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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趟浑水

    表叔李纭最先找的人是谢欺花。

    但她显然不打算交出李家?遗孤。

    打去?的第?一通电话以?那句“神经”结尾。李纭还没反应过来, 谢欺花就挂断了。他再打过去?,发现被拉黑了。

    监护人联系不到,他给?当地派出所打去?, 咨询这俩兄弟的住址。对方说这属于公民的隐私, 不便透露。李纭抓耳挠腮,说自己可以?证明是孩子的亲属, 对方说:“那你过来一趟吧。”

    一个月后。李纭踏上中国的土地。

    他如此大费周章,并非毫无缘由。

    李纭是李封光的堂弟, 从小在美国生活,和堂哥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他是独生子, 不像李封光, 光亲兄弟都四?五个。李封光不是祖父第?一个孩子,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却是第?一个回国发展的。后来谁也没想到, 他会变成最有?出息的, 却也英年早逝。

    李纭离李家?的纷扰很?远, 他父母也是,不愿意参与这些权利的争夺。

    可李纭之所以?一定要蹚这趟浑水, 是因为?他好赌。李纭没赌到负债累累的程度, 但家?里的资产却一直在变现。

    他需要一笔横财。

    以?满足他的赌瘾。

    于是他看上了堂哥的遗产。

    李纭没贪心到那个份上,集团斗争他不懂, 也玩不过那些老家?伙。他想起堂哥曾透露过在旧金山有?宅邸,是准备和堂嫂养老用的。趁着大家?在争夺股份,李纭把?心思动到那套房子上。

    他想把?房子卖了,带着最后的希望去?拉斯维加斯, 尽他财运搏一把?大的。

    他向律师咨询过,这套房子在本地的法律中被堂哥的子嗣们继承, 也就是李尽蓝和李平玺。只要把?他们带回来并且和成立抚养关系,他就能够拿到这栋价值两千万美金的临海豪宅。

    所以?李纭才来和谢欺花打商量。

    只是没想到,开?头就屡屡碰壁。

    此时此刻,天河机场内。

    李纭一筹莫展地坐在行李箱上。

    他下载了一个国内的搜索软件,碰运气般的,输入“李尽蓝”三个字。没成想,跳出来的讯息让他眼?前一亮。

    【感谢李老师对我家?孩子悉心培养!数学119分上岸!下一站,襄中!】

    而那张合照里,和孩子一起坐在书桌前的人,不是堂哥的长子又是谁呢?

    李纭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打去?电话。

    电话接通,的确是李尽蓝的声音。

    李纭说自己来是想和他叙个旧。

    两个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因为?堂哥不常带孩子们回美国,李纭对李尽蓝的印象还在他小时候。堂哥的这个孩子,像他爹,话不多,眼?是很?中式的丹凤,瞳仁漆黑冰冷,即便是定定看着你,也无法感受到情绪。

    他们在车站附近的面馆碰头。

    李尽蓝坐在了餐桌的斜对角。

    李纭从热腾腾的面碗里抬起头来,递给?他一双筷子:“你的那碗加了辣子,叔叔还记得?你爱吃辣。”

    李尽蓝看着汤碗里厚厚的红油辣子,面无表情:“爱吃辣的是李平玺。”

    “抱歉哈。”李纭让老板再做一碗。

    李尽蓝拦他:“不用,凑合吃吧。”

    李纭吃的很?快,吃完就开?始讲述自己是如何远道而来,和这一路的见闻。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观察李尽蓝的脸色。直到李尽蓝放下汤碗,擦嘴,再次以?记忆里冰冷的眼?神检视他。

    “说重点。”

    李纭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紧接着他做担保:“你放心,我只要一半的钱!房子一挂在网上卖了,立马分款!绝对不耽误你和你弟的生活……这笔钱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尽蓝听完了才拒绝:“不干。”

    “那我们就说定了……”李纭话到一半急刹车,“什么?你说不干?!”

    “我和平玺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们不想回美国,也不想和那些人见面。”

    “好?哪里好了?你现在可是连书都读不上,到处当家?教?接私活儿呢!”

    李尽蓝立刻警惕起来。

    “你调查我?你想做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李纭见他心怀戒备,只好说,“叔叔这是关心你。”

    李尽蓝随即起身:“走了。”

    李纭又喊了他几声。

    李尽蓝是头也不回……

    李纭前后又约李尽蓝见了几次面,他饭照吃、旧照叙,一提到去?美国,立马垮脸走人。李纭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事儿,他去?了武汉本地的派出所,终于查到弟弟李平玺的部分信息。

    李纭打车到李平玺的小学,刚想进去?就被保安拦下来,保安问他是谁。

    “我是李平玺的表叔。”

    “表叔?”保安狐疑地看他一眼?,“那你给李平玺的班主任打电话。”

    李纭说我不知道他班主任是谁。

    保安略一思索:“就七班李平玺嘛,我认得?他姐,你给?他姐打电话。”

    “抱歉,我也没有他姐的电话……”

    “那怎么证明你是李平玺的表叔?”

