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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尖利

    许柏安不肯说, 温杭也无所谓,推开他,带着警告语气:“你做你的, 我做我的, 你别妨碍我。”

    他们都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人, 最懂得趋利避害。

    许柏安半撑起身看她, 她只穿了件宽大的短袖,露半个肩, 柔软身躯被他包裹着, 但从头到脚的尖利。

    他低头, 神色探究:“我会妨碍你什么?”

    温杭面色无波:“你说呢?”

    许柏安猜得出来:“下半年竞聘,你想把黄佑压下来?”

    一山不如二虎,陈国华明年退休,届时就算公司返聘,按照百航传统也不会再任经理,这是个绝佳机会,温杭不可能错过。

    她眼眸往上抬跟他对视, 瞳孔里豁然清亮, 有股蓄势待发的劲, 跟以前不一样,一旦登高, 避不可免想看更美的风景,这不是贪婪,这叫野心。

    她很坚定:“怎么,我不可以吗?”

    “别心急, 低调点,不要跟人争, ”许柏安伸手把她拉得更近,“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但不是现在。”

    “有没有一种可能,”温杭伸出手,把他隔开一寸距离,脚抬起来,用趾头踩皱他的短袖,“你给的,我看不上。”

    不可能下雨就一直躲在别人家里不走,人总得有自己的一把伞。

    气氛凝静,许柏安捏她酡红的小脸:“挺有骨气。”

    温杭认真跟他说:“你知道就好,所以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横眉立目:“会怎么样?”

    温杭轻描淡写:“开始前我就说过了,主导权在我这里,我不满意……”

    她看他,一锤定音:“甩了你。”

    前一秒还做着亲密无间的事,下一秒就能针锋相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许柏安不喜欢她这张嘴,直接低头堵住,凶神恶煞:“你少说点狠话会死?”

    温杭没躲,跟他搅到一起,舌根交绊,粘稠得让话音都变了调。

    “跟你学的。”

    他没尽兴,卷土重来,把人拎到自己身上,贴在她耳边吹气撩拨:“什么脑子,我好的你不见你学?”

    温杭睫毛颤巍,怼回去:“哦,你也觉得你自己脑子不行?静诗说有家中医专治脑子,下次我带你去。”

    “……”许柏安气得又捏又揉,“你嘴巴到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的。”

    温杭剜他:“你管我。”

    这嘴非得堵上了才能不说话,他泄愤似的钳上,十指扣住,另外的绕到前面娴熟地掐握,“外强中干,这不挺软的吗?”

    呼吸趋于同频,是热浪复兴。

    他得寸进尺,把她翻过身,掌心试探,已经满得像浴缸里的池水,快溢出来。

    他教过她很多,包括在这件事上。

    岁月刨去羞涩,温杭承认喜欢,他这方面很强,比那些小玩具更能取悦她。

    扑粉含怯,已经甜得烂熟。

    他伸手把她拉坐起来,要她吞下,在最饱和时推送登顶。

    手桎梏在后颈,把她捏得仰起脸,盯住她眼睛凶问:“我跟它比,谁的舒适感好?”

    温杭蹙着眉心失笑,他的进取心要一定在这时候发挥吗?

    主动把唇递过去低哄:“它没有你废话多。”

    在铆劲直冲的时候,他突然喊她:“阿杭。”

    听见她接电话时,对面的人这样喊她小名。

    温杭一下睁眼,微潮的眼眶撑得圆圆的,不明看向他,这种温情可怕,在不自觉时会吞噬意识,产生依赖,她曾经被蛊惑过一次。

    心脏剧烈跳动,她立刻往后缩,目光幽幽:“你别这样叫我。”

    “不能叫?”许柏安把人扯回来,贴牢再度抵进:“那叫什么?温主管?”

    头皮发麻,温杭不由自主紧缩,瞪着眼凶他:“你再乱叫试试。”

    许柏安沉了一口气:“不叫也行。”

    他伸手拍她,腻在她软红耳尖旁哑声,麻烦温主管抬高点,我还没够-

    结束阴雨潮湿,广州今年的夏天来很快。

    除了手头上的项目,团队开始准备今年年底的评审,温杭跟周驰了解过大致市场,开始走调研。

    何思慧把市场调研数据整理出来投放,“目前来看,社灵的需求重合度最高。”

    是上次交流大会提到新兴行业。

    江宇第一个发言:“这块可以试试,我好几个同学,他们在的软件公司也有这个开发计划。”

    温杭之前评估过,确实可行。

    她点开日历表斟酌:“这块有点复杂,还有三个月,时间应该够。”

    江宇主动:“我可以整理框架。”

    温杭点头:“行,我和思慧负责客户化文档,先把内容做出来提交审核。”

    都忙了一段时间,晚上温杭请团队聚餐,顺道叫上了周驰,就近选的公司楼下。

    结果到的时候隔壁桌是财务部,请客的是顾仪,财务部的人跟温杭打招呼。

    “你们也来这吃饭,”对方数了一下人数,“干脆一起吧,拼个大包厢,两桌的。”

    温杭回头问刘嘉她们:“要么?”

    刘嘉笑笑:“联谊啊不错,江宇他们还没女朋友呢,正好财务部都是漂亮小姐姐。”

    温杭闻言欣然:“好。”

    进了包厢,交叉着坐。

    这桌的位置快满了,有人想过来这桌,顾仪笑着拒绝,“位置要留的,我还叫了许总过来。”

    大家恍悟,互看一眼,纷纷心领神会。

    周驰坐在温杭旁边,狐疑说了句:“许总也不监管财务部啊,怎么来财务部聚餐?”

    何思慧一语勘破天机:“那当然是因为有美人邀约。”

    只是点了菜,人还没来,顾仪大概是等急了,出去打电话。

    前脚刚走,后脚许柏安跟陈国华说着话走进来。

    陈国华:“开个会耽搁了,顺道叫了许总,今天财务部也一起吗?”

    温杭站起来解释:“遇见就一起了。”

    两个位置都留着,陈国华问:“我坐哪?”

    何思慧直言不讳:“经理坐这,那边是顾总给许总留的。”

    许柏安往座位扫了一圈,指了周驰:“我怕冷,周驰跟我换个位置。”

    周驰不太情愿地站起来。

    温杭小小瞪他一眼,许柏安神色自若地坐到她旁边。

    等顾仪回来,人已经落座,菜也上来。

    领导在场,吃过一轮,要开始敬酒。

    温杭是真来吃饭的,摆烂不参与,顾仪连敬两杯,许柏安很给面子,都喝了。

    侧眸看她百无聊赖,有一口没一口吃东西,搭了句话:“温主管不喝酒?”

    温杭不太耐烦回他:“我开车来的,许总。”

    他清了清嗓,气定神闲:“那劳烦温主管等下送我回家。”

    “……”温杭保持微笑:“可能不顺路哦,许总。”

    刚说完打了个喷嚏。

    何思慧抽张纸巾给她:“感冒啦。”

    许柏安不偏不倚看来一眼,“被传染的?”

    狗男人,上次被他按着做了三次,不传染才怪。

    温杭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莞尔:“我家的狗生病了,被狗传染的。”

    桌底下的手被许柏安攥住,他掐了下,温杭生气拍开抽回来。

    “温杭姐你什么时候养狗啦,”何思慧眼睛发亮:“下次去你家撸狗啊。”

    “那不行,”温杭拖长音:“我家的狗会咬人。”

    许柏安扯了下唇。

    周驰看温杭吃得兴致缺缺,盯着餐盘不时大脑放空。

    他拿手机给她发消息,隔空用口型说了句话,温杭低头看眼手机,起身出去。

    周驰跟在她身后一块。

    温杭在走廊里等着,他拿了两根甜筒过来。

    周驰:“坐领导旁边是不是很闷?”

    温杭接过甜筒,“还好,这家店楼上是甜品屋吗?”

    周驰点头:“嗯,他们家的甜筒很出名,经常有人排队。”

    温杭吃了两口,是清甜口感。

    她看眼周驰,想到什么问:“男生也会爱吃甜品吗?”

    记得许柏安连蛋糕都不喜欢。

    周驰一时顺口:“我前女友爱吃,以前经常给她买……”

    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脸上浮现尴尬。

    温杭没在意,笑了笑:“那你是个很体贴的男友。”

    周驰急忙转移话题,跟她聊八卦:“顾总是不是想追你们许总?”

    温杭微顿:“我不知道。”

    气氛一下冷了,他接话:“对了,听说评审要提案了?”

    温杭点头:“嗯,我们团队打算做研究社灵的项目了。”

    周驰:“那好啊,说真的,那块是今年热点,市场需求我帮你整合一下。”

    温杭立刻灿笑:“那可太感谢了。”

    聊了会工作回席,已经上了果盘,财务部这边散了一些人,许柏安也不在。

    温杭也打算要走了,收到闻初豪消息,说等会到她家送东西。

    跟大家说了声溜走,找到停车点,发现车旁插兜站着个人。

    温杭走过去:“你是想偷我车?”

    “你这破车我看得上?”许柏安眉眼肃穆,嗓音凉淡:“甜筒好吃吗?”

    “……”原来是看见了。

    温杭耸了下肩:“还不错。”

    感觉他眼神要杀人,温杭开了车门,他跟着坐上副驾驶。

    车子往她家的方向开,中途温杭才想起来,侧头看他:“你要去我家?”

    许柏安:“不然?”

    温杭面无表情赶人:“你路边叫辆的士吧,今晚不方便,我晚上约了人。”

    许柏安冷冷:“你还有别的男人?”

    温杭皱眉,知道他又胡乱臆想了,“你真的不用去看一下脑子吗?是初豪哥,我上次托他在朋友的花店买了盆栽,他今天拿来给我。”

    刚说完,手机传来消息,闻初豪说她快到了,等会还有事,不给她送上去了,让她下来拿。

    许柏安唇线抿直,上位者的压迫感碾来。

    “拿个东西而已,我为什么要躲,是你的朋友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

    “哦。”温杭觉得有道理,甩过去一句:“那你躲在车上,别下车。”

    许柏安气笑。

    言外之意,是他见不得人。

    温杭把车停在小区楼下,自己下了车,闻初豪还没来,温杭拿手机发消息。

    等了不到五分钟,看见他的车从远处开过来。

    “温杭——”许柏安没听她的,擅自从车上下来。

    温杭还纳闷,他突然大步迈来,捧住她的脸低头就吻来,跟巨浪席卷似的。

    温杭整个人讷住,握着手机的指节收拢,还没反应过来。

    唇瓣分开,她嘴唇湿漉漉的,许柏安伸手摸摸自己的唇,再抹掉她的,表情满意。

    两个人目光还钉在一起,快要拉丝,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打破。

    闻初豪站在不远处,什么都看见了。

    温杭循声望去,大脑醒然,她立刻明白了,狗男人,他故意的。

    许柏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见她身边围着狂蜂浪蝶就心烦,非得一个个给她挥散了才算完。

    闻初豪手里捧个绿植盆栽走过去,有些尴尬开口:“你要的东西。”

    温杭伸手要接,许柏安先他一步接过。

    闻初豪:“现在不介绍一下?”

    温杭在他面前气势一下没了:“我们公司许总,你认识的?”

    闻初豪递过去一个眼神,满脸写着‘你继续装’。

    两双眼睛锁在她身上,温杭觉得呼吸困难,用眼神剜许柏安,不想他如愿:“朋友。”

    又弱弱补充:“可以接吻的朋友。”

    “……”

    闻初豪还想说什么,兜里的电话响了又响,没来及问其他,驱车离开。

    剩下被气得不行的许柏安。

    “可以接吻?”他咬着音,夹枪带棒:“你怎么不说可以睡觉?”

    温杭点头,“也可以这样说。”

    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盆栽,她不悦:“都达到你要的效果了还不满意?”

    许柏安凉声:“被他看见你很生气?”

    “对,”温杭故意:“很生气。”

    她没理许柏安,抱着盆栽自顾上楼。

    两个人都生气。

    许柏安气她态度,温杭气他不信任,她工作跟其他男人接触就不行,他自己跟顾仪就可以?他不长嘴,凭什么要她什么事都交代。

    经历一段时期冷战,谁也没理彼此。

    温杭很忙,也没空管其他,忙着整理社灵的初步方案,评审工作是额外付出,没到结果前不好说。

    温杭从团队里拨了五个人负责,她自己管架构和方向,江宇主开发部分,何思慧他们协助其他工作。

    总算赶在截止日期把内容提交评审,交上去后下一个阶段就是准备半个月后的现场介绍。

    在会议室讨论程序模型,中场休息,何思慧累得趴桌,一副活人微死的状态。

    她今天一天都不在状态,张浩拿杯冰咖啡贴她脸,何思慧一下被冰醒,弹坐起来:“你没事吧?”

    张浩:“是你没事吧,实在不行就回家睡觉去,赖着干嘛。”

    何思慧用数据线接手机充电,“当然是偷公司的电,喝公司的水,带薪上公司的厕所。”

    张浩摇头:“……出息。”

    温杭也累,她合上电脑,松松肩:“今天不赶了,方案都交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思慧闻言,第一个站起来往外冲。

    温杭收拾东西出会议室,迎面撞上黄佑。

    黄佑看见她抱着电脑出来,挑了挑唇:“温主管忙评审呢?”

    温杭侧眸看他:“黄主管今天那么晚还没下班?”

    黄佑看她,斩钉截铁:“别忙活了,你的项目绝对成不了。”

    温杭皱眉:“我的项目成不了,黄主管的就行吗?”

    黄佑报的项目温杭看过一眼,智能传单系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两年主系统就有的功能,拿出来单做,她不觉得是威胁。

    黄佑笑了下,别有意味:“项目好不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识相,集团现在什么形势,你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

    他走近,想拍温杭的肩,温杭皱眉,后退一步躲开。

    他也不尴尬,手收回去:“队站好了,要什么升职加薪的机会没有,许总已经倒戈了,你觉得信息技术现在跟谁的姓?”

    他说完就走了,不给温杭反应的机会。

    温杭稍滞,她自顾埋头工作,很少琢磨这些弯弯绕绕,手机一声响,有个待办事宜。

    她划开来看,今天是许柏安生日,他一直在出差,两人差不多有三个月没见面了,点开微信,都是他发的‘吃了没睡了没’之类无聊的消息。

    温杭本来不想理,但工作稍松懈下来,突然很想他。

    温杭:「晚上一起吃饭?」

    许柏安秒回:「算你还有良心。」

    约在新开的商业街。

    温杭在楼下等,许柏安晚了些才到,天气变凉,他穿了件黑色大衣,从车上下来身躯挺拔。

    走到温杭面前,彼此都有点心照不宣。

    许柏安牵起她的手,扣住指缝,往里走:“吃粤菜?”

    温杭看着紧扣的双手:“都行。”

    没有提前预约上去的时候还要等位,两人在二楼下逛了逛,路过一家珠宝店,柜台小姐热情推销。

    温杭视线看过去,玻璃展柜里天鹅绒衬垫中躺着一枚枚钻戒,柔和光线下璀璨,很难不吸引眼球。

    她多看了一眼,许柏安倏忽对柜员开口:“拿出来试试。”

    第62章 评审

    温杭侧眸觑他, 眼底有没消融的情绪,回头跟柜员说:“不用了,谢谢。”

    许柏安坚持:“试一下, 应该会挺好看。”

    柜员会看人, 一瞧许柏安身上有冤大头的气质, 立刻拿出温杭视线内的那枚。

    钻戒很闪, 在暖黄灯光下熠熠,更衬她纤细白皙的手指。

    柜员跟触发彩虹屁机制似的, 连连夸赞, 眼神不时瞥向许柏安, 想寻找认同感。

    许柏安垂眸看着:“挺好,就它吧。”

    温杭拧了下眉:“你没发现尺寸不对?”

