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次日一早便听到房门被人敲响,云行翻身下床,掀开自己那半被子,往卫轶的头顶盖了盖,而后又将那团被子堆成一堆。卫轶无意识挣扎一下,她按住他,又伸手去调整被子的轮廓,尽量让人看不出里头还睡了一个人来。
她去开门,这次敲门的又是位陌生青年,他手中端着餐盘,身上的装束让人一眼便知道他是来送早饭。
云行咋舌,心想这里的待遇一天比一天更上一层楼,青年对她说了声早安,她点头,微微弯腰接过,青年行礼,转身要再推动身后的餐车,云行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饭菜,开口将他截住:“能再给我一份吗?”
那人回过头来, 云行重复一遍:“我有点饿, 麻烦再给我一份吧。”
她一手端一份饭菜,用脚勾住门轻轻关上,房间里的家具一应俱全,有墙壁和隔断将它分隔开,像是套间,但又能在任何一处看清内部整个空间的样貌,她将餐盘摆上桌子,叫卫轶过来吃,卫轶原本被埋在被子里,闻言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有点翘,从面色上倒是看得出昨晚睡得还不错。
云行坐下来,先尝了一小口,嚼嚼咽下去,摇头对他感叹:“我的天,你家待遇真好。咱们杀完人回去走宅斗路线怎么样,我支持你当新家主,然后你让人给我弄这么一间屋子,早中晚送饭就行。”
卫轶拉过椅子,椅背上还有他昨晚随手扔过来的外套,他拿起来,想了想也一并丢到地上,和云行那件旧裤子叠在一起,他坐下来:“我?”
云行:“那我?”
“你想得美。”餐盘里配了些切好的水果,他拿起一片在,盘子中不知道沾上什么酱,把它塞到云行嘴巴里,“吃你的,吃饭还这么多话。”
云行还真是好久没吃过这种摆盘精致味道也好的食物,她吃得快,吃完就立刻受本能驱使一般重新回床上躺下,这情景很难得,即使是在她大学里也不太常有这样休闲的时刻。身下压的是八百年没睡过的软床,她翻个身,同样对此倍感珍惜,甚至暗中考虑过走的时候能不能把这床一并带走。
外头静悄悄的,关上窗户就听不到外面佣人们早起活动的声音,她闭着眼睛休息,不久卫轶也走过来,坐到她旁边,倚靠着床头,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阳光很好,有些微风吹过,将树上的叶子吹得随那些纤细的枝干轻摇,他手轻轻爬上云行的衣角,看她闭着眼睛,就不太使力的拽了拽,云行懒洋洋哼了一声,卫轶又扯扯她,好像有心事似的,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真的阳痿啊?”
云行又嗯嗯,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我没。”
“哦。”卫轶放开手,又扭回头去。
云行作为女性的一生头一次接收到这样的质疑,但也知道做alpha的后半生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质疑,她在床上盘腿坐起来,想解释,但卫轶歪着头看外面,她又不知道怎么说,嘴里挤了挤,还是就挤出刚才那两个字:“……我没。”
卫轶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又按回床上去,不住点头表示相信:“你别激动。”
“天杀的我没激动。”云行有点绷不住了,“我……苍天。”
卫轶跟着她躺下,手掌轻握成拳,抵在嘴巴上咳了一声,把眼睛撇开不看她,然后又搂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嘴角,云行没被安抚到,只觉得这不对味儿,这一套连招简直把对她的怜悯写到脸上。
“其实可以……”卫轶说话声音轻轻的,他凑到云行耳朵边说话,“可以轻轻切一下,然后我帮你复原,复原后就是完好的了。”
“这是什么鬼办法,”云行惊恐,向后拱了拱,“我怎么觉得先不论□□,治疗之后首先灵魂就残缺掉了。”
卫轶眨眼:“那你可以不要看着……或者你睡着之后我悄悄的?不让你知道。”
云行:“不要,等等,我没病,你等一下,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云行:“你别靠近我,苍天。”
她被卫轶看的浑身发毛,卫轶反复回忆了一下,觉得她现在的反应也不似是硬撑作假,点点头,意思是姑且放过她。
云行小心道:“少爷你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
“相信你,”她背后紧贴着床沿,卫轶把她拉回来,省的她待会儿滚到地上去,“但信任你的期限只到我下次易感期。”
云行诚恳:“我好好补习。”
卫轶:“?你到哪去补习?”
云行意识到不对,再说下去可能会从两个方向完蛋,她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几乎要立刻出家以证清白。
北城没有这些宗教信仰,但这些手势意外的通用,卫轶去拨她的手,还没再打闹起来,房门就又被人敲响。
卫轶嘴巴里“啧”了一声,眼睛看向门口,眼神中隐隐透出点烦躁来,他光着脚,踢踢云行的屁股,拽着被子呼啦一下将自己又从头蒙起来。
云行下床,猜测是佣人想来收餐盘,于是端着两个盘子走到门口去,打开门却又见到昨天那个小裁缝,他行礼,咧嘴笑道:“女士日安。”
他拿着一套挺繁复的衣服,云行一手端着吃干净的餐盘,一手将衣服接过来,有些尴尬,对他点头:“呃…你也日安,你动作真快。”
他又笑,对云行道:“请试一试吧,看看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
他说着就要跟云行向内走,刚刚进到门内的走廊,便被云行伸手拦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去换好再给你看可以吗。”
这个要求当然是合理的,许多猎人都不太能接受他的帮助,青年甩了甩脑后的小辫子:“当然,那我先将衣服给另一位女士送去。”
云行抬手送他出门,卫轶从被子里伸出脑袋来,她先老实的放下盘子,这才带着那套新衣服过来。
卫轶向她勾勾手:“让我看看。”
那套衣服又是不中不西的款式,在这个世界常见,但也还挺有特色,云行将它们一件件展开,她之前买了不少新衣新裤,但从没选过这么复杂的,看着简直比中世纪画上的那些还要还要麻烦,她按照直觉将它们从里到外分出来,最里面是一个袖子设计复杂的修身衬衣,接着两件好像是马甲,又有一长一短两件外套——长的也有可能是披风,她手指轻轻捻了捻布料,咋舌:“幸亏都薄,不然我可能会热死。”
卫轶也哼哼,似乎对这身衣服不太满意:“土狗穿花衫。”
云行抬头“嗯?”了一声,卫轶伸手给她整了整衣服:“说他们,不是说你。”
他帮云行将这套衣服穿好,云行抬抬胳膊,踢踢腿,对着他转了一圈,尺码做的很准,也没有不合身的地方,云行没摸出来材料用的是什么,不过她身上的衣服穿的一层套一层,竟也没觉得行动受到束缚。
再走出去,那小裁缝正站在鱼亚的门前,鱼亚似乎也同样拒绝了他入内服务,青年就这样在外头站着安静地等她们换好出来。
“哎呀,”云行穿的妥帖,他伸手,没找到需要再收拾的地方,就仔细地为她检查起来,“能麻烦您转个身吗?”
确实处处合身,腰身、肩膀、布料花纹的对接,甚至扣缝的大小都做的合适,青年叉腰,说道:“很适合您。”
鱼亚刚好打开门,她身上的衣服与云行大体相像,云行就干脆在门口,又看了一遍青年来回指挥鱼亚做她刚才那些步骤,这衣服同样做的合身,鱼亚似乎很适合穿这样繁复的套装,她为自己整理袖口,看着像是一位领主似的。
青年带着自己的工具包,十分满意的离开,走之前向二人说了让她们稍后去四楼右侧某室的嘱托,这嘱托似乎不是卫家那个小少爷下的,而是来自于他们第一天见到的那位白头猎人,云行向鱼亚挤眼睛,抵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自己的房间里。
走进屋子关上门,鱼亚就看见卫轶懒懒散散的靠着床头发呆,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见到他在云行的房间里,但或许是因为一旁没收拾的枕头被子,也或许是因为云行换新衣丢了一地的衣服,她总觉得这次气氛有点不同往常。
好像没闻到什么信息素的味道,她心里估量了一下是进去尴尬还是重新走出去尴尬,还没做决定,卫轶就从床上下来,方才懒洋洋的气质不见踪影。
他们又换了张木质的长桌围着坐下,书架上准备了纸笔,他将这些都摆在桌案上,直奔主题:“好了,来确认一下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吧。”
第52章
她们现在穿戴的整齐,没去见她们的雇主,反而先去找了她们的同事。似乎大多数猎人都住在这楼的四层,她们向走廊的右侧走,见其中一个房门是打开的,往那里面看,发现里面住的人昨天也见过,看着有些面善。
敲门、开门、再进门,白头的猎人引她们入内,云行毫不遮掩地随意打量室内,发现这种长期合同工的住所与她这种临时工与的房间没什么差别。
这人不太注意收拾,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堆在他茶桌上,没记错的话这些人应该和她们一样才在这里住了一晚,这么多东西堆在那儿,云行都疑惑他是从哪弄出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破烂。
见云行向他茶桌上看,那人也觉得有些丢人:“是琼文闹起来弄坏了些东西。”
云行“啊”一声,随口编瞎话道:“哦哦,不好意思,就是觉得堆得蛮有童趣。”
猎人为二人拉开凳子,这里也和她们方才在云行的房间里待的位置一样,周围有书架围着,是个小书房,白发的猎人最后也坐下,自我介绍道:“我们上次也见过面,相信你们还记得我,我叫做廖应旗,是那位小少爷的看护人,这次是想拜托二位暂时接替我的职务。”
“可以询问您的等级吗?”云行点头,她托着脸,似乎比起那位小雇主,她对廖应旗本人更感兴趣些。
廖应旗对此并不隐瞒,直说道:“我是A级的木灵。”
云行有点惊讶:“卫家真是阔气,那位小少爷是生灵吗?一位A级的护卫离开竟然还要再补上两个猎人。”
“唔,并不是的,”廖应旗道,“按理说确实是不需要的,不过琼文比较喜欢热闹,走的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我与白间从今天起会被暂时调离,他对此不太高兴,便想有新的护卫——你瞧,很幸运,恰好就在公社碰见二位。”
云行与鱼亚这时候都表现的很上道,“嗯嗯”两声表示理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廖应旗说:“其实也没有太多需要嘱咐的,我会给你们琼文这些天的时间安排做参考——啊,忘记说了,就是昨天你们见到的那位,他的名字是卫琼文,是这一代家主的第八个孩子。”
“小孩子偶尔会有些吵闹,被惯得骄纵了一点,倒是也没多大的坏心思,相信两位也愿意稍作忍让。”他拿出了一个羊皮作封面的册子,应该是个笔记本,将这个册子推到鱼亚二人面前,鱼亚接过来,向他示意一下,廖应旗点头,她这才拿到手里翻看。
云行坐在她左边,将头凑过来些看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的东西事无巨细,连卫琼文某天几时吃饭、吃了什么、什么时候拜访了什么人、看了什么书…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他记录下来,云行沉默,心说我姥姥照顾我都没照顾成这样,再看向头发发白坐在那里的廖应旗,怀疑他嘴里的“有点吵闹”“有点娇纵”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真不知道卫家从哪请来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才。她又低下头看笔记,感觉像以前在网上看宝妈育儿帖,里头透露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母爱还是父爱的东西多的有点爆棚。
看得出这本册子被用的时间还不长,上面的笔迹还很新,只用了薄薄不到十页,她们很快看完了,鱼亚不经意将本子举起来,正好挡住二人的脸,她们对视,云行撇嘴,鱼亚也撇嘴,然后鱼亚将本子放下,递还给他。
——确实有参考价值,但不多。
里头尽是些吃饭喝水的日常,云行大致能看出这位少爷的活动包括哪些,但这些每天固定的活动都安排的都很随意,时间不一,偶尔又夹杂上些马术、插花一类的项目,同样没什么规律,似乎是按心情去做的。
“您真的很用心,”鱼亚说,“这些天里我们也同样需要像您这样贴身跟随吗,我看这是……从早到晚您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你们甚至一同用餐,偶尔还会等到他睡着?”