    李纭慌了神,说我认识李平玺的哥哥,又说我认识他爸妈。保安说我认识派出所的民警,你再不滚就报警。

    李纭只好灰溜溜离开?。

    李纭不束手无策,或者说,一个混迹在社?区的青年,鬼点子不是一般多。他在武汉待了一阵,了解到一些事,并且带着这些重新杀回李尽蓝面前。

    “她每个月都在领你们的抚恤金。”李纭说,“你们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愿意养你们,就是因为?这一笔抚恤金吧?该不会……你挣的也要上交给?她?”

    李尽蓝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纭只是和他算了一笔账。

    “为?了让你弟读下去?,你接家?教?的活儿,一个月也就挣个四?五千,交完你弟的学费连吃穿都不够。你难道不想过自己的人生吗?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地方吧?你爹在天上怎么看?”

    谈及李封光,李尽蓝才露出了裂缝。

    “……他人都不在了,别说这个。”

    “堂哥和堂嫂对你有?多少?期望啊,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在你身上?他们就希望你守护好你们家?的产业,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以?后才能多结交些上层人物,重新夺回你家?的集团。”

    “而且……”李纭咬牙,“你难道不觉得?那起飞机失事很?古怪吗?为?什么偏偏是那天的航班?说不定———”

    李尽蓝不可置信望着他。

    李纭知道他动摇了。

    他正要再添一把?火。

    李尽蓝却是转身就走。

    “……我操了!”李纭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也是破罐子破摔,“李尽蓝我跟你说!你和你弟必须跟我回去?!”

    李尽蓝丝毫不怵李纭,也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再来找我,我就报警!”

    “报警?来啊,把?你也一起抓了!”

    李尽蓝眉头深蹙:“你什么意思?”

    “天天书也不读,就在外面卖课……你这根本不是正经收入吧?而且你的大学生身份也是凭空捏造的,如果那些学生知道你连十六岁都没有?,自己还是个孩子,会继续买你的课吗?”

    这是李尽蓝的秘密。

    李纭拿这个威胁他。

    “没人买你的课,你负担不起你弟弟的学费,你觉得?谢欺花会养你们吗?根本不可能!她要是想养你们,当初你爹妈出事那会儿就把?你们接走了!而不是让你们一路逃亡、一路南下!你觉得?她养你们是为?什么?因为?好心?因为?你们能给?她钱啊!如果有?一天你给?不了了,你猜她会不会……”

    李尽蓝咬紧了牙关,心被抛入大海,像失了事的飞机,没有?任何征兆。

    李纭见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这才重新摆出慈爱的神色。他拍了拍李尽蓝单薄的后背,“我也是心疼你和你弟弟,别被谢欺花给?利用了还不知道,她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

    她能真心对你好吗?

    这句话在李尽蓝脑海里回荡。

    直到回了出租屋,姐姐的朋友也在,和他打招呼,问他怎么魂不守舍的。

    李尽蓝笑说没事,转身回房。他一进去?就锁上了房门,快速清点着财物。

    走?离开??逃?再逃?还要逃吗?

    再次丢下弟弟?还是告诉谢欺花?

    李尽蓝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感到绝望和无助,经历了这么多,原来还是连一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可他又没有?奢求太多。李尽蓝只是想托着年幼的弟弟,平平安安走下去?。

    李尽蓝察觉到手腕的刺痛。

    他倏然从惶恐里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在拿美工刀自残。

    这就是他手腕上第?一道伤痕。

    一个人到了走投无路时会这样吗?

    李尽蓝在卫生间?里清洗着血迹。

    夜已经深了。

    秋风啊,在楼道里来回扫荡。

    李尽蓝就着暗淡无神的路灯,走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碘酒和创可贴。坐在窗前,他仔细地给?伤口涂抹碘酒。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会轻易了结生命的。李尽蓝很?明白?自己,即使当初在黑麦镇那样的绝境,他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从家?里遭遇破产,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靠他的主观能动性才走下去?。

    他本应该强韧。

    是的,为?什么如今却被绊了脚?

    绊住他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李尽蓝给?谢欺花发了消息,三句话。

    他问她在不在,问她知不知道李纭。

    “如果我挣不了钱,你会……”

    消息一发出去?,他就撤回了。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她不会的。

    下一秒,谢欺花来电,问他怎么了。

    李尽蓝说没什么,问她怎么还没睡。谢欺花大笑,说忙着挣大钱呢。她总是因为?钱的事而高兴……他的姐姐。

    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独自在异地奔波,人会倍感孤单,那是一种消亡的情绪;入秋后天气也冷了,需要更多的温度去?和生活抗争。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总之,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李尽蓝忙碌的时候,空闲的时候,赶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晨起的时候,入眠的时候……他会时常地想起谢欺花。

    “姐姐,我……”李尽蓝欲言又止。

    谢欺花淡淡“嗯”一声,等着下文。

    我很?想念你。

    别丢下我们。

    “注意休息。”

    第18章 告诉她

    李纭对李尽蓝说:“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最迟李平玺念完小学,你们必须跟我?回去。”

    李尽蓝很清楚,李纭的忍让屈从于他的财欲。这么个赌客, 如?果把他逼急了, 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

    李尽蓝只能应下。

    那时是一月份。

    他要回武汉过年,让李纭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 李纭说我?哪也不?去。

    “要是你带着你弟跑了怎么办?”