    她活动了下指节,戒指偏大,松松垮垮套在她无名指上。

    柜员立刻搭腔:“可以改小。”

    刚说完,侧边她同事走来,一脸抱歉说:“这枚已经有客人预订了。”

    柜员尴尬,忙说:“还有其他款式, 你们再看看?”

    商场人来人往, 温杭看一眼戒指, 果断取下来,又拉了拉许柏安臂弯:“不用了。”

    许柏安被她拉着走开, 走回等位的店里。

    他轻捏了下她手背:“你不喜欢吗?”

    温杭往前走,单薄的肩线往上一耸,漫不经心:“喜不喜欢不重要,刚好是别人的, 说明没有缘分。”

    这话许柏安不爱听,攥住她的手, 目光冷峻:“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他口气桀骜:“喜欢就拿下,别人预订的,我可以加钱。”

    一个戒指还扯上缘分,他想要的东西没有抢不到的。

    今天是他生日,温杭不想吵架,随口敷衍:“你少做阅读理解了,这种款式大街随处都是,我不喜欢跟别人撞。”

    进店找个座位坐下,刚点完餐,对面走来个高瘦的眼镜男。

    “老许,挺巧的啊。”张耀走过来,毫不客气拍他肩膀两下。

    许柏安把他搭肩的手拿开问:“你怎么在这里?”

    张耀:“我老婆爱吃这家店的乳鸽,我过来打包。”

    他说完,注意到对面的温杭,打量一眼:“这位……”

    漂亮,书卷气质。

    脑袋里蹦出两个形容词,张耀福至心灵:“这就是弟妹吧。”

    温杭正喝茶,呛出声,摇摇头。

    又看向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但脑海没过多印象,冲他点了下头表礼貌。

    “不是?”他看许柏安求证:“不能吧。”

    许柏安没回,话锋一转:“你是要坐下一起?”

    问的废话,他来打包又不是来吃饭的,分明是赶人的意思。

    张耀听得出来,识相:“行,我走了,下回一块吃饭。”

    又拍他肩一下:“叫上弟妹。”

    温杭看张耀去前台拿打包的餐,琢磨在哪见过他。

    许柏安问:“看什么?”

    温杭收回视线,狐疑:“你朋友我是不是见过,他叫什么?”

    许柏安淡淡:“张耀。”

    名字在脑海里转两圈,温杭想起来:“安汇CEO,外面不是传你们闹翻了吗?”

    许柏安喝了口茶:“假的。”

    假的?想到下午黄佑说的话,琢磨着,服务员端菜上桌。

    温杭唇动了动,还想问,许柏安往她碗里夹肉:“脑子停一停,吃饭。”

    温杭确实饿了,安静吃饭,到中途想起来,从包里拿出在便利店买的蜡烛,摆到卤水拼盘中间,拿打火机点完蜡烛。

    他不爱吃蛋糕,这样算一种仪式感。

    一点猩红火光在两人中间亮起来,溶在温杭脸上跳跃,她眉眼弯弯,闪着清澈的眼:“你许愿吧。”

    平时看着挺强悍的,但有时身上那点稚气还没完全褪离。

    许柏安从不许愿,但配合吹灭蜡烛,什么愿望也没许。

    温杭好奇问:“你许什么愿了?”

    “没许,”他看她,黑眸深沉:“你上次许了什么?”

    温杭一下坐直,目光虔诚:“升职加薪,钱来暴富,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许柏安眼里裹点笑,又正色:“钱是靠赚的,不是靠求的。”

    温杭不以为意:“吸引力法则,梦想总是要有的。”

    “你还是回去做梦比较快。”

    “不过,”许柏安定睛看她:“迎娶高富帅你可以试试。”

    “高富帅?”温杭视线左右环绕,故意:“在哪呢?没看见啊。”

    “……”怕不是瞎。

    吃过饭,出去的时候商圈下面一层是购物场所,温杭拉他下去:“逛一逛吧,我没给你买礼物,你自己挑。”

    许柏安看她:“你挺省心。”

    进了家男装店,温杭让他自己选,坐到沙发上玩手机,却被他捏着衣领拎起来。

    “送礼物的想偷懒?”

    温杭没撤,只好在货架上选了一家风衣,他身材气质好,衣架子怎么穿都行。

    买完衣服出来,许柏安接了电话说有事要办,两人分开,温杭独自回家。

    许柏安转到商场二楼,问柜员:“重新订做要多长时间。”

    柜员:“刚才那枚吗?这个工艺比较复杂,制作要半年。”

    许柏安:“不要一样的,重新设计,我要刻名字。”-

    温杭回到家,久坐一天的腰背不适,抱着电脑到阳台。

    电脑放在台面上,站着看完邮件里的月报,再上去看江宇做的简易程序,还有细节需要完善。

    点开TXT开始列点,忙到自己都忘了时间,许柏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瞥见她站在阳台,暖雾灯光勾勒出流畅的女性轮廓。

    他走过去,动作带着肌肉记忆,从后面长臂直接揽住细腰。

    温杭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你走路没声音?”

    “你自己只顾工作没听见,”许柏安看过去:“忙什么?”

    温杭解释:“评审提交的项目,我赶了好久。”

    他看一眼电脑:“叫易速宝?”

    温杭点头,把电脑挪过去一点,有些兴奋地跟他介绍这个程序。

    “我们做过调研,这个上线会有大量市场需求,我有把握这次评审能过。”

    许柏安从背后环着她,手臂绕到电脑触碰板上滑两下,看都没看两眼就说:“没出结果前,什么都不好说。”

    温杭微滞:“什么意思?”

    许柏安模棱两可:“没什么,只是希望你降低期待值。”

    温杭皱皱鼻子,瞪着他不悦:“你又觉得我不行。”

    每次被怀疑,她都会开始不自信。

    “就算你不看好我,难道没了解过市场吗?我们团队下了不少功夫的,我准备了很久的。”

    好不容易做出点苗头,他又一盆凉水浇头。

    看她眼神凶狠,许柏安拍她屁股一下:“别想太多,等时机成熟,都是你的。”

    什么叫时机成熟?

    温杭微颔起头看他,谜团如他瞳孔,黑绸一片,她忍不住想揭探。

    于是,揽住精瘦腰身,踮起脚,去亲他薄唇,浅尝辄止的。

    “什么时机?”

    她意图明显,就是想套话,但许柏安喜欢她的主动,搂住她腰,单手合上电脑,轻车熟路地把人抱进卧室。

    身体叠盖而上时,他攀上她温软的唇,细密亲吻,又辗转停到她耳边低声:“保密。”

    温杭一顿,抬起眼看他。

    眼前的人五官周正硬朗,深邃的眼中带点疏离,哪怕在做.爱的时候也是这副认真寡漠的神情。

    跟他的性接触一向是和谐的,成熟温冽的气息让温杭着迷,但她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他。

    一股惶恐骤然漫上心口,她怀疑精心设计的脱敏机制是否有效,如果以后分开了,她真的能彻底戒断吗?

    温杭睁开眼,搂他脖子的手松开,果断从情.欲中抽离:“我还没喝药。”

    许柏安:“什么药。”

    她推开他,自己爬起来:“中药,治失眠的。”

    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把中药包拿出来,用热水烫热。

    许柏安跟过来问:“有效果?”

    “还行吧。”温杭拿起来捏着鼻子一口干了,表情苦得扭曲。

    “糖放在哪?”

    许柏安去给她找糖,在厨房的柜子里找翻了翻,温黄灯光打在他身上,过分温馨。

    温杭放下碗,径直走过去拽住他,唇贴着他的,含咬,把嘴里苦味渡给他一半:“苦吗?”

    回应她的是更加热炽的吻-

    因为评审准备,几个人组团躲在会议室开会。

    温杭刚把问题点列出来,跟江宇提改进,他走神,一时没反应。

    “你不舒服吗?”温杭问。

    江宇摇头:“主管,我有点事,下午请假。”

    看他这个状态温杭多嘴问了一句:“是什么事?”

    江宇:“我妈在医院,最近情况不太好。”

    温杭立刻明白:“那你赶紧去吧,有需要帮忙说一下,程序你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能解决。”

    江宇点点头,收拾东西出去。

    温杭在复核现场评审的资料,时间就定在这周。

    何思慧好奇问:“温杭姐,这个真能过吗?我听新秋姐说,要是过了就列入明年重点项目,会拨好多预算。”

    温杭:“要一个做全新的系统是耗费不少人力财力的,评审是很严格的,我们尽力而为吧。”

    何思慧托着下巴一脸希冀:“他们说是做成了,单人奖金就能顶我一年工资了。”

    温杭莞尔:“差不多吧。”

    她回头看电脑屏幕的数据,至少得对得起大家这份期待。

    搞定程序,回去她还在看资料,演练了一遍流程,确保江宇做的简易程序能向展示基本功能,又累摊在沙发上。

    许柏安一进来,看见她睡着了,电脑随手搁在茶几上,把人抱回卧室。

    第二天睡迟了,温杭醒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发现电脑移了位,搁在了餐桌上,赶紧拿起来装进电脑包。

    去到百航的时候江宇不在,评审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场允许带一位协助,温杭带了何思慧。

    用她的电脑投屏演示,为确保无误,临上场前她是要查一遍程序的,行政过来催促,说时间提前了。

    她来不及检查,被推上了场。

    偌大会议室里,温杭站上台,往席上看去,前排百航的评审专家和高管,后面坐的职员旁听,许柏安也在前面。

    温杭做好投屏,调好台上的麦,开始讲市场前言。

    时间像沙漏,一分一秒流失,她脱稿,字正腔圆,清晰点明重点。

    只是技术介绍部分,滑动鼠标,程序点开,电脑当即一片漆黑。

    一开始还算镇定,她快速退出再调,还是失败,意识到自己的程序被动过。

    回头看何思慧,用眼神示意她上自己电脑操作,何思慧点开也是一样的效果,整个程序都被破坏了,根本演示不了,她脸上着急,冲温杭摇摇头。

    温杭额头迭出细汗,低头看台下的专家,眼前黑压压一片,反复再试,台下开始有议论声,密密麻麻的。

    评审有一定的时间限制,温杭手忙脚乱,握着鼠标的指骨微颤,喉咙堵塞。

    “叮——”的一声,定时结束,她听见主持人冰冷声线,宣布下场。

    第63章 缄默

    不用等结果了, 从会议室里出来,温杭可以猜到结局。

    何思慧跟出来,神情紧张:“温杭姐, 怎么办啊。”

    “让我想想。”温杭还没缓冲过来, 回办公室冷静了会, 转身去敲陈国华的门。

    “经理, 我申请调查,评审前有人动过我的程序。”

    提前斟酌好的话还没全部说完, 陈国华打断她:“这件事没有调查的必要。”

    温杭心脏沉坠:“为什么?”

    陈国华没跟她兜圈, 说得直白:“上面斗得厉害, 我明年就要退了,没必要在这时候惹事。”

    他不想管的态度明显,温杭睫毛扑簌:“程序明显是人为破坏,您很清楚,易速宝有发展空间,难道要我们团队的心血白费吗?”

    “你觉得现在这个节点公司会考量这些吗?”陈国华抬眼,平静地说:“温杭, 你是个聪明人, 应该知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她, 背景人脉你不占一样,百航不缺一个易速宝, 也不缺一个温杭,哪怕你被打压,也没有寻求公正的权利。

    从陈国华的办公室里出来,她不死心, 想去找许柏安,迫切想弄清楚来龙去脉。

    见温杭直奔许柏安办公室, 苏莹上前把人拦住。

    “温杭,许总跟黄董在里面谈事,你现在不能进去。”

    温杭脚步停在门口,透过百叶窗,看见许柏安坐在办公桌前,他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态,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黄董和顾仪,似乎相谈甚欢。

    惊怔的瞬间架在她脑袋里的那把弓弦断裂,温杭如梦初醒。

    刘嘉听说了,过来跟她一块下班。

    她在百航混日子早就混成了人精,温杭一下午都在碰壁,说明这次暗箱操作,几乎没有转圜。

    到楼下的咖啡店,刘嘉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宽慰她:“没事,这个提案明年还可以接着报,一次失败不算什么。”

    温杭知道不算什么,也不是第一次失败了,她可以输,但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像百米冲刺临近终点前,裁判不问缘由,一声哨响把你踢判出局,叫你有冤无处诉。

    她眼睫微垂,盖住黯淡的瞳仁,心不在焉说:“明年黄佑升上来,我还有进入评审的资格吗?”

    刘嘉神色微变:“那许总怎么说,他都不管你吗?”

    这句话有隐晦成分,刘嘉意识到暴露,彼此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温杭没什么要解释的,默认的态度:“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刘嘉如实:“在北京出差那会。”

    现在想想,早就初见端倪,许柏安从来都是言简意赅,而温杭说话办事都走沉稳路线,两人撞一块总忍不住要怼,相似的口癖,都是不动声色的迁就。

    温杭相信她,但还是问:“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刘嘉点头:“当然。”

    又叹气问:“你有什么打算?”

    刘嘉见证她一路走来,温杭比谁都要力争上游,但这个时代,努力能带来的回报少之又少,她跟黄佑不对付,又是竞争对手,难保以后不会被找麻烦。

    温杭摇头,舌苔凭空泛苦,五味杂陈:“不知道,再说吧。”-

    晚上她回到家,没开灯,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

    许柏安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暗的,只剩月影洒落地面的痕迹。

    他开了灯,灯光打下来的一瞬照清抱膝坐在沙发上的人,温杭失魂落魄地抬起眼。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吃饭了吗?”

    温杭摇摇头,低声说很饿。

    许柏安起身去厨房给她煮面,他也不会做饭,煮的面味道中规中矩,仅能果腹。

    温杭从沙发上起来,看他站在流理台边,袖口折起,腕表没来及脱,像往常一样,眉眼低垂给她煮面,心口又忍不住塌软下来。

    她偏开头不去看,坐到餐桌上,等面端上来,谁都没有开口,温杭安静吃完。

    许柏安问:“你下午去找我了?”

    温杭点头,她心如死灰,脸上跟着没有半点波澜:“你在台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很清楚我为什么找你。”

    许柏安知道她会难过,可有些事情,他现在没法全盘托出,也没办法两全。

    “我事先跟你说过,没出结果前不要太期待。”

    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输。

    “所以,是要我吃下这个哑巴亏?”她抬眼,目光锐利:“你动过我的电脑,对不对?”

    她想了一整天,所有程序和文件她都加密了,只有她的电脑开得了,许柏安不知道密码,但她的电脑是能指纹解锁的。

    许柏安拧眉,温杭的质问让他很不舒服,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她想也不想就能往他头上扣吗?

    他冷嗤:“你凭什么觉得是我?”

    “凭什么?”

    温杭有些艰难的呼吸,她盯住他,言之凿凿:“我没有站队,我输了,明年是黄佑接替陈经理的位置,全公司的人都在传你倒戈黄董,把项目技术部经理的位置送给姓黄的,不是刚好可以表你的忠心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还是你就那么在意那个位置。”

    许柏安站着,视线居高临下睥睨,沉着声:“我不是说过,别急,以后都是你的吗?”

    “是那个位置的事情吗?”

    温杭觉得荒谬,为什么他能那么理直气壮,对他来说,玩弄别人的努力成果很有意思吗?

    “许柏安,你从头到尾跟我说过一句实话吗?”

    话戳到实处,他缄默不语。

    温杭站起来,字字珠玑:“你看我为项目熬夜加班,劳心劳力,看我在台上手足无措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一桩桩一件件,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看清她眼底的果决冷意,许柏安微怔,伸手去揽她:“职场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你这次输了,下次可以再赢回来,我跟你保证不会很久,再等等。”

    又是这种轻飘飘的施舍语气,温杭挣脱他的桎梏。

    她没有哭,全程都在压抑情绪,保持平和:“我可以输,但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现场评定的专家有眼睛看,难道不是因为评估过这个项目的成功率,才千方百计破坏我的程序吗?”

