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反击开始
嗡——陈晓嫒猛地睁开眼，头顶心一阵眩晕。
【2025-0901-06：00】
又一次，我又一次回到了今天的最开始。
她坐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同时思考一个又一个疑点，包括刚刚醒来时的不适感。
时间回溯的次数可能是有限的，死亡造成的钝痛姑且不论，精神上的创伤感每一次都会先减轻再加重。
之前只是难过、麻木，这次就有比较明显的痛觉了。后面的痛感也许会越来越强烈，直到我的大脑疼得炸开，再也无法回溯。
这只是一个推论，但回溯次数有上限的可能性很高。能量不会凭空出现，支付代价的人不是“神明”就是我。
也许是货币先一步耗尽，也许是我的灵魂先一步磨损。
啪嗒。
陈晓嫒用力握紧拳头，捂住胸口。
“我回来了，妈妈。”
我一定会救出你，还有晓彤。
她穿好运动服，然后用冷水洗了把脸，一言不发地坐到桌子前面打开午餐盒，直接把三明治和准备好的午饭全部吃完，一点肉汁都没有剩下。
吃完饭后陈晓嫒直接把书包里的书倒到沙发上，往里面装满零食、药物、水果刀、剪刀、绳索之类的东西，拉好拉链。
陈晓嫒背好沉甸甸的双肩包，旋即眼神一变。她往沙发上一扑，把手机掏了出来。
这通电话当然不是打给妈妈的，这周目必须弄清楚献祭的事情，不能一大早打草惊蛇。
陈晓嫒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周目辛娜雅给予的联系方式。
她其实没有费心记忆这家伙的联系方式，却莫名忘不掉。
哈，也许我当时被她美好的皮相笼络了吧。
总之，只要回溯次数是有限的就绝对不能浪费在这家伙身上。
辛娜雅癫得很厉害，要是不能压制住她搞事的冲动，肯定会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可不想在追杀幕后黑手的时候被暗中冲出来的人莫名奇妙地杀掉。
嘟，嘟……咔。
电话接通了。
“呵。”对面响起似有若无的低笑，彷如野兽在洞窟深处呼吸。
陈晓嫒不想耽搁时间，冷淡地说：“我讨厌去做没意义的事，说说看吧，你到底想对我做些什么。”
她在开口前已经反复思考过关于辛娜雅的事情，说实话她对这个人并不了解，只知道是很有钱的富二代，至少买得起豪华超跑和山间别墅，还有门路去请雇佣兵。
辛娜雅到底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不知道，只能推测出辛娜雅为人非常偏执而且具有极强的行动力。
一般人哪怕“一见钟情”，也会花个几天做好事先调查，为未来的结识打好铺垫。
就算个性比较急躁，害怕没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也最多先行索要联系方式，从当天晚上开始短信轰炸。
能在初次见面的几分钟内直接动手绑架的人，一定是一辆没有刹车的重卡。面对这样的重型卡车，要么让它撞得粉身碎骨，要么让它开向另一条道路。
想对抗烈焰般炽热的欲念，必须使用冰冷的质疑。
“哈，你感兴趣？”
辛娜雅果然上钩了，或者无所谓上不上钩，只想和陈晓嫒多说点，再多说点。
她热情地说：“要不要继续上次的分。尸？你才切到一半啊，还哭了～这次笑着砍我好不好，我喜欢看你笑。
没心情的话换我来切你，你喜欢我用什么表情，穿哪件衣服？要不要飞到阿莱威看火山，老太婆在那边有个顶漂亮的古堡。”
她血淋淋的语气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陈晓嫒用左手摸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故作冷淡：“上次都做过了，不要抄袭我的创意，你就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么。”
“ok，你喜不喜欢惊喜？”
哈？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陈晓嫒一阵恶寒，她敢打赌这个人准备的惊喜肯定是惊吓。“不喜欢，送别人无聊的礼物还不如没有礼物。”
“嗯～那你想让我送你什么？”
对面的声音带着异乎寻常的热情，看来辛娜雅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对她失去兴趣的。
陈晓嫒贴着手机，在心底快速盘算：
这家伙没有底线没有道德，不能指望她乖乖走开，只能借助这股奇异的热情操纵她。
所以我必须在她“爱”我的时候把她握在手心，确保她没有任何心力去破坏我的计划。
辛娜雅喜欢我，她的“一见钟情”应该源于我的外表，我的声音，我们相遇时的某种错觉。
她心底深处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大概率是她自己，是“我”带给她的——乐趣。
“呵呵。”
陈晓嫒轻笑，这股笑意有点像刚刚的辛娜雅，却如铃铛般清脆。
“喂，辛娜雅。”少女的声音从温软的唇瓣中弹出：“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
咕嘟。
辛娜雅的喉咙微微滑动，她斜靠在电竞椅上，电脑大屏幕的光芒照耀着脸庞，让翡翠色的眼眸染上火焰般的色彩。
聊天窗口嘟嘟作响。
黑色的网站、暗处的平台、认识的商贩、提供亡命之徒的中介……他们热情而礼貌地发着讯息，向金主展现自己雄厚的实力与极佳的服务态度。
可是这些文字太苍白了，根本无法引起她任何的兴趣。
【“到我身边来。”】
哪怕辛娜雅一醒来就冲到电脑前联络这群人，她全部的意志也在少女的轻笑与邀请中全盘瓦解，然后重生。
她的左手从键盘上放下，滑上肌肉分明的小腹。“你想利用我？有什么报酬。”
辛娜雅的声音依然傲慢，却明显有些暗哑。
成功了。
陈晓嫒立刻察觉到她的态度变了，这条鱼明知道鱼饵后面是铁钩还是想要吞下。
但我绝对不会成为你的饵食。
“你这家伙。”她故意用轻蔑地语气说：“满脑子都是这些玩意儿啊。”
“不可以？”
“无聊。”
“哈哈哈哈。”
辛娜雅想象着手机对面少女娇嗔的模样，从鼻腔中笑出些许颤音：“你呢，你会足够有趣吗？要是礼物不够有趣……我可是会，自己来拿的。”
“随便你。”少女的态度再一次冷淡下来。
不过在挂断之前，她又提起一点精神，用那种有点无奈又有点包容的语气说道：“好了，快点过来。嗯～太阳升到高处的时候，我们在市区商店街见面吧。迟到也无所谓，反正我不会等你。”
咔哒，电话挂断了。
12点之前，准确的说是在陈晓嫒到达商店街之前去那边等她。
如果是别人这么和她说话，辛娜雅一定会找人去收拾收拾，捆好了丢进海里。
好像也没有别人这么说过？
唔，不错的体验——
“啧。”辛娜雅脑海里泛起的白光把少女的声音冲淡了。她挺腰站了起来，无视嘀嘀嘀的电脑，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
迟到？我当然不会迟到。
先去换件衣服吧，不知道你喜欢我穿哪件。
辛娜雅懒洋洋地编辑短信，让造型师给她搭配一套适合夏天、适合任何运动、能够向一位普通又不普通的高一女生展示魅力的衣服。
反正机会还有很多，要是陈晓嫒很不喜欢或者很喜欢这套衣服……我就得换个造型师了。
没有人可以比我更了解陈晓嫒。
她走进浴室，水龙头自动打开，温度偏冷的水液撒在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蜜色肌理。
不知道陈晓嫒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好歹也是第一次约会，我当然想看你穿漂亮的裙子。
纯白的长裙和你很相配，不过……辛娜雅捧起沐浴露，在掌中缓慢揉捏，脑海中划过少女抬起电锯的那一幕。
她当时躺在地上，视野因为剧烈的头痛而非常模糊。但是陈晓嫒双腿接近的感觉那样明显，那样让人……心潮澎湃。
我喜欢你，喜欢你穿任何衣服的样子，但果然还是最喜欢短裙啊。你怎么舍得用装饰物挡住那双可爱的小腿呢，陈晓嫒。
……
咔哒。
陈晓嫒挂断电话后长舒一口气。累死了～和这家伙讲话都好累啊。
她靠在桌上歇了一会儿又很快爬了起来：不能耽搁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陈晓嫒推开房门，快步跑到街道上。她一边走一边观察两侧，想要找到一些疑似在跟踪她的人。
上一轮光是想着有针对母亲的杀手，这次看来是针对整个长河市的阴谋，应该不会放过我。
她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到跟踪者，倒是发现身边的意外有愈演愈烈的征兆。之前那些意外可没有这么频繁、凶险。
陈晓嫒停下脚步，看着被车撞死的老人皱起眉头。
我身边有那么多人遇到意外，他们被坠落物砸、被野狗追着咬、和别人发生争执、想跳河、跳楼……会不会是献祭仪式的影响？
经历了上次惊心动魄的夜晚，陈晓嫒脑海中残留着仪式与神秘相关的知识。
也许献祭仪式需要一些祭品才能激活，而妈妈、晓彤就是比较重要的祭品，所以想阻止她们的死亡才那样困难。
我想到了。
陈晓嫒握紧拳头。她站在街道上眺望四周，将视野内的意外尽收眼底。
假如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破局的关键——我想到了！
……
【陈晓嫒的回溯次数会不会是有限的？】
监控中心的大屏幕上划过一条又一条的猜想，这条猜想也被移动到较多赞同的栏位里。
她醒来时的状态越来越差，而且幻境中的能量是封闭的。
陈晓嫒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也许这也是异噬之蛇吞噬她的方法之一。
“她真的能成功吗？”有人发出微弱的质疑。
“放心，她一定能成功。”定平素站在那人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喏，你看。”
屏幕上的少女握紧拳头环视四周，眼中爆发出明亮的锋芒。
第182章 证明
陈晓嫒拍拍被野狗咬破的衣服，顺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倒霉蛋，哒哒哒地往小桥跑去。
她才依稀看到桥头，就碰见学姐迎面走来。
今天的零没穿校服，和她一样穿着扎好裤管的运动裤与慢跑鞋，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防晒外套，背上还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
她们看着对方的衣服会心一笑，同时加快脚步又在桥头边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向着彼此靠近。
“早安～”
“早上好。”
陈晓嫒环上零的手臂，两个人手挽着手亲亲蜜蜜地往桥上走。
“学姐，你以后直接去我家门口等我吧～万一辛娜雅那家伙哪天发疯堵我就糟糕了。”
“好。”
她们一走到桥上就看见一位穿着校服的少女呜呜呜地把半个身体翻过护栏，寻死的倾向比之前强烈多了。
陈晓嫒还记得前几次这个女孩直到最后都没有跳河，但这次她满脸都是泪水，似乎已经憋到了极限。
……
监控中心的记录员们忠实地上传着一条条数据。
专家组发出提问：【随着回溯次数的增多，意外事件是否会更加难以规避，且出现更危险的发展？】
很快就有数据分析师回复【是】并补充道【异常-异噬之蛇方的优势正在加大】。
这次的权能争夺战不再是堂堂正正拟定规则的争夺。异噬之蛇一方已经将局面算计到极致，成功请到陈晓嫒入瓮。
他们看似以陈晓嫒的未知权能为基石创造“没有异常的白天”“时间回溯的超能力”，实际上却是欲抑先扬，让陈晓嫒在异噬之蛇前方领跑。
再这样下去，“占尽优势”“为世界所爱”的陈晓嫒将在一次又一次的消耗战中逐渐失去先期优势，彻底被异噬之蛇吞噬，助它育成双重权能。
异噬之蛇本就有“吞噬”“多重身”的意向，一旦它获得双重权能，就会在“神明”的领域上压制光辉。
到那个时候，光辉身边的光辉教会就得以一己之力硬抗至少一重权能和获得极大增幅的异噬之蛇教团了。
“别担心，陈晓嫒已经行动起来了。”
定平素点击鼠标，示意大家快来看她最新的行动。“她肯定发现了意外事故频发的现象，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能和异噬之蛇争夺幻境控制权，呃。”
大家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目瞪口呆。
……
看到女孩要跳河，陈晓嫒赶紧牵着零凑过去，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护栏。
“等一下，你也是长河市十二中的同学吧？”
女孩泪眼朦胧地回过头，依稀看到两个穿着运动服的人。因为都是女生，还是同龄人，她紧张缩起的肩膀悄然放松。
“嗯。”女孩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们忘穿校服了吗？”