廖应旗语气温和:“我们的报酬是值得您这样做的。”
鱼亚心说那也确实,她又问道:“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并不是保护他,而是陪那位逛花园、看书,以及偶尔端茶倒水?”
“这个嘛,要看琼文的安排,”廖应旗又说,“若是不出意外,今晚还有一个宴会需要二位跟随出席。”
他从鱼亚手里拿回那本册子来,又零零碎碎对她们说了些别的,最后又想了想,觉得已经差不多,便很随意地与二人聊起来:“昨天听两位说来自边界区,我还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你们到这里来想必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是不是平时的风物会与这里有些不同?”
鱼亚点头:“是花了不少时间,但我不觉得变化太大,无非是外头没有里面这样密集的家族。”
“怎么会想到来贝叶区?”廖应旗有些渴,便去倒了些茶来,自己面前摆了一杯,剩下两杯各自推到二人面前,“我们昨天才到贝叶区,感觉并没什么有趣的地方,为什么云游要向这边走呢,边界区到东西两城应该都还算方便吧。”
云行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随口道:“我们想看看世界最北面是什么样子。”
廖应旗听了觉得有些惊讶,而后很快调整了表情,他笑道:“年轻人果然有活力,是该这样的,猎人最初设立的本质就是探索未知。”
他分明和姜文翼一样只是个中年人,说起话来却好像已经上了年纪,云行猜是养孩子养的,要让她天天花那么多时间去满足臭小孩的愿望,她得比他老的更快。
廖应旗说起照顾小孩便有些絮叨,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时间便快要到中午时分,外面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钟声,他向外看了眼天色,这才站起来,终于结束这段漫长的话题。他又将二人送出门:“琼文有些闹脾气,不愿意见我,早餐也没吃,估计要在房间待到午饭时。”
他为二人指了卫琼文的房间,向她们挥手,自己则转身顺楼梯上了楼。
云行二人目送他离开,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互相看看,都觉得有点无语。
鱼亚说:“还以为是安排巡逻守卫的时间,结果是全职,来教我们怎么当新手老妈的。”
云行闭眼:“我满月前家里看我都没他看的细。”
“A级的木灵,”鱼亚咋舌,她又向楼梯看了眼,“这人真是细致的叫人觉得龟毛,不过也不算是全无收获,你记下方才笔记上的东西了吗?”
“记个大概。”云行道。
卫琼文的房间不在四楼,她们延阶梯向上,上层的房间要少些,走廊中也多了些来来往往的佣人。此刻卫琼文的房门紧闭着,门框上镶着黄澄澄的铜丝和小块的银饰,她们敲门,门内无人应答,但很快就有一个女性的beta将房门打开。
卫琼文躺在沙发里看书,听到声音向门口瞥了一眼,见是她们两个,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随口吩咐道:“倒杯茶来。”
云行还真没伺候过人,她刚回身把门关上,闻言觉得有点怪。
我吗?她和鱼亚对视,用手沉默地一指自己。
鱼亚停顿,摇头。
上层的房间比她们住的地方宽敞得多,卫琼文随意地躺着,屋子里除了她们,还有两人侍立在旁,似乎也是昨晚跟随他出去的人。
那两个人没动手的意思,鱼亚就伸手去碰桌上的茶壶,手还没摸到把手,那壶就颤了几下,“砰”一声自己爆开。
鱼亚反应向来很快,她向后退一步,原本热水溅不到她身上,偏偏爆裂开的水在空中拐了个弯,还是尽数浇上她大腿和膝盖。
“让你倒了吗,”卫琼文一只手卷着书,斜乜她一眼,又稍微坐起身来,对云行微抬下巴,同样没正眼瞧她,说道,“让她来。”
鱼亚闭眼,吐气,感觉太阳穴上有根青筋在跳,勉强靠修养撑住表情。云行也闭眼,房间明处好像没有其他的茶具,她说:“好,有其他壶吗?”
卫琼文不理她,方才给她们开门的女beta又开口:“先清理干净地面吧。”
天杀的不是当妈,她俩是给封建家族当儿媳妇来了。
云行在心里骂他,懒得再去找清扫的工具——就算有估计也不放在少爷屋里,索性蹲下来粗粗捡了那些稍大的碎片,摆在桌子上。地上是厚重的羊毛地毯,她站起来,脚上踩了一小团火,抿了抿,将毯子上的水烧个半干,小碎片也随着被她一起踩进缝隙里。
“行。”她说,“有其他壶吗?”
于是终于另外一个人领她去了侧面一个小间,那女beta则指挥鱼亚站到门边,不久云行重新抱着个精巧的壶出来,这回是个银的,云行不觉得这狗小孩的水灵能厉害到将银壶也捅穿。
茶水倒在同样精巧的银杯里,云行递过去,卫琼文矜持地看了眼,接过来没喝,随意放在沙发的靠背上,指挥云行去窗边站着,用书挡着脸,翘着腿继续看起来。
第53章
和死小孩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云行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破事,看着个书就指东指西,更不知道房间里另外那两个人是怎么个情况,卫琼文皱皱眉头他们都知道这狗小孩想要什么。她站在窗边,她盯着上方的天花板,大脑放空,突然想起这个要是用她妈妈的话来说,就是撅起屁股那俩人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味儿的屁。
好奇怪,她以前拼命回忆自己的社会关系也没想起来什么,这下脑子里倒是水到渠成一样冒出这么个想法来,她眼睛缓缓向下看,一直看到卫琼文的头顶,心想估计这就和“找不着的东西都会在你不需要的时候重新出现”是一样的道理。
卫琼文的一天过的相当悠闲, 看书、吃饭、赏花、在花园喝云行泡的烫嘴的茶,被烫到, 大发脾气。
云行本以为她们俩这次是要认命当小媳妇的,这时才突然发现她作为A级竟然还是受到了优待,她端了杯滚烫的茶给他,卫琼文也只敢把杯子摔在她脚边,而不是直接将水泼到她身上。
她貌似恭敬地低头, 虚心听他指教,脚上却无所谓地蹭蹭被水溅湿的裤脚。
如果不是廖应旗上午对她们絮絮叨叨,她根本不会把卫琼文归类到小孩的范围里,他分明是个青年人,和卫轶长得很像,无论眉眼还是嘴巴,甚至两人连身形都差不多,只是他更白,一看就是没吹过风的颜色,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他现在气得要死,站在她面前一叠声地骂,云行撇嘴,心想太白了也不好看,首先这肤色就完全不如卫轶健康。
兴许是云行一直表现得很恭顺,他骂完了坐回椅子上,觉得没撒完气,又向她脚边丢了个茶杯,云行也没躲,茶杯在她脚边碎开,一些小碎片掉到她鞋面上。
他确实有些跋扈,但可不像廖应旗说的喜欢热闹,即使出门也都是专挑没人的地方去,害的云行二人跟了大半天也没得到有用的消息。
——她可算知道廖应旗为什么连他与外人交谈都能记下来了,合着是欣慰孩子的成长。
该庆幸还有一个宴会,那或许会是她们今天最大的情报来源,只不过宴会在晚上,她麻木地捏捏脖子,还不到傍晚就觉得有点不行了。论起穿越以来她吃过的苦,第一名是她在中城,第二名就在这个卫琼文周身五米的范围内,前者累身,后者身心俱疲。
“你记得他们给多少钱吗?”云行悄声问鱼亚,她伸出手指比了个数,“说至少有十个金币。”
鱼亚点头,云行说:“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视金钱如粪土。”
鱼亚也小声:“同意,这个金钱就是纯粪土。”
主楼之后不远处有一个略凸起的小山坡,一栋好似教堂的建筑坐落在上面,它比主楼小些,建筑的风格却称得上金碧辉煌,此时已经有许多的佣人拿着各式的东西来来往往,宴会就在那里举行,他们正在布置场地。
卫琼文回去换了身衣服。他束了腰,身上丁零当啷挂满各种漂亮的装饰,他似乎不太期待这次聚会,换好衣服,刚平静没多久的心情就很明显又变得不太好。他领先众人一步走在前面,拉着脸,但也没像云行想的那么社恐,十分正常地与见到的人打招呼并相互问好。
也是,云行心想,能在公告大厅让所有人都听他指挥的人确实不像社恐的样子,估计就是单纯厌人。
他们踏进那栋建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只是一场招待远道而来的家人们的家宴,里面参加的客人彼此都熟得很,大厅内的音乐与美食中冒出一种很松弛的氛围来,完全不像云行想象中的宴会那样热烈。
卫琼文径直走进去,云行几人则跟在他身后,他与几个叔伯姨打了招呼,巡场npc似的逛了一圈。云行才头一次对他升起了一点敬佩,她想,这可真是个好大的、人丁兴旺的家族,记住这么多亲戚的名字对她这个独生子女政策之下三代单传的掌上明珠而言实在算是很大的挑战。
坏了。
云行又一愣,她摸摸自己的脸,家里就她一个孩子,这怎么办,她到这儿来,她家是不是要变成失独家庭。
卫琼文基本与他的家人打过了招呼,系统这次很给力,卫琼文一叫人,它就立马跟在后面爆出对方的能力与等级,大半圈逛下来,虽然对跟来的那些猎人的水平还太不清楚,那些卫家的人的等级却基本已经被她摸了个透。
她在心中给这些人排序,这么一大屋子人, A级没见到, B级三个, C级二十一个,还有两个人,或许是根本没有异能,也或许是实力太弱,系统懒得张嘴,就姑且排除出去不计入暗杀档案。
——所以俩人跟着来做什么的,凑热闹吗。
云行刚偷偷斜眼去看那两个人,卫琼文却“呼啦”一下站起来,他坐的椅子被他推的差点仰倒,身上的首饰也一阵摇摆乱响。
她被他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是又有一个高挑的黑发女性向这里走过来。那人一看就知道是卫家的人,而且大概率还是卫轶某个亲生姐妹。她身材很好,肩宽腰细腿长,走过来不显瘦弱,像个天然好衣架。云行还在看她,卫琼文却没去与那人打招呼,他脸色烂的像死了爹,把头扭过去,扭的虎虎生风,路过云行身边时还从鼻腔里发出“嗤”的一声。
云行见他的态度就知道来者绝大概率是个好人,她故意磨蹭了两下,却立刻被卫琼文瞪了,他上嘴唇轻掀,吐出个凉凉的“走”字。
“走什么。”那人的声音也传过来。
她端着一杯淡红色的饮料,路过云行身边,她与云行差不多高,站到卫琼文面前时他得仰着脸看她,于是当两人面对面对峙起来,不管是气势上还是从物理层面,卫琼文都是真·比她矮了一头。
那人晃了晃杯子:“真没礼貌,不来和姐姐打招呼?”
