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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剪不断理还乱

    黎闻烈的虎牙相比普通人更加锐利。

    在他舔/舐施愿手背的时候, 牙尖时而会不小心碰到施愿娇嫩的肌肤。

    这让施愿生出一种猛兽进食前夕,正在对猎物进行最后的死亡安抚的错觉。

    “你放开我!”

    她敏感的身体无可避免地颤抖起来,连声斥骂黎闻烈是狗, 又倒退脚步, 想要借助身体的重力, 迫使黎闻烈松开自己。

    慌乱间, 她的后脚跟不小心踩到凸起的床柱, 足下失去支点, 直接坐倒在黎闻烈床上。

    这个姿势反倒便宜了黎闻烈。

    他顺势单膝跪地,从施愿微肿的指骨关节, 舔到做了法式美甲的白皙指尖。

    一种啧啧的水声自他口中发出,再配以垂眸专注的神色,让施愿莫名感到难堪。

    等到他终于满意,离开施愿的肌肤时,线条优美的唇瓣上还挂了条粘连的银丝。

    “姐姐别生气。”

    坏事得逞,他来不及回味,望见施愿酝酿怒意的表情, 只好调整痴迷的神色,刻意呈现出几分郑重其事,“姐姐诶误会我了,医学研究里表明,人的唾液中含有天然的镇痛剂,叫做奥匹啡,比吗啡还要有效六倍——我舔完姐姐有没有觉得好点,不是那么痛了。”

    现在这个情况, 又不允许自己拿起手机查询。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施愿脸皮突突发烫,但关节处被冰凉唾液覆盖, 抛开恶心不提,好像真的不是那么痛了。

    她一把推开咫尺间隔的黎闻烈,转身抽取放在黎闻烈床头的纸巾。

    不顾与纸巾摩擦带来的疼痛,她反复擦拭自己的手背,散落的发丝挡住黎闻烈看向她的视线:“你别太过分了!我是你的养姐,也是你二哥黎晗影的女朋友!”

    “你是养姐,他是表哥。”

    “也说不清谁的关系近,谁的关系远,不是吗?”

    黎闻烈见施愿掌心的纸巾变成了破碎的一团,又十分贴心地多抽出几张给她。

    他在这个施愿没有发难的短暂间隙里,咀嚼着散发馨香的皮肉与舌尖相遇时心底自发攀升的狂热欢喜,这种情绪悉数涌入眼底,变成了妖精似的引诱。

    他谆谆为她指点迷津,“更何况,姐姐那么漂亮骄傲,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属于你,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就只有我二哥一个男人吗?”

    施愿被他说得意念一动。

    但转眼想到,黎晗影愿意把手上拥有的一半股份转让给自己,而黎闻烈才给了这么一只颜色她不喜欢的翡翠镯子而已,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肉眼可见。

    她不上黎闻烈的套,用手撑住身体两侧的床铺,半真半假地嘲讽他:“嘴上说说不要钱,谁还能不会?你要真觉得我应该拥有一切,那我想要你名下的黎氏股份,你给不给?”

    黎闻烈不假思索问道:“姐姐真的想要吗?”

    施愿的心绪平静了一些,望着他:“对啊,我不要一点半点,要就要全部,你给吗?”

    黎闻烈毫不犹豫:“我愿意给。”

    意识到他似乎是来真的,施愿不说话了。

    她的瞳孔凝到一处,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就算黎闻烈给全部,那也没有黎晗影所给的一半多。

    再说,在黎家三兄弟里,黎闻烈是个边缘人,为着实质是表兄弟的缘故,得到的股份也比黎向衡和黎晗影少很多。他的身家和根基远在意大利的加西亚集团,让出自己拿着烫手的黎氏股份给她,对于黎闻烈而言,也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需要仔细衡量的事。

    ……什么时候,他愿意拿出加西亚集团的股份给她,那才真的算是真心实意。

    施愿计较着方方面面的得失,心中的平衡依旧没有如黎闻烈所愿向他倾斜。

    她的脸上又浮出那种黎闻烈熟悉的,试图敷衍人时的虚伪笑容:“算了,我开玩笑的,好歹你是黎家人,我又不是,怎么可能把黎家的股份交到我手里。”

    黎闻烈却认真道:“我没跟姐姐开玩笑,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找我。”

    黎向衡靠不住,黎晗影那里又埋伏着可能会踩到的雷,施愿没把后路堵死,若无其事转开话锋:“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还是说回怎么在二哥那里圆上我来你房间这件事的谎吧。”

    她的话断在这里顿了顿,去瞧黎闻烈脸上的反应,确认没什么变化后,继续道,“我会跟他说,在知道你的身世背景后,你的父亲邀请我去你家吃了个晚饭。”

    “那天正好逛完街,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匆匆忙忙的,离开的时候我不小心落下了几样东西,其中就有一样是特别买给二哥的礼物。”

    “我回了国才发现了这件事,原本不太确定忘在哪里,还以为是收拾行李时落在酒店,经过你餐桌上的提醒,我才想起来那些东西似乎落在了你家里,又因为其中一样是给二哥准备的惊喜,所以我不想让你在饭桌上直接说出来。”

    谎言在肚子里打了好几遍草稿,施愿说出口时格外从容流畅。

    黎闻烈一言不发听完,全程用一种晦暗难测的目光看着她,直至施愿被盯得不自在了,用了点力气推他手臂一把,他才颔首允诺道:“我明白的姐姐,不会露馅。”

    ……

    施愿没准备同黎晗影说自己得到凯撒赠镯的事情。

    回到卧室,她再次尝试将镯子摘下。

    然而翡翠的圈口偏小,黎闻烈替她戴上时,又怕她会拒绝接受,因此动作格外用力。

    指骨的地方粗看肿胀不太明显,但唯有施愿自己知道,碰触到硬物时会出现明显痛意。

    摘取无果之下,她开始编造第二个谎言,好在黎晗影看到镯子时自己能够应对得宜。

    心怀有事的时刻,分秒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日光下沉,时间来到晚上。

    早上从四楼回去时,施愿就把自己和黎闻烈一起串好供的解释发到黎晗影的微信上,然而一整天都没有得到回复,晚饭时,黎晗影依旧不曾出现,剩余她和黎闻烈四目相望。

    问了旁边服侍的女佣,施愿才得知,他要忙着准备开学辅导院系学生们参加世界竞赛的资料,已经提前打了招呼不吃晚饭,等到工作结束,如果饿了再叫厨房做宵夜。

    施愿总觉得这件事的实情没有那么冠冕堂皇,黎晗影的心底肯定有了别的看法。另一边,她也记挂着从他的房间里再找一找有关心理疾病的具体线索。

    她有心哄一哄黎晗影,就叫主厨准备了他喜欢吃的海鲜烩面,还带上在意大利度假时随手挑选的绿钻领带夹——那枚领带夹颜色清新,男女皆可用,原本施愿是打算过完年去黎氏集团上班时搭配自己的西装,眼下为了叫黎晗影开心,她只能给它安上另一个名义。

    四楼,黎晗影的房间外,施愿将托盘放在旁边的置物台上,敲门敲了许久。

    门的另一头迟迟不见有所回应,反倒是一直留神着走廊动静的黎闻烈,轻手轻脚将房门开了条缝隙。他站在另一个空间内,灰沉沉的狭长眼睛对她露出几分揶揄。

    “不许看我的笑话。”

    施愿的嘴唇悄然张合着。

    “哥哥不给你开门,你可以来我房里。”

    黎闻烈故意抚摸了一下晨间挨过巴掌的脸颊,双眼微微眯起。

    在他们无声的你来我往之中,施愿面前的房门终于有了响动。

    几乎是同时发生,黎晗影出现在她眼帘,黎闻烈则心领神会地关上大门。

    “对不起愿愿,前面我在书房里跟大哥打电话,没有听见。”

    黎晗影口中说着道歉,无心一眼看到放在旁边,酱汁呈现半凝固状态的烩面。

    他的语音滞缓一秒,问道:“这面是带给我的吗?”

    “当然了,我可不想你和大哥一样,也因为常年不按时吃饭落下胃疼的毛病。”

    施愿拿捏着分寸,话语既像对于黎晗影这个成年人不懂事的抱怨,又难掩关心情绪。

    她别扭地咬了下唇,不等黎晗影表示感谢,随口询问:“大哥跟你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

    黎晗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端起烩面反手关上房门,无比流畅地将话接下去,“只是交代了一下今年春节实在赶不回来,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让我多花点心思留神一些。”

    “对了愿愿,大哥也问候了你。”

    两人同行,前面的话施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黎晗影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脚步微停。

    飞机落地回家,施愿没跟黎晗影提起自己和黎向衡的争吵,只说自己在意大利玩腻了,又马上要过年,索性早点回来——而出于对黎向衡个性的了解,她认为他不会这么无聊,特地打电话回来,向黎晗影诉苦他们之间出现的情况。

    但就算她不说,吵架也是真实存在的。

    施愿有些意外黎向衡竟然会向黎晗影打听自己。

    “大哥问候我什么?”

    她挑起眉峰,重新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问了谁跟你一起回来的,在家你都做些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

    “第一个问题倒像是大哥会问的,至于第二第三个,我才不相信。”

    施愿试图保持轻松的气氛,唇畔酒窝一闪一闪,和他开着玩笑。

    黎晗影不论证真假,只说:“大哥把你当做亲妹妹,关心你也很正常。”

    亲妹妹。

    施愿听见灵魂深处有道声音发出不屑的冷笑。

    就算是她真的是黎向衡的亲妹妹,可在黎向衡的眼里,亲情又能价值几何。

    她跟在黎晗影的身后,选择默默闭嘴。

    对于陷入热恋的情侣,甜言蜜语和肌肤交缠,总是能够大幅度促进感情。

    因此,施愿最常来的,就是黎晗影的卧室。

    绕过放在正中央,四件套颜色为低调灰蓝的大床,食物放在一旁,没有人有心思去认真品尝,她贴着黎晗影的大腿,与他身体交叠着在窗边沙发上坐下,酝酿着怎么问起微信对话框里他没有回复的消息。

    黎晗影却与她心有灵犀。

    “愿愿。”

    他用春风一般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你在手机上,和我说的事情——”

    第62章  老公快去洗澡

    不用她寻找角度开启这个略显敏感的话题, 施愿乐得竖起耳朵,去听一听这大半日不回复微信的时间里,黎晗影究竟打算对她说些什么。

    她盯着他, 等待他间隔有些长的半句之后, 即将到来的真实想法。

    然而, 黎晗影仿佛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的语调停在最要紧的地方, 便陷入漫长的安静。

    对于他的行径, 施愿心知肚明。

    果然, 再怎么情绪稳定、大度随和,黎晗影也并非圣人, 心中怎么都会在意。

    她的念头转过脑子,已经有一箩筐安慰的甜言落在齿关。

    加以俯落脖颈,将侧脸贴在黎晗影胸膛听取心跳声的动作,显得格外坦诚真挚:“亲爱的,不许不开心……餐桌上我叫阿烈闭嘴,以及后面去他房间里谈话,可都是为了你。”

    没有眼神对视, 就无需时刻在意表情管理。

    她的手指相隔毛衣布料,有一下没一下剐蹭着黎晗影凸起的锁骨,在他面前收起所有的棱角,衬得话音如春日水流般柔润轻盈,没有实体,“准备送你的礼物,我逛街的时候挑选了好久,为的就是给你一个惊喜……宝贝你知道的, 阿烈这个人嘴上没什么把门,万一说着说着, 把具体是什么东西给透露出来了,那可不就是前功尽弃。”

    施愿把话掰碎揉开解释完,陷在微妙停顿中,却没有打断她的长篇大论的黎晗影,回应才姗姗来迟地响起:“愿愿,我看了微信没有回复,一方面是辅导竞赛需要准备的资料确实很多,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不出错。另一方面,是因为总觉得你对我好像并不信任。”

    是自己不信任他?

    竟然不是他不信任自己?

