道理。以后我和敏敏结婚的事情也不用你们操心!”
“华峰!你现在就丧良心,不听爹娘的话了?”张母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声音嘶哑道,“那个狐严敏有什么好的?就是她一来,你就变了,我们不同意!”
张父一改对着‘贺旅长’的谨慎小心,面对自己儿子又气势汹汹,发号施令般怒斥:“你要还是张家的种就给我和严敏断了,马上和小翠结婚,我们家只认小翠这一个儿媳妇儿!”
张华峰一口气堵在胸口,双目赤红,被自己一向爱护的家里人如此强逼哪里不难受:“你们真就一点不在乎我喜欢谁,想和谁结婚?”
张父梗着脖子怒斥:“你眼神就不好使!听我们的准没错!”
“意思是如果张政委听话和你们带来的小翠同志结婚,以后不给家里寄钱也可以?”林湘少有见到能如此理直气壮剥削家里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孩子的,这一家人也是够混不吝。
张母听到林湘这话瞬间反驳,脱口而出道:“那咋行!到时候结婚了,小翠留家里跟我们一块儿过,华峰得多寄些钱回来,爹娘还要给你们带娃嘞,还有你弟你妹,都要帮你顾着媳妇儿孩子,这样你在部队上才能安心!”
瞧瞧这如意算盘打得多响,想借口替儿子照顾他媳妇儿和孩子的名义,算计张华峰每个月再多寄钱回家。
张母一句话彻底碾碎了张华峰最后残存的一丝火苗,心口发凉,他一一扫过上部队来探亲的家里人,说是探亲,本该是家人团聚的,可现在哪里有团聚欢乐的氛围。
自己费心费力照顾守护的家人,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是算计。
张华峰紧闭一下双眼,再睁开时清明一片,语气平缓却又异常坚定道:“你们不用再说了,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婚我自己结,个人顾着个人吧,也别什么都一起掺和。”
张父听着这话顿时怒了:“张华峰,你啥意思?难不成还想不认我们了!我看你敢!你现在不说是政委,就是当上旅长,首长,将军了,你也永远是我的儿,还敢不听老子的话?!”
张华峰感觉自己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重压,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张母更是眼泪鼻涕一把抹,开始念叨如何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到头来竟然被这么对待。
“大叔大婶儿说得挺对,哪有当儿子的能不听爹娘的话。”林湘和贺鸿远对视一眼,淡淡道,“这样的人还能继续在部队吗?”
贺鸿远听得来气,只是顾及着这是自己兄弟的家人没法发作,当即和爱人配合默契,直接开口:“张华峰同志家里事情都处理不好,看起来也不适合继续担任政委这个职务,还是趁早退伍回家种地吧。”
张家人顿时愣住,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自家人是来让张华峰结婚拿钱的,怎么就要退伍回家种地了?
——
撂下一句石破天惊的狠话,贺鸿远同林湘先行离开了。
张华峰紧随其后跟上,满脸愁苦道:“今儿烦你们费心了。”
贺鸿远清楚张华峰肩头的压力,只拍了拍他肩膀:“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振作点!我看刚刚说让你退伍,你家里人知道害怕了。”
林湘心里同情张政委,摊上这么奇葩的一家子,任谁都会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偏偏张政委平日里还能乐观开朗,风趣幽默,实在是歹竹出好笋,自个儿长得好。
“张政委,跟你家里讲道理讲不通,他们处处都要拿亲缘关系绑架你,兴许还真只能靠这个法子。只是,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和家里人掰扯清楚吗?”
张华峰以前总有残存的希冀,那是发自内心深处对家人和亲情的渴望与信任,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一点一点地被磨灭了,直到刚刚,心灰意冷。
“我想清楚了,不能再忍让,不然我后半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张华峰又拜托二人到时候帮忙,最后沉吟片刻,不忘叮嘱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敏敏。”
他担心严敏听到那些话更加生气,心里难受。
“你放心,这事儿先不告诉敏敏。”毕竟张家人身份在那里,过早让严敏掺和进来,并不好相处,林湘琢磨着和两人商量了个法子,准备反将张家人一军。
张家人在招待所住着,总得留点时间让他们消化消化张华峰真的退伍回家带来的影响,这家人怎么可能舍得政委张华峰变成一个乡下普普通通的种地人张华峰呢。
“张政委也是糟心事一堆。”林湘震惊于张家人的厚脸皮,句句都是为自己利益谋算,却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为你好。这样的亲情绑架着实可怕,一言不合就要开始细数当年将你养育长大多么不容易。
贺鸿远了解兄弟面对家里的人和事要犹豫些,可是这回显然也是被伤到了:“他这回也是下了决心了。”
三日后,两人念着晾着张家人的时间差不多了,这便准备前往招待所
张家人在招待所住了三天,期间张华峰只是沉默地给他们送饭,多余的话一个字儿没说,那日的‘贺旅长’和他爱人再没过来,可是人离开时严肃地说让张华峰退伍转业离开部队的话仍然响在几人耳边。
张华兵和媳妇儿忧心忡忡,对着爹娘道:“爹,大哥不会真丢了工作吧?这可怎么办!”
“大哥如果真回来种地有啥用啊,一个月挣点工分怎么补贴家里!”
原本两口子是跟着爹娘过来撺掇大哥如过去一般给家里寄钱,谁都不想大哥丢了工作啊。
张父白他们一眼,怒道:“咋可能就丢了工作!‘贺旅长’肯定就是随口一句气话。”
张母听到这话像是安心了:“对,咋可能不当政委了!”
“叔,婶儿,张华峰确实当不了政委了。”贺鸿远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一身笔挺的军装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与威严,“组织上认真考察过,既然你们家里人对张华峰意见很大,干脆就让他退伍转业回家种地,好好陪着家里人。”
贺鸿远的话仿佛一锤定音,就连一旁跟着走进招待所房间的张华峰也认命一般同意:“爹,娘,你们说儿子不孝,那我就退伍吧,以后天天回家种地陪着你们,也多尽一尽孝道。华兵,华娟,你们生的娃多,我也能帮着带,毕竟我打仗这些年受的伤不少,以后也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加上之前的工资大多寄给家里,如今手上也没什么钱,还得指望你们帮衬,我多在家里照顾爹娘,也帮你们照顾娃,以后每个月你们看着帮衬我几块钱就行。”
看着‘贺旅长’和张华峰像是来真的,张家人真是慌了,说话都磕巴起来:“不,不行啊,我儿子凭啥就不当政委了!贺旅长,你们不能这样啊!”
要张华峰不是政委了,自家上哪里拿补贴去,谁想要一个只能回村种地的张华峰啊!
张华娟也急了:“大哥,你怎么还想让我们拿钱啊!我们哪儿有钱!”
张华峰忍着心口难受劲儿反问:“我这些年寄给家里的钱不少,爹娘也给了你们吧?这就没钱了?我看你们身上的衣服料子还挺不错的。”
张家人确实是村里穿得独一份儿好的,毕竟每个月有张华峰寄回来的津贴,日子也就滋润,吃肉,穿新衣服,人人羡慕哪。
张父几步走到‘贺旅长’面前求情:“贺旅长,我们家里可啥事儿没有,你们不能把我儿打发回村里种地啊!”
贺鸿远冷眼以对:“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张华峰不孝?组织上这是在帮你们。”
张父忙否认:“没有没有,峰儿很孝敬我们,月月都寄钱回来,可听我们的话。”
林湘看着几人变脸跟翻书似的,只替张政委悲哀。
张华峰也是彻底看清楚了,家里人只愿意认一个能当政委的张华峰,一旦自己失去价值,没有人还会将自己当亲人。
他甩下最后通牒:“我还是主动退伍回家种地吧,不然以后不定怎么被人戳脊梁骨。”
这下,却是所有张家人都劝他不要冲动,不能犯浑。
张华峰失落地扯了扯嘴角:“不退伍回去也成,以后分家过,互相少点牵扯。”
“分家?”张家人再次愣住,万万没想到张华峰竟然要提出分家!
“我常年在外确实没法多陪着孝敬爹娘,爹娘还是跟华兵一家过,我单独分出来,请人作见证彻底分清楚,我找人借笔钱,一次性出了,就当是提前孝敬爹娘了,以后三年五载的有时间,过年我也回去看看爹娘。”
张华峰的话像是要斩断和张家的血脉亲缘,惊得张父张母差点站不稳。
“不行!哪能这样!”张母吼叫出声!
张华峰似乎早有预料,便又冷冷道:“娘要是不同意分家过,那我现在就申请退伍,这几天就跟你们一块儿回老家,守着你们种地去。”
张父颤颤巍巍地哆嗦着手指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简直连骂都无力骂,稍稍说上一句,儿子就要麻溜脱下军装和自己回家去种地!
选一还是选二,都让张家人浑身难受啊!
贺鸿远和张华峰先行离开,林湘特意留下劝劝人,她明白张华峰身上那身军装对张家人的意义。
有个在外当军官的出息儿子,张家人才能在生产队里挺直腰板走路,受到其他社员的尊敬和羡慕,对于他们来说,脸面比天大,也才有源源不断的利益。
张海峰退伍,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反而成了如今能钳制他们的利器。
“叔,婶儿,要我说张政委退伍也可惜了,他愿意找人借钱凑几百块钱就当是提前赡养爹娘的钱,以后大家明明白白分家单过也挺好,你们多操心老二一家,也不用牵肠挂肚地担心千里外的老大。”林湘说话可比贺鸿远温柔,落在张家人耳朵里就舒坦多了。
张母拉着林湘大吐苦水,嚷嚷着老大没良心竟然想跟自家断了,林湘倒没辩驳,只使出杀手锏:“那干脆就让他退伍回家孝敬你们吧。”
张母瞬间噤声。
真让儿子退伍回家,什么好处都没了,以后生产大队社员们不会再那么敬重自家,羡慕自家,各种军属优待也没了,更别提津贴和工资。
张华峰心意坚定,反倒是打得张家人措手不及。
一夜过后,张家人商量大半宿终于同意,瞧着张华峰像是已经惹怒了他那领导‘贺旅长’,以后估摸也难往上爬,与其让他现在退伍,自家什么都落不着好,干脆同意分家。
尤其是老二张华兵和媳妇儿一合计,现在提前分家也是好事,省得以后满身伤病的大哥退伍回来还要自家养着,不如现在拿笔钱!
张华峰在家里人面前接过‘贺旅长’‘借’来的八百元,见自家人像是就要伸手接过,他轻笑一声:“先回村里找大队长和之前的村长大爷见证着立了分家的字据再给。”
张家人悻悻收回手,只能作罢。
张华峰请假随家里人回了一趟老家深山办分家的事情,白纸黑字立好字据,严敏上部队找人没找到,一打听才知道张华峰请假离开了,一时惊讶。
林湘这会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她讲清楚,安慰她道:“张政委这回是彻底看清楚了。”
说是分家,其实有些像断绝关系,只是明面上的亲缘关系留着,以后能见面的机会不多。
严敏心中震惊,又升起一阵悲痛,她从小生活幸福,父母是城里普通工人,对她爱护有加,哪里想过能有如此压榨孩子的父母。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对象。
“我第一次见到华峰的时候,他正给新兵战士做思想工作,那个新兵年纪小,想家正眼泪汪汪的,华峰说话随和风趣,三言两语就把人逗笑了,拍拍新兵肩膀让他爷们点儿,别哭哭啼啼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人挺不一样的。”严敏对着林湘,谈起自己和张华峰的过往,“后来文工团演出,我在台上跳舞不小心扭了脚,一下跳错拍了,那时候我挺慌的,脚步趔趄了一下,担心被台下的观众笑话,就见到第三排左边的他正带头鼓掌,鼓得特别大声,还嚷嚷跳得好,我就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林湘默默听着严敏的话,像是见到了一对青春萌动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对望,互相心生好感。
严敏曾经因为张华峰家里人难受,也责怪张华峰,想和他分开,可如今,她却只想见到自己对象,给他一个拥抱。
张华峰从老家回来已经是五天后,贺鸿远和林湘陪着严敏在码头等他。
顺利解决了一件大事,张华峰心情并不轻松,毕竟那是二十多年的亲人血缘,如今只剩悲凉。
只是下船后,一眼望见码头边站着的对象严敏,一身翘挺橄榄绿军装,身姿飒爽,正目光灼灼看向自己。
“华峰!”严敏冲即将停靠岸边的船上男人挥手,海风撩动她的发丝,拂过明艳的眉眼,眼里满是张华峰的身影,再也看不进其他。
林湘瞧着一对有情人在码头相遇,心中不禁感慨,看别人谈恋爱真是甜!
张华峰这回回老家在公社最权威的社长以及以前村里最有威望的刘爷跟前和家里人分家单过,爹娘就跟着老二张华兵,他一次性给了八百元,以前每个月寄的钱也随他们分,这才得了份自由身。
“不过我临走的时候只觉得可笑。”张华峰和严敏请贺鸿远和林湘在国营饭店吃晚饭,谈起那几日的情况,“前头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一个劲儿盯着我,现在倒好,我人还没走,他们就吵起来了,嚷嚷着要分了以前的钱和这八百块钱。”
“以后由他们自己闹,张政委,你和敏敏安心过你们的日子就是。”林湘也觉得可笑,张家人之前一致盯着张华峰吸血,那叫一个相亲相爱,现在张华峰撤离,他们就开始窝里斗里,盯着钱互相怀疑。
这样也好,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张华峰今晚难得地喝了半斤白酒,将多日来的苦闷一饮而尽,贺鸿远也陪着他喝,一切都在酒中。
“来,老贺,林湘,这回多亏有你们!”张华峰举杯敬了两人。
多的话也没法再说。
严敏在饭桌上倒是一直挺安静,默默听着对象讲起那些事,一颗心浮浮沉沉,不多时,她猛地抬手一把抢过张华峰的酒杯,对着林湘贺鸿远道:“湘湘,贺团长,这阵子感谢你们帮助华峰,我也敬你们。另外就是,正好替我们见证一下…”
林湘跟着喝了口椰子汁,听到严敏这话像是突然有什么预感。
“我和华峰要结婚了。”严敏闷头一口灌下白酒,口中辛辣刺激。
张华峰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一时愣住。
之前他很想结婚,可是严敏担心影响文工团事业,希望再等两年,可是现在…
“敏敏,你…”张华峰舔了舔嘴唇,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要跳舞吗?没关系,我能等,你别冲动。”
严敏嗔男人一眼:“谁冲动了!我就要嫁给你!”
张华峰:“你先冷静点,你还要跳舞。”
严敏:“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张华峰:“我可太想娶你了,可是你不是想再跳两年吗?”
林湘看着张政委黝黑的皮肤因为喝酒红得彻底,竟然倒反天罡拒绝严敏的“求婚”,两人争论起来,实在是太可乐了。
“这两人真是绝配!”林湘冲自己男人道,“怎么谈起结婚还能争论起来,最想结婚的张华峰劝严敏不要冲动,一直不想太早结婚的严敏非要立刻结婚。”
两人先走了,黑沉沉的夜里,贺鸿远笑着回道:“这两人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
最终,第二天酒醒的张华峰再次确认了严敏的心意,两人经过这一道坎都想早点定下来,唯一的约定就是前两年不要孩子。
毕竟严敏的舞蹈事业基本也就最后两年巅峰期。
为着这事儿,张华峰去研究研究,知道结婚后能去卫生院领计生用品。
“哎,老贺,你们一个月领了几个?”张华峰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为了对象的舞蹈事业,前两年可千万别怀上孩子。
贺鸿远镇定道:“不记得,反正有一沓。”
张华峰:“…?”
林湘和贺鸿远婚后领避孕套确实出了岔子,当初结婚林湘也不想太早生孩子,打听一番得知可以上卫生院领避孕套,这时候还没有全面推行计划生育,来领避孕套的人很少,毕竟如今的主流还是狂生孩子,哪有人想着避孕的。
贺鸿远向来冷情冷性,对避孕套知之甚少,林湘更是以为七十年代的避孕套和后世的差不多,都是一次性的。
两人用完一个扔一个,第一次领的两个就很快就没了,接着又上卫生院领,那时候护士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后来又循环往复几次,人护士终于忍不住了:“同志,你们也别仗着年纪轻轻太不知道节制。”
林湘:?
两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避孕套是可以洗干净后重复使用的,按理是每个月可以领两个新的,两个重复使用一个月没问题。
怪不得护士见他们隔三差五就来领感到如此震惊。
林湘心里苦,再也不愿意去卫生院,下个月要领避孕套就让贺鸿远这个脸皮厚的过去!
张华峰和严敏商定好结婚事宜,两人准备请假去一趟严敏家拜访严父严母,敲定婚事。
夜里十点,贺鸿远勤快地洗好两个套子挂在二楼阳台铁丝线上,微风吹过,套子摇摇晃晃,林湘身酸体软地躺在床上,已经开始期待张华峰和严敏的婚礼。
“到时候我们也得去帮忙,参加婚礼挺有意思的!”
贺鸿远赤膊回到床上,一把捞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到怀里:“你倒是积极。”
“那是。”林湘躺在男人颈窝处,对别人的爱情八卦得不行,“看别人谈恋爱可有意思了。”
贺鸿远捏着林湘的下巴亲了下去:“别管他们了。”
贺鸿远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林湘被男人亲得晕晕乎乎,舒服地哼唧一声,猛然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一把推开他:“没有那个啦!”
家里最后领的两个套子正在铁丝线上晃悠呢。
贺鸿远咬牙:“赶明儿再去领一个。”
林湘还想要自己的形象:“别了,两个够用了!”
逃脱开男人桎梏的林湘第二日精神奕奕地去上班,经过两个月锻炼,她的体力也渐长。
孔真真和林湘商量着赵建军交待下来的任务,根据最近一个多月收集采购椰子进行榨汁的分析,确认了最适合榨汁的椰子类型。
如今外面野生椰子大小各异,椰子壳厚博不一,加上来自不同的人采摘,成熟度也不一样,很难保证完全在同一质量线上,以至于生产出来的椰子汁其实是有一些差距的。
而更为适合榨汁的是表皮黄褐色的金椰子。金椰子壳较薄方便开口和劈开取肉,果肉饱满,汁水充足,这种类型的椰子榨出的椰汁颜色乳白,味道鲜甜,椰子水清澈微甜。
确定好分析出来的椰子类型,林湘和孔真真就跟着赵主任在附近考察一番,尤其是找岛上一些老人,听说金边市西边有个生产队有不少野生的金椰子,像是最适合这个品种的椰子生长种植的地方。
三人坐着客车到达解放公社,眼前是较为贫穷的地界,解放公社依山傍水,可并不太适合种地,社员们多以赶海捕鱼为生,而解放公社下辖的五道沟生产大队周遭不少野生椰子林,上面硕果累累,全是黄褐色的金椰子,并没有招来多少人采撷。
“这五道沟生产大队真挺适合种植金椰子的。”林湘不禁感慨,这野生野长的椰子密布,能在各种犄角旮旯出没,十足地诱人。
赵建军眼里冒着精光,这地儿好啊,他脑中已经自动脑补出和五道沟生产大队合作,让人搞上种植园,以后自己厂里卡车来运送椰子进厂的画面,确实是能规范化原材料,能对椰子的颜色、口感和口味进行统一。
三人在路上碰到几个带着娃的女同志,好奇道:“同志,你们这椰子都没人吃啊?”
抱着闺女的女同志一脸黝黑,那是偶尔跟着男人出海后晒的,张口就嫌弃:“实在没吃的时候弄来吃吃还行。”
其他时候谁吃它啊!
赵建军笑笑,这多浪费啊!他搓搓手,一派要大展宏图的架势,这椰子园一定要搞起来!
三人一路打听到五道沟生产大队部,走进办公室见到了五道沟大队长。
“钱队长,你好你好,我是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的办公室主任赵建军,这是我们办公室干事小林和小孔。”
五道沟大队长钱勇一脸疑惑地看着三人,119食品厂他听过,那可是挺有名啊,119的虾酱罐头,海宁省谁不知道?钱勇去年就狠下心买了一回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赵建军开门见山讲明来意:“我们汽水车间现在正大力生产椰子汁,你们大队很多野生的金椰子就挺适合,尤其是你们这地方适合种植金椰子,看看能不能和我们厂合作,你们社员种植椰子,到时候我们厂来采购,跟外头很多供销社采购公社的橘子梨子是一个理儿。”
钱队长惊讶地看向赵建军:“我们那些椰子还能卖钱?”
林湘笑着回道:“钱队长,椰子放在你们这里没什么用,在我们厂就有用,不过需要我们进行后续加工。我们瞧着五道沟生产大队里不少社员平日里还是闲着,等天气好才能出海打渔。要是种种椰子,好歹能有个稳定的收入,对吧。”
赵建军提前就和林湘几人商量好具体的采购数量和金额,当下将条款都递过去:“钱队长,你看看,我们可以签合同,白纸黑字地确定好。”
钱勇看着纸上的一串串数字,心中更是惊讶:“还有这种好事儿?”
自己生产大队确实穷,收入不稳定,可那些椰子能挣钱还是令人震惊,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啊?
“这事儿我得去和队部的干部们商量商量。”钱队长谨慎道。
赵建军自然没有意见:“行,我们等着你。”
钱队长一走,赵建军心情放松,仿佛椰子汁的光明前途就在眼前:“小林小孔啊,待会儿咱们把合同细节商讨清楚,抓紧就先把他们这一批椰子收了,都是好东西啊!到时候统一安排种植,统一确定采摘时间和成熟度,以后椰子汁味道还能更上一层楼!”
林湘瞧着赵主任眯着小眼睛,一脸满足的模样,跟着笑:“主任,您现在是自己都给自己忽悠上了。”
“那是。”赵主任轻拍着大腿,口中哼着样板戏小曲儿,优哉游哉道,“没想到这事儿这么顺利啊!”
赵建军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刚刚还一脸随和的钱队长带着几个穿着民兵制服的男人进来。
“就是这群骗子,还想骗我们嘞!快抓起来送去公社!”
食品厂三人:?
第54章 三更合一
林湘从前世到今生, 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见到警察叔叔也是尊敬有加的,完全是一个五好社会青年, 如今竟然被穿着酷似警察制服的民兵连士兵给“拿下”了。
“钱队长,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赵建军光亮的脑门都黯淡无光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自己是来办正事的,怎么成骗子了!“我们真是119食品厂的, 不是骗子!”
钱队长狭长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骗子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骗子了!你当我傻啊!”
食品厂三人:“”
林湘忙提醒赵主任:“主任,介绍信!”
孔真真也是才想起来:“对对对, 给他们看介绍信!”
这回出来属于跨县, 他们是正儿八经开了介绍信的。
可钱队长见着了介绍信仍是不信:“这年头造假介绍信的也不少,你们上来就说要买我们的椰子, 怎么不是骗子?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啊?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林湘无语凝噎,钱队长这觉悟可真是七十年代反诈第一人啊。
在气势汹汹的民兵连士兵镇压下, 食品厂三人只能先跟着去了解放公社办公楼,幸好三人积极配合, 也没遭什么罪。
等到了公社,钱队长和民兵连士兵找公社的干事确认那封介绍信真伪。
“吴干事, 你看看有骗子冒充119食品厂的来骗我们,连介绍信都造了份假的,本事可大嘞!”钱队长忙着告状, 准备狠狠惩治这群骗子!
公社的吴干事仔细核对了介绍信上的红色公章, 抬头道:“这介绍信是真的。”
钱队长:“啊?”
林湘瞧着钱队长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真有些想笑, 再看看自己这边三人的处境更觉得神奇,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谁能想到出来谈生产合作能被人当骗子逮起来!
最终,赵主任又用公社的电话给119食品厂打去, 这才彻底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钱队长一张黝黑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紧抿着嘴唇,双手置于身前绞了绞,全身上下都写着尴尬无措,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忙上前两步和赵建军握手,激动道:“赵老弟不是,赵主任,刚刚我哎呀多对不住啊!”
赵建军这辈子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儿,为了自证身份努力得不行,真是哭笑不得,当即回握着钱队长的手:“叫老弟就行,叫啥主任嘞,多见外。钱老哥,咱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
孔真真无奈地笑看着钱队长忙喜笑颜开和赵主任握着手说话去,跟林湘低语:“咱们这也是开了眼了,差点真要被关起来。”
林湘忍俊不禁:“谁能想到钱队长防骗意识这么高,不过也是好事。”
因着一遭意外插曲,林湘三人在五道沟生产大队多耽搁了些时间,等谈好合作已经是傍晚时分。
五道沟生产大队条件不太好,地方穷,大伙儿能挣工分的机会比内陆种地的农民还艰难些,如今四处野生野长的椰子竟然能提供改善大队社员生活的机会,钱队长哪有不愿意的!
因为不能涉及私人买卖,此次椰子种植园得和普遍的果园收购一样走公家路线,还需要去公社和县政府报备。
草拟好的合同签订三年,由五道沟生产大队负责经营种植金椰子,并在椰子生长到九个月的时间进行采摘统一供给给119食品厂。
林湘详细同钱队长讲解了各类条款,务必解释得清楚明白,钱队长知道这事儿是自己生产大队占了便宜,那些椰子长得好好的,要顾着的时间不多,就是得算着时间组织人手进行统一采摘,就这样便有些钱拿,多赚啊。
他当即眼泪汪汪地拍着胸脯道:“赵老弟,小林,小孔,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们肯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草拟合同细节确定,钱队长死活要留三人在家里吃顿饭,端上桌的是家里最有面儿的咸鱼。海里捞上来的鱼除了统一交给海鲜站算工分,社员们自己也会留一些贴补家用,新鲜鱼养不了多久,腌成咸鱼直接挂在家里墙上能吃上许久。
咸鱼切成段红烧,往里头扔些茄子和豆角土豆,囫囵弄了一锅,钱队长面儿上仍是不好意思:“我以前可就是见过骗子,瞧着人五人六的,实际上不安好心,所以今儿我一下就想岔了!”
赵建军并不在意意外插曲,无所谓道:“哎,钱老哥,你这警惕心值得学习,挺好挺好啊,咱们这一遭下来也是交情更深!”
赵建军一个激动就和钱勇喝上几口白酒,等三人坐上班车离开,再转客船回浪花岛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晕了。
林湘总觉得赵主任在上船的时候步伐就有些飘忽不定,可孔真真不以为意:“你放心,咱们主任看起来醉了实际就没醉。”
“那要是看起来没醉呢?”林湘好奇。
孔真真笑了笑:“那指定马上直接躺地上了!叫都叫不醒。”
客船靠岸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天空被染得黑沉沉,与漆黑的海面几乎连成一线,昏暗的夜色中,有一抹白色军装格外惹眼。
“哟,那不是贺团长吗?”孔真真揶揄新婚小两口,“这刚结婚的就是不一样啊,我家那口子才不可能来接我。”
似醉非醉的赵主任附和:“我媳妇儿也不来。”
林湘远远瞧见自己男人,唇角就高高翘了起来,下船时小碎步跑到前头,边跑边和同事们道别:“主任,真真姐,我先回了啊,你们也慢点儿啊。”
咸湿的海风撩拨起林湘的的发梢,贴在外出忙碌一天红扑扑的脸颊上,女人飞奔到那抹白色军装前。
——“鸿远,你知道嘛!我们被民兵连抓了,差点要被押送去公安局!”林湘一脸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八卦。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贺鸿远迅速接收到媳妇儿话语里的信息,眉心瞬间高耸,漆黑的眼眸迅速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安然无恙才追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谈工作的事情,怎么被民兵连的抓了?还要被押公安局。”
今日林湘出门前和贺鸿远说了要去附近找生产队种椰子,距离不算太远,估摸傍晚就能回来。可是贺鸿远从部队回来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只好来码头守着,想来119二厂还有赵主任和孔真真同去,应该出不了岔子。
现在听媳妇儿一番话,似乎不那么简单。
林湘吃别人的瓜积极,分享自己的八卦也兴奋。
“我们去五道沟生产大队跟他们大队长说明情况,想着能顺利谈妥合作的事情,结果人以为我们是骗子,借口出去商量的功夫,直接通知民兵连过来抓人!”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林湘忍不住眉眼一弯,真是太神奇了。
“你知道嘛,我向来遵纪守法,可是个五好青年,结果今天第一次被民兵连士兵拿着枪押送着走。”林湘这会儿谈起奇妙遭遇兴致颇高,听得贺鸿远眉头渐渐舒展开。
“那生产队队长倒是个警惕心重的。”贺鸿远见媳妇儿没也被吓着,忍不住弯着唇角道,“你胆子也挺大。”
林湘骄傲:“那当然!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毕竟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
接下来几天,林湘和孔真真在厂里拟好最终的合同,三天后再去了一趟五道沟生产大队,和钱队长在解放公社干事的见证下签字按手印,确定下来椰子供应事宜,马德发拿着双方都签字按好手印的简易合同上解放公社与镇政府报备,这就齐活了。
这一遭着实让二厂松了一口气,全海宁省最适合榨椰子汁的金椰子的最佳种植地被她们敲定下来,以后就算有竞争对手,自己厂在原材料上也占了不小优势。
不过原材料的问题解决,林湘琢磨兴许不久的将来就会在市面上见到与119椰子汁相似的其他牌子椰子汁,为了抢占市场,尤其是能在老百姓心中留下119=椰子汁的印象,林湘着手开始整改包装。
119椰子汁瓶身上的包装本是和厂里生产的橘子汽水,梨子汽水一脉相承,简简单单的文字加上有些粗糙的水果图案,当初椰子汁生产时沿用的同样思路,包装纸上是一颗褐色椰子,旁边配文119椰子汁。
可以想见,根据全国风格类似的汽水包装,等其他厂的椰子汁出来,包装相似,椰子汁颜色口味相似,对于老百姓来说很有可能难以区分。
林湘以前自学过几年画画,不算行家,但是简笔画还是能拿捏的,这就琢磨着往包装上画了一棵椰子树,再配上颗半是深褐色椰子壳,半是开口后露出乳白色果肉的椰子肉,瞧着色差明显,很有食欲,在椰子开口处再画上三根吸管样式的竹子吸管,第三根微弯,模样形似119三个数字,在一旁写上119椰子汁。
目的就是为了加深椰子汁与119的深度绑定,让大家提起椰子汁就想到119这个牌子。
新包装更换上时,119食品厂二厂收到了来自五道沟生产大队供给的第一批生椰子。
不同于让散户四处随意采摘的椰子,难以完全规范椰子质量,五道沟生产大队钱队长组织社员们按照119食品厂的要求采摘的椰子个头饱满,皮厚肉多汁水足,基本属于同一水平线上,这样就很好地保证了一批椰子汁的整体产出质量。
赵建军看着一瓶瓶新鲜生产出来的乳白色椰子汁在传送带上运输,心中满意道:“刚邱红霞说了,这批来的椰子是真好,以前到处收来的总有些差点的,还得挑挑拣拣的,这批全能直接用,很不错啊!”