“啊哈哈哈。”陈晓嫒眨眨眼，俏皮地说：“因为我们是慢跑爱好者。放心啦，现在时间还早，等去学校肯定会换校服的。”
不过我今天就没准备去学校。
“哦。”女生木木地哦了一声，又一次踮起脚尖，作势欲跳：“请不要管我，我已经没救了。别问我父母，别问我朋友，我整个人都没救了。”
啪莎。
陈晓嫒抓住她的袖子用力往回拽，零也赶紧抓住了另一边胳膊防止两个人都被带下去。
“不要劝我放下，我真的放不下啊！”孙钰闭上眼大声叫喊：“继续活着根本什么意义都没有，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等着同情心爆棚的同龄人说些什么“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交点新朋友”“其实没那么糟”“你的未来才刚开始”之类的话。
多少会有点作用吧，因为她……其实也在期待谁来安慰一下。
【不想死】
身为人类的求生本能和一左一右两股力道一起将摇摇欲坠的女孩往回拖。
“那个，我确实还不了解你，但是——”
拉住她衣袖的女孩打着磕巴，一听就知道很紧张，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能够安慰她的词汇。
孙钰有点感动，这个女孩一定会说“但是我们可以试着成为朋友，今天才开学第一天，和我一起上学好不好”吧。
如果她这么说的话，我……
心中的天平在晃动，孙钰回过头看向少女涨红的脸庞，等待她发出邀请。
果然，少女露出了坚定的神情。“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吗？”
“当然可、啊？”孙钰的表情僵在脸上，连泪水都凝固了。
你这个邀请不对劲吧？！
零双臂发力，趁机将孙钰一把拽了回来。
陈晓嫒看着她瞪大的眼睛认真地说：“其实我和零现在处于时间回溯的状态，我们已经重复度过今天好几次了。为的是拯救我的母亲、妹妹，还有一整个城市的人。”
“……”
“所以一起来拯救世界吧？”陈晓嫒的眼睛反射着朝阳的光辉：“要是世界得到拯救以后你还是想离开的话……我会和同伴们一起陪你上学、打游戏、看医生，超级超级认真地了解你！”
“咳咳、噗咳咳咳。”孙钰被口水呛到，站在桥上咳地喉咙都疼了。这两位刚刚碰见的人在她背上轻轻重重地拍来拍去，一直拍到她不咳了才停下。
她长舒一口气，无奈地说：“你也不用拿这种话来骗我吧。”虽然被这么一吓今天真的跳不下去了，至少要等明天再说。
陈晓嫒牵住她的手往桥下走，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哦，其实学校地下室有献祭法阵。等到晚上就能看到。”
“哈～我不信。”孙钰满脸无奈，但也有些许感动。你为了劝我去上学居然能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言，还真是温柔又有趣的人。
“别不信，零也可以证明！”陈晓嫒用另一只手绕过去戳了一下零的手臂。
零点点头：“对，我和晓嫒已经重复了好几次，所以才在【初遇】的情况下关系这么密切。”
嘿嘿～何止是密切。
陈晓嫒甜蜜地看着她的脸。“对呀，我们可是抱在一起死了两次，这种经历放在整个世界的历史上都绝无仅有吧！”
看着她们对视时灼热的视线，明明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孙钰却有一种强烈的橘外人的错觉。
你们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是第一天认识，难道真的是时间回溯……不不不，不可能，你们这两个狡猾的青梅青梅，为了打消我的自。杀想法居然那么默契地喂我狗粮。
看来我碰到好人了，还是幽默风趣的好人。孙钰沉郁的心情也禁不住轻飘飘起来。
她轻哼一声，学着她们的样子故意开玩笑。“是嘛。你们都抱着一起死了两次啦？那接个吻总可以吧？”
“诶？”
“可以。”
陈晓嫒错愕地停下脚步，右侧的零十分自然地松开孙钰，她一只手搂住晓嫒的脖颈，另一只手扶住下巴身体前倾——
啾。
花瓣般轻柔的吻印在唇上，陈晓嫒的脸慢慢涨红，很快就像苹果一样红彤彤了。
良久，嘴唇啵地一声分离。
零用舌尖吮去她唇角的水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那、那啊那啊……”陈晓嫒呜咽着捂住脸：“那是我的初吻啦——”
而且总觉得学姐你有点熟练？
孙钰又在旁边被喂了一嘴狗粮，她尴尬地抽出纸巾擦擦汗又擦擦眼泪：所以你们果然是骗我的。
这位同学的演技真好，态度又真诚，刚刚还真有几秒钟想和你们拯救世界呢。
她安静地走到桥下，却听见那位银发的高挑女郎对她身边的少女说道：“没事，如果还有下一次的【今天】，就换你来拿走我的初吻吧。”
……
陈晓嫒同手同*脚地走到校门口，脸上的火烧云终于散了。
她拍拍脸蛋，抬手朝门口的人挥了挥：“老师好～”
“早安。”
弥洛带着十几位学生站在传达室旁边，看到她后才从侧门往里走了几步。
大家在花园的凉亭中汇合，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来往的学生和老师。
弥洛拿出手机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成功进入时间回溯的流程，就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记得把所有的号码背诵下来。”
“好。”
看来其他人都交换过了。陈晓嫒和零拿出手机，将老师和另外十二位同学的号码全部录入通讯录。
等陈晓嫒停下手指，弥洛微笑着歪歪头，镜片在阳光下反光：“学校这边的仪式阵可以交给专人处理，我们想先去其它地方寻找剩下的仪式阵，你有什么线索吗？”
郑璐在旁边补充道：“能献祭一整个城市的仪式阵肯定会有好几个分散的组成部分，至少要再来两个组成三角形，也可能还有更多。”
陈晓嫒点点头，关于这一点她也仔细思考过。
既然我是时间回溯的中心，那么我、妈妈、晓彤一定是献祭仪式的重要构成部分。其它地点姑且不论，有一个地方是最可疑的。
她拿出手机，滑动到地图部分向大家展示长河市市郊上画出的红圈：“异石园，还有旁边的灵蛇山都很可疑。
妈妈和晓彤会因为我在早上跑去见面就提前【意外身亡】。陈家说不定就是幕后黑手，主要阵法的位置大概率不会距离据点太远。”
在这些周目里，敌人并没有直接处理掉她。
也许是阴差阳错没机会动手或者优先级不高，但也可能是因为祭品的献祭需要特定的时间和地点。
像学校的仪式阵就是在晚上6点后才显形，常识也在诉说“异常现象只能在夜晚出现”。
陈晓嫒不太了解献祭仪式，但她在数次死亡中间看到的线索都在隐约支持这个论点。
假如她没有卷入时间回溯，敌人是肯定会在后续激发献祭仪式的。
一周目晕倒后触发时间回溯，很可能是在晕倒后被躲在暗处的敌人搬走，和母亲与晓彤的尸体一起进入献祭仪式。
而三周目他们没有在异石园立刻动手，很可能就在等待最佳时间，想在夜晚处理我然后进行仪式。
她简要复述了一下前面几周目发生的事情，弥洛听完后微微颌首：“行，这次的重点就放在陈家身上吧。我会委托可靠的人调查陈家，然后分批次调查异石园和附近的灵蛇山。”
“稍等，还有一件事可以注意一下。”
陈晓嫒指了一下校门口发生殴斗的两位家长：“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像这种纠纷和类似车祸的意外好像变多了？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吧。”
林琅哦～地指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原来这些也和献祭仪式有关吗？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呢！”
郑璐表示赞同：“有道理，可能他们昨晚就触发了什么削减气运的神术，准备让更多人提前死在阵列里，成为仪式的催化剂吧。”
陈晓嫒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把现在还记得的意外全部写上去。
“时间回溯的次数也许不是无限的，我们需要更多帮手。我现在有一个很冒险的计划，希望大家帮忙。”
弥洛推了推眼镜：“记下发生意外的人和对应事项，在下一次及时阻止意外的发生，获得幸存者的信赖，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帮手？”
陈晓嫒咬咬嘴唇，轻声说：“逻辑上是这样的，不过具体手段会更激烈……”
时间紧张，机会难抓。
先记忆再找准时间救人再一个个解释的流程需要消耗大量精力。
同时即使被救了，很多人也没有概念。
他们多半不会因为“车子过来时有人拉了自己一把”这样的理由就真心相信时间回溯，愿意全心全意帮助陌生人对抗邪恶势力。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随着时间回溯次数的增多，其他人遇到的意外会越来越危险，拯救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不能再耽搁了，任何事情都必须从“现在”开始，在一周目内尽量完成。
陈晓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我——需要他们因我而死。”
第183章 小小的要求
太阳渐渐上升，阳光照在脸上有点晒。
大家在校门口分配好要做的事情，分别用不同的理由请假：被发现也无所谓，这周目本来就是大型的打草惊蛇行动。
弥洛老师还故意把学校地下室藏有献祭仪式的消息扩散给学校，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得到消息，甚至按捺不住提前出手。
他们彼此交换联系方式，粗略分成三组：弥洛老师先带一队人去异石园暗中调查，无果后再进行接触。
郑璐会先和同学们一起调查灵蛇山，在下午2点后联络家族里相对可信的人，对市内进行排查。
还有人出钱雇佣专业人士帮忙在网络上收集讯息，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献祭和意外的蛛丝马迹。
当然最重要的行动压在了陈晓嫒和零的肩膀上。
郑璐在离开前神色复杂地问：“只让我雇人设置三处爆。炸物吗？恐怕不够吧。”
陈晓嫒诚实地说：“当然不够，我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且你们那边也缺少准备。”
能在市内三个重要地点安装爆。炸物，已经全靠奉神家族深不可测的势力了，更多地点必须交给更专业的人。
除了经历过时间回溯的十几位同学、老师，被吩咐做这种事的其他人根本不会理解，只会觉得是反。社会分子作乱。
哪怕花大价钱雇佣专业人士，也很容易在雇佣的过程中被阻止、被监控，甚至顺藤摸瓜。
所以她们会在中午开始着手做这件事，而且是分头从不同的渠道，用不同的方法去做。
陈晓嫒目送同学们离开，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条交给零：“学姐，这件事情有点困难，你有办法做到吗？实在不行只需要确保短信能群发给尽可能多的人。”
零展开纸条一目十行地看完，点点头：“放心，交给我。”
电视台和广播站比较困难，需要利用一些潜入和欺骗的手段。
不过就算这次失败了也能给下一次积攒经验。而且群发短信就简单多了，只要能把短信发给足够多的人就能产生不小的作用。
零收起纸条，挽着陈晓嫒的手臂沿街走。“一切顺利的话从12点左右开始筹备就好，需要我提前行动吗？”
“不，我上午约了辛娜雅在商店街见面。有你在她应该会收敛点。”陈晓嫒有点无奈。
为了不让辛娜雅这只疯狗立刻发癫，必须带个能压制她的人。不然就算电话里聊得再“好”，一见面鬼晓得会发生什么。
她苦笑着说：“以这家伙的执着程度，恐怕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到。我们先在街上逛逛，看能不能阻止一些意外……”
啪莎，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市区商店街范围很广，宽泛来说学校旁边这段位置也能算作商店街的一部分。低矮的文具店与书店背后就是豪华的商业城，再远点就是高耸入云的天柱塔。
一辆跑车十分霸道地横在校外奶茶店与市区肯达鸡之间，车头正好顶住路口，只给行人与电动车留下一线空间。
这辆跑车的主体颜色是接近粉色的玫瑰金，还在车门与车盖上绘满了铂金玫瑰花。这些图案不知道是怎么画上去的，从各个角度看都有不错的立体感。
现在时间上午不到8点，偏偏是车流量最大的时候，跑车周围至少堵了小半截马路。
行人还好，电动车必须减速绕行，至于开车送学生上学的家长，只能打开车门让孩子自己下去走。
拥堵的人群里响起切切的抱怨声，但没人跑去和豪车车主理论，反而给车子让出好大一圈空档，硬是让车头挡住了半边马路。
一来是那辆跑车一看就很贵。
哪怕对车标毫无概念，光是那个有点奇怪的车型就让人心底咯噔一声，知道刮一下至少白干一年。
二来就是倚靠在车头的那位奇葩了。