    许柏安看着她:“结果都一样,是怎么一回事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她冷笑:“你的事就是头等大事,我的是就是小事,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

    许柏安在她面前从没掩饰过跟张耀的关系,他叔叔跟郑董是旧识,他来百航绝不可能只是被聘请的关系。

    温杭终于厘清一切,她凉声:“你在做局,你想要成为百航的实际控股人,或许,你还想百航和安汇合并?”

    温杭没有百分百把握猜对,但她不笨,总能押中一点。

    她一直都很聪明,许柏安知道瞒不了太久:“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

    “我凭什么要理解你?”温杭打断他,“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写需求清单的时候,要对需求进行优先级排序,”她掀起眼,跟他对视,情绪从眼睛里跑出:“在你的清单里,我的优先级是第几,还是我根本连你清单都进不去。”

    许柏安顿住半晌,没来得及开口,温杭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我们都冷静一下。”

    她怕再说下去,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有了。

    “好,”他往前走一步,低头碰了碰她的唇:“我等你想明白。”

    温杭像毫无知觉,因为在心里,许柏安是一项宏伟建筑,屹立不倒的背后是违规建造,不被规划许可,是早晚要拆除的-

    易速宝被pass的事情,团队里的人多少有怨气,温杭也无能为力,干脆充耳不闻,何思慧过一天全忘了,反过来安慰她。

    日子还在转,并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今天去到办公室,温杭一早收到昆明分公司的邮件,是陈国华抄送给她的。

    昆明分公司是去年成立的,业绩一直是分公司里的倒数,因为利润不佳,接连辞退了两位主管经理,这次邮件是请辞,等总部拨人接手,陈国华问她建议。

    温杭没心情,一句没头绪敷衍了事。

    快到中午,她在办公室里看到江宇回来上班,正打算出去跟他沟通工作。

    办公区域的感应玻璃门被打开,一群警察上门。

    江宇慌张,下意识要跑,领头的警察上前两步将人制服,手铐铐上。

    现场一片混乱,温杭出了办公室跟警察沟通,他们拿出警察证,冷肃开口。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江宇,涉嫌为赌博网站开发程序,提供技术支持,现需要他到警局配合调查。”

    温杭眼皮轻跳:“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宇。

    江宇脸上惨白,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即将被警察带走的那刻,他倏忽上前拽住温杭袖口,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

    “能不能最后帮我一次,”他哭得大声,眼泪鼻涕都飘在空中,“我妈妈在医院,情况很不好,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温杭不忍,点过头,他才肯走。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消化,温杭回去后到人事调了江宇的资料,他的紧急联系人是他姐姐,拨电话过去交代情况。

    他姐姐也刚得知消息,赶来广州,她在电话哭得泣不成声,温杭能获取的有效信息有限。

    下午她买了果篮,去医院,找到护士站一问,半个小时前江母病发,刚送进抢救室。

    她到的时候,江宇的姐姐在外面守着。

    温杭上前,跟她介绍:“你好,我叫温杭,是下午跟你打电话的。”

    江姐点点头,站起来,哭得眼睛通红。

    原来江宇母亲得的是肺癌,除了高额的住院费用,一盒抗癌药上万,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

    温杭陪江姐等了一会,病房门突然开了,医生走出来摇摇头,跟江姐说已经尽力。

    耳边一阵嘈杂哭声,温杭看着医院长长的走廊,从头顶凉到脚跟,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黑,身体重心不稳。

    腰上一紧,她回头,看见许柏安:“你怎么会来?”

    许柏安扶住她:“猜到你会来。”

    温杭回神:“怎么了?”

    许柏安用手指蹭了蹭她白得无血色的脸:“江宇的事情被受害者家人曝上网了,百航的股票跌了一下午。”

    温杭怔住,意识到事情脱轨:“什么?”

    许柏安抓住她的手:“你得跟我走,外面都是媒体。”

    温杭微惊:“他们会进来吗?”

    许柏安拍拍她手背安抚:“保安都拦着,但如果堵到百航的人,会做文章。”

    许柏安带着她往医院另外一个门走,穿过走廊,经过另一个抢救室,听见家属哭声,女声稍微熟悉。

    温杭看过去,还就真那么巧,听见女人哭喊着‘温庆’这个名字。

    她停下脚步,看见温荣的时候猜想得到证实。

    许柏安回头看她呆呆站住,顺她视线往病房看去。

    他问:“里面的人你认识?”

    温杭淡淡:“我爸爸。”

    第64章 优先级

    许柏安愕然, 看向她的目光担忧。

    温杭倒跟个没事人:“走吧。”

    许柏安握住她的手,拢紧:“好像情况不太好,用不用陪你进去看看?”

    温杭闭了闭眼, 摇头:“爸爸这个角色, 在我这里, 相当于无。”

    最后一面而已, 见不见的有那么重要吗?抛妻弃女,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总不会是她。

    她情绪不咸不淡, 却很坚定:“有些事情既然做得出, 就要承担后果, 任何人都一样。”

    许柏安听出些什么,神情一僵。

    他们从侧门出去,看见外面两个记者堵在正门。

    上了车,温杭拿手机看新闻,网络高速发展的时代,江宇被扒得什么都不剩。

    赌博网站涉案资金流水高达千万,这是刑事案件, 等判刑结果下来, 百航会用劳动法单方面辞退江宇, 这种事情没曝光时无人在意,但一旦被放上网络, 连带责任和负面影响没那么容易消除。

    温杭急躁且不安:“公关部还没开始做事吗?”

    许柏安停了会说:“已经澄清百航不知情,受害者太多,为了追查相关人员,警方带走了江宇在百航的电脑。”

    “他的电脑?”温杭一怔, 心凉了半截:“我之前看见他在公司干别的活,但没想过会是犯法的事情。”

    事情演变成这样, 她心里很慌,搜刮大脑找关键所在:“公司监测系统也没发现异常吗?”

    许柏安神色肃穆:“他是个技术不错的程序员,你觉得监测系统能拦住他?”

    温杭手指抵住额头,急得直叹气,又看向窗外:“现在去哪?”

    许柏安很平静:“先送你回家。”

    温杭没拒绝,最近接连出事,她身心都很疲累,人像海滩上的砂砾,渺小潮软,轻易供人一脚踩扁。

    许柏安把人送回家后就回公司了,股票在跌,高层还得想办法稳定局面。

    温杭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新闻,这种负面新闻,百航的竞争对手是一定要趁机买大量新闻抹黑的。

    风口浪尖之上,她是江宇的直接主管,虽不至于追究她的责任,但黄佑一定会抓住这张牌,阻碍她发展。

    周一去到公司,到处都在议论,江宇的事直接把百航内部斗争放到了台面。

    温杭站起来陈述,“我是江宇的直属上司没错,但不代表我对他做过的事情知情。”

    黄佑:“他私人生活你没做过调查,连他用百航电脑违法也毫不知情,这难道不算一种失职?”

    他直言温杭管理不当,要求她手下整个团队接受内部调查,避免再出现江宇这类事件发生。

    陈国华没想临到退休前,手底下的人能捅出那么大篓子,也知道现在风向往哪边吹。

    陈国华:“黄佑说得有道理,这种事可大可小。”

    说完看了眼许柏安,请示道:“许总怎么看?”

    许柏安:“这件事影响不小,调查是辅助程序,就从温杭开始吧,把你手上的项目移交给黄佑的团队,电脑交由调查部门。”

    十足官方冷漠的口吻,温杭抬眼看他无关紧要的神态,倒也没有过多意外。

    陈国华持默认态度,附和说:“调查需要时间,工作上你可以先暂停。”

    职场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从程序被毁的那刻起,她就知道风浪来临时,自己是最先被切割掉的部分。

    那天她问自己在他心里的优先级,许柏安没回答,今天当头棒喝,他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

    “我可以休假,接受调查。”她没有做过,除非陷害,否则公司查不出东西。

    温杭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她昂起头:“但我希望调查人员必须跟我没有利益相关,所有的调查程序公开透明。”

    从会议室里出来,温杭往过道拐,倏忽视线里,熨直灰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朝她走来。

    许柏安挡在前面喊住她:“到我办公室来。”

    温杭冷漠回他:“许总,刚才在会议室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想我没有需要自证的。”

    她拒绝跟许柏安沟通,只想一个人安静点。

    许柏安扣住她手腕,脸色阴沉,趁机把她往监控死角堵,用驼色大衣将她裹挟进怀,“我有话跟你说。”

    温杭挣不开,冷得结冰的眼眸剜他:“私事就更没有必要说了,趋利避害我可以理解。”

    许柏安盯紧她,嗓音微压:“但不代表你会等我,对吗?”

    他们之间累计太多矛盾,濒临爆发节点却比以往都要冷静,温杭胸腔里堵着一口气,突然抓住他手臂,唇齿恶狠狠地咬上他手背,用尽全力。

    许柏安轻蹙眉心,没有反抗,任她发泄。

    淡淡的血腥味涌出,愠怒总算在温杭脸上浮现,她眼梢抬起看向他,咬重音警告:“别再找我,别逼我喊停。”-

    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何思慧被她叫进去,温杭把项目交接,还有其他事宜交代了一遍。

    何思慧丧着一张脸:“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温杭面色如常,摇头:“不好说,这些日子黄佑会监管你们,行事稳妥些,尽量不要起冲突。”

    何思慧点头,看温杭状态担心,今天整个集团议论声如潮,说她接连受打击,可能会冲动离职。

    送她下楼,何思慧总算忍不住:“温杭姐,你不会要辞职吧。”

    温杭冲她莞尔,懒声:“你现在问我,我也很难回答,先让我放个长假吧。”

    她开车回家,这条路开了无数次,却还是觉得漫长,高峰期被堵在路口,外面下起细绒的毛雨。

    回去后温杭上系统,提交了年假休息,闲着无聊上到电子银行看存款余额,又上粤省事查社保医保公积金。

    她买了车,本来打算今年按揭一套房,现在看来是很难了。

    天气预报显示台风即将登陆,她没当一回事,但外面刮起大风,放在阳台墙角的盆栽倒地,发出‘砰’地一声,她没管,任由风雨吹打。

    她能怎么办,她可以怎么办?

    在会上被针对的时候,温杭多想撂担子说不干了。

    可从毕业起就进了百航,从北京到广州,到现在走到中层主管的位置,一点都不轻松,每一步都很艰难。

    中层没有高层的资源人脉,没有基层豁得出去的风险能力,离开百航这个平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算猎头找上来,她身上还背着竞业协议,辞职的性价比是最低的,她背后甚至没有优越的家庭兜底。

    温杭抱膝坐着,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整个人被孤寂一点点吞噬,溶进黑暗中,她忽然抬眼看着黑压的室内,脸上微凉,眼眶泡发得酸胀,一低头,有眼泪掉到膝盖上。

    以前到现在,一直没变,她从来都举目无亲,踽踽独行-

    放假这段时间温杭不想一个人,每天都跟何静诗混在一起,她忙的时候陪着她开店,不忙的时候两个人就到处玩。

    大半个月过去,调查结果出来,通知温杭回去上班,但她坚持休完所有假期。

    广州开始速冻模式,晚上在何记,关了店门拉闸,何静诗把折好的生日帽戴她头上,鼓掌唱祝寿歌。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1]

    烛光映在温杭脸上,她笑着吹灭了蜡烛。

    何静诗问:“许了什么愿望。”

    温杭拿刀切蛋糕,笑了下:“一切变好,未来顺遂。”

    何静诗看她:“想好了,真的决定要走?”

    温杭点头,递一小块蛋糕给她:“我已经写邮件申请了,昆明那边缺人,我主动申请,通过的机率很高。”

    事缓则圆,静下来后她认真考虑过,与其在总部被黄佑打压,不如去昆明,说不定能抓住机遇。

    何静诗叹气,有些心疼她:“扑心扑命忙了那么久,现在突然放弃建立起的一切,你舍得吗?”

    “确实有些舍不得,”温杭脸上有淡淡的笑,却不达眼底:“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也快习惯了。”

    “别笑了,”何静诗不喜欢她强撑,抽张纸巾递给她:“比哭还难看。”

    温杭噗了声,眼波闪烁,一下淌出眼泪,“你居然说我难看。”

    “……”何静诗眼里也有湿意,伸出手去抱住她:“不还有我吗?”

    温杭搂住她肩,拍了两下嫌弃说:“好了,蛋糕都蹭我脸上了。”

    何静诗放开她,又想到什么:“许柏安会让你走吗?”

    温杭眉眼微动,吃了口蛋糕,甜的。

    “他很忙,应该没时间管我,就算不让,我也有办法。”

    说来神奇,他们之间总是横亘矛盾,像钟表上的发条上满,力矩最大,时速最快,跑快了,注定会跑散。

    感情最是自负盈亏,她没后悔过,但没打算一直跟他绑定陷在泥泞里,那半亩方塘困不住她的,她永远只为自己,寻找通关花路。

    何静诗不想提他,转移话题:“那说好了,到时候我给办饯行,你把你同事都请来。”

    温杭点头笑了:“好。”

    第二天温杭复工,陈国华看到她的申请,把她叫进办公室。

    他深吸了口气,低缓且郑重地问:“你真的想好了,昆明那边的情况不乐观,如果明年那边的指标达不到的话,你除了会被降级,高层也会重新考虑你的聘用。”

    温杭想赌一把,申请的是主管经理的位置,这个岗位职级比她目前的岗位高一级,有对应的业绩指标,达不到有出局风险,跟对赌差不多性质。

    但在温杭眼中,强大的内核,是允许一切发生,事已至此,她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存款和经验都给她积攒了容错资本。

    “我都清楚的。”她很坚定。

    陈国华看着她摇摇头,她是个有进取心的人,但目前总部这个环境,对她是不公平。

    “那我就报上去,等许总出差回来批过,你就可以准备了。”

    她点头:“我会陆续办好交接的。”

    温杭从办公室里出来,迎面撞上黄佑。

    他不偏不倚就走来,温杭也没客气,冲他皮鞋一踩。

    黄佑看着自己的鞋:“赶着去拜山啊!”

    温杭不装了,冷笑:“对啊,所以你要不要挑个不吉利的数字上路。”

    “……”

    接连几天温杭交接工作按时下班,不卷也不拼,像开启了省电模式,不知情的同事,都觉得她是离职前的疯感。

    她的调岗申请提交上去,没过多久,许柏安就回来了。

    当天温杭正在会议室跟团队开会,该交代的事项都处理得差不多,她在会议结束前宣布:“我已经申请调岗到昆明工作……”

    话音甫落,许柏安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气势汹汹走进来,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他刚下飞机,身上还有风尘仆仆凉意,脸色黑沉:“温杭,到我办公室里来。”

    “稍等。”

    温杭看他一眼,若无其事,继续说:“年后就会走,已经办好交接,后续大家的工作都由陈经理安排。”

    许柏安听得耳膜一刺,直接走过来捉住她手腕,不管不顾把人往外面带。

    玻璃门被推开阖上,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心惊肉跳,纷纷站起来往外看,见许柏安强势地把人拽过走廊。

    温杭觉得他疯了,居然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拉扯她,又怕引来更多目光不敢挣扎。

    许柏安攥得牢,根本甩不开,温杭用手去抓,压低声:“你疯了,快放开!”

    “我们谈谈。”他被挠也不松开,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

    快到办公室,苏莹拿着文件夹迎过来:“许总。”

    许柏安递过去一个眼神:“什么事都等会再说。”

    苏莹怔在原地,看许柏安拉着温杭进去,‘啪’一声,门被关紧。

    苏莹看着门,往额头上一拍:“要命了,这是闹哪一出啊!”-

    进了门,许柏安总算肯松手,情绪慢沸,他低头质问:“让我别找你,这就是你说的冷静?”