“滚。”卫琼文立刻礼貌地从嘴里咬出一个字来。
云行听得直想乐,这场景好熟,不久以前她才刚在卫轶和他姐身上见过。她心想,果然,卫轶没有丁点问题,他家里人都这样,子女不合就是老人无德,错显然在卫轶长辈身上。
卫琼文要走,转头却见云行竟然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不动了,气又更大了些,那个女人也稍微偏了下头看她,语气很平淡:“还在生气?这不是都找到其他守卫了么,现在还是一A三B看护你,甚至公社里还多给你补了几个猎人使唤,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卫琼文说:“是啊,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自己的领地上有A级的猎人都找不到,非要来抢别人的。估计你浑身上下唯有一张脸皮最有用,你拍拍你的头呢,看看是不是实心的,看看你的臭皮是不是已经长进你脑子里。”
他又看向云行,语气和眼神都很凶:“叫你走!”
“要走廖应旗的分明是母亲,你何必来找我撒气。”那个女人还是很平静,甚至好像觉得卫琼文方才说的话很好笑似的,“三名A级的猎人都在那里,凭什么你的护卫能例外?你是觉得你比生灵更珍惜,还是比我们能力更强大,你身上有哪样更值得家族派人来守护你?啊,不如我现在带你去见母亲,你去与她讲道理,让她赶紧把你的奶爸还回来伺候你。”
他们骂架的声音不大,在这个宴会的大厅里几乎无人在意,云行默默站到卫琼文的身后,和鱼亚一起竖着耳朵听。此刻女人的脸上什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云行走偷偷去看卫琼文,卫琼文可没那么好的涵养,他咬牙切齿,气的整张脸都泛起红晕。
女人将头发撩到耳后,很优雅地笑了笑:“当初就该将你和七弟的守卫换过来,真可惜,你是个没用的小废物,碍事的小东西。”
她将饮料喝下去,用一种很轻柔的姿态将空杯塞给云行:“他可不是什么好雇主,不如你们的合约结束之后同我一起留在贝叶区,嗯?”
她甚至对云行抛了个媚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系统又适时插口道:「木灵、金灵, B级。」
她与云行擦身而过,云行没闻到她身上信息素的气味,也没见到她脖子上有颈环的痕迹,便猜测刚才那人和卫琼文一样是个beta。
beta,她头脑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乱飘,所以这算不算是异性,她发现她在这个异世界好像异性缘还蛮好。
卫琼文脸还是气的发红,他从她手中拽过那只杯子,向远处狠狠地掷去,玻璃杯在地上碎裂开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云行眉头一跳,心说真就亲戚的命不是命,真是我的大哥,这鬼地方你也不怕砸着别人。
“你敢!”他瞪了云行一眼,而后气呼呼地迈开大步,想要离开这个大厅。
厅中无人阻拦他的行动,云行几人就只好又跟上他。今天的天气好得很,夜色之下有一只乌鸦站在低矮的树杈上,黑漆漆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紧盯着云行几人的步伐。
它张开翅膀,尖尖的鸟喙梳理起身上的羽毛,待云行走过树下,恰好有一根泛着金属色泽的的尾羽从上方落下。
云行抬头,脚下比旁人慢了几步,落到最后去。那鸟脑袋一歪,不着痕迹的落到她肩上。
“六楼正中,”云行压低声音,“直接到那里去。”
第54章
卫琼文走到属于他的楼层, 站在房间门口处,他好像余怒未消,所幸云行与鱼亚这回都突然变得非常狗腿, 不等他指挥,她们就一左一右站到门边, 为他缓缓推开了门。
房间中一直燃着灯火,他爱用些加香料的灯油,但这次一开门,却没闻到往常那样浓重的香。
正中央一扇窗户正敞开着,香料的味道徐徐散出去,外面凉爽的夜风灌进来,吹的窗帘微微摇晃。
“谁开的窗?”卫琼文又竖起眉毛来,那两个护卫跟随他一起进了卧室,也觉得有些诧异,微微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说道:“或许是风吹, 我们出门之前检查过房间的情况。”
云行与鱼亚不答话,她们落在最后,默默将门合起来,门扉关闭时听到“嘎达”一声落锁的声响。
卫琼文一脚踢在旁边高脚的玻璃桌上, 那桌子倒下来, 和上面摆的东西一起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一阵声响。两个猎人似乎都对他的情绪见怪不怪, 一人为他摘掉一些小首饰,帮他脱下外套,另一个猎人就去关窗户。
房间的灯火用的很多, 但再多小火苗聚在一起也不能像电灯那样明亮,这点光不足以让神经放松的猎人发现房间中沉默的入侵者。
白天那个指点云行去清理地面的女beta走到窗前,将两扇分开的窗户轻轻拉上。她又向周围去检查其他的窗,发现其中也有一两扇没被关好,被吹的有了些小小的缝隙留着。
这里是那个女人的地盘,她刚刚才让他们的小少爷大动肝火,于是猎人很清楚此刻该说什么样的话,她去合上窗户,随口抱怨道:“这里的风土和建筑可真差…… ”
她正站在窗帘旁边,窗帘是厚重垂地的料子,屋内的火光照不清这里,它微微摆动,褶皱里和地面上有漆黑深邃的影子。
那猎人转过身,背后的黑影猛然扩散,无害的绒布窗帘变成要吃人的恶兽,她瞬间汗毛直立,却在反应过来之前先看到亮白的刀刃从她胸口伸出。
滴答滴答,血液滴在地毯上,清理起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剩下的猎人手上还拿着卫琼文的外套,见变故陡生,他松手将衣服和小首饰丢到地上,能力还未凝聚,却被鱼亚从后方缠上来拧断了脖子。
他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房间里的灯熄灭了,黑暗笼罩住房间内的人,只有方才关上的窗户中透进月亮冷白的光,浓重的压迫感涌上来,淹没卫琼文四肢百骸。
他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眼睛还未适应骤然变黑的环境,便觉得似乎有人靠近了他的身侧。
“你们干什么!是谁!”他从未遭受过如此危急的时刻,心慌,嗓子梗着,却大叫起来, “我是……唔!”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嘘,轻声。”
他瞳孔骤缩,动作僵硬,难以置信地侧过头去,微弱的光线映出一张熟悉的脸,于是他更加害怕,锋利的刀尖抵着他的后背,他的心脏快要在喉咙里爆炸开。
“你唔……唔!!唔!”
云行去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确认已经隔绝一切外面的视线,这才一打响指,房间里的灯齐刷刷重新亮起来。
卫琼文被反缚住,狼狈地倒在地上,卫轶拍拍手,坐上他的沙发,顺手拿起靠背上的茶杯,见里面还有已经放凉的茶,嫌弃的撇撇嘴,丢在他脚边。
区区不到一天云行就快被这个扔茶杯的动作搞成PSD,她不动声色地捏捏鼻梁,心说好好好,亲生兄弟。
卫琼文的嘴里堵着自己的外衣,卫轶下手挺重,云行怕他把人堵的窒息,又蹲下去给他往外抽了一点,卫琼文干呕一下,眼眶红红的,蓄着一堆眼泪。
云行抬头问卫轶:“你要留着他?”
卫轶没回答,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向卫琼文一挑眉毛:“能安静了吗?”
卫琼文点头,泪眼婆娑。
于是云行又蹲下去,把他那件外套从嘴里扯出来,他抽噎几下,眼神怨毒地看她,小声说道:“你们是他的人……”
“诶~”云行被他的不爽给爽到,笑眯眯吓唬他道,“是诶~再瞪我把你眼睛挖了,狗小孩。”
鱼亚也坐到沙发上,补充:“毒哑了再挖。”
云行:“听到没?”
卫琼文开始掉眼泪。
然后他们谁都不管他了。他们开始说起正事,卫轶问道:“今天怎么样?”
鱼亚道:“你说的那三个A级猎人似乎都被你的母亲征用了,今天他们——包括你母亲在内,都没有在宴会上出现。我猜测或许你母亲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alpha可不是谁都愿意群居的,实力高强的家主何必召集旁人跟在身边。”
云行说:“卫家的猎人不确定有多少,但今晚在宴会出席的那些你亲戚大都是C级。两个弱的不得了的不计入在内,B级总共四人,C级二十一个,这个人数威胁不大,解决起来不成问题。”
鱼亚眨眨眼,她点头附和,既没说“你好大的口气”,也没把那句“你怎么知道”问出口来,只有些奇怪地看她。
云行浑然未觉,卫轶也只当她是听到风声,他回忆姜文翼的情报:“跟来的猎人, B级二十, A级三个。”
云行:“二十个,比你们本家还多?倒反天罡。”
鱼亚解释:“毕竟是从家族的多个区域里收集来的,能达到B级以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听他今天的称呼,估计本家跟来的人只以亲疏远近分别,能有三个B级已经算是不少了。”
云行“奥”了声,卫轶又将目光转向卫琼文那边:“你了解什么吗?”
卫琼文闷声:“我不知道,我的人也被要走了,卫林肯定知道,这是她的地盘……都是她在安排。”
沙发上已经坐了鱼亚两个,再坐上去就有点挤,云行便抱臂像个门神似的站在卫轶旁边。
她把嘴向下一撇,突然又变得像个奸臣:“两位大人明查,我觉得他在敷衍。”
卫琼文尖叫:“我没有!”
卫轶:“你能安静吗。”
卫琼文噤声。
他又问:“卫林什么时候来问你要的人?”
“昨天……”卫琼文好像很怕他,他抽抽鼻子老实回答道,“……我们刚来住下,还没安顿好的时候。”
卫轶示意他继续,卫琼文就偷偷抬眼看他,然后又委屈起来,索性很有个人情绪地开始抱怨。
他说:“我们一来就住到这里,这里又小又破烂,只能我一个人住,但是根本就有更大的套间,卫林不留给我们,还要把我的人安排到别处去,要他们和别的猎人住在一起。我们都不在一个楼层,我怎么去找他们,他们一直照顾我的。然后这些我都忍了,但是我不高兴,但是卫林过了会儿又要廖叔和白简也走,我就和她闹起来了,她说没有人手我就自己去找人,廖叔说陪我去看看,然后就正好碰见……她们两个,反正就是找到别的人了,廖叔他们昨天晚上就过去了,然后也没来照顾我。”
说的稀里糊涂的,鱼亚叹气:“勉强听懂,尽说废话。”
卫轶又问:“卫灵住在哪里,你的人去做什么了?”
