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别扭
阮笙没有走向蒋庄仪,也没走向赵佳丽。
即便对这一天的到来早已有所预感,她也难免会茫然。
等反应过来时,已转身逃离了包厢。
阮笙一路跑到酒店正门,门口正好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走进去,应该是去接阮康成的。
不去想他会是死是活,她伸手拦了一辆驶过来的出租车。
坐上车,一时间却想不到自己该去哪里。
“去嘉里公寓吧。”阮笙下意识报出了沈知竹家的地址。
输入大楼密码,拉开门,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即便心神不宁,但对阮笙而言,这也是条件反射般一连串的行为。
在她的预料中,沈知竹现在应该不在家。
但那也没关系。
只要有沈知竹的影子和气息残存也行——她亟需这样的一个空间,好让自己能够从这一整日的荒谬变故中变得平静下来。
叮——
电梯门打开。
门外却出现意料之外的身影。
沈知竹正站在外面等电梯,她穿着一身雾凇青暗色长款大衣,围着同色系围巾,应该正打算出门。
看到电梯里的阮笙,她眸光定住,自然而然地伸手将阮笙带了出来。
然后,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沈知竹身上冰雪般的凉意,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朝阮笙覆来。
这个拥抱维持了大概十多秒,沈知竹才低声开口:“怎么突然过来了我刚回国,换了身衣服正打算来找你。”
阮笙怔忪:“为什么要来找我”
沈知竹无奈地吸了声气:“阮笙,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圣诞时我才答应你的,以后每个节日,都会陪你一起过。”
原来她还记得这个约定啊。
阮笙唇角略微翘起,她抬起头,看到沈知竹眼底淡淡的乌青。
她忙了好几天,刚从国外回来,便急着要来见自己。
这或许可以证明,沈知竹是喜欢自己的吧
但仅是这一点还不够。
阮笙贪心地想要更多……每时每刻,她都想要沈知竹的关注和爱意,只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见她一言不发,沈知竹问她:“是遇到什么事了,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嗯……”阮笙也抬手抱住她的腰,说起酒店里蒋庄仪和阮家的对峙。
沈知竹安静听着,在她说完后才开口:“先进屋说吧。”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电梯口说话,温馨,但也怪傻的。
进屋后,沈知竹先打开房间的暖气,给阮笙接了杯温水。
“谢谢。”阮笙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
沈知竹看着她:“需要我帮忙吗”
“嗯”
帮什么忙
沈知竹:“按法律来说,你父亲的财产多少也应该有你的一部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联系律师,帮你争取集团的财产和股份。”
她面色平静地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计划一件不太道德的事。
阮笙只觉得自己在无意之中,窥见了沈知竹作为资本家,以利益为首的这一面。
但这样的沈知竹也很好,流露出的气场叫她移不开眼。
“阮笙”见她在出神,沈知竹唤道,“有听到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嗯。”阮笙放下水杯,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也不会经营企业,要那么多的财产也没有用。”
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又恢复了光彩:“况且……就算哪天我真的吃不起饭了,沈总你也会养我的吧”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沈知竹神色间的严肃也变得缓和,她发出低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弯下腰,唇瓣贴上了阮笙的唇。
数日以来的思念和不安,逐渐消弭于这个缠绵的吻之间。
……
亲吻过后,沈知竹摸了摸阮笙的头顶:“吃过晚饭了吗”
阮笙:“还没。”
意识到沈知竹真的只是吻自己,而不想做些别的,阮笙心底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她熟练地藏好这份失落:“你应该也还没吃吧,我们是做饭还是出去吃”
“冰箱里没有新鲜食材,出去吃的话——”沈知竹看了一眼还在飘雪的窗外,“会不会太冷了”
最后,两人折中了一下,决定点外卖。
鉴于沈知竹对食物宽容到像没有味觉的程度,阮笙当然没有将这份重任交给她,而是自己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刷外卖软件。
最后,点了一份双拼披萨。
披萨是红薯泥和培根口味双拼,六寸的大小,当成夜宵刚刚好。
她们吃着披萨,打开电视随便看一部电影。
很是平和的氛围,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圣诞节那天的事。
沈知竹没有问阮笙,助理在自己车里找到的那个跟踪器,她是在什么时候,出于怎样的意图偷放的
阮笙也没有问沈知竹,只是初中班主任的女儿,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和自己相比,到底谁更重要
……
吃完之后,收拾外卖盒,洗漱,关灯,睡觉。
“晚安。”阮笙抱着沈知竹,闭上了双眼。
“晚安。”沈知竹掌心贴着她的后背,将人揽得更紧。
翌日,阮笙被微信视频的铃声吵醒。
是葛维夏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喂”阮笙接通视频,自己倒是没有露脸。
房间里一片昏暗,她瞥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才凌晨五点。
唯恐吵醒沈知竹一般,她蹑手蹑脚地翻身坐起来,试图起身先离开卧室。
手腕却忽然被握住,沈知竹握着阮笙的手轻轻往自己的方向一用力,自然而然将她重新带入怀中。
“谁打来的”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沈知竹嗓声带着些哑意。
不等阮笙回答,手机里传来葛维夏悠闲的声音:“早上好啊,阮小姐。”
阮笙身体僵了下,明显感受到从沈知竹传来的气压变沉。
她不安地挣了下,却反而被揽得更紧。
只能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回答葛维夏:“是你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早吗对不起,是我忘记了,不用做早祷的人,这个点还都在睡觉。”
葛维夏似乎没有要挂断视频的意思,“那我就长话短说,只是想问一下,刚才起床时我在自己枕边发现一枚珍珠耳钉,不知道是不是你昨天落下的”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不等阮笙回答,沈知竹已经从她手中拿过手机,看向屏幕。
葛维夏指间捏着一枚纯白的珍珠耳钉,以银质的雪花纹路为基地,很是熟悉的美学设计——
昨晚两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沈知竹也注意到阮笙的耳钉少了一颗,左耳空空荡荡。
“或许是不小心掉在哪儿了吧。”当时,阮笙是这样解释的。
而现在,它出现在葛维夏手中。
沈知竹眼底温度褪去,语气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的确是,真麻烦葛女士你这么用心,专门打视频来确认。”
“沈总也在”微诧过后,葛维夏笑道,“您太客气了,我和阮笙是朋友,对她的事情关心是当然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好困,还想再睡一会儿。”顾不得什么礼节,阮笙慌乱打断了她的话,挂断了视频。
黑暗之中,屏幕幽光照在沈知竹的脸上,她看上去没什么表情,长睫下漆瞳盯住阮笙,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阮笙的喉咙咽了咽,“昨天去教堂做祷告之后,太累了,就在她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我真的只是拿她当朋友……”
“嗯。”沈知竹将手机放回枕边,又闭上了眼。
阮笙愣了下:“你……没什么要说的”
沈知竹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掌心轻抚她的头顶,长指穿过她的发丝:“我都相信你,睡吧。”
阮笙:“……好。”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闭上双眼。
等睡醒后,沈知竹已经不在枕边。