    温杭面无表情:“对,有问题吗?”

    许柏安朝她逼近,沉声:“去昆明没你想象的那么轻松,我不是说过,再等等吗?”

    “你会算我也会算,留在总部对我来说麻烦太大了,”温杭往后退两步,隔一道安全距离再出声:“以及离开,我们才能断得更彻底,不是吗?”

    “彻底?”许柏安脸色沉郁:“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放你走的。”

    温杭猜到他会这样说,她错开眼,神色平静:“如果三天后你还不批申请,我就辞职,劳动法规定辞职不需要批准。”

    没等说完,手腕被一道遒劲力量攀上,许柏安把她往门后抵,撑着墙壁的手背有青筋暴起,他低头凶猛吻她,在她身上汲取温暖。

    温杭没有躲,唇瓣被吮嘬,一遍又一遍,她温顺的接受他的舌尖,目光麻木。

    许柏安摸了摸她的脸,指腹温热,口吻轻淡:“你知道我最近多忙,为什么一定要跟我闹?”

    “你自私的时候,就不要想着别人会无私。”

    一滴泪从她上扬的嘴角划过,对比鲜明,温杭迎着他沉冷目光,不紧不慢:“我不会等你,我的首选永远是我自己。”

    第85章 再静候

    他们其实是很相像的人, 是天平秤上最旗鼓相当的砝码,自私自利,没有趋同的思想, 却有一样硬臭、尖利的脾性。

    当不顺路的时候, 情爱是最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抛起来比谁都利落。

    不到三天, 她的申请通过。

    温杭已经在联系昆明那边,提前做准备工作, 邮箱里何思慧也提交了申请, 要申请跟她一起去昆明。

    温杭看见, 皱了眉头,没通过直接打回去。

    何思慧一看见,立马来敲她办公室的门。

    她眼巴巴:“温杭姐,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去昆明可以带助理的,我去给你当助理,我会认真做事的。”

    温杭不知道她哪来的想法, 郑重其事:“昆明分公司发展不好, 业绩一直都是垫底, 说句难听的,随时有可能倒闭, 你去的话人工会降低,而且离家那么远,对你完全没有好处。”

    何思慧闻言,陷入沉默。

    温杭以为她在憋什么长篇大论的理由, 结果她摇摇头,倔强又坚定:“我不在乎, 你不会让我吃亏的,这些年我跟你学了很多,我就想跟着你工作。”

    这不是假话,她是温杭招进来的,一直跟着温杭做事,很多技能都是温杭手把手教的,在总部发展是比分公司好,但她有江湖道义,就想跟着温杭混。

    也是很少见她这样纯粹的人,温杭张了张唇,有些眼热,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这趟浑水没必要再多拉一个人。

    “你还年轻,有冲动是很正常的,留在总部对你以后的发展才有帮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她把弊端说得很清楚,但何思慧没放弃,接连两天死皮赖脸地堵她。

    温杭不知道她哪来的毅力,一直在躲,结果下班在家门口发现蹲着个人。

    她呆愣,也是没撤,手抵了抵额头:“你怎么在这里?”

    何思慧蹲得脚都麻了,扶着墙沿站起来:“温杭姐,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

    “何思慧你傻的吗?”温杭急了,忍不住说她:“我去昆明是被放逐,不是升迁。”

    “我不管,”何思慧跺跺脚,眼眶发热,真怕温杭不肯带她走,开始发烂渣:“我是你招的,你去哪我去哪,你不带我去,我就只能离职了。”

    温杭心里熨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默了半晌沉吟:“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你同意了!” 何思慧笑起来,伸手抱住她,摇着她手臂。

    分明也不算职场新人了,但她身上那股纯真依旧,无所畏惧的胆劲挺触动温杭的。

    温杭也笑了:“过完年就走了,时间很赶,你来得及吗?”

    何思慧连连点头:“来得及来得及。”-

    温杭退了租,也把车卖了。

    过年前跟沈云萍吃了顿饭,通知她要离开去昆明的事情。

    广州的天气忽冷忽热,主打一个措手不及,今天格外冷,温杭穿件宽松大衣,冻得鼻尖微红,半张瓷白小脸掩在围巾里,双手扶碗暖手。

    沈云萍不能接受,呵出一口白气:“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能留在广州吗?”

    温杭摇摇头:“去昆明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可以为我的决定买单。”

    沈云萍急了:“我不同意!”

    温杭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波动:“您没有资格干涉我的决定,毕竟您以前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我。”

    沈云萍定定看她,慌张又难过:“阿杭,以前的事情是妈妈不对,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

    温杭看着她着急,觉得奇怪,那么多不闻不问的岁月都过来了,为什么会在年迈时才感觉到亏欠?

    “我只是离开,不会不管您,赡养是义务,但情感上再多我给不了,希望您明白。”

    隔阂和伤害不会随时间消散,温杭永远记得童年时的情感诉求,沈云萍从没满足过,包饺子大团圆结局,只会在荧幕中出现。

    她们注定无法跟其他母女一样亲密,也无须勉强。

    临走前,何静诗真的给她搞了个饯别会,租了个轰趴别墅,把温杭在广州的朋友全都请来了。

    他们在里面打牌,氛围热闹。

    温杭玩了会觉得闷,跑到阳台上看毓秀风景,腰身倚在栏杆上感受拂面的风,对空中浮动的微光粒子发呆。

    看她视线微虚,闻初豪走过去问:“怎么不跟着打牌?”

    有风吹过,温杭挽一下耳边的发,淡笑:“运气不好,每次开局即烂牌,所以不想跟着赌了。”

    闻初豪牵了牵唇角:“但你都能打成好牌。”

    他沉默了会,又问:“你马上要走,许柏安没来?”

    上次的不愉历历在目,温杭摇头:“没喊他,我们闹翻了。”

    “发生了什么对吗?”闻初豪视线掠过她略带闷沉的脸,笃定问:“你很喜欢他。”

    温杭没否认,“嗯,但成年人不能只有喜欢。”

    闻初豪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不想她难过:“如果舍不得,不能把话说开吗?”

    温杭微怔,眼前有朦朦迷雾,又混杂丁点紊乱情绪,想到阴差阳错的初见、重逢后的点滴,一时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倾吐欲。

    “我20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小初出事那天,我赶高铁是为了去见他,后来我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我以为再也不会有联系了,可回广州后又再遇见……”

    她曾经以为人力可以扭转乾坤,也不信缘分这种荒谬说辞,但这些年分合拉扯,总是铆足劲让对方不好受,宁愿双输,也不让对方独赢。

    走到这份上,任谁也要怀疑一句,是不是真的有缘无份。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重蹈覆辙滋味不好受,我不想再继续了。”她姿态随性,年纪轻轻,却像是看开释怀。

    何静诗在里面喊她进去玩,温杭应了声要出去。

    闻初豪喊她名字,温杭回头听见他说,相信自己,你永远值得好运。

    外面是许靖安来了,她伸手递来一个盒子说是礼物,温杭上前跟她拥抱,“欢迎。”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平安玉,总不能兄妹俩都爱送玉。

    温杭看了会,迟缓问:“你哥的吧?”

    许靖安知道瞒不过,磕磕绊绊:“也就是一点心意,不值钱的,你就收着吧,不然我回去要挨骂的。”

    怎么可能不值钱?温杭又不傻,这种玉石有市无价,市场拍卖售出,大多是行家买来投资,但没兴趣再玩那种归还礼物的牵扯游戏。

    “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吧,祝他心想事成。”

    许靖安看她,“其实我哥他……”

    眼神交换,温杭好像猜到她会说什么,“靖安,我今天很高兴,别说我不爱听的,行吗?”

    许靖安还没开口,话打碎又咽进肚子里。

    打了会牌,外面已经日暮西沉,这别墅有套不错的音响,一群人围在一块唱歌。

    大家兴致昂扬,刘嘉起哄让今天的主角唱歌,何静诗拿了她的吉他过来,记得她之前报过班。

    何静诗:“考验一下你最近功力。”

    温杭很久没弹了,忘得差不多,拿上手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许柏安教过她的那首粤语歌。

    拨着弦,唱了两句:“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你要静候,再静候……”[1]

    许靖安偷偷拍视频,发给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

    许柏安收到消息时正在开会,瞥一眼消息,没忍住点开。

    视频里,她穿白裙,棕栗色的头发剪至锁骨,薄背平肩,唇色天然红,白嫩指尖拨弄吉他,有种与世隔绝的柔冷。

    缓缓的,有清柔声息从他手机里传出,许柏安眼里掠过点稍纵即逝的波澜,又滞过寒凉。

    有人投来视线,他掐灭屏幕,抬手:“不好意思,继续吧。”-

    温杭到昆明的第一年并不顺利,昆明百航跟总部比起来简直是一盘散沙,摸鱼混日子还不够,连按时打卡都做不到。

    温杭开了两个跟她公然唱反调的员工,又马不停蹄开始招技术人员。

    招聘专员把简历和面试情况送进她办公室。

    百航招程序员第一轮简单面试,第二轮会出编程题,以成绩择优。

    招聘专员递过资料:“经理,开发工程师初步筛选两位。”

    温杭翻着资料查看:“第一名为什么反倒不考虑?”

    招聘专员解释:“第一名是女生。”

    温杭皱了下眉:“还有呢?”

    招聘专员稍愣,以为她没听懂暗示:“女生抗压能力不如男生,有经验不是刚毕业的年纪有婚育风险,而且编程是男生的强项。”

    温杭听不下去,脸上冷肃:“我不接受任何性别歧视,按照招聘要求,谁高分就录取谁很难吗?”

    招聘专员登时语噎。

    温杭不是想为难她,把文件夹合上:“去给第一和第二名打电话,通知下周来入职。”

    分公司的规模不大,很多事宜都得由她直接决策,她用了将近两个月才把分公司的业务往来摸透。

    处理完招聘,温杭通知开会,PPT放映,上来先敲打业务部。

    “为什么今年有两家企业都停止续约。”

    业务主管吞吞吐吐:“可能我们的系统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温杭看着他,犀利:“那为什么不做售后调研,需求改进?”

    业务主管被问得没话说,“他们用户量不算庞大,没必要……”

    温杭眉梢往上扬,透出些许凌厉:“销售不用坐班不用打卡,签不下一家公司,还能跑了两家,连基本客维都做不到,你这个业务主管是不是需要检讨一下。”

    “昆分不能再丢客户,只要合法,我不管用什么办法,让这两家企业重新签约。”

    没有生存压力的人是不会感到危机的,头上一柄利刃悬来,都不用逼,手指缝里全是出路。

    一场会议开得低压,众人坐如针毡,等温杭走了,几个主管在骂街。

    “长得不赖,什么母老虎?”

    “别骂了,她是总部派来,新官上任三把火。”

    “总部什么待遇,昆分什么待遇,八成在总部混不下了才来昆分。”

    徐恬恬打断他们:“应该是为了今年能达标,我收到风,昆分一直亏本,总部想关了昆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得失业了。”

    同事啧了声看她肚子:“你还替她说话,你马上要休产假了,指不定她找茬,把你开了,节约成本。”

    徐恬恬摇头:“我觉得温经理不会的。”

    徐恬恬的工位在温杭办公室旁边,有次收拾资料,掉了一地,她撑着肚子艰难去捡地上的纸。

    温杭在里面看见,走出来弯腰替捡起来。

    资料放到桌上,还温声细语跟她说:“小心点,下次可以让其他同事帮忙。”

    徐恬恬每次请假去医院检查,温杭批得也很快,谁家里有急事,跟她说一声也能打外勤卡,她施压更像是看中工作成果,但会在规则内给大家便利,女性们对她很有好感。

    会后,何思慧低头看眼电脑里的数据,叹气:“总部给的压力很大,这个业绩情况难保明年昆分还在,别说他们,我们也得卷铺盖走人。”

    温杭思忖:“所以明年昆分真倒闭,早走晚走都得走,有想走的,你让他们提前知会,走解聘流程给赔偿,至于不想走的,指标能达上来,升职加薪,他们会愿意的。”

    话说完,她自己顿了一下,印象里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第一年她加班到深夜是常态,几乎快跟门卫阿伯一个下班时间。

    那年年尾昆明罕见的下雪了,绵绵密密的雪渣砸到衣服上,连月光都透着层薄薄冷冽。

    邈远深邃的天,她跟雪景适配,薄薄一片,走在雪地里跟雪一样白皙柔净,有种北国雪松的味道。

    看她提着电脑包走出来,阿伯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小温今天又那么晚啊?”

    他从窗户里递出一盒东西:“吃鲜花饼吗?”

    温杭有点饿了,拿了一块吃,人溶在雪景里絮絮柔柔的。

    “谢谢阿伯。”

    “进来吃吧,外面冷。”

    斯文有礼貌的姑娘,长得又端庄漂亮,讨长辈喜欢。

    阿伯想点鸳鸯谱,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说是自己远房亲戚,嘴里夸赞着要介绍给她认识。

    温杭连忙拒绝,他又语重心长地劝:“小姑娘别那么累,结婚找个人依赖,过日子嘛,按你们现在流行的说法是找个靠山共同抵御社会风险。”

    温杭稍滞,结婚这个想法多年前曾经是有过的,但别人不能给她安全感,那些靠山,有的山长满荆棘,有的山全是野兽,所以她自己才应该是那座山。[2]

    她笑了下:“阿伯,其实我是不婚主义。”

    话出口,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瞎扯的,还是认真的-

    来昆明的第一年在忙碌中昏天黑地过完,年底指标堪堪合格,第二年为了能突破,温杭下半年一直跟业务拉客源,应酬喝酒。

    有晚温杭应酬到深夜,喝了不少酒,她和何思慧租的房子挨在一块,何思慧送她回家,又下楼给她买醒酒药。

    温杭睡得迷迷糊糊,不到一会爬起来呕,吐出来的酒带血丝,胃烧得难受,她察觉不对,蹑步回房间拿手机打电话。

    疼痛侵袭的手在发抖,无意间连按了5次电源键调出紧急联络人,又昏过去。

    等何思慧回来,温杭倒在客厅地面上,她吓得赶紧拨120。

    送进医院打点滴,温杭特别疲累,睡了很久,半夜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魔怔了。

    光影昏昧,许柏安坐在她床头,背脊微躬,捉着她的手,通红眼眶灰烬明灭,淌过失态的狼狈,而身上那件垩灰色风衣,是那年生日温杭送的。

    真是见鬼了。

    温杭睡了那么多年的觉,从来没梦见过他这副鬼模样。

    她瞠目,不敢置信,抽回手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自顾喃喃。

    第66章 棘手bug

    等再睁眼, 旁边坐着的人变成了何思慧。

    酣睡一觉温杭舒服多了,缓了口气,想坐起来问何思慧情况。

    何思慧去扶她起来, 叹气:“喝酒喝到胃出血, 你也太拼了吧!”

    “几点了。”温杭看向门外, 一小块衣角掠过视线, 听见鞋底踏过地面带出的步响。

    她下意识伸手,用指腹蹭了蹭额头并回溯记忆, 那小块肌肤睡梦中似乎被谁轻吻过, 仍留有余温。

    视线聚焦又再迷蒙, 像她精心架构的世界程序,运行卡顿继而疯狂报错,她慌张的定位寻错,最终在满屏代码中只找到一个bug。

    编写者懒惰,耍流氓似的不写注释,可温杭清清楚楚知道,许柏安就是那个棘手的bug。

    何思慧递过来一杯热水:“还早呢, 喝水吗?”

    她喝了口水压惊, 微干的唇角恢复湿漉, “我睡着的时候有谁来过了吗?”