“……”卫琼文沉默了一会儿,“都是卫林安排的,我哪里知道母亲在哪儿,廖叔也没回来和我说啊,他反正都听别人的话了,又不听我的,干嘛问我。”
云行:“廖应旗一直没找你?”
她有点不太相信,廖应旗分明今早还有空陪她们说一上午育儿经,闲得要死又对卫琼文爱得深沉,不像能分离超过八小时的样子。
卫琼文:“反正他找我我也没见他,给别人当狗了还管我,神经病。”
云行扶额,她有点无语,这几天脑子记的东西多,卫琼文这么一叨叨,差点把她脑子弄岔劈,她弯下腰,对卫轶感叹:“你家怎么什么品种都有,我的天。”
卫轶翻白眼,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卫琼文身前去,又在他的面前蹲下来。他手里拿着刚才杀人的刀,转了个刀花,有几滴还未凝固的血被甩到卫琼文脸上。
卫琼文瞪大了眼睛,向后拱了几下想远离他,眼睛里立刻又鼓出泪来,尖叫道:“你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卫轶把冰凉的刀身贴上他的脸,眼睛里不带温度:“你明天怎么安排?”
“我要见人!你不能杀我!!我要活着!”他这时候倒是很敏锐,尖声叫起来,被卫轶用地上揉成一团的衣服捂住嘴,但成效不大,他拼命摇头叫喊,“我是你的弟弟!我明天……我明天要聚会!廖应旗会来找我!!你不能杀我!”
他的挣扎很很没章法,能力很弱,力气也不行,甚至都不如卫易山有劲儿,卫轶轻描淡写的把他打包起来,左右瞧了瞧,又塞起他的嘴巴堵住他的话。
他将他的脑袋摆正,观察了一番,又对着自己比量比量,发现卫琼文头发比他长些,这个没办法,或许他得戴个帽子。
“你安静一点,别让我真杀你。”卫轶站起来,依旧低着头向下看卫琼文的脸,然后对云行说,“他交给我,我知道该把他扔在哪里,剩下的人你们处理。”
云行点头,拉着鱼亚去做苦力。卫轶在房间中转了几圈,打开卫琼文的衣柜,依照记忆在其中挑选起来。
他换了身装束,又去随便抽了本书,拿着书本懒洋洋躺在卫琼文床铺上面。
云行第一次正经接这种火化的单,但最近这个行程下来,她对这一套流程已经驾轻就熟,她和鱼亚很快将两具尸体处理完,却谁也不会处理沾上血的地毯,怕第二天要冒出不好的气味,两个人脑袋凑一起嘀咕了一下,便干脆决定也都用火烤干。
卫琼文的房间不像她们的房间那样只做了简单的隔断,这里有点像一套真正的小公寓,卧室门开着,云行依然还是站在门口敲了敲,她手搭在鱼亚肩上,两人拿着点屋里摆的小零食,挑眉道:“哎呦,少爷?”
卫轶把书放下,摆出一副骄矜的姿态:“怎么样?”
“不太像。”云行评价。
卫轶又把脸拉下来,声音抬高了两度:“滚出去。”
鱼亚拍手:“演技精湛。”
三个人谁也没绷住表情,一起笑起来。
第55章
贝叶区的天亮的早,他们昨夜就卫灵和那三个A级的事谈论的晚了,担心再下楼反而再惊动旁人,便没有回去休息。卫琼文的床很大,昨天鱼亚与云行睡在上面,卫轶去躺了外面的小沙发。
云行和鱼亚隔得老远,一个睡在床头一个靠着床尾,即使如此,第二天醒来时云行依旧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穿越成了霸总,正在从五百平的床上醒过来。
她埋在被子里,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试图忽略打扰睡眠的声音,直到鱼亚也在视线的不远处动了动,才遗憾地让身子举着头,把头抬起来。
早饭吗?她起身迷迷瞪瞪的摸摸脑袋,卫轶也醒了,和她对视了一眼就钻进卧室,将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哒。”
她不动声色地将房门打开,门口站的却不是推餐车的佣人,而是一天不见的廖应旗。
她没完全打开门,两只手拉着两边的门扇,只露出自己的脑袋。她就知道奶爸不可能长时间不见小孩,但确实也没想到他能选一个这么冒犯的时间——外头天色还早,鸟都才刚开始吵闹不久,这么早敲门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太礼貌。
廖应旗也挺惊讶:“怎么还在这里?”
云行心说我不在这儿, 你还指望原来的少爷给你开门不成。她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露出个疲惫的笑:“他姐姐昨天惹他生气了, 没放我们走。”
廖应旗眼睛越过她向里面看。卧室的房门紧闭,桌子被推到了,上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地毯上有些污渍,里头乱七八糟的,估计还没收拾。
他点头,对云行的解释没任何怀疑的意思,嘱咐到:“今天琼文出去的话,记得叫佣人过来打扫房间。”
云行点头,看着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很鬼祟的扭回头去,似乎见到卧室的门依旧紧闭着才放了心。
她从门缝里将身体挤出来,背靠着门,与廖应旗的距离瞬间凑近了,几乎与他鼻尖相碰。
廖应旗不自觉向后退一步,下巴缩了缩,云行又是很疲惫地叹气:“这个任务,是什么时候结束啊。”
廖应旗说:“您可能只是不太习惯带小孩……”
云行说:“大概什么时候啊?”
廖应旗:“……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云行:“没个具体的日子?”
廖应旗有些尴尬,又默默向后退一步:“这个我并不清楚。”
云行心说卫琼文这真是你一手带大的,俩人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你自己。
她眼里露出来的失望一点都不掩饰,又不信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撇了撇嘴,好像也在抱怨,继续道:“昨天在宴会上碰到他的姐姐,两个人吵的很厉害。小少爷问那位女士到底要你去做什么,却只被她笑话了,回来很生气,似乎非常不情愿你被别人安排走,又好像有点伤心,因为什至连昨晚的宴会你也没有去见他——为什么没有出席宴会呢?”
廖应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家主那边实在抽不开身,并不是在特意避开他,很快会回来的。他醒后请帮我转告,祝他早安。”
云行嗯嗯:“你看咱俩能换换工作不,你那边非要木灵?”
廖应旗有点尴尬:“并不是的……但您毕竟是自由猎人,家主或许不愿意见到外人。”
云行:“她怎么了?”
廖应旗:“您是否太有好奇心了。”
“哦,”云行说,“冒犯了,不好意思。”
廖应旗又匆匆走了,他依旧是上了楼,云行目送他消失,看来卫轶的母亲也在这栋楼之中。她重新进门,屋里略有点昏暗,卧室门打开,卫轶从其中走出来。
鱼亚还陷在软床上好好地睡觉,云行向里看,卫轶问:“怎么了,要不要叫她起来?”
云行摇头:“不用。”
卫轶便又将卧室的房门关上,云行说:“是廖应旗,糊弄过去了,没太多新鲜的消息。”
“他说家主那边抽不开身,今天又来的这样早,估计也是刚得空,与我说了几句话又匆忙返回去。”云行说,“能让你的动物朋友们看看情况吗?我看你母亲问题还不小。”
卫轶“嗯”一声,云行说:“在楼上,但不确定具体在哪里,你得仔细找找。”
卫轶:“好。”
早晨的鸟鸣声格外吵闹,他站到窗边,就好像灰姑娘等小鸟落下来帮她捡煤灰里的豌豆,他将窗户打开到最大,守在窗台前,很快就有许多鸟飞来。
他搓搓鸟头,什么也没说,鸟儿又一只只飞起,在半空中盘桓。
云行抬头,看又逐渐散乱开的鸟儿:“什么原理?”
卫轶说:“也是''种子'',我给它们我的意志,与它们共享视野。”
主楼建的很高,众多鸟儿盘桓而上,飞在不同楼层间,时不时停留在能够进入的窗台前。
卫轶拉着云行到小沙发坐下,闭目连接脑内的景色。多数窗户是关着的,里面挡着厚重的窗帘,毕竟现在还不到尊贵的客人们应该起床的时间。
云行猜测:“会不会在顶楼?我记得主人房一般在最高处。”
“应该不会,”卫轶说,“我家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还是指挥两只雪白的鸟飞上高空,从最中央的房间的窗户向两侧掠过去。
最上层的房间大都空着,内部的空间一览无余,卫轶将它们一一点过,即将飞过最右的房间时却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阵剧痛席卷他的脑海,他捂住眼睛,外面明媚的阳光不见踪迹,再睁开眼便又是如今室内昏暗的光线。
云行有点紧张,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卫轶吸气:“有人将''我''杀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又深呼吸几下:“你说得对,卫灵在最高层的最右边。”
那死去的鸟仿佛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那是一股很奇异的力量,它的尸体在空中爆开,没有引起庄园内任何人的注意,忙碌的佣人们依旧有序地清理花园,装饰建筑,为远道而来的客人送来可口的早餐。
云行又去开了门,为了配合今早对廖应旗的谎言,一口气要来了五份早餐。
鱼亚也醒过来,三个人坐着将东西吃完,卫轶又将五个盘子叠放在一起,让云行放门口去。
云行关门回来,瘫在沙发上:“住你家怎么跟住酒店似的。”
酒店的慵懒生活又只持续了半天,云行也第三次去应付来敲门的人,鱼亚背对着她,站在她身后,好像依旧给卫琼文站岗似的,遮挡住从门口投进来的视线。
这又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穿了一身湖蓝的衣服,显得很贵气,不太像是普通的佣人。
云行撑住门问:“您有什么事呢?”
她不认识那人,那人却好像是认识云行的,来者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对她行礼道:“安好,尊贵的客人。卫林女士托我来问,她希望能有机会与二位共进晚餐。”
卫轶躺在沙发上,拿卫琼文的书盖在脸上装样子,这时候又抬高声音演起来:“她怎么总是盯着我的人!让她滚!”
云行:“您听到了,恐怕不行。”
那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像她的主人一样,似乎也并不太将卫琼文放在眼里,只将两份精美的信函塞到云行的手中:“您该去看看的,这位小先生可不是您长久的雇主,我的主人和贝叶区应当更适合你,相信您的判断。”
卫轶在里面尖声:“给我滚!”
简直惟妙惟肖,云行真怕再听下去要笑出来,板着脸对那人点头,而后退回门里,不等对方打完招呼,便又将门严实地闭起来。
房门一关,屋里剩下的两人都不演了,卫轶丢掉手中的书,与鱼亚一起凑上来。
“真行,她要将橄榄枝塞到你手里了。”鱼亚说,“你看,这才是A级的猎人应该有的待遇,照顾那个臭孩子算你倒八辈子血霉。”
云行将鱼亚那份递给她,又将自己的那张展开来,几人先是看了她的,又去看了写给鱼亚的,两份信函——或者说请帖的内容大同小异。
——昨日宴会那栋建筑的二楼第某某间,晚三钟响起时请您到场共进晚餐。
云行指着那个“晚三钟”:“这是什么时候?”