阮笙看到她半个小时发来的微信消息:“我去公司上班,你好好休息。”
已经早上十点过,阮笙也算是休息够了,正要起床时,她收到了戴静的电话。
“阮小姐吗沈总正在忙,所以让我问您一声——不知道您上午有没有时间,为她做饭并送到公司来”
闻言,阮笙眼眸微弯:“当然没问题,她有说今天想吃什么吗”
戴静:“只要是您做的都行。”
结束通话后,戴静呼了一口气——直觉告诉她,沈总今天不太对劲。
虽然情绪和状态都很稳定,但就是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在收到沈知竹让自己打出这通电话的命令时,达到了顶峰。
——公司不是有食堂吗沈总为什么偏要吃阮笙做的饭
——就算是想吃,沈总自己打个电话说不更合适
该不会是……在闹什么别扭吧
别扭这个形容词,用到沈知竹这种一向雷厉风行的顶级精英身上就很别扭。
但排除所有不可能,只剩下这一种可能的时候,叫人不得不接受。
是以一个多小时后,看到阮笙提着食盒走进沈总办公室,戴静默默祈祷,但愿两人这次不要再发生什么争执,免得阮小姐又哭着出来。
否则到时候连带着沈总心情不好,倒霉的不还是她们这些打工人
第62章 记仇
戴静并不知道,她的期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阮笙的确又哭了。
只不过这一回,是在办公室休息间的大床上。
沈知竹冰冷的手指贴着她的肌肤,阮笙瑟缩,却又被她另一只手按住腰,从容中带着些强硬地令她动弹不得。
可这般欺负着她,沈知竹犹似不满意。
她低下头,咬上阮笙丢失了珍珠耳钉的左耳。
齿尖似有若无碾着她耳垂处的软肉:“等今天忙完了,我和你一起去将那枚耳钉取回来”
“不用了……”阮笙喘着气,“葛小姐说……她会找同城快递送过……唔……”
话还没说完,阮笙身体又是猛地一颤。
泪水湿漉漉地从她眼底漫出来。
分明是沈知竹主动提起耳钉的事,可阮笙一提葛维夏,她不悦的惩罚便接踵而至。
阮笙学乖了,张着唇不说话,主动伸手揽紧沈知竹的脖颈。
……
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样,还要从她提着食盒进门时说起。
阮笙走进办公室时,正在看文件的沈知竹放下笔。
她应该刚开过会,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气场更显得简练。
“等我先换个衣服。”沈知竹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正式的着装,起身朝休息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时,又转身看向阮笙:“不过来帮我挑选一下,穿哪件比较合适吗”
沈知竹的衣服款式都很符合大众对理工科的刻板印象。
夏天是黑色T恤,秋季是黑色卫衣,入冬后便是深色大衣或工装服。
也就是她长得够高够瘦,五官白皙且凌厉,才能够将这些基础款穿出限量版的气场来。
但总的来说,她衣柜里那些款式大差不差的衣服,似乎并没有挑选的必要
明知沈知竹醉翁之意不在酒,阮笙仍自觉地放下食盒,朝着她走去了。
果不其然,等她一靠近,沈知竹握紧她的手腕,将人压到了门上,颜色极浅的唇印上来。
阮笙的呼吸,被她逐渐恣意放纵的吻势掠夺。
腰肢生理性发软,在她快要倒下去的时候,沈知竹伸手扶住了阮笙的腰,沿着她的腰线缓慢上移。
唇瓣又向下掠去,似是打算在某处与手掌相汇合。
“……不要。”预感到她想做什么,阮笙抗拒地摇了摇头。
沈知竹垂下眼,质问的口吻:“在朋友的房间里可以休息,在恋人的房间里做这种事却不行”
在故作大度后,她终究还是露出了偏执记仇的那一面。
准确来说,是越想越觉得没有大度的必要,沈知竹开始为几个小时前的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阮笙说不要,沈知竹却偏要力度时轻时重收拢掌心,唇瓣贴在对方耳畔:“阮笙,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为什么不可以”
“女朋友”三个字,她咬字极其清晰,语气却又是黏糊得近乎撒娇般的暧。昧。
阮笙原本就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此时被哄得彻底丧失了理智,哪里还招架得住
她稍一松懈,沈知竹便趁势而上,不给她半点反悔的时机。
阮笙犹如在沙滩上休憩的游客,起初浪花只是轻柔冲刷在她的脚背,叫她放松了警惕,朝海的更深处走去。
然后,温柔的海浪很快开始翻脸。
待被席卷进飓浪之中,她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后悔也是为时已晚。
视线中白光铺天盖地,窒息感一阵接一阵地袭来。
沈知竹明明白白地用行动告诉阮笙,她并非一位宽容大度的恋人。
像有意要让阮笙长记性般,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磨人得厉害。
阮笙泪水都快要流干了,沈知竹方才坐起身,在为她将凌乱发丝理顺后,下床走进浴室。
半分钟后,她拿着一方被温水浸湿的毛巾出来,为阮笙清理身体。
阮笙还没缓过劲来,懒洋洋地阖着眼,任由沈知竹摆布。
等为她收拾干净,穿上衣服后,沈知竹道:“我去吃饭,你到沙发上休息”
阮笙没什么力气地嗯了声。
沈知竹用柔软的羊毛毯将她包住,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就将她整个人连毛毯抱了起来,走出了休息室。
阮笙来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一点。
而现在,分针已经转了两圈,带动时针指向一点。
居然过去了快两个小时……怪不得自己会累成这样。
阮笙眼皮沉重地合拢,听到沈知竹提着食盒出了门,应该是交代戴静热饭去了。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又躺回了休息室的大床上。
身下的床单干燥而又温热,应该是沈知竹换过的。
阮笙伸了个懒腰,即便身体因疲惫过度后仍有些困倦,她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去看一眼沈知竹在干嘛。
刚打开休息室的门,就听到沈知竹正说着英语进行视频会议。
阮笙没有打扰她,她走到靠墙的书柜前,随便挑选了一本书,趴在沙发上看书。
时而会有一道柔软目光朝她落过来。
但等抬头看去时,办公桌后的沈知竹正襟危坐,视线已对准了电脑屏幕。
阮笙会心一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沈知竹刚结束了会议,便起身朝她走过来:“饿了吗”
中午消耗了太多体力,阮笙的确有些饿得慌。
“还好。”她却随口撒了个小谎,“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打算过两天去欧洲逛一逛,就当是散心。”
沈知竹抚摸着她发顶的手一顿:“怎么突然决定要去旅游了”
阮笙抬起头,面不改色道:“预感家里最近会不太平,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可是你工作又这么忙,要是一直赖在你家的话,一个人又好孤独……”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听不出半分指责的意味。
沈知竹唇角抿紧:“这个季节欧洲应该会很冷,不等开春后再去”
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也有时间陪她一起去了。
阮笙似没听出她话中的用意:“可是一月去冰岛看极光正好,等开春后就看不到了。”
沈知竹没有阻止她的理由。
她们是平等关系的恋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将阮笙捆在身旁,让她哪里都去不成。
“打算去玩多久”
“不清楚,但过年前会回来吧。”阮笙自然而然道,“还要陪你回来一起过春节的啊。”
沈知竹低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却很淡:“那坐我的飞机过去,会安全些。欧洲治安不太好,再让两名保镖陪你……”
阮笙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歪了下头:“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像一个爱操心的长辈啊,放心啦,我都一个人国外读了四年的大学,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沈知竹也意识到,她似乎紧张得过了头。
没再多说什么,她暗自算了下,离年底还剩二十多天的时间。
“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明天要收拾行李,规划一下路线,提前订酒店……”阮笙道,“不用太想我,我会像旅行青蛙一样,每天都给你发照片回来。”
“知道了。”沈知竹蹲下身去,抱住了阮笙,上半身与她紧贴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她很诚实地表达当下心情:“记得早些回来,你不在,我会很孤独的。”
阮笙呼吸停了一拍。
“嗯……”她同样抱住沈知竹,“我争取能够早些回来。”
