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
虞酒不顾掉在地上的铃铛,双手提起繁复的裙摆,匆匆转身往暗处跑去。
慌乱的情绪将他吞没,那个红发男人生得那般高壮可怕,一掌就能把他掀翻。
……可千万不要发现他。
陆时越追出来时,幽深走廊里只余闯入者“哒哒”的跑动声,步调不稳,夹杂着惊慌。
他武功极好,轻易察觉到闯入者的弱小。
连气息都不知道遮掩,泄露出的呼吸声又细又轻,像怕人的幼猫,怯生生的。
听起来胆子只有一点大,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驱使着闯进来。
地面上躺着一串精致的银铃,两侧烛火照在铃铛上,反射出明暗交错的光。
陆时越拾起那串铃铛,拿起来时铃铃作响,放在手里把玩,铃铛小巧,做工精细,像是官家小姐佩戴在身上的饰品。
但铃铛也能挂在其他地方。
手腕,脚腕,纤细红绳衬得脚踝处腕骨细瘦伶仃,白得晃眼,粉润足尖轻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情不自禁,低头嗅闻掌心铃铛,银质表面残存好闻的香气,像是被主人贴身佩戴过,沾染上甜香。
铃铛上香气极淡,想接着回味余香,很快就消散了。
这股香勾起了陆时越的好奇,他甚至于无端生出一股渴求,渴望去见到铃铛的主人。
凌厉的眼神瞥到暗处发出窸窣响声的角落,唇角扬起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他握紧了手中的铃铛。
找到你了。
虞酒躲在柱子和墙壁形成的三角空间里,这里正好时红发男人的视线盲区。
烛火照不进他藏身的地方,黑暗正好能遮蔽他娇小的身体。
虞酒捂住嘴巴,小声呼着气,尽量不泄露自己的气息,只露出一双如玉石般的苍翠的眸子,瞳孔在黑暗中放大,透着仓皇。
掌心被汗渍润湿,再加上口中热气喷洒,熏得小脸像熟透的桃子一般,泛着红。
他其实不应该害怕,他是公主,驸马都应该听他的。
但一想到红发男人结实鼓起的饱满肌肉,虞酒熄了反抗的心思,还存在侥幸逃脱的想法。
悄悄躲起来,说不定发现不了他……
等虞酒再次抬眸望去时,刚刚站在门前搜查的红发男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走了吗?虞酒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想探出头往外观察。
头还没伸出去,就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纤薄的背部靠住一个结实的胸膛。
灼热炽烈的气息包裹全身,带着极具压迫感的攻击性,从背后伸出的大手捂住他小半张脸。
身后男人骨架宽大,揽住虞酒,像是把他整个嵌在怀里,严丝合缝的将人抱住。
虞酒大脑一片空白,明显吓到了,身体颤抖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靠住的胸膛又热又硌人,背后紧贴着硬邦邦的肌肉,烫得像块发热的大石头,蒸得他额头沁出了汗。
抱住他的男人稍一低头,就能看到怀中人在黑暗中白得晃眼的小脸。
浓黑长睫因为被抓包的慌乱,好像振翅欲飞的蝶,不住地忽闪着,薄薄的眼皮下意识合拢,遮住眼底本该流泻出的光。
鼻尖粉润透着汗湿的水汽,乌发黏在额上,沾染湿淋淋的热气,明明是清纯的相貌,浑身冒着水意,怎么看都像是个蛊惑人心的漂亮精怪。
穿着女人家的罗裙,垂到脑后的长发搭在他的臂弯里。
还真是个小女孩不成?