辛娜雅今天穿着一件敞开式上衣，胸口两侧用荷叶边外翻，露出漂亮的锁骨与半面漂亮的弧线。
一枚眼球形的红宝石悬在锁骨下方，随着她身体一摆，阳光顿时在宝石中央腾起一簇火焰。
辛娜雅肩膀一动，翡翠色眼眸在看到陈晓嫒时亮起比焰心还要炽热的光芒。
她这套行头如此夺目，以至于手中捧着的一大束金玫瑰直到发出沙沙脆响的时候，才让人注意一二。
没错，金玫瑰，纯金玫瑰。
陈晓嫒的视线在玫瑰花束上晃了一下，发现这些花朵在风中纹丝不动，就连叶片也是闪耀的纯金色。
它们根本不是鲜花，而是压得很薄、打造成玫瑰模样的金箔。
这束花不光材料昂贵，光是那些细看也很难看出端倪的盛开玫瑰与绽开程度各异的花骨朵儿就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工。
沙沙，沙沙。
嚣张的女郎捧着一束沉重又绚烂的玫瑰向她走来，金发在她肩膀上蜿蜒流淌，一直蔓延到光滑的峡谷中间，托起明艳的火焰。
“甜心。”她故意咬着舌头，尖利的虎牙抵在舌面上，几乎能划出伤口。“我来了。”
还真是夸张啊。
“哦，你来得还挺早。”陈晓嫒无奈地错开眼神，往零肩膀上靠了靠，用蹙眉表达嫌弃的心情。
哗啦。
辛娜雅无所谓地抛下玫瑰，一脚踩了上去。她只是踩着花束向前，并没有任何停留，就像不小心踩到一样毫不在意。
咔嚓咔嚓。
她踩碎了那些漂亮的金片，走到两人中间前倾身体。充满力量感的肩膀与腰腹同时收紧，带着呼之欲出的压迫感。
似乎只要两人中间存在任何一丝缝隙，她就会强行撕开裂隙自己闯进来。
辛娜雅不客气地对着零上下扫视。
她的扫视轻描淡写，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在表达羞辱。“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约会呢。”
陈晓嫒浑身都在戒备，为了糊弄好这个危害之源不得不故意摆出高冷的模样。
她单手叉腰，眼睛往旁边一斜：“约会？你在说什么傻话。接下来的任务紧迫得很！零很有信心，你呢。”
辛娜雅危险地眯起眼，面前的少女第一次摆出骄傲的表情。这样的姿态……也很生动。
于是她笑着舔了舔嘴唇：“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围堵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陈晓嫒实在受不了那些如芒在背的视线，跺着脚指了一下路边的跑车：“快点把它挪开，你要我站在马路中间和你说话吗！”
她轻哼一声，挽着零傲慢地往公园走去。
“呵呵。”
辛娜雅垂下眼帘，将食指曲起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真是火焰焚身啊，这股从胃部升起的——异常食欲。
……
几分钟后，三个人以不同的姿态坐到长椅上。
陈晓嫒坐在最左边的小角落，紧贴在零怀里。辛娜雅本来坐在中间段，看到她们这幅模样，干脆站起来走到一边。
她一只手撑在椅背边缘，就好像隔着椅背拥抱一样。
当陈晓嫒转过脸露出谴责的表情，辛娜雅又故意歪歪脑袋，好像在说“你不是要谈事情么？说啊。”
算了，没必要为这种事耽误时间。
陈晓嫒忍住心底小小的不爽，面无表情地说：“你应该有很多渠道吧？我想尽可能多的在长河市市内安装**，能够定时或者遥控的那种。”
“哦？你要做什么。”辛娜雅一挑眉毛，饶有兴趣地问：“该不会是想批量制造下一周目的同伴吧。”
陈晓嫒撇撇嘴：你的脑子要是能一直用在正途上就好了。
她没想过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敌人的计划是献祭一整个长河市，能做到这点，他们的人数可能比我们想象中多得多。”
光凭学生和老师是没办法和藏在暗处的庞大组织角力的——但长河市必然有能够对付他们的人。
假如一个、两个不够，那就一百个、一千个……甚至可以是整个长河市。
“欸～有点意思。”
辛娜雅流里流气地笑笑，又摇摇头：“不行，细想有点无聊。我都劫持过一次学校了，这样不是差不多么。”
其实差很多，但她就是不想这样顺着陈晓嫒，至少要弄到一点甜头。
黑发少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陈晓嫒仰起头，冷漠的小嘴有点发白：“没那么简单，我只是把最简单的部分交给你罢了，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哦～所以【这家伙】比我的任务更艰巨？”辛娜雅用中指点了点零：“那她等等会单独行动，由我来跟着你咯。”
噫，谁要和你一起行动啦。
陈晓嫒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她看到辛娜雅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心脏一顿。
辛娜雅没在征询意见，也不全是“撒娇”。
这个人是个冷静的疯子，她现在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在亮明底线：想让她按照我的意思办事，就必须在办事的过程中和她独行。
如果我断然拒绝或是表现出哪怕一丝害怕与软弱，这家伙就会撕破脸，在最关键的时候摧毁我的计划。
“当然。”
陈晓嫒握了握学姐的手，然后松开手抱在胸前一脸傲娇地说：“不过你要是害怕或者嫌麻烦……”
“不麻烦～”辛娜雅嘻嘻一笑，顺势去握陈晓嫒的手。还没碰到手臂就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拍开。
她倒也不恼，轻柔地抚摸陈晓嫒拍过的地方，笑眯眯地说：“行啊，我等等就联络那群人，只是还有一个条件。”
“说。”
陈晓嫒强撑着一张扑克脸，内心默默祈祷辛娜雅可别提出太恐怖的要求。
从上周目的经历推测，她该不会想用电锯剁掉我的一只手吧。很有可能，这家伙都念叨过几次了，而且也很符合她有仇报仇的心态。
“短裙。”
辛娜雅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她趴伏在椅背上，鲜红的嘴唇轻轻吐息：“我想看你穿短裙。”
第184章 越近越远
长河市最大的商业中心仅有十二层楼高，但占地面积颇大，背靠一整套开发区。围绕附近的整条马路干净整洁，阳光一撒就像一层铺满贝壳粉的沙滩。
宽阔的商业中心内外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店铺，大店铺门厅敞亮，相貌姣好的营业员充当半个礼仪，化着精致的妆容在门边走来走去。
小店铺就安插在这些大店铺之间，或是穿插进相对逼仄的巷道，留个灯牌悬在外面，稍微招揽一下客人。
在一层角落的某家服装店里，辛娜雅看着两边的衣服架子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怎么来这种没品味的地方，好土，这些衣服你也想穿？”
她左眼写着寒酸，右眼写着嫌弃，还顺手抽出一条花里胡哨的碎花裤子丢到地上。
店老板站在柜台后一言不发，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她本来脾气就好，信奉和气生财。在这位脑子有问题的客户先付了她的一口价五万打包费后，脾气就更好了。
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太久，更衣间的小门咔哒一声脆响，这位金发客人就像狗一样窜了过去，在开门前摆好慵懒的架势。
咔嚓，房门开启，少女一只手撩起黑发，另一只手还在敲打手机，双眼专注地看着屏幕。
她把换下来的运动服抱在怀里，遮挡住简约的白t恤。两条腿算不上笔直修长，却有着健康漂亮的弧度，在行走时让人想起小鹿。
辛娜雅视线下移，旋即露出满意的笑容：浅橙色裙摆在大腿边轻轻摇晃，仿佛捧在掌心的蒲公英，肉乎乎毛茸茸的。
她咬了下舌尖，由衷地说：“裙子很称你，就是太长了。”她原先预想的是正好遮住裤子的程度，这条更像是校服裙，再长一点都要到膝盖了。
“长？校服裙都这么长啊。”陈晓嫒放下手机：“行了行了，别提这么多要求。”她气鼓鼓地抿起嘴唇，【还要怎样】的意思呼之欲出。
辛娜雅洒然一笑，假装不在意地去抓她的手机：“呦，该不会还在和那块发霉豆腐发短信吧？难道是她选的裙子？”
她的手抓了个空，陈晓嫒瞪了她一眼，把手机收到包里：“是又怎样，你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放心，那群人给钱就行。”大不了加钱。辛娜雅敷衍地垂下手，眼神在裙摆边飘来荡去。
短裙虽好，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她看到裙摆下的白色长筒袜后眼神一亮，赶紧跑到旁边乱翻，像猫咪翻垃圾桶一样把老板的衣服飞得到处都是，最后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抽出一条袜子。
辛娜雅撕开包装，用力一晃。
吊带袜旋即展开，上面玫瑰花纹样的蕾丝随风招展。这条丝袜白皙透明，还在袜带上镶嵌了几颗珍珠，装点了一段金粉色。
“来，穿这条！”辛娜雅理直气壮地拿着吊带袜往陈晓嫒腿上比划。
“咳咳咳。”旁边的店老板躲在柜台后面拼命咳嗽：你刚刚说谁土？喜欢超短裙配吊带袜？你干脆忽悠你女朋友换件布料少点的上衣，一起跑去夜店蹦迪算了！
“穿什么穿！滚！”陈晓嫒气得抬起腿蹬了她一脚。这种袜子就不是平时穿的，她要穿也只会穿给学姐看！
“啧。”辛娜雅充满遗憾地去摸她的腿：“穿这么厚不热吗？”不透气的白色长筒袜什么的……倒也还行。
她的手指停在半路，看着陈晓嫒的袜子陷入沉思。
看到辛娜雅那股充满杂念的表情，陈晓嫒一阵恶寒，飞快地冲回更衣室：喜欢丝袜是吧，我不穿了！
辛娜雅没看懂她的意思，脑海中还是陈晓嫒穿短裙配运动鞋的画面。
虽然陈晓嫒穿什么她都喜欢，但短裙和丝袜果然和凉鞋更般配。她一拍膝盖，向店门口冲了出去。
……
陈晓嫒光着腿走出门，发现辛娜雅不在店里时还轻轻松了口气：真不耐烦和这种人逛街。
她走到老板面前拿出妈妈给的信用卡：“麻烦您刷卡，我买这件t恤、短裙和拆过的丝袜，袜子就不用打包了，直接丢掉吧。”
要是以前还会打包带回去防止浪费，不过既然时间会重置，就懒得拿走了。
老板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那位都付过钱了。”她顿了顿，还是没有劝眼前的女孩擦亮眼睛。毕竟出来随便买个东西都能给女朋友付五万，脑子有点毛病也算高质量对象了。
陈晓嫒点点头没有坚持，把运动服放进包装袋，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她刚一出门就撞见急匆匆跑过来的金发女郎。
辛娜雅手里捧着一双贝壳色凉鞋，忙不迭地在门口截住她，一只手按住玻璃门，发出砰地一声：“快穿。”
她比少女高出一个头还多，手臂撑在旁边想走肯定会碰到。
换就换，光脚穿运动鞋确实不太舒服。
陈晓嫒看了眼她手中的凉鞋，发现上面简约的蝴蝶装饰还挺好看。
她伸手接过：“让远点，我要换鞋。”
辛娜雅转身让开，看着陈晓嫒蹲在台阶上脱鞋子。也许是逛得还不够久，并没有闻到奇妙的气味。
少女的脚面很光滑，每个趾头都小巧可爱，唯一的缺陷大概是足弓比一般人要平——但那点缺陷在辛娜雅眼里也是完美的一部分，只一眼就忍不住想象那双小巧的脚丫踩踏在身上的触感。
咔哒。
陈晓嫒扣好鞋扣，在地上踩了两下，满意地点点头。
这双鞋尺码正好，后面的皮绑带也很柔软，不会磨脚。
就是鞋尖部分为了美观做出的收口比较狭窄。还好是凉鞋，要是全封闭的皮鞋肯定会挤脚。
看着她换好鞋，辛娜雅笑着说：“我去结账。”
“嗯？”你不是结过账了吗。无所谓，可能是给小费吧。陈晓嫒懒得问，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给零。
【小爱：【图片】】
【小爱：好看吗～】
【零：很好看。】
【小爱：嘿嘿，学姐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呀，下次逛街一起挑～】
【零：【图片】这种的喜欢吗？】
【小爱：喜欢！！】
辛娜雅走进服装店，顺手兜起陈晓嫒之前试过的几件衣服丢到柜台上：“把这些打包好，送到香墅66号，还有……”
她看到卷在一边的白色长筒袜眼神一闪：“用小袋子装下这条，对，可以折的那种透明塑料袋。”
……
太阳升到高处，9月份的天还是很晒人。
一位黑发少女行走在街道上，拿着一只牛奶蛋筒小口啃咬。她身边高挑的金发女郎时不时探出不规矩的手，顺着腰肢往下滑。
但只要一滑就会被少女用力按住，或者干脆一甩，怎么也粘不上去。
“老实点！”陈晓嫒抬起脚使劲一踩，凉鞋硬邦邦的鞋底碾在辛娜雅的脚背上，对方硬是一声不吭，微笑地看着她。
哼，陈晓嫒收回脚，想到正事又舒缓了点脸色，平静地问：“花钱找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他们？哦，进展不错，有两组人已经喊着让我验收了。”