原材料敲定,接下来他得忙着把椰子汁推向全省,赵建军马不停蹄托关系打听海宁省省粮油公司产品核查科科长最近忙不忙,出差回来没有,自己迟早得过去一趟。
孔真真干成一件大事也欢喜,像是受到什么鼓舞似的:“说明咱们这路子走对了!五道沟生产大队还真就最适合种那金椰子。”
载着新包装椰子汁的卡车从食品厂二厂离开,运送往周边各大百货大楼与供销社,隔壁一厂的工人时不时听到卡车轰隆的发动声,不禁咋舌。
“这二厂最近真是一卡车一卡车地拉,能卖那么多啊?”毕竟以前的二厂门前可冷清,几种汽水也卖不出去多少,哪有如今的样子。
有人撇撇嘴,也不知是羡慕还是不服气道:“人椰子汁卖起来了,你不知道哇?城里可不少人买嘞,跟橘子汽水一样卖得好!”
“再好能有多好?总不能越过我们的虾酱罐头去啊,他们小打小闹地也闹不了多久,左右就只在咱们金边市卖卖,我们的虾酱罐头可是不光卖到全省,就连周边五六个省市都有卖,二厂那帮人谁不了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也是,他们卖也卖不了多少,这就是闹出来的动静大罢了。”
解决了两件大事,林湘在星期六下班时提前了些时间离开,心情大好地上海鲜站买菜,准备好好过个放假的星期日。
只是今天海鲜站池子里稀稀拉拉东西不多,一些鱼虾瞧着也半死不活的,个头还小,她挑了一阵实在难以下手。
“同志,今儿鱼虾怎么这么小啊?最近没出海打渔吗?”
海鲜站的工作人员笑呵道:“最近周围渔民出海没捞着什么好东西回来,运气不好嘞。你要是想吃啊,明儿试试赶海去。”
林湘惊喜:“明儿赶海吗?”
“是,刚几个渔民过来还念叨呢,说明天是大潮日,你自己拎个桶拿个铲子去也能捡着些,还不用花钱嘞。”
林湘转头去副食品站买了一扇排骨,拎着回家属院的路上经过周家,敲门找上周月竹:“月竹,明天赶海去不?”
“明儿要去赶海啊?对哦,你过来好像一直没去过。”周月竹倒是参加过好多回,兴致不算太高,可她有兴致带着堂嫂一块儿去。
两人约好时间,又寒暄几句,周月竹揽着堂嫂想让她留下来吃饭,不过林湘还惦记着一会儿就要从部队回来的贺鸿远,只能婉拒:“月竹,冯姨我改天过来玩儿,先走了啊。”
冯丽给林湘塞了一盘油炸红薯饼这才作罢,望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转而说起闺女:“湘湘和鸿远结婚了,这小日子过得是真不错,看看你这丫头到时候能不能让我省心。”
心虚的周月竹吐了吐舌头,冲母亲卖乖:“妈,我肯定让你省心啊!”
念着闺女也十八了,冯丽脑海中闪过几个平日里看着长大的年轻男同志,都是大院里人品和本事一等一好的:“到时候也给你张罗起来,挑个各方面不错的。”
“妈,结婚哪能是看哪方面条件不错呢,应该是说嫁个我喜欢的。”
“你倒是会贫嘴,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么”
母女俩探讨着结婚大事,林湘已经拎着排骨,端着红薯饼回家了,经过邻居蒋文芳家时,林湘见着她三个闺女正在院子前跳绳,将散发着热气的红薯饼递到几人跟前,借花献佛道:“玲玲,英子,小芳,去洗个手一人吃块红薯饼。”
蒋文芳哪能让三个孩子打邻居家秋风,忙阻止道:“小林,你刚下班回来还没吃饭吧?可别给她们吃,我们刚刚才吃过饭。”
“蒋嫂子,不打紧,吃过饭了还能吃零嘴儿嘛。”林湘挺喜欢这三个小姑娘,瞧着斯斯文文又可爱,就是胆子小了些。
年纪最小的小芳张着玩得黑黢黢的手就要去抓红薯饼,嘴上还乖乖的:“谢谢姨姨。”
“哎。”林湘将盘子挪开,认真道:“必须洗了手才能抓。”
年仅三岁的小芳眨着大眼睛疑惑:“为什么呀?”
“看看你们玩得手多脏,用这手抓着红薯饼吃了,肚子要痛的。”
七十年代的个人卫生问题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视,许多人不太在意细节,挺多时候都稀里糊涂的,尤其是这时候小孩儿养得糙,就家属院里便有许多小孩儿用黑黢黢的手抓着食物吃。
幸好这三个小姑娘很是听劝,排着队洗了手过来,大姐玲玲抓了一个红薯饼分成四小块,妈妈一小块,自己三姐妹一人一小块,挺斯文道:“林阿姨,我们吃一块,谢谢你!”
说着还掏出自己兜里的两颗高粱饴给林湘:“也请你和贺叔叔吃。”
林湘简直快被几个小丫头萌化了,实在是可爱。
等贺鸿远回家时,厨房中烧好的冬瓜排骨汤也起锅了,清甜的冬瓜口感厚实爽嫩,配上炖煮得软烂的排骨,整个汤底清清淡淡又混着些微油腥,清爽不腻。
贺鸿远闻着冬瓜排骨汤清香味儿的功夫走到饭厅,将手中的搪瓷盅放下,盖子一揭,热气四散,香气瞬间喷涌而出。
“哪儿来的饺子啊?”林湘目光往下,见着搪瓷盅里七八颗白白胖胖的饺子,十足地诱人。
“刚去杨旅家汇报工作,田主任给的,一定要我带回来说我们尝尝。”
“田主任也是客气了,改天咱们也送点东西去。”林湘夹起一颗饺子送入口中,猪肉白菜馅的经典口又香又软,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好吃!真是香啊!”
贺鸿远瞧她吃饺子吃得霎时可爱,跟岛上有时候能见着的小松鼠似的,忍不住勾了勾唇:“杨旅没少在我们面前炫耀田主任做菜可好。”
对于撒狗粮的中年爱情,林湘好奇地打听几句,在晚饭饭桌上,她提起了明天的计划:“听说明天是大潮日,适合赶海,刚刚回来我已经约了月竹一块儿,你有时间吧?咱们一起去。”
贺鸿远只要没有突发任务,星期天也是自由的,当即应下了。
“对了,快尝尝这个红薯饼,冯姨炸的,油炸的就是香。”林湘夹了个到男人碗里,又提起刚刚回来的一幕,“我给蒋嫂子家三个孩子吃红薯饼,结果三个小姑娘好可爱,只拿一个分四份,妈妈一份,三个小丫头一人一份,那么小一块儿吃得可香。看得我心都跟着软了,你见过何政委家四个男娃不?我的天哪”
林湘一般不爱背后说人坏话,可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真是太皮了太不知道礼数了,简直跟小土匪似的。还是蒋嫂子家三个小丫头可爱。”
贺鸿远自然清楚:“何政委家那四个娃确实有点以前没养好,现在得好好改改才行,就是他家里老人太惯着娃了。不过,你这么喜欢小姑娘?”
林湘咬着红薯饼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干脆我们也生个小丫头?”
贺鸿远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把林湘呛到!
“怎么突然说起生孩子?”林湘心理上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呢。
“这不你说的孙指导员家小丫头都可爱。”贺鸿远以前还没琢磨,如今想想,要有个小丫头跟自己媳妇儿似的,小小的挺可爱,似乎真挺好。
他是个思维发散的人,刚刚起了这个念头,已经琢磨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要是明年怀上,后年生孩子,正好属兔,想想也挺好。”
林湘:“?”
大哥,你倒是一条龙服务想好了!
“谁要明年怀上啊?”林湘怎么还得再准备准备,她琢磨着,“不然大后年吧,属龙,属龙不是更厉害?”
贺鸿远拧眉:“小丫头属兔子多可爱。”
林湘懒得搭理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早点当爸?”
贺鸿远:“”
男人不说话了。
当晚,贺鸿远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年纪不大,正值青壮年,是最好的时候。
昨儿话赶话到那儿了,过了那茬,贺鸿远倒是没再提生孩子的事,林湘乐得自在,准备再做做心理建设后要孩子。
翌日,晨光熹微时,林湘和贺鸿远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赶海。念着是清晨的海边,林湘全副武装穿得厚实,唯恐把自己冻着,没办法,前世过了青春期步入社会,又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年,她早就过上了勇于穿秋裤,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生活。贺鸿远见媳妇儿将薄棉袄都穿上了,倒也放心,最后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棉袄夹到衣领中的头发,这才一道出门上家属院门口等月竹去赶海。
这回偷摸行动,周月竹还叫上了自己对象沈建明。
沈建明如今不再那么羞涩腼腆,见到贺团长规矩地给人敬礼叫声团长,转头对着比他小的林湘,挣扎一番叫了嫂子。
林湘如今已经很是淡定,自从嫁给了贺鸿远,她就面对过不下数十次被年长的军人同志叫嫂子的场面,起初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占人便宜嘛,后来她也麻木了,谁让自己男人年纪和职位在那里。
私下里,贺鸿远没有在部队的威严,沈建明渐渐放松下来,只是看着自己对象月竹和他堂哥开玩笑,仍然是震撼。
这可是部队里的阎罗王啊,活霸王啊,自己对象胆儿是真的大!
遇上大潮日,来赶海的人不少,海边密密麻麻都是拎着桶,拿着铲子的军属,他们走得远些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各自作战。
林湘从来没在赶海时见过这么多东西,各种鱼虾蛤蜊都随着海水退潮显现出来,木桶里叮叮咚咚扔进不少好东西。
附近没什么熟悉的人,周月竹和沈建明也没避嫌装不认识,沈建明拎着木桶跟在周月竹身后,陪她捡鱼挖虾,捡贝壳捡海螺。微凉的海边,想着是约会必须得漂漂亮亮的周月竹穿的是长袖衬衫和长裤,只是想要漂亮,衬衫面料便有些单薄,海风吹过,周月竹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
沈建明耳聪目明,忙脱下身上的军装披在对象身上,带着他热气体温的军装将月竹包裹,瞬间驱散了寒意。
“我穿了你的军装,你不冷吗?”周月竹含羞带怯地看着对象,想把军装外套还给他。
沈建明忙按住她的手,转瞬又反应过来这是大庭广众的,忙退回手,低眉红着脸道:“我不冷,你别冻着就好!”
此时,林湘正蹲在地上挖螃蟹,退潮后没来得及撤退的螃蟹迈着小短腿在泥沙中艰难前行,听到前方不远处的动静,她抬眸望去,被撒了一嘴狗粮。
啧啧,小年轻谈恋爱就是甜啊。
转头却又和刚刚从月竹和沈建明身上收回视线的贺鸿远的目光相遇,只见男人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几下。
身为小夫妻的默契令林湘脱口而出:“我可不冷,我太有先见之明了,穿得可暖和了!”
见男人眸光黯淡下去,林湘眼珠子一转,哄着他道:“不然我把棉袄脱了,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贺鸿远:“”
将贺鸿远逗得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林湘欢喜得差点憋不住笑,以前她还不懂,原来越是逗这样严肃正经的男人,越有意思哎!
严肃正经的男人也有本事,虽说没机会给林湘披外套,可几人准备离去时,他不知道从哪儿逮着一只巨大的龙虾回来了。
好家伙,足足有二十多厘米长,估摸得有快一斤重,红褐色的外壳坚硬,简直堪比后世的澳龙。
林湘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要放在后世也是大宝贝啊,比她当年上班完成项目,部门庆功宴上吃的一只澳龙还大!
“哇,你怎么就捡着这么大的龙虾了!”林湘满心满眼都是大龙虾,瞬间将前头捡的那些海鲜抛之脑后。
贺鸿远瞧着媳妇儿眼里的微光,神情隐隐骄傲起来:“随便捡的,正好撞我面前了。”
林湘:你牛!
其他海鲜全养着慢慢吃,那只大龙虾可要马上解决了。
林湘和贺鸿远拎着巨大的龙虾和挑出来的两条带鱼上周家拜访,正好大伙儿热闹着吃顿饭。
周旅长和冯姨在岛上生活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龙虾,当下也好奇:“这虾是真大啊,你们去赶趟海竟然收获这么大。”
林湘在厨房准备清蒸大龙虾,越是这样不知道从深海何处卷来的珍稀食材,越要保留其原始风味:“那是鸿远运气好,说一眼就见到了。”
用大葱和姜片裹着大龙虾上锅清蒸二十分钟,待锅盖缝中冒着白汽时,贺鸿远正被周生淮递去一个信封。
“鸿远,你我二哥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这就写了封信寄给我,让转交给你。”周生淮确实难办,上回鸿飞被关在招待所房间,离开后就回家告状了,结结实实和他爹吵了一架,不过周生强心里清楚两个儿子的脾性,知道鸿远绝对不会主动针对谁,就想着打电话调和调和两个儿子的矛盾,可是鸿远压根儿不接他亲爹的电话,只要勤务兵通知是西北军区来的电话一律回绝,二哥这就找上了自己。
这信他也不能不转交,可是转交了,侄子多半也不收的。
“还有,我二哥说,鸿飞是被惯坏了,让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话是带到了,信也试着转交了,周生淮自觉完成任务,只是这信收不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不过,这回鸿远竟然盯着黄皮信封看了一眼,抬手接过了。
周生淮震惊,侄子这是对他亲爹的态度缓和了?
林湘蒸完大龙虾往客厅走,正好听见周旅长的话,只见自己男人接过他亲爹寄来的信,修长的两指夹着信封左右翻转两下,然后直接开撕。
信封压根儿没拆,几下就撕成了废纸。
贺鸿远像是扔什么垃圾似的将废成碎纸的信扔到撮箕中,转头对着三叔道:“叔,你也交差了,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周生淮:“”
还是我那个大侄子,没有一点变化,就说他怎么可能平静听话地把信收了。
林湘收回视线,只在心里默默感慨,贺鸿远果然还是那个人狠话不多的男人,只是该说不说,男人撕信的时候低眉动作,骨节分明地手指用力,格外的帅呢。
大龙虾是今天这顿午饭的主菜,旁的菜全都成了陪衬。
虾肉本就清甜鲜嫩,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而来自深海的大龙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巨大的龙虾盘踞在饭桌中央,破开虾壳,虾身满满都是嫩白虾肉,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连钳子中的虾肉也又长又粗一条,快赶得上一个普通小龙虾的肉量。
来自深海的味道,鲜美,鲜得像是有海风轻拂,跃然舌尖舞蹈,清甜,淡淡的甜味回味无穷,肉质紧实饱满鲜嫩,什么佐料都未添加,却觉得这是舌头品尝过最鲜甜的食物。
这要放在后世,高低能卖上几千元。
林湘和众人分食这巨大的龙虾肉,口中鲜甜馥郁,好吃得停不下来。
周月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上这么大的龙虾,更没想到味道竟然如此好:“这虾肉也太鲜太嫩了!”
林湘也少有吃到,这才是第二次呢:“让你堂哥多捡点回来。”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贺鸿远:
自己要是有那个本事的话。
++++
吃完小龙虾连着几日,林湘和周月竹仍然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就连十二月初,两人相约进城转转时还在想念呢。
“吃过那个大龙虾,我现在见着小龙虾都没什么兴趣了,那味儿真不一样,太鲜太嫩了!”周月竹昂着头,满脸陶醉享受。
林湘逗她:“快擦擦口水。”
周月竹往堂嫂纤细的腰肢上掐了一下:“我才不流口水,堂嫂,你少毁我形象!”
“沈建明同志又不在这里,你要形象干吗?”林湘发现严肃正经的贺鸿远逗起来有意思,活泼可爱的周月竹逗起来也好玩儿。
“哎,他这回出紧急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周月竹自那天赶海后就没见过对象沈建明,人出任务离开了。
“安心,肯定很快就回来了。”林湘和周月竹上了客船,摇摇晃晃四十分钟到了金边市北岸码头,落地后便直奔百货大楼。
一人抢了两块布,又准备去买些好吃的和擦脸的,转头,林湘见着汽水柜台人来人往,难得进城采购的人们都爱喝上点儿汽水,只是如今也入冬了,虽说浪花岛的冬天也不太冷,可到底不如夏日炎热,汽水口感反而没那么受欢迎。
她观察了几分钟,倒是119椰子汁卖得更好一些。
看着不少人点名要119椰子汁,甚至有些不记得牌子的也会说上一句:“包装上有棵椰子树和一个劈开椰子汁那个,上头还插着三根管儿,对了,是119的!”
慢慢想到椰子上插着的三根竹吸管,这便想起来模样,分明是119的数字形状。
描述的正是林湘换的新包装,鲜明有特点。
椰子汁持续在金边市热卖,赵建军也接到了回话,省粮油公司产品核查科科长出差回来,他这就叫上林湘,一块儿出发去趟省城,争取将119椰子汁推向全省的百货柜台。
林湘临时出差,这事儿甚至来不及通知贺鸿远。
她中午匆匆回家收拾了一身衣服,带了些钱和票在身上,拎着行李藤箱出发了,只让隔壁邻居蒋嫂子帮忙告诉自己男人一声。
蒋文芳瞧着林湘风风火火出差去,身上一件衬衫规整挺立,长裤勾勒着笔直的双腿,踩着一双小皮鞋,步履匆匆间,两条麻花辫甩出轻微的弧度,一时有些羡慕。
这隔壁小林真是不一样,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林湘和赵主任坐船到达城里,再转火车抵达省城,落地后将行李放在招待所,这便直奔省粮油公司。
每个市的粮油公司管理各市百货大楼和供销社的产品售卖,而想跨市上柜台销售必须经过省粮油公司的批准,省粮油公司要比市粮油公司的要求严格得多,许多市里产品经过考察都会被打回来,不是什么产品都能跨市销售的。
这回,119厂准备充分,林湘赶制了详细的椰子汁于最近两个半月的销售数据和群众口碑,异军突起的椰子汁销售额持续增长,119接到的订单需求也与日俱增,加上找几家百货大楼出具的介绍信,上面描述了百货大楼售货员口中金边市老百姓对119椰子汁的喜爱和认可,也是一种背书。
客观数据和主观口碑都齐全,赵建华和林湘也就有信心。
“要是咱们的椰子汁真能上全省柜台”赵主任说到这句话都不免心潮澎湃,二厂的汽水至今都只能在金边市售卖,根本没有资格卖向全省,就连一厂也只有五种海鲜罐头是上了全省柜台的,其他十来种也没被审查通过,椰子汁能不能突破历史,成为二厂的重大突破,就看这一哆嗦了!
赵建军双手紧攥着拳,带着林湘雄赳赳气昂昂走到省粮油公司门口,刚要再鼓舞鼓舞士气,却突然见到路边有个同志握着一瓶汽水瓶仰头喝着,里面赫然是乳白色的液体。
“同志,你这是哪里买的椰子汁?”林湘好奇过去询问。
路人同志指着前头的百货大楼道:“哦,这是省城红光汽水厂今天刚上的椰子汁,味儿还挺好。”
林湘和赵建军对视一眼,来了,跟着他们步伐的其他厂椰子汁真的来了,两人再在周围稍一打听,得知这两日在海宁省三个不同城市都有汽水厂上新开卖最新产品椰子汁。
眼见119椰子汁热卖,总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要来分一杯羹的。
林湘心中早有预料,只对着赵主任道:“主任,我们有起步优势和原材料优势,这回必须把全省柜台拿下。”
等各个汽水厂都开始售卖椰子汁,竞争必然更加激烈,想要向北冰洋汽水那般在橘子口味汽水中一骑绝尘,需要保证119的椰子汁的口感最佳的同时,还要尽早抢占市场,在老百姓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打出头炮!不然在椰子汁领域,119迟早会被其他人盯上的。
如今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必须拿下全省市场,这才能占尽先机。
赵建军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55章 三更合一
海宁省粮油公司办公楼矗立在几棵参天棕榈树中, 只是十二月初,部分树叶染黄,部分仍绿, 瞧着是别样一番景致。
省城基础建设领先, 青砖楼房高挺气派, 结实大气,总共三层的楼房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高层。
赵建军还是第一次来省粮油公司,毕竟以前二厂是没资格也没那个本事将汽水推向全省的, 心里不说,赵建军还是羡慕。
汽水这块儿竞争激烈, 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汽水厂, 汽水车间数不胜数,几乎每个省份都有自己代表性的汽水口味, 其中更有一些走向了全国,家喻户晓。
那更是赵建军连做梦都不敢梦想的。
两人在省粮油公司门岗处出具介绍信和身份证明做了登记, 这才被准许入内。
不同于金边市粮油公司的审查流程,省粮油公司这边要更加严格谨慎, 来到了科室,穿着统一灰色工作服的干事再次检查了林湘递过去的介绍信, 眸光匆匆一扫,接着迅速抬眼看向二人,有些惊讶道:“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的?”
眼神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赵建军心知对方为何惊讶, 也只再次认真介绍一回:“是, 同志, 我们是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的, 产汽水的。”
确认后的干事含糊地点点头。
毕竟119食品厂向来都是一厂过来送海鲜罐头,从来没听说有送汽水的。再说了, 地方市里想跨市卖汽水竞争很激烈,要求也严格,根据她模糊的印象,119二厂那个汽水厂可不怎么样,汽水味儿就一般,没什么出彩的,必然不行。
这一趟过来怕是白跑一趟。
省粮油公司人多事杂,全省不少城市的厂子都盼着跨市售卖产品,上这儿来的不在少数,赵建军和林湘被安排坐着喝着茶等待,核查科科长正接待别的厂代表呢。
“这茶就是香啊。”既来之则安之,赵建军坐在科长办公室外的等候大厅里倒也沉稳下来,闲适地靠着椅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拎着茶盖往上半掩着抿了两口茶,上好的普洱,清香阵阵!“怪不得都说省粮油公司福利待遇最好,哪个厂的好东西不送来?”
林湘听着这话不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人来人往地都能看见所有上门的工厂工人带着样品来的,既然要人核查,东西自然得给最好最足的,就是自家厂里为了推广椰子汁,这回也带了一箱12瓶过来。
这些东西多了起来,大概率就是分给职工们当福利的,想想真是爽。
林湘低眸再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椰子汁,这回战斗就全靠它们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顾科长办公室大门处传来响动,不多时,有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林湘认识那个年轻男同志,赫然就是贺鸿远同父异母的弟弟周鸿飞,也是食味食品厂的职工,他旁边的年轻女同志倒是面生。
赵建军消息倒是灵通:“听说食味食品厂这几个月搞到了宝贝,厂里有两个年轻人才,男的应该是某军区首长的儿子,门路广得嘞,女的是食味食品厂厂长侄女,虾酱罐头就是她主导改良的,挺有本事。”
林湘听着赵主任的情报,又多打量了那边两人一眼,低声回他:“那他们这回过来,难不成是想把食味的虾酱罐头卖到全省各个城市去?”
“十有八.九是!”再是爱和一厂一些人置气,赵主任这会儿也是一致对外的,毕竟119的虾酱罐头在海宁省占据龙头老大地位,要是食味的虾酱罐头真的铺开路子,势必又是一轮冲击。
周鸿飞和邱秀萍带着食味邱厂长的示下正是来省粮油公司申请全省售卖食味虾酱罐头的,两人一个背靠大山,关系路子硬,一个是改良虾酱罐头的领头羊,再合适不过。
省粮油公司产品核查科顾科长听邱秀萍介绍一番食味虾酱罐头,留下了样品考察,临走时才和周鸿飞寒暄两句。
“鸿飞,我岳父也挺多年没见过你父亲,你代为问候一声,有时间能见见面也不错。”顾科长和周生强并不认识,不过周鸿飞托关系托到了顾科长老丈人那边,顾科长老丈人曾经在当年抗战时和周生强有几分交情,七拐八绕的也是路子。
“顾科长,您放心,我肯定跟我爸提两句,等他下次休假过来,看大伙儿有没有时间叙叙旧。”
邱秀萍并不大看得上周鸿飞,这人就是个废物点心,不过这种时候却又好用。
两人走出顾科长办公室,已然从顾科长刚刚的言语中觉得有戏,结果一转身,都见到了林湘。
周鸿飞是见过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对象的,邱秀萍上回跟随周鸿飞上岛也偷偷看过,两人都认出了林湘。
不过一个正因为和贺鸿远较劲没说话,一个因为对贺鸿远念念不完也没说话,就这么走了。
“他们119的来干嘛?”周鸿飞也是后来才知道林湘在119食品厂上班,如今卖得火热的椰子汁也是她主张捣鼓出来的。
邱秀萍觉得这人脑子有坑:“肯定是来谈椰子汁上全省柜台的啊,不然能坐火车赶来省粮油公司吗?”
前世,119二厂可没推出什么椰子汁,也没有在这几个月时间就搞得风生水起,邱秀萍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似乎真是这个林湘这个意外,平白出现嫁给了贺团长,又平白进了119二厂搞出了椰子汁。
“他们厂不是很破很不怎么样吗?还想着全省卖椰子汁?”周鸿飞丝毫没关心什么椰子汁,也没尝过味道,只是觉得119二厂不自量力。
“他们厂的椰子汁确实很好。”邱秀萍用两世的经验也能如此评价,包装好口味好口感好,必定能打响名号的,“省粮油公司的人只要不傻都会同意。”
周鸿飞不置可否,119的椰子汁卖得好不好和自己无关,只是身旁邱秀萍低声自言自语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说什么?”周鸿飞听得模模糊糊。
邱秀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119那二厂也嘚瑟不了多久。”
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年底海宁省会遭遇了猛烈台风,尤其是金边市受损最严重,椰子树都倒了一大片,更别提树上椰子更是吹落一地,砸得稀巴烂,好一阵都没恢复过来,椰子都没了,119二厂拿什么产椰子汁?他们刚起步的椰子汁必然遭受重创!
周鸿飞只当这人是胡言乱语,也没多想,率先走出了省粮油公司大门。
刚刚见到林湘,又联想起贺鸿远,周鸿飞仍是心气不顺,凭什么自己亲爹现在偏心贺鸿远,林湘那么漂亮一姑娘也嫁给贺鸿远,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林湘眼睛也是瞎的,看上谁不好,看上贺鸿远。”周鸿飞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邱秀萍不知道周鸿飞哪来的底气埋汰贺团长,贺团长真是比这人好一万倍,当即道:“贺团长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位置,肯定有本事啊。”
周鸿飞最听不得有人夸贺鸿远,当即怒道:“邱秀萍你是不是眼睛也瞎了?”
“我看是你脑子糊涂,见不得贺团长好。”
周鸿飞就奇了怪了,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方向:“我,我这条件,这家世,我不比贺鸿远好?难不成我还比不上他?”
邱秀萍认真严肃回他:“没错,你当然哪里都比不上贺团长。”
周鸿飞:
脸都快气红了,现在的女的是不是眼睛都瞎了!
——
119食品厂和食味食品厂如今关系微妙,食味已经隐隐上升到金边市第二食品厂的位置,看起来来势汹汹,想要赶超119食品厂。
不过这回打照面,双方没说什么,各自忙碌去。
赵建军和林湘拿上准备好的一箱椰子汁与一沓资料走进顾科长办公室。
顾科长年逾四十,穿着一身中山装,梳着整齐服帖的头发,听闻两位第一次上省粮油公司的是119二厂的人,不禁蹙眉回忆,仔细在脑海中抓出一点和119二厂有关的信息。
印象中的119二厂名声不行,厂子可不怎么样,他们现在竟然拿东西来想卖到别的城市去?