    他露出深谙此道?的、猥琐的笑容。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 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们,不?, 是守着你, 守到明年六月份,亲自把你们接到美国?。”

    李尽蓝冷冷看着他,说随便你。

    李尽蓝继续着劳碌奔波的生活。

    二月, 过年那十多天, 他回武汉了。

    李纭始终跟着他, 却躲着谢欺花。

    “这个臭碧池,防我?跟防什么一样, 那天我?给她打电话, 说是你的亲戚,她一下子就把我?拉黑了……”李纭把烟头摁灭在墙根,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有那个躁郁症?”

    李尽蓝没理他,站在巷子口,望着不?远处正在买早餐的谢欺花和李平玺。

    “喂———”李纭感到他很没意思?, “你该不?会?真的把她当亲人了吧?”

    “她来了。”李尽蓝说,“走开。”

    李纭切了一声, 双手揣兜里走远了。

    谢欺花拎着三杯热豆浆,李平玺拿着两大?份猪肉馅蒸饺。他们走在前头,李尽蓝跟了上去,接过弟弟手里的食物。谢欺花问他晃哪去了,让他买的黄鹤楼买没买,李尽蓝说买了一条。

    “嗯,我?最近在教科三,今天有学员考试,那些考官都要分烟。”谢欺花拿热乎乎的豆浆来暖手,又递给李尽蓝一杯,“待会?回家?吃完饭,辅导你弟做作业,帮他搞一下那些错题。”

    李尽蓝点头说知道?了。

    谢欺花拍了拍他的肩。

    “最近上课还挣了些钱吧?”

    “挣了,交完学费还有六七千。”

    李尽蓝又问:“要……交给你吗?”

    “给我?干嘛?你自个儿留着花吧。”

    李尽蓝说好吧,谢欺花依旧盯着他,表情像有话要说。“怎么了?”李尽蓝问,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阵不?安。

    “你那个……”她揉着鼻子。

    “李家?的一个亲戚来找我?了。”

    李尽蓝连呼吸都暂寂:

    “……哪个亲戚?”

    “不?知道?,一直给我?打电话。”谢欺花嗤之以鼻,“我?就把他拉黑了。”

    李尽蓝松了一口气,谢欺花问有没有打给他,他摇头,她又说:“等你弟上完小学的,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李尽蓝的心又提起来:“什么事?”

    “反正就是有事嘛。”谢欺花咬着一根烟,没有抽,含含糊糊地说。

    到家?,三个人吃完早饭。盯着李平玺拿出作业本,谢欺花驱车离开。

    先去驾校接考生,再去考场,谢欺花一路叮嘱:“平时都教过你们啊,三条线路三个方向,点刹提前踩。左转转大?弯,右转转小弯,先灯光后起步,起步一踩二挂三打,打什么?”

    “左转向灯。”学员们异口同声。

    “是的,没打转向灯是扣完啊。”

    看着学生们进了考场,谢欺花还要在冷风里站岗。高?教练走到她旁边。

    谢欺花递烟给他。

    “不?抽不?抽。”高?教练指嗓子,“最近天气干,火气又大?,都喊哑了。”

    “少发火撒。天天都听学员骂你。”

    “骂我??我?骂他们还差不?多!”高?教练又说,“今年最后一次送考了。”

    “还真是难啊。”谢欺花感慨。

    “今年你可挣了不?少啊。”高?教练褒贬她,“怎么年纪轻轻就钻到钱眼里去了?好不?容易上个大?学,不?认真学习也不?谈朋友,一天到晚往驾校跑,我?看今年分红你起码有好几万。”

    谢欺花眉眼弯弯,高?教练又问:

    “你一个学生挣那么多钱干嘛?”

    谢欺花但?笑不?语,把烟别?再耳边。有学生被?考官带出来了,她上前递烟。

    “这是我?们虹隆的。”

    她给安全员使眼色,对方接过烟放在车里,朝她笑了笑,这事就算成了。

    年后,李尽蓝很快就回襄阳上课了,李平玺在备战初中的自主招生考试,报了个培优班。谢欺花则勤勤恳恳地搬砖。上学期临时抱佛脚,每科都是低空飞过,绩点谢欺花是看也不?看。

    比起绩点,她更爱看卡里的存款。

    学习让人忧心,而赚钱使人快乐。

    与此同时,李纭也有了新动作。

    某次李尽蓝去给学生上课,刚出书房就看到了自己的堂叔。他正在和学生家长聊天,聊的那是一个不?亦乐乎。

    李尽蓝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教得怎样。”李纭说,又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家?尽蓝啊,大?四?保研了,就爱挣点零花钱。”

    家?长说小李老师教学能力很优秀,孩子上个学期提了不?少分,多亏了他。李纭喝着茶,不?动声色和侄子对视。

    李尽蓝阴沉着脸色。

    两人走出了居民楼。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尽蓝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谢欺花说?”

    李纭也很直接。

    “说什么?”