谈到这些，辛娜雅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点：“放心吧，不炸好我是不会结尾款的。”
她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辛娜雅又问：“我事情办得这么好，你给我什么报酬？”
“现在不是？”
看着陈晓嫒冷淡的脸，辛娜雅感觉口水在分泌。“不够。”伸向脸蛋的手被拍开也不恼，她凑到少女耳边轻声说：“你上次剁了我的手，这次该换我了吧？”
果然是这件事。
陈晓嫒的肩膀微微颤抖。她其实很怕疼，但如果一只手可以换来辛娜雅在关键时候的帮助，哪怕是不打扰，都是值得的。
肩膀的颤抖停止了，她扬起脸：“好啊，等炸起来之后，你就把我的右手剁掉好了。”
辛娜雅瞳孔收缩，在这份轻描淡写的允诺里汲取到极致的快。感。烟、酒……哪怕是更厉害的东西，也绝对无法超越刚刚那一瞬的滋味。
“好。”
还不够，还不够啊。不是你给的报酬不够，而是我想要更多。
辛娜雅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褪去。
她牵住陈晓嫒的手，严肃地凝视着少女在阳光下宛如幽谭的眼睛：“我会吃掉你……从右手开始。”
快点畏惧我吧，我想品味你的恐惧。
她俯视着少女青涩的脸庞，想看到某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却在几秒后看见陈晓嫒蹙起眉，露出非常不屑的，仿佛看垃圾一般的眼神。
“恶心。”少女嫌恶地甩开她的手。
“呵。”辛娜雅抚摸着手腕的皮肤，从四肢百骸间泛起长久的战栗。
……
陈晓嫒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进，监控中心便把监视重点放到了弥洛身上，看着她带队试探异石园。
原本商定的计策是分兵，但在进入异石园区后他们立刻在灵蛇山附近发觉不对，首先绕路探索了一圈山脉，成功在山谷中驱赶出数十个可疑人士。
负责数据分析的专员立刻对比了数据库里的人脸，发现都是异噬之蛇教团较为活跃的成员。
看来异噬之蛇教团还真有一部分成员是特殊的，从一开始就站在异噬之蛇这一边。毕竟异噬之蛇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也是全，各个部件的情况都不一样。
【已发现特殊人员】
屏幕发出红字提醒，在角落圈出一小块头像特写【代号：琥珀，此人在第一周目被卡车压入车底，后续周目失踪。】
现在是第五周目，她却出现在灵蛇山上，变成了一位“敌方教徒”。
大家立刻察觉出里面存在的两个问题：第一，死于异噬之蛇之手的人会更换“角色”，连带改变大量事件。
第二，异噬之蛇教团的成员更容易因为事故死亡，而且他们肯定在仪式触发前往里面输送了大量人员。
一股寒意瞬间弥漫：假如陈晓嫒不再快一点，整座城市都会与她为敌！
第185章 妹妹的约定
下午5点45分，街道上的路灯即将开启。
两道人影穿过林荫，在一处庭院边停下。
陈晓嫒从包里掏出钥匙，咔嚓一声打开院门。她一只脚跨进庭院，回过头朝辛娜雅努努嘴：“进来吧。”
“诶～打扰了。”辛娜雅双手插兜，潇洒地弯了弯腰，就好像真的在和女朋友的家长打招呼一样。
然而庭院里空无一人。
陈晓嫒懒得看她表演：“等炸完后我就把右手还给你，然后我们两清。你不要带个工具箱什么的么？我家只有菜刀。”
其实也有锯子，但那个是园艺木锯，还是别告诉这家伙比较好。
辛娜雅直起身子，笑得一派天真：“工具？我才不用呢。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用这双手好好感受一下。”
她说到感受的时候还故意抬起被斩断过的右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让肌肉与血管在她眼前隆起。
用手……你要用手把我的右手拧下来？！
陈晓嫒肩膀一颤，甚至能感受到强烈的幻痛。
她心里慌得要死，面上却没有泄露半点胆怯：没办法，我现在面对的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恶人，而是毫无底线的恶魔。
一旦被察觉出害怕疼痛，只会被她得寸进尺地凌。辱。
反正只是其中一次轮回，断掉的手还会长回来，能够尽早两清也好。
“随便你。”
陈晓嫒冷淡地走上台阶，用推门的动作掩饰手臂的颤抖。
她推开门却没让辛娜雅进去，而是在门前放下包，然后揣了一把水果刀藏在怀里，转身走回庭院门口。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辛娜雅笑眯眯地靠在她身边，十分亲密的样子。
“你已经做过了。”陈晓嫒指了指悬在路口的跑车。
那辆跑车“恰好”卡在街边把必经之路挡住一半。它的色泽和形状都非常醒目，任何一辆需要拐进来的车子都会注意到。
妈妈所坐的奔马肯定会减速，而那辆故意冲撞的车子也会被挡住。现在时间快到了，它来不及改变路线，只能出动其他人或者延后袭击。
“哦～”辛娜雅吹了个口哨：“你应该不太擅长打架吧。”
“对。”陈晓嫒走到街道边缘。少女的长发在风中卷动，十分坦然地扬起下巴：“要是我被其他人杀死，你就乖乖放弃吧。”
【弱者一无所得】？还真是符合我喜好的逻辑。
辛娜雅笑出虎牙，眼神忽然一凛。
她本能地推开陈晓嫒，从腰带上抽出手。枪对准前方。
砰、砰！
一辆黑色奔马从门口疾驰而过，一枪打进驾驶位的窗玻璃，另一枪击中后车车轮。车辆顿时失衡，擦着马路斜飞出去。
嘟嘟。
另一辆黑色奔马从街道口冒头，正用缓慢的速度擦过横在路口的跑车。
不好，这辆车子是——我家那辆！
陈晓嫒从地上翻起来，拔腿就追。
两辆车沿着既定的轨迹不断靠近，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
轰！
车头与车头剧烈碰撞，碎片宛如飞射的火花。
再次亲眼目睹这一幕，陈晓嫒心脏剧痛：难道这是无法逃离的命运吗？
不，我绝对不能放弃。
她狠狠咬住舌头，在鲜血的刺激下继续狂奔。
不一样，这一次不一样的。
两辆车提前减速，碰撞的位置也完全不同，结果怎么可能一样。
妈妈——晓彤——你们一定要活着啊！
【现在时间，夜晚六点整】
太阳落下，灯火交替。
一盏又一盏路灯在她身边点亮，仿佛用光芒铺就少女前进的道路。
明亮的灯火在身边缭绕，照亮了庭院、街道，延伸至遥远的彼方。从上往下看去，宛如一条蜿蜒的长蛇。
两车交汇的岔路口正好有一片扇形区域，灯火长蛇也在此处张开巨口。
……
“不好！”
专家组内部迅速发出示警：“车祸大概率是陷阱！”
时间卡得太准了，恐怕本身就是献祭的一环！
然而他们都坐在异常区域之外，根本无法向幻境中传讯，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晓嫒越跑越近。乃至于整个身体都向蛇口探去。
……
日夜交替完毕，太阳彻底沉入池底。
破碎的车头溢出大量液体，泄露的汽油泛起危险的咸腥。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汗毛直竖，灵感够高的人甚至能听见冤魂抽泣般的窃窃私语。无尽的力量汇聚成螺旋，从上空俯瞰大地。
仪式构成。
由光辉、由异噬之蛇、由深渊见证。
【“晓彤，快，快和你姐姐融为一体吧。”】
畸形的肉瘤在黑暗中裂开一条缝隙，涌出一些近似粘液的长条。
比起小蛇，这些条状物更像是发育不完全的蛞蝓。不光两段都*有触角，身侧还多出一条鱼鳍般的翼膜。
啪嗒，噗嗤。
“小蛇”们在游动中合众为一。
它是异噬之蛇，它又不是异噬之蛇，它是一位强大的古老者，又是一个懵懂的新生儿。
任何一个人看到它，都能感受到对称外形中的【不完整】。这种不完整是概念上的，不需要对这只生物有任何理解。
陈云舒不在车里，但现在是夜晚，她无处不在。
于是她用无比慈爱的目光捧起这条小蛇，让它从不可视的空间里溢出，流淌到车座上，化为可爱的孩童。
这个孩子是完美的，是她梦寐以求的女儿，也是晓嫒所希冀的健康的妹妹。
妈妈早已给予女儿生命，但只要异噬之蛇未能全部合一，她的女儿就注定残缺。所以她完美的女儿现在只能存在于幻境中，为了让她获得完整，必须让幻境变为【现实】。
这是——可能的。
【“妈妈。”】
童稚的声音在空间中回响【“你让我吃掉姐姐，那姐姐以后会在哪里呢？”】
陈云舒的意识有一刻迟滞。
她从未想到原来幼小的晓彤，她残缺的女儿能在获得完整前理解人类的逻辑与感情。
一幕幕画面在灵魂中流转，那是女儿传递给她的讯息。
从晓嫒最初抱起晓彤的那一天起，面对这个并不能说话，也不能长时间奔跑的妹妹，她从未远离或是放弃。
她总是抱着晓彤。
她们在沙发上看故事书，在庭院中“一起”种植花束，在玩具室内拼七巧板，甚至也曾有悄悄跑到“公园”里，一起捉住蝴蝶又放走的经历。
深渊生物当然不是人类，强大的神明也与人类殊途。
但陈晓嫒眼里的陈晓彤，是她【真正的妹妹】。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
陈云舒欣慰地笑了：这样才好。
仪式所需要的是【真实】。
神明的感情是真实的，人类的感情是真实的，她对晓彤——对晓嫒的亲情也是真实的。
异噬之蛇的圣女从最初就发下过救世宏愿，她将一切献给神明，也期待神明将幸福带回人间。
神明真的能理解人类吗？
当然可以，神明是全知全能的。
神明会爱着人类吗？
不一定。
人不一定爱人，那神明爱不爱人，自然也是不一定的事情。
陈云舒曾经迷惘过。说来好笑，她改变的契机居然是异噬之蛇教团从光辉教会中窃取的一份情报。
【“光辉将热爱人类，正如孩童热爱母亲。”】
这份情报背后潜藏着不少亵渎的意思，但陈云舒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字面意思：孩童对母亲的热爱是如此理所当然。
是啊，如果一位神明曾被一位人类母亲孕育而出的话，祂也会对人类抱有一份天然的爱吧？
如果是其它神明可能还无法可想，但异噬之蛇本身就具有“多重合一”“吞噬自噬”的意向。
于是，她生下了其中一条蛇。
晓彤不能称为异噬之蛇，她如此残缺。仅有位格，没有巨兽庞大的身体，也没有特殊能力。
相反，异噬之蛇的其他部分，不论是深渊中巨大的“本体”还是分散给各个部件的“分离体”都如此强大而“完整”，独立成蛇。
在所有异噬之蛇教团的主教眼中，陈晓彤仅仅是一份养料，最后也最珍贵的牺牲品。
但晓嫒出现了。
晓嫒是不一样的，陈云舒在见到她的第一刻起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救世计划。
陈晓彤是【变幻莫测的诡异】，陈晓嫒是【我所期待的现实】，所以——请合二为一吧，我宝贵的女儿。
……
后面的车子撞碎了车头，有人扛着枪摇摇晃晃地爬出来。他被辛娜雅一拳砸倒，还用匕首补了一刀。
陈晓嫒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她拽住车把用力撕扯变形的车门。
咚！
“晓彤！晓彤你还好吗？！”
驾驶座里坐着的不是妈妈，也不是熟悉的司机，不过没关系——晓彤，晓彤肯定在后座，她“之前”还和我招过手呢！
连续不断的祈祷生效了。
和破碎的车头相比，后座还算完整。她透过碎裂的玻璃看到一片鲜红的衣角。
“晓彤，你先别动，小心划到手！”
陈晓嫒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拔出水果刀插在车门缝隙中，使劲一撬——碎片刮到脸上，她绷紧手臂撕开车门，把半个身体探了进去。
……
陈晓彤坐在车里。她的脚卡在座位之间，上半。身却是自由的。
她现在拥有一双灵活的手掌，这双手远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有力。何况……姐姐在灿烂的灯光下落泪，将她拥入怀中。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除了妈妈以外，还有很多细碎的声音在“循循善诱”。那些声音是虔诚的信徒，也有被吞噬的异常，它们渴望伴随神明一同跃升。
人类是如此脆弱，如果在这里被妹妹杀死，陈晓嫒很可能会失去抵抗意志。
即使她依然坚韧，异噬之蛇也有【吞噬】的能力。
幻境中的蛇不止一条，它们都是仪式中的异噬之蛇，每一条都带有强烈的跃升本能。
一旦察觉到她有获得第二权能的可能，其它蛇一定会放弃争斗，主动向她汇聚而来，合众为一。
完整的异噬之蛇足以融合削弱后的晓嫒。
可是她现在既不是异噬之蛇，也不是不完整的异噬之蛇，而是——陈晓彤。
陈晓彤是个聪明的孩子，她靠在哭泣的姐姐怀中质问着母亲。如果没有得到足够分量的回答，执拗的孩子是不会顺从的。
陈云舒的声音比任何人的声音都清晰【“她会一直陪伴你，你会一直陪伴她。你们将会成为新世界的神明。”】
三幅图像同步出现在晓彤脑内。
一幅是人面蛇身的长蛇，一幅是半。身为蛇的少女，一幅是巨蛇、少女交替的双相神明。
这三幅画面是吞噬后最有可能的结局，祂背后的景物多种多样，从蛮荒到未来，从魔法到科技，从伊甸到炼狱……唯有神明，永恒不变。
【“妈妈，那样的相聚，其实是分离吧？”】
经由吞噬所诞生的新神，是陈晓嫒也是陈晓彤，既不是陈晓嫒也不是陈晓彤。
多么聪明的孩子啊，陈云舒是慈爱的母亲，当然不会蒙骗她的宝贝女儿。