顾科长低眉打量放在桌上的一件纸箱,里头有十来瓶玻璃罐,乳白色的汁液静置其中,模样倒是挺特别。
“顾科长,这是我们119二厂椰子汁最近两个半月在金边市各大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售卖的情况。”赵建军说着话,眼神示意林湘将资料递交给顾科长,接着又道,“根据金边市粮油公司的反馈,我们厂的椰子汁卖得很好,都快赶超北冰洋汽水了,另外百货大楼售货员们也反映,老百姓特爱喝,还专门来找。”
顾科长接过统计得一目了然的售卖数据与金边市几大百货大楼开的信件,迅速扫过之余又听赵建军继续说起心中宏图大志。
“顾科长,现在外头到处都是卖橘子汽水梨子汽水荔枝汽水的,老百姓多久没尝到不一样的汽水儿了?我们厂的椰子汁愿意为人民服务,丰富老百姓的汽水口味。”赵建军见人看完资料,适时地起了瓶椰子汁送过去,“你尝尝看味道,金边市老百姓喜欢,相信咱们海宁省全省人民也会喜欢。”
“你们厂以前都是来送海鲜罐头的,没想到这回还送上汽水了。”顾科长并不抱什么期待地接过模样特别的椰子汁,他喝过野生的椰子,味道清清淡淡的,微甜,可是其实不太适合当成汽水来卖,加上119向来是做海鲜罐头闻名的,简直闻所未闻有汽水卖出名堂的。
只是椰子汁入口时,顾科长眼睛瞬间就亮了。
不同于常喝的橘子汽水和梨子味儿、荔枝味儿汽水,椰子汁口感更加醇厚,绵密,是另一种风味,清甜爽口,尤其是那股子甜香不腻,回味无穷。
“你们这椰子汁味道还挺好。”顾科长给出了真实评价。
不过外形包装和味道有了直观感受,产品能不能卖向全省还得看其他表现,他端详着手上资料一一询问具体数据细节:“这椰子汁上了金边市几个百货大楼?”
“每个百货大楼出货量和售卖速度呢?”
“在城里售卖情况不错,那在县城供销社如何?两种地方看起来都是能卖汽水的,可城里和县城对产品的接受度有很多区别,我们要卖的是全体老百姓都喜欢都能接受的东西。”
林湘是实打实感受到了省粮油公司的严格,一条条销售数据都问得清清楚楚,期间各种举一反三询问订单细节,语气不急不缓,态度也亲切随和,可就有一种年终考核的隐隐压力。
尤其是顾科长几次三番关心县城供销社里椰子汁的售卖情况,林湘大胆猜测,省粮油公司的考察内容中有一项重要指标便是县城和周边公社村民喜欢不喜欢,接不接受。
“顾科长,我们的椰子汁如今在海宁市六个百货大楼售卖,期间都是所有口味汽水中卖得最好的,至于在十三个县城的三十二个供销社售卖,根据供销社反馈,也很受县城居民和到县城采购的附近村民喜欢,售卖速度甚至不输城里。”
顾科长放下资料看向林湘:“这是为什么?”
林湘笑了笑,指着桌上的椰子汁玻璃瓶道:“我们的椰子汁口感温和,口味清甜馥郁,又和如今所有汽水不一样,对城里居民和农村村民一样是新鲜的,甚至村里老百姓进县城一趟不容易,更愿意花钱尝尝好东西。”
顾科长若有所思,点了点下巴:“倒是有道理。”
林湘听到这话稍稍安心,和赵主任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几分放松下来的情绪。
“不过最近想在全省售卖的产品不少,这一批产品我们得开会讨论讨论,明天再答复你们。”
赵建军自然表示理解,当即留下那一箱椰子汁给省粮油公司的人尝尝,临走时不忘再王婆卖瓜一番:“顾科长,我们这椰子汁什么都没加,就纯正的椰子做的,味道好,模样也好,很适合上全省柜台卖,您和职工们多尝尝味儿,这一箱都是今天早上新鲜产出来的,好喝得很。”
顾科长哪有见过这么能自夸的人,扬着笑容送人的同时说道:“赵主任,你这份口才不去干售货员才是屈才了,行,我就不送你们了,明儿就知道结果了。”
因着要等结果,赵建军和林湘离开省粮油公司后便回了附近的招待所,在招待所饭厅简单吃了点,两人不免期待又担忧明日的结果。
“这省粮油公司的名额有限,听说一个月能上新售卖的新产品不多,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拿到名额。”就刚刚等待的功夫,赵建军就见着好几家工人的代表来送产品审查,毕竟在自己本地城市售卖和往全省售卖,订单量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林湘很有信心:“主任,我们的椰子汁肯定没问题!就算大家的东西都好,咱们还占着个独特呢,在一众汽水里不一样。”
“这个确实,想想我也觉得能成。”赵主任又想起前头撞见的趾高气扬的食味食品厂两人,“食味的虾酱罐头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他们也能卖向全省,估摸秦阳波又要睡不着觉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招待所前台的服务员走向林湘,低声道:“林湘同志,有电话打到招待所找你。”
林湘一愣,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省城,还是临时住进的招待所,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来找自己呢?
仅仅片刻后,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主任,我去接个电话!”林湘小碎步赶到前台,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鸿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湘又惊又喜,却也在刚刚的预料之中。
打电话到这里来找自己的除了贺鸿远还能有谁!
“怎么又临时出差了?我听说你上省粮油公司了,找人查到距离粮油公司最近的招待所,想着你们估计会就近住下,打电话过来碰碰运气。”贺鸿远下班后回到家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饭桌上留了张纸条,是媳妇儿的字迹,简单写着要临时出差。
这样的简单纸条自然没法让贺鸿远安心,他刚准备出门看看,就碰上了隔壁邻居蒋文芳,这才得知林湘确实亲自托蒋嫂子帮忙带话。
林湘在电话里毫不吝惜地夸赞男人:“你还真是聪明,什么都能估算到对,我和赵主任吃过饭了今天回不来,明天才能知道结果,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回来嗯,带了行李也带了钱和票的,你放心”
赵主任过来看看情况,听着小林和她丈夫打的电话,哎呀,啧啧,牙疼。
这刚结婚的小年轻就是不一样,腻歪哎!
次日一早,修整一番的林湘和赵主任先是出门直奔省城的百货大楼。两人可不是为了逛街采购,主要是侦查敌情的。
下午才能等到粮油公司的结果,一早他们便想着看看省城红光汽水厂新出的椰子汁,掏一块钱买了两瓶,玻璃瓶中的汁液也偏乳白色,不过颜色没有119椰子汁那么纯正,略微稀薄了些,入口后的椰子汁也是如此,味道还行,不过不够鲜甜浓郁。
林湘一连喝了三次,认真地回味品尝,最后得出结论:“制造法子应该和我们差不多,不过调配比例差了点,原材料应该也不太行,我猜他们的椰子选用很随意,什么椰子都在用。”
毕竟他们刚刚买的两瓶椰子汁仔细观察的话都能发现颜色一点区别。
赵主任砸吧两口也点点头:“椰子肉打了30%-35%成汁进行制造,比我们的差5%-10%,味儿就差了点,白砂糖也加得不够,估摸100毫升椰子汁只含了30-40g糖。”
林湘惊讶地看向赵主任:“主任,您这都能喝出来啊?”
林湘大概能品鉴出味道感受,可真要尝一尝就推测出制造比例还没那个本事。
赵主任抬手摸了摸锃亮的脑门,光秃秃的脑门在日光下似乎发着光,林湘眼里的赵主任一下就比过去伟岸了不少。
知道她听到赵主任扔下一句:“嘿嘿,猜的,我瞎说的。”
林湘:“”
她当然知道赵主任不是瞎说的,不过这人也是个挺皮的小老头,真要正儿八经展示本事的时候,自个儿先破功了,林湘不禁想起以前听过的传闻,赵主任有条好舌头。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不一般。
午饭时间,两人在省城国营饭店一人点上一碗抱罗粉,赵主任平时抠抠搜搜,对手底下的人还是照顾有加,让林湘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买粉的粮票和钱都是他出的。
林湘刚感谢主任一句,就听赵主任嘚瑟:“回去报销!”
林湘:“”
赵主任——真是任何温馨氛围破坏者,连带着也是有人夸他的自我破局者。
抱罗粉粉质柔软细腻,汤底更是一绝,用牛骨熬的汤鲜美可口,还略带酸辣,爽口极了,正适合十二月份稍稍降温后的海宁人。
林湘连粉带汤都吃光了,没浪费一点粮食,最后又喝着红光汽水厂产的椰子汁润口,不禁遗憾道:“可惜另外河东市和祥安市的椰子汁没法买,不然还能比较比较。”
河东市五星汽水厂和祥安市进步汽水厂也开发了椰子汁上新售卖,只是大家都在自己城市售卖的,总不能坐个火车去买瓶椰子汁吧,委实有点奢侈了。
赵主任摸了摸下巴状似认真思考:“回去打听打听有没有熟人在那边的。”
这会儿也暂时管不了研究同行,他们得去省粮油公司看看结果如何。
只是这一去,竟然又在门口碰见了食味的两人,周鸿飞和邱秀萍。
赵主任和邱秀萍作为各自厂里代表相继被叫进顾科长办公室,林湘在外头等待,一旁的周鸿飞则不时打量着她,那眼睛直勾勾的,盯得林湘不大舒服。
她端起茶盅换了个位置,并不想搭理这纨绔子弟。
“喂。”不过周鸿飞向来是没有眼力见的,见林湘躲着自己更来劲了,也跟着挪了几个位置过去,“林湘同志,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你是?确实不认识。”林湘丝毫不留情面。
周鸿飞咬了咬后槽牙,一脸郁闷:“当初在我三叔家里,你还拿水泼过我!”
“是吗?”林湘沉吟片刻,似乎努力回忆,“我好像只拿水泼过特别烦人的大黄狗,不记得泼过你了。”
周鸿飞愣了两秒才反应过这人居然骂自己是大黄狗!
“你骂谁是狗?”周鸿飞气急败坏,这下他是明白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不得林湘能看上贺鸿远,敢情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湘笑盈盈道:“谁是狗,我就骂谁。”
周鸿飞向来不跟女人动手,当即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可又碍于人在省粮油公司谈申请,只能忍着怒气。
只突然想起昨日邱秀萍的一番话,面上骤然多云转晴,像是看好戏般道:“林湘,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毕竟你们厂要倒大霉了,我跟这种要倒大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林湘狐疑地看向周鸿飞,觉得这人真是脑子有问题,自己厂前途一片光明,能倒什么霉:“要是随便诅咒两句我们厂能让你心情愉悦,那就随你好了。”
“你!”周鸿飞听着林湘说话就来气,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针对自己,虽然他也不信邱秀萍的话,可这会儿装也要装得像真的,“等着瞧吧,过年前你们厂等着倒霉!”
林湘看周鸿飞言之凿凿,那认真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心头渐渐浮起一丝疑虑。
就在林湘沉思之际,顾科长办公室有了动静,门一开,赵主任红光满面大步往外,扬声道:“小林,成了!”
赵建军手里紧紧捏着一份文件,白纸黑字上写着同意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向全省八市、三十六县、一百五十个公社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供应椰子汁!
与此同时,一同出来的邱秀萍也同样喜不自胜,对着同行的周鸿飞道:“快回厂里,咱们的虾酱罐头可是要面向全省供应了。”
——
林湘和赵建军坐上火车再转客船回到岛上,回到119食品厂时,众人已经听说了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忧。
119食品厂二厂的椰子汁竟然通过了考察,能供应全省,这是119全厂继五种海鲜罐头后第六样产品能登上全省柜台售卖!更是二厂历史性的突破!
二厂一时沸腾,一厂则是震惊。
赵主任和林湘进门后可是享受到好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大伙儿备了好些吃的喝的,庆祝二厂这一历史性时刻,庆祝二厂终于有个产品能卖到全省去!
邱红霞眼泪汪汪:“今儿就是让我加班我都认了!我的娘哎,没想到有一天我造的东西还能卖到别的地儿去!”
“那以后咱们要是去外地,就能上百货大楼见着我们自己造的椰子汁了!”不少工人激动,这是多大的本事啊!面上都有光!
一墙之隔的一厂,工人们上着工都能听见隔壁一阵阵声浪滔天,欢声笑语不断。
有人咋舌:“二厂这是疯了吗?不上工啦?”
有人倒是能体会那份心情:“要是我亲手制造的东西能卖到省城的百货大楼去,我也高兴,我也不上工就光庆祝了!”
那是多有面儿的事儿啊!还能指着省城百货大楼的罐头跟自己孩子说,看,这是你娘亲手造出来的。
何芬正在搅拌豆豉,身上像是已经被腌入味儿了,听着隔壁二厂欢呼声如雷鸣,又听到周围工友的窃窃私语讨论声,不禁低眉盯着一桶似乎深不见底的黑乎乎豆豉,心里发酸,就跟浸在苦水中似的。
二厂那样人人嫌弃的废物厂子都能把东西卖到全省去了?
她手脚发软,一时有些站不稳。
过往,一厂中五种能卖向全省的海鲜罐头每回拿到省粮油公司的全省指标都由厂里进行了通报表扬,这回也不例外。
黄厂长在唐书记面前挺直腰板,看似商量道:“老唐,这通报表扬的事儿你来还是我来?”
唐书记脸色一僵,哪里能想到二厂这种地方竟然真的把椰子汁搞起来了,不仅在金边市卖得红火,现在竟然卖到全省了!
上回自己带头反对椰子汁售卖,如今真是
“你去吧,我这事儿多。再说了,其他城市的不一定就买账,都说胜不骄败不馁,这二厂倒好,提前就骄傲起来了。”唐书记面上镇定,毕竟是老江湖了,总能面不改色地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可是有人不放过他啊。
书记办公室门外传来赵建军的声音:“唐书记,唐书记!我们二厂给你送椰子汁来了~感谢你的指导啊!”
唐书记:
这狗娘养的赵建军!
真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黄厂长差点憋不住笑,这赵建军真是贱嗖嗖的,丫的太不是人了!没见过这么追着领导嘲讽的!
林湘回到厂里吃了瓜子花生高粱饴橘子糖和酥心糖,最后干脆抱着椰子喝上了新鲜的椰子水,眼前的工人们暂时停工,个个都沉浸在喜悦中,恨不得走亲访友宣告二厂的历史性突破。
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林湘只觉安心,成就感瞬间涌来,她想,这大概就是一些上班的意义,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中难得的能让人感到团结与成就的时刻。
当然了,她们二厂的工作好像挺不枯燥挺不乏味的,这里的画风着实不一样。
林湘和赵主任回来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这时候耽误一阵,也差不多时间下班回家。
想着昨日自己男人打来的电话,她忙往家属院赶,就是不知道贺鸿远在部队忙完没有。
等走到家属院门口,林湘却遇上了休探亲假二十天,刚刚回到部队的张华峰与严敏。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来,正准备上林湘家送礼物。
“敏敏,张政委,你们刚回来吗?”林湘瞧着两人容光焕发的,忙帮着将行李先拎进屋,“喝点水歇歇,这一趟也是去得久哎。”
“是啊,都快一个月了。”严敏家在沪市,她和张华峰坐火车来回都是六天,确实不容易,“幸好把婚事定下来了,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林湘抓了一把酥心糖放到果盘上,又上客厅斗柜中拿出四块鸡蛋糕送过去:“你们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婚事定了吗?什么时候办酒?到时候我和鸿远要来帮忙的。”
张张华峰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扫前阵子因为家里带来的阴霾,咧嘴笑出大白牙道:“我们准备等过完年挑个开春的日子办,鸿远我可是要好好使唤他做事的,不会客气!”
林湘跟着笑,卖起丈夫来丝毫不心疼:“你随便使唤,别跟我客气。”
——“客气什么?”大门外传来贺鸿远的声音。
人未到,声先至,贺鸿远随后大步流星走进家中,目光率先落在出差一天才回来的媳妇儿身上,深深看了两眼这才扫过张华峰和严敏:“今儿刚回来?”
林湘忙上前报喜:“张政委和敏敏的婚事定了,明年开春办酒,我们正说呢,让你给人帮忙,张政委准备好好使唤你。”
贺鸿远扬起笑意:“行,到时候我也给你熨军装。”
屋里热热闹闹,林湘坚持留张华峰和严敏在家里吃了面,一人一碗二合面,用前天买回家的小虾米熬的汤底,鲜美可口,面条劲道,就适合入冬时节。
临走前,严敏和张华峰送给两人特意带回来的一袋大白兔奶糖、一盒金鸡饼干以及严敏在沪市百货大楼精心挑选的红色丝巾,全是好东西。
大白兔奶糖可难买,又是贵价,可谓是这个年代的奢侈品,其奶香味浓郁,特别吸引人。
林湘剥了一颗喂到男人嘴边,又给自己剥了颗,口中香香甜甜地说起这两日出差的情况。
贺鸿远看着媳妇儿回家后将行李藤箱中的衣服收拾出来放回衣柜,再将箱子擦拭干净放到衣柜底部的柜子里,这才觉得顺眼了。
这该死的行李藤箱就该好好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
“那你们这趟还是顺利。”贺鸿远喜欢听媳妇儿说起工作上的事,眉飞色舞得生动极了。
“还算顺利吧,就是省粮油公司的顾科长问话的时候跟老师似的,还挺有架势,果然省城的就是不一样,比咱们市的严格好多。”林湘意犹未尽地碎碎念着,从尝鲜买了红光汽水厂的椰子汁品鉴到碰上了食味的人都说了。
“你碰到周鸿飞了?”贺鸿远想到这人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周生强,便神情严肃,眉心微皱。
“嗯,这人真的讨厌还非要跟我说话,我懒得搭理他。”林湘见自己男人剑眉拧巴,抬手摸上给他舒展开,“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骂了他了,你别生气了,本来年纪就比我大,还天天皱眉,以后真成小老头了,看起来比我老很多可怎么办哎,到时候咱们六七十岁出门,别人以为你是我长辈”
林湘越说越逗趣,贺鸿远无奈地笑开,剑眉随着她手指的抚摸变得平整,似乎周鸿飞以及他背后相关的周生强也不重要了,不需要他生气。
有自己媳妇儿在,他心里已经装不下那些惹人生厌的人和事了。
“不过周鸿飞跟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林湘这会儿提到周鸿飞,自然而然想起来那句仿佛诅咒般的话,“他说我们二厂过年前一定会倒霉,说得跟真的似的。”
贺鸿远低声怒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湘浅笑出声:“我也骂了他是狗,我们真是天生一对,不愧是两口子!”
贺鸿远瞧着媳妇儿言笑晏晏的可爱模样,刚刚的怒骂劲儿也散了,再也没法为谁生气,抬手将人拥进怀中。
林湘回抱着贺鸿远,双手不安分地作妖,一手环着他劲瘦的腰身,一手在他腹肌上按按戳戳,手感可好了。
“不过他们厂的虾酱罐头也要卖向全省了,看来我们一厂马上就要头疼了。对了,就连我们二厂的椰子汁也有三个新的竞争对手了,省城有汽水厂出了椰子汁,我和赵主任买来喝了,味道还行,另外河东和祥安的汽水厂有点远,不太方便买,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贺鸿远见媳妇儿苦恼不知道怎么尝尝另外两个汽水厂产的椰子汁,略一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也没多说,只是第二天就上通讯室打电话了。
在河东市和祥安市的战友接到贺鸿远电话,出于坚定的革命战友情,立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天下午,林湘在二厂门口就见到了贺鸿远托一名战士送来的两瓶椰子汁,分别是河东市和祥安市汽水厂新出的椰子汁。
赵主任啧啧称奇:“贺团长不愧是贺团长,出手就是快啊,这么会功夫都托人搞来了。”
林湘惊喜地起开两瓶不同厂的椰子汁,和自己厂里众人分食。
“河东市这瓶颜色味道都和我们的挺像。”林湘心中升起一阵危机感,河东市模仿得确实厉害,至于祥安的倒是问题不大,质量一般。
“要是他们以后能卖向全省,兴许老百姓都分不清谁是谁。”杨天不免担忧。
赵建军拍板:“所以咱们在原材料和全部工序上要把握上,抓好质量关,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不然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早晚被啃了!”
贺鸿远的帮忙让二厂早早分析上竞争对手,林湘下班回家后吃着大白兔奶糖在厨房做菜,直到听到门口动静忙挥着锅铲就跑了出去。
昨天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男人可是人脉大王!幸好这男人一惯是少说多做的类型,默默就帮了大忙。
“那两瓶椰子汁收到了,你找的战友帮忙啊?”
贺鸿远正脱着军装外套,闻言回身点点头:“有战友在河东市和祥安市,托他们买了让列车员带到金边市,正好今儿我们团采购员外出采购,顺手去火车站拿回来了。”
她踮着脚尖往男人嘴上上亲了一口:“也是不容易!贺鸿远同志还是挺有用的嘛!”
贺鸿远感受到香香软软的唇贴了上来,伸手揽着女人的腰肢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林湘亲了一口就要撤离,却不料被男人宽大的手掌箍着,薄唇又贴了上来,胡作非为。
“怎么这么香?”贺鸿远只觉口中满是香甜气息。
林湘笑地略歪了歪脑袋:“我吃了大白兔奶糖啊!又香又甜,可好吃!”
一双红唇被亲得水光涟涟,贺鸿远又俯身亲了上去,含糊道:“嗯,这味道是不错。”
第56章 鸡同鸭讲的夫妻夜话
跟贺鸿远胡闹一场, 林湘忙推开男人,收拾着睡衣去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如今在海岛上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是房间宽敞舒适度还是用水用电都比当初在西丰市林家上好太多, 尤其是能痛痛快快地洗澡这一点格外重要。
以往想洗个澡只能去公共澡堂, 每个月还得限制次数, 不可谓不艰苦。
洗完热水澡,林湘只觉自己浑身毛孔都打开了,舒畅清爽, 将轻柔的发丝挽成丸子头随意扎在脑后,穿着长袖长裤的格子睡衣裤, 林湘坐在梳妆台前擦着雪花膏, 自脸到脖颈,最后一点黏在手上的余量互相揉搓涂上手臂。
她洗澡喜欢享受, 一般能慢慢悠悠搞个十来分钟,贺鸿远就不一样了, 要是真洗战斗澡五分钟以内绝对搞定。
男人洗个澡上来,就见着媳妇儿正伏案写写画画, 可认真。天花板上暖黄的光晕倾斜而下,笼在她的周身, 将头发丝儿都照得金灿灿的。
“写什么呢?”贺鸿远端着搪瓷盅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眸光自上而下瞥了一眼,依稀扫过红光汽水、椰子汁、优点、缺点等字眼。
林湘放下手中钢笔, 捧着搪瓷盅小口小口啜饮, 喝了一半将搪瓷盅放到一边, 故意逗他道:“这是我们工厂机密, 不给你看~”
贺鸿远轻笑一声,端起搪瓷盅, 一口将林湘没喝完的热水饮尽,闷声笑道:“那我以后在这儿写报告也是军事机密,我们是不是还得划道三八线,互相防着?”
林湘冷不丁被贺鸿远的冷幽默惊到,没想到这男人还能开开玩笑了。
“那我们家真是不得了,全是机密。”林湘笑弯了眼。
桌上纸页中跃然出现的是林湘记录的三家竞争对手新出的椰子汁的优缺点,林湘分析记录得详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得重视起来。
尤其是119的椰子汁也在起步探索阶段,后续还有优化进步空间,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心。
接下来几日,林湘在二厂和工人们探讨椰子汁的口味和口感情况,时刻收集意见,工人们收来由卡车运送而来的椰子,经过操作开口劈开倒椰子水取椰子肉,再操作着设备进行后续生产,二厂的订单量逐步增加,渐渐开始往金边市市外供应。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生产设备过于老旧,纯靠人工提高效率有限,林湘笑言:“这老设备的火星子都要被操作出来了,可累坏了。”
林湘没开玩笑,这几日订单量又迈上一个台阶,生产任务持续加重,老设备时不时就要嘎吱嘎吱响,邱红霞就笑话呢:“这玩意儿以前没吃过苦,现在给累得直叫唤了。”
赵建军搓搓手:“等着吧,新设备在路上了,就是不知道过年前能不能到!”
二厂众人都翘首以待,那崭新的斥巨资购买的新设备的到来!
——
林湘暂时还没等到新设备,可却在星期六下班回到家属院时碰见了严敏。
严敏穿着一身橄榄绿军装,两条短短的麻花辫翘在肩上,手里捧着个挺大的搪瓷盅,正眉飞色舞跟她打招呼。
“湘湘,华峰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了,我心想先来问问你们结婚准备了什么啊?”严敏这趟过来是找着林湘打听情况的。
林湘可算是过来人,虽然就比人早结婚几个月,也有些经验优势:“那可多了,你是不知道,不结婚都不知道要准备那么多东西,什么新衣裳裤子鞋子,床单被褥,搪瓷盅搪瓷盆毛巾”
两人说着话往家属院去,严敏听得可认真,最后发现这些东西哪里是能记下来的,当即道:“不行不行,太多了,我得写一份儿。”
林湘发笑,这都是自己走过的路:“我给你写一份儿吧,到时候你再问问你妈妈,长辈更清楚。”
林湘回到家默了一份结婚准备清单给严敏:“张政委是不是忙着?你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我准备炖椰子鸡。”
“不了不了,哪能成天在你这里打秋风啊!我还约了文工团的队员一起去食堂吃饭呢,这不是想着给你送个搪瓷盅嘛。”严敏将手里的崭新搪瓷盅送过去,“我每年文工团演出都能得奖,宿舍搪瓷盅都好几个了,这个是刚发的,送你了。”
严敏心里挺感激林湘和贺鸿远两口子,尤其是上回自己对象家里人过来找茬,更是多亏了他们帮忙,今天收到奖品搪瓷盅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送给林湘。
林湘瞧着这大容量的搪瓷盅,几乎比自家在供销社买的大了三倍,真是不得了,她也没跟人推拉,当即收下:“那谢谢你了,这盅大,都能装菜了!”
“是吧,你拿着用,我宿舍放着也是浪费。”严敏冲她挥手。
回到文工团的严敏先去宿舍找室友去吃饭,六人宿舍的屋里就江秀蓉和另外两个室友在,见严敏回来,两个室友端着铝皮饭盒准备出发:“严敏,江秀蓉,走去吃饭吧。”
严敏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同时听到正在桌边奋笔疾书的江秀蓉道:“我等会儿,你们先去吧。”
“那你们先去,我等等她。”严敏把饭盒放回去,盯着江秀蓉密密麻麻的信纸好奇,“秀蓉,你写信还写上瘾了?”
江秀蓉回头嗔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精神与思想的交流和碰撞。”
严敏:“”
“那你接着碰撞,我可是准备结婚了,你也抓紧谈个对象。”
江秀蓉打趣她:“哟,刚刚又去找张政委了?”
严敏笑着摇头:“不是,找林湘去了,就是贺团长媳妇儿。”
江秀蓉放下钢笔抿着唇,抬着下巴翻白眼儿:“得,你现在跟林湘关系还挺好,都要把我比下去了吧,真是嫁了什么人,就会跟人媳妇儿也越走越近呢。”
“你说什么呢,这不都是好朋友嘛。”严敏惊讶,“你不会还惦记贺团长吧?我跟你说,林湘人可好了,你要是认识她,你也会跟她做朋友。”
江秀蓉努努嘴,才不愿意:“我疯了吗?跟情敌做朋友?”
严敏依在桌边一本正经:“你们算情敌吗?贺团长又没跟你好过,不对,话都没跟你说过两句。”
“严敏!”江秀蓉没忍住要往她腰上掐,奈何严敏身姿灵活,左躲右闪愣是没让她得手。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这不是让你早点清醒过来嘛。”严敏一把拽起江秀蓉,将两人的饭盒拿在手上,“快去吃饭了,我好饿,吃完回来您在继续和那位不知道是谁的男同志写信交流思想觉悟。”
送走严敏后,林湘上冯姨家去了一趟,专程去拿鸡。
现如今,119二厂别的不多,就椰子最多,那么多椰子水椰子肉天天取出来,总有些剩余,尤其是椰子肉用不了那么多,经常给职工们当福利发下去,林湘前几天听说冯姨让周旅长找炊事班买只鸡,顺带着也起了喝鸡汤的性子,天气不如前几个月热了,总想吃些暖和的。
椰子鸡就是极好的。
“两只走地鸡,样儿还挺好,也喂足了的,我都给杀了,你拎一只回去就是。”冯丽知道林湘厨艺不错,但是不敢杀鸡,干脆就一起处理了。
这可太贴心,林湘从兜里拿出五块钱就要递过去:“冯姨,您想得太周到,可帮了我大忙!不然我还得等鸿远回来杀鸡。”
“拿什么钱啊?”冯丽可不收,实在是太见外了,尤其林湘对自己闺女都有恩的,“一只鸡的事儿别推推拉拉的不好看,你抓紧拿回去炖上。”
林湘无妨,只能收回钱,等着下回做些什么好吃的给送来。
“对了,鸡毛你要不?”冯丽杀鸡烫毛后拔毛,鸡毛全都留着,“我准备做鸡毛掸子,你要是要我就一块儿做了,给你一根。”
林湘拿着鸡毛自然没用,想想还能做鸡毛掸子,当即点头!“要!”