    一开口,发现声带因病气变得飘渺无力。

    何思慧微顿, 目光躲闪:“没有啊。”

    错觉太真,温杭往门外又看一眼,像被附体,目光彷徨想了会, 蹙着眉心木讷收回,笃然一声:“我刚才好像看见许柏安了。”

    “啊?”何思慧脸色变化, 眼睫急促眨动着,显得慌张:“你梦里见的吧。”

    她脸上有细微涟漪,可以归解为酸涩,刺激着已经不发达的泪腺,但冒头不到两秒迅速压制。

    服务器恢复平稳,配置参数无误,足够调试正常,一个浅显bug不足以中断,被粗暴的忽略不计,她深信自己仍能良好运行。

    “应该是吧。”说完,抿一点苍白的笑掩饰。

    何思慧说:“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喝了,快把我给吓死了。”

    温杭看眼吊瓶,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喝酒喝到进医院的事不是没听过,但是否落到自己头上,视为小概率事件,身体倒下去那刻,她真有种要完蛋了的懊悔,想想也是后怕。

    何思慧看她出神,“还想什么呢?”

    温杭:“你帮给我记一下,我们昆分员工的免费体检得安排上来。”

    何思慧:“……你就不能歇歇。”-

    两天前,苏莹送各分公司业绩汇报到许柏安办公室。

    许柏安翻看着,一目十行的浏览速度,唯独在昆明那份汇报数据上生怕遗漏,仔细多看了几眼。

    苏莹是个人精,自打两年前看见温杭被自家老板拽进办公室,那点事猜个一清二楚。

    她清了清嗓,声线微扬,特地提一嘴昆分业绩情况。

    “提了85%,不止达标,业绩在分公司的排名里面算高的,董事会不止不打算关了,还拨款了呢。”

    许柏安听着,目光浮沉,没有落点。

    她向来要强认真,有茧壳束缚时,不必等谁托举帮扶,她自己就会大刀阔斧,劈出一条康庄大道。

    “挺厉害的,去年做成了跟税局连接的开票接口软件,总部目前也在推广。”苏莹越说越起劲。

    许柏安用眼尾扫她,冷然地扯了下嘴,看不出来情绪。

    苏莹感到威压,立刻闭嘴,牛皮袋被拆开,把租赁合同拿出来:“这个需要您签字。”

    许柏安拉开抽屉去找笔,偏那么凑巧,看见摆在最里面丝绒方盒,定制的那枚戒指在温杭走后半年送来。

    搁进柜底尘封了许久,冷不防撞进视线,威力是潜在的,随随便便就有蚕食情绪的效果。

    记得她看戒指时眼神低落,也记得她离开时的决绝。

    他很少把感情列入计划中,那瞬间是真的想有未来,想跟她结婚修成正果。

    他顿了片刻,才找来笔签名。

    苏莹翻了翻行程表:“下午三点在黄埔,有个交流会。”

    许柏安走神:“知道了。”

    到时间去了黄埔,大概是心情不佳,可有可无的应酬,他没想久呆。

    迎面走来个人,面容熟悉,耳边恍惚回响一道轻柔女声介绍,许柏安眸光稍顿。

    闻初豪走到他面前:“有空聊聊吗?”

    出会场找了家茶室,两个人凑到一起实在不符常理,起初都在酝酿开场,不知该说什么,他们的交集源于同一个人,但她不在眼前。

    热水煮沸,白色蒸汽袅袅上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许柏安对温杭这位哥哥的印象一般,源于对她身边亲密异性的警惕,但还算客气,茶杯碰响,给他倒了杯茶,单手递过去。

    闻初豪不愿打太极,接来的同时开口:“阿杭跟我提过,你们认识很久了?”

    亲昵称呼听得人不爽,但同时敏锐捕捉到其他信息,许柏安抬眼:“她说过我?”

    闻初豪点头:“是说过一点,你让她很不开心?”

    “她是这样说的?”许柏安扯扯嘴角。

    闻初豪有意观察他神色:“我问过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稍滞,深色瞳仁里掠过显而易见的慌张,闻初豪清清楚楚看见。

    因为有了答案,所以不吝啬给予答案。

    “她说是。”

    对面的人眼底有一瞬跑出波澜情绪,所有表现都跟本身的精英人设不搭。

    闻初豪了然,转折话题:“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

    温杭临行前无意间提过那个失联的误会,闻初豪猜测许柏安应该并不清楚。

    解释完,许柏安捋着思绪:“小初是你妹妹?”

    “你知道?”闻初豪好奇。

    豁然过后,零散记忆钻入脑,许柏安说:“她做梦的时候经常喊。”

    闻初豪闻言一顿,有几秒失声。

    许柏安回看他,同为男性,有些痕迹是逃不过探究,闻初豪多少是喜欢过温杭的,深浅不明,但爱意藏不住。

    思维发散,他突然问:“她是不是有个小名叫坑坑?”

    几年前她消遣写网文,连错打印机时,拿他当灵感塑造人设的事情记忆犹新,记得那篇文的作者叫坑坑。

    “那是我妹妹喜欢喊她的,”闻初豪想了想,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她小时候学写字的时候,总把自己的名字写错,把杭写成坑。”

    神游中断,许柏安点一下头:“我知道了。”

    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离开,临了回头,冲闻初豪多说一句:“谢谢了。”

    回到家里,窥探欲使然,他开了电脑,去查她笔名。

    专栏里平平无奇几个坑,跟她笔名出奇的适配,他紧着眉头,全神贯注得像批阅公文,迫切想了解有关她的一切。

    鼠标往下,看见她第一篇文,《回到二十岁之前》。

    像是恐惧遗忘,平铺直述的记录她与那位小初多年的琐碎日常,简洁不带滤镜的描写,看不出任何重点。

    唯独最后一页——

    在那个午后,女孩眼巴巴挽留,恳求拥抱,而她脱离现实走向,冲破时间束缚,转身抱住了她的天使。

    他心有不满的电话背后,居然是一桩遗憾。

    心脏浮震,是光看文字,都足以想象亲临者当下的崩溃,这份留有空白的未完待续,是余生都难得释解的潮湿-

    第二年的年尾,总部发了公告,拨款给昆分建设。

    从第一年踉踉跄跄达标,解除倒闭危机,到第二年扩大规模,窜起的速度,让昆分在整个集团里稍有名气,除了基薪涨幅,年底奖金翻了五倍,出粮那天大家脸上布满愉悦。

    温杭刚出院,去看了新办公楼的装修进度,预计还得费两个月,交代工人做好消防,她回到办公室,碰见水果店老板来送水果。

    温杭瞟了眼箱子,数量较之前少了,顺嘴问:“老板,水果是涨价了吗?”

    每天下午发水果零食是她来了之后定的福利,老板点头。

    “那不行的,多少钱报一下。”她赶紧让行政加预算,又溜到走廊那头看去年买的发财树,郁郁葱葱,被照顾得品相极好。

    保洁阿姨看见她:“小温啊,我来浇吧。”

    温杭拿起长嘴洒水壶:“没事,我自己来。”

    俗话说‘家有罗汉松,一世唔使穷’,深信不疑的背后,是她再忙也不忘给树浇水。

    源于这两年对神奇外力的盲目相信,被挫折无助席卷时,勤勉失效,不能免俗的期待天降神力,想想何尝不是一种‘上进’。

    回去后开了个会,主要是通知办公室搬迁的事情。

    “装修还有两个月,我跟总部提了申请,这段时间居家办公,工资照发,大家有问题吗?”

    大家脸上面面相觑,除了涨工资,还有这种好事,都不装了,伸出手掌就鼓。

    见他们没提意见,温杭补多一句:“可以申请网费补贴,有其他要求你们再提。”

    交代完,还得把团建安排上来。

    “团建人力定了好几个方案,预算我们不按总部标准,可以再加高,群里投票定一下。”

    今年自主开发的几个小系统卖得都不错,手上有钱,温杭对下属一贯是大方再大方的。

    散会后大家都挺高兴的,有社恐不愿意出门的,跟她请假不去,温杭直接让财务折部分单人预算的钱打进工资卡。

    何思慧进来跟她汇报,顺便调侃:“两个月居家,鱼都能摸秃了吧。”

    温杭钻空子地说:“山高黄帝远的,总部又不知道,不是达标了吗?”

    何思慧:“……我看你是真飘了!”

    心境会随阅历发生变化,何思慧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她当年一样,把赚钱当成人生驱动力,同事都打趣她是第二个‘温总’。

    温杭唇角抿个笑弧:“都是打工的,没必要那么卷,之前是没办法,现在业务回归正常,还卷,那不是没苦硬吃吗?只要他们别给我干到倒闭就行。”

    都是从基层上来的,她身上还有那股朴实无华的打工人底蕴。

    何思慧跟她混久了,没有一点上下级的界限,张口就数落她:“之前是烂摊子,现在又不是,手底下多少人想升起来坐你这个位置,内斗啊内斗啊!要有危机感!你知不知道!”

    把昆分保下来,温杭花了太多精力,三言两句过于轻描淡写,这份光鲜背后呕心沥血,全都是一个个大夜熬出来。

    走上正轨后基层对她服气得很,中低层多是她提携起来的,而比她低一级别的,源于自身利益追求,盼着她出错,想揭竿而起占山为王也可以理解,这种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她没有危机也懒得管。

    还有一份安全感,源于她手上的百航股份。

    百航和安汇是今年年中合并的,合并的事情闹得沸沸汤汤,上了财经头版头条,温杭太忙以致于顾不上关注,但合并后没多久,百航就以激励中高层为由,给了她股权奖励。

    猜是许柏安的授意,但送到手上,还是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她没理由假清高不要。

    出神想了会,温杭脑回路又绕到工作上:“年会安排好了,几个客户也记得发邀请函。”

    何思慧:“知道,我都发了,对你穷追不舍那客户我也发了。”

    “……”温杭瞪她一眼:“我可谢谢你。”

    回看电脑又抬眼说:“马上放假了,今年大家都辛苦了,你让大家早点下班,卡不用打了。”

    何思慧装模作样冲她一鞠躬:“谢谢老板。”

    外面的人刚走光,温杭微信收到何思慧口中‘对他穷追不舍的客户’消息,李凯业邀她晚上吃饭。

    温杭还想拒绝,对方继续发来,介绍一个客户给你认识。

    她盯着对话框,指尖悬空,从‘发送’紧急转移到‘删除键’,心想,我差点撤回一个潜在客户。

    关了电脑显示器,准备去赴约。

    看徐恬恬还坐在电脑前,温杭问:“恬恬,还没走,你老公还没来接吗?”

    徐恬恬:“他有事,来不了,我等车,排队,一直叫不到。”

    她家住在郊外,外面的天已经墨黑,怕不安全,温杭去给她拿钥匙:“你开公司的车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到了说下。”

    徐恬恬笑了笑:“好。”

    她交代完准备走了,还没穿过走廊,感应玻璃门倏忽自动打开——

    前台接待领进来一位身形颀长的高大男人,如同演唱会现场乱入镜头的路人,因皮囊优越,五官立体而被摄影师青睐,一帧又一帧停留。

    四目相对,阔别已久的脸明晃晃闯入眼帘,来得猝不及防,许柏安站定,看着她。

    比睡梦里见到的真实,也不狼狈,衣冠楚楚;温杭木讷,大脑数据加载中断。

    前台看见她,像抓到救命稻草,快走两步贴到耳边,小声告知:“温总,这位是总部来的老总,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说是来视察的。”

    前台也不懂啊,谁家领导视察是挑下班点来的,公司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皇帝民间暗访都没那么离谱,见她不说话,摇两下手臂:“老大!”

    神绪被她拽回,温杭应声:“我、我知道的。”

    许柏安迈步走来,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病好了?那么快就出院?”

    这话问得出奇,温杭没来得深究,手机不恰时宜地响起来,是李凯业的电话,说是路过,过来接她。

    “好,你等我一下。”

    挂完电话,才发现挡在眼前的人面容不加掩饰的不悦。

    温杭强行启动主机,用官方说辞粉饰惶惑:“许总,这个点视察不太合理,您明天再来吧。”

    “不是。”

    “我来找你。”

    沉磁声线单刀直入,杀她个措手不及。

    这种隔空对视,比肢体接触更让人头皮发麻,是一种精神接吻,如朦胧夜色黏糊糊的,热度居高不下,躲不掉抽不开。

    前台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眼球左右移动,体内的八卦因子早就压制不住,好家伙,有旧情?

    温杭噎声,“找我干嘛?”下半句‘我又不欠你钱’被她生生忍住。

    又想到什么,豁然抬眼:“我昨天看到的人,真是你?”

    许柏安一直盯着她不放,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废话:“你自己按的紧急联络人问我?”

    第67章 珊瑚豆

    温杭缓怔了下, 她是什么时候按的?

    那会已经没有意识,但记得那年她车祸,紧急联系人被许柏安动过。

    “哦, 我不小心的。”现在追溯起缘, 已经毫无意义, 斩断根源才是最优选。

    “忘记改了。”她低头看手机。

    一时间找不到设置路径, 指尖还没调出,一只骨节清晰的大掌摁住她屏幕, 强硬的:“不要改。”

    温杭装不下去了, 跟前台说:“没什么事的, 你赶紧回家吧。”

    前台有眼力见,点点头,立刻就跑了。

    许柏安悄无声息地朝她走近,距离不过一寸,低头看她浓密的睫扑簌着,也闻得她身上的甜橙气息,熟悉的, 魂牵梦萦的。

    温杭睃他, “你还要说什么, 我真的有事。”

    她不想搭理的态度明显,许柏安不悦且警惕:“你刚病好, 要去见谁?”

    时隔两年,温杭没想过能在他脸上看见这种精彩神色,一时意气,淡淡吐出两个字:“男人。”

    “什么男人?”他蹙眉, 眼睛里是恨不能刨根问底的不解。

    温杭不急不躁反问:“你说呢?”

    不打算为他解惑,温杭昂首阔步, 越过他肩头一溜烟走了。

    她坐电梯下楼,下意识透过梯面镜照了照脸,皮肤依旧白皙,但病中状态不佳,透着憔悴怅惘,眼下因熬夜长出几粒微小雀斑,不明显她从不在意,今天却觉得刺眼。

    梯厢随重力往下坠,她能感受到心跳起伏带来的极速强流。

    许柏安紧随其后,看见她下楼,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米黄色的针织长衫一角消失在眼前,他站在原地薄唇紧抿,想追上去阻止,却发现自身没有立场,冷眼看那辆车轰鸣而去。

    温杭上了车,跟李凯业打完招呼,看向窗外。

    李凯业看她一眼,灯光描摹下的温淡神采像幅静止的水墨画,正看着外面一闪而逝的夜景,没什么生气。

    “脸色不太好?”

    “今天应该喝不了,”温杭打起精神,提个笑问:“那位傅总,是做直播行业发家?”