    “回美国?的事。”

    李尽蓝沉默片刻:“我?尽快吧。”

    “尽快?这都快到六月份了,你该不?会?想……”李纭突然变了脸色,“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上楼揭发你?!”

    李尽蓝说这周末就去和谢欺花坦白。

    “……你别?逼急我?了。”

    李纭离开前浑他一眼。

    于是,李尽蓝回来得很突然。

    “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平玺正要出门上培优。

    “最近太累了,我?给自己放个假,回来休息一下。”李尽蓝侧身进了门。

    “这么好!”李平玺喜笑颜开,“你赶紧告诉姐啊,咱们晚上出去吃!”

    李尽蓝正要找谢欺花,只是这个找,必然是不?能让李平玺知道?的原因。

    李尽蓝问:“姐她现在人在哪儿?”

    “在驾校吧,你要去找她?现在?”

    “就问问。”李尽蓝看着李平玺出了家?门,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书包。

    里面?是一沓沓的红钞票。转账,他怕谢欺花不?会?收,所以都换成了现金。

    他再次清点完了数额,背起书包。上了街边的公交,抱着书包坐在窗边。

    这事该怎么和谢欺花说?她会?不?会?觉得麻烦?李尽蓝思?虑,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她对他们的情感有多少?

    如?果他厚颜无耻去求她……

    不?。李尽蓝开不?了这个口。

    李尽蓝到了虹隆驾校。

    远远的,他就看到谢欺花。

    五月末已经很热了,太阳也大?,她穿白色的短袖短裤,日光暴晒着皮肤。

    她在指挥教练车侧方入库,忙着打电话,片刻后才笑道?:“压线了撒。”

    笑的时候,谢欺花既不?客气也不?疏离,酒窝像落在光晕里的一粒尘埃。

    李尽蓝下意识站直了,像被?她审视,即使她连看都没看到他。至此他发现了,长辈的威压并不?需要通过血缘来唤醒。她比他大?,他服她管,这种亲缘的效力产生了,让他不?敢再欺瞒。

    告诉她。

    求助她。

    姐姐会?想办法的。

    李尽蓝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谢欺花依旧在打电话。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李尽蓝,对。”

    对面?说了什么,谢欺花烦躁应着,又敷衍道?:“那怎么办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按你说的那样办呗。”

    “心疼?”谢欺花轻嗤。

    “反正也不?是亲弟弟。”

    李尽蓝从错愕到惶恐,再到释然。

    他的眼底,再也没有任何的光彩。

    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吗?

    他转身离开,到门卫处时,还是卸下了装满钱的书包。“给谢欺花的。”

    他对门卫说完,无声无息地离开……

    谢欺花等了很久,才等到朋友的这一通电话。对方向她确认了学生姓名。

    “李尽蓝,对。”

    “你真打算给他找学上啊,初三转学籍那么麻烦。”朋友仍在喋喋不?休,“转公办学校,既要改户籍,又要换档案,也不?知道?他之前的那个私立学校好不?好办……反正很费钱的呀!”

    “那怎么办呢?”谢欺花不?以为?然,李平玺学籍不?也照样办下来了么,“也不?是第一次托你办这个事儿。”

    “行?吧行?吧,那我?帮你办着吧,正好学生也快放假了,肯定有招生办愿意收的,先说好,钱这个事儿……”

    “就按你说的那样办呗!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哪有孩子的前途重要?”

    “话是这么说呢,转校费花个十几万你就老实?了,你是真不?心疼钱啊。”

    “心疼?钱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

    谢欺花被?晒得目眩,抬手遮了遮。

    “你就不?怕他以后不?报答你?”

    “报答啥?他以后爱去哪去哪。”谢欺花淡哂,“反正也不?是亲弟弟。”

    “你就嘴硬吧你!”朋友笑话她,“家?底都快给这俩兄弟掏空了!”

    “我?去你!别?咒我?啊!”谢欺花骂,“不?吉利!我?这儿还挣着钱呢!”

    她挂断了电话,继续指挥着学员练倒车入库:“你的后视镜是摆设咩?”

    学员这时候才知道?去看后视镜。

    “看反了喂!左边啊!左边!”

    “……”

    忙碌了一天,谢师傅终于在傍晚时分下了班。夜班不?归她管,按照惯例,到门卫处打卡下工,却被?老头拦下。

    “有人给你一个东西。”

    是个蓝白渐变的书包。

    谢欺花认得这个款式。

    这是她买给李尽蓝的。

    谢欺花打开,发现里面?全是红钞票,一时惊得合不?拢嘴。门卫也吓一跳:“咿呃,那个小男生这么有钱啊?”

    “你和他……”老大?叔瞬间脑补出一系列的狗血桥段,“是男女?朋友?”

    “不?,大?爷你误会?了,他是我?弟。”谢欺花意识到不?对劲,“他……”

    该死。

    谢欺花驱车往家?去。

    她一把推开了家?门。

    “李尽蓝!”她鞋都来不?及脱,急忙在客厅里巡走了一圈,“你出来!”

    她把塞满钱的书包甩到沙发上。

    “这些钱是什么意思??!啊?!”