【“别担心，仪式成功后，你们应该会拥有化虚为实，化实为虚的权能，那是转换世界之力。”】
那一定是最强大、最全能、人类最需要的权能。
你们会是救世主，是人类最崇拜，也最喜爱人类的神明，将全世界一并拯救，开辟出无有不幸的未来。
是我——完美的女儿。
“姐姐。”
晓彤靠着晓嫒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最喜欢姐姐了。”
“我也最喜欢晓彤，来，我们快点跑出去，免得车子爆。炸。”陈晓嫒稍微挪开脸，她顾不上擦眼泪，赶紧拉住晓彤的手臂往外拖。
半边身体成功拖出车子，只剩右脚还卡在里面。
陈晓彤忽然捡起落在一边的水果刀递过来，陈晓嫒没有多想，直接接住刀把。
“其实，姐姐需要先解决他们。”
“谁？”
在陈晓嫒怔愣的一瞬间，陈晓彤反握住她的手臂，将刀刃推进自己的胸口。妹妹的嘴里吐出大量鲜血，眼泪和血液混合在一起，仿佛一行行血泪。
“姐姐……不要放弃，我在下一次……等你。”
第186章 长河市奇景
下午5点26分。
弥洛从右侧翻越护栏，和山道上的学生们汇合。他们每个人都携带有武器，现在这些武器上都残留着血污，队伍里还抓着几个破破烂烂的活口。
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是做不来这些事的，在场的学生们其实只有几位家庭背景比较特殊，其他人都是很普通的高中生。
但是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好，没有被刚刚的战斗搅扰半分。
弥洛站定后往山坡下环视一圈，没看到警察或者闻风而来的保安，十分欣慰地松了口气：这支小队里没有叛徒，甚至连请来助战的亲戚朋友都意外靠谱。
既然如此，【今天】最后的行动就可以照常执行了。
“走吧，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爆裂物的数量应该还足够吧？”弥洛清点了一下人数，让大部分人先走一步。他们从后山翻过去，绕过别墅区的监控。
郑璐的身份比较特殊，她带着族里的人把俘虏全部打晕，准备拖到外面找个合适的地方另行拷问，看看能不能获得额外情报。
弥洛目送他们远去，然后带着林琅和刘平安沿着大路往回走，从正门向园区大厅走去。
刷拉——玻璃门自动拉开。
弥洛看着玻璃上映出的影子微微一笑：大家都知道只有夜晚才会有异常现象，不过这个常识与我无关。
哒哒。
高跟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机会。
大厅现在只有三个人。一位在门口，一位靠近前台，一位站在柜台后，真是方便突袭的站位啊。
弥洛眼角含笑，大大方方地向前台走去。
任谁看到这位气质绝佳，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美人，总是会忍不住往老师和大学教授的身份上联想。
她戴着手套的手很自然地扶在台面上，另一只手丢开手机，身体正好挡住老管家的视线：“您好，我是陈云彦先生的合作伙伴，现在他那边似乎出了一点问题，能让他出来见个面吗？”
弥洛的姿态有些高傲，让人联想到被刻意躲避的债主。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管家的微表情，果然发现一丝闪烁。
这里的人恐怕都是教徒，没有无辜。
“好的，我这就为您联络。”管家谦恭地弯腰，旋即转身向走廊走去。在他迈开脚步的一瞬间，弥洛利落地撑住柜台高高跃起，一脚蹬向脖颈。
在她发力的同时，靠在身后的林琅拽住旁边的管家往柱子上撞去，刘平安从袖中拉出强化丝将守在门边的管家直接绞晕。
咚、咚、咚。
三声闷响接连响起，她们极快地搜索管家们的口袋和皮带，把类似钥匙和id卡的东西全部取下。
“分头行动。”
弥洛简单指示，这种冒险行为在拥有试错余地的时候反而是最优解。
两名身手极佳的女生一个冲进走廊，另一位留在大厅翻箱倒柜，她则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往门后走去，准备踏入园区。
有监控？没关系。
只有这里的爆。破时间设定在——
现在时间，下午六点整。
轰隆，轰隆隆！
一阵巨响轰然震动，仿佛连太阳都被它击落。
弥洛摘下眼镜，山道上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宛如蜿蜒的长蛇。
当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大厅中的水晶吊灯由白转红，映照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象。
“就是你要来找我？”
天花板变得柔软，一条蟒蛇叼着一颗男人的头颅从上方垂落。人头的眼廓只剩两个血洞，不断掀动的嘴唇露出锋利的毒牙。
窗户上映照出的“弥洛”看了眼柜台上的手机。
上面准时刷出四条短信，三条是群发的其它号码，最后一条则是郑璐发来的【2】。这是找到隐藏仪式阵的暗语。
站在柜台边的弥洛好整以暇地举起左。轮，瞄准被蛇叼着的人头。
巨蛇蜿蜒而下，口中的人头发出渗人的嘲笑：“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虫豸！呵呵呵，有他们在我就是不死的。况且你们来得也太迟了，属于吾主的夜晚已经降临！”
很好，还有额外收获。
第一，需要杀死不止一位敌人，也许是全部？
第二，破坏仪式的时间很重要，最好在白天。
第三，你根本不知道时间回溯。
弥洛扬起唇角，在远方接二连三的爆。破声中扣下扳机。
……
啪啦。
辛娜雅拔出匕首，无所谓地晃了晃刀刃，把血甩在地上。她往街口看了眼，陈晓嫒还在拼命撬门。
要帮忙吗？答案当然是不。
看着陈晓嫒手中涌现的鲜血，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说起来，炸。弹快要爆。炸了吧？
辛娜雅移动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高楼：她联络了至少九个团队在不同的地点安装爆裂物，炸起来应该挺漂亮。
嗡嗡。
嗯？
辛娜雅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发现上面连续收到三条相同的短信，来自不同的号码。
【各位同胞，我们是时间之神的信徒，未知邪神在长河市市内展开了巨型献祭阵，请各位协助破解！】
哦～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辛娜雅笑着咬住嘴唇：掀开敌人的底牌，让所有死在这一周目的“中立人士”成为下一周目的“帮手”！
糟糕，心跳开始加速了。
不过这样的计划还是少了一点点冲击感……
刷刷。
辛娜雅仰起头，她面前的巨型广告屏、车站广告牌和高楼墙体同时翻转成血红色，从醒目的血色中渐变出黑与亮白色的字体。
【将一切献给神明】
在字体构成的下一秒，整个商业中心与市中心最高的楼层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轰隆隆隆，高耸入云的钟塔从最下方崩解，现代的钢架结构与古老的砖块同时垮塌，像节日后的圣诞树一样隆隆倒地，压碎一整条街道。
“嘶——”
一股沁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原来如此，光是“说”和“做”是不够的，当然要把一切仇恨栽给敌人！
若是平时还好，人们还有时间去寻找幕后黑手，让各种阴谋论在网络上发酵。
但这次不一样，时间即将回溯，某些人将会再一次迎来今天。
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去探索“真相”，只能相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接收到的信息，还有给予他们第二次机会的“时间之神”。
爆裂声此起彼伏，一栋又一栋建筑物接连倒下，远超辛娜雅安排的数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带来巨量的死亡。
陈晓嫒所押注的人不止她一个，要是他们在行动中撞到一起该是多么有趣的展开啊！
“哈哈，哈哈哈哈。”
辛娜雅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般转向火云密布的天际线，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尽情欢笑。
有趣、好有趣！你送给我的礼物～真是太有趣了。
“啊——”
一声尖利的叫喊刺痛耳膜，甚至盖住了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破、碾压和嚎哭。
辛娜雅陶醉地旋转身体，看向那位在她眼中永远最为绚丽的少女。
此刻的少女远远超出她对于美丽的妄想。
陈晓嫒从车厢内拔出双臂，她整个上半。身沐浴在鲜血中，艳丽的色彩让人目眩神迷。
咔哒，啪莎。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后退，漆黑的发丝黏在脸上一动不动。
“啊……”沙哑的嗓音浸透血液，陈晓嫒的双手不断颤抖，血线顺着水果刀不断滴落，连带着不知名的肉沫溅落在她的指尖与裙摆。
欸，原来你没有把妹妹抱出来，而是……
辛娜雅的唇角撕裂般扬起，翡翠色眼瞳放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亲手杀掉了。
“哈啊～”她的笑意蕴含在咏叹里，迫不及待地迎向后退的少女然后一把拥住她的腰肢，简直想揉进身体二为一。
陈晓嫒，你终于明白这些新鲜的体验有多愉快了吗？是啊，反正今天还会重置，比起救援肯定还是杀掉妹妹更有趣吧？
好嫉妒～我可没有心爱的妹妹，没法经历这么有趣的体验呢。
“喂，甜心。”她的牙齿抵在少女的耳边，勾连出丝丝缕缕的毒液：“你妹妹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
被最信赖的姐姐杀死，一定是非常、非常可爱的表情，光是想想都要爽到窒息了。
辛娜雅欣喜地张开嘴。
太好了，虽然看不到你妹妹的脸，但你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太美了。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那种、彷如不灭之火的憎恨。
“去死。”沙哑的低吼从灵魂深处响起，陈晓嫒手中的水果刀斜刺过来，狠狠扎入她的胸口。
刀刃扎入筋肉的痛感真切而强烈，但这些痛苦和心中汹涌的喜悦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辛娜雅用力扑向陈晓嫒，让刃口入得更深一些。她的身体比虎豹更加强壮，将少女狠狠压在破碎的车盖上。
滋啦啦啦。
引擎与油箱不断冒火，火苗舔。舐着扭曲的钢铁，在陈晓嫒脆弱的肩膀上烙入沸腾的温度。
“呜啊——”
烧伤的极度痛觉冲破防线，陈晓嫒的表情瞬间扭曲。她根本控制不住任何肌肉，本能地握紧拳头，完全感受不到刀柄的存在。
“啊啊～”
辛娜雅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哝，那不是受伤的嘶吼，更接近欢愉。
【你。是。我。的】
远处的噪音全然淡去，火警、救护车、枪械……随便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法夺去她这一刹那的极致欲念。
她用力张开嘴唇，每一颗牙齿都在迫不及待。它们锋利地、比匕首更加锋利地刺入血肉，咬嗫进脉动的生命。
血液从动脉中迸溅而出，热腾腾地撒在舌面上，将她心中的浪潮推向更高处。哪怕火焰顺着衣角焚烧至身体也全无所谓。
轰——
剧烈的光焰从下方升腾，三团火堆瞬间翻涌，将两道身影全然吞没。
第187章 终局的回响
“嘶啊——”
陈晓嫒咬着舌头从枕头上弹起来，嘴巴里满是铁锈味。她捂着肩膀往脖子上摸，什么伤口都没摸到。
身体上的痛觉快速消退，恍如一场梦境。
被压在滚烫的车盖上然后活活炸死本来是极端痛苦的体验，人类撕咬人类的画面也非常血腥。
然而这些经历所带来的恶心感，远远没有那句“你妹妹死时的表情”让她憎恨。
陈晓嫒坐在床上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发呆。她的掌心洁白、柔软又干净。
我刚刚是真的想杀了辛娜雅，也真的杀了她。哪怕汽车没有爆。炸，水果刀也刺破了她的心脏。
【“姐姐，不要放弃。”】
妹妹的声音从心底响起，将辛娜雅狰狞的面孔连带最后一点幻痛与怨恨全部驱散。
比起晓彤和妈妈，那家伙什么都不算。
不知过了多久，陈晓嫒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感谢时间回溯，死亡痛苦与精神冲击都冲淡了，能让我把这种没有意义的人暂时抛在脑后。
嘀嘀，嘀嘀嘀嘀。
手机嘀嘀作响，屏幕上显示出辛娜雅的号码，不用接都知道她会说什么疯话。