两天后,阮笙从机场出发,前往欧洲。
沈知竹到机场送她。
在安检口分别后,回公司的路上,她便收到阮笙发来的微信。
是透过机窗,停机坪上方的蓝天白云。
阮笙:“马上要关手机起飞了,希望到了欧洲,也能够有这样的好天气。”
沈知竹:“但愿如此。”
她并没有告诉阮笙,自己已经看过天气预报,旅行第一站的巴黎,正有一场雨夹雪。
——作为一名合格的恋人,不扫兴是最基本的准则。
十四个小时后,北京时间晚十点,正在加班的沈知竹又收到来自阮笙的照片。
机场的落地窗外,天色黑暗,有路灯和车灯亮着。
按照时差来算,对面应该是早上六点左右。
沈知竹放下手头的工作,拨打了一通视频过去。
没过几秒,阮笙接通了她的视频。
和出发时穿着大衣薄裤不同,她已经换上了长款羽绒服,围上围巾,戴好了毛线帽。
“真是太久了没来过了,忘了巴黎的冬天有这么冷。”阮笙感慨,“还好有你帮我装了一箱的厚衣服和暖宝宝,Merci beaucoup~”
沈知竹笑了声:“这是你在留学时学到的法语”
阮笙:“对啊,是非常感谢的意思,这个弹舌可难学了。”
许是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她整个人看上去轻快了许多。
就算只是一个人,也有条不紊地经过出站口,来到提前约好的位置,等待酒店的司机来接她。
视频一直没有挂断。
沈知竹边处理着工作,时不时与阮笙聊上几句。
直到十几分钟后,她坐上车抵达酒店,住进了欧式宫廷风格的套房。
她拉开窗帘,和沈知竹一起窗外的风景。
天色渐亮,从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酒店楼下的街道上,已经有当地居民在跑步,也有游客在闲逛。
“不补会儿觉吗”沈知竹问阮笙。
“等?waiter将早饭送上来,先吃饱了再说。”
不一会儿,侍者将早餐送到阮笙的房间。
早餐是菠菜蘑菇炒菜吐司和卡布奇诺咖啡,加上一份拿破伦酥作为甜点。
视频那头沈知竹忙完工作,正开车回家。
阮笙将手机架在餐桌上,对着镜头进行吃播表演。
等沈知竹回到家的时候,阮笙正好吃完*早餐:“我要睡个回笼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沈知竹:“嗯,祝你有一趟愉快的旅程,晚安。”
结束视频,笑意仍凝在阮笙的唇角。
笃笃——
敲门声透过厚实的红漆木门传来。
很清楚来人会是谁,她唇边的笑意消散殆尽,走过去打开了门。
第63章 绑架
从时区的角度来讲,巴黎位于东一区,梅市是东八区。
也就是说,比起阮笙,沈知竹会早七个小时见到新一天的太阳。
所以,每当她清晨醒来的时候,便会看到阮笙在入睡前,给自己发来的旅行照片。
抵达欧洲的前三天,阮笙都停留在巴黎,逛了当地经典的景区——埃菲尔铁塔,卢浮宫,歌剧院……
再去了一趟斯特拉斯堡,拜访大学时的老师,和留在当地工作的同学聚餐。
之后,又转乘火车前往瑞士,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照片中,她滑雪时显然很小心,在坡度最低的低级道上,双手握紧雪杖。
护目镜下,阮笙双眼弯起,笑得很是灿烂。
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使得正在开会时收到这张照片的沈知竹,也跟着浅笑。
指尖停留在屏幕上,在弹出来的选项里,熟练地点击了“保存图片”。
然后,似无意问道:“是有同学和你一起,帮你拍的照”
阮笙:“我一个人,是拜托路人帮忙拍的。”
这会儿正是北京时间下午六点过,阮笙那头刚好中午,两人闲聊了好一会儿。
阮笙:“我先去换衣服,准备泡温泉了。”
过了会儿,消息栏提示阮笙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此时会议正到尾声,沈知竹随手点开消息,指尖瞬间僵住。
照片是一张对镜自拍,刚才在室外还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笙,已经换上了泡温泉的泳装。
泳装是吊带连体短裙,白色布料搭配圆黑波点,复古的款式,却显得阮笙整个人更加青春俏皮。
裙摆下她双腿纤长,肌肤牛乳般白而柔软。
阮笙:“在巴黎商场买的,好看吗”
还有外人在场,沈知竹的第一反应是将手机熄屏。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能不能现在就将正在休假的卫游风唤回来,要她代替自己工作
这么多年,沈知竹头回深刻意识到,工作是一件如此无趣的事。
真是浪费时光。
工作结束后,沈知竹并没有急着回家,先去了附近的生鲜超市。
离除夕还有十多天,阮笙应该快要从欧洲回来了,自己需要提前备一些年货。
年关将近,商场里已经充斥着新年的欢快气息。
喜庆的《恭喜发财》滚动播放,到处都张贴着大红色的福字,展销立牌上绘着新一年生肖的图案。
沈知竹往购物车里放入干果点心类的零食,路过火锅底料区的时候,又买了几包底料。
分别是牛油味,番茄味,菌菇味……阮笙不太能吃辣,但前两天视频时,又无意中埋怨过欧洲的食物不太合胃口,想吃火锅。
所以沈知竹每种口味都买了一包,等她回来自己选。
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给阮笙打视频。
视频很快接通,阮笙同她打招呼:“Bonjour~”
——法语里,这是“你好”的意思。
沈知竹对着镜头轻笑,看到阮笙披着浴衣坐在餐桌前,随口问道:“已经泡完温泉了”
“刚刚泡完,准备吃点东西。”阮笙道,“你在逛超市”
“嗯。”沈知竹将镜头从前置翻转为后置,好让阮笙看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火锅料,“你想吃哪种口味的”
“让我看看……”阮笙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这时,她那头的视频画面中,突然一道人影从她背后闪过。
对方同样穿着白色浴袍,即便没有露脸,沈知竹还是凭借她一头暗金色的长卷色,敏锐地判断出她的身份。
“你和葛维夏在一起”她眼底的笑意变淡。
阮笙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嗯……我在滑雪场,和她偶遇了,只是一起吃顿午饭。”
正解释着,一杯热咖啡放到阮笙面前。
“还需要别的吗我去帮你取。”葛维夏的声音响起。
“不、不用了……”阮笙连忙也打开后置给沈知竹看,澄清什么一般,“我们现在是在餐厅里,有很多人。”
的确是很热闹的餐厅里。
而且餐厅应该是开在温泉酒店里,大多数人都穿着浴袍。
沈知竹没有多问什么,只淡声道:“她也在欧洲”
“嗯……回来探亲。”
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旁葛维夏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插话:“今天天气好,可惜沈总不在,没能欣赏到阿尔卑斯山的美景。”
她话中有话,沈知竹也不遑多让:“美景时常会有,错过了今天也还有明天。不过我很好奇——既然是回去探亲,葛小姐不需要多陪伴自己的家人吗”
一向能说会道的葛维夏,冷不丁陷入沉默之中。
阮笙出声了:“我去一下洗手间,不方便打视频,先挂了。”
“好,玩得开心。”明知她这是在打圆场,沈知竹还是顺着她应道。
挂断视频后,沈知竹的脸色才彻底冷下来。
遵循着某种直觉,她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想办法帮我查一个人。”
然后,又将自己所知的,和葛维夏有关的所有信息发了过去。
几分钟后,结完账的沈知竹将商品放进后备箱。
关上后备箱的门,她坐进驾驶座里。
她没有急着开车回家,左手习惯性搭在方向盘,指尖轻轻敲击着皮革面,又拿起手机,给戴静打了个电话。
“沈总,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需要休息。”沈知竹道,“联系卫游风,让她回来替我顶一段时间。”
“可卫总现在正在澳大利亚休假……”
“嗯,我知道。”沈知竹又道,“再帮我订一张前往直达瑞士的机票,要时间最近的。”
“……”戴静询问道,“是订机票,不需要乘坐私人飞机出行吗”
“不用。”
私人飞机出国需要航权申请,至少要等三天左右,沈知竹不想等。
简单的吩咐过后,她方才启动轿车,准备回家装行李。
电话那头,收到一连串任务的戴静懵了会儿。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今天的沈总有一种……突然撂担子的平静疯感
但无论如何,作为一名年薪百万的合格助理,只要是顶头上司的要求,戴静都会不留余力地去执行。
很快,她买好了最近前往瑞士的机票,出发的时间是明天早上九点半。
在此之前,沈知竹开始收拾行李。
她没有将这种琐碎事交给保姆打理的习惯,基本上每次出差都是自己装行李。
先是各种证件,身份证,信用卡,护照……再是充电器和电脑,以及厚外套和避寒的围巾帽子。
又随手拉开装内衣裤的衣柜门,面对顺着推杆滑出来的两排贴身衣物,沈知竹动作忽然顿住。
在一众灰黑色的内衣裤之中,藏在深处的一条浅粉色蕾丝款分外显眼。
沈知竹当然不会忘记,这条款式格格不入的内裤,是属于阮笙的。
彼时自己和阮笙尚在冷战之中,但还是帮醉酒的她洗了内裤。
第二天离开酒店房间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将它装进了行李箱带走,并掩耳盗铃般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不能让阮笙知道她帮她洗了内裤,否则在这场较量中,自己就率先败下阵来。