    施愿的脑海升起两个问号,听见黎晗影接着说道,“其实都是小事而已,你虽然和我在一起,但和大哥阿烈之间的亲情也不可能就此割断,大家都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和他们有联系,或是要单独做些什么,我都能理解——我相信,愿愿你喜欢的,始终都只有我。”

    在黎晗影从沉默恢复到正常状态的同时,这种无言反而轮到了施愿。

    某个瞬间,她不仅仅顾虑黎晗影的病情。

    甚至连他的这份绝对信任从何而来,也产生了怀疑。

    黎晗影看不到她的神色,只感觉到抚摸自己皮肤的手指未停,目光越发沉溺,半是打趣道,“我要是什么都斤斤计较,说到底累得还是自己……我总不可能把你抓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锁起来,也不可能把你缩小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

    对方还能开得出玩笑。

    根据施愿与男人周旋的经验判断,如果不是隐藏得太深,那多半只到吃点小醋的程度。

    她悄悄舒了口气,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仰头亲吻着黎晗影轮廓清俊的下颌,大脑却与行动相反,莫名出现年少的黎晗影包中带着白骨,一边抚摸一个与人和颜悦色交谈的场景。

    黎晗影并不知晓此时此刻施愿的脑子正在发生的精彩戏码,在被动接受亲昵的同时,他垂眸精准捕获施愿的唇瓣,吮了上去。

    禁欲二十多年,他面对施愿时总有些忍不住。

    纵使外表再温文尔雅,他带有主动性质的亲吻抚摸,总透着超出施愿想象的力度。

    吻了几分钟,施愿已经腿软。

    宽大的家居罩衫下,是单薄柔滑的真丝睡衣。

    黎晗影的手掌揉乱了她身上的布料,也将后腰处的肌肤温度摩挲得升高发烫。

    装有钻石领带夹的方盒棱角,在越来越近的身体相叠中,硬硬硌在她的肋骨侧下方,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又要到床上度过整个晚上,而前来的目的尚且半个都未完成。

    她赶紧伸出手指,抵住黎晗影顺势向下的嘴唇,瞥了眼不远处的海鲜烩面,从黎晗影含住她手指轻咬指甲的暧昧暗示里艰难抽身,问道:“面、面还在那里……不吃了吗?”

    黎晗影的语调因异物的存在而显得含糊:“现在这个时候,好像真的没什么心思。”

    有没有心思,她也不能顺黎晗影的意。

    理智紧急在线,施愿急中生智,将衣袖向下晃了晃,露出套在手腕下的翡翠镯子。

    黎晗影被一泓亮目的翠绿晃过,不适地眨了下眼睛,目光亦下意识从施愿的面孔来到了她略略肿起的指骨,以及那只他未曾在施愿腕子上看到过的帝王绿手镯。

    “这是怎么了?”

    他燃烧着的欲念熄灭了些许,捧起施愿的手掌细细察看。

    见做法有用,施愿放下心来,她喘着气轻轻晃动手腕,凑近黎晗影耳畔低语:“还不是被我这个新买的小玩意儿给弄的……逛街那会儿月月吵着大牌的设计看腻了,想买点中式首饰,我就陪她去华人开的高级珠宝行看了看……结果一眼看中了这只镯子。”

    “经理说对比我的手腕,圈口偏小,不一定好戴进去。”

    “当时想着小点就小点吧,大不了就放家里收藏。今天坐在房间没事,就心血来潮试了试……结果套是套进去了,就是手也被我弄肿了……老公觉得我戴这种绿翡翠好不好看?”

    “你戴什么都好看。”

    黎晗影的注意力都在她发红的皮肤上,语带心疼地说道,“但是你也太傻了,这条镯子尺寸小,你回来告诉我,我可以再帮你找尺寸合适的就行,何必硬套进去吃苦?”

    施愿吐了吐舌头,越发小声:“知道啦知道啦,下午也是被激得起了强迫症。”

    黎晗影检查完毕,确定施愿的手确实是小伤,便打消了致电家庭医生的打算,他揉捏着施愿的指腹,问道:“从前倒是见你戴彩钻宝石比较多,现在也爱上了玉器吗?”

    他听见施愿说着都已经毕业去上班了,也需要几件成熟点的首饰压压气场,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而是默默双臂使力,将怀里的她如同稚嫩的婴儿一般托抱起。

    “哎呀!”

    施愿吓得赶紧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料。

    从沙发到床边,十来步路的距离,看似偏向清癯的黎晗影抱着她走得稳稳当当。

    “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找来药箱给你上药。”

    施愿此行的计划,在于尽可能地确认黎晗影房间的可疑箱匣。

    黎晗影要去找药箱,她也不能闲着,跟去看看,用目光四处搜寻一下才是正理。

    于是她缠住黎晗影的手臂,半仰着漂亮到极点的小脸,娇滴滴地说道:“是手肿了又不是脚肿了,从现在开始老公上哪儿都得带着我,我可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分离。”

    “愿愿……”

    “真拿你没办法。”

    黎晗影无奈而纵容地叹气,默许着站起身。

    他的背后,施愿像是刚学会游泳的小鸭子一样亦步亦趋地紧跟。

    黎晗影的人生凡事都在条条款款内,向来很少任性出错,就连药箱摆放的位置,也跟他在自己市中心的平层一样,收在衣帽间直行进门。看到的第一个柜子的最下方。

    施愿看了眼黎晗影抱出药箱的背影,等待着他翻找消肿药的期间,留神向四周扫视一圈,发觉挂起来的西装和休闲服深处,似乎还有个上锁的小型牛皮箱。

    看形状尺寸,能放下一本相册,应该也能放得下几张照片。

    施愿发自内心祈祷,希望她想找的东西不要被黎晗影销毁,或是被他存放在另一个家。

    ……

    “涂好了。”

    “稍微等待一下,药膏成膜之后,就不会一直感觉到又肿又热了。”

    透明的膏体从铝制软管中缓缓挤出,毫无遗漏地覆盖住每寸发红的肌肤上,为了加快成膜速度,黎晗影一下又一下地朝施愿的手背吹着气。

    察觉施愿受伤后,他的态度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事事需要特别关照的幼童。

    施愿十分喜欢这种聚焦全部目光,仿佛只为自己一人存在的姿态。望着黎晗影下睑处被睫毛映衬的阴影,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都这样了,晚上你可不许太过火。”

    黎晗影一怔,明白旖旎隐喻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领悟过后,好不容易平息的火苗被只言片语撩拨得再度点燃理智,他放弃同施愿对视,用手背抵住眼睛:“要不算了吧……这种事情,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可我这些天只感受过老公的手和嘴,也不是特别满意呀。”

    施愿说着没羞没燥的话,一垂眸就看见了黎晗影诚实出现的身体反应。

    她微微勾起唇角,注视黎晗影被手掌挡住的面孔时,眼睛里却清醒明亮,全无任何情欲的色彩,“老公快去洗澡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第63章  愿愿在干什么

    “不一起洗吗?”

    施愿没再用过激的言语挑逗, 黎晗影这才放下盖住眼睛的手,视线转到她的身上。

    施愿意外他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了,嗔怪着:“刚涂完药, 老公忘了呀?”

    黎晗影望着她道:“这药成膜以后可以碰水, 不会被稀释掉的。”

    说完这句, 他从施愿微微变化的目光中猜测到, 施愿大概把这个问题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去, 便急急同她解释, “愿愿,我不是打算在浴室里做那种事情——”

    “只是你现在手不是很方便, 我想着自己可以帮你。”

    施愿失笑道:“你把我想得也太脆弱了,我只是手肿了,又不是胳膊断了。”

    她故意曲解黎晗影的意思,暧昧地朝他眨巴着眼睛,“更何况,就算想帮忙的初心是好的,等到真的脱光了一起洗澡, 你能忍得住,我也忍不住呀?”

    施愿在男女关系方面,永远比他大胆开放得多。

    黎晗影听她揶揄容易擦枪走火,发干的喉咙无意识咽了口唾沫,正想再关心两句,又被施愿站起来推着后背,被迫朝浴室所在的方向走去:“哎呀,快去, 我真要等不及啦!”

    “等下,我还没拿衣服——”

    “嘻嘻, 一定要洗得久一点,里外都干净,等出来了以后,朕今晚就临幸你。”

    ……

    黎晗影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浴室大门后,施愿才将插科打诨的笑容收起。

    她从浴室外折返,却不是前往卧室的方向,而是轻手轻脚转向了衣帽间。

    依旧是进门直走到底的第一个衣柜。

    施愿将其推开,上方的横架按照颜色从深到浅,挂着十来套黎晗影不常穿的衬衣西装。

    整洁有序,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不过这不是施愿关注的重点,她的视线向下,看见了熟悉的地方摆放着的熟悉药箱。

    她沿循不久前观察到的记忆画面半蹲身体,将药箱往旁边挪开一些——果然在同列的深处,瞧见了平常被药箱遮挡,前来收拾整理的佣人们很难察觉的小牛皮箱。

    深褐的颜色,几乎融入阴影当中。

    施愿将它拖了出来,就着中央悬挂的小锁一看,不用钥匙,是四位数的密码锁。

    她时刻关注着细节,反复默诵了几遍初始数字是“0629”,接着开始尝试解锁。

    依次将黎晗影的生日、黎见煦的生日,以及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纹丝不动的密码锁在一抹投射进来的照明里,泛出金属冷凝的光泽,仿佛在嘲笑她的头脑简单。

    她实在没什么头绪,又分别试了试黎向衡和黎闻烈的生日,结果可想而知。

    剩下还有一位跟黎晗影相关,且最亲近的人,就是黎晗影的母亲秦以舒。

    但她活着的时候,施愿还不曾进到这个家里来。

    她对秦以舒的全部印象,除了是位气质特别温柔优雅,声音像夜莺一样动听,在她家和黎家相约聚餐时,会摸摸她的头,给她夹菜的漂亮阿姨之外,其他皆是一无所知。

    施愿绞尽脑汁,记忆也无法将未曾获得的信息反馈给她。

    她在牛皮箱前僵持了几分钟,实在想不出来秦以舒的生日,只好暂时放弃,将箱子推回衣柜深处,继而在黎晗影房间的其他角落寻找可疑的数字线索。

    卧室一无所获,她又将注意力投向从未进去过的黎晗影的书房。

    书房的大门紧闭,她尝试着扭动把手,幸好这里没有上锁。

    黎晗影的书房,和施愿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朝西避开阳光的那侧墙面,并排摆放着三个高大厚重的黑胡桃木书柜,其中两个书柜里满满当当摆放的,全是跟专业有关的书籍。

    中文、英文、法文……还有一些书册的封面上的文字,施愿根本看不出来自哪国。

    最里的第三个书柜,书籍类型则更为五花八门。

    人文哲学、宇宙世界、悖论研究,施愿凑上去看了两眼已经觉得头疼。

    她麻木地望着这些对比起来将自己衬托得格外矮小的书柜,心想倘若牛皮箱的密码出自上面的某本书,那她估计到死都试不出正确的数字了。

    不愿让自己陷入这种悲观的想法,施愿用力摇了两下脑袋,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书桌。

    区别于塞满书籍的书柜带来的压迫感,黎晗影的办公桌反倒很干净。

    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关机闭合,正在充电,右侧是咖啡还剩下一半的拼接马克杯,左侧则是厚厚一叠贴着不同颜色标记贴的书籍和文件夹。

    施愿的直觉告诉她密码不在这些物品里。

    她绕到朝向椅子的一边,视线落在了两侧的六个抽屉上。

    前几个抽屉内部并无特别,到左手边最底层的抽屉时,施愿发现在面板顶端和上层的凹陷里,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灰尘,似乎很久没有打开,每日进来打扫的佣人也不被允许触碰。

    或许关键的线索就在这里了。

    施愿小心翼翼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指纹在灰尘上留下痕迹,一鼓作气拉开了抽屉。

    随着机括的移动,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是一个相框。

    它以倒扣的形式,孤零零地待在昏暗的空间里,像是一抹遗留在旧世界里的记忆。

    施愿见相框上面没有尘埃,便将它拿了起来。

    光阴迅速翻转,凝固在照片之中的,是处在孩童向少年过渡时期的黎晗影。

    以及半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朝相机镜头露出笑容的秦以舒。

    成人后的黎晗影再也没有露出类似少年时一般天真无心机的笑容,他舒展得如同一棵吸足阳光雨露,蓬勃茁茂的小树,而秦以舒相对而言,更加高挑清瘦,秀美的面孔略显苍白。

    施愿记得母亲对她说过,秦以舒的癌症查出来时,已经处于药石难救的晚期,入院后黎见煦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延请无数顶尖专家也没留住她几年的寿命。

    秦以舒是位无比出色的歌唱家,这个不治之症的意外降临,简直像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生命的最后期限,她连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活着不如速死。

    施愿看着这张照片,以及秦以舒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猜想到这多半已经是对方患癌而不自知的阶段,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阵唏嘘。

    这张照片会单独被黎晗影放在抽屉最底下,肯定有着独特的意义。

    不过其间的意义和牛皮箱的数字一样,似乎都不是此刻的施愿能够解开的秘密。

    这是她在黎晗影洗澡的过程里,能搜索到的最后一个线索。

    浏览完母子二人的亲情载体,施愿难免感到失望,实在不知密码要从何而寻。

    她把相框倒扣回去,正想关上抽屉,目光却被后方的几个固定的卡扣吸引。

    重要的密码,黎晗影会放在是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吗?

    这种相框照片的后方,容易被人忽略的空间,写些什么,装些什么,倒有几分可能性。

    鬼使神差之下,施愿扭开卡扣,将固定的托板取了出来。

    赫然看到相片雪白的背面手写着一串字眼。

    摄于黎晗影十三岁,十二月二十一号冬季。

    13、12、21。

    都是数字。

    黎晗影把牛皮箱藏在衣柜里,又将这个相框扣在抽屉最底层。

    对于一些特殊的东西,他明显有着放在眼皮子底下,却不愿意时刻看见的习惯。

    所以,施愿推测,也许这两样东西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会不会那串解锁的密码,就是在三个数字的组合里产生?