卫轶答:“我们昨天睡前有四次听到钟声响起,这是让你们在第三声响起时去见她。”
鱼亚咋舌,除了跟他们两个搞得快昼夜颠倒的几次,她作息一向良好,她说:“那不都是深夜了吗,何必这时候要当着卫琼文的面送来,还说什么共进晚餐。”
云行了然摇头:“好猜,肯定是纯挑衅,我就发现他家人都贱得慌,这么一闹要是那狗小子还在这,估计今天咱俩又别想安生休息。”
卫轶看她,云行打补丁:“不包括你和你姐。”
夜晚第三声钟声响起,云行二人趁着夜色重新来到昨天的大厅里,里面依旧燃着明亮的灯火,却只有少数几个佣人等在这里。
白天那个穿湖蓝色衣服的女孩换了身装扮,她将二人引到一个明亮的房间,为二人拉开椅子,然后微微弯腰,关上门退了出去。
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卫林坐在旁边,漂亮的眼睛微弯。
她打招呼道:“晚上好呀,二位云女士,很感谢你们到来。”
第56章
卫林穿着一身舒适的衣裙,站起身向她们问好。
云行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人穿裙子,觉得新奇便多看了两眼,这家人似乎很喜欢丝绸的质地, 衣裙泛出的光泽也确实很衬他们的气质,也显得她动作间高贵又端庄。
卫林笑到:“请坐。”
灯火映照下的房间依然有点昏暗, 云行坐下, 这个时间和人不熟的人面对面吃饭让她觉得浑身刺挠, 她克制自己想挠这挠那的手,尽量装的有逼格一些,鱼亚倒像是真的挺适应, 她动作不拘束,与卫林寒暄的也很自然。
鱼亚道:“您何必叫我们深夜来。”
卫林还是笑盈盈的:“如果二位能答应我晚饭的邀请自然是更好, 但我的笨蛋弟弟似乎有些缠人, 便只好先退而求其次了。”
云行二人沉默,卫林却并不为此感到不自在, 她端起杯中的饮料自顾自喝了一口。
“二位是否想听准确的消息呢?”卫林说,她坐的更挺拔了一些,眼神中也多了份认真, “我不与二位多说废话寒暄,相信大多数的猎人也不喜欢这个。我就从具体的情况向你们说起吧,或许你们还不了解——卫琼文和他的人向来过得稀里糊涂的,指不定还没将这都是什么事对你们说明白。”
云行: “确实。”
她也端起眼前摆的饮料, 那饮料是淡红色的,被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挺有氛围感。云行起初以为是红酒, 没想到喝到嘴里发现只是一种甜味饮料,略有一点酸涩的口感, 与这一桌肉摆在一起倒是相当清新解腻。
卫林道:“本家这次共来了七十四人,与你们同天到达。这是卫家从卫城出来接亲的队伍,因此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等对方来了便会离开,卫琼文他们也是一样,因此我说他们不会是二位长久的雇主。”
“其实您只要清楚这个就好。”她没有动手去吃面前摆放的食物,“至于更准确的消息,我也是今天才刚刚知晓,听说对方的队伍已经离这里不远,预计后日便能到达,届时廖应旗等人会重新回到琼文身边,二位的任务也算作结束,可以开始新的合约。”
后日抵达。
云行垂着眼睛,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这与他们预计的其实大差不差,不过有确定的时间确实会更好些,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可以更有章法。
要在双方会和之前找机会解决掉那些多余的A级,最好也把那群B级的人收拾收拾,免得最后要碍事。
她抬起眼睛看向卫林:“很感谢您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照顾不懂事的孩子确实叫人觉得劳累,我们很高兴到后天便能结束这些。”
“不过,”她继续问道,“既然您也不愿意多说废话,我就直接问了,您特地来为我们答疑解惑,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自然是二位的好感。”卫林摊手,说的很是坦然,“贝叶区是我的辖地,我不会跟随队伍和他们一起回去。如你所见,这里又大又荒,如果二位愿意在与琼文和合约结束后停留下来帮助我,我会感到万分荣幸。”
鱼亚道:“很抱歉,我们出来是为云游。”
“我知道,我知道,”卫林还是那样笑盈盈的表情,她将双手抵在唇下,“或许我这里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呢。”
鱼亚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目前的势力还不足够,”卫林说,“有一定的概率,我家的事……哈,实在有些需要你们的帮助。”
——
“她是这样说的。”云行回忆脑海中卫林的话,将它们复述给卫轶,“她好像从哪里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卫嘉已经死了,卫嘉是下一任的继承人?卫林现在对你家的太子之位可是跃跃欲试。”
鱼亚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她揉揉眉心:“敢直接与我们这样来路不明的猎人开口,你家下一代的竞争还挺激烈。”
卫轶目光转向窗边,口中呼出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这里的窗台,初来时贝叶区城头有严整的守卫,城中街道干净通达,街上居民众多。现今庄园中整洁的房屋,精美的装饰和佣人们一片井然有序的安排,这样细细想来,他发觉就管理而言,卫林做的确实不错。
“可惜是个beta,”他说,“她自身的天赋倒也还好,可惜是beta,家族那边可不会轻易认同一个beta作为未来家主。”
云行眨眼,有点不明白,按说一切刻板印象或者说偏见的由来总有最初的合理性,但按她这些年阅览小文章的经验,她有点不懂beta有什么不好,各项发展稳定,天生的打工圣体,重任分明就该委托在他们身上才对。
于是她就又问起来:“和alpha还是beta有什么关系,她实力不赖,脑子也不笨,当家主的可能性不是挺高?”
“怎么会没有关系, beta哪有那么多成为A级的潜力。”卫轶向后一靠,把自己陷进沙发里,“你去抓十个A级过来,九个alpha一个omega , beta的天分摆在那里,虽然稳定,但上限也低,一般而言beta只到B级。与其说家中不接受的是beta ,不如说不接受的是只有B级能力的家主,仅此而已。”
云行:“那你要是以后变成A级,能回去当家主吗。”
卫轶白她一眼:“早上有人送饭的日子就让你这么心心念念啊?”
“嘿嘿。”云行说。
卫轶又把自己往沙发里埋了埋:“他们更不接受omega ,不过我也不想去收拾他们的烂摊子。”
鱼亚懒洋洋靠在一边,默默听着,也不接他们的话题。心说虽然每个家族都有没道理的一面,但对omega和beta的态度竟然能跨区域保持一致,这实在是很神奇。
她打呵欠,现在已经很晚了,她问云行:“今晚回去?”
云行点头,她们两个一起下楼,留卫轶自己在楼上休息。
房间里亮起灯,里面与先前无二,依旧还是没被人打扫过的样子,房间最左侧的一角扯起了一根绳,估计是卫轶做的,上面还挂着她已经被洗干净的衣服。
她伸手摸了摸,发现已经干透,就收下来折了折,重新放进背包里。
把衣服整理的妥当,她怕廖应旗早上又要搞突然袭击,决定明天依旧早起。按理说一直待在上面会比较好,但好歹她和鱼亚两人与卫轶算是各种意义上的异性,总睡在人家那里也不方便。
她想到这里又摸鼻子,心说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是在谈吧,有点不确定,天杀的要找机会问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们如今大体知道卫灵在哪里,但是对方一直闭门不出,还又有三个A级的猎人给她当做警卫,并不好贸然前去。卫轶与鱼亚二人的意思都是等到后天谢家到达,届时卫灵一定会出现在人前,他们只需要趁机闹出些乱子,要得手就会更轻易些。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明天的安排会有些忙,碍事的人要在明天都尽可能的处理掉。廖应旗并不难办,他当然会被卫琼文的事独自吸引过来,剩下的两个人就要另寻机会。
她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并不杂乱的屋内,突然想起卫琼文那边还乱七八糟。
……再说,再说。她心想,再住两天的屋子而已,不臭就随意。
她睡下,临睡前把系统当成闹钟,嘱咐对方明天鸟鸣时就叫自己起床,系统久不发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下她叫起床的要求,于是云行很安心的睡过去,再睁眼时天光就已然亮起。
她打呵欠,在走廊一片沉寂之中爬上楼去,佣人们好像已经起床,云行走上楼梯,能听见下方传来有人快速走动的声音。
“笃笃”
她屈指轻敲两下门,不出意料的没人回应,于是说了声“我过来了”就自己打开了门。
原先那几人流下的血被她烤的干干巴巴,又燃着些带香味的灯,此刻屋子里没什么昨晚担心的臭味,甚至有些香气。
卧室的门关的严实,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早起混沌的大脑有点想突发恶疾,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这时候闯进去,声泪俱下的问问卫轶他们现在到底有没有确认关系。
理智上有点混乱,但幸亏本能还在,她摇头安抚了一下胳膊上突然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又接着在沙发上睡过去。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廖应旗今早没有再来找人,等房门再被敲响,门外出现的人变成鱼亚,她见云行从里面开门,眼睛一眯,两只胳膊抱起来,好像有点鄙视。
“你半夜回来啊?”她说。
“放屁。”云行义正词严,“我起早来的,是怕廖应旗。”
鱼亚:“……也不能次次都来啊,家养猎人也得有点边界感。”
云行:“好吧。”
等卫轶再从房间出来,三人又很自然的坐到一起,他们的计划大差不差,卫轶说:“廖应旗?他早上没来也好。”
“我打扮一下,”他站起来,对她们说,“我们待会儿出门,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吧,先引他到后花园里。”
第57章
所谓后花园实际是庄园边缘一片相当大的区域,不止是传统意义上的花园,更有宽广的草甸与茂盛的温带树林。与卫城那片几乎全是人工铺设的花园不同,这里的植被大多是本土生长的品种,不够精致,同样也没那么多人有闲心来这里观赏它们,算是个偏僻无人的地方。
云行她们曾经陪卫琼文来这里吹过一下午风, 设施倒还不算简陋, 维持的很不错。
卫轶不需要她们带路,这个庄园里动植物比人多,他要摸清情况轻而易举,与二人商量一下具体的地点,他自己便先去了,嘱咐她们把廖应旗引到那里。
她们答应下来, 先是去了他在四楼的房间,正赶上佣人们开始送早饭, 见那个佣人敲了很久的门也依旧无人应答,便又转身向楼上走去。
主建筑有八层高,她们顺着楼梯缓缓向上攀爬,越向上走装饰越华丽,越向上走也越没有人气。
顶层的风光不错,云行没贸然出去,而是先在楼梯转角处向外张望了一下,她还记得那天卫轶指挥白鸟飞上高空时的情况,或许有什么无形的结界?不确定,还是谨慎一些好。
走廊上铺的地毯有暗金的纹路,外面的阳光撒到地面上,显得这里的装饰绝顶的美丽。她对鱼亚努了努嘴,然后自然的迈步向前去,这里不像她们的楼层那样,仿佛是学校宿舍似的挤着密密麻麻的房门,顶层只有左右各一个房间。楼梯在建筑的中央,她直接向右侧转,一直走到房门处也没受到阻碍。
这可真奇怪,防备竟然松懈到任由她们走到这里,云行索性又抬起手来,直接敲起房门。
“笃笃笃”三声轻响,云行放下手来等在外头,这与她在卫琼文房间做的事流程相似,不过是从门内的角色换成了门外敲门的人。
里面果然有人,厚重的房门划过下方柔软的羊绒毯子,开门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她有一双绿眼睛,见到门口两个陌生的访客显然有些疑惑。
“我们是琼文先生的守卫。”云行低头,鱼亚也极有礼貌地弯腰行礼,那红发的女人听到这句介绍好像立刻了然了些,云行继续道,“能不能请廖先生出来一趟?”