之后,又一直将它藏在衣柜深处舍不得丢。
沈知竹唇线抿紧,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只要事情一和阮笙有关,她好像就会变得极度不清醒。
收拾行李的动作停下来,沈知竹走出主卧,到厨房接了杯加冰的纯净水。
她喝着冰水,看着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
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凉意顺着喉咙蔓延下去,沈知竹胸腔之中心脏处的热意却未能消减,反倒愈演愈烈。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无论过去如何,现在她和阮笙是在谈恋爱。
谈恋爱为什么要清醒
沈知竹果断地将水杯放到岛台上,回到卧室继续收拾行李。
沈知竹并没有告诉阮笙,自己也即将前往欧洲。
她计划抵达瑞士后再联系阮笙,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在凌晨五点起床,看到助理发来的一连串和葛维夏有关的调查结果后,沈知竹面色沉下来。
没有丝毫迟疑,她给阮笙拨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这个时间点,阮笙那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按理来说,这个点她多半还没有睡,应该很快就能够接通视频才对。
但第一次,视频没有人接。
第二次,视频过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接视频的人并不是阮笙,而是葛维夏。
酒店的房间里很是昏暗,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照得家具的影子杂乱无章,甚至莫名诡异。
“阮笙呢”沈知竹语气不善。
“沈总急什么”葛维夏笑着道,“我和阮小姐是朋友,又不会拿她怎么样。”
说着,她偏头看向镜头之外:“你说对吧,阮小姐”
回应她的,是一阵呜咽声,阮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无法开口说话。
沈知竹拿着手机的五指不觉收紧:“让我先看她一眼。”
葛维夏笑了声:“沈总果然胆识过人,遇到这种事都不带惊讶的。”
说着,她翻转摄像头,对准了角落。
沈知竹瞳孔猛地一颤——身着睡衣的阮笙被紧紧绑在椅子上,唇上贴着透明胶布。
她头发凌乱,阴冷的灯光下脸上白得没有血色,泪水沿着她的脸颊一直流淌。
沈知竹停住了呼吸。
随后,她按捺住所有情绪,只平静问道:“你要多少钱”
葛维夏:“十个亿,我会把账户发过来,沈总只需要以加密货币的形式,将钱转移进这个账户就行。”
在听到十亿这个天文数字时,阮笙睁大双眼,她拼命地摇着头,示意沈知竹不要答应她。
葛维夏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指间把玩着。
锋利的刀面反射出寒光,葛维夏不似往日对待阮笙时温文尔雅的模样:“看起来……阮小姐觉得自己的命并不值这么多钱呢。”
刀尖对准了阮笙的锁骨处,在将要向前刺去时,沈知竹出声:“我会将钱转给你,前提是你不能够伤害她。”
葛维夏握着刀子的手停了下来。
“当然。”她笑着道,“沈总觉得,我在多久后可以收到这笔钱”
“给我三个小时,钱会打进你的账户。”沈知竹道,“我再说一次,你不能伤害她。否则这些钱,照样也可以用来买你的命。”
她一字一句沉着而又坚定,令人毫不怀疑,一旦葛维夏做出任何伤害阮笙的事情,迎接她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总放心,我这人只图钱,对别人的命不感兴趣。”
没有再多说什么,葛维夏挂断了视频。
她将手机随手往床上一扔,走过去给阮笙解开绑她的绳子。
并用调笑的口吻道:“阮小姐的演技可真不错,不去当个电影明星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阮笙却乘她不备,夺过葛维夏手中的匕首,出其不意地朝她刺去。
第64章 目的
不曾料到一向温顺的阮笙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行径,葛维夏竟叫她夺去了匕首。
刀锋寒光闪过,葛维夏侧身闪躲,却还是因来不及完全避开而被划破了臂膀。
她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受伤的右手握住阮笙的手腕,死死捏紧。
作为一名职业的骗子,葛维夏随时为跑路做准备,私底下的锻炼自然不少。
体力上,阮笙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腕间一阵吃痛,水果刀就这样不受控制地从她掌中滑落,被葛维夏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刀柄。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将纯白的地毯洇染。
葛维夏顺势抬起手,手肘往阮笙颈后重重一击。
眼前陡然一黑,阮笙彻底晕了过去。
等阮笙再度醒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捆住了手脚,置身于轿车的后座。
窗外一片漆黑。
车灯能够照到的范围有限,阮笙只看到了堆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以及不远处同样覆着雪的山间草坪。
阮笙猜测,为了躲避警察和监控,葛维夏走的应该是一条乡间公路。
察觉到她的动静,葛维夏出声:“醒了”
阮笙想要出声,却发觉唇上又重新被贴住了胶带。
她蹙了下眉。
透过后视镜,葛维夏注意到她的表情:“阮小姐,这是你自找的,我以为我们是盟友,谁知道你的反水来得这样快”
阮笙又发出了两道呜呜声。
葛维夏:“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可我帮你将赎金从一亿翻倍到十亿,不也正好更能够证明,你在她心中究竟值不值这个价吗”
说着,她在一处开阔的草坪边上将车停了下来。
“还剩两个小时。”葛维夏道,“你猜……沈知竹究竟会不会转十个亿过来”
她打开了手机的倒计时,将它放在支架上。
屏幕上的秒数一点点倒退,从阿拉伯数字的?0跳到59时,便意味着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
葛维夏重新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百无聊赖地打开车窗,任由冷风吹进来。
许是得益于来自于大西洋的暖流,即便是在夜里,瑞士的冬天也并不似想象中冷峭。
透过车顶的玻璃,能够看到漫天的星星,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
阮笙鼻头一酸,开始想念沈知竹——她之前骂得没错,自己真的就是看了太多网飞韩剧,把脑子看坏掉了。
一切都还要从那天在教堂时说起。
祷告室里,在对着十字架忏悔过后,阮笙本该按照葛维夏的暗示,脱掉所有衣服,虔诚地进行祷告。
可手指勾住胸前针织衫拉链扣向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沈知竹曾说过的一句话——
“今天她能够为了利益,不带半点犹豫地将你卖给我,说不定明天就能将你卖给别人。”
这句话是在讽刺姚明珠。
巧合的是,阮笙和葛维夏的初次相逢,就是在姚明珠组局的牌桌上。
之后,也是姚明珠将自己引导到这座教堂,与葛维夏再逢。
所有原本不在意的端倪,突然间福至心灵般浮现出来,令阮笙心生怀疑。
她收回落在拉链扣处的手指,认真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十字架。
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而已,真的能够将自己从痛苦迷茫中拯救出来吗
阮笙甚至在有些嘲弄地想到——如果符号可以成为信仰的话,那一张数学卷岂不是能成为写满神谕的圣书
她目光逐渐变得冷静,下意识环视着这间祷告室里的一切。
左边墙面钉着木质置物架,置物架上放着几盆绿萝。
纯白的墙面,使得这绿色看上去极为突兀。
阮笙偏了下头,看到藏在绿叶底下的一抹红光。
那是一只微型摄像头,若非仔细观察的话,很难会被人注意到。
隔着摄像头与屏幕,阮笙与葛维夏视线相对,盯住了彼此。
本该引颈受戮的愚蠢猎物,察觉到了藏在暗处的枪支,以及枪杆后方好整以暇的猎人。
在短暂的心跳暂停之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逃跑,阮笙慌忙披上外套,快步走到门口穿上鞋就要离开。
从祷告室离开的路只有一条,需要穿过长廊走向礼堂。
“阮小姐。”正走到长廊的尽头,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葛维夏追上来了,“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的祷告好像都还没开始呢。”