拎着杀好的走地鸡回家,一只三斤多的鸡还剩个三斤左右,砍成两半,一半炖椰子鸡,一半码盐腌好,留着过阵子吃。
今天新鲜取出的椰子水、椰子肉在锅中煮沸后放入切成小块的鸡肉,清汤熬煮,再添上些红枣枸杞和姜片,其他什么都不放,等贺鸿远回家时,灶上的椰子鸡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
“回来啦?”听说119部队近来有一次冬训,连着好几日,贺鸿远回家时间都有些晚,这会儿天刚刚擦黑,林湘正捧着小碗尝尝椰子鸡咸淡,“快洗个手来喝汤,今天吃好的!”
贺鸿远今儿个忙得够呛,冬训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展开,可一身的疲累在回到家的刹那便烟消云散了。
厨房被暖黄的电灯照亮,又因为林湘进进出出的身影显得不再冷清。
“快点儿啊,等着你端汤呢,可烫了,正好需要你的无情铁手!”
贺鸿远忍俊不禁,薄唇往上一扬,不知道媳妇儿怎么总是有些奇奇怪怪又好似有些道理的比喻。
自己确实皮糙肉厚,可是这是铁手吗?还无情?
饭前,林湘让贺鸿远给冯姨一家端了一盆椰子鸡去,等人回来才正式开饭。
走地鸡鸡肉紧实,清炖最能体现食物的本味,加上清甜的椰子水和香甜的椰子肉炖煮,鸡肉中渗透进椰子的清香味道,而鸡汤与椰子水混合,汤底更是鲜美。
贺鸿远听指挥调了个蘸水,酱油、辣子、味精、芝麻油、香葱,蘸着鸡肉吃更是鲜辣味儿十足。
“你们冬训要去多久啊?”林湘咬着鲜嫩可口的鸡肉问道,“可得记得提前申请休探亲假哦,咱们说好了要回去陪娘过年。”
来到十二月,林湘最期盼的就是过年,工作都得靠边站了。
昏黄的灯光下,贺鸿远眉眼渐渐柔和下来:“要不了多久,拢共就四天时间,不会耽误回家过年,我提前跟杨旅说了,咱们一月中旬走正好。”
“好!”林湘笑眯了眼,又喝了一大碗清香的椰子汤,“剩下的你全部解决。”
贺鸿远常年训练,饭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光盘行动也轻轻松松,汤碗都空了,他收拾着碗碟去厨房清洗时,家里大门口传来动静。
周月竹蹬蹬蹬跑进屋,一脸愁苦,仔细一看,眼眶都是红的。
“月竹,你这是怎么了?”林湘被周月竹这幅模样吓到,小姑娘可从没郁闷过。
“堂哥,堂嫂,我爸妈发现我跟沈建明谈恋爱了!”
哦豁!林湘脑海中立时浮现了一句话——早恋被抓包?
不过周月竹十八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完全不是早恋,挺多姑娘这个岁数都结婚生娃了,只是周叔和冯姨可能并不满意闺女的对象。
“你爸妈是生气了?觉得你悄悄谈恋爱没告诉他们,还是不同意你和沈建明同志啊?”林湘挽着周月竹坐下,问起具体情况。
原来今天沈建明同志出任务回来,周月竹借口外出去码头接人,结果人是接到了,却意外被父亲给撞见。
周生淮也是从年轻气盛时期过来的,看看两人的眼神就明白怎么回事。
周月竹被父亲一个眼神镇住,只能回家去,遭到父母的双重镇压。
尤其是周父,坚决反对两人谈对象,让闺女给人分了,以后再张罗个好对象。
“周叔这么反对吗?”林湘挺好奇,正巧贺鸿远从厨房忙完出来,她抬眸看向男人,“鸿远,沈建明同志在部队不是挺不错吗?难不成哪里得罪周叔了?”
贺鸿远甩甩手上水渍,走到客厅坐到自己媳妇儿和堂妹对面,略一沉思,接着摇头道:“没有,沈建明在军中名声挺好的,有点能力,为人应该也不错,我听他们团团长夸过他,应该也没机会得罪叔。”
周月竹气愤:“不是建明的问题,是是我爸跟他爸有问题!”
林湘震惊:“难不成你爸和他爸不对付?”
“就是!”周月竹有些泄气,刚刚她和父母拌了几句嘴就跑出来了,这会儿急需找人说话排解心中苦闷,“我以前就听我爸说沈家的没个好东西,有一次我们在路上走着,建明过来敬礼,我爸也不咸不淡的,我就看出他对人有意见,不过那时候我也不懂,还挺好奇那个军人同志怎么惹着我爸了。结果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跟建明他爸关系不好,两人以前是战友,好像经常吵架,矛盾挺多的。”
林湘心中暗自惊讶,哎呀,这难不成是七十年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过月竹父亲脾气挺随和的,怎么也不至于因为上一辈的事情迁怒下一辈吧。
“我爸说了,让他跟沈利群当亲家绝对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周月竹眼眶泛红,真是给急的气的,怎么还能有这种事儿啊!
贺鸿远倒是冷静,语气淡淡地对堂妹道:“你背着他们谈对象,还谈上了你爸死对头的儿子,叔今天生着气就别惹他,让他冷静冷静,改天你再去说说。”
周月竹闷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林湘好奇:“不然你去打听打听以前是怎么回事?”
毕竟得对症下药才能说服月竹爸爸。
尤其是这种事,还得是在军区的贺鸿远最方便打听。
贺鸿远应下:“行,我找机会打听看看,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估摸得找部队里的老人才知道。”
只是当晚,周月竹非不愿意回家,要留在堂哥堂嫂家住,贺鸿远不置可否,反正家里客房空着。
不过,周月竹又道:“堂嫂,我们一块儿睡吧,我有好多话要说,反正你明天不上班,晚点起床也没事。”
贺鸿远:“”
男人脸色一变,看着堂妹那副小可怜样只咬了咬腮帮子:“周月竹,就这一晚啊,明儿必须回家去。”
周月竹点头:“知道啦。”
林湘笑着使唤贺鸿远去周家报个平安:“你跟冯姨说不用担心,月竹在我们家休息。”
当晚,贺鸿远一个人孤孤单单睡在楼上主卧,林湘陪着周月竹睡在隔壁客房,一直说话到深夜才睡去。
星期天睡到自然醒,林湘和周月竹打着哈欠起床,小姑娘痛痛快快发泄一通已经舒服多了,准备今天跟着堂嫂去买毛线。
天气慢慢降温,虽说岛上不会太冷,可昼夜温差大,备点薄毛衣还是值当的,林湘就琢磨着买点毛线回来织。
贺鸿远今天难得能好好休息,跟着两人出门帮着拎东西了。
林湘和周月竹走在前头,手挽手往家属院去,结果经过孙指导员家门口时,突然被冲出来的几个小孩儿横冲直撞地差点撞到。
幸好两人反应快,忙往旁边让了让些,这才避开了。
几个玩儿身上脏兮兮的男娃脚步未停,一溜烟直接跑了。
“这群小孩儿真是!”周月竹惊魂未定地躲避,偏偏孙家几个孩子半点差点撞到人的歉疚都没有,呼啦啦地就跑了,“也不知道怎么教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家属院里几乎是人人都烦这家的孩子,跟小霸王似的。
“怎么了这是?”贺鸿远落后两人几步,刚刚同院里一战友寒暄几句,转头就见到媳妇儿和堂妹停在原地。
林湘摇头:“没事,就是孙指导员家几个孩子也太皮了点。”
几人继续往外走,贺鸿远也感慨:“狠不下心收拾,惯的。”
迈入十二月,上供销社买毛线的人又多了些,除开部分早早就打毛线的,或是一部分压根儿不准备穿毛衣的,其他人还是等慢慢降温了才有所行动。
林湘挑了三种颜色的毛线,自己的是一斤红色毛线,给贺鸿远跳的是两斤半灰色毛线,另外给婆婆挑了一斤青色毛线,到时候织好了回去过年正好穿新衣服。
买好毛线再买了毛衣针,这就齐活了。
周月竹看向堂嫂一脸佩服,自己堂嫂会做椰子汁,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还会织毛衣,完蛋了,自己怎么是个小废物啊,什么都不会。
“堂嫂,你织好毛衣给我看看,肯定很厉害很好看。”
林湘杏眼中闪烁着几分心虚的微光:“月竹,我还不会织呢,还没开始学。”
周月竹:“?”
看你怎么好像很会的样子!
林湘确实不会织毛线,不过她可以学啊!自诩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但是相信学习使人进步,勤能补拙。
转头,她就带着一团毛线和两根棒针去办公室了,潜心向孔真真请教。
“这样再这样穿过去就是了很简单的。”孔真真手把手地教,林湘手把手地学,结果就是,没学会。
“小林哪,看你那么聪明一姑娘,怎么学不会织毛线啊?”孔真真别提有多惊讶。
林湘也想问问苍天问问大地,为什么眼睛看会了,手就是学不会,能织几针毛线,织着织着自己又要织乱了。
夜里回家,林湘像模像样地继续练习,没一会儿又织错位置了,她气鼓鼓着脸颊生气:“我还就不信了!”
贺鸿远看得发笑,尤其是自两人认识以来,媳妇儿几乎无所不能,样样都会,没想到现在遇着个棘手的事情竟然是织毛线。
偏偏她生起气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煞是可爱。
“实在不行就算了,有别的衣服穿,冻不着。”
林湘不死心,自己能有这么菜吗?“不行,我再试试!”
几分钟后,林湘放下棒针,沉默了。
“你试试呢,我教你,你能不能行?”林湘现在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没有天赋如斯。
说林湘没学会吧,她讲解怎么织毛线讲得头头是道,完全没问题,就是自己老是织错。
贺鸿远一个大老爷们,看着怼在自己面前的一团毛线和两根棒针,迟迟没法下手。
“我不适合搞这个。”
林湘看着男人健壮的手臂肌肉,再看看细细长长的棒针,好吧,是挺反差的。
“就让你家里试试,又没让你去部队战友面前织毛线!”林湘把两根棒针塞他手里,眼神示意,“快试试看,你能不能学会。”
男人宽大的手掌捏着棒针,几乎都将棒针衬托得小了两号,至于织毛线水平,贺鸿远学是学进去了,毕竟这件事不难,但是善于拿枪打仗的双手面对棒针实在太过笨拙,屡屡出错,一个不小心还差点把媳妇儿的毛线给扯断了。
“算了,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一样菜。”林湘放弃了。
贺鸿远将媳妇儿买的黑色毛线收好,纠正道:“怎么成大哥二哥了?我们是夫妻。”
林湘:“”
不想跟没有幽默细胞的人说话。
最终林湘的织毛线师傅孔真真热情地接过了活计,要帮林湘织那三件毛线,作为回报,林湘给人买了一斤鸡蛋糕。
红色毛线外套织到一半的时候,119二厂的椰子汁送了两卡车的量去周边三个城市的百货大楼以及供销社,同时,119一厂也倍感压力,因为食味食品厂的虾酱罐头也运送到了海宁省另外几个城市,在各大城市的百货大楼的海鲜罐头柜台上与119虾酱罐头相邻售卖。
“这食味胃口不小啊。”119一厂虾酱车间内,发酵组组长何志刚痛斥,“真是摆明了要跟我们打擂台。”
上回两个厂的虾酱罐头还是在金边市打架,靠着林湘的主意压下了食味的气焰,这才消停下来。后来的日子,基本是119虾酱罐头占据龙头位置,食味虾酱罐头在老二的位置,双方就此僵持下来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人要布局全省,两个厂的擂台再次摆上,也更不可控,难以预料。
副主任刘青山手指点在桌上,也发愁:“看这架势不得了,不过幸好他们也没什么新招,顶多就是在全省拿个老二的位置,动不了我们的位子。”
虾酱车间主任秦阳波却不这么认为:“还是得提高警惕,食味不是闹着玩儿的,胃口大,动作也大,在全省打擂台比在咱们金边市打擂台难多了,得多关注情况。”
“秦主任,我多观察着,有什么不对劲肯定马上汇报。”
林湘的红色毛线外套快织好时,她正准备着一月中旬回西丰市过年的东西。
这一趟来回大概二十天,得做些特产带回去给婆婆还有当初在轧钢厂帮过自己忙的几个阿姨。
上回做过的鲅鱼酱味道鲜美,林湘抓紧时间又做了一盆鲅鱼酱和虾酱,全都是她自己前世学的法子,口味也按自己喜欢的来,和119的虾酱罐头味道倒有些不一样,减少了咸度,鲜美味更甚。两种酱发酵着,林湘上军区医院拿输液瓶去。
贺鸿远提前帮她打过招呼了,能要上一些输液瓶拿回家洗干净后来装酱,十分方便。
军区医院的医生护士也见怪不怪,毕竟大伙儿都爱这样,尤其是自家爱做西红柿酱的尤甚。
贺鸿远战友的爱人在军区医院担任护士长,给林湘腾了十个输液瓶,林湘给人抓了几颗糖表示感谢,这才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可就从军区医院下二楼的时候,林湘却意外瞥见了在二楼走廊说话的孟菁与蒋正豪。
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吵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蒋正豪大步离开,孟菁追上来几步扬声质问:“蒋正豪,你是不是疯了吗?好端端地干嘛申请调防去东北军区?”
林湘心头一惊,蒋正豪要去东北军区?那这位原书中的男主以后和书中女主岂不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
蒋正豪停下脚步,冷漠道:“你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吗?天天躲着我,我去东北军区正好还你个清净,也不用碍你的眼。”
孟菁显然是被男人一句话给哽住了,一时没再开口。
蒋正豪冷笑一声,径直离开。
林湘猫着腰在三楼下二楼的楼梯上,听着一旁蒋正豪离去的脚步声,实在是不好出去,这氛围她敢路过打扰吗?
那可是书中男女主的爱恨纠葛啊。
等蒋正豪走远了,孟菁在原地愣了会儿也转身离开,林湘这才寻到机会下楼。
现在想想,两人上回不是都强吻上了?现在竟然还没什么感情进展,甚至发展到了即将天南海北地不再往来?
真不愧是原书中能折腾十多年都没在一起的男女主,也太能反复纠缠了!
回到家将输液瓶仔细清洗晾晒干净,发酵好的虾酱和鲅鱼酱分别装入其中,渐渐染红了透明的瓶身。
林湘又在院子里收拾着这些天晾晒的虾皮和干贝,鱿鱼,这些海鲜晒干后能保存许久,方便携带食用,到时候装一袋子带回西丰市送礼也挺有特色。
仔细哈拉几下海鲜干,林湘再往院子里渐渐成熟的韭菜,茄子和豆角上浇浇水,这都是当初婆婆贺桂芳来的时候种的,老太太是个种菜高手,整地翻土再种菜苗,经营得可好,尤其是墙边一排水嫩的小葱新鲜极了,做菜吃面都能掐上点用上。
只是浇着水的林湘有些心不在焉,贺鸿远回家就见到媳妇儿拎着水壶愣神:“你再浇下去,韭菜就要被你给淹死了。”
“啊?”林湘恍然惊醒般忙低头一看,呀,真是浇太多水了,忙收回手悻悻道,“不至于,我们韭菜可坚强!”
“想什么呢?”贺鸿远帮着接过水壶问道。
“你知道蒋正豪要调去东北军区了吗?”林湘就是在八卦书中男女主愣神呢。
贺鸿远脸色一僵:“你提他干什么?他申请调去东北军区的事情你怎么都知道了?”
他算是发现了,一次两次的,自己媳妇儿很是关注蒋正豪啊。
再一回想,当初在联谊会上,林湘是不是也和蒋正豪说过几句话来着?
越想,贺鸿远脸越黑,直接出言诋毁道:“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少关注他。”
林湘哪能想到贺鸿远想岔了,忙邀请男人一起八卦:“我今天无意中听到的,他和孟菁还在折腾呢,竟然还没在一起。”
她明明都助攻了!
贺鸿远越听越不对劲,自己媳妇儿对蒋正豪的关注实在是过分地多,甚至操心他谈对象没有,为了他要调去东北军区的事情愣神到浇水都浇了一地。
“你觉得蒋正豪挺不错?”贺鸿远冷不丁出声。
林湘不清楚贺鸿远怎么这么问,可是蒋正豪毕竟是书里男主啊,那配置那条件能差吗?
“当然啊,蒋正豪家世好,样貌好,身材好,一表人才又有本事”这样的人,孟菁这个女主还在等什么呢?别再折腾了,抓紧时间在一起吧,“要是真去了东北军区多可惜啊。”
林湘心里想着蒋正豪和孟菁的事儿,由衷地感慨。
浪花岛和东北军区真是相隔千里,一南一北,真要一人一边,以后见一面都费劲,多可怕啊。她要是男女主cp粉都能气死!
贺鸿远脸色越来越黑,尤其是听到自己媳妇儿还可惜蒋正豪要离开119部队时,更是心头一哽。
难不成自己媳妇儿之前喜欢过蒋正豪!
当初自己坚持解除婚约,林湘确实动了和其他人相亲的心思,很有可能也看上了蒋正豪
贺鸿远很想给当时的自己一拳。
林湘压根儿不知道男人联想能力多么丰富,只是八卦的她又叮嘱了贺鸿远一句:“要是蒋正豪真的被批准通过去东北军区,一定告诉我一声啊。”
她着急吃瓜。
贺鸿远心在滴血:“”
就这么关心?
“我不打听这种事情。”贺鸿远冷冰冰回应,“他要滚快点滚,少在这里碍眼。”
林湘很想捂住自己男人的嘴,你还是少跟人家书中男主作对吧,我最爱的书中黑月光男二!
人家有男主光环,你可没有啊!
林湘将鲅鱼酱和虾酱准备好,晾晒好的虾皮,干贝,鱿鱼干都装袋,盼着下个月大包小包地回去过年,就是不知道西丰市原身林家如何了。
当时贺鸿远把林建新给扔回了知青办,从劳改所逃跑的罪名不轻,处罚肯定也不轻,林光明和邱爱英现在兴许正哭天嚎地呢,想想也是讽刺。
孔真真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将林湘的三件毛衣都织好了,还得了林湘一瓶鲅鱼酱。
“你这酱那么香,我帮你织三件毛衣可是我赚了!”孔真真几乎是爱不释手。
“咱们都赚了。”林湘口述的毛衣样式,孔真真针法不错,最后出来的成品很是漂亮。
自己那件红色毛线薄外套针脚细密,织的是漂亮的波纹花样,肩线刚刚合身,里面配件白色衬衫,模样俏丽,很适合在浪花岛过冬。
贺鸿远的黑色毛线套头上衣织得简单大气,林湘第一时间回家让男人试穿,难得脱下军装的男人穿着毛衣,竟然是令人惊艳的别样气质,毛衣特有的温暖气息中和了贺鸿远身上的冷冽气质,柔和了他锋利的棱角与硬朗的眉眼。
“挺合身的。”贺鸿远属于有什么穿什么,从来不挑的,也不在意衣服好坏,不过这是媳妇儿送的毛衣,他还是准备过年的时候穿,“带着等下个月回家穿。”
“那要等那么久吗?现在也能穿啊。”林湘见贺鸿远迅速脱下毛衣,一转眼的功夫又是一身军装规整,不禁笑道:“咱们这里冬天最冷有多冷啊?”
“不是很冷,肯定比西丰市暖和太多了。”贺鸿远回想着这些年最冷的一次,“应该是五六年前,过年前后刮了台风,真的给冷了一阵,其他时候都还好。”
“台风?”是了,林湘差点忘了沿海城市真有这个风险,是会刮台风的!
前世林湘时常去沿海旅游,自然都是避开恶类天气的,只在偶尔的新闻上瞥见台风肆虐的情形。
“台风是不是很吓人?”她依稀记得台风过境,网上视频里的可怕景象。
“也没那么可怕。”贺鸿远安慰着林湘,宽她的心道,“咱们家属院修得结实,待在家里很安全的,你别害怕,只要不出门就是。台风要是真来了,收音机里会有通知的,提前备好粮食在家里待几天,撑过去就好了。”
贺鸿远想了想,又安慰着补充一句:“况且已经好几年没刮过台风,更不用担心这个。”
林湘点点头,想想也是,到时候待在屋里就是,尤其是部队里的房子真材实料建的,很有安全感,可不是什么茅草房,这种能直接被台风掀了。人只要别出门就行,就是可怜外头的花草树木要被吹得
花草树木,林湘心头一震,是了,这里是沿海有刮台风的危险,那椰子树这样的植物很可能被刮倒,椰子更容易被吹得七零八落。
不同于其他种类的水果汽水,原材料在全国很多省市都有,替代品多,椰子基本只在海宁省有,要是真有台风过境,椰子汁的生产岂不是要遭殃。
虽说台风好些年没出现,可林湘心头还是升起了危机感。
贺鸿远这两天一直惦记着蒋正豪的事情,憋在心里也烦闷,这会儿手里攥着媳妇儿给自己准备的毛衣,心里一阵暖,吸口气闷声问道:“你之前是不是看上过蒋正豪?”
正一门心思神游太空,担心椰子会不会被台风影响的林湘正喃喃自语:“是啊”要是真刮台风,怎么才能不影响椰子汁生产呢。
贺鸿远脸上一僵,攥着毛衣的手紧了紧,艰难得滚动喉结:“要是当初你和我没有定过娃娃亲,我和蒋正豪都在这儿,你会选谁?”
“这还真不好说。”林湘正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台风对椰子的杀伤力,到底会不会有很大影响呢,不好说啊。
喃喃自语的林湘沉浸在台风的话题中,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突然默不作声。
第57章 危!
林湘听贺鸿远提起台风才深觉自己忽略了这项沿海城市的巨大风险, 进而担心起厂里椰子汁的原材料来。
要是台风过境真的对椰子树造成打击,对已经成熟的椰子造成毁灭,那还拿什么造椰子汁!
这件事确实得好好琢磨, 虽说已经有许多年没刮过台风, 可万一呢!尤其是后世也不乏年年都有台风相关的新闻, 119二厂可赌不起。
只是这时候天色已晚,林湘将此事搁在心里,记着明天上班一定要和同事们讨论讨论, 转头,却见着刚刚试穿了毛衣的男人一脸冷厉, 就连刚刚明明柔和下来的剑眉也锋利起来似的。
这是怎么了?
林湘和贺鸿远婚后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 这男人说是原书中的偏执黑月光,本该是冷清冷性的, 可林湘完全没感受到,似乎自己身边的男人并不是书中冷冰冰的配角。
可现在, 林湘能敏锐地察觉到男人心情不好,周身散发着无形的闷气。
她刚要开口, 却见男人猛地起身,往书柜去不知道捣鼓什么了。
待再回来时, 贺鸿远手里拿着一沓东西,看着像是红色搭配黄色的纸页,有些像奖状。
“这是什么?”林湘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这是之前我执行任务立的功, 三等功, 二等功都有。”贺鸿远将奖章递过去, 再展开一沓奖状, “还有这些年军区比武,我只要参加的项目都是第一, 蒋正豪输给我三次。”
哇哦!
林湘还第一次见贺鸿远主动显摆起他过去的辉煌战绩,一枚枚军功章似乎在闪闪发光,那都是男人用血与汗换来的,一张张奖状上惹眼的第一名三个字更是频繁出现,是贺鸿远实力的象征。
林湘不明白贺鸿远怎么突然转性了,这样显摆战绩不是他的作风,可是林湘很欢喜,心中的崇拜自心底迸发,由漂亮的杏眼中漾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男人真帅!
只是不知道怎么还特意提到蒋正豪,林湘有些担忧,希望自己男人可别作死跟人书中男主杠上,咱们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随蒋正豪和孟菁他们折腾去吧。
“嗯,蒋正豪才不如你!你是最厉害的!”林湘想着在自己家里夸夸自己丈夫,穿的这本书不至于计较吧。
贺鸿远见媳妇儿眼里像是淬着明亮动人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软糯的声音响在耳畔,甚至带着几分骄傲,他唇角一扬,收起那些奖章和奖状。
果然,男人还是得拼刺刀,拼硬实力!
“你不准惦记蒋正豪了。”贺鸿远低眉俯身靠近林湘,第一次略带狠劲地命令道,“他不如我,不管我们有没有娃娃亲,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嫁给我。”
林湘从没见过贺鸿远这幅模样,冷厉的眉眼锋锐又霸道,通身满是张扬气势,对着自己说着仿佛下达命令的话语,可眼底深处又泛着柔情的波涛。
“我什么时候惦记过他了?”林湘大呼冤枉。
贺鸿远不依不饶,一张俊脸停在林湘面前,呼吸渐渐缠绕在一起:“你刚刚说的,还说真说不好会选我还是他。”
短短一句话,像是飘着什么酸味儿。
林湘猛然醒悟,刚刚她琢磨台风和椰子时,似乎隐约听到到身旁的男人在说话,可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没有听清贺鸿远在说什么。
感情他误会大了!
“贺团长。”林湘双手搂上男人的脖子,勾手使力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张口就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笑盈盈道,“你难道还会吃醋啊?看不出来呀!”
贺鸿远眸光闪烁,眼中像是风暴聚集,下巴上濡湿的触感诱人,他声音低哑:“嗯,所以你惦记谁?喜欢谁?”
林湘无视贺鸿远的询问,虽说男人这架势跟审特务似的,可是林湘早就不怕他了,换上换做刚认识那会儿,必定是心中恐惧的,现在?
这男人哪里吓人?小小贺鸿远,还不是自己手拿把掐的!
“不告诉你~”林湘在心里小声骂了一句这男人真笨,怎么这种问题还要问的,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毕竟贺鸿远犯蠢的时候可难得,她微低了低头往下,呼吸喷洒在男人脖颈处,喃喃低语道:“贺鸿远,你怎么还有这么傻的时候呀~”
嗓音又软又娇,直直钻进贺鸿远耳朵里,清浅的呼吸拂过他颈项,贺鸿远心中涌出酥酥麻麻的冲动,像是听懂了林湘的话,又
温润的触感袭上自己喉结,颈项的凸起被樱唇轻轻咬了一口,贺鸿远呼吸一窒,掌在林湘腰际的手掌紧了又紧。
林湘闹完退开来,决心不再逗这个难得犯蠢的男人:“我一直以来只喜欢一个男人,他叫唔”
剩下的话被男人吞进腹中,像是汹涌而至的惊涛骇浪,林湘只觉口中呼吸被夺,几乎难以喘息,浪潮一下下拍打在礁石上,猛烈震动。
“晚了。”贺鸿远含糊道。
——
次日,林湘去厂里上班时,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孔真真送了她几颗罗汉果:“这是怎么了?感冒啦?泡这个喝对嗓子好。”
最近天气降温,是容易感冒,孔真真家里几个崽子就有些流鼻涕咳嗽的,得注意。
林湘点点头:“谢谢啊。”
她再也不作死了,昨夜被折腾得够呛,嗓子都快哑了,贺鸿远这人真是撩拨不得。
罗汉果被滚烫的热水冲泡开,甘甜清嗓润肺,林湘捧着搪瓷盅喝了一大半,等赵主任夹着个公文包来到厂里,这便上前说起心中担忧。
“台风?”赵主任听林湘提起这个略显久远的名词一时愣住,岛上好些年没遇过台风,赵建军都快把这东西忘了,“以前是刮过,不过挺多年没见着了。”
提起台风,孔真真久远的记忆也被拉回,话匣子瞬间打开:“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随军登岛,可被台风吓着了,以前老家哪有这种东西,风呼啦啦地吹,可吓人,碗粗的树都能给刮倒。”
办公室里几人全是在浪花岛上待了好些年的,对于台风都有印象,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马德发也感慨:“幸好这些年没怎么见过了。”
“咱们地理位置特殊,尤其是椰子这类原材料基本就在我们省能种植,要是真遇上台风,会不会椰子全没了,椰子树也倒了?”林湘没经历过台风,并不清楚其实际上的杀伤力,可是想想过去在网上看过的台风过境视频,绝对震撼可怕。
赵建军摆摆手,宽林湘的心:“那不至于,外头那么多种树,椰子树是最扛台风的,好家伙,那根儿抓得可紧,什么树倒了都轮不到椰子树倒。”
这话不假,毕竟是在特殊地方生长的植物,自然是在这样极端恶劣天气环境下优胜劣汰下来的。
林湘担忧:“那椰子呢?要是台风一大,刮不倒树,树上好不容易结了几个月的椰子这么刮下来”
孔真真一惊:“确实可能哎,要都给我们吹下来了,还拿什么产椰子汁?”