陆时越一时拿不定主意,难得生出些犹疑。
他想起脑中缠绕在脚踝处的艳丽红绳,银铃贴着凸起的脚踝,向来持重的心跳乱了几分。
和怀里人靠得越近,那股熟悉的甜香愈发清晰,并不甜腻,却极为馥郁。
从白腻柔软的颈窝涌出来,他被勾的克制不住低头,像条恶极的狗一般嗅闻起来。
男人滚烫的鼻息喷洒在敏感娇嫩的颈侧,又麻又痒,雪白肤肉烫出一片薄红。
像个变态一样闻他的脖子。
虞酒偏头去躲,下巴被男人钳在手心里,他移动不了分毫,歪着头,露出大片雪腻的,已经熏成淡粉的脖颈。
陆时越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如梦初醒般从醉人的甜香中抬头,他怎么能被一个弱小至极的“贼”迷惑心神。
捂住怀中人的手掌微微放松,强硬的动作轻了几分,像对待易碎的珠宝般小心珍重。
这人皮肤那么嫩,一看就是宫中被娇养的女郎。
他轻抬起手中触感细腻的小脸,想看看闯入者的面容。
下巴被轻轻抬起,虞酒猛然回神。
不能让身后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脸。
堂堂一国公主跑去偷听驸马议事并不丢人,但虞酒想到宁决在榻上活要把他吃进肚子里的表情,胸脯那处软肉就胀痛。
这件事,不能让宁决知道。
情急之下,虞酒咬住了男人的虎口。
男人虎口处生得也比常人坚硬,也不知怎么练的,身上哪里都硬得像石头。
有些硌牙,但为了更好威慑男人,虞酒含住咬住的皮肤,自以为用力地磨了几下。
牙齿也像幼猫般,也不尖利,磨牙似的轻轻一咬。
不疼,几乎没什么感觉,只剩下被湿润口腔包裹住的温热触感,还有湿红舌尖反复舔过的潮湿。
陆时越愣住一般,下意识松开手。
清凉的空气涌入鼻腔,虞酒像只受惊的小兔,慌忙从人怀里蹦出来,提着裙子,头也不回轻盈逃开了。
陆时越没有去追,他低下头看刚刚被人含住的地方,虎口处留下了小小的齿痕,极浅极淡。
齿痕周围存留有亮晶晶的水液,怀里人松开嘴巴跑开时,唇角也粘着润泽的水。
鬼使神差般,陆时越抬起手舔了上去,掌心里全是那股甜香。
唇舌描摹过细小的齿痕,眼里带着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深沉暗色。
公主府议事厅内,宁决正在处理堆积在桌上的卷宗。
听见陆时越回来的动静,他头也不抬:“人处理掉了?”
陆时越把挂在手上的银铃放到衣兜深处,手指回味似的摩挲被咬过,现在已经恢复如初的齿痕,声音还是那般肆意张扬,但隐隐压抑着一丝难言明的情绪:
“已经解决了。”
虞酒从原路折返,猫着身子出了议事厅。
侍女在不远处等着,见到出来的公主,吓了一跳。
本就白皙的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额头上还黏着未干的汗渍,亮盈盈的,公主还紧紧攥着衣领,生怕露出一点皮肤。
“公主,这是怎么了?”