    “嗯,对你们的APP感兴趣,上次见面跟我提了一嘴,这次吃饭特地把你叫上。”

    “真是谢谢李总了,”温杭客气说:“真的签下来,我给李总提成。”

    李凯业比她还小一岁,是个子承父业的二代,虽靠金钱堆砌出的一身光鲜,但不是脸谱化的二世祖,也力求上进,爽快好相处,温杭并不排斥他。

    李凯业笑了笑:“都认识多久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温杭想说也没多久,但社交礼貌迫使她公事公办:“应该的。”

    到了地方,是一家标榜口味正宗的粤菜馆。

    傅总还没到,李凯业把菜单递来,问她喜好。

    温杭应酬起来,从来不挑,清亮眼瞳佯装认真,瞟一眼,“都行。”

    没过多久,那位傅总入席,年纪稍长,穿服帖笔挺西装,戴黑框眼镜,周身儒雅,看不出半点铜臭气。

    温杭舔了舔唇,有些心虚,这客户要是来一嘴谈诗词歌赋,她一个理科女怎么招架得住?结果这位傅总上来就叫了两瓶酒。

    再想赚钱,也是小命要紧,温杭不敢下肚,从包里掏出一张疾病证明书,日期新鲜,她早上刚跟医生要的,一连卖惨,贡献出奥斯卡绝佳演技。

    傅总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都不行。”

    温杭微微颔首:“亚健康,又脆又皮。”

    “心梗发病率都提高了,我早上刚看的新闻,熬夜喝酒导致……”

    她话还没说完,傅总默默把拿起来的酒放下,改端一旁的茶杯,饭局立刻绿色健康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李凯业介绍:“这家新开的,好评如潮,你尝尝正不正宗。”

    温杭低头看一眼,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牛肉丸是空心注汤的,煲的汤里面放葱花和八角,白切鸡蘸料是辣椒酱,全都是前所未见的搭配,跟正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还能忍受。

    结果上来一碟鸡蛋肠粉,上面的鸡蛋居然是煎蛋,她拳头彻底硬了,满脸菜色,全部加起来还没有她楼下玩具店卖的超大蟑螂公仔正宗。

    于是整顿饭没吃多少,她心无旁骛的一顿推销,话术一套套的。

    看时间差不多,温杭起身去洗手间,顺带主动结账。

    等从餐厅出来,她想打车回去,李凯业坚持说顺路,要到她家附近见个朋友。

    温杭也没拒绝,在路上跟他提及近期接触的项目,李凯业自然听懂了,知道她在投桃报李。

    “行,那谈成了,抵消这顿。”

    他说得过于直接了,显得温杭不够落落大方,源于与人交往时难以修正的偿还心态,觉得这样更能分清工作与生活。

    她莞尔一下掩饰:“哪能,提成还是得给。”

    到了她租的小区,温杭跟他道别下车,李凯业跟着下车,指了指不远处的麻将馆,说是朋友开的,要过去坐坐,问她去不去。

    温杭摇头,如实说:“有点累了。”

    看她疲惫,李凯业也理解,因车位不好找,把车停在楼下,自己走过去。

    温杭上楼,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扇动门口摆放的珊瑚豆盆栽。

    前几天阳台风太大,她才搬到门口,浓绿的簇茸毛叶中,饰着浆果红球状的豆子,玲珑小巧,是胜似玛瑙一样的珊瑚红。

    明明是农村里常见的珊瑚豆,接地气却有‘明天会幸福’的名头,一抹秾艳的红,在黑暗中昂扬生长,温杭盯着看了会,盘踞在心口的阴郁散了,蹲下去抱回屋内。

    租的房子里,有个大阳台,放了把躺椅,旁边养了很多绿植,伸手开了盏温黄的灯,温杭收了晾晒架上零零散散的衣物,叠好收纳,又给绿植们做养护处理。

    也是奇怪,她跟这些花花草草呆在一块时大脑放空,心境平和,整个人都格外柔软耐心。

    何思慧给她发语音问她到家了没,温杭想起来找她兴师问罪。

    “我也不想的啊,是许柏安不告诉你的!”何思慧声音委屈,“我只是个苦哈哈的打工仔。”

    温杭蹲得腿麻了,站起来说:“我看他是有病,不让你说,自己转头跑来跟我算账?”

    何思慧装都不装了,口无遮拦:“你不懂,现在男人多臭美啊!一千多公里路来的,风尘仆仆呢,多帅都得大打折扣,久别重逢他肯定是想在你面前保持最佳状态!”

    音量大得屋子里有回响,温杭半信半疑,互相拉扯那几年,许柏安什么德行是她没见过的吗?

    处理完拿衣服去洗澡,等出来再发现随手拿的是上次出差找不到女装店,在男装店里买的衬衣,上身过于宽松。

    正想到卧室换下来,外面门铃一声响,她趿着拖鞋过去,可视门铃看一眼,没有身影。

    她狐疑,等了会才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个外卖袋,logo显眼,是她常点的一家粥铺,以为是谁家外卖送错了,刚想上邻居群问问,企业微信里冒出一个红点点。

    许柏安:「粥给你放地上了。」

    她看着这个联系人,呆愣两秒,又眼睫低垂看地上的袋子,心里五味杂陈,强制压下的心潮有复苏的趋势;但确实饿了,晚餐她没吃多少,于是没纠结太多,拎起袋子回去吃饭-

    许柏安当晚的飞机回广州,落地时已经是凌晨,来回折腾,加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想来今晚是不用睡了。

    冯聪给他打来电话,他问了地址,又赶去赴约,张耀比他还晚到,他刚喜得千金,晚上要哄娃睡觉。

    一位聊娃趣事,一位商量婚期,唯独许柏安孤家寡人,混在中间格格不入。

    他低头喝闷酒,耳边嘈杂,心烦瞟过去一眼:“你们说够了没?”

    两个人眼神转了转,落到他身上,都是轻啧了声。

    冯聪不客气地拿掉他手里的酒,意味深长:“你事情都办完了啊,最近不该意气风发吗?”

    张耀打个响指,猜出来:“是不是孤独寂寞冷了!用不用我帮你介绍啊!”

    “你是最近太闲,”许柏安冷冷刀一眼:“还是副业兼职媒婆?”

    张耀遭他白眼也不恼,混不吝地搭他肩,细细想着:“难道是之前那位还没走出来?”

    冯聪闻言,眼睛撑大了些,“是不是男人啊,拼事业不是挺厉害的吗?追妻都追不明白?”

    被他们一言一语刺着,许柏安目光悬在空中微微虚焦,神情低黯:“她有别人了。”

    刚到她家时,发现那辆车就停下小区楼下,某个猜想不自控地冒出,但他不愿相信;

    于是上楼按铃,看她穿一件男士衬衣出来开门,几乎可以证实,怒气从胸腔夺涌而出,反复刺激着神经,他不想面对也接受不了。

    冯聪看他神态,分明在意,“这算什么事,你是道德标准那么高的人吗?”

    张耀:“什么意思?”

    冯聪一下起劲,音量提高了八个分贝:“人还没结婚吧?你就天天搁她眼前晃,去她生命里发光发热发亮,让她重新爱上,男人嘛,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懂吗?”

    一直垂眸不语的人,倏忽撩起眼皮:“你说什么?”

    他目光犀利,冯聪以为说错话,怕刺激到他,小心翼翼问询。

    冯聪:“去她生命里发光发热发亮?”

    许柏安:“不是,下一句。”

    冯聪:“让她重新爱上?”

    许柏安:“不是,最后一句。”

    冯聪:“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只要她肯回来,在他本就不算秩序井然的世界,做一次恶又算什么?

    许柏安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嗯。”

    冯聪保持着瞪眼看他,心想,兄弟啊!我就口嗨一下,你丫的才是个敢干大事!-

    时间划过两天,到昆分的年会,定在假前最后一晚,不算过分隆重,但除了自家,邀约了合作方。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行政部主办,还搞了个别出心裁的红毯。

    温杭在门口象征性签过名后进场,何思慧比她早来,会场已经布置好。

    里头人头攒动,舞台灯光亮起来,开场唱的粤语歌《落花流水》。

    吉他手坐在舞台中央,低声婉转,“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真的身份不过送运。”[1]

    温杭微微出神,何思慧歪头靠在她肩上,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新鲜,”温杭问:“从哪请来的?”

    何思慧:“酒吧乐队。”

    温杭冲她竖大拇指,两人正不亦乐乎地咬耳朵,有客户过来打招呼,温杭立刻戴上招牌微笑,寒暄交谈,习以为常的进入工作状态。

    许柏安刚进场,衣香鬓影里,一眼看见她端着高脚杯,正跟人清谈把盏。

    身上是细腻绸质的白裙,裙面简约,没有任何繁复暗纹,一手捏着个Chanel小包,眉目清冷如画。

    他正要走过去,李凯业先他一步靠近。

    温杭听见声音,微一回眸,看见李凯业的同时,视线跟不远处的许柏安交汇。

    李凯业在她眼前站定,“气色好多了,怎么还喝上酒了?”

    温杭回神,跟他解释:“其实是王老吉。”毕竟是她的场子,造点假也无伤大雅。

    李凯业愣一下笑了。

    程宗迎上前来:“许总,我们温总在那?”

    他领着许柏安一块走过去,程宗是昆分的架构师,经常去总部开会,认识许柏安。

    他过去冲温杭使眼色,温杭明白他意思,看向许柏安:“许总,怎么有空来参加昆分的年会?”

    许柏安视线掠过两人,淡淡:“问我?邀请函不是你发的吗?”

    温杭一噎,阴阳怪气,“没记错的话,总部的年会也是这两天,许总来回折腾不累?”

    程宗第一次听温杭如此直接又不悦的语气,懵了。

    张耀跟着过来,他现在也是百航二把手的人物。

    一来就替许柏安找了个体面的借口:“总部的年会什么时候参加都行,昆分今年扩建,得来撑撑场子。”

    温杭颔首:“张总。”

    张耀别有意味地看眼李凯业,“不介绍一下?”

    温杭忙说:“凯乐集团的李总,跟昆分常年有合作。”

    这个介绍听起来正式又官方,不像有私情,张耀看眼许柏安,他板肃着一张脸,半点情绪都懒得给。

    李凯业跟他们碰了下杯,打过招呼,聊了些可有可无的行业资讯。

    程宗想到工作上的事,在旁边跟温杭交谈两句,张口老大,又意识到场面正式,赶紧切换成温总。

    张耀听见,笑道:“你们这企业文化很不一样嘛,喊老大?”

    温杭刚要回答。

    许柏安瞥了她一眼,嗓音清寒:“又不是□□,搞古惑仔那套干什么?”

    张耀看他,闭了闭眼,他这嘴是没救了吗?

    第68章 旧情人

    温杭脸上牵出一个虚假的笑, 云淡风轻:“昆分氛围没总部严肃,大家爱说笑而已,许总的管理制度那么严苛吗?”

    张耀虎躯一震, 赶紧搭腔:“对对对, 我就觉得这种氛围挺好的!开明!”

    许柏安清了清嗓:“太松散。”

    温杭神色平静:“许总一米八六的个, 心眼那么小吗?”

    认识那么久连他准确身高都记不清楚吗?许柏安皱眉。

    “错了, ”他懒着声纠正:“我一米八八。”

    “……”温杭脾气压不下去,嘲谑:“许总这两年不打拳, 改抬杠了是吧?”

    许柏安盯着她, 面不改色:“温总记性挺好, 还记得我以前喜欢打拳。”

    在互相捅刀这方面,他们一贯平分秋色,程宗全程听他们斗嘴,瞳孔地震,像一尊石化的塑像。

    李凯业听出点不对劲,笑着开口:“温杭做管理很有一套,昆明百航这两年的发展在行业里是实打实的, 我们都想跟温总取取经。”

    舞台上有员工在表演脱口秀, 底下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投向舞台。

    许柏安视线没动, 一瞬不瞬地停在她身上,在一片喧嚣中低声说了句:“是挺有本事的。”

    鼓掌声热烈,盖过会场内其他细微声响,但温杭稍抬了抬眼皮。

    有其他人来打招呼, 张耀懒得应酬,拉着许柏安到角落里的沙发歇息。

    “你注意点, 别动不动就耳提面命,你这不是发光也不是发热,这是发疯!”

    张耀数落着,眼睛又眺过去,看李凯业跟温杭还在交谈。

    “我看也没多特别,介绍多官方啊!”张耀怀疑说:“李总,不像小情侣的称呼。”他摇头。

    许柏安脸色黑沉地接上一句:“她跟我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张耀瞪目结舌,又笑了会:“私下也管你叫许总?听起来像不熟啊。”

    “不过,”他看许柏安一眼,精准往他心口插刀:“看上去是挺不待见你的。”

    许柏安没说话,任他数落,又抬眼安静看温杭一会。

    她眼睛里多了些沉淀的阅历,单薄身影在人群中迎来送往的,笑容温淡,但眉眼有不易察觉的懒倦,知道她这两年辛苦,但比不上亲眼所见。

    往事总在回忆中赋予意义,许柏安想到她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脸色,又想到她以前,深夜独自一人在办公卡座里加班。

    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永远倔强不服输,要征服世界,要跟打压她的命运对抗,现在她成功了,奋勇直前的人值得一切嘉奖。

    许柏安自认为同理心在他这里接近于无,可每次看着她这样,心都会抽动一下,是密密麻麻的痛感,他咽了下嗓子,偏过头,抹了抹眼尾,指腹沾上点潮湿。

    张耀见状,叹了一口气,别人或者连许柏安自己都不懂,但他有迹可循的知道,许柏安是深爱着温杭,身心都是,不然不会共情心疼,不会怎么多年来回折腾,也记得那年他们吵架,他颓丧喝着酒,说了句‘她没有代餐’。

    可许柏安嘴硬,死鸡撑饭盖!

    替他想了会,张耀总结道:“你就是输在表达上!”

    许柏安回神看他:“什么意思?”

    张耀指尖一抬,指了指前面,“你自己看看别人,多殷勤啊!”

    不远处,李凯业拿着块蛋糕又走回到温杭面前,见她捏着包,手上还有个高脚杯,应该腾不出手,于是拿起叉子送到嘴边,想喂她一块蛋糕。

    黄澄色泽的芒果突如其来地映入眼帘,温杭连忙后退两步,摇摇头拒绝。

    许柏安目光停留,一张脸沉得难看。

    张耀以为他是嫉妒了,拍拍他肩:“多表达,说话注意点态度。”

    许柏安难得虚心问:“怎么注意态度?”

    张耀认真给他出注意:“不要老给命令指令,你是想当领导,还是想当男友!提要求说问句的时候,结尾要加个‘好不好’,恳求语气,别人听了才会舒心,知道吗?”

    许柏安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另一边,何思慧上洗手间回来,往会场环视一圈,远远就看见两拨人,吓得一拍额头:“什么鬼热闹啊?”

    程宗看出点苗头,缓步凑近,问何思慧知不知道什么劲爆绯闻。

    何思慧瞪过去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程宗挠挠头,把内心猜测说出:“真没有吗?我看温总和许总不太对付,许总我是不了解,温总好脾气,很少给人脸色,而且温总以前是从总部来的,还在总部信息技术模块干过,四舍五入就是在许总手下干过!”

    三言两句,何思慧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年温杭临走前在会议室被许柏安拽出去,多少个人看见了,就有多少个人猜出来。

    “还能怎么回事?有过节呗。”

    程宗微惊:“啊?”

    何思慧斜睨他一眼,警告:“所以少让两人凑一块,懂吗?”

    程宗连忙摇手,撇清责任:“不是我凑的,是许总一来就说要找咱们温总。”

    何思慧摇头:“那你不会拉着点,打起来你信不信?”

    程宗又看过去:“不至于吧,真不至于。”-

    最后一个表演结束,温杭整个会场也晃荡了一圈,累得够呛。

    台上主持人已经在念结束语,人群纷纷往外散,只有许柏安逆行朝她的位置走来。

    徐恬恬拿着相机到处抓拍,准备做公司文化墙的素材,镜头怼着她脸上,喊她一声:“温总,看这里。”

    温杭为了让她拍得更清楚,歪过头,唇角上扬咧了个笑。

    镜头移动时,不经意间将后面的许柏安框了进去,她微微愣,停下来打招呼:“许总。”

    许柏安点了下头,走过来,对着温杭说:“忙完了?”

    温杭脸上挂着浮于表面的笑:“许总有事吗?”

    笑得真勉强,许柏安蹙眉:“不想笑就别笑了。”

    温杭也没客气,笑容立刻收回,唇角也拉下来。

    他转而说:“一起吃个饭吧,我饿了?”