那女人没说什么,点点头示意她们先等在这里,她关门进屋,不久再打开房门时走出来的就变成了廖应旗。
他应该是在这里守了个通宵,眼下冒出一小块青黑来。
“早安。”他将房门关上,独自一人走出来,“请问是琼文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云行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意思,她看看鱼亚,鱼亚也用同样的眼神望回来,两人犹豫几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是这样,”云行说,“小少爷今天没有见到你。”
廖应旗“嗯”了声,似乎也才刚反应过来这件事,点了点头示意她们继续。
云行道:“他有些焦躁了,希望您能去见见他,您是否能腾出些时间呢?”
廖应旗:“恐怕不行。”
云行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样干脆,她心中狠狠“噫”了一声,继续编,编的感情很充沛,脸上立刻挤出一个吃了三天大便的柔弱表情:“真的走不开吗?或许需要的时间并不久,您知道他并不太待见我们,昨天又与您错过,他知道后向我们发了好大的火。”
“虽然我们也只陪伴了他很短的时间,但也看得出他对您是相当依赖的。他该是真的很想念您,不知道二位以前都是怎么相处的,不过他应该很少像今天这样主动来请求您吧?您真的不能短暂的,暂时的,抽出一点时间来安抚他吗?”
廖应旗眼光闪了闪,微微偏过头去:“我之后会去向他道歉的,很抱歉,麻烦将我说的转告他。”
云行:“?”
鱼亚见他这样,估计还是不愿意离开,也不知他是从哪来的这份打工的责任感, A级向来都是横着走才对,她在一旁嗤笑一声,干脆说道:“您和我们都懂道理,知道事情要分轻重缓急,但那位小少爷可不懂。您走不开的话,恐怕我们就必须得毁约了。我说话难听,我们还没有精力对付这种火药桶似的贵族少爷,您得为他另寻高明。”
她这话说出来,廖应旗眼里也明显透出两分不快,不过鱼亚将话挑的明白,他便没了装糊涂打太极的余地,只好点头:“容我进去告个假。”
云行嘴巴张出个小小的惊叹的圆形,对鱼亚比了两个大拇指,鱼亚挑眉,果然不一会儿廖应旗就重新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叹一口气,“走吧。”
于是云行走在前,鱼亚落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引着他下楼,到卫琼文居住的楼层时他要停下脚步,却见云行还在向下,便干脆停下来:“还要继续下去吗?”
云行说:“是的呀,小少爷去花园里了。”
廖应旗又在原地顿了顿,手指在楼梯旁木质的扶手上轻轻摩挲。
“花园?”他发出个疑惑的音节,向走在他身后的鱼亚看了一眼,云行回过头来,他收回目光,“好吧,还以为不需要花太长时间。”
云行道:“他总是心血来潮,兴许还想叫您再陪他赏会儿花喝些茶呢。”
“嗯。”廖应旗点头答应。
他们走在家中的连廊上,穿过一栋栋或高大或低矮的建筑,这连廊修筑的就很有卫家的风格,有洁白的石顶为他们遮蔽太阳与风雨,周边通透,见得到外面苍翠的林海。
“哒哒哒”
三人沉默地向前,周边逐渐没有了旁人的影子,这段路静悄悄的,只余虫鸣风吹以及他们路过的脚步声响。
廖应旗停下来:“琼文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呢?”
云行疑惑地“嗯?”了一声,鱼亚也暂停下,站在他们的身后。
廖应旗似是无意,又好像在询问她们,廊外的树枝动了动,他道:“真奇怪,发生什么事了,他从不在上午赏花。”
“啊,这个……”云行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她开口刚要解释,一枝巨大的木枝便从一旁的窗口猛地射进。
数道虬曲弯折的枝条从两侧席卷而来,直打向二人的脑袋,云行跳起来,“哈”了一声,周身火光涌现,交织移动的木头上冒出熊熊的火,鱼亚弓身,手中的刀刺向廖应旗脖颈间,被他侧身躲过,他脚步向左,云行立刻从反方向跟过来,火海以她为中心颤抖了一下,两人一击相碰各自退开。
云行活动了一下肩膀,依旧与鱼亚一前一后包围在他身边,火焰沾到摇摆蠕动的树枝,它们退回到廊边卷积到一处,三人角力,倒显得是枝条自己虎视眈眈。
“他怎么了。”廖应旗双脚分开,踩实在地面上,袖中滑出一柄银白的短剑。
云行偏过头去,扶了扶斜插在腰后的短刃,甚至没将它取出来:“你这人真是麻烦,没骗你,人在前面等着,不信去看。”
三人又瞬间战成一团,鱼亚是B级,但实在烦,从他攻击的路径到对木灵的控制都被她压缩拖慢。
不等火将枝条烧出滚滚浓烟,新生的枝芽便从伤处鼓起,三个高级猎人在这偏僻处的战斗竟然没引起任何别人的注意。
廖应旗自然有心想闹出更大的动静,偏偏鱼亚的存在叫他的能力大打了折扣,树木将他们的命令都听进去,既在这窄小的走廊中腾挪辗转,又不断迸发出新的绿意将火焰的标志掩盖。
她们好像百战的士兵,攻击的节奏快如疾风骤雨,这叫他心中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不该提前判定这里是他的主场,在楼中时就该发难。
他确实很长时间没做过战斗的营生,偶尔几次也是全凭等级便能轻松碾压下去,鱼亚的刀锋划过他的胳膊,他觉得有些吃力,木灵动作灵活又稳健,偏偏那个火灵也对肉搏相当擅长,动作间不见花哨却自有章法,两人配合默契,将他逼得心中警铃屡次大响。
即使是相同的等级也各有不同的高度,云行的能力要比他更强大,他真不敢想象面前这个与卫琼文差不了几岁的青年是怎样的天才水准,即使放在本家也不定有人能比她更好,这真少见,他呼吸从平稳变得急促,额头有汗水落下来。
身上华贵精美的衣服被火烧出血淋淋的口子,眼前有银光一闪,他后退,从回廊之中猛然跃出,云行吹声口哨:“躲什么呢,不去见你的少爷了?”
云行声音轻佻,口中的话所透露出的信息更叫他难以置信,他额头一侧青筋狂跳:“你们敢!”
鱼亚落到他背后,林木舞动,廖应旗这下真的恼恨极了,他咬牙咬的面部轻颤,眼睛瞪大,露出里头的红血丝。
“你们该死。”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同时一阵惊人的能量波动从他周身爆裂开。
整座树林几乎都跟着颤了一颤,他嘴唇有点抖:“……我要杀了你们。”
第58章
A级的能力者发起火来可真吓人。云行伏低身体,将手中的刀背到身后,整个人变得像一把随时会射出的满弦的弓。
廖应旗的眼睛发红,身影在四周暴涨的林木中显得渺小又可怕——只可惜她也是A级, 前几天又刚确定自己是世界的主角,见到发颤的树林也不觉得恐惧, 只怕他引来别人的视线, 带来原本不必要的麻烦。
鱼亚在这样的战斗中相当吃亏,树林已经不听她的命令,她被腾挪的树枝抛向空中,又有枝条如蛛网一般攀上她的身体,体内的能量顺着密密麻麻的枝条不断被导出。她心惊,挣断手臂上的细枝,又用刀刃将重新涌来的枝丫齐齐斩断。
她不敢再大意, 跃回云行身后,略有喘息, 说道:“小心。”
“他的能力有点偏门。”鱼亚的双手有些微颤,外放的木灵能力被夺走一小部分,身上被缠绕过的地方麻酥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
云行侧眼看她, 点头, 十分认真的答应一声。外面不只有粗壮的枝干,白嫩细密的根须同样攀上走廊的地基, 菌丝一样层层叠叠地涌上来,看起来有些恶心。
她将火焰压缩成一个低矮的圈,问鱼亚:“你去外面能够控制他支配边缘的植物吗?”
鱼亚说:“可以,不用强求,叫人别那么快发现就是了。”
云行比了个大拇指:“懂我。 ”
于是就像摩西分开红海, 火焰撕裂绿林,鱼亚“嘿”一声,在火焰的保卫中冲出这段交战的核心地带。
廖应旗自然不允许,他刚要截断她的前路,便被云行猛然欺身压下,刀刃相抵,摩擦出一片短促的火花。
于是他又只好被迫集中起注意力,专心应对起云行的攻击。
“怎么?将她支走。”廖应旗那柄刀材质坚硬,打造的也相当平整漂亮,两人的脸都在其上完整地映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像随着喉咙里的气流一起被吐出来一样的轻,“单打独斗,你就这么自信吗?”
云行:“是啊,最近雄性激素分泌的很旺盛。”
她一脚踢上身后袭来的木枝,借力又回身挥刀直刺下去,说道:“我现在还很想对别人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
廖应旗躲开,却又被她当胸踹了一脚。木灵难以靠近云行的身侧,他只得退后,后背紧贴一处枝干,树影纷杂,他躲闪,几乎隐身树丛之中,被迫迂回起来与她战斗。
那些枝条触手一样向云行抓来,她从地面跃起,在树影间腾挪,脚步无声,动作迅疾。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但靠近人烟的那侧似乎确实被鱼亚压制下来,她长出口气,眼睛瞟到下方廖应旗一闪而过的影子。
她脚步在树枝上一点,从上方一跃而下,径直向廖应旗的头顶踩去。
廖应旗自然注意到她的行动,他侧身,脚步一错离开原处,未等反击,便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个模糊人影,衣着打扮与卫琼文一般无二,他恍惚了一下,却几乎立刻又反应过来两人的不同。
“廖叔!”那人用与卫琼文相似的口气喊他一声,甚至远远挥手与他打了声招呼。
“你们……”这声叫喊实在杀人诛心,他目眦欲裂,胃部翻腾恶心的好像要呕出血来。
诸多枝干挤在一处如树墙一般拔地而起。云行滑溜的像条鱼,屡次从缝隙之间溜出去,身体贴着地面,对廖应旗爆冲过去。
枝条缠绕成极尖的刺,从背后对准云行的后心,木刺坚硬,即使是被火烧灼也难以立刻化为灰烬。
她似乎对此还浑然未觉,眼睛里还因为打斗透着一抹兴奋的光,手中的短刃被廖应旗的武器划出几道豁口来,又被她用高温熔到一起。
木刺射过来,她的身影也瞬发而至。廖应旗只稍微偏过身体,这原本是云行的死局,她该被急速飞来的木刺牢牢钉到前方的树干上,却不想那缠绕的木刺还未接触到她的身体便自行分散开来,廖应旗大惊,云行手中短刀直直插进他的喉咙里。
他嘴唇颤抖,血沫从口中涌出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口中发出“嗬嗬”的气音。
云行蹲下,将短刀从他喉咙里拔出来。
“不好意思啊,忘了告诉你,”她说,“我也是木灵。”
她伸手去抹廖应旗的眼睛,帮他把那两个瞪得有点突出的眼手动关闭。
“造孽哦。”她甩甩刀,回头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卫轶,“你干嘛刺激人家,叫人家去世都不安心。”
卫轶翻了个白眼,云行站起来,周围的树木渐渐恢复了原貌,一把火突兀的从廖应旗身上燃起。
卫轶说:“我明明是想帮你,没想到他不太好骗。”
云行作揖:“好好,谢谢谢谢。”
“走吧,”卫轶“哼”了一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向前方轻轻一歪头,“肯定有人被吸引过来了,先去处理他们。”
“遵命,”云行手上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复杂的手势,尖着嗓子贱贱道,“谨尊懿旨~”
这里的动静果然引来庄园内巡逻的人,鱼亚半蹲在树冠之间,此时脚下已经有了五六个倒地的身影。
见两人从远处走来,鱼亚招呼一声:“快来。”
她指指地下横七竖八的守卫,对云行这么快将廖应旗处理完也丝毫不觉得惊讶。云行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闭上眼,还是那副于心不忍的死出:“你就不能自己埋了吗?”