陈晓嫒拿起手机熟练拉黑，打开短信箱输入零的号码。
打完最后一个数字时，零的短信同时到达。
【零：我到了，就在门外。】
她看着屏幕擦擦眼角。
【小爱：好～】
陈晓嫒从衣柜里抽出一条连衣裙套在身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冲出院门，猛地扑向门外的学姐。
呜……
她把头靠在零的肩膀上用力蹭了蹭。零抬起手拍拍她的背，半托半抱地往回走。
她们重新回到客厅，零把手上提着的纸盒放到桌上。她打开小纸盒，捧出里面的纸杯蛋糕：“是提子味的，要不要吃点甜的？”
现烤蛋糕的香味弥漫在鼻尖。陈晓嫒低下头，贴着学姐的手指咬了一小口。
松软的口感和甜蜜的提子让精神稍许放松，就像双脚重新踏回地面，多少获得了一点安全感。
她小口小口吃着蛋糕，漆黑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起伏，眼角残留着哭过的痕迹，稍微有点发红。
“……”零沉默地低下头，她游弋的视线过于坦然，以至于陈晓嫒很快反应过来，抬起头问：“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比她的表情要坚强许多，却找不到一丝“昨天”的开朗。
她嘴里咀嚼着蛋糕，眼神发直，似乎在思索什么困难的问题，或者想要掩饰、遗忘发生过的事情。
假如没有发生什么极端可怕的事，她是不会忘记关于“初吻”的浪漫约定的。
“没什么。”零微笑着摸了摸晓嫒的脸颊，旋即低下头，主动碰了碰柔软的唇瓣。
“！”
陈晓嫒瞪大双眼，茫然地眨了眨。等反应过来后，她的脸颊没有变红，而是露出一种想哭又忍住了的表情。
零没有追问，她伸手拥住少女颤抖的身体，沉默地拥抱了许久。
她一直等到怀里的触感稍微柔软下来才轻声说：“好了，我们快去汇合吧。路上可以抓紧时间多帮两个人，再查查看网上有没有人提到时间回溯。”
“嗯！”
听到少女带着哭腔的回应后，零温柔地拍拍肩膀，眼神却冰冷到极点。
【辛娜雅，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不该让她这么痛苦。
等时间回溯的过程结束，等我们重新回归“仅有一次的生命”，我会让你从晓嫒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
她们先跑出院门帮助附近遇到意外的人，然后沿着街道一路跑上桥。
孙钰站在桥上，看到她们就举起手挥了挥：“我在这里。”她一点也没有要跳河的意思，显然也进入了时间回溯状态。
陈晓嫒走过去问：“你最后也遇到献祭了吗？”
孙钰点点头：“我昨天晚上死在异石园，那里确实也有仪式阵。”
她把郑璐和老师调查的过程和盘托出。灵蛇山与异石园是一组规模较大的嵌套阵列，而且这些献祭用的仪式阵果然要到晚上才会显形。
她把弥洛编辑的短信全部转发，还给她们看了看网上沸腾的讯息：至少有数百人成功进入时间回溯，从“今天”回到“今天”。
他们都是第一次回溯，情绪上非常亢奋，正在本地论坛呼朋引伴，试图挖出所有献祭法阵，逆转凄惨的结局。
曾经查明的学校地下室和异石园接待大厅、灵蛇山山谷的具体位置已经被全部公开发到网上。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警方与奉神者也会把上面的建筑物全部爆。破、拆除，并熔铸封印用的金属层。
陈晓嫒捂住脸。她揉了揉眼睛，最后将手搭在护栏上。“你们有没有觉得……长河市关于【蛇】的意向太多了？”
“那当然。”孙钰顺口回答：“我们本来就信仰蛇神。”
她愣住了，大家一起看向奔腾的河水：能不声不响献祭一整个城市的最大嫌疑人自然是当地最大的教派，而最隐秘、最不容破坏的阵法当然是——城市本身。
这是陈晓嫒在上周目大肆破坏后得到的灵感，因为特别选择了地标性建筑物，所以才发现它们的分布非常分散，像是在建造之初故意拉开了彼此间的位置。
弥洛老师也在刚刚的短信里发来一张连线图：她把长河市地图上的几大地标点上红点一一连线，正好能画出漂亮的几何图形，勾勒出类似芒星的纹路。
以山道、马路为仪式线，以地标建筑为核心，以奔腾的河流为贯通链接，以路灯亮起、日夜交替的一瞬划分时间，以所有人的生命为活祭。
至此，谜面勘破。
……
“太好了！她果然发现了！”监控中心里的人擦了擦汗水。
教会的分析员当然也在陈晓嫒行动时得到了类似的灵感，他们在外面肯定看得更清晰全面。可惜内外两侧讯息不互通，没法进行场外提示。
还好弥洛主教和陈晓嫒都是智商和灵感极高的人，没有错过繁杂讯息中的关键情报。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
因为幻境中的网络与通讯非常稳定，所以陈晓嫒她们很快就交换完情报，然后兵分多路与真实身份为教会成员的“普通人”们合作，击破一个又一个阵法关键点。
随着事件的发酵，幻境内的人发现他们无法离开长河市，积极性再度提升。除了前几周目死于“意外”的人，所有人都开始在勇者们的引导下四处“破坏”。
学校与山下的阵法当然重点排除，就连贯通全城的河流也被填进大量泥沙，利用浅滩和水坝暂时截断水道。
哪怕没有测定仪回传的数据，在座的各位也能凭借经验判断出幻境内部的能量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动。
事实也正是如此，监控中心传输的画面开始失真，距离陈晓嫒较远的地方出现了黑点和延迟。
“失衡了。”有人轻声感叹。
原本的幻境由陈晓嫒与异噬之蛇双方作为基石。祂们能力互补，又有教团积累数年的能源，所以能短暂构建出一个循环自洽的幻境。
这个幻境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平行世界”甚至“异世界”。在祂们展开拉锯战的同时，光辉已经通过规则权能和监控中心测算出了权能雏形的大致范围。
在这里孕育的权能极可能和“创造”有关。
【创造】！
得到这个名词后有太多人怦然心动，怎么会有人能拒绝【创造】一系的权能呢？要知道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创生之力被视为最高等级的存在。
创造相关的权能能够涵盖人类社会、人类活动的方方面面，光辉教会立刻理解了异噬之蛇铤而走险把陈晓嫒卷入权能仪式的行为。
假如没有陈晓嫒的参与，诞生于星核的【创造】必然受限于异常范围。
异常们从未创造过文明，全世界唯有人类拥有创造文明的力量，而全人类唯有陈晓嫒被确证拥有权能。
更不用说陈晓嫒的【归零】本身就有改变异常形态的记录，如果能将这两项权能在协调的状态下融合，说不定就能诞生出神话传说中的——真正的【创生】。
创造一切，包括生命。
万事万物，不论是人类还是异常都将成为神明指尖的橡皮泥，创造出一个“均衡、合理、循环自洽的世界”。
而如今在陈晓嫒和同伴们的努力下，仪式开始失衡了。
在同一次轮回里，有太多人站在陈晓嫒这边然后被她“吞噬”。而且这些人的状态在限定范围的幻境内属于“永久性的更改”。
在下次、下下次的轮回里，他们将会一直属于陈晓嫒。当其中一方过于沉重，跷跷板就翘不起来了。
场面看上去一片大好，但陈晓嫒的局势反而岌岌可危。因为她实质上并没有掌握吞噬的权能，而且不算是这个幻境真正的主人。
基石的身份与吞噬的权利都是由异噬之蛇主动交付的，如果陈晓嫒想取而代之，必须在自己的回合里“吞噬”异噬之蛇，夺取它的地位才行。
他们注视着屏幕中心不断奔跑的黑发少女，为她绷紧心弦：陈晓嫒出现了呼吸急促、不断流汗、步伐沉重的情况。
她并不是随时随地展示脆弱的人，这说明她的体力正在快速流逝。
她现在所做的事情相当于在烈日下搬运沉重的石料。哪怕当下一个轮回开始，她的体力会恢复一部分，石料本身的重量和肌肉损伤都不会改变。
异噬之蛇的布局从一开始就是固定的，祂无权改变，能够改变“现实”的只有不断回溯的陈晓嫒。
可反过来看便是异噬之蛇完全不需要主动出击，只需要等待陈晓嫒一点点消亡，甚至自己压死自己。
幻境中的太阳逐渐沉降，时间的指针划过5点。
夜晚即将到来，夜晚是异噬之蛇的时间。
“糟糕，要等下一次轮回了。”记录员咬紧嘴唇：可下一次就真的能赢吗。他们已经把长河市翻了个底朝天。陈晓嫒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还能撑得起几次大闹？
在充满疑虑的氛围里，屏幕中的少女忽然抬起头。
……
呼吸越来越困难，多跑一步就感觉心脏累到爆炸。
陈晓嫒坐在叫来的出租车上，靠着零的肩膀游览手机页面。
同学和网上的人发来一张张照片，全是经过各种处理的建筑物。现在还没到夜晚，暂时没法确认里面是不是还有其它献祭法阵。
从之前的推论来看，这种大范围攻势很有效。她应该等待夜晚来临，然后通过帮手中的奉神者们获知下一步的线索，好在“下一次”做得更好。
可是……陈晓嫒捂住心脏，总觉得很不安，好像有哪里被遗漏了。
【“姐姐，我在下一次等你。”】
妹妹，还有我……不对！陈晓嫒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
妈妈呢？妈妈又在哪里！
第188章 姐姐的决心
银红色轿车在家门口停下。
零打开车门，托起陈晓嫒的胳膊往外扶。“接下来要阻止车祸吗？”
现在时间下午5点半，的确可以再次阻止车祸的发生。
而且这一次的发展比之前更顺利：同伴们已经杀死了很多、很多潜藏在城市各个角落的教徒，达成了晓彤口中“先解决他们”的条件。
假如她所说的“他们”不包括妈妈的话。
陈晓嫒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我想先找找看。”找找妈妈在哪里。
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载着晓彤的那辆黑车不会再出现了。
妈妈会在哪儿？
她不在亲戚家，不在学校，不在饭店，不在街道……不在所有人所能查到的所有地方。
她——会不会在夜晚？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仅在夜晚出现呢。
她脑海里浮现出老师给予的情报：有一位蛇身叼人头的怪物仅在夜晚出现。
陈晓嫒伸手按住房门，插进钥匙缓缓转动。
我在“今天”仔细思考过很多次，找出过许许多多的疑点。
包括“我直到夜晚来临，亲眼目睹异常现象才想起关于异常现象的常识”、“我之前总是忽略妈妈是奉神者的事实”还有晓彤过于平静的表情。
晓彤才刚刚几岁？
【9岁】
能让一个9岁的孩子这么听话、这么安静，露出那种知道一切的表情的人——只有妈妈啊。
晓彤坐上那辆必然会出车祸的车子，碰撞后双腿卡进座位。当她握住刀刃把刀递给我的时候……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我不能原谅。
我不能原谅这么对待晓彤的人。
妈妈，那个人会是你吗？
零牵着晓嫒的手走进客厅，她敏锐地发现手腕的颤抖停止了，立刻回过头。
陈晓嫒扬起脸，原本沉静的眼神变得锋利。不再柔顺的少女丢开手向厨房走去：“你先去其它地方找找吧，家里有我就够了。”
陈晓嫒平静地拧开了天然气阀门。
爆炸真的很痛，非常痛。
痛到哪怕时间回溯和本能削减了一部分痛楚，记忆都在脑海里大声呼叫。
【不要再尝试这种方法了，它一定会突破身体的耐受极限的！】
如果有人想要献祭一整个城市，还伤害了我妹妹的话，我希望ta至少能付出如此的代价。
零没有离开，她跟着陈晓嫒一起走向楼梯，又在楼梯前一起停下。
“我现在才想起来……”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住在二楼，但是、但是我应该不住在二楼才对。”
在“杀死”晓彤以后，一段和“现实”互斥的记忆流入大脑。
在另一段记忆里，母亲的卧室非常大，高度也很高，一间卧室占据了两个楼层，很有存在感。
而在“现实”中，母亲的卧室仅仅是一楼厨房边的小房间，位置和晓彤的卧室对称。
这是不对的，可她说不出哪里不对。
因为我也是祭品的一部分，所以我的记忆也经过处理吗？
陈晓嫒从电视柜里拿出打火机，一步步走向通往母亲卧室的狭窄走廊。
咚咚。
她抬起手，敲响了卧室的房门。
现在时间，下午5点42分。
妈妈，我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每次醒来，都是在早晨六点，都是在家中呢。
因为在床上醒来很方便？
因为家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这一切到底是“神明”的垂爱，还是不得不如此呢。
您在家里，最重要的仪式阵在家里，亦或者仪式的关键是我，所以时间回溯的节点必须依赖于我——定立在仪式开启之时。
也可能是我失去真正记忆的时间与地点。
“妈妈，你在吗？”
陈晓嫒温柔地说：“外面的仪式是你做的吗，可不可以让他们收手？”
里面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答，她把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拧，门开了。
重重帷幕覆盖在窗前，整个房间不见天光，笼罩在枯黄色的昏暗中。
床上空无一人。
也许妈妈真的不在家，也许她和那些阴谋没有关系。