    温杭觉得莫名其妙,会场里那么多吃的,他居然饿了?

    “你没吃东西?”

    “嗯。”

    温杭手下捏拳,面上不在意说:“太晚了外面没什么吃的,你回酒店叫外卖吧。”

    说完就想走人,许柏安直接上前挡住:“我在你的年会上饿着了,不该你负责?”

    温杭扯了下唇:“行,我给许总转账。”

    她拿起手机,又再次被他的大掌摁下,许柏安神色认真:“你知道我不缺钱。”

    温杭抬眼看他,脸上愠怒,许柏安跟以前好像没什么变化,淡然的一张脸,能良好掌控所有情绪,她羡慕这种游刃有余。

    “你到底想干嘛。”

    “我们谈谈。” 许柏安低头望进她眼睛里,波澜不惊的眸色微深。

    旧情人见面,很多对白都是无意义的磋磨;温杭甩开他搭在屏幕上的手,呼出一口气:“我没什么话跟你好谈。”

    远处何思慧跟她招手,温杭没管他,径直走了。

    徐恬恬提着相机跟过去,凑到她耳边说:“温总,那好歹是总部的老总,你就这样晾着会不会不好啊?”

    温杭声音缓和下来说:“没事,”

    变化微妙,徐恬恬狐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温杭声音立刻拔高了些:“他又不是人民币,我凭什么喜欢他?”

    徐恬恬:“……”

    在门口招了辆出租回去,何思慧喝多了,趴在她肩上,打个酒嗝问:“许总这是千里迢迢来追妻,你怎么想的?”

    温杭又累又烦,“别提他,我懒得理。”

    开到半道,何思慧看向窗外,微眯了眯眼:“我看你是不想理,也得理。”

    温杭望过去,许柏安的车全程跟着她们。

    她觉得脑壳疼,等车停到小区楼下,何思慧拍了拍她肩,不讲义气地溜了。

    温杭看着许柏安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她轻笑了声:“尾随,我可以报警的!”

    许柏安声音低沉:“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温杭目光锐利:“谈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许柏安:“嗯。”

    温杭:“好。”

    但外面太冷,不是适合谈话的地点,风一阵阵刮来,像卷起他们之间的点滴过往,刮得身心都不好受。

    温杭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回过身往小区里面走,许柏安跟在她后面进去。

    开了门进屋,温杭看他一眼,没了在会场里的好态度,“我家里没男士拖鞋,你随便吧。”

    白色的喇叭吊灯亮起来,许柏安看了看鞋柜,发现确实没有,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说明她家里没有其他男人来过。

    温杭不喜欢穿着束缚的礼服,回卧室换家居服。

    许柏安打量她家里一圈,小而简约,原木的茶几上一整套崭新茶具,可升降的电脑桌就摆在客厅,记得她以前为了提神总站着工作,旁边是可书写的白板,黄色的圆形磁扣贴着稿纸,上面注释几个模糊不清的黑字。

    他靠近,白墙上映着的微小黑影,被高大身影扑盖严实,眼前可以浮现她深夜站在电脑前的憔悴模样,心里很快又被划了一道。

    温杭从卧室里出来,看他挺直地站在白板前,表情不太好。

    她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所以你是来我家里视察工作?”

    许柏安看她坐下,伸手揽了个抱枕,双脚也蹬上沙发,再躬身去按下电水壶煮水,一副回到自己地盘的轻松姿态。

    他也走过去,屋里有点闷,他浅咖色的大衣脱下,跟她沙发上的米白围巾叠在一起,坐到旁边。

    没想到他那么自在,温杭看着单人沙发上的许柏安,觉得画面挺诡异的。

    她拧了下眉心:“你要说什么?”

    电水壶里热水在滚动,发出即将沸腾的声响。

    许柏安懒懒抬眼,盯着她说:“你不要跟那个人谈恋爱,他连你芒果过敏都不清楚,算什么男人。”

    温杭怀疑自己听觉出错,视线都来不及聚集,软懵地看他。

    “你说什么?”

    许柏安以为她是不肯,眉心轻跳,“你跟他分手。”

    又想到张耀的话,多补了句:“你跟他分手,好不好?”

    “如果他不愿意,我可以物质上补偿他。”

    “他?”温杭大脑转了转,确认问:“你是说,我跟李凯业谈恋爱?”

    许柏安看她:“不是吗?”

    不知道他是怎么误解,可就算她真恋爱了,他哪来的脸让她分手?

    温杭丢了抱枕,脸色微变:“我谈恋爱,关你屁事!”

    许柏安想了想:“他对你不够体贴。”

    温杭气笑了,“你要我分手,然后呢?回到你身边?你就够体贴了吗?”

    许柏安默了半晌,对上目光认真说:“他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甚至能做得更好,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一直是最契合的。”

    他用了很多个日夜证明,早在很久的时候就认定是她了,只是繁复的事情太多,他意识不够,把她弄丢了,还有时间,他可以补偿。

    “太迟了,”温杭唇角轻勾,用话刺他:“就算我跟他分手了,也轮不上你,外面大把男人等我选,你这颗树老了,还有一整片森林在等着我。”

    小嘴吧啦吧啦说的全是他不爱听,许柏安多想把人拉过来堵住唇,往死里吻。

    “我劝你不要,年轻的,都是中看不中用。”

    温杭颔起下巴,故意:“怎么就不中用了,清粥小菜,爽口!”

    许柏安脸色越来难看:“要爽,你找我。”

    “……”温杭用眼神狠狠剜他:“你要不要脸!”

    许柏安沉着声:“我不要脸,你就能跟他分了吗?”

    温杭来劲了,冷笑:“我就不分,你还想怎么样?拆散我们吗?还是你能做小三?”

    许柏安平静:“不被爱的男人才是小三。”

    “……”温杭瞪大眼,他是疯了吗?到底谁教他。

    “你知道公序良俗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温杭摇摇头,“不对,你连脸都不要了,肯定不知道。”

    她看上去是真的很为难,或许他们正在热恋期,温杭舍不得,没事,他可以等,备胎也行。

    许柏安说:“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他说得认真,但温杭不想跟他扯了,“不用考虑了。”

    这样来来回回,温杭累了,有些人反复验证过,没必要勉强。

    “我们性格不合适,谁都不肯退让,本来就不合适,当时的那些事,我也没那么在乎了,你有你想做的事业,我也有,我们谁都没把对方放在第一位。”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就这样过去也挺好的,你别再来昆明了,你还是我老板,以后我见了你客客气气的。”

    第36章 狗男人

    “不可能, ”许柏安静静看她,一张脸死气沉沉:“你见哪对情侣分手再见还能和和气气。”

    温杭伸出手指了一圈:“你开眼看世界吧,外面到处都是。”

    许柏安顿了一下, 笃定说:“那说明不够爱。”

    “……”温杭无语, 觉得他挺好笑的, 讽刺说:“我跟你什么时候就够爱了!”

    “怎么不够, ”许柏安凝着她,眸色微暗了暗:“爱, 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做, 你很喜欢, 也很快乐。”

    旧情人就这点弊端,话匣子一开,就容易想起以前的细枝末节,是双腿盘错在一起时,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抽抽搭搭地求他小力,慢点;又或是掐腰活动时, 去拍他肩抓他发, 骂进得太深了, 弄得太狠,无论哪一种, 他都很喜欢。

    他说得直白,温杭也不会被他一两句话都打倒,她鼻腔哼出一声冷笑,先扬后抑:“我承认你还不错, 但你以为你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吗?我随便找个技术好的男人都能做到,就连小玩具都能满足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玩具能跟我比吗?”许柏安又顿了下,脸色黑沉,一连三问:“它知道什么是前戏?知道你喜欢用什么姿势?知道弄哪里你会爽?”

    “……”

    温杭颔起下巴,继续气他:“所以我找个年轻力壮的啊!知道不知道的,还不简单吗?做多了总会知道!”

    “……”话题兜了一圈,又兜回来。

    “温杭!”他带凶气,嗓音微扬:“我劝你最好不要!”

    温杭瞪他:“凭什么?”

    “因为我会嫉妒,”许柏安眼睛里罕见的有情绪波动,幽幽的:“我不可能放过你。”

    温杭惊愕地微仰起脸,他今晚到底是吃了几粒花生米啊,醉成这样!

    “不放过我?”温杭看他,声音浸着凉,“大晚上的,你是特地来跟我发疯的吗?”

    她指了指门口,下逐客令:“滚,离开我家!”

    许柏安也气,温杭这两年进步了,抬杠本事渐长,劲劲的嘴巴不讨人,跟她好坏都说不通。

    他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大衣,又往回瞟了眼,看她要去拿茶盒泡茶,他伸手摁住白皙指尖,“太晚了,不要喝茶,你会睡不着。”

    温杭滞了下,抬起眼犀利:“人是会变的,我现在不失眠了。”

    等人走了,温杭喝着茶,又刷了会手机,不知不觉已经到深夜,她爬起来想去洗漱,抄起沙发上的围巾。

    啪嗒一声,有重物砸落地面的响动,滚进沙发底下。

    温杭蹲下,伸出手臂勾出一个比巴掌还小的绒盒,看起来不像她家里有的东西。

    打开里面是枚钻戒,很大很闪,走浮夸风,她偏头看了眼沙发,那里刚才放过许柏安的外套。

    她往盒子往沙发上一扔,拿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戒指落在我家了,我明天给你寄回广州,拾金不昧,不用谢了。」

    发完就没管了,她收拾完,躺回床上睡觉,喝过茶的大脑精神亢奋,盯着天花板翻身,又过了很久才睡着。

    早上生物钟醒来,虽然放假,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她多睡了半个钟还是爬起来,晨起痛苦的自己,总得跟昨晚放肆熬夜的自己,来场精神对骂。

    温杭咬着三明治开电脑,工作了会快到中午,企业微信里弹出消息。

    许柏安:「不用寄,本来就是给你的。」

    给给给,全世界就他最有钱吗?想砸死谁啊!

    温杭:「许总,我和男朋友还不缺买戒指的钱。」

    这话戳许柏安心窝:「你最好少提你男朋友。」

    隔着屏幕都感觉他恨得牙痒痒。

    温杭心情不赖:「哦,那我明天去领证好了,男朋友变成老公也不错。」

    发完她手机一甩,开始查阅邮件,回了几封,对面又发来消息。

    许柏安:「开门。」

    温杭皱了下眉,走到门边看可视铃,他真的站在门口。

    温杭拿起手机就发:「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许柏安:「你不开门,我怎么拿戒指?」

    温杭一噎,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她去拿戒指递过去,许柏安没接,看她桌面零散的稿纸,还有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

    他不悦:“你中午就吃三明治?”

    “那是早上吃剩的,”她手悬在空中,看他一直没接提醒:“不是来拿戒指的?快点。”

    “不拿,那就是给你的。”许柏安坐到沙发上,像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昨晚回去,他找张耀深刻复盘了,或许是他着急,说得太过直接,青蛙得用温水煮,钝刀子得慢慢磨才有效果。

    没事,他不缺耐心。

    温杭不解:“你干嘛?”

    许柏安拿遥控开电视,理直气壮:“没地方去了,在你家呆会。”

    “不行。”温杭抢回遥控器给他关了。

    许柏安看她:“为什么?”

    “等会有人来了看到怎么办?”温杭没约人来家里,话说出来没有可信度,她又补充:“我男朋友来了看见怎么解释?”

    许柏安哼了声,没在怕的:“他来了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了。”

    温杭大脑超负荷地想,他到底是怎么进化到现在这个不要脸的程度。

    她哑然了会,深吸一口气:“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觉得合适吗?光彩吗?”

    许柏安点点头,面不改色跟她提建议:“我觉得不光彩,你可以分手吗?”

    温杭低嗤:“我分手也轮不到你!”

    “怎么轮不到,” 许柏安皮笑肉不笑:“我占着,谁敢插队。”

    跟他简直聊不下去,三句话不离这档事。

    “……随便你,你爱待就待吧。”她索性摆烂,回自己的电脑前继续处理工作,

    因为在家,她穿的还是睡裙,素颜朝天,工作太投入的时候,紧蹙眉心,像株幽静的铃兰。

    许柏安看一眼,又瞥见那个半个三明治,所以她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半个三明治,这种三明治能有营养吗?

    他走过去,手攥成拳敲了敲她桌面:“不吃饭?”

    温杭视线盯着电脑:“我还不饿。”

    许柏安抬手腕看了眼时间,看她是真的没空,拿手机买了些菜,等门铃响出去拿,又进了厨房。

    温杭瞥了眼,没管过他。

    等忙完合上电脑,才注意到厨房里发出些窸窣响动。

    她走近,看见许柏安倚在流理台上,衬衣袖口折起,手上拿着汤勺在搅动。

    温杭诧异,圆润的眸撑得大大的:“你在做饭?”

    许柏安回头看她:“嗯,有问题?”

    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在一块的时候不是吃琴姨煮的,就是外卖。

    温杭走过去,瞥一眼锅里炖的红烧肉,“是人能吃吗?”

    许柏安唇角一抽:“是你能吃的。”

    闻着味她真的饿了,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她背过身去接电话。

    是李凯业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很开心,说上次温杭介绍的客户搞定。

    李凯业:“得谢谢你。”

    他声音听着雀跃,温杭也微微笑了:“不客气。”

    李凯业:“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

    温杭:“我们公司放假了,最近倒没什么事。”

    李凯业:“那就现在,中午出来?”

    温杭一愣,看了眼正虎视眈眈的许柏安。

    “中午可能不行,家里正做饭呢。”

    “你还会做饭?”温杭拼命扯谎,声音低低的,磕磕绊绊的。

    听着氛围融洽,又聊了会才挂。

    许柏安一直盯着她,连锅里的油开了都不知道,温杭回头看见,连忙关火。

    她声调都变了,嫌弃道:“你要不会做就别乱来,等会把我家厨房烧了。”

    许柏安大脑里全是她听电话的声音,轻声细语的,他们恋爱的时候她都没对他那么温柔,气不打一处来:“我想把你给烧了。”

    “……”温杭唇微张:“你说话注意点,这是我家!”

    许柏安生气归生气,很快自洽:“所以你选择吃我的饭,不陪你男朋友?”说明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温杭唇畔一抿,她刚才接电话那么客气,那语气客气有礼,许柏安会不会看出来了。

    她声音微虚:“那不是你饭做都做了,别浪费。”

    许柏安点点头,目光从盯眼睛改盯唇:“嗯,今天能为了一顿饭,明天就能出轨。”

    说完就朝她逼近一步,目光由上往下,赤裸裸的。

    温杭知道他想做什么,她不怕,仰起头看他,唇角轻勾,拽他领口踮起脚。

    许柏安没想过她会主动,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可在双唇距离不到一寸的时候,她狠狠地往他脸上呸了一声:“你少挑拨离间。”

    看到他皱眉,温杭满意地推开他,转身回自己房间。

    她站在半身镜前,猛然发现自己穿着睡裙,里面还是是真空,领口坠得深,雪白清晰的一道,很可能什么都暴露了。

    他居然都不提醒一下?狗男人!

    温杭心里骂着,赶紧从衣柜里找了条居家的裙子换上,又到阳台照顾她的花草。

    许柏安把菜端上餐桌,正对面的位置是她的阳台,再次看见她蹲在地上,手上沾了点泥土,侧脸优越,阳光扑洒,她挺翘鼻梁上沁了点汗珠。

    他走过去看,“还是那么喜欢玩泥巴,起来吃饭。”

    温杭是很喜欢花草,大概心情好了些,她眼尾往上挑,没有防备地露出笑弧。

    还是截止到目前,许柏安能在她脸上看见的最真挚的笑。

    温杭站起来去洗手,尖锐的状态恢复,又眺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许柏安当然不可能走,他盛了饭坐到温杭身边。

    四菜一汤,要不是真的亲眼看他做,温杭都怀疑叫的外卖。

    味道居然意外的好,甚至有些熟悉,温杭诧异看他一眼。

    许柏安:“太好吃傻了?”