鱼亚说:“埋了要臭。”
alpha们的鼻子灵敏的要命,她尽量做的干净些,云行心说好好好,经常杀人的朋友果然经验丰富,只好对这位专家暂时妥协。
她挥手又送他们火化套餐,鱼亚从树上跳下,轻飘飘的,只惊起地面上的灰尘来。
这里的植物都已经恢复的正常,鱼亚杀了一整个巡逻的小队,没有一人被放出去,他们都闭上嘴巴合起眼睛,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
可惜廖应旗是借来的,不知道他方才请了多久的假,最好请了一整天,这样才不至于有人在意他的去处。
“还会有人来吗?”云行问。
鱼亚说:“不用管这里,这里已经和我们无关了,走吧,没时间处理这些不入流的家伙们。”
他们折返回他们的住所,从四楼的最右侧开始,轻轻敲响每个人的房门。
卫城来的猎人们都是客人,他们不用参与贝叶区庄园的任何工作,安心享受招待就是他们日常的活动项目。多数猎人是好动的,但如今恰好是午饭时间,他们挨个敲开了门,无声屠宰了所有打开房门的倒霉蛋。
一层楼中只有五个房间没有开门,人在屋子里吃饭的时候总是脆弱的,他们接连杀死了十八个B级和六个C级,而后房间中的盘子被他们规整的摆到收餐的地方,站在走廊尽头望过去,这层楼除了吃饭吃的快了些一切都很正常。
不过这确实耗费体力,云行呼吸有些急,身上也已经沾上了好几处血迹,这代表她和鱼亚的新衣服基本又都趋近于报废,两人形容间都略显狼狈,如果再对比几乎没出手、身上干干净净的卫轶,那就只能说劳动分工的差距让她很是痛心。
他们点了一下人数,从卫家带来的B级猎人基本都被她们杀了个干净,本家的人与另一些C级暂且不表,再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上楼做掉那两个A级。
“还有至少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云行思索,她的头发也有些汗湿了,此时抛着一个精美的小摆件玩。那似乎是纯金的,原本属于某个猎人,她见到时觉得一见如故,就灵活地又降低了一下道德底线,顺手将它牵到自己口袋里。
抬手时又看到自己的袖口,那上面沾着尘土和血液,混在一起有些发黑。
她指指鱼亚和自己,很是期待的询问卫轶:“老板,衣服包洗吗?”
卫轶挤出个嘲讽的哼声:“穷酸,脏了就丢,都穿两天了还想要洗。”
鱼亚把头扭过去,咬着下嘴唇,没笑出声音来,这对话似曾相识,云行刚才还遗憾地问过她破掉的地方怎么补补丁更自然好看,被她用几乎同样的话顶了回去。
云行表情遗憾的天崩地裂,她收起那个小摆件,用指甲抠衣服上的凝固的血,这次的衣服材质与先前穿的都不同,血液都渗进里面,落下来的只有些浮于表面的细粉——她又懒得真拿盆水来揉搓一下试试,于是只能拿很可怜的眼神看卫轶,但卫轶这次没有心软的意思,直到再走进屋里,她也只收获了一个白眼。
好吧,再见。云行抚摸了一下光洁的布料。宝贝我会永远记得你。
三人再次安顿下来,躺沙发的躺沙发,躺床的躺床,然而还没休息多久,房门处却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响。
刚用同等手法做了坏事,云行很警惕,她与二人交换了眼神,二人躲藏起来,她雪刃握在手里,把门缓慢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你好,”门缝里是上午见到过的女人,她见开门的是云行,说话也迂回了些许,向门内轻瞟了一眼,眨眼道,“廖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云行眼睛向屋里微微转了转,把门又打开了些,握着刀的手藏在房门之后:“您来得正好。”
她低声说道,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开一个进来的空隙。
“请进,”她低头,“他们正在一起,我正想着……哎呀,您确实该去帮帮廖先生。”
云行从前方避开,那女人便看到客厅里散落一地的杂物和破碎的玻璃,她走进来:“这是怎么……”
云行还在原处,似乎想要关门,她便自觉向里走了几步,却不想脖间突然一凉,手下意识捂上去,刀刃割裂了气管,她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
“这个啊,”云行又一刀捅向她的胸口,“这是有人死在这里。”
第59章
今天一天都过得紧张刺激又充实, 包括早起吃饭,杀人焚尸,杀人焚尸, 以及最后又来杀人焚尸。
云行一边焚尸一边坐在旁边给自己喂了口小零食,小零食每天跟早饭一起送来, 新鲜美味, 天然无公害。
此时厚重的地毯里已经藏了至少三个人的骨灰, 她拍拍手掌:“你说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会不会再来一趟。”
鱼亚扶额:“还是休息休息准备跑吧,剩下那个再过来估计就要直接打起来了。”
“万一呢, ”云行说, “打起来也没太大关系吧,对方顶多还剩两个A级,嗯……几个B级来着?”
她嘴巴里嚼嚼嚼,有种已经杀人杀麻了的感觉,上午的行动顺利的要命,她有点膨胀,觉得自己十分无敌。卫轶又给她塞了一把肉干,把她嘴巴合上敲她的头:“上次一个A级配上四个B级都伤成那样,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云行口齿不清:“他们是用道具作弊。”
卫轶:“你怎么知道这次没有?”
云行埋头嚼肉干。嘴里塞的太多,干巴巴的,有些咽不下去,她指指水杯,鱼亚相当贴心地给她倒上满满一大杯水,她就着水将嘴里的东西送服下去,转移话题道:“那我们往哪儿跑?”
“你们先换一身衣服, ”卫轶捋了捋她的头发,把上面沾上血液有些结块的地方掐断然后将细碎的血沫揉下来, “随便,待会儿先出去一趟。”
也多亏卫琼文是个孤僻不爱见人的性子,在卫轶顶替他的这几天里没有人对他的身份有过任何的怀疑。贝叶区很大,卫林在先前庄园的基础上又圈了一大块地,把贝叶区现在的庄园建设的相当排场,要在其中找一块僻静的场所也算轻而易举。
云行这次出门前终于听了廖应旗的话,她拦了一位路过的佣人,指指卫琼文那个房间,叫他带人来收拾房中的一片狼藉。
从上面又下到四层,四层的房门都紧紧闭着,外面的餐盘全部被收走。云行又试图去敲了那几个中午没开门的房间,依旧没有一人做出应答,她在心中念叨一句好运,三人无功而返,正要到外面打游击去,却看见上次卫林身边那个打扮精致的女beta从楼梯上慢慢踱步上来。
她这次穿了一套漂亮的裙子,也是那裁缝送来的那种略像中世纪的款式,身上的颜色很干净,脖子上系了一条颜色跳脱的绿色丝巾,手上戴着一双白色的长手套,两张漂亮的信封被她拿在手里。
好巧,云行想,这显然是要给我们的。
时间过去了半天,他们杀了一大堆人,但这里的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转,卫林连续两天锲而不舍的为她们送上邀请的信函。
三人先发现了那个漂亮的beta ,卫轶向她们使了个眼色,轻拍了一下云行的肩膀,随手推开旁边房间的门,剩下云行两个人就好像是走廊上闲逛的下班职工,女孩发现她们时,她们手搭着窗台,正向外看风景。
那女孩见到她们时微微睁大了眼,脸上表情略显惊奇,她走上来,对云行二人道:“日安,两位女士。”
云行二人好像这才注意到她,各自向她回礼,那女孩说话的风格与她的主人一般无二,也不寒暄,只讲了打招呼这一句废话便干脆地直奔主题。
她递出手中那两封邀请的信函,直接笑道:“看来二位今晚有可能愿意与我的主人共进晚餐。”
窗户是敞开的,云行她们上午打开了走廊上所有的窗,希望能吹走廊中弥漫的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云行接过信函,嘴里还没来得及溜出几句场面话,庄园里那聒噪的钟声却突然从外面传过来,“当当当”,节奏紧凑,好像是乐队的鼓点。
鱼亚皱了皱眉,她的脾气好像比云行差一些,耐心也不够,接过那封邀请的信件就直接放进了口袋里。
“怎么回事?”她向着窗外,好像被这奇怪的钟声吵到了,“为什么现在还在敲钟?”
“啊,这是集合的意思……”女孩也向外看,这还是卫林从卫家带来的办法,佣人们大多都是普通人,脑子里不知道缺着哪根弦,即使关起来教导也教不明白怎么算时间,于是庄园中央安上了一座大钟,上午下午各三响,晚上再敲响四次,每天数着钟声做活便大致不会在时间上出错。
当然,费劲建造的钟楼不能只为了让佣人们知道时间,像这样报时之外的作用也有,比如这样连续的三大声就是叫有关人员集合一处。这项命令不久前才下过一次,是让众人欢迎这群本家人的到来。
“唔……不好意思,”她脸上划过一点疑惑,又瞬间推理出答案,是谢家的人提前到了。她回身微微弯腰,对鱼亚和云行又施一礼,“这真是不巧,我该快点回去帮小姐安排庄园里的事情了,二位或许也快回去小少爷身边去吧,对二位的邀请已经送到,请放心,小姐的安排一般不会改变。”
她说着就要走,却被云行很粗鲁地拉住了身后侧的飞袖。
云行将她连人带衣服拉住,问道:“为什么要集合?”