    想到这里,施愿胸腔里的心跳声忽然变大了许多,

    砰砰勃动着,几乎快要冲破喉咙。

    她克制着奇迹大概真的能够发生的激动,牢牢记住这三个数字,匆忙拉上抽屉,争分夺秒回到衣帽间前,半蹲着将牛皮箱重新拽了出来。

    1312。

    她将密码锁拨动到对应数字,等待着好消息的降临。

    然而想象中的机括解锁的声音不曾响起。

    施愿抓紧时间,又试了试后缀月日的组合。

    当1221的数字出现在小锁的表面时,她终于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哒声。

    顶着做贼以及窥探的双重压力,施愿加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清晰可闻。牛皮箱应声露出条缝隙,她一鼓作气将它掀开,如愿以偿让里头的情形暴露在天光之下。

    正是那八张消失在管家递来的相册里的照片。

    每一张上的黎晗影都失去了几分钟前,那个相框里的天真和欢喜。

    他的年龄看起来更大了一些,目光深处充斥着以平静作为伪装的沉郁。

    秦以舒应当已经去世,代替她陪伴在黎晗影身畔的,是一条看不出品种的长毛小狗。

    施愿对比自己所见过的,那些狐朋狗友所养的宠物,得出结论,这可能是条小土狗。

    这一点细节很微妙。

    年少的黎晗影养狗并不奇怪。

    但在处处讲究,连日常观赏的一瓶插花都要空运进口的黎家大宅里,出现这样一条血统存疑,长相也并不好看的小土狗就显得十分奇怪。

    黎晗影随身携带的骨头就是这条狗身上的吗?

    就这么几张普通的照片,又为什么要封存起来?

    施愿随手拿起一张来回端详着,可惜这次照片的背后不再有任何字迹。

    不能把这些照片拿走,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张一张拍了下来。

    她打算等回到房间发给容怀瑾,让他那头委托的私家侦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

    今日到来的任务终于大功告成,施愿的心情得到少许放松,赶紧将一切回归原位。

    做完这些,她感到蹲久了小腿肌肉有些酸麻,便伸手扶住衣帽间的门沿打算慢慢站起。

    谁料身体刚刚站直,背后几十步开外,倏忽传来了让她通体冰凉的声音。

    “愿愿,你在干什么?”

    第64章  蒙眼谎言拉扯

    在干什么。

    听见黎晗影的声音, 施愿大脑空白一秒,紧接着气血急速上涌。

    手脚冰冷是最直接的身体反应,见不得人的事被撞破的惊恐下, 仅存的理智提醒着她, 无论怎样都好, 千万不能猛地拉上衣柜门, 否则会显得太过心虚。

    其实衣帽间和浴室的距离不算太远, 且中间用作过渡的廊道为了契合整体的简约装修格调, 铺设的均是深棕色的实木地板,打开浴室门走到一半, 应该就会出现响动。

    也是凭借这点,施愿才得以放心地待在衣帽间里,偷偷查探牛皮箱的秘密。

    ……难道黎晗影是飞过来的吗?

    否则穿着拖鞋走过来,怎么会一点都动静都没有?

    施愿脑中放大加粗,反复回荡着这个惊疑不定的问题。

    但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黎晗影抚摸白骨的样子。

    黎晗影眼眸漆黑却在微笑的样子。

    黎晗影面无表情的样子。

    ……甚至是,黎晗影提着尖刀向她走来的样子。

    真实和虚幻的想象,代替困惑的文字, 在施愿的眼前交替出现。

    更糟糕的是,原本还洋洋得意,笃定还原了初始所有细节的她,开始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牛皮箱的密码锁拨回到看见第一眼的数字——是“0629”吗,还是“0692”?

    黎晗影记性很好。

    如果这点最明显的东西都出错了,那么等待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施愿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且没有回应的姿态, 也引起了黎晗影的疑惑。

    “愿愿,你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声, 并且迈开脚步,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两人之间不过间隔几十米,黎晗影走到她面前,花费不了一分钟的时间。

    施愿催促着宕机过后试图重启的大脑,散乱的目光聚焦落回到处于咫尺的衣物之上。

    对了,衣物。

    她打算送给黎晗影的领带夹还在口袋里。

    而面前的一排,都是衬衫和西装。

    忐忑、惊慌、恐惧等负面情绪似乎最能激发出人的智慧和潜力,她的心念来回摇摆着,肾上腺素几句增长,呼吸渐次加重的须臾,一个大胆又合理的计划忽然初具雏形。

    她松开撑在衣柜边缘的手,来到自己的腰间,快速解开充作装饰的丝绸腰封。

    在施愿的动作过程里,黎晗影已经来到她的身后。

    只差一步,他的手就会悄然无声袭上她的肩膀,而后将她整个人扭转过来。

    施愿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将滑落的腰封握在掌心,迅速后撤一步转过身体。

    脸色变化仅在一瞬,当黎晗影看见她的面孔时,她表情如常,没有一点儿心虚惊慌,半嗔半喜地抱怨着:“真是的,老公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呀?”

    软绵绵的话音起了个开头,她踮脚向前,展开手臂,如同两条柔滑的游蛇,连同腰封一起环上黎晗影的脖颈,“一声不吭地走过来,是不是就想偷看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黎晗影微微侧头:“愿愿在衣帽间里给我准备什么惊喜?”

    丝绸腰封足够轻盈细腻,上面还手工刺绣着古董油画般的花卉植物。

    看起来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奢侈品,但只要用足力气,也能勒死一个成年男人。

    施愿不知自己这一秒的心声为何会是这样的狠毒。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手下温柔的行为却与脑海沉冷的想法截然相反。

    她将腰封交缠束缚在黎晗影的喉结上方,隐喻暧昧地来回磨蹭着:“这个惊喜,得老公全身心配合我才行……要是有一点点不愿意,那你和我都不会尽兴。”

    黎晗影依旧没有得到具体的答案。

    腰封磨蹭肌肤的触感,近似施愿挑逗他的手指。

    喉结又是一个男人身上最私有敏感的部位。

    那枚镶嵌在咽喉部位的软骨,在黎晗影无意识的喉咙吞咽中,上下难耐地滑动着,他反手带着攀升的隐秘欲念,一把拢住了施愿纤细的腰身:“好,我会配合。”

    如同脚下是万丈深渊,而唯一得以通行的道路是锋利薄锐的刀尖。

    施愿每走过一步,警惕性越是加深一分。

    她靠近黎晗影耳畔,用气声说了几句话,接着笑意盈盈同他对视:“这样可不可以?”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衣帽间内施愿处于下风的气氛,却是瞬间倒转。

    “你刚才在衣柜前,就是在做这件事?”

    黎晗影抿了下嘴唇,原本沉静稳定的视线倏忽向侧旁稍稍偏转。

    “是呀,不然老公以为我在做什么?”

    “我选了一件特别好看的,等下就给你穿上。”

    施愿触及他不再无懈可击的表情,鼓噪狂跳的心脏才有所平缓。

    她思忖黎向衡禁欲刻板,黎晗影内敛青涩,遇到紧急情况,把话题往旖旎情事的方向拉扯总归百试百灵,但碰上长久沉浸在娱乐圈名利场中的黎闻烈,这招或许就不是那么好用。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同类型,用不同方法。

    在与黎家三兄弟的周旋之中,她已经愈发得心应手。

    她捕捉着黎晗影的赧然,将他脖颈间的腰封放宽,一点一点顺着面部轮廓向上,滑过线条优美的薄唇,高挺俊秀的鼻梁,来到那双黎家人一脉相承,充斥着风流多情的桃花眼。

    腰封遮住眼睛,严实缠了两圈,她又在黎晗影的脑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老公说过的,什么都会配合我。”

    她在黎晗影耳旁再次叮嘱,“不管中途发生了什么,都不许睁开眼睛拉下腰封。”

    黎晗影认真点头。

    都说眼睛是反射心事的窗户,遮住黎晗影的视线,施愿就不怕自己的神色露出破绽。

    她回首看向衣柜阴影深处的牛皮箱,惦记着密码锁的数字,放轻脚步后退着,口中随即命令道:“现在转过身去,前进两步,揭开浴袍的腰带,慢慢脱掉所有衣服。”

    黎晗影入耳她的话语,迟疑一瞬,问道:“……内裤,也要?”

    “是呀,我说了,所有的衣服。”

    施愿的语气甜润一如既往,面孔却平淡而漠然。她望着黎晗影走到足够远的位置,自己也反身蹲下,抓住牛皮箱两边的扣环,屏声敛气将它抱了出来。

    金属小锁上面的青铜色数字,是“0629”没错。

    不是“0692”。

    落实了心底的不确定因素,她的忐忑得到纾解。

    消耗两分钟的时间,将其他的细节再检查一遍,她终于彻底放心。

    将箱子放回去后,施愿也得以抽出注意力,来完成刚才在黎晗影耳边所说的情趣游戏。

    她先是比照领带夹的颜色和设计,从衣柜中挑选出搭配的三件式西装和一条灰蓝领带。

    刻意将贴身穿着的衬衫遗落,她回过双眼,去看因为紧张羞涩而不发一言的黎晗影。

    吩咐过要慢慢脱下。

    黎晗影确实脱得很慢很慢。

    施愿抱着衣物踱步到他身边,他还仅是脱了个浴袍,双手卡在裤腰边缘迟迟不肯拉下。

    “内裤,怎么还穿着?”

    施愿发现,黎晗影受用的,似乎不只是甜言蜜语哄骗撒娇的自己,用平淡的声音说出过分的话语,迫使他去突破底线习惯,他的身体也会随之透出强烈的兴奋。

    她的手落在黎晗影的手背上,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还没怎么使用力气,黎晗影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已然滑落到底。

    呈现在面前的,无疑是一副很美的身体。

    让施愿想起上大学的日子,隔壁雕塑学院经常会用到的裸/模。

    她偶尔也会为着好奇,扒着公共教室的窗户,去看一看里头的情形。

    但不论看到的多少具鲜活肉/体,都比不上黎晗影身躯结构的一丝一分。

    每一块肌肉,每一处线条就足够让人血脉偾张。

    过往,施愿是被伺候的那一方,只要享受不费什么力气。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贯彻黎晗影的身体。

    而被她分外灼热的眸光所侵,青年的手掌贴在腿侧握成了两个拳头。

    “愿愿……”

    “快继续吧……别再折磨我。”

    与黎晗影略带颤抖的嗓音相反,施愿弯起嘴唇,无声地笑了出来。

    她取出三件套里的马甲,抬起黎晗影的手臂,从手腕开始,给他贴身穿上。

    “……这是什么?”

    “自己衣柜里的西装马甲,哥哥都认不出来吗?”

    扣住贝母纽扣的马甲,却是遮不住肌肉饱满的胸膛。

    穿比不穿,似乎更多了几分下流感和惑人性。

    僵硬从她这里来到黎晗影身上,施愿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顺手抚摸了一下黎晗影收紧的肩膀大臂,如同打扮心爱的洋娃娃一般为他打好领带,再穿上最外层的西装外套。

    她掏出口袋里的首饰盒,将天然绿钻装点的领带夹取出,郑重其事为黎晗影佩戴。

    穿完上半身的衣服,她又拉着黎晗影的手来到领带夹的位置,让他感受礼物的形状,并说出对应的名称。

    领带夹在黎家三兄弟的生活工作着装当中,本就是常见的东西,纵使黎晗影心情的弓弦再因为施愿时不时落下的抚摸而紧绷,要猜出它是什么,也不算费力。

    他猜出来的这么快,没办法借口惩罚,施愿反倒有些索然无味。

    她将领带尖勾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缠紧,轻微的窒息感令得黎晗影下意识半张薄唇。

    于是一截舌尖也在湿润的口腔中若隐若现。

    处于主导者的位置,施愿将自己的手指探了进去。

    她漫不经心拨弄着黎晗影的舌头,啧啧的水声由自己亲手发出,才让感官十足愉悦。

    垂眸欣赏片刻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被动承受的神情,她又刻意叫出令黎晗影侧头回避的羞耻称呼:“哥哥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一个领带夹送给你吗?”

    第65章  腹部上的犬牙

    罕见的, 黎晗影竟然发现自己走神了。

    不过这走神并非出于无聊。

    而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倘若再尽数放在面前的事情上,恐怕感官会就此过载燃烧。

    动弹不得的舌头被施愿使力夹住, 黎晗影连诚实表达自己想法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他“唔唔”不断的含糊声音, 却开启了施愿探索新世界的大门。

    “哥哥猜不出来吗?”