    温杭收回眼:“你跟谁学的。”

    许柏安给她舀一碗汤:“跟农庄的厨师学的,你不是最爱吃那里的菜?”

    温杭微顿,又冷嘲热讽开口:“看来总部最近是挺闲,许总还有功夫学做菜。”

    许柏安低眼,嗓音懒淡:“反正也不难,顺手的事。”

    温杭没在意:“嗯。”

    安静吃完,许柏安收了碗筷去洗,温杭也在收拾自己的办公桌面,不要的稿纸用黑笔涂掉重要数据,揉成团砸进垃圾桶里。

    脑袋一歪,目光探向厨房,许柏安在洗碗,显然是不常做这些事情,洗碗巾还没拧干就擦着灶台,带出一片湿漉,又赶紧把水拧掉,手忙脚乱,有种忙碌的不熟练。

    温杭看了会,目光闪烁,忽而笑出声,又慢半拍反应到自己在干嘛,唇角抿直。

    觉得不能再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她回房间拿了包想出门,出来的时候跟许柏安撞了正好。

    许柏安看她:“你要去哪?”

    温杭想都没想:“约会。”

    许柏安闻言,立刻上手抢走她的包:“别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温杭想翻白眼:“……你无不无聊,别耽误我出去找小鲜肉。”

    她伸手想抢,许柏安抬高手臂,在她扯到链条的时候,又换手让她扑个空。

    趁她不注意,他低头,唇瓣覆下来擦过她的,慢条斯理,若有似无。

    温杭退后,摸了下自己的嘴巴:“无耻。”

    看他还要走近,温杭指着他威胁:“你敢再亲我一下试试!”

    被骂了许柏安也不在意,干脆把人拽回来,用手抬起她下巴,包包被他丢到地上,他吻上来,勾探,抵进,逼得温杭往后仰。

    灼热的呼吸缠到一起,她伸出去的手被许柏安捉住,强制地放在他起伏的胸前。

    她拼命推开,眼神恶狠狠剜他。

    许柏安面不改色:“你让我再亲的。”

    “……”

    他伸手摸了摸被她咬肿的唇:“你不走我就不亲。”

    真是怕他发疯,温杭退回自己办公桌前,警惕看着他:“你有屁就快放。”

    许柏安朝她走近,但没挨得像刚才那样近。

    他认真说:“当年你的程序不是我破坏的。”

    第70章 发烂渣

    温杭顿了顿, 猜到他要说什么,后来的她想了很多,觉得许柏安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你团队里有人收了黄佑的好处, 破解了你的密码。”

    她低声:“我猜到了。”

    阳台的门开着, 今天光照充足, 温杭平静地坐在一片日光中, 脸上没有过多意外。

    她到昆分的第一年年底,整个行业市场走下坡, 百航内部也在改革, 总部明面实行裁员优化, 但实际上,是许柏安在肃清黄智楠的爪牙,而第二年董事大会黄智楠被罢免的消息传遍整个集团。

    温杭用了一些时间才明白,无论是从安汇出走,还是表面平息,背地收散股,都是他下的一盘棋, 所有人都在棋局里, 包括她。

    但她不清楚的是, 许柏安为什么要以身做局,安汇的发展前景也不错, 何必那么麻烦,等两边商业竞争,走正常途径,熬个十年八载也有机会收购百航, 或许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黄智楠彻底退出百航。

    她还没想明白, 许柏安先开口为她解惑。

    “百航集团的前身,只是一家小型科技服务商,它的创始人姓许,发展起来后黄智楠和郑皓才入股。”

    温杭抬起眼尾,几乎可以猜出:“是你爸爸吗?”

    许柏安点了点头,他父亲在病中被黄智楠骗走了所有股权,当时许父走得太急,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郑皓一直知情,后来黄智楠有意卖了百航,他才如实相告。

    “郑伯父有创业情怀,不舍得百航被卖,所以请我回来。”

    听到这里,温杭心里大致有数,那位郑董每回见到许柏安眼里的欣赏和慈爱,不止像看一位优秀晚辈,更像是看见至交好友,那种爱屋及乌的眼神。

    温杭眼睫垂着,被日光润上一抹金灿:“那我明白了。”

    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后许柏安喊她。

    “温杭,”他看她,又走到她面前,认真说:“那时候事情太多,我顾不上你,很多时候我不擅表达,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但回头的时候,你却已经离开了。”

    “我很早就后悔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想弥补,”他停了会,磁沉嗓音微哑:“可以原谅我吗?”

    温杭神情微动:“用原谅这个词太过了。”

    他筹谋了那么久,如果仅仅是因为她这个小插曲就打乱棋盘,那未免也太不值当了,可能理解是一回事,失望又是另一回,他遥作壁上观的模样温杭忘不掉。

    “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没有一直停在原地纠结的必要。”

    当年她穷途末路离开总部时,有多少人笑她那几年是竹篮打水,如今可以轻飘飘说翻过这页,大概是因为浪潮中逆风翻盘,倚仗的不过是胜者为王的开阔心胸。

    许柏安去拉她的手,见她没有反抗,捏着她的手攥在手心,害怕下一秒会溜走。

    “你说我们不合适,但在一起那几年,我们是相爱的,这骗不了人,”他盯着她白皙的脸,“不纠结过去,那我们向前看,好吗?”

    温杭深吸了口气,手从他手里抽回,鼻腔有点堵,有些酸凉快要兜不住,又觉得奇怪,明明这两年养成了情绪稳定,但好像他一开口就回到原点。

    “不好,”她用力摇摇头,“其实那几年你帮了我很多也教了我很多,我从来都不后悔,但……”

    不明情绪在发酵,她抬起眼看他,用最决绝的话,描绘休止符:“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止是一件事的问题,我不年轻了,没有从头再来,继续折腾的勇气了。”

    送走许柏安,温杭一个人坐了很久,拒绝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很多事情总要有人喊结束,可无论她怎么做,都像不擅使用淋浴用的冷热水阀,总是掰错方向,浇头的水一会凉,一会热。

    直到电话铃声想起,温杭才回神,是订的民宿,跟她确认订单情况。

    过年她不打算回去,来了昆明两年都没有好好旅游过,想趁着假期找个风景名胜的地方呆着,散散心,什么男人都会忘了的-

    许柏安回到酒店,徐恬恬按他的要求,把整理好的年会照片发来。

    他打开来,粗略浏览了一遍,都是些舞台照和合影,没看见温杭的身影。

    许柏安皱眉:「我不要这些。」

    对面沉默了许久,徐恬恬不明就里:「许总,您是具体要哪些?」

    许柏安借口都不带找:「要有你们温总的。」

    徐恬恬这下秒懂,又发来好几张。

    都是抓拍的照片,清晰度堪忧,唯一一张她歪着头比耶,笑容澄澈,斜右方碰巧把许柏安也给拍了进去。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想到那几年他们各自都忙,没有时间好好约会相处。

    他下载下来,设成了手机壁纸,忍不住点了根烟,站在酒店落地窗前俯瞰外面的夜景。

    许靖安的电话打来,问他今年什么时候过去。

    许柏安揿灭烟蒂:“今年不过去了。”

    “为什么啊?”许靖安在的地方吵闹,听得出在酒吧,话筒对面传来张耀的声音。

    “你别找你哥了,他正想办法发烂渣呢,家被偷了,他老婆不要他,还跟隔壁老李跑了。”

    “……”

    许靖安眼睛一亮:“阿哥,你在昆明吗?你去找温杭了!”

    许柏安看着窗外, “嗯。”

    许靖安以为成了,声音雀跃:“那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啊!你们想定居那边也行的,我到时买飞机票过去找你们玩。”

    他微微沉吟:“还没有。”

    许靖安立刻焉了,嫌弃道:“你到底行不行的啊!别又把人气跑。”

    许柏安这个臭脾气,许靖安是真的担忧。

    许柏安默了会,倏忽问:“靖安,你当时到底看上冯聪什么?”

    “当然是嘴甜,会照顾人,”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脾气也好,什么事都跟我说,做什么都让着我。”

    “找男人嘛,当然是听话懂事,还恋爱脑的啦!”

    一提起冯聪,话就没完没了,爱意都不带遮掩的。

    张耀在对面喊:“别数了,这些优点你哥是一个都没有,只有一张硬得不行的嘴,恋爱都得当成事业来谈。”

    “……”

    骂得可真脏啊,许柏安忍不下去,挂了电话-

    温杭是坐上车时收到许柏安消息的。

    许柏安:「你看到我的手表了吗?」

    那天彼此说的话,好像谁都没听进去。

    她看一眼消息,想都不想:「没有。」

    许柏安:「你给我开门,我到你家找一下。」

    温杭没忍住,脾气又上来,前天丢戒指,今天丢手表,他怎么不干脆把人丢在她家里。

    温杭:「不方便。」

    许柏安:「你在干嘛,怎么不方便?」

    温杭:「我跟我男朋友在家里,在家里你觉得能干嘛。」

    对面立刻死一般的宁静。

    温杭心烦,翻蓝牙耳机戴上,以为就要就此清净的时候。

    他的视频电话直接打开,温杭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接通了。

    许柏安目光犀利,盯着屏幕里的一张脸仔细看:“给我看看,你男朋友在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抓奸,分明他才是那个搞破坏的小三!

    温杭眼睛里有薄怒,“你怕不是神经。”

    下一秒,挂了视频电话。

    对面不依不饶:「温杭,你开门。」

    怕他真的可能气死,温杭直接给他发了大门密码:「你自己进去找吧,我不在家。」

    许柏安:「你要去哪?」

    温杭:「度假,约会,沟仔,别来烦我。」

    温杭直接关机了,把口罩拉高盖住眼睛,在车上睡了一觉。

    到的时候是晚上,她去的是大理的一个古镇,在距离洱海不远的地方。

    办了入住,民宿是带花园的独栋小院,老板养了一只松狮犬,蓬松纯白毛发就趴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眼神呆呆的。

    温杭起初以为是玩偶,走近一看,它甩了甩尾巴,像在欢迎她。

    回到房间收拾一下,打开电脑看有没有工作消息,只有徐恬恬的消息。

    徐恬恬坦白从宽:「温总,许总最近跟我要了总部年会的照片。」

    照片而已,温杭没在意:「没事,他要就给他吧。」

    徐恬恬:「他早上还问我你去哪度假来着。」

    徐恬恬:「一顿威逼利诱,我没忍住就给他说了。」

    徐恬恬:「哭唧唧.jpg」

    徐恬恬:「许总不会去找你麻烦吧!」

    温杭:「没事,他没那么闲。」

    他来昆明也有段日子了,广州那么多事务等他处理,不可能追过来。

    温杭:「还有吗?」

    对面的徐恬恬想了想,许柏安那句无厘头的‘你们温总跟男朋友感情很好吗?’好像无关紧要,她们温总只爱赚钱,哪来的男朋友,于是省略说没有。

    温杭看了眼邮箱,没有公事处理,安了心洗漱完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时,拉开遮光窗帘,大片浓橘阳光撒了进来,照得全身温和,往外能看见院子里风景,有种古老韵味,离开城市喧嚣,整个人都脱离了工作时那股恶毒。

    温杭伸了个懒腰,觉得在这房间里窝上一天也不错,但难得出来,吃了早餐,到处逛了逛。

    路过服装店,看见不少人穿着特色的民族服饰,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经典的旅游风。

    她心血来潮,也进去挑了一身,在更衣室照镜子时,多看了两眼,以前总觉得不完美不漂亮,现在喜欢自己,自觉矜贵,觉得当下挺好的,连眼睫下长出那点雀斑,不代表瑕疵,是可爱。

    时间会筛选一切,她终于懂得人要选择爱上自己,而不是把想拥有的美好,投射在别人身上去喜欢别人。

    沿街吹着风逛了一天,买了不少小物件,回去的时候华灯初上,小院的琉璃灯盏萤亮,从远处看像灯塔。

    有个挺拔身形立在灯前,挡住了一半的光,温杭的视线从地面的影子往上移动。

    看见许柏安那刻她愣住了,唇微张:“你怎么在这里。”

    光线昏暗,其实看不清彼此的脸,仅能靠身形轮廓辨认出彼此。

    许柏安盯着她,漆黑瞳仁因灯光,带出细微闪烁:“还能为什么?”

    温杭想不明白,那天的话跟白说了一样,他是不打算收手了?

    于是茫然问:“你没找到手表?”

    “对,”许柏安点点头,嗓音懒淡:“我怀疑你携表潜逃,所以特地追来。”

    “……”温杭仰起脸看他,忍不住想骂:“你脑子没事吧?你的表我没看见,你要不信,就报警吧!”

    许柏安朝她逼近,玩笑的话说得发誓一样认真:“等不到警察把你绳之以法,所以我亲自来逮。”

    “……你可真闲。”把溜溜梅当饭吃了吧。

    她说完要走,许柏安故意先她一步踏进院子。

    温杭呆愣愣看他,跟上去:“你干嘛去。”

    他回头,唇角下耷:“这地方只有你一个人能来?我也来度假的,不行?”

    到前台找了老板,房源紧缺,许柏安匆匆就来了,没预订,肯定订不到房。

    沟通过无果,他看眼一旁的温杭,语气难得放轻:“收留我?”

    温杭别过头,“我管你。”

    许柏安没走,一路跟着她回房间,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她身上移动,她穿了身民族服装,身形纤秾合度,耳饰随步调铃铛响,繁复绣纹的裙摆蹁跹轻晃,很漂亮,但在夜里碍眼,让人想撕开,去看她通体的白。

    温杭走得太急,鹅卵石略滑,刚踉跄一步,许柏安立刻上前把人拉稳:“走那么快干嘛?”

    呼吸交错,他的唇轻轻碰过她鬓角,嗅到一缕清橙的香,喉咙滚了滚问:“今天沟到仔了吗?”

    温杭错开眼,眉梢一挑,从兜里翻出手机,点开私人微信,找到后扬起手机给他看。

    密密麻麻的联系人挤在一个名为‘搭讪’的标签里,她有些烦恼说:“有点多啊,你指哪个?”表情像个渣女。

    “……”

    许柏安攥住她抬高的腕骨,有点恼:“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微信。”

    “为什么不能,”她掰开他的手,皱眉:“我又没给你微信,你气什么?”

    “我气什么你不知道,”许柏安垂眸看她,语气不快:“你稍微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

    温杭是懂气人的,脑袋一歪:“我这里面只是搭讪对象,又不是约炮对象,哪里不安全了。”

    “……”

    他下颌沉着,凉飕飕:“你最好别加些乱七八糟的野男人,我不是说了,你要约可以找我。”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行?”

    温杭无语,不理睬他,自顾往前走,找到房间,许柏安还跟着。

    她开门,又挡在门口看他:“我都到了,你还不走?”

    许柏安理直气壮:“我没地方去。”

    温杭挑眉:“所以呢?”

    他面不改色:“一起睡。”

    “……”温杭瞪他:“你这是性骚扰。”

    “又不是没睡过,静态的睡也不行?”他问。

    温杭:“不行!”

    没等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了门。

    温杭把买来的东西搁上桌,从衣柜里拿条睡裙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不放心,去拉房间内的窗帘往外看,外面许柏安坐在台阶上玩手机,旁边是老板养的那条松狮犬,一人一狗并排坐。

    不是,他还真打算在外面坐一夜吗?

    视线又停在他单薄的大衣上,晚上的温度较低,风一吹,许柏安打了个喷嚏。

    温杭心里两个小人打架,坐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开了门,对外面的人喊:“你要不要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