虞酒从议事厅出来,浑身汗津津的,头发又长,估计后颈处又是一片濡湿。
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侍女放心不下,围着他观察好几圈。
直到看见背后的水渍,生怕他着凉,又领着回去换了身厚实的衣服。
*
公主府后花园内,群芳争艳。
国主宠爱公主,专程搜集来珍奇鲜花送给公主。
驸马也念着公主,特地从各地招来能工巧匠建造了府内华丽精巧的园林。
虞酒喜欢漂亮的小东西,亮晶晶的,能发光的最好。
公主府园林甚得他的心意,但他现在却无心欣赏处处争奇斗艳的美景。
和宁决议事的红发男人姓陆,虞酒远离宫中事物,并不熟悉宫里的那些朝臣。
抚过开得正艳的花朵,纤细指尖泛着粉,比盛开的花还要娇艳。
那个所谓的陆大人,应该没有看清他的脸……
虞酒稍微松了口气,朝臣和公主,身份毫不相干的里两个人,之后肯定不会有太多交集。
可能偶尔见面远远一望,相隔太远,红发男人肯定认不出他的脸。
身旁的侍女提着个花篮,看见公主视线在哪朵花上流连,伸出手想去折花。
虞酒止住她想要折花的动作,在侍女疑惑的眼神里,掩饰性地摘了两片绿叶放在花篮里。
他只是觉得花开得正好,摘回去插花反而损失了这份自然的美感。
侍女拦住虞酒的手,动作极快地又摘了好几片叶子。
“公主不用动手,我来吧。”
虞酒有些尴尬地后退几步,公主府内的宫人对公主的保护欲都相当强烈,好的东西,公主喜欢的东西都会寻来给他。
侍女可能认为他改了心思,喜欢上映衬红花的绿叶。
“以前陪公主摘花这种事,都是驸马来做。”
侍女低头嘟囔着:“若不是龙神祭临近,驸马忙得抽不开身,也轮不到奴婢来陪着公主。”
驸马黏公主黏得紧,若非公务在身,一刻都不愿和公主分开。
又是龙神祭,龙息国举国上下都相当重视的仪式。
虞酒脑海里只要冒出和龙神祭有关的回忆,就立刻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相关的记忆。
身为龙息国一国公主,他不可能对任何关于龙神祭的事情一概不知。
侍女像是察觉到他的疑惑,笑着说:“公主好奇龙神祭司也是正常。”
“龙息国建国百年来,祖先留下一道预言,龙神留下的半身可保佑国运昌盛,给百姓带来好运。”
“可是近百年来,龙神半身从未现身。”
她语气含着隐隐地兴奋,似乎真为了龙神祭一事而感到激动:
“最近,预言中的龙神半身第一次出现,三日后是首次龙神祭。”
虞酒浑身一震,他刚才在议事厅偷听到的,宁决和那位陆大人的谈话,也是围绕着龙神半身展开。
宁决再三嘱咐要看管好龙神半身,府中侍女提及龙神半身时眼中满是敬仰崇拜,以及藏不住的贪婪欲望。
手掌拂过枝叶,虞酒思索着,没有注意到道路尽头出现的高大身影。
侍女突然间噤声,虞酒还觉得奇怪,回头想看侍女为何收了声音。
身旁侍女神情一下子变得恭敬,俯下身毕恭毕敬地行礼:
“见过陆大人。”
虞酒一下子愣在原地,垂眸看向侍女手中的花篮,篮子里堆了不少采摘的绿叶,把篮子边缘的麻绳都染上了绿。
这个时间,出现在公主府的陆大人,只有刚和驸马商谈完的那一位。
他维持一个微妙的转身姿势不想回头,按照君臣礼数,他总该接受那位陆大人的问候。
其实也不必担心,虞酒进行自我催眠,议事厅灯光昏暗,他始终没有露出脸来,陆大人再怎么厉害,也很难看清到底是谁。
卡顿似的,虞酒缓慢回头,绿眸清浅,水波潋滟,新换的衣裳厚实,一团毛绒绒的领子围在颈间,衬得小脸秀美至极,好似一簇新雪。
从道路尽头走近的男人没有因为碰到公主就避嫌停住脚步,步速未变,不断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虞酒这才看到男人的脸,红发张扬,眉骨深刻,鼻梁高挺,眉眼间满是不驯,隐隐流露出凶戾。
眼尾上挑,剑眉斜飞入鬓,瞳仁深黑,眼里的探寻神色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赤裸裸落在虞酒身上。
缩短的距离已经突破了君臣界限,强势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身后侍女看不下去想上前阻止,被面前高大的男人伸手揽下。
粗糙指腹若有若无蹭过虞酒脸颊,带来酥酥麻麻的痒。
他下意识抬头,正对上那双想是要把他吞掉的眼眸。
一个踉跄,没站稳,单薄纤细的身子直直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