涉及椰子汁的原材料,虽说是平白的担忧,可也不无道理,几人上车间去打听一圈,工人中不乏有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提到台风那是侃侃而谈。
“以前还不知道叫什么嘞,就知道一年有几天那风刮得能把渔船都掀了,人都吹跑,可吓人,后来听说这玩意儿是台风。现在日子好了,要真来台风提前能通知,喇叭里都要报的。”
“咱们这儿好几年没刮过台风了,安心得很!”
“椰子刮也刮不了多少下来吧。”邱红霞见识过几次台风,不过都是好些年前了,她还以为小林这刚来岛上的小姑娘害怕,忙安慰她,“小林,你莫怕,台风来了待家里就是,不过瞧瞧你这小身板,得多攒点肉免得被刮跑哎。”
大伙儿笑起来,林湘也跟着弯了弯唇,笑容过后心中仍是担忧。
是好几年没有台风了,可要是哪天突然刮来,很容易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是气象台有预警也提前不了太多天。
“主任,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建个仓储提前储存原材料?”林湘琢磨片刻,想着生产链上一环接一环,仓储倒是能有效缓解原材料可能受损的问题。
二厂面积不大,主要是收缩过好多次,如今就一栋平房办公室和两间车间,赵建军没想到林湘突然提到这个:“一厂那边倒是有仓库储藏各种海鲜的,不过他们地儿大,制冰室也先进,条件好,咱们这儿有点难。”
厂里不是没有多余的椰子,不过基本都是备个一周左右的生产任务量,在车间里就能塞下,林湘想的是有单独的仓库储存,那个量就大了。
“不管有没有以后台风这件事,其实抓紧时间建好仓库都是必要的,毕竟咱们距离五道沟有些距离,如果没有应急预备方案,始终指望卡车每隔几天运送椰子过来,万一中途差点岔子,岂不是要开天窗?”林湘也渐渐理清思绪,想到岛上有遭遇台风的危险只是提了个醒,主要是二厂因为各方面条件限制,在生产链上着实有些不完备。
不像一厂,生产链完备齐全,就是现在断供原材料海鲜一个月子,也完全不会影响生产建设。
“小林说得有道理。”马德发听着也陷入沉思,“我记得以前是不是哪家汽水厂就是采购的橘子园那块儿遭了洪水,全给淹了,一时半会儿没找着合适的橘子采购生产橘子汽水,可耽误好一阵时间。”
原材料没了,那不就是整个工厂停摆嘛!
孔真真一拍大腿,也想起来这事儿:“是,想起来了,就新汉市的汽水厂,后来抓紧去隔壁川省买的橘子救急。”
林湘点头,继续说服众人:“橘子还好,全国各地都能种,真要长期采购的种植园出问题,想找到替代品不算太难,可椰子不一样,基本就咱们省有,要是真来点台风给刮了,这椰子汁一下就要停摆。”
最后一句话真是点到了赵建军心坎里,他抬手摸了一把光滑的脑门,念念有词:“确实是,之前倒没想到这一茬!咱们得抓紧准备上,不说有没有台风的风险,多一手准备总归是好的。”
林湘也不清楚岛上会不会刮台风,可是台风在后世都没停过,想来没有规律,可是并不会停止,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提前应对。
找工厂里一些土著多打听一阵,林湘这才了解,以浪花岛为分界线,整个海宁省以西遭台风的次数多些,以东倒是运气好,台风影响没那么大。
兴许和地震带类似,总有些地方容易遭受这类自然灾害,处于多发地带。
二厂这些时日生产建设步入正轨,椰子汁正慢慢供应到全省,赵建军找一厂批示要建仓储时只收到了几分质疑。
“怎么好端端地又要修仓库?”唐书记并不大满意二厂,尤其是前阵子让厂里批了大价钱购买新设备,现在又要请款修仓库,真是没个消停。不过碍于二厂近来的成绩,尤其还将椰子汁卖向全省了,质疑的语气倒是没有从前强烈。
“厂长,书记,这不是想着方便生产嘛,咱们二厂现在得给全省供应椰子汁,生产量大,椰子消耗量也大,旁边备个仓库也省得出现开天窗的情况。”赵建军也想自己直接修,可得找厂里要钱啊!
黄厂长听着这话琢磨一番,倒是有点道理,不过二厂最近动静确实太大,风头都快把虾酱车间盖过去,也是不得了:“你想得挺全面,不过事情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干脆等明年开春再说。”
到了年底,大家做什么都懈怠几分,许多事情都爱拖,拖到开春是惯用说辞,仿佛开春了才是一年的开始,适合大展拳脚。
“厂长,修个仓库要不了多久,这还要拖到明年开春啊?”赵建军说急也不是很急,毕竟这都是准备未雨绸缪准备的仓储,就是他听着一厂领导反对,就想跟人较较劲。
唐书记唬着脸,拔高嗓音道:“赵建军,你们二厂这阵子稍微有点成绩,是不是尾巴就要翘天上去了?看看人虾酱车间都没有你们能折腾,前阵子买新设备可是给你们批了大几万了,多少钱哪!现在又来,这事儿就听老黄的,明年开春再说。”
赵建军铩羽而归,心情也没太受影响,毕竟稍微再等两三个月,到明年开春来准备建个大型仓库也行。
林湘知道这是二厂的常态,毕竟经济大权掌握在一厂手中,行政级别和财务级别都要低一级,处处需要看人脸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现在仓库修不了了,林湘又提到:“那不然先借一厂那边空置的仓库?”
这倒是个好法子!钱你不批,空仓库总能借吧!
赵建军又上一厂去了两趟,烦得唐书记和黄厂长没边,两人松口答应,同意二厂借一厂空置的一间仓库用于仓储椰子,同时为了有个良好的保鲜环境,赵建军还盯上了厂里的制冷机。
低温才能延长保鲜条件,这个道理他懂!
只是现在制冷机都紧着虾酱车间再用,他们想分一杯羹也不容易。
“小林哪,你可是对虾酱车间有恩,去要债的时候到了。”赵建军不会放过任何能抓住的机会。
有恩就得报啊,哪能便宜了虾酱车间的人!
林湘当初是念着两个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加上虾酱车间又是厂里顶梁柱的想法,能帮着出出主意自然是要帮的,至于现在嘛,赵主任说得对!
虾酱车间最近是严阵以待,毕竟吃过食味食品厂的亏,这回面对食味虾酱罐头上全省柜台售卖,自然严加关注。
发酵组组长何志刚托人打听着消息,那是日日在车间播报:“听说食味虾酱罐头在省城卖得挺红火,很多人去尝鲜,在周边几个城市倒是一般。”
每个城市的老百姓对于各类食物的接受度都不一样,甚至可能只是接受速度也不一样,省城的居民生活条件富裕不少,对于上百货大楼售卖的新牌子虾酱罐头愿意试试新鲜味儿。
搅拌组组长方圆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担忧:“何志刚,你门路广,没事儿多上粮油公司打听打听情况,食味卖全省的第一个月架势肯定足,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副主任刘青山同样愁眉不展:“可别把咱们在省城的位置比下去了。”
秦阳波刚检查了生产线上工人的操作情况,闻言沉声道:“那也得他们有这个本事!”
上回是被食味突然崛起打了个措手不及,秦阳波现在沉下心来仔细分析,食味的虾酱味道还是不如自己厂的,只要坚守住质量,哪里需要担心会被超过。
想起那回自己一时昏头,着急地想改良配方确实是下下策。
幸好
“哎,林湘同志,你怎么过来了?”搅拌组组长方圆刚说完话,一扭头就见到了上回帮过自己车间的林湘,“可真是稀客啊。”
方圆上次可是见识过林湘的本事的,一举改变了她对二厂里的人的原有印象,尤其人实实在在帮了虾酱车间,总是有恩的。
她热情地招呼一声,可一旁的何志刚面色就精彩了,林湘和方组长打个招呼,看见何组长脸部肌肉抽动,像是在纠结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其实还挺滑稽的。
何志刚心里确实矛盾,林湘是帮了自己车间一把,可又结结实实地往自己车间脸上打了一巴掌,哪怕是他自己丢人也算了,可虾酱车间整个车间名声都丢了,要靠个小丫头片子帮忙,着实令他心情复杂。他没多说什么,只别过头没搭理人。
“林湘同志,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刘青山镇定许多,率先问明来意。
林湘也懒得和虾酱车间的老古板们客气,当即道:“秦主任,刘副主任,我是代表二厂过来想借一厂制冷机的,就是听说现在制冷机主要是虾酱车间用着,能不能大家商量好时间错开使用?”
何志刚听着这话反应就大了:“二厂用制冷机干吗?”
在他的印象里,二厂始终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厂子,怎么还能跟自己这个先进车间抢东西用啊。
“我们要借隔壁仓库储存椰子,制冷机能派上用场延长储藏时间,这事儿已经跟黄厂长和唐书记请示过了,两位领导都同意了。”
不过领导的原话时,让二厂有本事就自己去借。
“这”刘青山看向秦阳波,见车间老大绷着脸,似是心领神会般抿了抿唇对林湘道,“林湘同志,这事儿就不凑巧了,我们车间挪不开时间,不然你们想想其他法子。”
林湘来之前是打听过的,哪里至于挪不出来,虾酱车间这还是看不上二厂,不愿意配合。
当然了,一厂确实也没人敢强迫他们。
“秦主任,刘副主任,当初我怎么也是帮过虾酱车间的忙,都说投桃报李,虾酱车间就不能帮我们二厂一回?”
这话说得直白,刘青山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看着林湘这小丫头片子说话如此不客气,火气蹭地上来:“林湘同志,再帮忙也没有强要的道理”
尤其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这么直白地挟恩图报,就是装样子也要多说两句兄弟工厂,为人民服务的无私奉献的话才对。
可林湘偏偏直接开口了!
“里头那头制冷机给她们用。”秦阳波一脸严肃,梗着脖子道,“我们虾酱车间不欠人情!”
“秦主任!”刘青山惊呼出声,却只见秦阳波摆了摆手
林湘顺利借到了制冷机,无异于是在老虎口中夺食,二厂工人啧啧感叹:“小林你能从虾酱车间那一毛不拔的霸道地儿抢个设备出来,也是有本事。”
“毕竟秦主任可不愿意欠人情。”林湘心里清楚,秦阳波最受不了别人激他,一激一个准儿,简直百试百灵。
林湘跟着赵主任又去了一趟五道沟生产大队,和钱队长商量着提前采摘了一批果子成熟期到了八九个月的椰子送入一厂仓库存放,满满一仓库的椰子提前备好,算是有个应急预备。
“钱队长,你们大队往年遭台风吗?”毕竟五道沟生产大队和浪花岛很有些距离,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们这儿挺安全。”钱队长提起这个可骄傲,“都说我们这儿风水好,以前别地儿遭台风,我们问题都不大,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就安全!”
那估摸真是没在台风容易过境的中心地带,林湘听到这话稍稍安心,和赵主任还是同钱队长商量一番如果以后真有台风来袭对椰子树的保护措施,和树上椰子的保护措施,这才离开。
椰子树算是扛台风最强的树种,轻易不至于损失惨重,在树干四周加上几根木头棒子支撑就不错,另外就是树上椰子也挺牢固,真要遇着超强台风,钱队长说了,那就往树上拴绳索袋子兜着,给椰子固定固定,左右应该没问题。
不过钱队长指挥着社员忙着摘椰子装上卡车的功夫还对二人道:“你们这想得太多了,咱们市多久没刮过台风了?用不着担心!”
几天功夫,林湘眼见着在一厂借用的大型低温仓库储满了椰子,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毕竟多个保障才能多份安心。
希望一切都是杞人忧天,最好什么都别发生才好。
忙碌了几天回到家,林湘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客厅沙发上,同贺鸿远说起厂里情况:“这事儿解决了,咱们下个月就能安心回去过年。”
不然心里搁着事儿,哪里能好好过年。
贺鸿远也觉得媳妇儿想多了:“台风多少年没见了,你少担心这个。”
尤其是那天提起台风还闹了误会,贺鸿远想想脸上表情都不自然,不过他向来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来问题。
“对了,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林湘转而靠在男人肩头,好奇八卦。
“你还打听蒋正豪的事儿!”就算林湘没看上过蒋正豪,可是贺鸿远还是看不顺眼这人,尤其是媳妇儿越是好奇,他越是不愿意打听,“别管他跟孟菁。”
“谁问你这个了?”林湘伸手掐男人胳膊一把,笑道,“我是说上回让你打听月竹她爸到底为什么跟沈建明他爸不对付的事儿。”
这人是不是对蒋正豪有什么应激反应了,真是笑死个人。
贺鸿远:“”
难得再次闹了乌龙的贺鸿远面色一僵,脸上隐隐发烫,可麦色肌肤不显,只耳根微红,转瞬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严肃道:“这事儿还真没打听到,我问过杨旅,他只说两人当年当兵的时候似乎有过意见不一,拌过嘴,但是不像有深仇大恨的。”
“那真是奇了怪了。”林湘昨儿和月竹见面才听她说,她和她爸正打拉锯战呢,也没吵架,就互不相让。
周旅让她分开,月竹坚决不同意,冯姨目前是帮着丈夫劝闺女的。
“不然明天咱们请月竹一家人过来吃饭,你帮着劝劝。”林湘这身份顶多走冯姨的路子说说话,周旅那边怎么也得贺鸿远这个大侄子来,“或者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解开心结,要是问题不大,也不至于葬送了月竹的感情嘛。”
贺鸿远以前自然是不稀得掺和任何家务事的,可现在媳妇儿开口了,他也就应下:“行,明天跟叔喝两杯问问看。”
“那开家里那瓶特曲,上回结婚谁送的来着”林湘起身去墙边斗柜翻找,找到当时结婚贺鸿远那位战友送的贺礼,一瓶白酒,她转身笑道,“你们叔侄难得喝一”
林湘一句话还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悠长响亮的号声,贺鸿远神色一凛,脸上淡淡笑意瞬间消失,起身时带起高大阴影就要离开:“部队有紧急任务,我先去集合,你早点睡。”
林湘还没见识过这么突然的任务,忙上前几步有些不舍地将贺鸿远送到门边,好些话在舌尖打转,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部队里有什么紧急任务,她没法问,也问不了,只能道:“那你忙完早点回来啊。”
“嗯。”贺鸿远回身抱了一下林湘,双臂结实有力,怀抱宽大温暖,片刻后松开,转身小跑着离开。
林湘盯着男人的背影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当天夜里九点,贺鸿远还没回来,林湘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怀里是一台红旗牌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是结婚时买的,算是这个年代难得的消息来源,能调着天线收听广播,林湘休息的时候就爱听听里头的新闻和样板戏,总是不一样的声音。
刺啦刺啦收音机常常信号不好,尤其是阴沉天气下,接收信号微弱,林湘低头摆弄天线,准备继续收听新闻呢,突然就听到自头顶传来的动静。
部队家属院的大喇叭里飘出家属院主任的声音:“各位军属同志请注意,各位军属同志请注意,根据气象台通知,一星期内,浪花岛会有台风经过”
林湘脑海中似是闪过一道精光,突然又听到怀中收音机接收到信号,气象预告播报着同样的消息:“五十三号台风即将经过金边市,请各单位做好准备”
119部队在这一夜热闹起来,多年未见的台风即将来袭,有些经历过台风的‘老人’沉稳许多,张罗着预防台风过境,部分这几年才来随军的军嫂好奇地四处询问台风有多厉害,一脸懵懂。
贺鸿远是当晚十点回到家的,只简单交待几句就准备出发:“这阵子我应该都不在家里,你上冯姨那边住去,你们三个在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
因为多年没有台风过境,许多地方的防台风措施已经生疏,贺鸿远要随战友紧急支援周围村里的人身和财务安全,这种时候全是人民子弟兵冲锋在第一线。
林湘一颗心突然揪起来,见贺鸿远快速地从衣柜里找出几件自己的衣服,忙拿出行李藤箱装上,又追问道:“你们安全吗?这阵子都要在外面忙?”
“安全,不会有大问题,以前刮台风也是这么支援的。”贺鸿远想到林湘从西丰市过来,哪里见识过台风,但是自己身为她的丈夫却不能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湘湘,我没法陪着你,不过这台风没有想的那么可怕,你安心待在家里,冯姨和月竹有经验,听她们的就是。”
林湘上前两步扑进男人怀中,双手搂着他脖子,脸颊贴在温柔的颈窝处闷声道:“你放心,不用担心我,我就在家里安心等你回来!”
面对大自然的强大与无情,林湘淡淡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贺鸿远郑重点头,目光坚定。
林湘的行李不多,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常用的东西就和贺鸿远一道离开,周旅压根儿没回家,正坐镇旅部指挥,毕竟整个金边市乃至海宁省都在台风范围内,119部队全军都要支援。
“冯姨,月竹,湘湘过来跟你们一块儿住,这阵子你们互相照应着,尽量待在家里。”贺鸿远时间紧迫,交待两句就要离开,“周叔忙着暂时回不来,你们也别担心。”
冯丽经历这样的场面不是一次两次,明显镇定许多,只叮嘱侄子:“鸿远,你们万事小心啊,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周月竹眼里满是担忧,这会儿也顾不上这几天正和父亲打拉锯战了:“堂哥,你注意安全啊,还有要是见到我爸,跟他说小心点啊,我不跟他置气了,早点回来。”
贺鸿远眸光一闪,眼里漾出几分笑意:“嗯,你们放心。”
最后临走前,又深深看了媳妇儿一眼,千言万语化作简短的一句话:“等我回来。”
“好!”昏暗的夜色中,那抹高大的白色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林湘愣愣望着如墨夜空好一阵,没舍得挪眼。
——
应对台风天气的准备工作不少,林湘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接下来的几天,工厂只维持了一半的工作量,大伙儿都忙着在家里加固门窗,修整房屋,囤积物资,就连工厂的各项设备也需要一再测试加固,势必要保护好众人的人身安全与财务安全。
台风来临前夕,一连几日,浪花岛上乌云压顶,天色阴沉,波云诡谲般搅乱了往日晴朗的日空,衬得深蓝的海面危险又诡异,平静的海面似乎正酝酿着可怖的风暴,随时准备掀翻这个世界。
“月竹,湘湘,张大娘那边就她和儿媳妇儿在家,咱们过去帮着钉窗户。”冯丽带着两个年轻小姑娘四处忙活,尤其是家属院里一些老弱妇孺家庭需要支援。
林湘应好,又道:“蒋嫂子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家里只有三个小的,待会儿也过去帮忙看看。”
家属院里负责管理所有军属各类事宜的主任袁玉珍组织着众人互帮互助,共同抵御台风,又带着几个干部挨家挨户检查门窗是否过关:“台风一刮不得了,窗户都能吹翻,必须用木板给护着,你这不行啊,得重新钉。”
袁玉珍连着熬了几个夜,又上广播站用大喇叭宣讲台风来袭的预防措施:“台风来了,大家也不要过于慌张。咱们是军属,得拿出军人亲属的本事来,亲人在前线奋斗,咱们也不能拖后腿,顾好自己,帮助邻居,家属院能安安稳稳度过台风就是最好的!”
林湘学习不少知识,忙得脚不沾地,不仅去食品厂帮着将各类卡车用铁链拴上几圈固定在墙边,以防被台风吹跑,还帮着将办公室和车间门窗也钉上木板条保护,等回到家属院,她想起姜卫军爱人宋晴雅估摸是一个人在家,忙去帮忙:“清雅,不然你跟我去冯姨家住,这屋子大,你一个人住着也不安心。”
宋晴雅感谢了林湘的好意,婉拒道:“要是我一个人就跟你过去了,不过我以前知青所的几个同伴想来投奔我待几天,你也知道下乡知青所条件差,房子还是土胚房不经刮,挺危险的。”
林湘恍然:“那确实太危险了,行,你们一群人待着也有个照应,有什么事儿你记得来周旅家说一声,我都在。”
“好。”
此时距离预警台风即将登陆已经过去了五天,天气越发阴沉,风大得呼呼作响,林湘快步离开,经过自家门前忍不住看了一眼,想起自己丈夫,心中不免担忧。
贺鸿远那么本事,可是台风是大自然的无情与强大,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渺小的,只盼着大家都别受伤,平平安安回来才好。
军人们忙着转移危险地区的居民,有些地势低洼地带已经有受灾迹象,台风还没真正登陆,部分茅草房已经扛不住大风刮过,房顶被吹翻在地,军人们淌过浑浊的泥水背着老百姓转移,或是帮着加固房屋加固老百姓最宝贝的牲口棚,共同铸造安全的避风港。
一道道白色军装的身影穿梭交织,没有丝毫停歇。
林湘路过隔壁邻居蒋文芳家时也去寒暄两句:“蒋嫂子,你和三个丫头在家行吗?要不要搬出来住?”
“行的,你们那天帮忙加固了门窗就够了。”蒋文芳身子骨还不错,虽说已经是八个月大的肚子,可并不算太难受,公婆本来将于月底登岛准备照顾儿媳妇生产,这下只能暂缓,“我现在每天也不怎么走动,待家里也好。玲玲她们也机灵,你别担心。”
“那行,有什么事儿及时通知。”
林湘心中越发不安,抬眼看一眼仿佛被撕裂开几道口子的天,白日宛如夜晚,深蓝的天空中裂出精光般的裂痕,狂风呼号而过,刮得周遭的棕榈树半弯了腰,椰子树树叶狂乱地摆动。
快步回到周家,冯丽忙关好门,加上两道锁,再推上斗柜抵在门边:“家里吃的都囤了不少,这阵子还是别出去了,我看那天儿太吓人,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要刮台风了。”
周月竹挽着林湘,两个年轻姑娘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担忧,山雨欲来风满楼。
睡到半夜,林湘是被吵醒的,狂风暴雨来袭,似鬼哭狼嚎的厉鬼一般狰狞嘶吼,玻璃窗户被拍打得啪啪作响。
这力道与强度是林湘从未见识过的,就连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掀翻!
快速调试收音机——这个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家伙,忙活一阵,林湘终于在微弱的信号中听到伴随着刺啦声的紧急新闻播报:“五十三嗞号台风来袭,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嗞嗞各单位注意,所有人员请勿外出”
第58章 三更合一
时隔多年再次过境的台风威力不减,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湘是第一次切身经历台风,可冯丽和周月竹母女来岛上多年,半夜起床来到林湘房间, 听着外头鬼哭狼嚎的风声, 门窗被拍打作响, 像是有人在猛烈拉拽,几乎要将这房子撕裂开。
“妈,这回台风是不是比之前的都吓人啊。”周月竹印象中之前的台风也没这么恐怖。
冯丽这个年纪见识广些, 尤其是这种时候更要担起家里主心骨的职责,只管安慰两个小辈:“像是风要大些, 不过也别太担心, 就待家里,咱们安稳着。”
她们能安稳地在家中躲避台风, 却不知道两个爷们在外面有没有事。
身为军属,屋里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 瞬间沉默下来。
半夜被吵醒,外头又是狂风暴雨的, 哪里还能睡得着,林湘干脆让冯姨和月竹都躺床上来, 三人盖着厚实的棉花被一块儿说说话。
“等台风过去了,他们都回来了,咱们出去转转, 再进趟城吧, 上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看场电影, 再去百货大楼买扯布做衣裳,准备过新年!”周月竹最近忙碌, 年底部队的工作多,有许多需要核对的账目,加上自己偷摸谈对象被父母发现,还在打拉锯战,她都好些日子没进城享受享受舒坦的悠闲生活,日日忙碌又焦头烂额。
现在想想,在这样可怖的台风中,那些事儿都暂且排在身后,哪有什么重要的,能一家人平安健康的就是最好的。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确实容易东想西想的,林湘此刻最想贺鸿远,外面打雷闪电,风起云涌,似是凶狠的魔鬼扑来,也不知道男人怎么样了,有没有躲好,军人将救死扶伤的职责刻在一身军装上,可是身为军属,却最为担心自己的亲人。
“等快点过去,到过年就好了。”过年就是大伙儿最美好的期盼。
夜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林湘再次醒来时,身边只有月竹在,冯姨已经不见踪影。
没吵醒月竹,林湘穿上薄棉袄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悄悄看了一眼外头,难以通过天色分辨现在是早上还是下午,隔着玻璃窗户,只见一片灰败之色,在林湘记忆中灿烂美好的海岛此刻哪有往日的模样,拦腰吹断的棕榈树横亘在路面,周遭是不少椰子树叶散落,不少椰子果实从空中被吹落坠地,砸了个稀巴烂,家属院里一些家庭种的菜更是被连根拔起似的,泥土与韭菜叶混杂着飞开数十米远,一辆没来得及收进家中的自行车被吹飞在地,就连车轱辘都掉了一个。
一个军嫂正顶着暂时缓下来的台风艰难前行,把自行车架子和车轱辘捡回了家。
台风渐起,人差点都被吹跑咯,幸好她跑得快了两步回家关门。
外面惊心动魄,林湘放下窗帘,屋里则安静温暖。
楼下厨房,冯姨正煮着花生稀饭,锅中热水烧开,咕噜咕噜冒着泡,白白软软的米粒膨胀开,正在被煮开的花生染红的水中漂浮。
灶台旁,冯姨拌着萝卜丝,另外又拿出上回林湘做好送过来的鲅鱼酱,揭开锅盖看一眼差不多蒸好的玉米面馒头,香软金黄的玉米面馒头正散发着滚滚热气。
“冯姨,您多早就起啦?”林湘刚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八点半。
“人上了年纪睡不了太久,不像月竹这丫头,要是不叫她能睡到中午去。”冯姨舀上两碗稀饭,笑道,“不管她,我们先吃着。”
“小姑娘是喜欢睡觉的。”林湘帮着把早饭端上桌,低头喝了一口香甜的花生稀饭,那股热乎劲儿瞬间从口中蔓延到四肢百骸,玉米面馒头暄软可口,蘸上些鲅鱼酱或是萝卜丝更是风味正盛,一口馒头一口稀饭,竟然是台风过境后难得的安宁。
饭后,冯姨将家里灶台下的大水缸给添满了水,用多少就及时补上多少,丝毫不敢怠慢:“以往台风来了很有可能会停水断电,得做足准备。”
林湘拉拽着厨房电线看一眼,头顶灯泡应声点亮,这会儿倒是还好。
周月竹一觉睡到快十点才醒来,吃了早饭后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狼狈不堪的景象发愁:“哎呀,大伙儿的菜园都遭了!”
菜园确实没办法,能收的菜都提前收了,剩下的也挡不住台风。
林湘想着婆婆当初精心打理的菜园可惜,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告诉她老人家,不然太糟心。
台风肆虐,众人待在家里还算安稳,毕竟是台风多发地带的房子,当初修建时用料扎实用心,扛台风能力强。
傍晚时分,昏暗得如同深夜的天际如黑云压顶,在狂风呼号中,家属院陷入一片黑暗。
断电了。
早做好准备的冯丽让闺女把蜡烛找出来点上,家里备着的军用手电筒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冯姨,您备得真齐全。”林湘觉着冯姨备了个百宝箱,什么都准备好了,能应对各种危急时刻。
“经历得多了就知道了。”蜡烛在桌上点着,聚起暖黄的微光,冯丽和两个小姑娘收拾好躺到床上,伴着窗外狂风大作,慢悠悠道,“以前条件艰苦,可没这么多东西备着,都是硬撑过去。”
提起过去,总是些艰难岁月在眼前,周月竹好奇:“妈,那以前爸和建明爸爸到底是怎么了?关系那么差?”
自己父亲和对象父亲是死对头,这上哪儿说理去。
尤其是父母也没说明白是怎么个事儿,搅得周月竹心里乱糟糟的,还好奇得不行。
林湘心知月竹左右为难,附和道:“冯姨,是很严重的事吗?没法和解了?不然让月竹和沈建明同志两个晚辈来承担这些多难受。”
冯丽在昏暗烛光下看一眼两人,轻声叹了口气,这才道:“你爸和沈建明的父亲沈利群早年是同一批新兵入伍的,共同参军打仗,认识了很多年,不过两人从年轻时候就不太对付,两人脾气都暴躁,经常爱对上,吵起来什么行军作战方案也互不相让,就这么吵吵闹闹好些年,直到后来沈利群调走了,两人也挺久没见面。直到前几年”
林湘和周月竹异口同声发问:“前几年怎么了?”