    “看来我们并不是那么心有灵犀。”

    “好吧……那我先告诉你答案, 然后再惩罚你。”

    施愿并不抽出手指, 语气故作伤心, 表情却透出几分恶作剧的雀跃期待, “因为,在我看来, 领带是裹住礼物包装的蝴蝶结,领带夹则是确认礼物没有被人拆封使用过的证明。”

    “我要掀掉封条,再扯下蝴蝶结,一点一点拆解哥哥那颗从未被人进入过的心。”

    这句话透着数层似是而非的含义——表面上是情人之间的动情表白,实则却是施愿涉身其中,发誓一定要解开黎晗影隐藏秘密的誓言。

    她又用了点力气,致使舌尖分出的液体越来越多, 最后化作银丝挂连在黎晗影的唇畔。

    玩弄够了,她拉着黎晗影的领带,让他低下头来方便自己亲吻,嫩红舌尖轻轻舔去黎晗影唇面狼狈的唾液,施愿眯着双眼,过了会儿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的味道,很甜。”

    黎晗影已经给不出清醒的回应了。

    虽然他们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但施愿这一番对待, 却给了他精神层面更强烈的刺激。

    视野被遮挡,如同暗夜行路, 只能全心全意信赖着眼前如藤蔓一般缠绕自己的女人。

    她把玩着他,逗弄着他,控制着他。

    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活在大哥光环下的黎家二少黎晗影。

    也不再是受学生尊敬,受同事信任,拥有人人艳羡工作岗位的大学老师。

    他失去了一切身份,仅仅成为一件身上烙着施愿姓名印记的,独属于她的物品。

    ……天知道他有多么向往这种,不被其他关系枷锁束缚,纯粹难分的关系。

    念头落在此处,黎晗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一定要抓紧这种幸福的感觉,不再让它化作第三次遗憾,离开自己的生命。

    也许很久以后的施愿再想起今天,会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地遮住黎晗影的眼睛,竟导致一点儿都不曾发现他脱去表象的真实目光,透露出来的偏执有多么让人想要逃离。

    在无法预测未来的此刻,她尽兴地满足了恶劣下/流的癖好,视线放在这次情趣游戏的最后一样事物之上——三件式西装里的长裤,她还没有给黎晗影穿上。

    “把左脚抬起来。”

    “社会地位崇高,受人尊敬的黎老师,怎么私下里连裤子都不记得穿?”

    她理所当然地掩盖掉自己单方面强行决定进行游戏的真相,用充满天真和困惑的语气,羞辱着黎晗影从内在的精神到外向的躯体,令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愿愿……不可以、不可以把这个称呼用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以?”

    施愿笑着反问他。

    她半蹲在地上,扶着黎晗影的膝盖为他套上裤子,才发现他从浴室出来时没有穿鞋。

    黎家上下每日都被佣人打扫得纤尘不染,光脚走路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按照黎晗影知节守礼的性格,他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行径。

    试图探究的情绪转瞬即逝,施愿抬起目光,顺利将修身的西装裤拉了上去,很快又自发为彼此设定角色,补充一句,“现在不就是黎老师,在为我这位学生辅导生理课程码?”

    从答应全方面配合的那一秒开始,黎晗影就做好了施愿今晚会过分的打算。

    但他想不到,时而故意提起哥哥妹妹这层禁忌的亲缘关系之外——

    她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他所拥有的职业身份上。

    老师、学生、生理课程……他几乎快要向施愿开口请求。

    而施愿则表现得更加卖力。

    她希望从此以后,这个破尺度的夜晚不再被黎晗影想起。就算真的回忆,也陷入到脚趾紧绷的桃色画面中去,而不是分出心思考虑她的举动,是否与衣柜中掩藏的牛皮箱有关系。

    “黎老师把衣服下摆咬一下吧。”

    施愿以要给裤子拉上拉链为理由,重新把西装马甲扣住的纽扣解开两枚。

    布料一层一层翻上去,路过腹部和胸膛,卷到弯曲脖颈嘴唇就能碰到的位置,她让黎晗影俯身低头,将马甲的下摆含在口中,不许有一秒钟放松,“要是衣服掉下来,吓得学生手一抖,等会儿没穿好的裤子又重新掉回地上,那就对不起老师啦。”

    她毫无歉意感地说着道歉,口中更相近于半是折磨半是威胁。

    黎晗影的舌尖刚被放过,手指夹捻的触感残留其上,冷不丁又同自己的衣服亲密接触。

    房间的空调恒温26度,体验适宜,却有涔涔的热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濡湿了施愿遮住他眼睛的腰封,油画般的颜色被浸润晕染,模糊映出他长睫颤动的俊美轮廓。

    见黎晗影听话咬住马甲衣料,施愿没再继续关注他面孔上的表情。

    她心知肚明青年已接近极限的边缘,决心最后给他一点击溃理智的刺激,于是在拉上西裤拉链的瞬间故意卡住他的毛发。

    “唔!”

    黎晗影差点就要闷叫出声,马甲转眼也要从齿关间滑下。

    身体比思绪更快,他抬起没有被束缚的手,将布料捂在手掌和唇瓣之间。

    “小心一些。”

    “滑落的话,今天这趟家教课,老师不仅得不到报酬,还得倒贴学生。”

    施愿再度用笑嘻嘻的声音说着,又将浅浅卡住的细链拉下,适应过后不轻不重的痛楚,令黎晗影的腹//部/青/筋迸发,平添几分隐忍而性感的视觉冲击。

    亦是被这道少见的风景吸引,施愿的双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黎晗影的核心位置。

    不算夸张的腹部肌肉,柔韧而块状清晰。

    她曾经触摸过,也骑/坐/过,对此心知肚明。

    再加上两道极明显的人鱼线,但凡多看几眼,她内心萦绕的沉甸心事就快被欲念取代。

    只是看着看着,她突然在黎晗影腹部左下侧的沟壑附近,一个不凑近观察就不容易发现的交界模糊处,发现了一个线条浅灰,几乎与周遭毛发融为一体的图案。

    竟然是个纹身。

    纹身看起来没什么艺术化的设计,涂刺的方法更近乎写实,但胜在技艺高超,把犬牙的每一部分都结构形状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在牙尖部分,还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像是咀嚼什么坚硬的东西,不小心崩掉了一点牙。

    由于过分写实,它也谈不上美观。

    如果不是为了纪念什么,施愿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图案能为黎晗影的外形增添何种魅力。

    又是狗。

    和狗在一起的照片。

    随身携带的狗骨头。

    从接触黎晗影的秘密开始,她就与这种动物仿佛过不去了。

    在人力物力更迭的现代社会,科技已经进步到想要洗去纹身基本可以做到无痕微痛。

    且根据彼德先生口述的黎见煦当着老师和校董的面,打向少年黎晗影的那一巴掌的场景再现,显而易见黎家并不支持黎晗影在狗死后,还同它有任何的关联和牵扯。

    所以不管是黎晗影后纹上去的,还是一直都存在的。

    这是向来听家里人的话、循规蹈矩的他一次隐瞒反叛,狗,或者说狗背后所代表着的某种执念,从始至终都未曾被他放下过,固执保留到长大成人的至今。

    前去意大利治疗的半年,他的病就一直没有起色吗?

    可自从她来到黎家,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黎晗影生病需要治疗的消息。

    施愿意识到,或许黎晗影的病从未好过,只是不断成长的他学会了隐藏和收敛。

    这份不肯放弃的执拗,忽然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第66章  不想下来山顶

    大年三十。

    施愿早上七点多就起来了。

    由黎晗影充当司机, 三人驱车两个多小时,前往黎见煦父母生前居住的老宅做祭日。

    说是老宅,但黎家在赫海市的滔天富贵已经超过三代。

    除了宅子内部的装修设计较为老派以外, 整体看起来依旧是栋十分气派的别墅。

    随着黎见煦父母去世, 他们这一代兄弟姐妹的分家, 老宅被空置下来, 成为了做祭日的祠堂, 黎家各位直系亲属的牌位都被供奉在这里。

    逢年过节, 大家会齐聚老宅进行一系列祭祖祈拜的习俗。

    施愿三人的居所,距离老宅最远。

    他们到时, 大姑黎见映和三叔黎见曜,以及他们的夫妻儿女,皆已在茶厅里闲话等候。

    见主人家到齐,来往的佣人们进行最后一道流程,在祭祖的供桌前放下厚实的圆垫。

    接着,由作为大姐的黎见映带头,按照年龄长幼, 挨个给祖先父母鞠躬磕头。

    施愿是外人,过往哪怕黎见煦在世时,她也是排在最后一个磕头的。

    然而这一次,黎见曜的长子结束以后,只比黎闻烈大几个月的次子黎星轩正想上前,却被黎见映制止,她转头对施愿说道:“愿愿,你比阿轩阿烈他们年纪都大, 你先来磕头。”

    闻言,做好了忍气吞声打算的施愿颇为意外。

    她观察着黎见映的面庞, 见她表情不似作伪,才从靠近大门口的地方慢慢走上来。

    鞠躬、下跪、磕头。

    站起身,再鞠躬。

    过往,施愿记仇于黎家其他人的挤兑排斥,面对供桌的祭拜也算不上尽心。

    今日却不一样。

    她望着放在显眼处的,属于黎见煦的漆木牌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退开来时,她收到了被黎见映紧急叫停,不得已在旁等候的黎星轩不服气的瞪视。

    祭拜完祖先之后,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团圆饭。

    这个年节,对于其他两户黎家人,只是无数个年节里面十分普通的一个,但对于失去了父亲的黎晗影,和从小没有母亲,长大养父又去世的黎闻烈而言,心情复杂程度可见一斑。

    施愿沉默地动着筷子,旁边的黎晗影、黎闻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也安静下来。

    黎见映见此情形,没有再热衷于重复过往的流程,在饭桌上看似教导所有晚辈,实则警告施愿这个住在黎家却不姓黎的外人,要老老实实、安分守己。

    她少见的、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掏出几个厚厚的红包,第一个放到施愿手里。

    “愿愿,听阿晗说你已经在黎氏集团工作。”

    “这样很不错,你还年轻,就应该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姑姑祝你过了新年,越来越好。”

    这又跟施愿想象得截然相反。

    虽然她回国以后,就从黎晗影那里听说了黎见映对自己印象改观,但这个上午实实在在经历的所有事情,才让她意识到这些都是真的,黎晗影真的改变了黎见映。

    可只是简单的一次过去拜访,为她说几句好话,黎见映就会转变态度吗?

    施愿不信。

    但此事于她而言,只要收获一个结果就好。

    背后的真相,她暂时没有精力探知。

    这个年,施愿难得过得不添堵。

    她思念着黎见煦,心中只有淡淡的伤感,并无额外的憋屈郁闷。

    团圆饭毕,按照以往规矩,他们回到茶厅继续坐着喝茶聊天,待到下午四点才散场。

    开车返归家中,就是晚饭的时间。

    因着日子特殊,黎晗影早在出发前就通知过在大宅工作的管家佣人们,准备好晚餐后拿了红包可以放假半日,明天午饭之前回到自己的岗位就可以。

    “今天这个年,就要我们三个自己过了。”

    时间正好,他们开车入库,佣人则把刚出炉的菜肴端上桌,再集体放假从庄园的后侧门离开,整个过程用不了十分钟,餐桌上各式各样的食物还腾腾散发着热气。

    除了必要的几个职位,占地辽阔的大宅里静悄悄的,唯有随处可见的灯光径自明亮。

    经历过在老宅时亲戚簇拥的热闹,施愿不可避免地体会到几丝冷清。

    中午吃下的饭菜似在肠胃里没有完全消化,她对吃饭没太大兴致。

    匆匆填饱肚子,就拉着黎晗影和黎闻烈要去放烟花:“管家不是说给我们准备了很多烟花吗?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现在放就正好!”