阮笙脚步一顿,转过了身。
葛维夏不复往日的高洁之态,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仿佛无论如何,阮笙都已经沦为自己网中的猎物,注定是逃不掉的。
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什么,并朝阮笙走过来:“你的耳钉掉了。”
阮笙抬手摸了下左耳处,果然是空空如也。
她并没有接过耳钉,而是直截了当开口道:“你想要多少钱”
“我不明白阮小姐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名虔诚的信徒,过多的钱财对我而言,只会叫人沉在败坏和灭亡中。”
葛维夏道,“我只重视事物本身的价值,比如你方才在祷告室里忏悔的秘密,如果被公之于众的话,不知道你的母亲将来在阮家要如何自处呢”
她看着脸色变得苍白的阮笙,微笑着道:“不过阮小姐大可放心,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对于她的话,阮笙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和葛维夏的相遇就是设局,那过去这几月的蛰伏,她不可能平白浪费。
葛维夏不利用这个秘密向自己勒索,那一定是因为还有利益更大的事等着她去做。
自己身上,有什么是能够利益最大化的
父亲阮康成对自己这个女儿一向不闻不问,母亲赵佳丽的关注更多在她弟弟身上,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但两人的关系并不明朗。
阮笙直到现在仍不能确定,蒋庄仪究竟是真心拿自己当妹妹,抑或只是一种表象的伪装。
一一排除之后,阮笙猜到了答案:“你想要用我勒索沈知竹”
葛维夏愣了下,似没料到阮笙居然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
旋即,她云淡风轻地笑道:“这怎么能叫勒索呢阮小姐,你仔细想一想——她一个人拥有那么多的财富,这本身就很不公平,我做的不过是让财富更加合理地分配罢了。”
阮笙没有反驳葛维夏的话。
准确来说,她并不在乎这些花里胡哨的诡辩,而是垂眸思量着什么。
葛维夏没有打扰她,直到半分钟后,阮笙主动抬起头来:“告诉我你最初的计划吧,我想听一听。”
诧异过后,葛维夏看向自投罗网的猎物:“我很乐意和你聊聊这些,不过这里不方便说话,阮小姐先随我上楼吧。”
她转过身,朝楼梯口走去。
阮笙咬了咬唇,选择跟上。
葛维夏的目的很单纯。
——她只想谋财,并不想害命。
毕竟这是在国内,又不是在什么墨西哥或者金三角,一旦闹出人命官司,她就很难在这些富家太太或小姐之间进行可持续发展了。
盯上阮笙的过程也很简单。
葛维夏有自己的人脉,能够从奢饰品店的经理那里,拿到vip客人的消费名单,并从中进行精心挑选。
像阮笙这种年轻多金,又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女生,在骗子眼中无异于行走的大肥羊。
最初的计划,葛维夏会在更早之前将阮笙骗进祷告室,窃取她的秘密,录下她脱掉所有衣服后的视频。
秘密未必会有什么价值,最关键的是视频。
阮笙原本是要和林家结亲的,如果想要保住两家的体面,这样的视频肯定不能流传出去。
葛维夏也不贪心,打算向阮家要个五六百万就收手。
这一阶段的阮笙,对于身经百战的葛维夏而言,只是一条肥鱼。
直到她察觉到,这条肥鱼身后的深水处,时常不动声色跟着一条更值钱也更危险的鲸鲨。
猎人的本能,让葛维夏感到兴奋。
如果能够以阮笙为饵,将沈知竹诱骗进网中,那葛维夏真的就可以狠狠赚一笔,实现三十岁之前退休的目标。
……
在听完葛维夏的讲述后,阮笙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并不伤心,也不惊讶,就这样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被骗的事实。
并说出在葛维夏意料之外的话:“我可以配合你,实现你的目标,但你也必须要配合我,帮我完成一些事。”
葛维夏挑眉:“阮小姐想要我帮你完成什么事”
阮笙没有直接回答:“必要的时候,我会联络你。”
她想要的,同样也很简单——
她要看到沈知竹和自己一样,为了这份感情患得患失,心神不宁。
而非越来越淡定从容地与自己相处,可以随时为了旁人抛下自己。
也更想要确定,沈知竹对自己的喜欢究竟有多少呢
从前的阮笙可以自欺欺人地不去想这个问题,但现在……
她不得不承认,她厌恶这种捉摸不定的情绪,只有得到最准确的答案,或许才会感到的安心。
即便这样的试探,无异于玩火自焚,但火焰燃烧时给肌肤带来的痛觉,也好过波澜不惊的平静。
第65章 疲惫
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没有停止,时间一秒接着一秒地过去。
葛维夏打开中控屏,随便选了一首流行英文歌播放,并放平座椅躺下。
她跟着女歌手慵懒的嗓音哼唱:“I con''t love you in the dark……”
阮笙一言不发,看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过了会儿,葛维夏突然出声:“还剩最后一个小时,加密货币还没有到账。”
“阮小姐,你猜是因为价值十亿的电子币一时半会儿难以兑换,还是沈总回过神来,觉得你不值这个价”
阮笙没有回答她。
“哦……差点忘了,你现在开不了口说话,我说怎么怪无聊的。”
葛维夏转过身,撕开了覆在阮笙唇上的透明胶带。
她撕开胶带的动作很是轻柔,就像无数次在礼堂里,为阮笙讲解《圣经》时,指尖轻轻翻过书页。
但这并不能掩盖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的事实。
阮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只要不是问银行卡密码,我都很乐意回答你。”
阮笙:“你在上一位澳门的富家小姐那里,骗了多少钱”
“一千万。”
一千万……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可葛维夏却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又无缝衔接般盯上了自己。
阮笙思忖着道:“你家人知道你是干这行的吗,或者说……他们也很支持你这样做”
闻言,葛维夏时常挂在脸上的浅笑变淡。
她回过头来,深棕色的眼瞳盯住阮笙:“阮小姐,你似乎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乖巧善良,坏心眼真的很多呢。”
阮笙愣了下,没有料到自己的小心思就这般轻而易举被看穿。
——中午视频的时候,沈知竹问起葛维夏为什么不多陪伴家人时,她罕见地沉默了。
所谓的回欧洲探亲,本就是阮笙替葛维夏撒下的谎。
从十多天前,阮笙在酒店与葛维夏汇合时,没有见她联络过任何一名亲人。
包括过往和她的相处之中,阮笙也从没听到她提及过父母或亲人。
阮笙推测,葛维夏与家里的关系应该很糟糕。
手机被葛维夏没收了,再加上手脚被捆住,阮笙做不到任何硬性的反抗。
她问及葛维夏的家人,并不是出于关心,不过是想在言语上找到刺痛对方的机会罢了。
可惜葛维夏的反应很敏锐,并没有给阮笙这样的机会。
她识破了阮笙微妙的恶意,反唇相讥:“阮小姐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脆弱得只要听到一句‘你的人生很失败,你的父母从来都不爱你’,就会原地破防的白人吧”
说着,她从夹缝的置物盒中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细长的灰色女士香烟,摁下打火机。
咔哒——
一簇火焰窜起,将车内照得更亮。
葛维夏深吸了一口烟,任烟雾弥漫在车厢里,慢吞吞道:“阮笙,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天真……”
话刚开了个头,手机上弹出了消息。
阮笙看到似乎是什么收到转账的邮箱通知。
正当这时,她被放在的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视频来电的铃声。
葛维夏啧了声:“前脚刚转来十个亿,电话跟着就打进来……阮小姐,我要是你,这辈子都会死皮赖脸抱紧沈知竹这尊金佛不撒手的。”
她拿起阮笙的手机,帮她接通了视频,前置镜头对准了阮笙的脸。
屏幕离得太近,发出的亮光略有些刺目,阮笙不禁眯了下眼,模糊不清地看到了沈知竹的脸。
冷白的灯光之下,沈知竹眉眼间难掩疲色。
显然,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她一直在为了兑换十个亿的赎金而忙碌。
“阮笙。”开口之际,嗓音里藏不住的沙哑和疲惫。
“嗯。”阮笙鼻头一酸,分不清是委屈或愧疚,泪水就从眼底淌了出来。
透过屏幕,沈知竹就这样定定看着她,长睫掩映下眸色暗昧。
良久,阮笙等到的并不是她的安慰或关怀,而是不带一丝情绪的冷然询问:“玩够了吗”
阮笙的泪水一瞬间止住。
大脑在短暂的宕机之后,又飞快地运转了起来——沈知竹是怎么看出来这是骗局的,她是不是生气了
不,这个问题完全用不着思考。
沈知竹就是生气了,而且气得一个字都不想和阮笙多说的模样。
“玩够了,就早些回来。”沈知竹冷声留下这句话,没等阮笙出声,便面无表情地挂断了视频。