“前几年局势不好,带了他们数年,跟第二个父亲差不多的老领导被调查问话了,你爸在中间奔走想办法,想让沈利群在他那边军区也使使力。”冯丽言辞淡淡,简短话语中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沈利群那时候没站出来,也可能是怕受牵连,想明哲保身,反正你爸那脾气不大高兴,说他没良心。那老领导最后被批.斗下放,你爸暗地里托关系让人尽量安排个不那么糟心的去处。”
原来如此。
周月竹听着母亲说起往事,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沈家人意见那么大,只是那个时期特殊,确实有许多人担心引火烧身。
“周叔惦念老领导,愿意多帮把手,也许沈建明同志父亲担心牵连自身和家里。”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毕竟确实有帮一把在大运动期间被调查的人,结果将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案例,这不是小事,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会毁了。
沈利群无疑是选择了安稳的一条路,只是在周生淮看来,是没良心,是对不起老领导的,也在他心里落了下风,鄙夷又蔑视。
连带着,对沈利群的儿子也看不上眼,不愿意自己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
“那爸和建明爸爸是再也没见过面了?”周月竹弱弱地问道。
“后来去首都军区军演的时候碰过面,吹胡子瞪眼把人挖苦了一顿。”冯丽还想劝劝自己丈夫呢,不过对老领导,周生淮是真的快把人当第二个父亲。当年老领导尽心尽力带兵,尤其是对周生淮和沈利群这两个最为出色的新兵最好,知道他们都是从条件艰苦的农村出来的,生活上是各种照顾,说是当儿子也不为过。就算明白在那种危险时候躲避和撇清关系是权宜之计,可周生淮仍是怨念,“所以你这事儿难,你爸现在对沈家的可没有好脸色。”
周月竹叹口气,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林湘在被窝里捏了捏月竹的掌心,安慰她:“兴许以后两人说开了和解了?那老领导能撑过下放回来就好了。”
冯丽想到这事儿更觉头疼:“怕是难,都定性的思想路线出了问题,批过好几回,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也不说回军区复职,就是能安度晚年都是好的。”
林湘很想告诉她们,还有两年多时间,大运动就要结束了,估摸提前些时日,全国都会开始平反,希望那位老领导也能等到平反的一天。
——
家属院里断电后一天,水也停了,林湘时常摆弄收音机,却再没接收到任何信号,处处都遭到台风破坏,电线杆子都有被刮倒的,众人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来源的便只剩大喇叭。
家属院主任秦玉珍在台风稍稍停歇的空档上广播站去播报过,鼓励大家艰苦奋斗,抵御台风,再通知一回家中有紧急需求的同志马上报备,请求支援。
周家囤积的物资不少,粮油米面肉菜都齐全,足够吃上大半个月,另外也备着蜡烛与一大水缸的清水,基本生活没有问题。
就这样在屋里困住,艰难地撑过了一个星期,台风式微,危机终于解除了。
台风过境后的家属院一片狼藉,众人走出家门重见天日时,只觉恍如隔世般不习惯。
军嫂们忙着收拾家里残局,再是防护妥当也有扛不住台风的,秦主任带人四处巡视修建,在驻守部队的部分战士的帮助下,尽快修复水电,争取早日恢复生产生活。
林湘同冯姨月竹先将周家收拾妥当,厨房窗户有一小块破损也敲了准备换新的。等忙活完这边,三人又回了林湘家里,好些日子没住人,屋里发闷,开门窗通风后,林湘四处检查,见着厕所的窗户被吹地碎了一地,忙用笤帚扫成堆,另外就是楼上次卧阳台飘进来些雨水,濡湿一片。
忙碌打扫了一天,各处房屋里总算是收拾好,大伙儿又帮其他家去,尤其是些老弱妇孺在家的,行动不便,自然更艰难。
“大家团结互助,能帮的就帮一把。”袁主任刚检视了部队战士在修的水管子回来,“水管快修好了,估摸今晚或者明天就能恢复通水,至于电线杆子得上报供电局,不过现在路通不了没法开车,水路也不安全,还得再等等,大家耐心等着,哪家缺蜡烛的来报备领取,但是也不要浪费。”
家属院里上千号人,军嫂们带着孩子四处忙碌,修整房屋的,补玻璃窗户的,门被吹歪了需要修缮的,互相都搭把手说着话,全在感叹这回的台风有多可怕。
“我来岛上好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风。”
“总觉得房顶都要给我掀了。”
“幸好咱们院里房子修得结实,要是我老家那个茅草房,估计连房顶带屋子一起给吹跑了。”
林湘去看了看宋晴雅那边的情况,来借宿的几个知青帮着她复原家里,没什么大碍,两人说了会儿话,言语间又满是担忧。
“我们这边倒还是安全,我就担心卫军那头。”宋晴雅和林湘一样是新军嫂,结婚都没几个月,还是第一次面对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男人需要出任务,一颗心不免七上八下的。
“相信他们,一定会没事的!”林湘言语上如此安慰,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那可是无情的台风,刮过浪花岛时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军人也是肉身之躯,又怎么对抗,只盼大家都能平安。
回自家小楼的路上,沿途有不少被吹断的树木倒地,战士们帮着抬着断树离开,清理路面,个个忙得大汗淋漓,林湘也去帮着清理了路面。
恢复生产生活不容易,部队上派战士支援了家属院,军属们撸起袖子忙活,就这样也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才恢复基本生活。
期间,林湘回食品厂看了一遭,因为车间和办公楼都修建得结实,厂子受损情况不算严重,只有部分门窗被台风吹得变形,这两天都抓紧时间更换了。
“外头路还没恢复,暂时出不去,不过供电局派人过来先修复电路。”赵建军心头百感交集,尤其是见着一些被刮断的椰子树和落了不少的椰子,更是心痛,“幸好我们提前做了预防工作,真是躲过一劫!”
要不是林湘突然想到可能生产链有些漏洞,提早就借了一厂的仓库储存了一批椰子,这生产一时半会儿可恢复不了。
“咱们这边的椰子树都倒了好多,太吓人了。”邱红霞也没见识过这么厉害的台风,毕竟前面几年刮台风很少把椰子树刮断的,“比以前的更吓人,好多椰子都落地上砸烂了,看着就都心痛。”
以前还不觉得,反正树上野生的椰子和自己没关系,现在开始生产椰子汁了,心情便不一样,总觉得浪费了,心痛啊。
“桂花姐,遇到这种事也是没办法,幸好我们采购的种植园不在这边。”林湘刚刚过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五道沟那边似乎受损不算严重?”
“对!我今天已经打电话过去问了情况。”赵建军一拍大腿,当即激动道,“咱们运气还行,正好找了五道沟那边的椰子,老钱还真没说错,台风刮我们这边来,只擦着刮了点儿他们那里,问题不大,加上咱们上回过去提前摘椰子打了招呼,当时收音机里通知台风要来,老钱这人也是实在,组织社员把各家各户的门窗加固,囤积物资后,又组织人手去加固椰子树和椰子了。刚在电话里,人还是特骄傲说,一点儿事儿没有,一个椰子都没掉,椰子树也好好的!”
听到这话,二厂工人们不禁松了一口气,好险是安然无恙!
部队这边算是各方面受损不太严重的,紧锣密鼓地恢复着生产建设,林湘算算日子,已经十来天没见过贺鸿远了。
帮着邻居们补了窗户,又被桂花姐扛着锄头来帮自己翻整土地的林湘见门前经过几个战士,忙上前打听:“军人同志,你们听说贺鸿远团长现在在哪儿没?”
“这个不清楚,贺团长应该是带团出去支援了。”被派留在岛上的战士消息总是比军属们灵通些,“台风后很多地方受灾,有地方还发洪水了,战友们都出去支援了,你们放心,等支援结束后就会回来。”
林湘听到这话更是提心吊胆,道了谢后继续去帮忙,可夜里睡觉时,就因为做噩梦惊醒。
台风后天气仍然不大好,夜色昏暗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打湿了林湘的梦。
梦里,林湘见到台风引发的洪灾淹没村庄,军人们人力搬着沙袋抗洪,同时组织人手艰难地将洪水围困的村里社员们救出。
贺鸿远也在其中。
十来天不见的贺鸿远浑身狼狈,整个人像是在浑浊的洪水中泡了许久,正在参与救援。
林湘看见有村民漂浮在木板上被洪水卷翻,眼看就要混着水流飘远,生死难料,电光火石间,贺鸿远游了一个猛子,将人死死拽住,将身上绳索套在全身发软发冷的村民身上,大声呼喊战友拽动绳索,自己扒拉着绳索正要一同返回时,一个猛浪打过来,却是差点被卷翻
“鸿远!”林湘在梦里焦急地呼喊着男人,整个人醒来时汗涔涔湿了枕巾,梦里最后一幕便是贺鸿远差点被洪水卷走,危险重重
“堂嫂,你放心,堂哥肯定不会有事的。”次日见面,周月竹安慰着林湘,“梦都是反的,别信那个!”
林湘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对,梦都是反的,不可信,他们肯定都会没事的。”
林湘一颗心七上八下地难受,就盼着男人早日回来。以往没感觉到贺鸿远军人的危险属性,他们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遇到危险时刻总是第一个上去的,如今真真儿地面临自然灾害,又是用平凡身躯在抵抗,哪能不叫人担忧。
连着两天,林湘夜里都睡不好,偏偏如今也没法和外界联络到太多,她托冯姨和袁主任打听,又在厂里找瓜子大姐询问情况。
结果越听越担忧。
“是,听说这回就是咱们金边市受台风影响最大,有些村里就被淹了,直接发洪水了,好些人一下就被卷没了,尸体都找不回来。”邱红霞在岛上多年,跟谁都能唠上两句,打听消息的本事不小,“不仅是村民被卷,听说和平公社还有两个去救援的战士都被卷了,哎。”
哐当一声,搪瓷盅碎在地面四分五裂。
邱红霞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瞧见是小林过来了:“咋了这是?小林快过来坐着。”
如今119食品厂也陆续在恢复生产,不过比不了台风前,基本就恢复了一半,工人们也是轮班。
“桂花姐,真有军人也被洪水卷了?”林湘心头愈发担忧,尤其是想到那个可怕的梦。
“是有,听说是救回来了,马上送医院去了。”邱红霞瞧林湘脸色不好,瞬间明白她担心什么,“你放心,肯定不是贺团长,瞧你这吓的!我不说这个了,别把你吓出好歹。”
浪花岛通往外界的青石路面终于被驻岛战士们清理出来,能够顺利通车,码头也能正常通航,浪花岛与外界的联络路径再次被打开。
家属院里军属们翘首等待家人,参与救援的军人们一批接一批地回来,院里瞬间热闹起来,全是家庭团聚的喜悦。
林湘终于又在家属院里见到了许多道白色军装身影,疲惫的军人们回到家里终于是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阵,不少人在救援过程中受伤,也都上军区医院包扎去了。
林湘找回到院里的战士打听过贺鸿远的情况,有几名战士七八天前在救援线上见过贺鸿远,后来大家各自执行任务,便再也没见过。
问一句贺鸿远受伤没有,人是否平安,可也无人知晓,一片混乱中,难有人注意太多。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二厂用储存在一厂仓库的椰子恢复生产,一瓶瓶椰子汁装上卡车驶离浪花岛,供应至全省,这回台风没有影响他们的生产,一厂的虾酱罐头也整装待发,同样为全省供应开。
食味食品厂的虾酱生产也步入正轨,在台风后恢复生产,装载着食味虾酱罐头的卡车与119一厂的虾酱卡车并驾齐驱,在公路上驰骋。
“那119二厂的椰子汁竟然生产出来,今天就发车供应了?”邱秀萍早知道金边市这个月有台风登陆,早早在食味厂里提前做了准备,绝不会耽误生产,尤其是虾酱原材料冷藏方便,提前放上许久也不会坏,操作难度并不大。
可椰子汁就不一样了,那椰子是长在外头的,这不是就是给台风刮的嘛。
但是这会儿距离台风结束才多久,119二厂怎么可能就恢复生产了,金边市大大小小的椰子受损多严重啊。
“杨秘书,你没打听错吧?”邱秀萍不大相信,她原本以为这回台风会给119重击,他们刚张罗起来的椰子汁必定要停产许久,搞不好因此夭折。
“没错,今儿都装了两卡车出发。”杨秘书说着话,同时递给厂长一封信,“厂长,这是那边寄来的信。”
邱秀萍震惊地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他们哪儿来的椰子产椰子汁?真是奇了怪了。”
“东西给他吧。”邱厂长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给秘书使个眼色的同时解答了侄女的疑惑,“那119二厂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前做了应对,说是在一厂借了个仓库备了很多椰子慢慢用,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好像不是收野生椰子了,像是在哪里找了个地方统一收。你是听老人说可能有大风让多注意,难不成119也知道?”
“统一收椰子?”邱秀萍蹙眉惊讶,“难不成他们搞了椰子种植园?不可能吧!”
种橘子那些水果倒是常见,哪里有统一种椰子的。
“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邱厂长其实不大关心什么椰子汁,他也就是顺嘴一提,“这回我们厂的虾酱罐头在全省供应,必须得一鼓作气把119虾酱罐头比下去!现在119也盯着我们,准备跟我们较劲,这事儿得重视起来”
邱秀萍心不在焉地听着大伯的话,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信封上,突然问道:“大伯,119的事儿您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邱厂长闷笑两声,“好了,咱们开个会商量商量虾酱罐头的事,一定要把119打倒!”
——
119食品厂。
林湘同样在轮班,毕竟119的生产并没有完全恢复,闲暇之余她老爱胡思乱想,又鼓励自己镇定下来,毕竟没人带来坏消息,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核对了最新两车发往省城的椰子汁,林湘勾上核对簿,收拾着下班回家。
这阵子,林湘基本都是在周家吃的饭,冯姨念着鸿远也还没回来,林湘一个人在家里吃饭孤单,让三人搭伙,本准备让她也住着这边的,不过林湘坚持回去住。
她担心要是住在周家,哪天夜里贺鸿远突然回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必须第一眼就看到他。
吃过晚饭,林湘背着包从周家离开往自家小楼去,看着附近一些家中已经团圆,不由得心生羡慕。
自家的红砖小楼始终矗立前方,在林湘的视线中不动如山,可惜此刻黑漆漆一片,还是无人归来。
眼看着就要走到自家,林湘经过隔壁邻居蒋嫂子家时,大门突然开了,伴着几声似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蒋嫂子家大闺女玲玲冲了出来,急急忙忙就要跑开。
“玲玲,怎么了?”林湘瞧着有些不对劲。
“林湘阿姨,我妈妈,我妈妈被何大宝撞了一下,这会儿说肚子痛,让我去找人来看看!”
林湘心头一惊,蒋嫂子这会儿已经是八九个月的肚子,哪里禁得起惊吓,怕不是要生了:“我去看看。”
屋里,蒋文芳正躺在床上,面色痛苦地攥着床单,冷汗涔涔低落,见林湘进来忙道:“小林,我这怕是要提前生了呃”
距离蒋文芳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这不是早产嘛!
林湘从未经历过这档子事,忙安慰两句:“蒋嫂子,你等着,我去找医生来。”
跑出屋子,林湘叮嘱屋里三个丫头:“玲玲跟我出去,英子和小芳在屋里看着你们妈妈,有什么事出来一个去找周旅长家冯姨,但是不能都走了,家里得留一个。”
“知道啦!”三个丫头年纪都小,本来就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林湘阿姨一来,终于是稍稍安心了。
林湘带着玲玲找上冯姨简单说明情况,又通知了热心肠的桂花姐过去帮忙,自己再上一趟军区医院。
桂花姐在家属院里就是爱四处唠嗑谁都认识的架势,听到蒋文芳提前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一拍大腿就道坏了,忙去找院里王副团的老娘,王大娘以前在农村接生过好些个年轻媳妇儿,有点本事,这会儿只能先找人过去看看情况。
林湘这头直奔军区医院,想请个医生上家里看看,蒋文芳的羊水似乎已经破了,更是疼得不好挪地儿。
可是为了支援台风受灾的地区,军区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是倾巢出动,这会儿除了几个值班的,压根儿没什么人在。
“护士,现在没有医生在吗?我们院里有个军嫂要早产了。”
“医生都外出支援救灾去了,就”护士眼见着走廊出迎面而来才换班回来的孟医生,指了指她道,“孟医生在,可是孟医生不是产科的。”
孟菁随医院同事去灾区救治,来回换班下这才被撤了回来,刚上军区医院为战士们简单包扎完伤口,准备脱下白大褂回家歇会儿,就被林湘“抓壮丁”了。
“林湘同志,我不是产科的,我不会接生。”术业有专攻,孟菁确实没法。
“那医院里也没有产科医护在,孟医生你拿点消毒的器具过去帮忙看看行不?主要是蒋嫂子那肚子等不了人了。”
孟菁轻咬着嘴唇,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那你等会儿,我收拾收拾就来。 ”
收拾了个医药箱出发的孟菁随林湘来到蒋文芳家,屋里已经挤了几个军嫂在,王大娘正检查着胎位情况:“这像是要早产了,咋就受惊吓了?这可难啊。”
早产对产妇和胎儿都是遭罪的,可谁都阻止不了。
邱红霞忙活着要去烧水,林湘扯下蒋家的干净毛巾准备上,屋里主要是孟菁这个非产科的专业医生和以前在农村接生过的接生婆王大娘在。
林湘坐在凳子上吹风扇火,邱红霞烧了一大锅水,随时准备派上用场,两人都是一脸担忧:“这早产会有大的危险吗?”
要是搁在后世兴许都困难,更别提现在是医疗水平还在起步阶段的七十年代,林湘不免担忧,更可怕的是,孙指导员还在外救灾,压根儿不知道家里媳妇儿孩子正面临危险。
“这可说不好。”邱红霞这回没敢吓到林湘,她是见过的,以前村里真有年轻媳妇儿因为早产,人没了,多造孽哎,“不过小蒋身子骨还不错,应该不会有事。”
冯丽通知家属院主任袁玉珍过来,毕竟是院里军嫂出事,好巧不巧,这家男人还不在,真要出了岔子,可怎么跟孙指导员交待啊。
“孟医生,王大娘,你们看看好不好生?小蒋和孩子一定要平安啊。”
孟菁虽说不是产科医生,一些基本知识还是有,瞧蒋文芳早产,胎儿又有些过大,必然是艰难。
王大娘就要直白得多,走出屋子和袁主任道:“难啊,肯定难生!不过都这时候了,还能咋办,只能生了!”
烧好的热水和干净毛巾送进屋里,林湘在门口望了望,王大娘和孟菁在帮蒋嫂子开宫口。只见蒋嫂子痛苦地扭曲了平日和气温柔的脸,耳畔响起阵阵痛嚎声,听得人揪心。
家中老大和老三玲玲和小芳正陪在妈妈身边,眼泪汪汪,被邱红霞哄着要带出去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玲玲,小芳,你们娘生弟弟呢,你们快出去待着。”这种场面自然不能让小孩子见着,不然高低被吓到。
“桂花婶儿,我妈妈能顺利生娃娃吗?”玲玲仰着小脸,脸上满是担心。
“肯定能,玲玲你是大姐,带着两个妹子在外头啊。”
林湘出门打听孙指导的情况,这种时候,家里正需要他这个主心骨。不过周遭归来的战士也不清楚孙指导员何时能回来,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你这个坏蛋!”
就在林湘去隔壁打听情况之际,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林湘回头一看,那不是蒋嫂子家的三闺女和何政委家的大儿子嘛。
比何大宝矮两个头的蒋嫂子家二闺女英子正一手抓着他胳膊,低头咬了上去。
何大宝可比英子大三岁,被小丫头咬得只喊疼,嘴里骂骂咧咧,手一甩,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英子!”林湘冲过去半接住英子,小姑娘左腿擦在地上,膝盖瞬间就擦出血丝,仍是狠狠瞪着何大宝,“你这个大坏蛋,你撞了我妈!”
“你妈自己走路没长眼!还怪我?”何大宝今年七岁,养得人高马大的,是何政委家老大,也是何政委媳妇儿最疼的眼珠子,性子最是跋扈,平日里爱在家属院里横冲直撞。
林湘见何大宝还想过来打人,一把擒住他手腕,怒斥道:“何大宝,你撞了蒋阿姨害她早产还有理了?这会儿还想打英子?”
何大宝再横也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他能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对成年人林湘总归是难以挣脱的。
“你放开我,你这个小贱人,还不撒手!”什么污言秽语都从这人口中出来,简直是震惊了林湘。
“你一天天的学些什么?”林湘一手揽着英子,一手擒着何大宝走到路边,正好碰上从蒋家出来的袁主任。
“这是怎么了?”袁主任还没见林湘如此生气过,尤其是还抓着何家那最皮的老大。
“袁主任,就是何大宝撞了蒋嫂子一下,才害她早产的,这人半点不知道犯错悔改,还准备打英子。”林湘将何大宝一把推到袁主任跟前,冷厉道,“虽说人只有七岁,可犯的事儿跟年龄没关系,必须得好好管管,好好罚!”
“谁敢罚我儿子!”何大宝亲娘严红梅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冲了过来,叉着腰怒视,“大宝,快过来!”
将儿子拽到身边护着,严红梅轻笑一声:“蒋文芳自己没站稳差点摔了,回家要早产还能赖我儿子身上啊?我看孙指导员家真是想欺负人。”
“你瞎说!”英子快急死了,她结结巴巴道,“就是他撞地我妈妈,突然冲出来把我妈吓了一跳,差点就摔下去,结果,结果我们回家没多久,我妈就说肚子好痛”
现在妈妈在屋里生弟弟或者妹妹,英子刚刚偷偷听到婶子们说这是早产,很危险,她气得不行就要找何大宝报仇,结果何大宝还动手掐自己,骂自己和妈妈,英子抓着他胳膊就咬了下去,狠狠地咬,压根儿不松口。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别以为我男人不在家就由得你们欺负,这事儿跟我们家大宝可没关系,蒋文芳自己早产不兴怪我们!”严红梅气势汹汹,瞧着比谁都蛮横,在她旁边站着的何大宝也气盛凌人,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就是,关我啥事!”何大宝这会儿底气更足了。
刚刚他被擒着手腕拽过来的时候当真是害怕了一瞬,可也只有那么一会儿。现在有娘在身边,自然不怕了。
秦主任被吵得头疼,她管理众多军属,大部分还是听号召听组织安排的,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其中难免有些蛮横不讲理的,这何政委家里人就是。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蛮横凶狠,其他讲理的要脸面的反而就吃亏,倒是这种人占够小便宜。
林湘见着这母子一个无理样儿,当即就被气笑了:“那就等何政委回来,让他评评理,相信何政委为人公道,必定是有错就罚。”
“你!”严红梅看不惯这妖里妖精的林湘,仗着长得漂亮倒是爱管闲事了,梗着脖子道,“要你管事儿?秦主任都没发话嘞。”
“严红梅!”秦主任真是被这母子俩震惊到,不说没有对邻居的关心与否,关键是里头正艰难生产的蒋文芳还是被何大宝惊着了才早产的,这两人竟然没一个愧疚的,“等生产结束再算你们的账!”
听着这话,严红梅心头一抖,可仍是僵直着身体安慰儿子:“大宝,没事儿,她们没法拿我们怎么样!生个孩子大惊小怪的,真是”
林湘不稀得搭理她们,去屋里借来孟菁带来的消毒药水,给英子摔倒在地上擦伤的膝盖,小腿和掌心手臂都擦了药。
“林湘阿姨,我妈妈不会有事吧?”英子眼泪包着泪,衬得眼珠子明亮清澈。
林湘安慰她:“不会的,一定不会!”
四岁的小姑娘又问:“那何大宝会被打屁股吗?”
这是英子知道的惩罚,小孩子犯错了就是打屁股的。
林湘对着这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不愿意让那眼里的光芒熄灭:“会,肯定会被罚,做错事就会有惩罚。”
“嗯!”英子吸了吸鼻子,觉得身上都不疼啦,“到时候我要和妈妈还有生出来的弟弟还是妹妹去看他被打屁股!”
林湘被童言童语逗笑,爱抚地摸了摸英子的脑袋,一颗心稍稍放松下来时,却听见卧室大门被拉开的嘎吱声。
“坏了,怕是有点难生,孙指导员在不在啊!”王大娘冲了出来就要找人,“要是真出岔子,也不知道能保住大的还是小的。”
林湘猛然一惊,蹭地站起身:“王大娘,这么危险吗?不能两个都”
“不好说。”王大娘忙让林湘去找人,“这种时候小蒋男人得在啊,不然家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孙指导员到底回来没有啊!”
“我再去问问。”林湘快要呼吸不过来,巨大的恐惧顷刻间袭来,蒋嫂子人那么好,对肚子的孩子更是期盼,要是真的出事了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人压垮,这种时候,谁能承受任何闪失,总不能让军人在外支援救灾的时候,家里人出事了吧,这多寒心哪。
冲出蒋家的林湘一时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林湘快速思考着,突然就想到119部队应当有紧急联络的法子,如今孙指导爱人和孩子命悬一线,必须得召他回来。
她可以去部队申请紧急联络!
一路奋力往外跑,寒风像是要吹进骨头缝里,浑身发冷的林湘跑着跑着突然在蒙蒙夜色下看见一抹白色身影,远远的一眼却分外熟悉似的,也就是这一眼,令她突然安心。
高大伟岸,又一身狼狈的男人正大步流星走来。
“鸿远!”林湘眼睛眼眸一亮,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像是瞬间有了力量,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扑进男人怀中,“你回来了!”
贺鸿远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自己媳妇儿,左手紧紧拥着林湘一刹那,又立刻开口:“蒋嫂子在家不?”
“孙指导员在哪里?”林湘着急开口。
贺鸿远察觉出媳妇儿的不对劲,忙追问道:“怎么了?”
“蒋嫂子早产,现在情况很不好,快把孙指导员叫回来!”林湘着急地双手抓着男人手臂摇了摇。
“嘶”贺鸿远皱了皱眉,面色一沉,“孙哥受伤了正在医院,我本来是来找蒋嫂子的。”
“怎么会这样!”林湘心下一沉,听着男人转瞬即逝的一声低吟,见他面上眉头紧皱,右手始终搭在一旁,立刻松开手:“你受伤了?”
贺鸿远将右手往身后一藏:“我没事,先让孙哥看看蒋嫂子去!”
第59章 大型玩具来了!
贺鸿远和林湘分别快半个月后终于团聚, 确认贺鸿远至少是平安的,林湘那颗悬在天上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不过她确信男人的手一定受伤了, 只是现在事态紧急, 蒋嫂子那边有生命危险, 林湘只仰头柔声确认了一句。
“你手伤真的不打紧?”
贺鸿远郑重点头:“放心,真的没什么事儿,这种小伤不算什么, 还是快看看蒋嫂子去。”
“嗯。”林湘相信男人的话,既然他现在能如常地和自己对话, 想来问题不大, “快把孙指导员送过去。”
指导员孙强因在洪水中救人险些被卷走,是一旁的贺鸿远眼疾手快奋力将人救回来, 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孙强伤在右腿上, 当时在指挥部简单包扎一番,此刻刚被送回军区医院, 正由值班护士检查换药。
伤势不算轻,已经能见骨见肉了, 少说也得休养几个月,孙强这会儿担心起大着肚子的爱人,伤必定是瞒不过去的, 尤其是自己已经离家许久, 爱人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早点跟她说清楚, 省得她担心才是正理儿。
孙强已经和护士串通好了,就说伤势不严重, 休养休养就行,这才让贺鸿远回去报平安。
岂料,回到军区医院来的却是贺鸿远和他爱人林湘。
两人一脸严肃,急匆匆刚来时额前都渗出薄汗,贺鸿远沉稳开口:“孙哥,跟你说个事儿,不过你别着急。”
孙强一听这话,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难不成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嫂子早产了,现在情况不算太好,你快回家看看。”贺鸿远言简意赅,转身半蹲就要背人,“医院里没找着拐杖,我背你过去。”
早产?情况不好?
孙强只觉脑子里炸了一声,炸得他快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孙指导员你镇定点。”林湘眼见这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手都在微微颤抖,忙劝慰他道,“相信蒋嫂子能撑过去,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只有你好好的,蒋嫂子才有力量撑过去啊。”
听着这话,孙强又像是突然被点醒,瞬间回过神来:“对,你说得对,我要去看着文芳!快,鸿远,快送我过去!”
贺鸿远丝毫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背着孙强仍旧是健步如飞,林湘紧跟着一旁,没多久三人就回到家属院,路上碰见其他军嫂,同样着急唤人:“快点去看看,孙指导员哎,你媳妇儿在生娃嘞。”
孙指导员家中。
蒋文芳此刻已经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浑身汗湿,怀孕后剪短的头发汗津津一片,正胡乱地黏连在耳后,因痛苦难耐,整张脸扭曲地皱在一块儿,眉头紧紧皱着,干燥的嘴唇忽而微张痛吟,忽而大张哀嚎,双手紧紧攥着身下床单,声嘶力竭般用力,她想生出这个孩子,可是太难了
早产生孩子的时机并不成熟,蒋文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在流失,哪怕中途有人给自己喂了红糖鸡蛋水补充体力,可巨大的疼痛包围着她,撕裂着她,几乎要将她吞噬。
黑暗的深渊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带走。
蒋文芳喃喃低语,对着模糊视线中的一抹白大褂医生道:“保住我的孩孩子要是老孙回来,记得跟他说”
蒋文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真要死在这里了,唯二放不下的就是孩子和丈夫,不论如何,她只想保住肚里的孩子,让他顺利降生。
孟菁听着蒋文芳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已经要绝望要放弃般在交待遗言,心头蓦地一紧:“蒋嫂子,你撑住,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真的!你们肯定母子平安!”