    无人应答。

    谢欺花愤怒地闯进卧室。

    “李尽蓝!你他妈……”

    她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

    像塞了一团梗湿的棉花。

    李尽蓝端坐在床头,平静而悲伤。

    他望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

    鲜血顺着手腕。

    坠落在地面?上。

    啪嗒、啪嗒。

    第19章 惊堂雨

    谢欺花大步上前, 用力掰开李尽蓝的手,把美工刀狠狠摔在一旁。

    血珠溅了几粒。

    看他腕间?的伤,新旧交加, 斑驳如墨渍, 谢欺花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她用衣袖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擦拭。

    更多的血涌出来, 伴随着铁锈的腥。

    谢欺花终于?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

    疑惑、心酸同?愤慨, 竟无?以复加。

    谢欺花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耳光。

    李尽蓝仿佛才?回过神来, 拿另一只手捂着脸, 怔怔望着她。伤害自己,他眼里却没有水光,没有痛苦, 有的只是无?休止的迷惘。但手腕连贯小臂, 深浅不一的疤痕, 昭示着他的熟稔。

    他这?样伤害过自己许多次。

    而谢欺花察觉得晚极了。

    她气?得浑身颤抖,李尽蓝又太无?辜, 像还没睡醒。她抬手又给他一巴掌:“醒了没?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谢欺花轻蔑而嫌恶地俯视他, 在黯淡到神魂都?灰飞烟灭的房间?里。突然,她拉开窗帘, 让惨淡的天光照进来。

    “你他妈看看!李尽蓝!你知道多少不如你们的人还在社会上苟延残喘吗?有的人连饭都?吃不饱,连床都?睡不起!有的孩子更可怜,就?和去年的你们一样,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他们可遇不到我这?样的烂好人!”

    “只有我!只有我!”谢欺花指着自己通红的鼻尖, “只有我他妈像个傻逼一样,养了你弟这?个没用的东西?, 还他妈要养你!你还真以为谁都?像我这?么好心吗?你要死谁拦着你啊!”

    谢欺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李尽蓝晦涩地:“姐……”

    “走!走!”谢欺花咬着牙拉起他,“医院!医院!难道要我请你吗?”

    谢欺花拽着他上车,李尽蓝被严丝合缝扣在副驾上。晚来天欲雨,下午的明媚春光消失殆尽,只剩坠重乌云。

    不断羁押、难以抵挡的。

    咆哮着冲撞江畔和城池。

    谢欺花一脚油门踩向雷暴里。

    晚高峰,到处都?在堵!到处!

    “我操!”谢欺花一拍方向盘。

    李尽蓝没见过谢欺花在行驶时耐心全无?,这?是第一次;她不像以往那样用粗鲁的言语来发泄,这?也是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她动手打他。

    李尽蓝的脸颊灼烫似焰。

    “姐……”他再次试探地开口?。

    “滚!别叫我姐!我不是你姐!”

    谢欺花攥着他血淋淋的手腕,一扯一拽,拉着他去挂号。李尽蓝感觉手腕在她收束的力道里撕裂。他嘶一声,谢欺花没有松开,看垃圾一样看着他:“痛?你现在终于?知道痛了?”

    李尽蓝去科室看伤、上药和包扎,大夫看着他的左腕叹息:“年轻人啊,有什么想不开,要这?样作?践自己?”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谢欺花插着腰冷笑,“一天到晚书也不读,他早在社会上烂透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接触了什么人,谁又给他灌输了什么非主流观念,小小年纪就?学会自残!”

    李尽蓝抠着绷带不言语。

    谢欺花说他精神有问题。

    “大夫,我看他不应该来看外科,他应该看精神科,他就?是脑子有病!”谢欺花搡他一下,“你看他搞这?个死出,当时我叫他他也不应,就?拿个小刀喇自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这?个……”大夫委婉地劝说,“我还是建议家长先和孩子好好沟通。”

    “我没法?儿和他沟通!”谢欺花瞪着李尽蓝,“他有病!他没救了!”

    大夫心想,你这?也不像没病的样子。

    “孩子是不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李尽蓝摇头,不是。

    “那就?是情感上遭遇了什么……”

    情感挫折。李尽蓝依旧摇了头。

    “那是不是你姐太……”

    李尽蓝的头摇得更厉害。

    “行了!这?能问出什么呀!真是白?费我的时间?!”谢欺花不耐烦地起身,“走!我还得去接你弟放学呢!”

    拿了药,出了协和医院,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离停车场还有些距离,谢欺花在大门前买了一把伞。

    “真是浪费钱!”她抱怨,“医生也是庸医!最?后怎么还扯上我了?简直冤枉好人!难道我管你也有错了?”

    李尽蓝打断她:“你管我吗?”

    谢欺花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尽蓝只身走进雨中。

    “不是,说你有病,你还真犯上了!给我回来!”谢欺花气?得把伞一摔,快步蹿进雨幕里,从身后掰正他。

    “你不用再管我们了。”

    李尽蓝生硬地别开脸。

    “不是,你人格分裂啊?”谢欺花更纳闷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到底受什么委屈了你?”

