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莎略带自嘲地问自己:“我可以做到吗?”

    这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裴环的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意识到自己点燃了不得了的火种,眼中疲惫的倦怠被坚定所替代,她笃定道:“会很困难。但是去做,就一定有机会。”

    裴环是这样坚定着的。

    萨莎转着方向盘,车辆左拐,裴环身下传来微微的颠簸,漆黑的大道上,车灯将前路照耀得格外广阔,无垠与光明。

    萨莎没有再说话,她浅浅勾起唇角,倏地笑了。

    她本就是冰雪锻造的美人,但眉目舒展间,却如二月的春风袭来,料峭而温柔。

    裴环有些新奇地看着她罕见的点点笑容,最终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寂静的车内被无声的洪流所淹没,她们沉浸于某种默契到无言的情绪中在公路上狂飙。表盘的指数在安全范围内不断飙升,车外的景色在急速地驶过,风声隆隆作响,却无法侵入这一方小小的世界。

    裴环倚在后座上,她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前方,黑蒙蒙的夜幕中似乎有零星的光在闪烁。

    斯莫利特星系联合钢琴赛自本周起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恰巧在这一周,astar所有行程都撞在了一起:会理要进行第二轮电影试镜,莓可去拍下一季度的快时尚广告大片,杀夏预订去岩炎星球参加第二季《丛林大逃杀》的开幕式,桑泠开始对陆商和陆宫的两首歌进行编舞。

    没错,astar还没讨论出到底要选哪首作为下一次回归的新歌。

    桑泠决定两首都编舞试试看,实在不行就两首都唱,另一首作为非主打或者先行曲。

    郁柔则是送路程最远的会理去试镜,顺便半路放下莓可和杀夏。

    唯一的闲人裴环决定和陆商一起去参加比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走之前,她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魔法印迹。

    临别之前,莓可戳了戳裴环的脸,坏笑着提醒:“可不要被狗仔拍下来闹出绯闻哦,这可解释不清楚,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情趣旅馆事件,另一位主角还一直没被揪出来呢。”

    裴环鼓起了脸,抗议道:“不会的。”

    莓可满脸怀疑:“真的?”

    裴环斩钉截铁:“真的!”

    她带上帽子和口罩,一人搭车从燃野星去天演星。在星际轨道中,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这里全都是陆宫?”

    为了给比赛造势,星际轨道从天花板到侧面的车厢墙壁,再到地面上,全是有关斯莫利特星系联合钢琴赛的公告。

    明星演奏家的肖像广告从第一节车厢贴到最后一节,裴环就从第一节跑到最后一节,她硬是没找到挚友的身影。

    “挚友也是冠军好不好?!而且那么美貌的一张脸怎么能不登在广告上呢?”

    倒是陆宫那张大脸很不客气地霸占在多节车厢中,他一个人就占据了一半的广告量,看得出来他的人气非常高了。

    其他人都是正坐在钢琴前面,或是心无旁骛,或是神情激昂地演奏,像是要把整个身心都献给钢琴。唯独他身着敞开领口的衬衫,傲慢地坐在高脚钢琴凳上,转身背对着黑色流光的钢琴。

    他漫不经心地用修长的手指撑着脸颊,漆黑的发丝如墨,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冰凉地睥睨着观众。光影之下,他的头上好像出现了无形的冠冕。

    他无比确信着自己是这个领域的王者,连傲慢与不屑都变成了顺理成章。

    虽然说陆宫和挚友几乎共用一张脸,但是陆宫明显就是陆宫的样子,傲慢,恶意,不可一世,他的这幅表情永远不会出现在挚友的脸上。

    但是……

    “可恶!”裴环喃喃自语,她回过神来,气愤道:“怎么拍的这么好?!”

    “这家伙,虽然说话说得不清楚,喜欢故弄玄虚,但不得不说,还,还挺有时尚感的。”

    车厢里有人在低声讨论这件事,裴环听见了挚友的名字,她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陆商,我家小孩钢琴等级考试的示范曲就是他录的。当时他十岁获奖的时候,激娃家长群里足足沸腾了三天三夜。”

    “哪有小孩十岁就获奖了?肯定是暗箱操作,古典音乐界真是狗屎。我当时是这么想的,结果去看了比赛录像,不得不说,人家小孩弹得确实好,那架势,那姿态,天赋就摆在那里。跟他一比,我家那臭小子哪是弹钢琴,说是弹棉花也差不多。”

    另一道声音附和着:“就是天赋,你看他家另一个孩子,他哥陆宫不也是很会弹钢琴吗?这种东西是没法比,世代积累的资源,家庭氛围,我们普通人哪里比得了?”

    那人叹气:“那又如何呢,天赋再好,不还是抵抗不了生死,看着陆宫,我真觉得恍如隔世,就好像之前那个小孩还在一样。不知道他们的家长有多痛心。反正从那以后,我也不激娃了,他爱弹钢琴弹钢琴,爱弹棉花弹棉花,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这个,挚友的家长好像并没有很痛心的样子……

    不仅没有很痛心,还干脆地就不管不问了。以至于挚友彻底抛弃了富贵生活,和她一起过上了一天打三份工的苦日子。

    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变成了家务,缝纫,烹饪样样全能的家政王者。

    不过,裴环依旧为陆商感到高兴,因为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还会有人记得他,提起他,为他的才华倾倒,对他的命运感到惋惜。

    以及他的经历还顺便还解救了一个小孩的悲惨童年。

    裴环向上拉了拉口罩,她对着广告上洋洋得意的陆宫悄悄放狠话:“马上就不是你在这上面呆着了,珍惜这段时光吧。”

    然后,她看见了几个背着琴盒的少男少女满脸崇拜地站在广告边,挥手让同伴帮他合影。

    “快来,蹭一蹭冠军的欧气,希望我这次也能得到一个好名次。”

    “这个角度可以吗?三,二,一,茄子!”