这样的谎话是必要的,一定要在这种时候给产妇即将胜利的希望。
可蒋文芳像是难以再提起力气,脸色苍白地嗫嚅着嘴唇
“文芳!”就在这时,卧室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唤回了蒋文芳半分神智。
孙强被贺鸿远带进家里,着急地恨不得用伤腿下地快步冲过去,可是腿上的伤痛袭来,残忍地提醒着他难以如往常那般行动自如的残酷事实。
贺鸿远将人放在卧室门口人墙外,正帮着催生孩子的几个军嫂见蒋文芳男人这模样都是一惊,立刻搀扶着孙指导员进屋。
孙强一声文芳带着几分颤抖与嘶哑,临近床边时猛地扑了过去,伤腿碰到床架子也毫无知觉,颤抖着拉上爱人的手,眼眶泛红:“文芳,我回来了!”
蒋文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听到丈夫熟悉的声音,疲惫地张合着眼皮,似乎真的看见了熟悉的脸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艰难开口:“你回来了?孩子,咱们的孩子要提前提前出来了,但是我生生不出来。”
“文芳,你撑住,你跟孩子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孙指导员一回来,屋里霎时热闹起来,孟菁和接生婆王大娘商量着胎儿情况,邱红霞和冯丽也是生过孩子有经验的,在屋里帮忙,周月竹听说蒋文芳早产的事情过来看看,被母亲赶出去待着,别碍事。
“幸好孙指导员回来了。”周月竹在人群中见到堂嫂,等几步过来又惊讶地发现堂哥也回来了,就是瞧着沧桑又疲惫,“堂哥,你回来啦?我爸回来没?”
贺鸿远正被媳妇儿拉着右手手掌想解开袖口看看手臂的伤,闻言回堂妹一句:“你爸回来了,不过这会儿正在部队开会,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
周月竹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屋悄悄告诉母亲,好让母亲安心。
屋里又传来蒋文芳在使劲生孩子的声音,同时隐约伴着孙指导员的说话声,他正鼓励爱人,如今医疗水平远不如后世,遇到这种情况办法真是不多。
林湘听着揪心,挽上自己男人衣袖时,见那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已经被渗透的血迹浸染,瞬间红了眼。
“是不是伤得很重?”林湘看不见纱布下的伤口,但是能预料伤口撕裂后鲜血再次渗出的疼痛。
“不重。”贺鸿远这回确实伤筋动骨,按理说为了尽早恢复应该吊着手臂的,只是救援的关键时刻,哪能让右手歇着,他只简单上药包扎后就继续投入救援工作。
更是救回了差点被洪水卷走的孙指导员,同样也加重了伤情。
“你别担心我,以前再重的伤都受过,这不算什么。”贺鸿远说得不假,以前上战场,子弹甚至擦着心脏过,如今的伤真算轻伤。
可是林湘哪里直面过最亲近的人如此受伤,当即没再说话,一片沉默下只是眼眶泛红,眼里包着一汪清泉般的泪珠,吸了吸鼻子,抬手想要对着那染得血红的纱布下手,又无从下手。
贺鸿远低眉瞥见媳妇儿眼眶泛红,心瞬间揪在了一起,似乎手臂的伤痛并不如此刻被林湘红着眼来得心口刺痛,就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扎着,不是刀劈斧砍的巨痛,却更加难受。周遭闹哄哄一片,他低声哄着:“真不痛,你别担心”
向来无所不能的贺团长此刻只觉得束手无策,伤口再痛他都能忍,可瞥见媳妇儿的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生平第一次觉得心口被人揪着疼。
林湘吸了吸鼻子,紧闭一下双眼将眼泪给逼了回去,对着男人扯了个笑容道:“我不担心了,你好好回来了就好,你快坐着,我去屋里借点消毒的药水重新给你上药。”
孟菁带过来的医药箱里什么都有,林湘拿着消毒药水、棉签和纱布出来,拉着贺鸿远到一旁客厅凳子上,小心翼翼拆开纱布,一眼瞥见里头恐怖狰狞的伤口,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不过她没再表现出分毫,努力镇定地给男人擦药水,再徒手用力扯下一节纱布简单包扎上:“你这手不能再乱动了,等医生护士回来,一定要马上再去看看。”
如今条件有限,只能将就。
贺鸿远看着媳妇儿勾了勾唇,用健康的左手拉着她手掌轻轻捏了捏:“好,都听你的。”
屋里仍然忙忙碌碌,不时传来蒋文芳的痛苦吼叫声,生孩子时间长且痛苦,加上她是早产,格外的不容易,林湘帮不上什么忙,中途进去看了一眼,瞧见干净的水盆已经染红,心里到底难受,又接着出去。
林湘回到家中给贺鸿远煮了碗面,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的男人狼吞虎咽地快速解决掉简单的汤面,这才问起隔壁情况。
“蒋嫂子怎么会早产?”贺鸿远也清楚怀胎十月,加上孙哥前阵子还提过再有一个多月才生孩子,这个时间自然不简单。
“是何政委家老大撞到了蒋嫂子,差点摔着才早产的。”林湘提起这事儿就来气,“那何大宝和底下三个弟弟在家属院里一向是横冲直撞的,大家都知道,这回竟然敢往孕妇大肚子上撞,要是蒋嫂子和孩子真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林湘说不下去了,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心里难受。
“何政委也回来了,这事儿他必须好好管管。”贺鸿远一脸严肃,耳畔似乎又响起刚刚听见的蒋嫂子的痛苦哀嚎,撕心裂肺般,谁听了都不落忍,“他家孩子再惯下去,不定闹出什么事儿。”
天色渐渐昏暗,距离蒋嫂子生产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林湘和贺鸿远上蒋家待着,贺鸿远个大男人不方便进去,只将林湘蒸好的一盘玉米饼给蒋家三个小丫头吃了,这会儿乱糟糟的,林湘担心没人顾上她们吃饭。
玲玲领着二妹三妹谢了贺叔叔,这才抓着玉米饼吃起来,不时在门口张望,趴在门上偷偷听。
她们也进不去,大人都不要小孩子进去。
时间难熬,不少来关心的邻居都怕真的出岔子,可别保不住大的或小的,直到
夜里十点多,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接着是爆发出的激动言语。
“生了生了,文芳,生出来了!”
“你坚持住!快再给文芳吃点红糖水!”
孙强支着伤腿坐在床边,顿时老泪纵横,差点把掌心掐出血痕。终于是挺过来了!
林湘激动地从屋里跑出来,奔向自己男人:“蒋嫂子生了,母女平安!没有生命危险了!”
贺鸿远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幸好。
蒋家小楼里众人欢欣鼓舞,而另一边的何家却不平静。
此时,刚支援救灾回到部队的政委何大庆原本兴高采烈上家里和家人团聚,谁料却被哭哭啼啼的媳妇儿和大儿子告状了。
在媳妇儿严红梅口中,孙指导媳妇儿赖自己儿子大宝,可把他们委屈惨了,何大庆听得一头雾水。
“你才回来,你媳妇儿和儿子都要被人欺负死了!看着吧,待会儿还有人要来找你告状,你可不准帮外人啊!”严红梅一把鼻涕一把泪,护着大儿子声泪俱下。
前头还趾高气扬的何大宝这时候也哇哇哭着,说自己被欺负了,让亲爹帮自己。
何政委目光又扫过二宝三宝四宝,厉声道:“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说说是咋回事!”
他心里清楚自己媳妇儿和老大的性子,哪里有他们吃亏的时候。
老二老三看一眼娘和大哥,刚想张口就被亲娘一个眼神制住,紧抿着双唇没敢吱声,年纪最小的老四面上心虚,他刚刚听说了,那大着肚子的蒋嫂子怕是生不好就要没了,吓得四岁的娃也有些害怕,支支吾吾道:“大哥把人撞了,肚子要撞没了,可能要死了。”
“老四,你说啥胡话嘞!”严红梅上前就拧着老四的耳朵斥责,“你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肘还往外拐是不?”
“啊啊啊,痛痛痛。”老四捂着耳朵哀嚎。
何政委听到这话震住,忙一把拽开媳妇儿的手,救下老幺,扬声质问道:“严红梅,你说清楚,你们到底干了啥事儿!”
严红梅从没见过自己男人这幅凶模样,当下就被震住,厚厚的嘴唇嗫嚅两下,眼珠子乱转。
——
不多时,蒋家门口突然传来叫嚷声,是何大庆一手拽着自己媳妇儿,一手拽着大儿子何大宝来了。
两人被甩翻在地,孙指导员家中热闹忙碌,帮着抱着婴儿检查的,给蒋文芳喂了一碗红糖鸡蛋让她睡下的,孙强冷汗涔涔,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外头动静。
众人纷纷朝客厅看去,只见严红梅和何大宝狼狈地趴在地上,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邱红霞第一个跳出来告状:“何政委,你是得好好管管屋里人哎,不然今儿都要闹出人命了!”
她开了头,其他军嫂也不停嘴,个个剜那母子一眼,愤恨道:“真是差点害死文芳,人一身两命,真是好险没挺过去。
何政委刚吼着小儿子得知了真相,竟然是自己大儿子撞着孙指导员爱人,害人早产,生命垂危!
“你这个兔崽子,平时跟你说了多少回不准横冲直撞的,这下还敢往你蒋阿姨身上撞,人大着肚子多危险?”何大庆抄起立在墙角的笤帚就往何大宝身上招呼。
孙强和何大庆虽说不在一个团部,可到底都是邻里邻居的,在部队也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己儿子差点害孙强爱人出危险,他脸上臊得慌,简直快待不下去,真要出了什么好歹,真不知道怎么赔这条命给人家。
何大宝原本是个滑头的,哪里是能等着让人打的,可这回当爹的是铁了心教训他,打得他没地儿躲,一下下抽在身上,疼得吱哇乱叫。
林湘瞧着何政委倒是没留手,下了狠劲儿,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真动怒了,就连扑上来想护着何大宝的严红梅都在推搡着挨了两下。
这动静可不小,家属院秦主任见何大宝被抽了好几下,这会儿也站出来说两句:“何政委,教训教训孩子是应该的,你们家何大宝这回差点就把小蒋母女害了,幸好现在是挺了过来,母女平安。不过你们家几个娃平时就皮,家里大人不能一直惯着,你工作再忙,该管还是得多管管。”
秦主任就差没指名道姓了,严红梅平日里带着孩子真是太惯,给养成了这幅性子。尤其是何大宝,最无法无天,真是人嫌狗憎。
孙强在屋里看着昏睡过去的爱人好一会儿,再三和孟医生跟王大娘确认人没事,已经脱离危险,这才安心,外头隐约有些动静传来,蹙眉起身,这才出去看看。
“大庆,你听到没有?都说了蒋文芳啥事儿没有,那你还打咱儿子干啥?”严红梅被发火的丈夫吓到了,没见过他这么生气打儿子的,自己拉都拉不住,可直到听说蒋文芳已经顺利生产,她腰板又直起来,“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嘛,你别打了!这可是你儿!”
“老子之前就是太惯着你了!”何大庆又狠抽了自己儿子几下,心下气难平。
孙强走出卧室就见着客厅的一幕,撞了自己媳妇儿导致早产的何大宝还在犟嘴,跟严红梅一起嚷嚷着又没啥事儿,怪何大庆小题大做。
心头火气上涌,孙强上前怒视着这一家子,多年的战友情谊也在此刻荡然无存:“你们一家人都给我滚出去!何大庆,你儿子干的好事!今儿幸亏是文芳跟孩子没事,不然老子这个兵不当了,都要给你们一家人拼了,以后你们一家人别跟我们面前现,都滚出去!”
要是媳妇儿和孩子真的出事了孙强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心绞痛,此刻看到何家一家子就难受。
“老孙,这事儿是我们家的错,弟妹和孩子还好吗?大宝做错了事,快点过来跪着给你孙叔道歉。”何大庆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收拾这个混小子,可是自家的态度必须摆出来。
何大宝身上血呼啦的,脸上都有几道笤帚扫出来的血丝,正嗷嗷哭着,哭得撕心裂肺,他才不道歉:“他们家又没啥事儿,我才惨嘞,还被打了一顿,我才不道歉!”
“何大庆,看看你教的好儿子!”孙强简直要被气笑了,要不是碍于这是个七岁的娃,他早一脚就踹过去了,“他撞的我媳妇儿,撞了人还不知道错,那你们呢?当爹当妈的怎么教的娃,老子也不要你们一家人搁这儿打人道歉的,都滚出去,看着就烦!”
孙强现在只惦记自己还昏睡的媳妇儿还刚出生,因为早产而身子虚弱的孩子,要回去守着媳妇儿孩子,暂时没功夫料理这些破事儿。
“老孙”何大庆被孙强当头一棒骂在心坎上,看着正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大儿子,身边声嘶力竭嚷嚷着又没出事儿的媳妇儿,心头一凉,自己这些年没怎么管教孩子,让严红梅把孩子教成啥样了。
再想想几个儿子成天皮,他也不是不知道,可也没心思多管,顶多说两句了事,何大庆抬不起头,自己也该挨两下抽。
“蒋嫂子刚生完孩子,大伙儿还是别在这里闹出动静吵着她。”林湘见客厅乱糟糟一团,容易吵到一楼卧房的产妇,忙劝了两句,“何政委,何大宝撞人在先不知道错,后头还要打英子,您抽空了还是多多管管孩子,这回是万幸没出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混小子还打英子?”何大庆怒目而视,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英子也不怕什么,当即扬声开口:“他要打我,还骂我和我妈妈,我手上腿上都是伤,还是林湘阿姨出来护着我,对了,他还骂林湘阿姨嘞!”
有机会告状,英子可不会错过。
听到后头半句,贺鸿远眼神倏然冷厉,目光狠狠剜了在地上的何大宝一眼,冷峻的神情直将这犯浑的小孩儿镇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何大宝可知道贺鸿远,这叔叔可凶,平日见着他,何大宝都要规矩一点,他再皮也知道谁不能惹。
“何政委,咱们军属院是给军人及家庭提供保障的,不是随便让什么东西都能在这里作威作福的。”贺鸿远说话可不留情面,尤其是这人还敢骂自己媳妇儿,要不是念着他是个小孩儿,贺鸿远都要动手了,“咱们军人在外头流血流汗的,难不成亲属在这里就是让这些玩意儿欺负的?秦主任,您是管家属院的,总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展下去。”
秦玉珍确实也是难办,管人是最难的,尤其是上千号人,个个都是军人家属,平日里她要协调工作,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回真是棘手。
尤其这次,不仅牵扯到孙、何两家,其他军人家庭也站出来说话了。像贺团长哪里是爱掺和家长里短事情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严惩。
“严红梅和何大宝这事情确实不是小事,差点就造成了大问题,接下来就让严红梅带着何大宝上院里菜地义务劳动半年,每天干活,也算是知错为家属院做贡献。”
家属院里有开辟自己的菜地,种些蔬菜什么的,平日能给军嫂提供一点工作机会,等收成好还能给大伙儿发菜。
这要是去义务劳动自然不轻松,挑粪浇水,锄地拔草都得干。
林湘在人群中开口:“秦主任,要是干活不认真,把菜都弄坏了怎么办啊?”
林湘这话是问到众人心坎上了,可别给严红梅母子俩不好好干活给折腾坏了。
“那就让他们掏钱来赔,种坏了就赔钱!”这便气势汹汹,打定主意了。
严红梅当即不答应,她好不容易从乡下来随军,就是为了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做派,能做个城里人,现在要去地里干活半年,那当然不行。
“我们不去,凭啥让我们去啊!那蒋文芳不是没出事儿吗!”
何大宝更是不愿意干活的,哭着嚷嚷道:“我才不要下地!下地是农村人干的,我是城里人”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扇过,何大庆再次被大儿子惊到:“你这个混账玩意儿,老子就是农村出来的,你爷你奶,我们何家往上倒五六代都是农村人,你还嫌弃上了!”
周围人七嘴八舌埋汰着,毕竟家属院里大部分人都是农村出身,万万没想到这何大宝一个小孩儿还嫌弃上农村人了,真是反了教了。
“你根儿上还是我们农村的,还惦记当城里人嘞?小小年纪咋不学好!”
“我看这娃是没救了!”
贺鸿远则是对何政委道:“何哥,你家里几个孩子现在还小,再不掰正,以后长歪了可就没法改了。”
何大庆若有所思,耳畔还响着媳妇儿和儿子闹腾的声音,突然泄了力般,对地上二人道:“走吧。”
严红梅松了一口气,护着儿子起身跟着男人回家去,想着这事儿总算是揭过去了,必须得带儿子去医院上药,可心疼死她嘞。
等回到家里,刚要忙活的她却突然听男人道:“你收拾收拾,带着大宝回老家去。”
“啥?”严红梅愣在原地,疑心自己听错了,“我跟大宝回老家干啥?我们不回去!”
“这家属院是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成天找事,回乡下种地去,也好好反省反省。”何大庆真是累了,“想不明白哪里错了,就别回来!”
林湘还是在第二天听着家属院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动静才知道严红梅和何大宝竟然被何政委赶走了。
准确地说是被何大庆强硬着押着走的,母子俩再挣扎都没用,何大庆一手拽着一个,背上还被着个大包袱,就这么出了家属院。
林湘在二楼张望片刻,忙叫自己男人来看热闹:“何政委把媳妇儿和大儿子赶回老家了!”
另外三个儿子本来也在考虑要不要扔回老家,不过他们三个明显没有亲妈与大哥横,为了不回去又是立保证又是哭着说一定改,这才让何政委同意了。
当然,主要也是想着三个小的还有的救,趁着年纪小,赶紧掰一掰。
贺鸿远的手臂重新换药包扎上,还应林湘的强烈要求,让护士给他把手臂吊了起来,这会儿就是一副养伤的架势,站在二楼阳台朝下头远远望一眼,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早该送回去,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林湘关心一番男人的伤势,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昨天说让何政委掰一掰小孩儿,不会就是想着最好把人送走的吧?”
她确实很少见到贺鸿远主动去掺和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
贺鸿远扬起眉梢,那是自然,那对母子嘴里不干不净,滚了才好。
严红梅和何大宝被强制扔回老家,何政委再回到家属院已经是五天后,他再上孙家道歉,知道自己儿子差点害死孙强爱人和孩子,心里实在难受,买了些滋补身体的麦乳精和水果罐头鸡蛋糕,被孙强冷言冷语赶出去也不敢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看着剩下的三个娃更是面容严肃。
这几天,家里三个小的他是托付给关系好的战友看着,平时挺皮的三个娃这几天竟然老实得不行,就担心被亲爹扔回去。
“我就说一次,以后你们要是再敢到处皮,到处横冲直撞惹事闹事,犯一次就直接给我滚回老家去。”何大庆唬着脸,哪有严红梅疼爱孩子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三个平日里跟着大哥四处玩闹的小孩儿都蔫了,没人敢大口喘气,乖乖地点头应下。
他们不想回乡下去,乡下什么都没有,肉吃不上几回,糖吃不上几回,还是这里好,这里的日子太好了,他们不回去!
不回去就要听话,家属院里众人惊讶何家三个孩子竟然像是转性了,林湘在院里碰上几回,发现他们都不敢跑跑跳跳,见着人还避着走,就怕撞见谁,真是神奇了。
“看吧,大人真要管真要教,还是能管住孩子的,平日确实太放纵这些娃了。”等回到家,林湘照例检查一番贺鸿远的伤势,给他换药的功夫说起这事儿啧啧称奇,等包扎好纱布,又提起原本定好的回西丰市过年的计划,“不然今年就算了,你手都伤了,哪里能长途颠簸。”
贺鸿远勾了勾唇,一副被小瞧的不满模样:“我还不至于那么柔弱,这算什么啊?回去过年又不是去打仗,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照原计划回去,不然娘得多失望。”
林湘再三同他确认后,这才同意。
贺鸿远的伤得养一养,正好部队上就让他有空去开个会,其他工作都转交给张华峰姜卫军他们干,贺鸿远竟然是难得地清闲下来。
饭后,两人带着炖好的海带排骨汤去了趟军区医院探望,因为早产亏了身子的蒋文芳住在医院住院部三楼,早产婴儿身子虚弱在产科保育室观察情况,因腿伤住院的孙强则在住院部四楼。
这一家三口都进了医院,着实是惨,邻居们都热心地来探望,秦主任更是组织了没有工作的军嫂每天轮流帮着打饭,照看,林湘和贺鸿远过来的时候,蒋文芳刚吃了晚饭,身边是拖着伤腿仍旧坚持拄拐过来的孙强。
“孙哥,蒋嫂子,身子好点没有?”林湘见两人气色不错,倒是安心不少,对着贺鸿远打趣道,“看看孙哥多惦记嫂子,受伤了也要过来守着吃饭。”
蒋文芳面上一红,羞涩地笑了笑,虽说心疼男人这么过来,可心里真是安心不少:“你们快坐,这些天事情太多,都没顾上感谢你们。要不是小林那天四处帮忙叫人,我和闺女估摸”
“哎,别说那种话。”孙强可听不得什么意外,扭头也道,“林湘同志,那天真是多亏你了,还有小贺,也救了我一条命。这事儿我们一家人记在心里,等出院后肯定要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林湘笑意爬上眼角眉梢,心情也愉悦起来:“那感情好,你们一家人早日康复,早日出院,我们可是等着这顿饭的。对了,孙哥,嫂子,我和鸿远今晚喝的汤多熬了些,正好你们伤员也需要补补,趁热喝了吧。”
孙强平日里还要推辞一番,这会儿想着媳妇儿身子大亏是得补补,当即接下:“麻烦你们两口子了。”
林湘和贺鸿远从军区医院出来,踏着倾泻一地的月光往家去,林湘问起前些日子抗台风和救灾的事情,贺鸿远语气淡淡,似乎多大的困难也没有多么惊险。
这便是军人的特性,担心家里人太过担忧,总喜欢大事化小。
“你知道嘛,刮台风那几天我做了噩梦,梦到你差点被洪水卷跑了。”林湘再次提起这个梦仍是心有余悸,幸好男人平安回来了,“我心里挺害怕的,又只能告诉自己梦肯定是反的。”
清幽月光照拂下,贺鸿远面色沉沉,想起那日受伤时的惊险,他确实差一点就要被洪水卷走,那一刻脑海中出现的就是自己最亲的人,驱使着他奋力求生,绝对不能死。
“当然是反的。”贺鸿远习惯性想用右手拉上媳妇儿的手掌,刚一动作就顿住,差点忘了,自己右手受伤了。
林湘被男人猛然顿住的动作逗笑,读懂他想法的林湘抬手将贺鸿远左手扒拉到身侧,又小心翼翼顾着他受伤后被吊起来的右手,整个人慢慢贴进他怀里:“好了,你受伤了别乱动,我可以自己来抱你~”
贺鸿远右手不便,只能用左手揽上媳妇儿,在月色下眉眼柔和,嘴角笑意点点:“那以后你得自觉点,我一个眼神能看明白不?”
林湘退出男人怀抱,趁着他受伤肆意‘欺负’他,往他腰上掐了一把,严肃道:“贺鸿远同志,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啊!哼~”
贺鸿远可不听警告,当兵的就得出手快准狠,得寸进尺自然更不在话下。
——
林湘向厂里请了半个月假,准备一星期后出发回西丰市过年。
家里行李收拾好,贺鸿远休养着也闲不下来,仍是麻利地装好要带回去的东西,倒是被林湘笑着奖励地亲了一口,夸他:“真是个不错的好同志。”
119生产已经恢复,台风几乎没有对119造成什么影响,二厂的椰子汁继续扩大生产,供应全省,反倒是省内另外三个汽水厂跟风推出售卖的椰子汁熄火了。
压根儿没有任何储备的三个厂如今难以寻找到合适的原材料,椰子汁的供应只能暂缓,省城及周边城市的百货大楼里,老百姓还是只见到119椰子汁,去买水的时候也只念叨着119椰子汁。
这一年临近过年,119椰子汁成了香饽饽,不少人年夜饭上的汽水都准备换成119椰子汁,图个新鲜,图个味道好。
只是椰子汁卖得越来越好,可苦了二厂工人们,手都快甩出重影了,老旧设备火星子欻欻的,累啊,负重前行的旧设备时不时就要罢工,必须请一厂冯师傅过来检修,大伙儿盼着新设备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尤其是黄厂长通知新设备已经抵达咱们国家境内,不定哪天就送过来了,这下可好,二厂工人们谁走到厂子门口都要望两眼,就盼着新设备来救命的!
林湘也被带起了习惯,这几天天天抻长脖子往外看,盼啊盼啊,盼着好不容易申请来的,斥巨资购置的崭新设备闪亮登场。
直达一月中旬,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二厂一声吆喝:“二厂的,你们厂新设备到了,正卸船嘞!”
二厂车间沸腾了,工人们停工就要往外冲,新设备来啦!好家伙大几万的好东西!终于来了!
第60章 天降横财!
通过海运漂洋过海而来的大型生产线设备在码头停靠到岸, 期间经过了部队派人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放行。
林湘慢了几步,等和孔真真冲出二厂时, 码头已经站了不少张望的工人, 大伙儿帮着推着板车将分散开的新设备推回来, 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杨天还推着锃亮发光的设备特意在一厂门口转了一圈,腰板挺得可直了,引得一厂工人也望上两眼, 眼里满是惊艳,毕竟那设备一看就值不少钱, 可转头又撇撇嘴, 觉得这二厂太显摆了,买个新设备看把他们能的。
二厂确实没过过这种好日子, 守着苟延残喘,锈迹斑斑的旧设备过了这些年, 一厂的工人哪里懂他们的苦啊,现在新设备来啦!
他们要翻身把歌唱了!
等大型设备全部被送进二厂空院里, 工人齐刷刷将其围住,好奇地打量。
银灰色的新设备被拆分成五个部分, 表面锃亮,尤其是在日光下像是在发光,一尘不染的钢材处处透着刚硬, 一看就扎实得劲, 流线型的弧度更是漂亮极了, 柔和中透着锋锐, 是几十年前的老设备完全没有的气质。
“啧啧,这花了大价钱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瞧着就漂亮。”
“你看你看,哎呀妈呀,这都在反光!太滑了,要是摸一把肯定很舒坦。”
说干就干,工人们小心翼翼地上手,触手便是光滑又冰凉的触感,揉搓两下,更是柔滑无痕,舒服极了,想想以前看着老设备身上的铁锈,谁愿意下手啊,这新设备就是不一样!
林湘也跟着伸手摸了摸,毕竟气氛都到这儿了,也不能不合群啊。
嗯,手感真好!细腻光滑,摸了两下忍不住还想摸。
工人们纷纷伸手,只见无数只手都往新设备上招呼,东摸摸西摸摸,赵主任也没忍住,嘴角都快咧到脑后了,闭着眼一脸陶醉地摸了两下新设备,等清醒过来忙制止众人:“行了,行了,摸两下差不多得了,一会儿新设备还没用上,就被你们给摸秃噜皮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不能够吧,摸几下就摸掉几百块钱啊?”
“主任,咱们这是高兴!”
院子里欢声笑语,林湘去隔壁请来冯师傅帮忙组装设备。冯师傅看在林湘的面子上,也没磨蹭,麻溜就上二厂来了。
他见着斥巨资购置的新设备也是眼前一亮,毕竟是喜欢机械的,见着这这大家伙哪有不心动的。
接下来,冯师傅先指导着二厂工人把旧设备拆卸,全部搬到院子里腾出地儿来,林湘和一群工人抓紧清扫车间,将以往设备下方残存的灰尘脏污打扫,就见冯师傅又指导着工人们把新设备抬进车间来。
新设备的说明书照样是英文的,林湘有了经验,加上之前帮忙翻译积累的专业术语知识,和冯师傅一个问一个答,很快就摸清了设备。
组装过程还算顺利,一套完整的汽水生产线设备如威武霸气的长龙在二厂车间盘踞,数十米长的空间里,银灰色的新设备泛着金属的光泽,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
“冯师傅,前头这里还要整改下。”林湘上回就和冯师傅商量过整改设备,毕竟椰子的处理比一般水果都麻烦,节省人力势在必行。
“嗯,这设备好啊。”冯师傅眼里冒着精光,那是对于机械设备的喜爱,“我来改!肯定改得舒舒服服!”
冯师傅的两个徒弟在院子里拆着旧设备,毕竟这东西确实太老旧,留着也占地方,干脆把其中能用的零部件拆卸下来,其他废铜烂铁就拆了堆叠起来。
这一拆工作量不小,倒是倒腾出好些有用的零件,全是好东西。
“黄师傅,杨师傅,辛苦了,喝瓶椰子汁吧。”林湘看人忙得满头大汗,送了两瓶刚起开了盖子的椰子汁过去。
“谢谢啊。”黄师傅接过椰子汁,瓶身上瞬间沾上一圈黑色手印,仰头一口,椰子汁的醇厚香甜驱散了这一通忙碌的疲惫,他对着身旁的师兄道,“师兄,二厂这椰子汁味儿是真好啊。”
杨师傅点头:“二厂现在是真不一样了,不然能又是买这么贵设备,又往全省卖椰子汁去嘛。”
车间里,冯师傅在另一个徒弟的搭手下进行设备整改,出手间满是老把式的稳准狠。
忙碌大半个小时,漂洋过海而来的新设备整改完毕,最初的水果处理机器留有了适用于椰子开口和后续倒出椰子水后四面滚动敲击椰子壳破壳取肉的装置,从第一个环节开始便能大大提升生产效率,节省人力。
赵主任搓搓手,满脸写着兴奋,见一切准备就绪,见冯师傅一个眼神飘过来,便扬声道:“各就各位,准备新设备试运行!小林,你去敲一下锣。”
这是金边市工厂的传统,换新设备后第一次整体运行需要敲锣喊号,听说这是以前渔民的习惯,后来逐渐演变成这座临海城市各行各业的通用习惯。
只是这回,赵建军把敲锣这样的光荣的使命交给了林湘,毕竟这设备都是人申请回来的!