这姿势很不礼貌,哪里能这样被alpha抓着呢。她有点不满,捏着衣服向外扯了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还是乖乖回答道:“兴许是谢家提早抵达了。”
云行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动作哪里不对,只见这女孩很焦急地拉扯自己的衣服,怕她不说完就跑了,手上又加了点力,女孩拽了拽,觉得她的手好像个大铁钳。
“你放开我啊,”她有点急了,“钟声响起时间就很紧了,你赶快去找卫琼文,你看……”
鱼亚去打云行的手,云行奇怪她怎么反过来帮别人,但还是松了手把女孩放开。
楼下的佣人们脚步声更响了些,好像有人开始跑动,外面的守卫们也已经陆续地赶到空旷的场地,从四楼的窗前也能听到一些“嗡嗡”的人声。
走廊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全部的房门都紧闭着,只有眼前的两个alpha呼吸的声音。
她莫名咽了口唾沫,那个B级不像刚才那样凶,对她安抚的笑了笑,那个A级却好像不太满意。她悄悄抬起眼睛,那人的发色很深,鬓角处一缕头发有些打卷,似乎什么东西不小心沾在上边。
……你看这些人。
她把嘴里要说的话咽回去,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钟声的信号是从卫家传来的,此时连那些愚蠢的帮佣都做出了反应,偏偏四楼静悄悄,这些本家的猎人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气氛很诡异,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恐惧来,那可怕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她的第六感向来准确。顾不得许多,她连招呼都没打,扭回头飞快向楼下奔去。
那两个猎人还站在原地,只以为她是又羞又急,就这么任由她跑了。
她一直跑到一株树下,心中的危机感终于减弱,这才扶住树干大口喘息。
她是beta,不会有omega生灵的本事,甚至没有觉醒五灵,偏偏有一个称之为“灵感”的能力。
是血吗……她摇摇脑袋,我要回去告诉阿林。
若有似无的危机感依旧环绕周身,她穿过人群,没有注意到树影之间一只毛发油亮的乌鸦转动头颅,视线一直笼罩住她,它张开翅膀飞上天空,滑翔向她身前。
——
卫林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或大或小的仪式和琐事,家里一队队的人被她分拨出去,谢家来得急了些,比先前她派人探听的来的更早了一会儿,这个小小的意外打乱了她的日程,不过还不至于让她手忙脚乱。
母亲那边……她有点苦恼,她只让家中几个A级去了,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不过母亲听得懂钟楼的信号,应该会自己收拾妥当出来,她想了想,又拿捏了一下分寸,便决定先不派人去催。
周齐从外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屋内已经没了旁人,她便伸手接住女孩几乎把自己扔过来的身体,笑道:“都安排好了,也没有这么急啊。”
怀里穿着素色裙子的女孩摇摇头,普通人的体力还是很差,她跑的脸有点红,呼吸很急促,抓住卫林的胳膊狠狠咽了下口水:“我有一个特别不好的预感。”
女孩的话让她心中咯噔一下,但卫林拍拍她的背,先给她顺气:“慢慢说,怎么了?”
“那两个猎人……”她的“灵感”很弱小,给出的猜测有些太过于惊人,以至于她自己也不是很敢确定,只能顺着自己乍一闪现的思维尽可能描述起来,“本家的猎人……好像死了。”
她说的模糊,不知几人,不知什么事,卫林却很警觉——本家的猎人。
她问女孩:“是谁?”
“嗯?”
卫林只是轻轻吐出两个音节,却没想到房间里竟然随着她的问话突然冒出一道突兀的疑惑声音。
那声音先是饱含困惑的“嗯”了声,然后又道:“我还以为我手法纯熟了,怎么会一下子就被你发现的。”
三个人影从暗处冒出来,前面两个身影正是她方才还想邀请的两个人,她们姿态很平常,甚至头发还被稍微打理了一下。
卫林怀里的女孩尖叫了一声,她将手轻轻搭到她的脑袋上,手心的热意将女孩安抚了一瞬。
“你们要干什么?”她舔了舔嘴唇,眼睛在云行与鱼亚身上转了两圈,最终又看向缀在她们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琼文?”
卫轶点头:“二姐。”
他的声音真熟悉,不是卫琼文,是她另外一个许久未见的弟弟。
“卫轶?”卫林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打量起这个套着华丽衣服的omega 。
她嘴巴里的话有点打结,最近得到的那些琐碎情报一下子有些要串联起来的意思,不等她再开口,卫轶道:“谢家的人到城门了吗?二姐,请你去催催卫灵。”
他坐到卫林面前,许久不见的脸稍微瘦了一些。
他又问道:“你知道卫灵出什么事了吗?”
第60章
卫轶与她对视,相比起卫林,他身上有种散漫放松的气质,他耸肩:“或者说,她为什么这么需要一个外来的生灵?我们都知道母亲孤僻寡合,但她竟然愿意为了他从卫城出来住到你的贝叶区,甚至允许三个alpha一直靠近她身侧,她怎么了——她生了什么病?”
卫林的手搭在女孩的头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尽量安抚她的情绪,她同样看着卫轶:“这是在和我商谈还是在逼问我?”
卫轶不答话。
她又问:“她们是你的人?琼文呢?”
卫轶说:“亲爱的姐姐。”
“你杀了他, ”卫林轻飘飘地说道,“这么想来,卫轶,我前段时间还得到一个消息。”
卫林当然听得出他话语里的威胁之意,那两个要命的alpha还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对他们的话题很感兴趣,一个则无聊地把手背在身后,盯着她桌子上的小摆件出神。
三个人,两个B级一个A级,要对她动手的话她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或许最好的办法是对她这个小弟弟予取予求,但这家伙心性不定,谁知道怎么才算安全,她还是压下心中的焦躁,继续说道:“卫嘉出了事,死在从中城回返的路上。”
卫轶眉毛微微皱起来,对卫林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表现出明显的不满。
“好的, 好的,别生气。”卫林身体向后仰,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我会告诉你的,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也可以现在就派人去催促母亲。 ”
这实际也不算个太好的服软方式,她观察卫轶的脸色,卫轶眼睛微眯了一下,她才轻轻推了推趴在她胸口的周齐。
女孩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她的“灵感”会不时放大她的感受,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受过这样的威胁,方才从主楼逃出来就已经心有余悸,如今又受几人刺激只会变得更加敏感和恐惧。但卫林推她,她便还是颤巍巍站起来,转身正对向三人。
云行终于把目光从桌子上的小狗摆件上移开,把视线分给女孩一点。她对这两人没什么恶感,要怎么处理全听卫轶的安排,但偏偏漂亮女孩哭的梨花带雨,现在眼泪还憋在眼眶里打转,她有点不忍心,向卫轶征求意见:“我和她一起去?”
云行离开现场便只剩B级对B级,虽然己方胜算依然很大,但卫林是双属性,到底还是会有一战之力。卫轶偏过头来,微不可查地对她撇了下嘴,他看向卫林,也坐正了,把手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摊,终于给了她一个答案:“姐姐,我在和你商谈。”
卫林脑海里的弦微微放松下来,她顺坡下驴从善如流:“母亲有些失控,我不清楚她具体是怎样做到的,但周齐曾对我说,她身上有''生灵''的味道。”
“生灵。”她说,“感觉很奇怪,那力量似乎是属于她,却又好像在吞吃她的骨血一样,旁人这样听来或许一头雾水,但我们说起来也算熟悉,对吧。 ”
卫轶沉默,她指指站在她身边的女孩,似乎这时才想到要对几人介绍:“哦,就是她,她是周齐。”
“她没有五灵的能力,但有一项名为''灵感''的天赋,偶尔会从嘴巴里冒出些惊人的消息——往往是对的,人很机灵,帮了我不少忙。”
鱼亚有些惊奇:“独有天赋?平民?”
卫林点头,轻轻拉过女孩的手,对卫轶说的意有所指:“我很愿意与你商谈,疯弟弟,你知道,我又不会阻止你。”
于是卫轶转头看向云行:“那麻烦你与她同去。”
女孩吞了下口水,先前几次面对时还不觉得如何,今天这一出过后她就有些害怕了。她舔了舔嘴唇,不敢抬头去看云行,动作悄悄地瞥卫林的脸色,卫林捏捏她的手指:“好的,去吧,钟声响了这么久,母亲不代表卫家欢迎远客确实有些失礼。”
云行也将手搭上卫轶的椅背:“有别的行动要告诉我,或者干脆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
她对那个女孩点了点头,向她一招手,女孩才犹犹豫豫地跟上去。
卫林和卫轶之间的气氛好像松弛了一些,鱼亚抱臂在一旁听着,云行撑着门,等女孩出来才又将门闭合,她安抚道:“别担心。”
庄园里大多数的佣人已经有条不紊的做起自己的工作,卫林在外城三里处建了哨塔,塔上的猎人将消息传回庄园里,谢家从哨塔到城门,再从城门到庄园估计要再过一声钟响才行。
云行站在楼梯的转角,听周齐去敲主楼最上层那道房门。
“您……您好。”她依然有些轻微的气喘,门内的猎人认得她,云行的视角受限,看不见里面人的反应。
周齐表演的很礼貌,一口顺溜的场面话把她的舌头重新捋直了,她说:“您好,女士日安,谢家的队伍快要抵达了,外面基本已经准备妥当,几位的位置已经预留出来,几位到场便会有人指引,请问家主这里是否还需要什么,我们立刻送来。”
云行侧耳,听到门内那人发出有些为难的声音:“嗯……小姐,我们这里另外两位还没有回来。”
周齐心里又一咯噔,她很不会控制情绪,使了让表情五马分尸的劲才拉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是廖先生和陈女士吧,我与主人方才碰见他们,麻烦他们先去帮忙了,真不好意思,当时情况有些紧急……”
“知道了,没关系,我们很快会过去。”
房间内传来另一个女性的声音,那声音普普通通,毫不威严,只是语调很轻缓,像不太流动的陈水淌过人的耳朵,云行警觉起来,心思也开始活络,开始考虑在她出来时给她一个开门杀的可能性。
云行把呼吸放缓了,剩下的那名猎人是木灵,木灵在这种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里……唔,等等,或许还没有这么高的建筑水准,是石头建造的也说不定,她想,总之在这种地方真适合绞杀一个木灵。
然后呢,卫灵的属性是什么?周齐已经行云流水地关了那扇勾引人的门,云行仔细回忆卫轶给过的信息。
土灵、金灵、水灵,云行想起来卫轶说过的话,她遗憾地看着周齐回到她这里,暂时克制住玩这种歹毒战术的心思,土灵,这真不巧,砂石是他们的领地。
这一趟其实跑的没什么意义,她们两个出来纯粹是全场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让那姐弟俩谈判的气氛变好点。她原本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向后方的主楼张望,详细观察起这栋楼的构造来。
周齐莫名有不好的预感,她问:“怎么了?”
云行回头:“没事。”
庄园的大门逐渐敞开,外面的大道被清洁一空,城中的居民被暂时关在屋子里,依旧好奇地通过窗口张望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云行视力还在人类应该有的范围之内,看不见最外面的城门如何,但也猜到此时城门应该已经被完全打开,或许等里边的人出去,或许等外面的人进来。
“卫灵会去哪里迎接?”她问。
周齐答到:“在这里,庄园的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