    “就?像你之?前说的。”李尽蓝心灰意?冷,嘴角重重扯下,“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自生自灭了,不是吗?”

    “那不然呢?你当初在黑麦镇,那么难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就?……”

    “那我为什么还要回去?回到那种没有人管的生活?”李尽蓝声音颤颤,夺眶的眼泪被逐渐滂沱的大雨淹没。

    见过光的灰蛾,还如何回归黑暗。

    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法?忍受孤单。

    “……那样还不如去死。”

    死,死。

    谁准他?

    谢欺花刚消下去的火又被点燃,直指着天灵盖。她再次扯住他,这?次用了歇斯底里的力度:“你这?个贱人!”

    她攥紧他那伤痕累累的手腕,没有任何顾忌,单纯报复一样,又是泄愤。

    鲜血渗出了绷带。

    “你他妈死什么死?李尽蓝,亏我以为你多有能耐多能活呢!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废物!你弟也是个废物,你们李家一家都?是讨债鬼!你们这?一年来花了老娘多少钱?你敢算吗?!”

    “我他妈还……给你们到处找学上,托那么多关系、花那么多钱!我他妈欠你们的!听着,你们姓李的兄弟俩在我家骗吃骗喝了一年,你们敢死就?完了!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别扯淡了。”李尽蓝面?无?表情,却已经撕破了一切的面?纱,露出最?真实的内心,“你压根没想着管我们,你下午还跟李纭说要把我送走。既然已经不打算养了,为什么还对我好?”

    “谁说要把你送走了?”

    谢欺花感到莫名其妙。

    李尽蓝:“你下午在驾校,那一通电话,难道不是打给李纭的吗?”

    “放屁!我不是在想办法?弄你的初中学籍吗?”谢欺花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李纭又是谁?给我说清楚!”

    濛濛雨幕中,两厢沉默。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消退。

    “你……当时不是在和他打电话?”

    “我打电炮呢!你自己听岔了吧!”

    谢欺花一身的躁郁无?处消褪,像一股脑撞到南墙,结果发现这?个南墙是软绵绵的豆腐渣工程,既恼火又无?奈:“我的少爷,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李尽蓝尚且处理着崭新的信息,木讷地被推上车。谢欺花自己都?湿透了,还是先递去一条毛巾:“擦擦。”

    他是病号,有什么办法?。

    李尽蓝擦拭腕口?的伤。

    谢欺花再次驱车上路。

    “说吧,你们家那个亲戚……李云龙是吧?他怎么了?他对你开炮了?”

    李尽蓝眼眶还泛着潮红,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阐述着表叔李纭的事。

    说到李纭以未成年家教这?事威胁他,谢欺花没忍住,骂了一句极脏的。

    “他有病是吧?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我早晚要派人去弄死他!”

    李尽蓝低声说:“我怕你觉得……”

    “我没觉得!你别老恶意?揣测我!”

    谢欺花最?烦他这?样:“钱钱钱,我早就?和你说了,年轻人别掉进钱眼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我是不是早告诫你了?我早劝你找个学上,你不听,结果把自己整抑郁了都?!”

    “还好你姐我未卜先知,给你把学校的事儿搞定了。以后呢,你就?别做你那破家教了,收拾心情好好读书!”

    李尽蓝迟疑:“那钱……”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生怕他不信,她把兜里的手机扔给他:“你看看我的银行卡余额。”

    李尽蓝擦净屏幕上的水渍,点进界面?一看,入账两万元的消息弹出来。

    “放心吧。”谢欺花盯着路况,“既然你们俩喊了我一声姐,那我就?能供你们一天吃穿、让你们上一天学。”

    “……谢谢。”李尽蓝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无?端的误会和猜忌感到局促。

    车窗外,晚春雨还下个不停。

    像青春期那纷扰无?序的心绪。

    谢欺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忍不住嘲笑:“行了啊,窘得耳根都?红了,这?事过了,别再想了。”

    “好。”

    “以后也别再弄自己了。”

    “嗯,以后再也不会了。”

    “也别再搭理那个李云龙了。”谢欺花抬了抬下巴,“让他自生自灭。”

    “好。”李尽蓝说,“自生自灭。”

    “要是他还敢来骚扰你,你就?给我打电话。”谢欺花大拇指朝自己,“敢欺负我的兵,我看他是活腻味了。”

    心结被解开,李尽蓝也轻笑了起来。

    “待会儿回家啥也别和你弟说啊。”

    才?不会呢,太丢脸了。

    “……我不会说的。”

    谢欺花又开了一会儿车。

    李尽蓝低头看手腕的伤。

    “疼不疼?”谢欺花习惯在打个巴掌后给颗甜枣,“我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怎么管你们,也是我疏忽了。”

    “没有。”李尽蓝心如明镜,“是我自己的问题,没有处理好这?些事。”

    “你一个孩子,你能处理得好什么?”谢欺花再一次纠正他的思想。“遇见困难,找姐姐,说三遍。”

    李尽蓝老老实实背诵了三遍。

    “不能光说,要记在心里。”

    “我记在心里。”李尽蓝顿了顿,“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欺花脸色一变:“……坏了。”

    电话响起,是李平玺打了过来。

    声线浸染可怜可爱的哭腔。“姐姐,雨都?停了,你怎么还没来接我呀?”