林湘敲得起这锣!
手中握上棒槌,林湘感受到车间里上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只觉手里的东西似乎不轻。
噔的一声响,脆亮悦耳,林湘重重地敲了一下锣。
新设备启动,由二厂几个老人在各个环节操作运行,其他工人盯着瞧,压根儿舍不得挪眼,锋刃的迅速利落,操作椰子的时间大大缩短,榨汁效率更是提升了一半,水处理环节,冲瓶、灌口、封盖、杀菌肉眼可见的,所有环节都比之前快了许多!
这一次试运行下来,冯师傅和几个工人交流了操作过程中的问题,又进行了相应微调整,一直忙到了快下班的时间。
赵主任欣喜宣布:“明儿咱们就用新设备干活!”
这一天,二厂工人们下班回家的步伐都有些嘚瑟,一个个喜笑颜开,在路上兴奋地聊着新设备,听得隔壁一厂的工人耳朵痒。
“这二厂的换个设备怎么能激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厂干啥大事儿了。”
“毕竟他们厂之前设备太差了,现在好不容易换个新的太高兴也正常。”
虾酱车间副主任刘青山和发酵组组长何志刚同样在下班的人群中,两人一个摇头,一个嗤笑:“真是没见过世面。”
二厂工人们抬头挺胸离开,那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世面呀,想着明天能操作那么值钱的新设备都觉得手痒。
林湘蹬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哼着歌,身上的红色毛线外套衣摆随风摆动,在家属院门口正好赶上蒋文芳一家人出院。
“孙哥,蒋嫂子,你们出院啦?”她忙停下自行车,干脆用车帮人驼件大包袱,“安安瞧着也比刚出生那会儿好点了。”
安安是蒋文芳这次生的闺女,因为母女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蒋文芳是被吓到了,给闺女取了个寓意平安的名儿。小丫头因为是早产,格外地瘦小,才不到四斤的体重,真跟只小瘦猴似的,谁见了都心口软。
“在医院喂了营养水调了好些日子,现在说是可以回家养着,不过得当心,早产儿不好养。”蒋文芳脸色仍有些苍白,毕竟是亏了身子的,不过总归比生产当日看着好些。
“你们一家人这回是否极泰来,以后肯定平安健康。”林湘和袁主任安排的军嫂一起帮着蒋文芳一家人回家安顿好,听到蒋文芳担忧自己这回因为身体太差没什么奶而发愁,不由道。
“不然弄点奶粉?实在没有母乳的话,奶粉也能代替。”林湘琢磨着最近家属院里丝毫没其他人生孩子,不然还能去借点奶喂,这都是常规操作了。
“奶粉不好弄吧。”蒋文芳看向丈夫。
孙强以前还真没找过奶粉,只知道这种东西都是高档货,轻易买不到:“我找旅长打听看看,他们认识的人多。”
林湘在邻居家待了会儿,临走时被玲玲和英子塞了好几颗糖才离开,几个小丫头像是把她当自己人了,可舍不得。
等回到家,厨房里正叮叮咚咚地发出响声,烟囱冒出袅袅炊烟,贺鸿远吊着右手手臂,正在用左手炒菜。
“你瞎折腾什么啊?”林湘看着男人左手拿着锅铲炒菜就是眼皮一跳,“可别把伤弄复发了,我那好不容易养得好转的右手!”
贺鸿远噙着笑转头:“你的右手?”
林湘一把夺过锅铲,将人赶出厨房:“你的就是我的,没什么区别。”
刚下锅的白菜混着高温化开的猪油炒得喷香,贺鸿远在一旁也闲不下来,端碗摆筷,嘴里还念叨起来:“你可别把我当废物,我是那种受个伤什么事儿都干不了的吗?炒个菜没多大问题。”
林湘端着一盘猪油白菜上桌,坚决剥夺贺鸿远同志胡作非为的权利:“贺鸿远同志,请你服从组织的命令,给我老实点儿。”
一记漂亮且凌厉的眼刀飞了过去,眉眼动人,灿若玫瑰,惹得贺鸿远盯着林湘看了好一会儿,舍不得挪眼。
饭后,将装好各种做好的食材特产的麻布袋子再检查一遍,林湘上衣柜里挑要带回西丰市的衣裳。
西丰市的冬天可是接近零度的,虽说不至于下雪,可寒风一刮也刺骨,薄棉袄和特意做的一身厚棉袄以及两条棉裤都带上,再将毛衣衬衣装进行李藤箱中,林湘头也没回问男人:“你以前的棉袄也带上啊。”
贺鸿远轻装简行,直接祭出大招,左手拎出件宽大厚实的军大衣:“带这件就够了。”
一件军大衣能穿一个冬天,只需要带两身里头换洗的衣裳,还真是方便。
林湘一时有些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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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装待发的林湘在二厂完备了自己的工作,其实二厂办公室工作向来轻松,她又将各类需要核查的数据做好表格明细分类,基本就不用担心了:“真真姐,马哥,核查表都在这儿,就麻烦你们到时候多看看,请你们吃糖。”
往桌上撒了一把橘子糖,林湘笑眯眯道:“回来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孔真真嘴上说着林湘太客气,吃糖的手可是没停,嘴里一天都有甜味儿。
车间里,用上新设备的二厂工人们个个摩拳擦掌,干活前都忍不住摸一摸新设备,脸都要笑烂了,林湘出发前最后一天上班去车间检查安全规范工作,就见着在传送带口等待椰子汁到来准备装箱的大姐眼睛直勾勾的,脱了手套抚摸了两把传送带,不住跟旁边工友道:“哎呀哎呀,看看这传送带速度,比咱们之前的快好多哟!”
“杨大姐,那可不是快嘛。”林湘走进车间提醒她带好手套,笑盈盈加入其中,“毕竟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那是。”杨大姐重新将手套戴好,忙着将汽水瓶装箱,又问上林湘,“小林,你明儿就不来啦?是不是等年后才能见着了。”
“是,我和鸿远回老家过年去,年后见啊。”林湘在这一天守好最后一班岗,下班后回家最后检查了全部行李,尤其是两人的户口簿、介绍信和提前换好的全国粮票。
贺鸿远和林湘每个月的工资份额里有金边市的粮票,提前将市粮票缩减比例托人换成全国粮票,便能上西丰市使用。
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林湘夜里没怎么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像是在摊煎饼,被男人健康的左手箍住:“想着要回去太兴奋了?”
从棉被里露出一双明亮眼眸的林湘眨眨眼:“不知道哎,可能是想着要出远门就挺激动的。”
在这个年代能出远门着实不容易,哪怕是坐着绿皮火车经过许多省市,见到不同风光就足够让人开心。
“快睡了,不然你明天起不来。”贺鸿远盯着媳妇儿水盈盈的眼睛看了看,没忍住俯身在林湘眼皮亲了一下,左手扒拉着挡住了林湘大半张脸的棉被想往下拉,却被女人勾着棉被不松手。
两人较上劲,林湘的力气自然敌不过贺鸿远,棉被失守,露出素白娇嫩的脸蛋,被男人倾身又亲了一下鼻尖,温热的薄唇流连往下,亲在林湘脸颊上,痒得她轻轻笑了一声,最后贺鸿远退开距离准备继续往下,即将贴上那一抹樱唇时,却被林湘推开。
“快睡了,不然明天起不来了!”林湘坚决推开男人,可不敢由着他胡闹。
而且你都受伤了,难不成还想身残志坚干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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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晨光熹微时,林湘被早早起来收拾好,还煮好了两碗面条的男人催起床。
“再不起来真要赶不上火车了。”贺鸿远一开始没催她,这会儿什么都收拾好了,只能来叫人。
林湘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个哈欠从被窝中伸出双手,被男人单手揽着借力坐了起来。
“早起赶路真是辛苦。”林湘还想睡觉,冬天就该冬眠啊。
贺鸿远笑她:“谁昨晚太兴奋一直不睡的。”
林湘:“”
天不见亮,两人吃了早饭从浪花岛登船离开进城,林湘拎着行李藤箱,贺鸿远左手拎着两个麻布袋子,两人一同进入金边市火车站,在站台上等到了回西丰市的火车。
月竹一家三口得晚些时候出发,直接来过年,贺鸿远和林湘这趟出发得早,两人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林湘用婆婆当初的法子眼疾手快抢到了两个位置,舒舒服服坐下。
贺鸿远右手受伤,仍旧吊着手臂,这回出行也就没穿军装,轻装简便,倒是别有一番英俊模样。
简单的黑色毛衣塑着劲瘦的身形,瞧着浑身气势冷厉又透着几分禁欲,林湘可满意自己给男人准备的衣服,赏心悦目。
将行李放在座椅下方,林湘靠窗坐好,转头盯着身旁的贺鸿远手臂看了看,食指轻轻往纱布上碰了碰:“刚刚上来没碰着手吧?”
“没有,你放心。”贺鸿远少有受伤后日日被人嘘寒问暖的经历,尤其是林湘每天都要关心一遍他的伤口恢复情况,漂亮杏眼四处打量时,溢出满满的关心,瞧着很是窝心。
这样的经历不差,甚至可以说特别又令人舒服。
绿皮火车轰隆隆地出发,自华国最南边一路向北,由温暖的地界渐渐驶向严寒。
临近过年,两人并没有买到卧铺票,硬座三天两夜勉强能承受,林湘琢磨着都是年轻人,怎么也能撑住。
正对的两条四人座座椅中间有搭台,能放上乘客随身携带的东西,林湘和贺鸿远旁边是两个结伴回乡探亲的知青,对座是一对夫妻以及一位老爷子和一个年轻人,据说是厂里出来办事的老领导和下属。
相聚是缘,尤其这么巧能坐到一处,大伙儿热情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就混熟了,还能互相抓把瓜子花生吃。
林湘听着两位知青谈起在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生活,竟然是已经四年没回过家了,这回终于轮到一次探亲,可是不容易。
对座的老爷子姓刘,约摸五十来岁,头发灰白,面容和善,闻言不禁感慨:“知青下乡是为城市和农村做贡献,缓解城市工作岗位压力,建设农村发展农村,你们都是好样的啊,就是在下乡后遇到什么困难没有?”
两名知青本就是一片红心,听闻此言更是一时激动,和对座的老爷子聊起知青下乡的建设和艰苦奋斗过程,相谈甚欢。刘老爷子身边的年轻人用搪瓷盅泡好茶递过来,顺便提醒:“领导,陈姨可让我监督您不能抽烟了啊,那烟还是我管着吧。”
刘老爷子摆摆手,将一包大前门扔了过去:“我可不抽,你记得汇报回去。”
林湘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和对座的夫妻也加入话题,唯有贺鸿远最是沉默寡言,只时不时和林湘说两句话。
“林同志,你们结婚没多久吧?”对座的大姐笑着问道。
林湘惊讶:“是,不算久,洪姐,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结婚没多久的两口子都这样,一会儿就要看着说说话。”洪大姐揶揄两句,她哪能看不出来这小两口你看我我看着你的时候,眼神都冒着光,结婚久了的两口子绝对没有这个眼神。
林湘:“”
有这么明显吗?
三天两夜的火车之旅结束在林湘望向窗外,见证着一路郁郁葱葱的风变为雪花飘飘的景象中。
最后一个夜晚过去,明日一早就能抵达西丰市。
林湘这晚上又有些睡不着,周遭安安静静的,不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车厢里的乘客基本都进入梦乡。
贺鸿远好心提醒她:“快点睡,不然明天早上又起不来。”
林湘抿唇气哼:“睡了睡了,我肯定比你早起!”
夜已深,林湘脑袋歪在贺鸿远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睡着,周围偶有乘客起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陌生,林湘下意识伸手护着自己衣兜,这是坐火车的条件反射,就怕招贼。
贼?
将睡未睡的林湘总觉得周遭有些什么,睁开迷蒙双眼时,竟真的看见对座有一高胖一矮瘦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在刘老爷子身边,像是要摸进他的行李中。
脑袋刚轻轻动了一下,林湘一个激动想叫醒贺鸿远,就突然被男人捏了一下手掌。
贺鸿远眉目清明地看来,眨一下眼令林湘安心。
两个小偷显然也发现对面一对年轻夫妻醒了,甚至还直勾勾看着自己偷东西,眼珠子都不带挪的。
高胖小偷不着痕迹地打量两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人,加上个高壮男人,不过男人手臂受伤了,简直不足为惧。
嚣张的小偷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贼眉鼠眼地射出精光,满是威胁,矮瘦小偷更是从身后亮出一把短匕首,锋利地泛着寒光。
林湘没想到两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被人发现偷东西还能威胁自己不准声张,不然就是刀子伺候。
要是搁以往,自己男人手臂没受伤,收拾这两人肯定是手拿把掐,不过现在林湘只琢磨着大声叫醒众人逮小偷会不会引发骚乱,逼得小偷狗急跳墙误伤其他乘客,还是保险起见,等人走了再报告给乘务员安全些。
就在林湘沉思之际,身旁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
“你伤着呢。”林湘轻声劝阻贺鸿远。
贺鸿远剑眉微挑,薄唇扬起弧度:“太小看你男人了。”
对付这么两个玩意儿,一只手足够了。
林湘眼睁睁看着右手受伤的贺鸿远快速起身行至过道,一时将两个小偷都震住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两把刀亮着,这个受伤的男人怎么还敢站出来的,这不是找死嘛!
不过,显然找死的另有其人。
贺团长不是吃素的,哪怕是单手出手,左手擒上高胖小偷手腕,稍一用力便听见哀嚎声袭来,接着便是匕首落地的清脆声。
“小心旁边!”林湘看着那矮瘦小偷要偷袭贺鸿远,忙出声提醒。
贺鸿远反应更快,早已察觉,飞起一脚就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两个小偷被制服移交给乘警,大半夜遭到乘客唾弃,隔壁车厢的乘客醒来发现有钱物不见了过来登记,真从小偷身上搜出来赃物。
好几个被偷的乘客向受伤了还见义勇为的贺鸿远道谢,等男人忙完回到座位上,对座的刘老爷子也早已醒来,打量着这个颇有本事的年轻人:“贺同志,刚刚谢谢你,不然我也遭贼了。”
贺鸿远点点头:“人人见到小偷小摸都会阻止,不用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当过兵?”刘老爷子瞧着对座的年轻人器宇不凡,挺拔刚毅,尤其是身手了得,即使一只手受伤了也能干净利落抓到小偷。
贺鸿远不妨这位老爷子目光如炬,当下也没藏着掖着:“是,现在正在当兵。”
不知为何,他打量着对面的老爷子同样觉得这人不太简单,从容平和,就是刚刚经历了被小偷偷盗也丝毫没有惊慌或是愤怒,像是压根儿不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联想到最开始这位老爷子身边的年轻下属的介绍,兴许人是厂里厂长或者书记的级别,早已是千帆看尽的从容。
小偷的事儿一时闹开,车厢里大半夜还热闹了一回,大伙儿激动痛骂偷盗行为,林湘也兴奋起来,想起刚刚贺鸿远出手的帅气模样,心潮澎湃地凑近男人耳边:“你刚刚打架的样子真帅!”
贺鸿远压了压嘴角弧度,试图纠正媳妇儿:“那不是打架,是抓小偷。”
林湘:“”
有区别吗?
说得兴起,口干舌燥的林湘拿起军用水壶才发现里头没水了,贺鸿远起身要去接水却被她一把拦下:“算了,这么晚懒得过去那边接水,包袱里还有椰子汁呢。”
俯身从座椅下方的麻布袋子里翻找出一瓶椰子汁,林湘在厂里学会了将瓶盖边缘压在桌沿一压,蹭的一声便起了盖子。
乳白色的椰子汁在玻璃瓶中晃晃悠悠,十分诱人。
“咦,这是什么汽水?”对面的刘老爷子好奇地盯着看了两眼。
“老爷子,这你都不知道啊?”洪大姐抢先开口,“119椰子汁啊!现在到处有卖的,可好喝!”
“椰子汁?”刘老爷子真是第一次听说,转头看一眼下属。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听说省城的百货大楼里都有卖这个,不过我也没尝过。”
洪大姐热情介绍:“一毛五分钱一瓶,我都给家里大妞买过,孩子可喜欢了!”
林湘身为119二厂的人,听到对面乘客谈起椰子汁,尤其还都是夸赞,哪能不高兴,忙招呼大家把随身携带的搪瓷盅或是水壶拿出来:“洪大姐,这椰子汁就是我们厂生产的,大伙儿都尝尝吧,我们这一瓶分着喝。”
洪大姐没想到坐个火车还能碰见119厂的人,当即笑道:“那不是赶巧了,你们厂这椰子汁真不赖!好喝!我以前就听去金边市探亲的工友说过金边市有个什么椰子汁很好喝,可惜就是我们阳春市买不到,结果上个月吧,突然就卖过来了。”
林湘提起这件事更是骄傲:“没错,先前只能在金边市卖,后来卖得挺好,老百姓也喜欢这才申请卖向全省,我们厂都很高兴,铆足干劲生产呢。”
刘老爷子接了小半杯椰子汁回来,给下属一个眼神的同时,小王马上递来一盒金鸡饼干请大家吃。
林湘瞧着这一老一少,礼数也太周全了。
大半夜的,自己突然开始椰子汁配金鸡饼干,宵夜加餐,也是快活。
刘老爷子见搪瓷盅里乳白色的椰子汁颜色鲜亮,确实与常见的汽水模样不大相同,尤其是散发出的香甜气息清爽不腻,入口后更是丝滑馥郁,口感醇厚。
老迈的眼眸微亮,老爷子淡淡道:“确实不错。”
就着窗外清浅月光喝上一口椰子汁,倒是也别有生趣。
——
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终于抵达西丰市,林湘起身活动筋骨,和贺鸿远一块儿收拾着行李准备下车。这节车厢下车的乘客有一半,林湘对座的四人还要继续坐下去。
相处三天分外熟悉的洪大姐不忘同林湘再见:“小林,我过年也买你们椰子汁喝,你们厂可得好好干啊。”
林湘笑着朝她敬个礼:“那是必须的,肯定好好为人民服务!”
贺鸿远在过道等媳妇儿出来,瞧着林湘笑容灿烂,似春日阳光驱散着冬日严寒,能令冰雪消融,贺鸿远弯了弯唇,自己也没有察觉地浅浅一笑。
来到西丰市,天寒地冻的已经比在金边市冷上许多,林湘和贺鸿远下火车前就穿好了棉袄,全副武装准备迎接冬日。
小王盯着下车离开的两人看了看,喃喃道:“那男同志应当是个级别不低的军人,女同志是做汽水的工厂里的,倒是挺般配。”
刘老爷子见对面的空座被新上车的乘客占据,收回视线道:“没想到金边市还搞出了新汽水,味道不错。可以让招待所都放一些,回回都是橘子汽水,看着都腻了,来点新鲜的也不错。”
小王心中惊讶,没想到那椰子汁还有这造化:“好,等回去我就通知下去。”
省城招待所可不少,那119椰子汁订单又要多起来,更别提在政府部门的招待所放着,不仅仅是订单的问题,关键是有面儿,全是在大领导跟前露脸,底下人瞧着也要揣摩一番上政府招待所的新果汁有什么用意,后续跟进起来,不得了啊!
林湘哪里知道自己坐趟火车还稀里糊涂帮厂里椰子汁扩了门路,此刻她正挤下火车,站在站台上感受到萧瑟寒风。
久违了,这熟悉的冬日寒冷。
在金边市待久了都快忘了冬天其实如此寒冷,林湘裹紧棉袄,再围上提前准备好的围巾,同贺鸿远一道往火车站外去。
阔别西丰市许久,林湘再次来到这个当初自己一心逃离的城市,心中只有些许情怀飘荡,总归是穿越过来待的第一个地方,也算是自己在这个年代的家乡吧,时过境迁,如今的自己已经结婚,工作蒸蒸日上,看着西丰市也顺眼起来,哪怕是萧瑟凋零的冬日景象也颇为亲切。
两人没多耽搁,在西丰市客车站上车,闻着难闻的汽油味儿摇晃一路到了五星公社,再搭了老乡的驴车回贺鸿远老家永和大队。
赶驴车的老乡觉着这年轻小伙儿眼熟,多问两句这才想起来:“是贺桂芳那个当兵的儿哇!”
贺鸿远面露微笑:“是,杨大爷,我和媳妇儿休探亲假回来看看。”
“那感情好,你娘肯定惦记你。”五星公社人人都知道贺桂芳一个寡妇带大孩子不容易。
驴车赶了五里地终于到达永和大队,触目所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只是如今寒冬里,地里没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土地光秃秃一片,只有部分社员在挖水渠,为明年开春播种做准备。
“你家是哪座房子啊?”林湘迫不及待想要寻找男人从小生活的痕迹,直到望见不少茅草房,土胚房中有一栋规整漂亮的青石瓦房,立刻指了指那抹青色,“是那里吗?”
贺鸿远点头,左手握着林湘的手掌朝东偏了偏,直到指尖远远指向一个小黑点:“我们家以前住那儿,茅草房,刮风下雨要漏水的,要是风太大了,房顶都可能被掀走。后来我当兵攒了些钱,回来重新盖了房子。”
盖的是整个大队最漂亮最结实的房子。
林湘也喜欢房子,喜欢漂亮的大房子,视线中青石瓦房大气磅礴,平平整整地坐落在山水田野间,气派极了,她眉眼一眯,弯弯的月牙儿露了出来:“不错,贺鸿远同志很能干嘛。”
跟表扬小学生似的。
贺鸿远轻笑。
青石瓦房烟囱中炊烟袅袅,贺桂芳正忙碌准备着饭菜,家里老大老二媳妇儿也过来帮忙,连带着各自的孩子在厨房扇火。
当年贺桂芳收养了两个抗战时期成为孤儿的小子,如今两人都成家了,平时经常过来看看娘,这回听说贺鸿远要带着媳妇儿回来,两家人都拎着前阵子大队分年猪的猪肉过来,一定要好好招待。
“娘,我刚在门口远着望见队里来了人,瞧着挺不一样的,是不是鸿远和他媳妇儿啊?”老二媳妇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就那么模模糊糊地一看,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瘦漂亮,她当即就觉得肯定是鸿远和他媳妇儿。
贺桂芳往围裙上一擦手,快步往外去:“我瞅瞅去。”
等走到院子里,正巧赶上大门处传来动静,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不是自己儿子和儿媳,还能是谁!
只是儿子手臂明显吊着,吓得贺桂芳脸色突变:“这是咋啦?”
贺鸿远早有准备,忙开口:“娘,救人受了点伤,不打紧,湘湘非要我吊着手臂,就是看着唬人。”
林湘也知道不能吓着婆婆,帮丈夫打圆场:“娘,鸿远的伤休养休养就是,您别担心。”
“哎,那就好。”贺桂芳哪里不知道当兵的危险,遇上啥困难都要冲在最前头,受伤都成了家常便饭,可伤在儿身,自然是痛在娘心。
一转身,她忙叫大儿媳:“菊英,家里猪蹄还有一对,抓紧炖上,给鸿远补补。”
林湘听着这话一乐,抿唇偷笑望向男人:“以形补形哈哈哈哈。”
贺鸿远:“”
自己媳妇儿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
接风宴丰盛得堪比过年,等贺桂芳收养的两个儿子帮着挖水渠回来,林湘见到了面向挺老实憨厚的大哥二哥,大哥张坤在队里种地,每天干活能拿满工分,老大媳妇儿曹菊英当的记分员,活计轻省,是香饽饽,这是队里给军人亲属的优待。张坤和曹菊英育有一子,已经上小学了,最崇拜的人就是三叔贺鸿远,长大了也想当军人。
二哥魏广德在县城糖厂工作,也是当初贺鸿远战友帮忙安排的考试机会,魏广德自己考上了,成了一名临时工,经过三年勤勤恳恳的工作,如今已经成为正式工,连带着自己媳妇儿吕艳也进了厂,在食堂当临时工,一家子日子过得不错。魏广德和吕艳的闺女六岁大,明年就要上小学一年级,见着三叔三婶回来可高兴,就是怯生生的,叫了人就躲她娘身后去了。
军人亲属总有几分优待,老大和老二一家都念着贺桂芳和贺鸿远母子的好,这些年贺鸿远在外当兵,难以常年在母亲身边照顾,两家人顾着贺桂芳也尽心尽力,这回更是为了招待贺鸿远和林湘,把家里压箱底的荤腥都端上桌了。
“弟妹是第一回回来,快多吃点,你们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干净了,床是新打的,床单被子也是新的,安心住着,好好过年啊。”曹菊英和吕艳热情招呼着林湘。
林湘见这一家子都好相处,心中越发欢喜:“大嫂,二嫂,你们辛苦了,这菜真是比过年都丰盛。”
“听说你们要回来,我们是抓紧去换肉,备的比往年都多,今年必须过个好年!”张坤给贺鸿远倒了队里打的白酒,三兄弟准备好好喝一回。“尤其是鸿远这回回来还带了媳妇儿,婚一结总算是宽了娘的心了。”
贺鸿远接过大哥手中的酒瓶,替张坤和魏广德添上,举起酒杯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这些年回来的时间少,多亏你们照顾着娘,这杯酒我敬你们。”
林湘听着这话也举起倒上了椰子汁的搪瓷盅跟上:“我也敬你们。”
老大老二两家人哪里受得住这个,忙道:“说这些好见外,真要算起来,没有娘哪里有我们两个,没有你帮衬,我们日子哪能过得好?”
贺桂芳瞧着这一大家子还让来让去的,笑得脸上褶子都现了出来,忙招呼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吃菜!”
土豆红烧肉飘香,黄豆猪蹄软糯,青椒肉丝清爽可口,再蒸了鸡蛋羹,炒了道白菜,包了饺子,蒸了一盘玉米面馒头,最后端上一盘贺鸿远最爱的咸鸭蛋,叙着旧吃饭,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
到最后,林湘看着贺鸿远同大哥二哥喝得兴起,在老家的贺鸿远更是难得地卸下所有防备与尖锐外壳,同人谈笑风生。
大家都没离席,说着话逗着两个小的,林湘提前准备了几颗奶糖和两盒草原小姐妹饼干给侄子侄女,有吃的一下就拉近和小孩儿的距离,两个小朋友围在三婶旁边说话,好奇地问她在岛上的生活,还抱着椰子汁咕噜咕噜喝,一个劲儿说好喝。
“三婶儿,咱们城里也有这个卖吗?”强子有压岁钱,以前爱攒着让娘给买橘子汽水,现在他想以后买椰子汁。
林湘笑:“现在我们的椰子汁还没卖过来,等着吧,以后肯定卖到西丰市来,卖去全国。”
八岁的强子和六岁的小梅虽然不太懂,但是狠狠点头:“好!”
二哥魏广德闻言同林湘交流一番工厂情况:“你们食品厂真挺厉害啊,这椰子汁好喝。我们糖厂产的糖你们快尝尝,今儿带了半斤过来。”
一阳县糖厂规模不算大,可也是老字号了,其中当家的高粱饴味道很不错,林湘尝了一颗夸赞道:“味儿真好,比我在供销社买的还好吃。”
“过几天我再内部买点其他糖回来,过年还是得多吃糖啊。”魏广德提起自己工作的地方那叫一个骄傲,滔滔不绝道,“要是以后我们厂能去糖酒会的话,搞不好也能卖向全国,不过不容易哈哈哈。”
林湘听到糖酒会三个字突然来了兴趣:“是展销会吗?”
“是,就前年开始大规模搞起来的,每年开春举办全国糖果和白酒啤酒展销会,去的都是大厂,我们这种县城小厂去不了,听说各个省去的领导不少,很多厂去一趟就能卖东西出去,要是真有本事,兴许真能卖向全国。”
林湘心念一动:“啤酒白酒能去,那卖汽水果汁的能去吗?”
反正都是水,大家区别也不大嘛!
要是二厂能去,兴许真能把椰子汁带出去。
不过去全国糖酒会不能只带椰子汁去,东西太少显得寒酸,得再开发些新口味的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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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二厂并不知道什么糖酒会的消息,赵建军正接着电话结巴着差点说不出话来。
等电话一挂,他脑子都是懵的。
省城粮油公司通知他给各大招待所供应椰子汁,其中不乏政府机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最后还提了一句,听说是省委某领导点名的119椰子汁供应,问赵建军哪来的关系。
赵建军摸了摸锃亮的脑门,不禁怀疑自己:“天上还能掉馅饼?还是说我有什么失散多年的亲戚在省委当领导?我怎么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