    裴环看了眼陆宫以及在广告面前笑容灿烂的少年少女,不服气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厢。

    在经过一天的航行后,她到达了天演星,又转了三趟地铁,来到了陆商所租住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略显破败的街区,中心公园的公共设施有些老旧,屋外的晾衣架与防盗窗也有些微生锈的痕迹,但是街道十分整洁,路两旁还有绚烂盛开的粉色樱花。

    来往的人慢慢地走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草香气与饭菜的气味,不知道是谁家做了糖醋鱼,酸甜的糖醋味从街这头飘到那头。

    裴环边走路边咽口水,她按照地址,来到了陆商所在的公寓楼。

    “405。”裴环默念着门牌号,沿着灰色的水泥楼梯向上走,在拐弯处,她看见了一颗巨大的榆钱树,绿色的枝丫随着清风微微摇摆,圆圆翅果如同精灵的小翅膀一样抖动着。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就是这里了。”裴环忍不住嘴角上翘,她伸手敲了敲门。

    然而,门并没有上锁。

    在她的力度下,“吱呀”一声,敞开。

    光涌了进去,略微昏暗的室内,在白色飘窗之前,赫然站着一个人影。

    黑发如墨,肌肤如雪,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再简单不过的打扮。

    他缓缓回头,对着裴环轻轻地笑了起来,眉目舒展,如冰雪微融,泉水叮咚:“欢迎回来,路上还好吗,累不累?”

    少年悠然回首,说不出的自在写意,从容隽雅。

    裴环自原本然放松的手立刻攥起,她冷声道:“陆宫,你怎么在这里?!”

    “认出来了?”陆宫眉梢的笑意荡然

    无存,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情实感地疑惑:“不应该啊,我们长得很像,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真奇怪,你怎么辨别出来的?”

    陆宫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直到呼吸与裴环交融,他歪了歪头,无辜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环环?”

    裴环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手中的行李掉落在地板上,她在呼吸之间,攥住陆宫的领口,将他用力甩在墙边。陆宫刚想反应,她直接抬腿,抵在他两膝之间,封锁住陆宫的全部活动。

    裴环愤怒地拽着他:“陆商在哪?!”

    “不知道呢。”陆宫依靠着冰冷的墙壁,觉得颇为扫兴,他无动于衷地任领口慢慢收紧,笑着挑衅道:“可能是在哪里死掉了吧。”

    裴环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掐住他的咽喉,冷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个问题陆宫倒是很愿意回答,他有些得意与自满:“是因为你呀。我在给你写歌的时候,参考了一下你们以前的风格。结果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构架几乎相同的作曲风格。

    裴环之前就发现了,陆宫写的歌和挚友的歌在架构上总体相同,就算合成一首歌,也不会有太多违和。

    她很是懊恼:既然她当初能察觉到这一点,那陆宫肯定也能意识到。

    她怎么就没想到?!

    陆宫好心情地凑近,少女鲜活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冷下了脸:“他给你写的歌就这么好?我写的不可以吗?我说,既然有我,那他就不应该存在了。”

    “如果你想要的话,那种水平的我可以写成千上万首,怎么样,我比他好太多了吧?”

    裴环笑了,她直直地看着陆宫,一直看向他的心底:“你一副看不起挚友的样子,为什么还一直和他比较,是太在意了吗?”

    这话一出。陆宫的表情完全变了,那副特意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被他彻底撕掉,他的眼底重新浮现出疯狂而冷漠的恶意:“你可真敢说,我”

    屋外突然响起了有序的脚步声,陆宫意识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挑起眉梢,一直没有抵抗的手突然扣住了裴环的后背,带着她往自己的怀里拉。

    然后,他发现他拉不动。

    陆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暗暗咬牙,用全力拉住裴环。

    裴环纹丝不动,她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你是没意识到你现在的处境吗?我在威胁你诶,我想揍你是分分钟的事情,揍得吐血也只能往回咽。”

    她打量着陆宫因为缺乏运动而格外瘦弱的身体,嫌弃道:“而你连我的一拳都接不住。”

    当然,挚友也接不住就是了,他也是体力废。

    像是在回应她的思绪,后方的门被再次推开,陆商拎着购物袋走了进来,他愣在了原地,凤眸微睁。

    裴环也愣住了,她的嘴巴张成o型,傻傻地和挚友对视。

    挚友没事?

    被她抵在墙上的陆宫开始拼命挣扎,却丢脸地发现自己也纹丝不动。

    他显然想搞点事刺激陆商,只可惜有心无力,陆宫挣脱不开,满头是汗,开始无能狂怒。

    裴环“啧”了一声,掐住他的手收紧:“老实点!”

    陆商这才反应过来,他放下蔬菜,将买来的鸡蛋和肉类送进冰箱,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有些为难地缓缓开口道:“别揍他的脸和手,其他的地方随意。”

    裴环点头,表示可以。

    陆商又问:“我做了蛋糕,草莓的,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