阮笙彻底僵住了,泪水也忘记流。
葛维夏随手将烟头掷向窗外的雪地之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沈总能赚到这么多钱,也不全是运气成分,脑子的确很好使耶。”
她甚至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
又道:“阮小姐,长话短说,这种聪明人都是睚眦必报的,沈总明知是骗局还将钱转过来,想必就是为了将我勒索的罪名做实,这回我真得准备跑路了。”
“不过你放心,基于职业操守,我会先将你送到最近的火车站,你应该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阮笙沉默着,没有回答她。
葛维夏也没管她,打开导航,启动了车子。
夜色之中,轿车穿梭过荒冷的雪山之间,驶过几座还亮着圣诞彩灯的小镇,逐渐靠近了灯火通明的城市。
“停车。”在看到灯光时,阮笙大梦初醒般出声。
葛维夏没管她,继续踩油门。
“我不要回去。”阮笙道,“告诉我,如果不想要被沈知竹找到,我躲到哪儿去最合适”
自己犯下这样愚不可及的错,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沈知竹
阮笙都可以想象得到,等和沈知竹见面的时候,她会用怎样冷漠的神情和话语来讽刺自己。
不,她不要……阮笙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只要不回家受罚,逃去哪里都行。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葛维夏道,“反正沈总对你感情深得很,就算一时半会儿会生气,你多哄哄不就好了,需要我教你一些哄人的手段吗”
“你肯定有办法的吧”阮笙道,“这里是在欧洲,又不像国内有那么多的监控摄像头,一个人要想藏起来应该很容易的,别告诉我你一个专业的骗子,连这点办法都没有”
前行的轿车里,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交流着。
葛维夏一会儿自言自语盘算着要跑路去哪个国家比较好,一会儿又计划着十个亿要怎么花,就是丝毫没有要帮阮笙的打算。
直到阮笙出声:“我这里,还有一张不限额的黑卡。”
轿车猛地停下来。
葛维夏从前头的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靠近阮笙这边的车门。
她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那柄从酒店离开时顺便带上的水果刀。
阮笙后知后觉地畏惧了起来。
大抵是与葛维夏认识得太久,她竟忘了这人干的都是犯法的事,天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只谋财不害命
葛维夏拔开刀鞘,将刀尖对准了阮笙。
阮笙忐忑不安地往后缩。
下一刻,刀尖割破了捆住她手脚的胶带。
“阮小姐。”葛维夏又戴上了正经人的面具,朝着阮笙伸出右手,要与她握手的架势,“祝我们第二次合作愉快。”
在为阮笙解开束缚之后,葛维夏依旧开车向前。
不过这一回她没有驶向火车站,而是穿梭于城市的街头巷尾之间,最后停在一条连路灯都照不到的暗巷之中。
“下车吧,阮小姐。”葛维夏道,“如果你不想要被找到,这就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
阮笙看着窗外黑黢黢的街道,心中生出了退缩之意。
葛维夏也没有催促她,而是先她一步下了车。
唯恐自己一个人被落在这里,阮笙连忙推开车门跟上。
往前走了几步,阮笙才发觉这条巷子并不是没有路灯,只是灯罩被灰尘蒙住,透出的光微乎其微。
似察觉到阮笙的畏怯,葛维夏笑着道:“阮小姐大可放心,我对人口买卖这种低收益高风险的事情不感兴趣,只不过是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说着,她走进路灯后方的楼道里。
楼道的墙面上绘着乱七八糟的彩色涂鸦,阮笙甚至能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
她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吸过什么东西。
在欧洲,除了繁华热闹的旅游区或经济政治,有很多这样不起眼的老城。
它们得益于上世纪的工业革命快速发展,但随着全球经济重心的转移,衰退比发展来得更快。
这样的城市充斥着酒精,毒。品,甚至是枪。支。
出于安全考虑,阮笙在欧洲读了四年大学,也从没来这种地方旅游过,更别说进如此偏僻的小巷。
可她的脚步没有停下来。
似乎比起回去面对生气后的沈知竹,眼下的境况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楼道的尽头有灯光亮着,隔着一道同样被涂鸦的玻璃门,阮笙看到门后是一家旅馆。
葛维夏走上前按铃,过了一会儿,旅馆的房间里一位烫着泡面头,穿红色的中年白人女性走了出来,给两人开门。
阮笙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葛维夏会带自己来这种地方。
这里和国内的廉价旅馆类似,并不需要阮笙用护照或信用卡来确认身份,给钱就能住。
如果她是真的不想要被沈知竹找到,这无异于是最适合落脚的地方。
旅馆里的环境比阮笙想象当中要好,至少是单人间,床单和被套都是干净的纯白。
前提是要忽略脚下被污垢浸成黑灰色的地毯。
“你先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葛维夏道,“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个假的护照寄过来,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行。”
“对了。”她又补充道,“如果阮小姐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附带赠送你一份驾照。”
驾照
阮笙无视了葛维夏这句玩笑话——她眼下连车都没有,要驾照有什么用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要定居在欧洲。
从阮笙的神色间读出了她的态度,葛维夏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朝阮笙伸出手:“那么,阮小姐应该支付给我报酬了吧”
阮笙明白她的意思,她从大衣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了那张黑卡。
葛维夏满意地笑了声,从她手中拿过那张黑卡,又很“贴心”地从钱夹里取出一张信用卡交给阮笙。
“这张卡里有十万欧元,足够你在这里想待多久待多久,前提是你要保证自己不弄丢它,或者不被抢劫。”
说罢,葛维夏欢快地吹了声口哨,“那么——愿我们后会无期了,再见,阮小姐。”
她步伐轻快地离开,临走时甚至不忘替阮笙将门带上。
葛维夏走后,阮笙才对自己是孤身一人有了实感。
旅馆的房间隔音并不好,楼上有人在弹吉他,隔壁传来两个女人的低声交谈,外面街道上时而有机车轰鸣而过。
阮笙在床沿边上坐下,她低着头,双手捂住脸。
——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因为想要试探沈知竹对她的感情有多深,竟然会和诈骗犯合作。
又因为犯了错不敢去面对沈知竹,竟然会逃到这种地方来。
阮笙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忘记了呼吸。
仿佛这样几近窒息的感受,能够让她忘记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就像陷入沼泽之中的旅人,初时还想着能够从其中挣扎,可在发现越挣扎就是越是陷得更深之后,彻底放弃了任何动作。
阮笙就这样一直坐着,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任由在夜深之后,旅馆的楼中逐渐安静下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似乎有人朝她所在的屋子跑了过来。
不等阮笙反应过来,房门陡然被人撞开。
准确来说其实是推开的,但由于来人奔跑的速度太快,像是把门撞开的一样。
阮笙身上的汗毛一瞬间立了起来,她想要尖叫,喉咙又像被人掐住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在看到来人是葛维夏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葛维夏刚刚才和阮笙说过后会无期,这会儿两人又见面了。
“跟我走。”葛维夏没有半个字的废话,“你不能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说罢,她抓住阮笙的手,带着她朝门外跑去。
第66章 枪声
阮笙不明所以,已经被葛维夏拽着跑了起来。
她带着阮笙跑过旅馆的走廊,朝出口处直奔而去。
隔着玻璃门,却见走道外有几道影子,已经朝着旅馆的方向跑过来,显然是追着葛维夏来的。
“They''re here!”阮笙听到有人大声喊道,“Catch them.”