    第20章 那小的

    “姐!怎么这么慢!你干嘛去了?”李平玺委屈巴巴, 像被谁遗弃在这儿?的小狗,“哥?你们?怎么淋湿了?”

    李尽蓝垂眸不语,谢欺花已读乱回。

    “路上遇到, 就随便淋了一会儿?。”

    “什么叫随便淋了一会儿??怎么说的和洗澡一样?”李平玺十分担心, “你们?俩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带伞?”

    “行了,话多了啊。”谢欺花掏着?耳朵, “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了?”

    谢欺花拿出一根烟才想起这是公?共场所,于?是叼在唇间, “听你哥说你想去外面吃?正好今天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呀?”李平玺喜笑颜开,“是你愿意给我?买手机的事吗?”

    “买个屁!快考试了, 别给我?搞那?些有的没的啊, 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姐,可你答应过我?了!”李平玺朝她撒娇卖萌,“你说过我?考上二中就给我?买的!你答应了就不能骗人呀!而且我?同学家长都说好了给他们?买, 就我?没有, 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谢欺花没好气?道:“那?也得你考上再?说!再?说, 你怎么知道那?些家长考完给不给孩子买?说不定人骗你呢。”

    “他们?会买的!都答应好了!”

    “答应?哼,答应值几个钱?”

    “平玺。”李尽蓝出声提醒。

    谁料李平玺竟然?嚎啕大哭:“你们?谁都有手机!就我?没有!平时放了学我?也没地方去, 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你们?成天忙工作!谁也不回家陪我?!我?想要个手机都不行!呜呜呜!”

    谢欺花蹙眉:“哭哭哭, 烦死了。”

    李尽蓝对?于?弟弟的苦恼也很无措。

    他记得李平玺以前没这么不懂事。

    “行了,买买买。”谢欺花被熊孩子吵得头疼, 随口?胡诌,“我?跟你说,你哥这次回来就为了给你买手机。”

    李平玺立马不哭了,眨巴着?水汪汪的小鹿眼, 满怀期待地望向李尽蓝:

    “她说的是真的吗,哥哥?”

    李尽蓝困惑并迟疑着?, 透过后视镜,和谢欺花那?似笑非笑的视线对?上。

    “我?还骗你不成?”谢欺花抿着?烟,“你是不是没翻过你哥的书包?”

    “没有……里面有什么?”

    李平玺被哄得一愣一愣。

    “你回家看看,都是给你准备的。”

    李平玺一回到家,就急忙去翻李尽蓝的书包。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哇!哥!你发财啦!”李平玺满眼都是红钞票,“这得有多少钱啊!”

    “财迷一个。”谢欺花吁着?烟,“多少钱不重要,守得住才是最重要的。像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学校上最贵的,文具挑最好的,连手机也要买最时兴的,以后指定也是个败家子。”

    李平玺选择性地听话,又问哥哥:“这些钱都用来给我?买手机吗?”

    李尽蓝又看谢欺花,谢欺花说是啊,既然?要买就买个好的,耐用一点。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好不好?好不好嘛?”李平玺围着?两人跑来跑去。

    “先去吃饭。”谢欺花说,“你哥中午没吃,饿到现在。你个大孝子!”

    上了晚街,李平玺迫不及待地跑在最前头,在每一家手机营业厅前驻足。

    “你看看你弟。”谢欺花这时候懒散地侃道,“就跟狗闻到屎了一样。”

    粗俗的比喻,却又生动诙谐。

    李尽蓝以前不认为这很好笑。

    现在却忍俊不禁。

    他笑时,短促浓密的眼睫轻轻柔柔撇了下来,拢住漆黑通透的瞳。整个人卸下奔走的疲态,多了少年的活泼。

    谢欺花心想这才对?嘛。

    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儿?。

    吃饭时谢欺花才宣布喜讯:“你哥有学上了,不用再?去外地当?家教了。”

    李平玺一把抱住了哥哥,真的吗真的吗,该不会是骗他的吧,问个不停。

    谢欺花捉弄他:“这个不是骗你的,刚才说给你买手机才是骗你的。”

    李平玺嘴一瘪,晶莹剔透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无可奈何地忍住:“我?哥有学上就好,我?可以不要手机!”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哥俩好。”谢欺花叹气?,“手机也会给你买的。”

    到了手机营业厅,李平玺立刻屏息扑向柜台前,眼眸一眨不眨盯着?里面。那?模样,像一只正在捕猎的小猎豹。

    “要不给你也换一部?”谢欺花问。

    “我?的还能用。”李尽蓝客气推脱。

    半小时后,三人走出了营业厅。

    李尽蓝还不适应这崭新的手机。

    “我?都说了,我?的还可以用。”

    “正好一人换一部。”谢欺花说。

    “我可以用你们的旧手机……”

    “行了,老娘供你们?上学都供了,还买不起一个破手机了?”谢欺花恶狠狠地瞪他,“少给我?整这个死出!”