    黎晗影和黎闻烈同样没什么胃口。

    再丰盛的菜色过往也常吃,过年不过是把数量以铺张浪费的程度增加了而已。

    他们裹着厚实的外套,离开大宅,来到正门外空荡荡的道路上。

    许多半人高的烟花像小山一样放在中央,旁边静候的保安手里更是大袋小袋拎了不少。

    按照管家起先的想法,他想联系专业的公司定制一场热闹难忘的烟花秀表演。施愿却说烟花秀前些年都已经看厌,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自己放着玩才有意思。

    于是,为着她的要求,保安放下东西离开后,点燃引线的工具人变成了黎闻烈。

    他们先是从体积最大的烟花放起。

    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荧荧发亮,迅速吞噬掉暴露在外的浅灰色引线。

    紧接着是一声挣破升空的巨响。

    尽管没有经过专业烟花公司的精心设计,但这些被管家采购而来的烟火在夜幕中绽放时,依然呈现出磅礴盛大、绚烂无匹的美丽。

    火树银花、琳琅胜景、灿如披锦……

    那些自古代典籍中被创造出来的华美词汇,皆可用来形容于此。

    施愿目不暇接地看着,倏忽想起自己十三岁以前的岁月。

    那时的家庭算是中产阶级,她跟随父母住在城市的居民区,到处都是拥攘的人群。

    城市里不被允许燃放象征着噪音和污染的烟花。

    唯有放假暂住在乡下的祖父母那里,才能拿着廉价的仙女棒和同村的小孩子追逐打闹。

    现在她是高高在上的黎家大小姐。

    黎见煦为了修建这处住宅,买下赫海市最高的山,连带着修建了一条前往山顶的公路。

    二十三岁的终点,她的人生和身后的庄园一样,处于富贵权力的最高处。

    站得越高,才能看到越美的烟花。

    燃烧绽放时,四面八方的天空都会被点亮。

    “站在山顶看烟花,真美。”

    施愿仰首望着,身畔不知是黎晗影还是黎闻烈,坦然说出了她不敢暴露在天光之下的心声。

    “是啊,真的很美。”

    她不姓黎,没有十足的底气,只能在真正的黎家人开口时附和一句。

    话音未散,她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这种美丽,不仅仅源于烟花带来的视觉震撼,更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环境。芸芸众生、千家万户,不管是温暖团圆,还是落寞失意,在他们立于山巅,欢笑欣喜的时刻,所有人都要一起仰头见证。

    品尝过这种居高临下、目空一切的滋味,谁也无法再舍得从山顶上下去。

    自己也是如此。

    施愿想,她就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所以哪怕前方充斥着无数未知的风险,哪怕得到股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哪怕粉身碎骨,她都要牢牢抓住这个不属于她的姓。

    ……

    数不尽的大型烟花加起来,使得这场璀璨的表演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落幕时,黎闻烈玩笑道:“都说对着烟花许愿很灵验,姐姐信不信?”

    施愿道:“信不信的,都要沾沾喜气,万一灵验了也不吃亏。”

    “那姐姐许了什么愿望?”

    黎闻烈又问。

    施愿对他扮了个鬼脸:“我才不告诉你。”

    她转头向黎晗影打听:“二哥许了什么愿望,快说快说,我想听。”

    黎晗影失笑:“我从来不许愿,因为我只相信手里握着的东西。”

    在过年这种家人都应该其乐融融的场景下,一切感情似乎都剔除了杂质,变得纯粹。

    那头黎闻烈大声嚷嚷着“姐姐要不要脸,自己不告诉我,还要强迫二哥说给你听”,这头听到的施愿立刻举着引燃的仙女棒,追在他身后要去给他烫个卷毛。

    黎晗影望着他们你追我赶的身影,温暖放松的笑意仍然留存在唇角,口袋里手机滴滴响着,拿出来一看,是黎向衡打过来的微信视频电话。

    接通后,还在打闹的两人也围了过来,黎闻烈率先道:“大哥新年好!”

    视频那一边的黎向衡看起来刚结束工作,坐在无人的会议桌尽头,举着手机对他们说道:“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我来陪你们过个年。”

    施愿跟黎向衡冷战了好多天。

    但大年三十的这个当口,要是吵架,会影响来年的运势。

    她也勉强勾起唇角,上去跟黎向衡问好。

    黎向衡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察觉到施愿神色下掩盖不住的别扭,清楚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情况的黎闻烈赶紧解围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八点春晚就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黎晗影不动声色睨了他一眼,迎合道:“是啊,到了晚上,外面还真有点冷。”

    “大哥叫助理送点酒来吧!”

    “我们正好隔着屏幕碰一杯!”

    黎闻烈并未发现黎晗影的眼神,他心情不错,笑着跟黎向衡建议。

    施愿记起上次酒吧里黎晗影沾酒就倒的事情,踌躇着:“二哥的酒量——”

    黎晗影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打断道:“那好,反正在家里,我也喝一杯吧。”

    ……

    从酒窖里挑了三瓶年份吉利的红酒,乘坐电梯上来时,施愿担忧黎晗影的酒量,怕等下醉了当着黎向衡的面说出不该说的东西,便又从冰箱里挑了几罐度数偏低的啤酒、鸡尾酒。

    打开电视,春节联欢晚会恰好开始。

    在主持人欢喜响亮的声音里,黎闻烈用开酒器旋掉红酒的盖子,给自己和施愿倒了两杯,施愿则挑出一罐青柠味的鸡尾酒,递向黎晗影道:“给,二哥,喝这个不容易醉。”

    黎晗影没有拒绝,拉开易拉罐,将浅黄色的酒液倒入晶莹剔透的高脚杯。

    黎向衡所处的会议室,助理江敞也为他加急送来了一瓶罗曼尼康帝。

    视频通话已从黎晗影的手机,切换到了更大屏幕的平板电脑上,黎向衡率先举起酒杯,相隔大洋彼岸,提出干杯的邀请:“Cheers.”

    第67章  我想许愿永远

    大家隔着平板屏幕碰杯。

    玻璃高脚杯相撞的声响如同廊檐下摇曳的风铃, 清脆而动听。

    黎晗影虽然酒量不好,但喝着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勉强能够保持意志清醒。

    超大尺寸的电视上, 春节联欢晚会已经进行到小品表演。

    施愿靠坐在沙发正中间, 双腿交盘, 姿势懒散地点评着:“怎么又是合家欢的主题, 每年都没什么新意, 我已经能够想到最后又要开始‘我们一起包饺子啦’——”

    她模仿的语气惟妙惟肖, 连一贯严肃的黎向衡目光都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提到“合家欢”和“包饺子”,黎闻烈想起今天发生在老宅的事情:“这小品结尾包不包饺子我不知道, 不过上午做祭日吃团圆饭的时候,大姑姑倒是差点要跟姐姐一起包饺子了。”

    “什么包饺子?”

    黎向衡配合地询问。

    但若是有人留神,会发觉他的惊讶和感兴趣仅仅流于表面,对这一切似乎早已提前预料到。

    黎闻烈不曾察觉。

    他口中和黎向衡聊天,关注点却放在施愿的身上。

    见她并不抗拒自己将这件事作为谈资,便边用比双手笔画,边跟黎向衡玩笑:“每次吃团圆饭, 大姑姑不是坚决要求我们祭拜完祖先才轮到姐姐吗?过去父亲抗议了好几次,也拗不过大姑姑。”

    “结果今天好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黎星轩那家伙刚刚站在供桌前面,就被大姑姑命令退到一边,按照年龄长幼,应该姐姐先去鞠躬磕头。”

    “当时黎星轩的脸拉得那么长——”

    他的双臂张开到最大,夸张的间隔距离惹得施愿笑着推他:“哪有这么离谱呀!”

    “那是因为你背对着我们,根本没有看清楚!”

    黎闻烈又去黎晗影那里寻求支持, “二哥也看到了吧?黎星轩那个不服气的表情。”

    黎晗影不说人的是非,只是委婉道:“嗯, 姑姑今天的表现确实有点不一样。”

    “说起来,这件事多亏了二哥。”

    听见黎晗影开头,施愿两头不耽误地夸奖起他来,“要不是二哥在送年节礼物的时候使劲替我说好话,大姑姑也不会突然对我和颜悦色,还在饭桌上第一个给我发了红包,让我来年继续加油。”

    “愿愿,妄自菲薄”

    黎晗影丝毫没有揽功的意图,语气谦逊地表示,“我只是跟大姑姑如实说明了你的近况,她瞧见你身上的改变,心里感到很欣慰,才会也做出改变的,归根到底,这一切都在于你。”

    黎晗影的性格总是这样。

    就算做一百分,说出来也不过是十分。

    施愿虽然不是很在意黎见映对待自己的态度是好是坏。

    但这种时刻,不问白不问。

    她抓住机会,试探几句:“大姑姑的性格那么固执刻板,哪是说几句好话就能改变的?二哥你快和我讲讲,是不是私下里答应要给她女儿的孩子辅导幼儿园作业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感染周围的气氛,比电视里的无聊节目反倒多出几分趣味。

    黎闻烈和黎晗影也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大表姐的小孩明天就要上小学了,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

    黎闻烈捂着嘴,反手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用手肘顶了下黎晗影,口中揶揄。

    黎晗影仍然维持前面的说法:“我真没做什么。”

    施愿拉长语调道:“好吧,好吧,反正我知道某人从来都是埋头做实事的闷葫芦。”

    他们在屏幕的这边打闹着,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像是栖息在电线杆上,嘴却不肯安静的麻雀一家,过往再疏离的兄弟关系,再谋求算计的真假之心,都在此刻如冰遇阳,尽数消弭。

    身处另一个世界的黎向衡端着高脚杯,静静看着这一幕。

    起先他半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把话合着红酒一起咽下。

    ……

    春晚过半。

    黎向衡的午休时间也即将结束。

    他喝下半瓶红酒,面孔却没什么醉意,垂眸看了眼手机上两位助理发送的工作安排,转而对身处大宅的施愿三人说道:“我下午有事要忙,没办法陪你们守岁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好,大哥快去吧。”

    “也祝你新年快乐。”

    黎晗影代为回应。

    亮起的平板很快熄灭。

    视频通话终止的长度是一小时五十二分钟。

    黎向衡的离开没有对大宅的气氛造成太多影响,黎闻烈放倒平板后面的支架,将它倒扣在茶几上,回头又笑着开了另一瓶红酒:“姐姐,还要喝吗?”

    施愿兴致盎然举杯:“不醉不归。”

    宽大的皮质沙发,容纳他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似乎只要有人陪伴在旁边,再老套落伍的节目,也能在乐此不疲的吐槽中看下去。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距离大宅遥远的四周,不断有应时的烟花升空。

    它们照亮了月朗星稀的夜幕,也映得大宅的落地窗反射出如同湖面般的粼粼彩光。

    施愿一个人喝了一瓶半的红酒,漂浮云端的心情烘托之下,面上的薄红混合着酽酽醉意。

    她将高脚杯抵在眼前,看相隔一层玻璃的世界斑驳而迷离,倏而说道:“原本还觉得住在离市中心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都好麻烦,但是看到市中心不能放的烟花能在这里升起,忽然觉得还挺值。”

    这番语序有些颠三倒四。

    因着酒醉,她与人交谈的内容也变得漫无边际。

    这话是同黎晗影提起,她不知究竟想表达什么,却期待对方说出能够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不料安静了几分钟,左手边依然无声无息。

    施愿感到不满。

    转脸过去想询问黎晗影为什么不理自己。

    却发现他歪头靠在沙发的一侧扶手上,似乎醉得狠了,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二哥、二哥……黎晗影?”

    施愿唤着他的名字,认为他在同自己上演装睡游戏,又凑到他敏感的耳廓旁,恶作剧叫他宝贝。

    黎晗影的反应仅是在睡梦中微蹙眉峰,毫无醒来的痕迹。

    “说好的守岁……你一个人睡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陷入酒醉的人,总是不如平时爱讲道理。

    见怎么叫都叫不醒对方,施愿心烦起来,用力推了他几下,差点把他从沙发上推下去。

    一只手在这个时候横了过来,拦住她作乱的双手,将她整个人转到了另一边。

    “嘘,小声一点——”

    “二哥已经喝醉睡着了,我们就不要吵醒他了好吗,姐姐?”

    施愿微怔转过去,对上的是一双比星光还要明亮璀璨的眼睛。

    醇厚浓郁的酒液淌进了黎闻烈的眸色深处,化作充斥着爱欲迷恋的沼泽,将她的意志牢牢困住。

    施愿分不清黎闻烈究竟是清醒,还是醉了。

    如果清醒,他就不会在明知她和黎晗影实质关系的情况下,还要揽着她的肩膀,做出暧昧姿态。

    可若是醉了,他又怎么记得提醒自己要放轻声音。

    在施愿略显迟钝的思绪费力运转的间隙,黎闻烈被烟花衬托得美丽无匹的面孔离她更近了点。

    他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沉溺地问询着:“姐姐知道我对着烟花许了什么愿望吗?”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诫施愿,黎晗影尚在咫尺之间的另一边。

    要是这个时候他稍稍睁开眼睛,那么她和黎闻烈皆会被加以背叛偷腥的罪名坠入地狱。

    她将无力的手掌横在黎闻烈胸前,试图警告并且远离:“二哥还靠在那里——”

    黎闻烈充耳不闻地重复着:“姐姐猜出我的新年愿望就放开你。”

    肌肤相触的部位只有一寸,源于青年身上惊人的热度却顺势传到了施愿面孔的每一寸肌肉中。

    她的眼皮持续不断地跳动着,眼睑下方的颧骨更是红到了显目的程度。

    实在想不出来,她只好胡乱搪塞:“我不猜,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这个说法显然是不能让黎闻烈满意的。

    但眼下头脑昏昏沉沉的施愿,也只能这样笨拙且迟钝地跟他周旋着。

    她又努力转过视线,想要通过余光去时刻关注黎晗影那头的现情。

    抵抗松懈的一转眼,黎闻烈的双手从肩膀来到了她的脸庞。

    他捧住施愿的脸,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嗯,姐姐这么想也没错。许愿都是朝着能够实现愿望的神灵而祈祷的,要是对和愿望不相关的人说,那就不灵验了。”

    ……黎闻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糊弄了?