没有丝毫迟疑,葛维夏身段灵活地带着阮笙又跑了回去。
她们并没有回到房间,一直跑到走廊的尽头。
这里有一道窗户,通向外面的街道,可惜玻璃外面有铁栅栏,想要撬开它再出逃也来不及。
“先上楼。”葛维夏看了一眼旁边的步梯,又拽着阮笙快步向上。
值得庆幸的是,一楼与二楼的平台之间,也有一扇窗,且外面没有栅栏。
半米宽窗户是密闭式的,葛维夏让阮笙蹲到旁边去,后退几步后跃起,用脚朝窗户用力一踹。
哗啦——
玻璃碎了一地。
伴随着楼下玻璃门同样被人撞碎时的动静,传来了旅馆女主人带着当地口音的谩骂。
“你先下去。”葛维夏道。
阮笙没有问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从这两米高的高度坠下去,是摔不死人的,但如果被外面的人追上,是死是活就说不定了。
她蹑手蹑脚避开玻璃窗锋利的破碎处,朝外面看了一眼。
是一片落了雪的草地。
摔下去时,阮笙听到雪花被压实的咯吱声。
她匍匐着倒地,很幸运地没有扭到或撞到哪儿,双手连忙撑着地面爬起来,给葛维夏让开了位置。
葛维夏跟着跳了下来。
她身手比阮笙要灵活得多,一落地后就站稳,拉住阮笙继续跑。
直到跑出这条小巷,又绕回大街上,路边停着葛维夏的车。
用不着葛维夏开口,在她坐进驾驶座时,阮笙也自觉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葛维夏用力踩下油门,引擎声在深夜里发出轰鸣。
紧接着,那些人也骑着机车追了上来。
阮笙回过头,全副武装的四个人,每一个都是壮实的大块头。
这些人是谁
“是?marry的人,她想独吞那十个亿,顺便抓住你再敲诈一笔。”葛维夏解释之余不忘骂道,“这个吉卜赛人,就跟《百年孤独》里写的一样狡猾又贪婪。”
话音未落,机车追了上来,且靠近阮笙这一侧的窗边。
率先追上来的机车上坐着两名男人,前头的人负责开车,坐在后方那人早有准备地拎紧棒球棍,朝着车窗狠狠用力一抡。
哗啦——
车窗被打破之前,求生的本能让阮笙弯下腰蒙住头。
碎掉的玻璃渣落在她脚边。
葛维夏骂了句脏话,又抛给阮笙一句:“坐稳!”
说罢,她猛然将方向盘撞向摩托车所在的右边。
摩托车急忙闪躲,却因靠得太近而来不及,被轿车撞飞了出去,车面金属在地面摩擦出火花,轰一声燃烧起熊熊烈火。
葛维夏自顾自吹了声口哨,很是得意:“不错,干掉了两个。”
阮笙抖掉身上的玻璃渣,像一只刚破壳而出的小鸡般,动作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她回头看去——只见火光中那两名男子正在挣扎着站起来。
无论如何,他们的摩托车已经被烧毁,是再也不可能追上来的了。
阮笙来不及松一口气,另一辆机车已在后方紧追上来。
砰的一声巨响,像烟花炸开时的动静。
但视线中并没有出现烟花,有的只是后窗玻璃陡然破碎,呼啦啦作响的风声被放大数倍。
听觉一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阮笙浑身的血液在此时凝住——他们居然有枪!
在发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时,她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种场面,她只在电影或新闻里看到过,从没料到自己会真实遇到。
与她相比,葛维夏比她要更加从容得多,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道:“看到中控台有什么吗”
阮笙忘记了思考,只顺着她的话看过去——中控台收纳的位置,放着一个纸盒。
阮笙拿起纸盒,打开后里面是十几枚大头图钉。
“一会儿我会故意放慢车速靠左行驶,他们只能贴着右边追上来。”葛维夏道,“你看准时机,将这些图钉在他们赶来之前全部扔出去,动作一定要快,扔完就弯下腰来抱住头,明白吗”
阮笙明白她的意思——只要图钉够多,总会有一枚能够扎破对方的轮胎。
她深吸一口气:“明白。”
“愿上帝保佑我们。”葛维夏从来没有这么虔诚地祈祷过。
说完,她将方向盘往左打。
砰——
阮笙听到又一颗子弹砸到地面上。
显然,对方的主意也是要破坏她们车子的轮胎,只不过枪法失了准头。
后视镜里,随着轿车的速度放缓,机车追得越来越近,很快已经追到车尾。
没时间再迟疑了——
阮笙的心跳已经哽在喉咙处,兴许是在肾上腺素激增的作用下,动作却异常平稳。
她回头看了那辆机车一眼,像模拟坐标上的抛物线一样,脑补出它接下来的行走轨迹,以及下一秒它会停格在哪个点。
然后,阮笙将手中的一盒图钉,朝着那个点泼了出去。
图钉在半空中反射出冰冷的银光,后方传来紧促的刹车声。
但为时已晚,机车没能躲开图钉。
砰——
阮笙听到了爆胎,和子弹发射时的声音有些像。
明明葛维夏说过,让她扔完图钉就弯下腰抱头,阮笙却忍不住靠近窗边,回头看后方机车猛地变得摇晃,最后偏离了方向,将车上的两人狠狠甩了出去。
在惯性的作用下,两人在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的了。
很快,前行的轿车将他们远远抛下,他们的影子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咚,咚,咚——
阮笙后知后觉听到自己胸腔之中的心跳声。
她收回视线,重新坐稳。
没人追赶之后,车速放缓了许多。
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吹得阮笙脸上生疼。
她一开口,只觉得喉咙里都被呛满了风:“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葛维夏没有回答她。
阮笙直觉不对劲,偏头看过去——昏暗的车灯之下,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有一种不健康的虚弱。
凛冽的夜风之中,阮笙隐约闻到了血腥气。
“你受伤了”
葛维夏没有否认:“还能撑得住。”
阮笙很是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车速放得越来越缓,她看到葛维夏的眼睫有一搭没一搭落下,像是下一秒就要因失血过多昏睡在方向盘上。
短暂的犹豫后,阮笙出声:“让我来开车吧。”
“你会开车”
“……会。”
沈知竹教过她的。
葛维夏踩下刹车,推开了她那一侧的车门。
两人交换了位置。
阮笙在驾驶座一坐下,隔着布料感觉到身下湿漉漉的一片,下意识伸手一摸,抬起手看到指尖上沾到的鲜血。
是葛维夏流出来的血,只不过因为被坐垫吸收了,自己才一直没看出来。
阮笙的手在抖,声音却很镇定:“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许是已经没力气说话,葛维夏深呼吸着没出声,只是直接导航输入了地址。
——葡萄牙,里斯本,Alfama区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阮笙朝着导航指示的方向,踩下了油门。
葛维夏并没有昏死过去,而是还有余力脱掉衣服,从脚边的背包里取出包扎伤口用的纱布和酒精。
就和方才那一盒图钉一样,她常备着这些工具,应该是时刻提防着意外发生。
阮笙开车不敢分心,连开口问她究竟伤到了哪里都做不到。
她只是听到纱布被撕开,闻到了酒精倒出来时刺鼻的气息。
葛维夏在用酒精消毒伤口。
应该很痛,但她一声没吭。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重新穿好衣服,躺在座椅上:“每隔一段时间叫醒我,不能让我真的睡死。”
“好。”
葛维夏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发出别的动静,阮笙周遭的世界变得异常寂静。
除了风声,便只剩轮胎摩擦在地面上时的嗡鸣声。
阮笙时而扫一眼导航上的地图。
她们离目的地还很远,估计要开到天亮。
中途,阮笙在葛维夏的提示下,停车加了一次油。
幸好欧洲的加油站都是无人自助的,否则叫旁人看见一身是血的葛维夏,阮笙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加油过后,又在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份三明治和热牛奶。
在车里吃完之后,继续上路。
欧洲国家的面积都不大,每个国家类似于国内的一个省,都承认欧盟的护照,但有单独的收费口。