    李尽蓝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弟弟蹦跶的背影,他又轻声说:

    “你太宠平玺了。”

    “对?你弟好点也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尽蓝:“平玺还小,一些观念还需要教。没必要他一哭闹就给他买。”

    “那?怎么办?我?这边一天到晚都在忙工作,你人又在外地,没有办法。”

    “那?也不能……”

    “早就说了孩子我?不会教!”

    谢欺花流露出浓厚的不耐。

    “……都是我?的问题。”

    李尽蓝低头看着?鞋面。

    谢欺花叹息一声,心想这孩子这么懂识人眼色,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耐心教你弟,而你暂时也没精力去管他。”

    谢欺花说起自己的事:“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亲爹呢,不知所踪,亲妈呢,又忙得很,咱爹一年到头就来看我?几回,其余时间都是我?一个人。”

    “我?懂平玺的那?种感觉,他需要亲人给予关爱。小孩子嘛,又很麻烦,你得学会用爱跟他打?交道。如?果没有,就只能在物质上多补偿他一点。”

    “我?小时候就很羡慕家里有钱的同学,买什么最新款的随身听啊,游戏机啊。”谢欺花轻易地剖白?了自己,“现在看来,我?给你和平玺买手机,其实?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自己。”

    此时,李尽蓝能做的只有聆听。

    “你不会懂的。”谢欺花摆手。

    “你们?以前是少爷,再?怎么也比我?们?有钱,想要什么都有,体会不到我?们?普通人的生活。”谢欺花抬颈欣赏着?晚星明朗的夜空,“我?没想到命运这么残忍,也很公?平,对?你们?也是。”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李尽蓝敞开心扉,“我?和平玺,我?们?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生活。你能收养我?们?,供我?们?上学,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会好好读书,好好报答你的。”

    “你倒是有可能。”谢欺花顿了顿,“你弟那?蠢萌的尤物,算了吧!”

    说罢,她在夜风里低笑起来……

    两年后。

    “看到线就右打?死,右打?死。”

    谢欺花咬着?烟,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学员紧张地拨弄着?方向盘,眼看车轮已经压线了,谢欺花再?一次发了怒。

    “右打?死!你听不懂人话吗?!”

    学员赶忙多打?了半圈。

    谢欺花这才缓和脸色。

    “诶,谢教练,火气?那?么大呢?”老张过来,“老远就听见?你在吼人。”

    “这大冷天的,在这里教了一下午的侧方停车,还是教不会!”谢欺花瞪了一眼男学员,“像个勺货一样!”

    张教练递着?烟:“你这还好,高教练车上两个大学生,把车给撞翻了。”

    “卧槽!”谢欺花的手抖了抖,烟灰落在裤腿,“没事吧?严不严重?”

    “两个女生都没什么事,系了安全带的。车有点严重,前盖得换了。”

    “我?说的就是车啊!”

    谢欺花的心在滴血。

    车里的男学员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嘿嘿笑起来。谢欺花一拍车窗:

    “很好笑吗!你跟她们?有区别?!”

    学员顿时不笑了,低眉顺眼地练车。

    “真是五十步笑百!”谢欺花嘀咕。

    不远处冒出黑烟,谢欺花过去一看,高教练正对?着?破铜烂铁的车犯愁:“本来要去年检了,也是遭业。”

    谢欺花:“车遭业还是人遭业?”

    高教练苦笑:“老子的钱遭业!”

    谢欺花想了想,又问:“咱们?的教练车不是还没到六年吗?免检的呀。”

    “有两辆雪铁龙是从北京带过来的老车。”高教练叹息,“八九年了。”

    旁边两位女学员手足无措,只好在原地玩手机缓解尴尬。“行了。”谢欺花问,“你们?手动挡还是自动挡?”

    “自,自动挡。”

    “去找张教练。”

    人走后,谢欺花用胳膊撞他:“别叹气?撒,待会下工去打?边炉。我?听那?谁说,这边开了家正宗的新疆烧烤。”

    谢欺花计划得很好:“把小齐叫上,再?定个房,吃完饭正好去打?牌……”

    “个狗!”高教练想起这个就来气?,“他那?个人牌品很差!输不起!”

    “那?他就是这样的人么……”

    谢欺花又凑近,说了些什么。

    两人坏笑起来。

    高教练:“你这话当?他面说呀!”

    谢欺花说不敢,这时电话铃响。

    是李平玺的班主任打?过来的。

    “你好,请问是李平玺的家长吗?”

    “我?是。”谢欺花问,“怎么了?”

    “你们?家孩子晚自习又翘课去网吧,他现在在办公?室了,你过来一趟。”

    谢欺花犯难,心里火气?直直蹿,却只是捏着?眉心,说一声“知道了。”

    “又是你家那?个小的?”

    “是啊,这都第三回了。”

    “要我?说他也是没良心,你这个当?姐的起早贪黑挣钱供他读书,他倒好,一天到晚课也不上,净往网吧跑!你说,第一回还能说他不懂事,第二回、第三回……他这也太搞邪了!”

    谢欺花面色冷峻,闷声抽着?烟。

    “你没搞懂。”她拍散了烟雾。

    “是这个月的第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