    施愿短暂的失神,捉摸不透他究竟要干什么。

    她眼前的整片世界尽数被黎闻烈笼罩,连呼吸的鼻尖都萦绕着独属于他的、辛辣而跳脱的香气。

    壁挂电视里,主持人向观众们告知,即将倒数十个数字迎接新年的来到。

    施愿言不由衷地说道:“你、你知道就好,马上就要新年了,老老实实坐和我一起坐着守岁。”

    黎闻烈却不肯就此放手,在主持人合着台下观众,越发响亮明晰的倒数“十、九、八、七”的话筒声中,他低语道:“所以我的愿望,满天的神灵没办法替我实现,我只能向你祈求。”

    “你说什么?”

    有外界的干扰,施愿没有听清。

    背景音仍在响着:“四、三、二——”

    她背对着电视,双眼雾蒙蒙地与黎闻烈对视,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

    黎闻烈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最后一个数字尚未响起,他倏而低下头颅,吻了上来。

    嘴唇与嘴唇相触,同时有呢喃声传入施愿的耳中:“我的愿望是,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第68章  有病的黎晗影

    在最初的预设里, 施愿以为自己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毫无形象地和黎晗影、黎闻烈堆叠着睡在沙发上,直至第二天被销假回来的佣人们柔声细语唤醒。

    但这种东倒西歪的尽兴画面, 并未在现实中上演。

    原因来自于当下黎闻烈突如其来的一吻。

    施愿的耳畔被他深情款款的话音萦绕, 或许是醉意催化了胆气, 或许是新年来到的夜晚太过闲适安宁, 她阻挡在黎闻烈胸前, 想要阻止他靠近的双手滞涩一秒。

    再回过神来, 唇瓣已经被黎闻烈捉住,红酒的醇香于呼吸的交缠间渐次化开。

    可怕的是, 施愿被酒精蒙蔽的头脑,在选择不做抵抗的那一刻,忽然清醒得无可附加。

    她明白地认识到,男朋友还睡在沙发一角,自己却坐在旁边,和他的弟弟热情接吻——倘若这件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恐怕她会首当其冲, 被世人的鄙夷和唾骂淹没。

    但同时,她又坦然到无耻地承认,相较于无爱的忠贞,顺从欲望的放纵沉溺,来得更合她意。

    无论男女,似乎人生而拥有渴望突破道德枷锁的劣根性。

    想到这里,施愿反手扣在黎闻烈的脑后,像是驾驭一匹烈马般抓紧他的头发, 用赋予鲜明痛觉的动作告诉他,既然注定了要背叛, 就无需再浅尝辄止、小心翼翼。

    收到讯号的黎闻烈给予的回应更加直白热烈。

    他的舌尖纠缠着她的舌尖,痴迷而虔诚地探索着松懈的唇齿之内,未曾到访过的隐秘场所。

    他表面仿佛率领麾下、侵占城池的君王,却在感受到施愿似有若无的迎合后,欢喜得红了眼眶。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黎闻烈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这个象征着亲缘关系的称呼。

    而漫长的亲吻过程里,那股近似缺氧的极乐情绪占据大脑,“姐姐”两个字又变成了——

    愿愿。

    他的愿愿。

    施愿并不知晓,一个在她看来算是出轨,却也无关紧要的吻,对于黎闻烈而言是多么无上而狂喜的赐予,她感受着黎闻烈捧住自己脸庞的双手往下,微凉的指腹贴近了突突跳动的脉搏。

    若是手指离开脖颈的部位再度下滑,他们的肢体接触就变了意味。

    她能在黎晗影的旁边接受黎闻烈的亲吻,但不代表能接受在黎晗影旁边跟黎闻烈做/爱。

    施愿涣散的目光稍稍聚焦,关注着黎闻烈的动作,准备随时扯住他的头发叫停。

    一旁无声无息的黎晗影却在这时骤然有了反应。

    他翻了个身,朝向沙发内侧的面孔转到另一侧,被酒液润红的薄唇微张,发出两声梦呓。

    黎闻烈的动作亦是一停。

    他和施愿共同侧耳倾听,努力分辨片刻,才捕捉到他口中呼唤的,是施愿的小名。

    “愿愿……”

    “唔……”

    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梦,梦境里竟然有施愿的参与。

    黎闻烈的瞳孔几乎在瞬间蒙上了一层嫉妒厌烦的情绪,他望着施愿明显已经把大半颗心分到另一边的游离表情,舍不得离开她的唇瓣,只能含糊地请求道:“二哥没醒,姐姐,我们继续……”

    “够了。”

    这一次,施愿推开他的手臂不再柔弱无力。

    她远离黎闻烈站起,合拢掌心,抹了一把热意灼然的面孔,说道:“很晚了,已经过了十二点,明天中午佣人们回到家里,看见我们一起睡在沙发上的样子也不好看,我要上去休息了。”

    当着她的面,黎闻烈虽然有些失望,但没有再纠缠强求。

    他敛着眉眼,将充斥占有欲和不甘心的神色收起,体贴道:“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一层。”

    “姐姐先去睡觉吧,二哥这里我会打点好,把他带回房间去,姐姐不用担心。”

    施愿哪来的力气能够搬动黎晗影。

    就算黎闻烈不说,她本也不打算管。

    听到黎闻烈的话,她点了点头,心安理得乘坐电梯回到房间。

    快速洗了个澡,施愿就着半醉的状态倒在床上,很快进入黑甜梦乡。

    ……

    再睁开眼,是大年初一的中午。

    昨夜忘记静音的手机嗡嗡震动着,未读消息的通知栏里,红包和新年祝福语络绎不绝。

    因为宿醉,施愿的额头神经一阵阵的疼痛。

    她在床上靠坐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挑选必须要回复的挨个处理。

    两三个月过去,见她进了黎氏上班,黎向衡对外也没有透露出非要将她赶出去的消息,那些原本持观望状态的塑料姐妹、狐朋狗友也开始慢慢同她恢复联系。

    而这段时间在与黎家三兄弟的萦绕回旋里,施愿早就学会了如何将真实的自我藏匿得更深。

    她用虚伪无比的话语一一同他们客套着:

    【嗯嗯,阿绍,你也新年快乐。】

    【好的,妙妙,红包就不收了,等过了年有机会出来聚聚。】

    忍着不耐烦完成微信里的人情交际,她打开信息栏,一眼在无数备注的人名里,看到了属于容怀瑾的那串,没有任何标记的数字号码。

    短信发送在早上七点。

    【新年快乐,愿愿。】

    【我不是故意要在大年初一打扰你的。】

    【不过私家侦探那里查到了一些消息,我有点犹豫要不要现在发给你。】

    历经分手过后的两年打击,从前骄矜自傲的容怀瑾也学会了迂回的语气。

    他口中说着有点犹豫,但施愿看破不说破地腹诽,如果真的犹豫,又怎会迫不及待向她提起。

    从她告诉容怀瑾,自己要跟黎晗影在一起开始。

    容怀瑾就把黎晗影当成了毕生死敌,要不是她再三要求这件事不准对外泄露,他实在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广而告之黎晗影身上的问题毛病,好叫黎晗影被众人鄙夷,从而遭到她的厌弃。

    施愿如何看不懂容怀瑾的小心思,无声勾起唇角,言简意赅打字:【有话直说就是,我都在意大利得知了那么骇人听闻的秘密,难道心里还没做好准备吗?】

    容怀瑾显然是捧着手机在那头一直等着。

    施愿的回复刚发出去,他就刷刷刷地传来了十来张图片。

    这些图片里有黎晗影的照片、一些文字报道,另外还有死亡证明,和拍摄的诊断说明。

    施愿先点开了黎晗影的照片。

    又是少年时代的他,身边是穿着浅蓝色粗花呢套装的秦以舒。

    根据周边的景象,和后续图片报道的说明,施愿确定这张照片拍摄在黎晗影和母亲给赫海市流浪动物救助协会捐赠了两千万人民币的当天。

    手指一划,翻到第二张。

    捐款不够,他还从协会救护的小动物中选择了一条流浪狗进行领养。

    被领养的流浪狗和黎晗影的合照出现在短信的第三张。

    这张照片还被配以新闻报道,称赞黎家为富且仁,多年从事于爱心公益领域的善举。

    从篇幅不长的文字里,施愿了解到这条狗叫“小福”。

    和它的外形一样,有点老土的名字。

    它的长相和从相册上消失的照片里,时时刻刻跟在黎晗影身边的那条一模一样。

    摸清了狗的来源,似乎没有施愿想象中的那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经历。

    她正打算往下看,容怀瑾又发来了私家侦探总结的信息:

    【这条狗算是黎晗影的母亲为他挑选的,自从黎晗影将它带回家后,他的母亲就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没办法登台演唱,余生的日子都在医院的高级病房内度过。】

    【黎晗影要念书,不能荒废学业,所以就算母亲得了重病,也不能时常守在她的身边。】

    【后来秦阿姨去世,黎伯父又很忙,是这条狗陪伴黎晗影捱过了最痛苦的日子。】

    【好不容易他能够走出来,现实又给了他一次打击,一次牵狗出去遛弯,在人行道上散步的小福,被一辆弯道超车失控打滑的越野车撞倒,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那个时候黎晗影的心理问题就开始出现了。】

    【黎家将这件事封锁得很严密,就算是黎晗影的履历档案里也没有出现半个字,我找的侦探用了不少手段,联系上了国内当时给黎晗影初次看病的心理医生才了解一二。】

    【至于黎晗影具体有什么心理问题,你看病情诊断就知道了。】

    容怀瑾把前情提要都交代完毕,施愿也就快速跳到了最后一张病情诊断。

    医生的字都不太好辨认。

    施愿认了半天,才拼凑出一些对于黎晗影病情行为的记录。

    病人、尸骨、带在身边。

    腐烂、坟地、挖出来。

    入睡、陪伴、间接性自言自语。

    病情诊断那一栏写着:偏执型抑郁、病态控制欲、人格分裂、镜像自我症。

    图片的末尾还有一系列的医生建议和治疗手段。

    施愿看不懂药物,也不想再看。

    因为她已经确定,黎晗影就是个精神病。

    相比狗死了腐烂了还要挖出来的行为,把干净的骨头带在身边时常抚摸好像不算很变/态。

    施愿的联想能力实在丰富,大脑下意识展开具象的画面,喉咙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她难以控制地干呕几下,手机屏幕上,容怀瑾又在询问:【他过去是这幅样子,就算现在看起来变得正常了,也难保将来不会复发,愿愿,这种人,你真的还打算跟他在一起吗?】

    第69章  拿到股份就甩

    事情搞成这样, 施愿也不知道应该把责任归咎于谁。

    想来想去,她只能怪自己。

    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可以吃。

    一切获得皆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 想要得到更多, 施愿光光付出婚姻这层关系还不够。

    容怀瑾还想再多劝几句。

    把收集到精神病人发病时, 失手伤人杀人的案例转发给施愿, 又委婉表明了担忧和关心。

    但施愿堪堪犹豫一瞬, 就把退缩的念头全盘否定。

    黎晗影已经保证了过完年会将手上的一半股份转让给她, 她怎么能够在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和黎晗影提出分手呢?如果就此放手,那前面她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什么?