妈妈，我怎么能控制住不这么想呢？
陈晓嫒坐到床上抱起被子，沉浸在令人安心的气息中。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轻柔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
【“小爱，我真的不想欺骗你，你们是我的宝贝啊。”】
【“而且……这是我唯一能和你说出真相，和你好好道歉的机会。”】
【“对不起。”】
母亲的声音在啜泣，陈晓嫒从头顶麻到脚心，手中抱着的被子也变成了蛛网，缠得她无法呼吸。
“妈妈，你真的、真的做了那么、那些、那些事情吗？！”
【“是的。”】
在坦然承认后，陈云舒立刻说道【“我可以和你解释一切，不过等仪式结束以后，你又会全部忘记吧。归零……你的权能位格太高了，除非仪式成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全部确认为真实，不然都会被它全部归零的。”】
听不懂，什么权能，什么归零，完全听不懂啊。
陈晓嫒握住零伸来的手，朝着天花板大喊：“我不懂！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牺牲我、牺牲晓彤，牺牲一整个城市都不值得啊！！我们活得那么幸福，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为了财富？权利？感情？永生？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和喜欢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而这份和平的幸福，难道要其他人来为她买单吗。
她完全无法理解母亲的选择，即便她和晓彤在“现实”里因为意外死亡，母亲想要复活她们，都不该牺牲无辜者的生命。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当然喜欢！”陈晓嫒崩溃地大喊：“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啊！”
虽然晚上会有异常现象发生，但白天还是很美好的。妈妈怎么能为了取悦神明去终结无辜者的人生啊。
【“我也很喜欢这个世界，所以我才会这么做。”】
【“小爱，我在拯救世界，在迎接救世主的降生。”】
【“如果我不这么做，这个世界将永远无法迎来你所见到的白天。”】
不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她听懂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却从心底无法理解这样的选择，和选择之下的意义。
眼泪肆意流淌，陈晓嫒喘着气大喊道：“所以你觉得世界要毁灭了？现在、现在是要献祭整个长河市、让、让世界末日消失吗？”
【“如果时间再多些就好了。”】
【“会有很多人死于仪式的余波。不过没事的，只要你和晓彤能够融合成功，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生者将获得未来，死者将和神永存。”】
陈云舒在无形无色的空间中闭上眼，无数双眼睛在虚空中睁开，在短暂的“伪全知”状态下推演未来。
晓彤放弃吞噬晓嫒，但晓嫒依然可以“吞噬”晓彤。
异噬之蛇的本体在仪式中极端虚弱，祂的本性渴求吞噬与融合，一定会迎合晓嫒的动作，推进仪式成功。
当仪式构成，整个长河市仪式场都会化为乌有。周围各大教派包括光辉教会派遣的信徒都会成为双神融合、沉降深渊、跃升虚空的资粮。
新神的胃口肯定很大，也许会将全人类与大量异常吞噬殆尽。
不过没关系。
等祂度过成长期，彻底成熟后，一位身负“虚实转换”与“吞噬成长”之力的神祇一定能在稳定、和谐、美好的大地上孕育出全新的生命，更善良更完美的……新人类。
陈云舒闭上眼，将心念中的美好未来向晓嫒传达。
请一定要实现我的心愿啊，我的女儿。
请将人类的文明之火传承下去，我的神明。
“那、那死者的未来……谁能还给他们啊。”陈晓嫒捂着脸，她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了。母亲的话就像精神病人的执念，又像赌徒的孤注一掷。
谁能保证索取这种残酷祭品的神明真的会保佑人类，谁又能为数万、数百万的死者呐喊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理智在这一刻拆分成两半，一左一右地撕扯着她的情感。
一半劝说她接受母亲的馈赠，将最后一份异噬之蛇的点位记好，在下一次轮回中不要破坏仪式，只击杀蛇的部分，让仪式彻底成功。
这是母亲的心愿也是母亲的罪孽，你何必背负“熄灭拯救世界的希望”的过错呢？
另一半思绪繁杂，有说“那些都是妄想，生活这么和平，哪来的世界末日，她一定是被邪。神洗脑了。”也有说“就算有世界末日，这也未必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要是顺从母亲的愿望，你也是杀人凶手。杀一百个无辜的人去拯救一百零一个的行为就是正义吗？不要欺骗自己了。
【“是正义哦。”】
【“杀生千万，繁衍百亿，乃天意伦理之举。”】
母亲的语气恍如宁静的深海，将陈晓嫒浇得通心冷透。
原来是这样啊，妈妈已经下定决心。
那是经验、经历、教育、本性协同塑造出的人格，是她选择的无所畏惧之路，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那我呢，成为妈妈最珍贵的人偶，将自己称为工具以逃避所有罪责？
不。
不可能。
【“姐姐，不要放弃。”】
我不会放弃的，晓彤。我也有绝对不能放弃的人，绝对不能后退的理由。
世界末日会到来吗？献祭仪式要成功吗？
我不懂，我——才不管这些啊。
我一定会救回晓彤，摔死、溺死、炸死……万死不悔。
【“晓嫒，你还是不明白吗？”】
母亲的话语温柔缱绻，里面的怜悯与期许多于责备。
陈晓嫒不再抽泣，她扬起脸，将打火机高高举起：“对！”
妈妈，对不起。
我不是您乖顺的女儿。
咔嚓。
在无数双半开半合的眼眶中，一枚金色的眼瞳骤然圆瞪，与陈晓嫒此时的表情重合在一起。
她深邃的瞳孔中映照出舞动的焰心。
这抹火星咻咻摇曳，在她掌中不断蔓延，引燃了纯白的纱帐、厚重的帷幕，然后——
轰！
爆裂的巨响回归宇宙洪荒，由星辰发出第一声呐喊。
……
嘀嘀，嘀嘀嘀嘀。
少女睁开了双眼。
第189章 重返现实
建筑坍塌，长河逆流，万事万物都在崩解。
一道道光芒从地底迸发，爆散出DNA螺旋般的环绕光柱。
仪式失败了吗，还是成功了？
不，都不是。
旁观者们屏住呼吸：仪式还在继续，从幻境切换到现实，或者说……孕育中的权能在将幻境接入现实。
接下来的一切将不再是反复重置的幻梦，而是即将认定的未来。
……
嘀嘀，嘀嘀嘀嘀。
好吵……陈晓嫒慢吞吞地睁开眼，伸手拍了个空。
她的手在枕头边摸来摸去，先摸到一只熟悉的手，再摸到一只熟悉的手机。
银白的发丝与黑发缭绕在一起，零双眸紧闭，还沉眠在深邃的梦境中。看到零少许脆弱的睡颜，陈晓嫒脸颊飞红：好可爱，好想拍下来。
说起来，学姐之前好像说过想和我一起睡？
大概是那种意思吧，一定是那种意思吧！
她噙着微笑划开手机屏幕，来电显示嘀嘀闪烁。
【小暖】
小暖怎么打电话过来了，一般不是发短信么。
陈晓嫒按下接听按钮：“喂～”
【“快跑！”】
电话咔地一下挂断了。
这一声“快跑”炸得陈晓嫒脊背发寒。她晃晃脑袋，迷茫的意识逐渐苏醒。
她拍了拍零的肩膀：“醒一醒，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小暖的黑客技术很不错，也许她骇进了家里的监控，看到有歹徒从花园或者楼顶潜入了房间？
零慢慢睁眼，虹膜上划过一大段一大段的数据，纤长的睫毛快速剪切。
【仪式进入最终阶段，请按照方案1应变。】
咚！
在陈晓嫒反应过来前，零从床上一个起跃扑到门边，一脚踢向门板。
房门应声而开，灰黑色粉尘和烧灼的气味扑面而来。
零站在烟雾弥漫的门边，朝着陈晓嫒伸出手：“家里着火了，我们往哪儿跑？”
【“仪式进入现实了，你想怎么做。”】
她看着少女惊诧的眼神，坚定地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
【“不管你要做出怎样的选择，请务必相信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她知道这些话会被监控中心读取，也知道这是对教会的“背叛”，注定会迎来新一轮的重置。
但是没关系。
这里是仪式的最终阶段，是权能诞生或陨落的“瞬间”。充盈的深渊辐射将会暂时屏蔽教会的强控手段。
使徒零号希望拯救世界。
零希望晓嫒可以获得幸福。
这两者并非相互排斥的关系，只要能够全部实现，不论经历何种销毁我都不会后悔。
“零。”陈晓嫒的双眼泛着泪光。
她冲了过去——没有握住零的手，而是迅速冲进走廊，往一楼唯一的卧室跑去。
“帮我找一下灭火器！咳咳咳咳。”陈晓嫒一边咳嗽一边奔跑，烟雾烧得人喉咙发疼。
【请时刻关注陈晓嫒的动向。】
【0：我会的。】
“好，灭火器大概在什么位置？”零的眼睛追随着陈晓嫒的背影，在她脚下生成的世界中快速奔跑。
……
天光上下流泻，在虚空与深渊之间勾勒出焕丽的极光。
无数能量在此交汇，升腾与陨落无尽循环，至高的权能如冠冕般摇曳闪现。
那是这个世界在呼唤生与灭的孕育，是洪荒中的卵石在渴望诞生。
能量层级过低的存在，譬如大部分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中如蜉蝣一般脆弱。它们不会在生的力量中彻底灭亡，却无法在源泉流淌时做出任何动作，哪怕是睁眼旁观。
但魔鬼不一样，它是深渊的孩子，连身上的脐带都未曾褪去。
辛娜雅并不在乎人类对她的分类和排名，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攀爬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她未能孕育权能，毕竟她连概念的边缘都没摸到，更别说构筑权能仪式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辛娜雅完全没有和权能相关的天赋，毕竟所有的魔鬼都有“猎杀”的本能。
辛娜雅在天光的螺旋中睁开眼，金色的发丝在无风的辐射能中剧烈飘扬，一双翡翠色眼眸燃起幽火，渴望地四处游荡。
“陈……晓……嫒。”
每一个字都如同箴言，神之名在空间中回响。
在【今天】开始之前，辛娜雅一直想通过篡夺的方式获取权能，得到最终跃升。
毕竟她知道自己和权能之间隔了一道天堑，不光需要累积数千年、上万年的经验，还需要一些玄而又玄的机缘与最沉浸的思考。
然而【今天】赋予了她那道机缘。
自然是陈晓嫒，只会是陈晓嫒。
魔鬼没有归零，她依然记得幻境……不，记得回忆中的点点滴滴，那是她真实的经历。
那属于人类辛娜雅的人生对人类辛娜雅来说并无意义，唯有最后的时光熠熠生辉。可这样的经历对魔鬼辛娜雅来说却价值非凡。
她依然算不上理解人类，却理解了“自己”的那份孤独与绝望。自私自利的魔鬼终于被迫共情，同时也产生了与之相对的，更为强烈的——欲。望。
“陈晓嫒……”辛娜雅触碰着自己的嘴唇，渴求回味热血涌入咽喉时的甜蜜。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是报仇雪恨的快意吗。不足够，远远不足够。
我恨你。
我毫无疑问的、深深的恨着你。这份恨意一直焚烧着我的四肢百骸，在得到报偿前绝对无法停息。
但是我心里的感情真的只有恨吗。
命运本该如此。魔鬼没有感情，就算高度人格化也只有跃升的本能、贪欲与怨憎。
我寻求你，因为你身上有我跃升的可能。我渴望你，如果能饱饮你的鲜血，我甚至愿意直面死亡。
我如此憎恶你，憎恶到无法逃离。
辛娜雅的手摸索到心口，感受核心跃动的温度。她突然开始恐惧：我的贪婪、怨恨、恐惧……就连本能都和你有关。
这些已经无法概括我所拥有的感情，所以我现在对你抱有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你对我下了毒，你用你的能力扭曲了我的核心！
你太卑鄙了！陈晓嫒——
在【今天】结束以后，魔鬼依然无法触碰到权能等级的力量。她会回落到一个更安全，更方便未来再次跃升的层级。
但【今天】还未结束！
辛娜雅的情绪陡然高涨，周围的金色螺旋被她的意志所缚，拖曳着卷入核心。
她浸泡于能量之海，被海水推动着跃升，隐约碰触到属于猎杀的法则，哪怕仅仅是最边边角角的碎屑。
撕啦——
核心表面裂开一条缝隙，和魔鬼同时睁开翠绿色的眼瞳。
它看到了。
祂看到了。
她看到了……看到了天地间无数条纺线。
命运？不，这些猩红的纺线并不是命运的连锁，而是与猎杀有关的，生物与生物之间的杀意。
她第一时间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胸口，核心处果然缠缠绵绵地连着好几条红线。
想猎杀魔鬼的深渊生物与人类不计其数，从线条稀疏的数目来看，大概会综合考量杀意的含量与实现的可能性。
有一根线条链接天空，正在快速移动。
辛娜雅仰起头，一辆列车轰然开动。它行驶在螺旋的轨道上，在无穷无尽的海洋中反复逡巡，寻找那破局的裂隙。
列车？不，大概是她，那个叫做“岚”的存在。
那剩下的几根里一定有一根属于陈晓嫒吧。
辛娜雅欣喜地扬起唇角，这一刻她的眼神妩媚如丝，仿佛一位正在聆听暗恋者对自己告白的少女。
魔鬼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指按住线条，体会彼端传来的感情。
她是如此珍惜这次机会，毕竟等今日结束，就再也无法这么方便地碰触陈晓嫒的真心了。
她忽略那些浮毛般的线条，细细捻动较为结实的几根红线。
如果她是人类，真不知道要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多血海深仇。不过对于魔鬼来说，这些血债实在是毛毛雨啦。
这条是……哦，那个同族？怎么感觉有两道杀意混在一起。
这条应该是谁来着？一般路过的杂鱼吧。
这条是使徒。啧，人类的造物果然很憎恶我啊。
这条……嘶，好烫！可恶，是快要升格的家伙，不能碰。
等等，为什么靠近深渊的地方还有一条连接神位的。谁啊？我吃祂信徒吃太多了？
辛娜雅翻完所有足够结实的粗线，翻完粗线又翻细线，没找到任何一根和陈晓嫒有联系的。
不，不可能。
她感到心底出现了一块空洞：陈晓嫒一定是恨着我的！我和她经历了这么多，她怎么能不恨我？！
难道她喜欢我？
嘣。
按动线条的手指轻轻一颤，辛娜雅体会到了甜蜜的窃喜。
陈晓嫒总是和使徒在一起，那么只要沿着使徒的纺线就能追踪她的大致位置吧。
魔鬼闭上眼，在使徒的纺线上凝聚力量，扩散感知。
【陈晓嫒】
这个名字在她核心深处泛起纯金的波纹，模拟那份根本无法忘怀的波动。
【陈晓嫒】
辛娜雅呼唤着她的名字，终于在泛滥的海水里找到了那枚闪闪发光的星辰。
找到你了，陈晓嫒。
魔鬼扬起唇角，全心全意地轻轻触碰这枚“真心”的倒影。
这枚星辰流光溢彩，里面填满了——和辛娜雅没有任何关系的感情。
魔鬼的笑容浮现裂痕，她难以置信地摸索，想要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在意。
可是没有，没有爱，没有喜欢，也没有杀意。
她对她没有任何激烈的情感。
“……”辛娜雅瞪着眼睛垂下手，双唇嗫嚅：“陈晓嫒？”
我对你怀着怎样的感情，还有、还有现在胸口要满溢出来的痛苦——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啊？！
“陈晓嫒——”
第190章 夺还
“陈晓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辛娜雅目眦欲裂。她朝着虚空伸出手，能量大量溢散，向四面八方延伸。它们汇聚成螺旋，与周围的金色螺旋一起向着唯一的点位倾倒，彷如朝拜。
那是仪式的最中心，是神明即将诞生或陨落的终点。
它就像一颗过于沉重的铁球砸在织网之上，将天地间所有的经纬线全部压倒，塑造出漏斗般的底面，让一切力量自动汇聚。
行于轨道之上的列车穿透风暴，随着惯性向终点驶去。
“嘶……”暴风撕裂了辛娜雅的脸皮，她舔舔嘴角的液体，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猩红的线条在胸口摇曳，牵绊着虚空中的仇怨。
同族姑且不论，岚和使徒都对我暗含杀意。她们都要去找陈晓嫒，要是我贸然跟过去肯定凶多吉少。
篡夺是魔鬼的能力也是本能，权能更是比能源石高阶不知道多少倍的跃升之物。光芒流溢的点位比任何磁石的吸引力都要大，能够勾起最深层次的贪婪与欲念。
【快来啊，快来吧，你何必违抗你的心！】
然而理性与感情却在此刻与本能相悖，魔鬼居然产生了理性与感情。
辛娜雅颤抖着捂住胸口，感受核心高涨的情绪。
归零赋予它人类的心脏，陈晓嫒迫使她了解人类的思维，孕育虚实权能的仪式又让她亲身体验了成为人类的人生。
什么样的生命可以称为人类？
我不知道。
当我站在你身边时大概可以称为“人类”吧，陈晓嫒。
辛娜雅闭上眼，合上心之眼，猩红的线条一根根虚化，在她的感知之海中彻底消失。
你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她们。
哪怕短暂的拥有猎杀权能，如果不能追猎你那也毫无意义。
也许我在堕落，因为你而堕落，陈晓嫒。但那没关系，深渊之下仍是深渊，我会让你和我一起坠落。
她睁开眼再一次看向最沉重的点位，然后晃动视线，将周围景物全部扫入眼底。
光辉教会的骑士正踏着畸变的地块向着中心进军。不过他们的速度太慢了，别说和陈晓嫒争夺权能，就连阻止她加冕都做不到吧。
除非……
辛娜雅莫名一颤，她想到了那条链接深渊深处的红线：除非光辉教会的光辉主动出手。这一切都在祂的算计中么？所以才想除掉碍事的我。
“啧。”她不爽地咬住牙齿，内心深处有种隐秘的渴望。她希望陈晓嫒不要成功，不要成为神明。
是畏惧吗？也许吧。畏惧仇人过于强大，强大到她无法匹敌的地步。但更多的是“不希望你现在离开”。
我想和你一起跃升到至高的位置，只有我和你与其它生命是不一样的，那样才对。
辛娜雅并不畏惧陈晓嫒在成神后立刻对付她，因为……她忍耐着心中的痛楚，向远离终点的方向走去。
因为你对我毫不在意。
我恨你，陈晓嫒。
我更恨你了，陈晓嫒。
在所有人朝着陈晓嫒，朝着权能奔去的那一刻，辛娜雅背道而驰。
逆着能量流的行走很吃力，违背本能的惩罚让核心龟裂，远离心之所向的感情则远超任何鞭笞，但她别无选择。
为了活下去，为了和陈晓嫒在久远或短暂的未来再次相遇。
……
陈晓嫒沿着走廊狂奔，头痛欲裂。
走廊里到处都是漆黑的浓烟，呛得人心肺酸疼，连鼻腔里的氧气都呼吸不够，快要窒息了。
“咳咳、呕。”
她干呕两声，嘴角的水渍蒸发在高温中，发梢发出滋啦啦的焦灼声。
细嫩的脸皮与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滚烫的空气撩动，激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但陈晓嫒没有放慢脚步，不管在黑暗中摔倒多少次，她都立刻爬起来，循着记忆里的位置跑向主卧。
【我一定要救出晓彤和妈妈】
这份意志过于强烈，以至于残留的梦境就像泡沫一样消散，再也不见影踪。
咚！
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门上，反而露出一抹喜色：太好了，就是这里。整个一楼就数主卧有这么大一扇门。
“妈！妈妈！”
陈晓嫒抬起手咚咚砸门。门板滚滚发烫，感觉里面就是着火点？！
零紧跟着撞在门上，转过肩膀说：“走廊里没有灭火器，水龙头出不了水。”
她刚刚先跑去陈晓嫒潜意识里的浴室，可周围奔涌的能量过于狂暴。
权能雏形正在升腾，连归零也做不到心想事成。
也许归零、或者说陈晓嫒的潜意识也觉得这里应该被燃烧殆尽吧。
“可恶！偏偏是这种时候……他们到底要怎么样啊！”陈晓嫒用力捶打门板，手掌被烫出一连串燎泡。
梁叔和家里的佣人不可能不准备灭火器，这是蓄意谋杀！
哪怕没有徐蛇的示警，她也知道嫌疑人唯有“一人”，或者说唯有陈家那群豺狼！
你们为了钱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妈妈只有一两年的生命，你们却想活生生烧死她……不，也许不止是妈妈。
陈晓嫒用手使劲掰动烙铁般的门把：他们想靠这场意外把她和晓彤一并除去，所以才会等她进门后才动手啊——
强烈的悔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我没有那么愚蠢，没有被徐蛇或者随便谁的计谋哄骗回家的话，陈家反而会因为有只“老鼠”躲在大学里而不敢动手。
偏偏我回家了，我真是蠢货！
“晓嫒，你先让开！”
陈晓嫒没有反应，魔怔般的拼命拍打门板。零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然后一脚踹上房门。
铛啷。
剧烈的响声轰然响起。
但是这扇门太大、太沉重了，只是微微颤动。
巨大的房门在陈晓嫒“眼中”难以撼动，而如果纠结它的实质，正在不断跃升的权能雏形根本不是一个可以撼动的东西。
“啊、啊啊……”陈晓嫒哑着嗓子扑过去：“妈妈！妈妈！”
下一秒，门内终于传来不太清晰的回应。
“小爱，你快逃吧，我已经没救了。”
【“小爱，仪式已经失败了，你去外面汲取能量吧。”】
“妈，你在里面？！我这就过来！”房门锲而不舍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陈云舒轻轻叹息：“宝贝，陈家和我都是腐朽之物，你还有大好未来，不要陪我死在这里呀。”【“宝贝，异噬之蛇不会再孵化出完美的蛇了，你还有成长的可能，不要消磨在这里呀。”】
想要同时诞生创与灭，虚与实的权能实在太过困难，仪式未能形成循环反而被打破了。自此再也不可能诞生出混合二者的完美神明，反倒是陈晓嫒仍然保有与创生关联的归零。
为女儿所做的打算化为乌有，但作为母亲，她依然希望女儿可以顺顺利利成长，哪怕未来的旅途不再有人为她开辟坦途。
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吧。
陈云舒笑着说：“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们长大了。”
晓彤将随我沉入深渊，化为星核的一部分。而你，我珍爱的女儿，你将走上一条充满荆棘却仍有希望的道路。
咚、咚咚、咚咚！
陈晓嫒继续踢踹房门，捡起隔壁的椅子拼命摔打门锁，哪怕火焰的温度越来越高也毫不在意。
妈妈就在门对面，我怎么样都不会放弃！
在她和零陷入焦灼之时，一道苍白的光芒陡然划过两人，狠狠击打在门锁上。
铛——
一把斧头从门锁劈到门板，划开一大块裂痕。
陈晓嫒猛然回头，拿着斧头的人冲她点点头，甩起斧头用力砍下。
噼啪。
这一下十足十地砸在缝隙中，敲开一大片毛刺碎片。
岚咬了咬舌头，第三次甩起手臂：“爱，让开点。”
零眼疾手快地扯住晓嫒，她们的眸中映入斧头与火焰的反光，它如雷霆般破开门板，一劈两半。
陈晓嫒迫不及待地推开学姐的怀抱，踏着一地碎片闯进烟尘弥漫的卧室。
热浪滔滔而来，连发丝都在燃烧。
但她毫不在意，执着地扑向床铺——啪莎，一大卷帷幕不堪重负地碎裂、坠落，扬起一阵火光。
陈云舒就躺在烈焰燃烧的床铺中心，她的身体已然腾起窸窸窣窣的火苗。
“妈妈——”
陈晓嫒凄厉地尖叫，她探出手又无力地垂下：如果只是烫伤可能还有救，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就钉在陈云舒的左胸，洇出一大片血渍。
原来那些人是先杀人再放火，根本没有给妈妈任何逃生的机会……
“到底、到底是谁干的。”陈晓嫒咬着嘴唇，血液一滴一滴滑落：“到底是谁伤的你……”
陈云舒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我本来就时日无多，没事的，咳咳咳。”
她嘴角挂下血丝笑着说：“你也别带走晓彤了，让她陪我吧。这孩子身体太过残缺，那些财产就全部留给你。别犯傻，不要都留给学校或者无关的人，别人都有别人的生活。”
【“你也别带走晓彤了，让她陪我吧。毕竟仪式失败，她的再次降生会有更多残缺，不如把力量全部转让给你。傻孩子，不要什么都留给教会啊，他们有自己的神明。”】
母亲的声音有气无力，陈晓嫒跌坐在床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
可是听到“晓彤”的名字后，她的眼睛倏忽一亮，挣扎着反驳：“对，还有晓彤，我一定要把晓彤救出去！”
而且妈妈在说什么呀？晓彤明明只有腿上那一点残疾。她只是身体比较虚弱，以后还是能好好上学，好好生活的。
幻境在少女的祈愿中融于现实，连带记忆与命运。
因果就此改写。
滋啦，滋啦啦。
仪式终点的陈晓嫒已然做出*选择。她拒绝接受异噬之蛇的权柄，她要带走晓彤，带走她宝贵的妹妹。
无数道螺旋扭曲、融合、交织成细小的光之蛇。
权能雏形分裂降格，淋淋漓漓地浇筑在新生的肢体之上：那是一位大约9岁，身材纤细的可爱女孩，一头纯黑的发丝流泻在地板上。
她睁开眼，双瞳璀璨如金。
陈晓嫒摸索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卧室旁边的通道跑去。
咚咚。
猫儿似的声音从幼儿房响起，随后门开了。
“姐姐。”妹妹倚靠在摇篮边，向着全世界最信赖的人伸出小手。
“晓彤！”陈晓嫒无视了那个狭小又封闭的摇篮，一把抱住妹妹娇小的身体，一下子没能抱动。
也是，晓彤是大孩子了。
她抽泣着说：“我们走吧，快点离开这里！”
“好。”晓彤眼里没有一丝阴霾，她甚至笑了起来，彷如初生的羊羔般天真纯洁。
哗啦！
火焰沿着通道烧进房间，零及时关门，岚姐抬起摇篮使劲砸在窗户上，哗啦啦砸碎一地玻璃。
轰轰，轰轰。
火焰之外响起螺旋桨的声音，陈晓嫒拖着妹妹跑到窗台边，看到一辆直升机正在不远处刷刷起飞。
陈家——是逃跑的杀手！
她一脚踩上窗台，朝着天空大声嘶吼：“我一定会——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