    如同红了眼的赌徒, 在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局,她不能允许自己迎来的结果是得不偿失。

    于是,她敷衍着容怀瑾,回复道:【阿瑾,毕竟那条狗是出车祸死的,又不是黎晗影亲手杀的,我们先不要想太多, 具体什么情况,也要根据他现在的表现来判断才行。医学上说了精神疾病有治愈的可能,已经过了十年,这些年我跟黎晗影相处,觉得他看起来哪哪都很正常。】

    【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吧。】

    容怀瑾没料到自己给出了黎晗影是个隐藏的危险分子的事实,施愿还不肯就此放手。

    他握着手机,咬紧后槽牙,愤懑片刻, 只能装作理解,无奈打字:【嗯, 你的想法也对,不过我说这些只是出于关心你,看了那么多新闻报道,感觉沾上精神病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施愿没有再回应。

    她单方面结束交流,回过头去,强忍着不适感二次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资料。

    确定上面的图片记录和容怀瑾转述的大差不差,她又从旁边的茶几上拿来笔记本电脑,将所有图片都备份进去,存放在文件夹内只有自己知道的位置,还在外面连上了两道密码不同的保护锁。

    就像曾经偷偷给黎向衡录下的音频一样。

    这些资料,是她手上最后的筹码。

    虽然黎向衡的那回出了点意外,但有了吃一堑长一智的教训——

    这次,万不得已,她会把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意识到自己也不是全无底气,施愿的心绪才没那么紧绷。

    她的目光钉在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上,大脑则打起得到想要的东西就把黎晗影甩了的主意。

    她安慰自己黎晗影说过很多遍,他只想要过当下平静的生活,对于股份、权力和斗争没有兴趣。大不了就借口这是当初他在酒吧强迫她的最后一笔补偿,过后尘归尘土归土,就当所有从未发生。

    该来的总会到来,在这里重复内耗也无济于事。

    大年初一尚且有事要做。

    黎家的各路亲戚指不定要上门拜访,生意场上常来常往的几户人家也有可能会到来。

    大宅里没有其他女眷,施愿少不了要出面招待。

    她靠坐着出了会儿神,回归逻辑自洽的状态后,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洗头洗澡,做面部保养,再根据过年的新气象换了套颜色喜庆点的着装。

    施愿从衣帽间踱步回来,发消息给家庭造型师,要她准备准备,十五分钟以后上来给自己化妆。

    准备退出微信界面时,置顶对话框的转账提示,又吸引了她的眼球。

    为了体现黎晗影作为计划目标的特殊性,施愿在一个多月就将他的微信置顶,只是自从上次设置成了消息不提醒后,再加上一些微妙的心理作用,她总是下意识将他发来的信息忽略过去。

    施愿点开看了眼,转账的金额是十三万一千四百,备注:愿愿,新年快乐,永远开心。

    这个数字相比前面的几次转账,不算多么惊人,重在其中内涵的浪漫隐喻。

    在新年红包的下面,还附赠一条语音,让她醒了之后给自己回条信息。

    施愿想了想,打电话过去,信号连通不到两秒,立刻被接起。

    “愿愿,我还想着你要是下午起床就来不及了,这会儿倒正是时候。”

    黎晗影的第一句话让施愿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有些茫然地问道:“……是家里来客人了吗?”

    “当然不是。”

    黎晗影的语气听起来颇为神采奕奕,仿佛昨天晚上喝到大醉一睡不起的人不是他而是施愿,“你忘了吗?每年大年初一,我都要去外祖父外祖母家里吃午饭,早上给你发语音也是想要带上你。”

    黎晗影一提,施愿才想起好像是有这回事。

    ……只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像过往黎向衡去自己的母亲那里吃饭,不会叫上他们这些多余的兄弟姐妹,黎家的规矩向来都是大宅里团聚一起过完年守完岁之后,第二天起床各做各的客,各找各的妈。

    施愿的沉默太过漫长,漫长到黎晗影原本欢喜的语气,不由自主透出几分窘迫:“愿愿,你知道的,我母亲已经在很多年前去世了,只剩下外祖父外祖母这两位最亲的亲人。”

    “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

    说到“女朋友”三个字时,他的不习惯和赧然如此鲜明。

    施愿关注的重点却在其他方面:“女朋友……你已经和他们说过我们在一起了?”

    “还没有。”

    黎晗影同她解释,“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年纪大了,估计一下子接受不了,我打算先把你带过去多跟他们接触接触聊聊天,等过段时间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他们提一提,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黎晗影一副完全以她想法为主的态度,征求着她的意见。也许在容怀瑾没有发来那些资料之前,施愿会酌情考虑。但如今决定了拿到股份就想办法提出分手,她肯定无论如何都不去。

    她思考着推脱的借口,慢慢说道:“今年大哥在国外谈业务没回来,阿烈的性格又很容易惹出乱子,家里怎么也得留下两个人招待客人吧?我就不去了,明年大哥在家过年,我再和你一起去。”

    当想要拒绝一件事情的时候,尽量从外界的客观因素中找到理由,而不要过多提起主观的意愿,这样哪怕对方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最多也只是失望,而不会怨怼到她身上。

    这是施愿游弋花丛多年得到的经验。

    果然,她为难的话一出口,电话那头期待等候的黎晗影也陷入了缄默。

    他像是在叹气,又像是施愿自发产生的幻听,放低声音妥协道:“好吧,那明年再说。”

    该说的话题都已经得到答案,施愿关心了他一句路上小心。

    正想挂掉电话,黎晗影喊了声她的名字,踌躇着提到:“愿愿,昨天晚上……”

    施愿立刻警觉:“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怎么了?”

    又认为自己的语调太过尖锐和敏感,她佯装清嗓子咳嗽两声,用一贯听不出真实情绪的假笑打趣道:“哥哥喝得烂醉如泥,应该一晚上都睡得很好吧?”

    黎晗影歉意地说道:“我的酒量实在不太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房间的床上,对于昨天喝了两罐酒以后的情形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是不是我醉倒了,然后你在照顾我?”

    虽然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在酒醉的男友旁边和其他男人接吻。

    但施愿认下功劳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笃定黎闻烈不会跟黎晗影主动提起,他将酒醉的黎晗影扶上楼并安顿照顾的事情,便将手机放在床上开了扬声器,故意对着话筒揉起手腕来:“哥哥放心,你没发酒疯,就是闭眼睡觉而已。”

    “不过喝醉酒的哥哥睡相真是不好,我怕你躺在沙发上吹久了空调感冒,就和阿烈一起将你从一楼扶到房间,阿烈放下你就走了,反而是我在旁边照顾了你半天,到现在两只手还酸得很。”

    黎晗影似乎真的对她和黎闻烈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闻言,立即真心实意地开始轻声请求她的原谅:“对不起,说好了让你依靠,结果反而还要辛苦你来照顾我。”

    这种时刻,哪怕对过往的相处模式再迟钝,施愿也琢磨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来。

    黎晗影对待她太过郑重其事,连一点小事,半真半假的抱怨都那么在意。

    她皱了皱纤细的眉峰:“哎呀,我也只是和老公撒个娇而已,为你做这些事我都是愿意的。”

    这句话略显肉麻,连施愿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将手机拿远些,看了眼造型师到来还要多少时间,又不紧不慢道,“话说回来,你都承认了我是你女朋友,还总是这么客气干什么?”

    然而,作为接收方的黎晗影,却越是肉麻越是受用。

    他的声音明显又回到了起先眉舒目展的状态,笑着答应道:“好,我知道了,愿愿。”

    “我这趟出门,也同何律师约了个时间,打算讨论下股份转让的问题,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这几天里他会尽快起草一份转让协议,这样你有了生活保障,我也能够放心。”

    第70章  雨夜到访前夕

    吃完午饭, 从外祖父母家告辞。

    黎晗影看过腕上手表的时间,驱车赶往自己位于市区的另一个家。

    小区是一层一户的设计,他乘坐电梯上来, 便看到门前立着的, 被黑色大衣包裹的瘦削身影。

    听到轿门打开的声音, 身影随即转过头来。

    “让你久等了, 何律师。”

    黎晗影率先出声, 客气地打着招呼。

    几个月不见, 何律师还是老样子。

    他生着一张和人们印象里,从事法律行业的工作人员应当具备的精明城府, 背道而驰的面孔,两弯偏粗的眉毛在不做表情时,总是呈现向下的趋势。

    细框的金属眼镜戴在黎向衡的脸上是高智贵气。

    换成是他,则更像是厚重的、遮挡住彼此目光交流的毛玻璃。

    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却在赫海市的律师界混的风生水起,且深受黎见煦信赖多年。

    “没有久等一说,二少, 我也才刚来。”

    何应诚侧过面孔,往旁边撤开一步,方便黎晗影输入门锁液晶屏上的密码。

    嘀嗒。

    智能锁应声而解,他目送黎晗影踏入家中,自己则把肩膀处被雪片打湿的大衣脱下来,折叠在臂弯间,才穿着一件高领毛衣,缓缓走进属于黎晗影的房子。

    “不好意思, 何律师。”

    “大过年还要麻烦你帮我处理事情。”

    黎晗影的外祖父母和其他爱清净的老人不同,没有把房子买在宜于安养的郊区, 黎晗影从住所开车过去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因此他在去拜年吃饭之前就回了趟家里,提前准备好热水茶叶。

    热度正好的纯净水冲泡着品质上等的茶叶。

    沁人心脾的茶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白烟,无声渗透进何应诚的嗅觉之间。

    黎晗影把玻璃杯放到他面前:“尝一尝,我记得你很爱喝金骏眉。”

    何应诚喜欢什么茶,整个黎家除了雇佣他超过十五年的黎见煦记得,恐怕黎向衡也不曾留意。

    略感讶然之余,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右前方的沙发上,眉目依旧平和的黎晗影。

    “好茶。”

    微微吹凉杯沿,一口下去,何应诚酝酿在喉咙里的赞美言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黎晗影也跟着勾起唇角:“我就知道何律师会喜欢,等下还有一盒未拆封的,你走时带去。”

    “谢谢二少。”

    何应诚没有推辞,他的心中对待今日到来的事情,更多了几分慎重。

    一番简单的寒暄结束,就意味着要进入主题。

    纵使黎晗影以黎见煦遗产分配不公作为借口,何应诚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禁忌涌动的气息。

    原本作为黎见煦的下属兼多年好友,他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拦一下黎晗影冲昏了头脑,想要把手上一半股份转让给施愿的行为。但眼下通过有关金骏眉的几句对话,何应诚想,黎晗影连自己爱喝什么茶这样小的细节都能留意或者调查到,那么对于转让对象施愿的底细和目的,大约他也尽收眼底。

    没必要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

    何应诚略作思忖,开门见山道:“二少,您想要转让股份,其实不难做到,不过黎先生在生前确立遗嘱时留下过一项附加条例,那就是你们三兄弟中的一位如果想要把从他那里继承的股份,进行出售、抵押、转让之类的操作,首先要通知另外两人,且必须三兄弟都同意,操作才能生效。”

    说着,他又喝了口茶,回甘的滋味润泽着干涩的唇舌,半是提醒半是补充地添上一句,“所以关于这件事,如果您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这么做,就得在签订协议前夕,通知另外两位少爷到场投票。”

    人们总是向往豪门,同时渴望成为豪门。

    但在繁花似锦的假象之下,唯有他们这些豪门的服务者,才清楚里头有着么多惊世骇俗的内里。

    何应诚回想施愿在黎氏集团上班时的样子,总觉得按照黎向衡的个性,大概率不清楚他这位养妹和自己兄弟私下里做出的小动作,否则,也不会继续把施愿留在身边,□□她在上流圈层中的地位。

    另外,打从心底,他也并不认可施愿这个外人来接管黎氏十分之一的股份。

    不能和自己的主家硬碰硬,他只能搬出黎见煦从前留下的规定旁敲侧击。

    无论是被两位少爷知晓,还是签订协议时的到场投票,何应诚都不认为转让股份能够顺利进行。

    如此,说不定可以打消黎晗影不切实际的念头。

    在黎晗影缓慢品茶的间隔里,何应诚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盘算得细致详尽。

    他只在无伤大雅的范围里做出提醒,而如何决定,全看黎晗影自己。

    然而,令何应诚没想到的是,仿佛在时刻期盼着那一日的到来,黎晗影的沉吟没有持续太久,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表情呈现出阳光般和煦的笑意:“好啊,那就告诉他们吧,不过,不是现在。”

    “等你把转让协议起草出来,我看过没问题以后,就马上通知。”

    他半弯清俊的眉眼,轻柔地笑着,语气却又透出几分让何应诚感到不寒而栗的执拗。

    ……

    “所以,何律师告诉你的结果就是这样?”

    “想要签订协议,必须我们全员到齐?”

    下午四点,黎晗影回到家里,施愿也正好送走了一波上门拜年的客人。

    黎闻烈不知在做些什么,仍然没有起床,心安理得扮演者脾气差劲、目中无人私生子的角色。

    施愿询问过已经销假在岗的管家,确认刚才登门的是最后一批,才同黎晗影一起上楼去。

    回来的路上无人,黎晗影把何应诚说到的附加条例和她提了提。

    堪堪把门关上,施愿的眉毛就不高兴地挑了起来:“有关股份的操作,必须要全数通过才可以进行,黎叔叔到底在想什么,你们三兄弟都是成年人了,还非要天天像连体婴一样绑定在一起吗?”

    “怎么不干脆老婆也都娶同一个算了——”

    黎晗影道:“股份的事确实要慎重,父亲的举措也是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有事可以商量着办吧。”

    虽然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黎见煦的隐藏条件还是让施愿感到措手不及。

    黎闻烈那里还好,他早就知道了她和黎晗影的事,又从小到大一直暗恋着她。

    只要使点手段软磨硬泡,他总归能够同意。

    难搞的,是黎向衡。

    施愿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从哪个角度出发,能增加一点点他会投同意票的概率。

    只要这个附加条件一直生效,只要黎向衡没有英年早逝,她怕是永远都拿不到黎家的股份。

    施愿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又得强行忍耐,把内心的焦虑通过层层美化,包装成害怕黎向衡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顺带也不会同意黎晗影任何对她好的提议。

    黎晗影却抚摸着施愿光滑似缎的长发,以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极尽温柔地说道:“愿愿,打算把股份转让给你的时候,我就想到过父亲怕我们之间不和睦,肯定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相信我好吗?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大哥也一定不会反对。”

    施愿问反问凭什么这么笃定。

    可他选择避而不答,只说她想做的事,他什么时候没有帮她达成过。

    黎晗影从来都是个靠谱的人。

    这点无需论证。

    如果他不靠谱,施愿当初也不会选中他成为自己留在黎家的工具。

    既然他这么说了,一时之间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施愿也只能惴惴不安的相信。

    黎晗影怜爱地注视着她难以平复的神色,将抚摸长发的手掌挪到背后,一下一下像是给猫咪顺毛一般抚弄着她的脊骨:“笑一笑,好宝贝……只要何律师的转让协议出来,我保证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就能够顺顺利利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们提前去庆祝一下,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黎晗影磁性悦耳的嗓音混合着他话语中描述的场景,于此刻变成了一针松弛剂,注射进施愿如同弓弦拉满的神经,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底气,也收获了短暂的放松。

    她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投票上转移,装作感兴趣地问道:“什么礼物?”

    黎晗影神秘地笑了笑:“跟我去一个地方就知道。”

    他不等施愿追问,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带到梳妆台前,“好了,现在我的小公主脑海里除了打扮不要再有其他的事情,换件衣服,选套首饰,然后跟老公一起出去约会。”

    被他万般溺爱的态度感染,施愿听话照做。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一起放进今天要带出门的提包里,挂在所坐的椅子背后。

    与此同时,黎晗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坐在施愿斜后方的床沿上,垂眸看着何律师发来的短信。

    施愿也听到了那声震动,随口问道:“是谁在给你发消息?”

    何律师的短信内容写明他已经把转让协议拟好,让黎晗影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以及投票的事项要在什么时候进行,是黎晗影自己和黎向衡提起,还是由他来代劳。

    何律师处理此事的效率之高,比黎晗影预估的时间还要早出几个钟头。

    他一边面色坦然地回答施愿,是寒假结束要参加竞赛的学生们,在问自己一些课业上的问题,一边从头到尾浏览一遍转让协议,用手指敲击键盘,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两行字:【协议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就按照这份的内容来进行。以及我现在有事要出门,麻烦何律师你帮我代为转达这个消息,为了显得郑重一些,就挨个打电话告诉他们吧,先从大哥开始。】

    “好吧,做你的学生也真不容易。”

    “大年初一还要花心思在学习上。”

    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施愿乍一听是大学的工作,敷衍两句,转头开始思考等下出门戴哪套珠宝。

    犹豫不决之下,黎晗影将手机关机放回口袋,认真比较了一番,向她建议道:“你桌上的这几套跟你身上的衣服配色都不是很搭,我记得你上次不是买了一套矢车菊蓝的珠宝吗?那套就不错。”

    施愿经他提醒,越想越觉得很妙。

    她和黎晗影开着玩笑:“哥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有什么珠宝都那么清楚?”

    黎晗影摊开双手对她道:“不只是珠宝,你的一切我都放在心上。”

    “我才不信。”

    施愿拉长语调。

    确定目标,她很快站起身,像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一般转到衣帽间,翻找黎晗影口中的珠宝。

    ……

    卧室只剩一人之时,黎晗影的笑容渐渐收起。

    他的眼神散发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平静,在四周缓慢扫视一圈,接着转在施愿挂着椅旁的提包上。

    漂亮的菱形链条包,施愿为了搭配今天的衣服,特地选的最大号。

    黎晗影从中找到属于她的手机花费了两分钟的时间,他摁亮屏幕,欣赏一秒屏保施愿对镜头自拍的半身照,毫不犹豫地把手机藏在了床头靠枕的下方。

    第71章  爱人要爱全部

    将整套矢车菊蓝的珠宝戴在身上再三比照, 施愿终于对着梳妆镜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走吧。”

    而这笑意,也出现在她回过头,看向黎晗影的目光里。

    她拎着提包, 跟随黎晗影下楼。

    电梯在一层短暂停靠, 黎晗影出去同管家交代了两句, 很快又折返。

    施愿支起手肘, 倚靠在轿厢设置的横杠旁。

    看着不远处管家在转身而去时, 来不及收起的微妙表情, 她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黎晗影答:“我说今天我们不回来,让他不用安排人值夜, 做完工作自行休息就好。”

    “不是只去拿为我准备的礼物吗?”

    “怎么,还有别的安排?”

    要留在家里,还是住在外面,施愿都没什么异议。从黎晗影说出转让股份必须通知黎向衡和黎闻烈开始,她对待隐藏好彼此的关系不被人察觉这件事,态度就变成了破罐子破摔。

    眼看电梯屏显上的数字从“1”变成“-2”,她一面和黎晗影闲聊, 一面轻车熟路地朝着奥迪车停靠的位置走去,却被黎晗影握住手腕拉了回来。

    指尖沿着手臂线条向上,黎晗影顺势拢住她的肩膀,左脚朝车库的另一个方向迈出:“礼物只是一部分,说好了要庆祝,我还想带你去看一看赫海市今日的夜景。”

    大宅的周围没有五光十色的广告牌遮挡,也没有遮天蔽日的高楼林立。

    身处山顶,想要欣赏赫海市的夜景, 施愿想不出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来得更好。

    不过既然要出门, 她并不会刨根问底来影响彼此的兴致,脚步顺应跟上,在和黎晗影的闲谈里,他们最终在一辆底盘低矮、配色高调,看起来更像是黎闻烈会喜欢的类型的跑车前方停下。

    施愿定睛一看,是辆帕加尼。

    再一看,她想起,这辆浮夸的跑车似乎不属于黎闻烈,而属于黎晗影。

    那是去年黎见煦还活着的时候,对于黎晗影在赫海大学拿到了教师荣誉的奖励。

    全球限量五辆,黎闻烈心心念念等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等到空运回国,临了却被黎见煦命人买下,第二天出现在车库划分出来,用来停放黎晗影的车辆的区域。

    黎闻烈的车被截胡不高兴,而收到车的黎晗影也不见得很欢喜。

    他生性低调,无论是住所还是座驾,都奉行过得去就行的准则。

    帕加尼自打归入他名下,除了拿到当天试驾一次,此后的时间都被用来放在车库里堆灰。

    今天要不是黎晗影把她带到了它面前,施愿恐怕自己想不起来除了奥迪,黎晗影还有别的车。

    她在帕加尼前方来回踱步,欣赏够了,冲黎晗影挑眉笑道:“某人转性了,这么高调。”

    黎晗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钥匙,摁下开车键说道:“我知道你嫌弃我那辆奥迪很久了。”

    心思被揭破,施愿倒也坦然,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跑车如同鸥翼一般向上展开的车门,而后坐进内饰鲜红的副驾驶室,取笑起黎晗影老干部似的审美:“谁叫哥哥的车那么难评——”

    “说句心里话,就算等到我七老八十,我也不愿意开着你那辆奥迪去跳广场舞。”

    施愿心情尚可的时候,说话也能谈得上风趣,尽管内容刻薄,娇滴滴的嗓音却很是讨喜。

    黎晗影被她略显夸张的语气逗得轻轻勾起唇角:“行,愿愿喜欢高调我们就高调,以后和你相关的事,我都不会开那辆奥迪出来,免得给你丢脸。”

    这些蛮不讲理的要求,在施愿看上黎晗影,努力装乖的初期,绝不会被提出。

    如今瞧着黎晗影为自己做出的各类改变,她不断得寸进尺,又故意试探道:“其实说起来,我和哥哥的性格还真是两个相反的极端,哥哥对物质的需求没那么强烈,我却事事讲究排场。”

    “哥哥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不讲道理又爱慕虚荣,然后很讨厌我?”

    第二回开这辆跑车,黎晗影尚在熟悉各项功能。

    他将驾驶座的位置往后退了退,好舒展自己包裹在西裤布料下的两条长腿。

    听见施愿的话,他先是沉默了一秒,而后忽然很认真地询问:“每个人都有缺点。愿愿你觉得,只有完美无缺的人才值得被爱吗?”

    每当黎晗影郑重起来,施愿就有一种自己想听听笑话,对方却打算真心告白的无所适从感。

    她撩了撩自己已经长出小半黑色来的长发,哎呀一声,想要转移话题,耳边又传入黎晗影近似自言自语的话音:“就像人们爱玫瑰,不光会迷恋它层层叠叠的花瓣,也会赞美它长满尖刺,更具野性的枝干,对我而言,愿愿你的缺点,也是构成你这个人的一部分。”

    “只要是你,我都全盘接受。”

    在某个瞬间,施愿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深处,生出了一种硬壳碎裂般的动容。

    她记得很久以前,由于看上了隔壁建筑系的系草,便附庸风雅,约他去看大师的艺术展。

    当时跟着他们的解说讲到艺术家背后的故事,说不少大师巨匠皆在患病后接触到常人接触不到的体验和精神世界,才能达到艺术事业的巅峰,创造出后世之人无法企及的伟大作品。

    黎晗影也得过精神病,还是在无比年少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能在爱情方面拥有更深刻的认识见解?

    施愿出着神,她的念头呈现出一种荒诞的冷幽默。

    黎晗影却在凝视她的眼睛。

    他的话以一种自行赋予答案的方式传出:“我也始终相信,愿愿你爱我,就会爱我的全部。”

    在黎晗影吐出这句话时,施愿差点就要汗流浃背了。

    原来前面包的所有饺子,只是为了最后的这碟醋。

    她的嘴唇抿了抿,想要勾起认同的笑容,但黎晗影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施愿好爱我”世界,说完便发动跑车驶离了大宅。

    ……

    灰蓝色的天空下着纷纷扬扬的晶莹雪片。

    从早到晚,没有间断。

    大年初一,往日车辆拥堵的赫海市街头难得回归寥落寂静。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驶向的不是通往市区的大路,在数不清是第几个转弯之后,黎晗影载着施愿进入一个小区,又在她困惑的眼神里,带她下车,徒步走向四楼,敲响了某位住户的家门。

    施愿不爱运动,在这个没有电梯的老式小区爬了几层楼梯,显得气喘吁吁。

    和她的呼吸一样转不过来的,还有脑子里的疑问。

    ……他要送她礼物,就算不在奢侈品店,也起码会在商厦里吧,去别人的家里是要干嘛?

    很快,有人为她做出了解答。

    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短发女人,打开门出现在施愿的眼前。她应当是提前得到了黎晗影的消息通知,手中握着个丝绒盒子,没有打开防盗门,仅隔着宽边的门缝塞到黎晗影掌心。

    施愿听她开口说话,一副硬邦邦的态度,又觉得那张脸,有种说不出的眼熟。

    “大过年的也不让我安静。”

    “拿了东西就走吧,我家里有客人,不方便招待你。”

    “谢谢你,雪恩姐。”

    见过对黎晗影尊敬的,也见过对黎晗影痴迷的,施愿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对黎晗影表达嫌弃。

    可黎晗影的样子,又好像两个人的关系很亲近。

    她从黎晗影的背后探出脑袋,好奇地与女人对视。

    女人下意识侧了侧脸,目光与她相交,不耐烦的眼神在一瞬的惊艳之后,化作和风细雨。

    她的声音也跟着温柔起来,口中询问黎晗影,眼睛却直直盯着施愿:“你让我设计的东西,就是拿来送给她的吗?怪不得……要不你把这位缪斯女神也借我用用,我一看到她就灵感泉涌。”

    女人的话施愿一句都没听懂。

    只感觉到黎晗影无声捏住她的手腕,温和而不容反驳地回道:“不行。”

    女人瞬间垮了脸。

    她撇了撇嘴,嫌弃地转身摆手:“不借就赶紧走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下来的路上,施愿越回忆女人的面孔,越觉得熟悉。她坐回黎晗影的车上,见黎晗影递过来的丝绒礼盒上印着个小小的logo,便想用手机拍下来查查。

    打开提包搜寻了一番,手机全无踪影。

    黎晗影见丝绒盒被施愿丢在变速杆旁,目光暗了暗,重新将它拿起来,放到她的手边:“愿愿,我特别为你定做的礼物,不打开来看看吗?你在包里找些什么?”

    施愿头也不抬:“我总觉得刚才见到的女人很眼熟,想用手机查查,但好像忘在家里了。”

    “真奇怪……我明明记得我把手机提前放进包里了……”

    施愿径自嘟囔着。

    “忘在家里了吗?”

    “不过我待在你房间的时候,也没在周围看到过你的手机。”

    黎晗影面色不改地同她一起回忆,接着说起刚才那个女人的身份,“Sharon Chan,本名陈雪恩,近几年在珠宝行业很有名的设计师,前年在赫海市开设过珠宝展,你当时受邀前去参加过。”

    搜寻无果,施愿耳畔传来黎晗影的话。

    意识到这样晾着对方的心意不好,她连忙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提包,补救似地打开礼盒。

    她从盒子的外形上就猜到了黎晗影要送她珠宝。

    却没有想到,这件礼物,是一条项链。

    是一条铂金、钻石、鸽子血红宝,共同组成的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