幸好夜里的收费口也是电子自助的。
在快靠近有监控的收费口之前,又换成葛维夏坐到驾驶座上,装成没事人一样刷信用卡开车通过。
等驶出监控范围,又换成阮笙来开。
与葛维夏的镇定自若相比,阮笙简直就像是个新兵蛋子。
但谢天谢地,从法国到西班牙,再过境西班牙进入葡萄牙,一路上有惊无险,
临近天亮时分,阮笙看到了连绵的海岸线,沿着海岸线向前望去,晨雾中是一座依山傍海的海滨城市。
她们到了。
“葛维夏。”阮笙唤她的名字。
过去的一整晚,她都一直在重复做这件事,葛维夏也会应她一声,示意自己没睡着。
这让阮笙觉得,自己像放风筝的人,葛维夏是风筝。
黑暗之中,阮笙时不时要扯一下风筝线,确定线那一端的风筝还没有坠落。
这一回,葛维夏却没有应声。
阮笙心中一慌,忙靠边停车:“葛维夏”
她看过去,葛维夏已经阖上了眼,煞白的脸色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阮笙伸手一摸,她的脸上烫得吓人。
应该是伤口感染的缘故,葛维夏烧得很严重。
某种程度上来说,葛维夏的受伤和自己脱不开干系。
阮笙总不能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置之不理。
但要送葛维夏去医院吗
万一去了那种人多的地方,就等于暴露了行踪,又被marry的人找到了怎么办
正一筹莫展之际,阮笙搭在葛维夏的额头处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妈妈……”葛维夏低声唤道。
语调不像是在说中文,而是幼童刚学会开口之时,下意识的呢喃。
妈妈。
或许写法不同,但在世界上无论哪一种语系里,人们都用它的发音来代指母亲。
阮笙愣了下,旋即动作一抖,甩开了葛维夏的手。
许是被这动作从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唤醒,葛维夏睁开了双眼。
在看清对方是阮笙后,她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不迫。
“先开到目的地去。”她道,“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好。”阮笙点头,又坐回驾驶座,握住了方向盘。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城中并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阮笙开得还算轻松。
从始至终,她都想象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是沈知竹。
有沈知竹在,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做什么事都不算困难。
第67章 想念
等车子开得更近些,阮笙看见城中建筑都是白墙红瓦,墙面上有因为潮气而生出的斑驳,也有人为的涂鸦。
这是一座破旧的城,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轿车驶进老旧的城区,沿着坡道向上行驶。
里斯本是一座建在山坡的城市,如果用国内哪座城市作比较的话,它可以说是欧洲的重庆。
车子穿梭于并不宽敞的街道之中,爬上这个坡,转个弯又有新的坡要爬。
最后,导航提示抵达终点,轿车停在一座墙面粉刷成明黄色的三层高小楼前。
是这里吗
不等阮笙发问,葛维夏嗓音沙哑地出声:“到了。”
阮笙连忙按下手刹键,推开车门去另一侧接葛维夏,扶着她走出来。
一靠近葛维夏,原本都已经被忽视的血腥气,又朝阮笙缠了过来。
她比阮笙略高些,上半身压过去,搀扶着她的阮笙被压得都快要直不起腰来。
葛维夏迈步走向这座小楼的楼道内,阮笙亦步亦趋地跟上。
楼道中光线昏暗,数不清的电线贴着墙面,墙上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涂鸦。
楼道只有半米宽,阮笙一面搀扶着葛维夏,又要小心翼翼地不蹭到墙上的灰,走得很是艰难。
直到几分钟后,才走上了三楼。
葛维夏从外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枚钥匙,对准了锁眼。
她似是有备而来,就算没有阮笙的要求,应该也会独自来这里一趟。
门刚打开,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鼻而来。
房间里不知多久没有住人,拉开门时落下来的灰尘呛得阮笙咳了几声。
木质的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显然年久失修。
好在房间里的家具都铺上了纯白的防尘布,阮笙才不至于看到落满灰尘的桌面和沙发。
她开了一整夜的车,这会儿也累得够呛,一靠近沙发,单手掀开上面的防尘布,便任由葛维夏倒了下去。
葛维夏同样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喟叹,倒在沙发上就阖上了眼。
是回到家才会有的松弛感。
按理来说,阮笙这个时候应该报警,将这个职业骗子绳之以法。
毕竟两人的合作只是口头约定,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阮笙在成为受害者的同时也是主谋。
她要是想要将所有的罪行推到葛维夏身上,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人不能卑鄙成这样子。
昨天夜里,葛维夏分明可以自己开车跑路,却不忘回旅馆带上阮笙。
她受伤流了很多的血,应该也是在破开旅馆玻璃窗时,不知道被割破了哪里。
她会发烧,说不定也有自己先前戳那一刀子的成分在……阮笙认命般叹了声气,决定先去买药,让葛维夏退烧再说。
出门之前,她先拿过葛维夏一直捏在掌心的那枚钥匙,又打开手机导航收藏当前地点,确保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药店的大夫正好也是华人,店里已经有了春节的气息——
玻璃门上贴着崭新的福字,门的两边贴着对联,屋顶下还挂着一对红灯笼。
离春节只剩下十天不到,即便是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年味。
阮笙拎着药袋,吸了吸鼻尖。
她又开始想念沈知竹了,想起她们说好要每个节日都在一起过的约定。
可沈知竹在生气,阮笙很害怕,不敢回去见她。
她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神情茫然地行走在大街上,一直走回原点。
打开门,葛维夏依旧还在昏睡。
阮笙取出药袋里的药片和冲剂,又拿起顺手买的矿泉水,拧开瓶盖。
“葛维夏,该吃药了。”
好在葛维夏没有睡死过去,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阮笙手中的药。
“有烧水壶吗”阮笙问道,“冲剂要用热水冲开……”
“不用。”葛维夏很干脆道。
她撕开冲剂的包装,仰头将褐色药粉全都倒进嘴里,再就着矿泉水直接咽下去。
就跟阮笙小时候吃方便面的调料包一样。
“衣柜里有床单和被子,你想要睡哪间卧室都可以。”交代之后,葛维夏又闭上了眼。
没有打扰她,阮笙独自在屋子里转了圈。
这套房子有两个卧室,还有很宽敞的浴室,厨房和餐厅,以及一个大阳台。
阳台面朝海的方向,站在栏杆边上,山坡下方的半座城,以及城边的海面都能被收入眼底。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是在晴天,阳光照在红瓦砌成的屋顶上,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出海或归航的帆船漂浮在海面上,会是怎样美不胜收的景象。
里斯本是一座热门的旅游城市,这样观景极好的房子稍微修缮装修一下,做成民宿应该也会租金不菲。
但葛维夏一直闲置着它,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阮笙无暇多想。
过去十几个小时的惊吓和舟车劳顿,让她在劫后余生之余,生出了疲倦感。
将床铺好,她睡了上去。
阮笙是被饿醒的。
隔着窗帘,她看到窗外已经是天黑。
自己居然沉睡了一整个白天
阮笙猛地翻身坐起来——葛维夏呢,该不会烧得越来越重了吧
她连忙下床朝卧室外头走去。
客厅的沙发上已经不见人影,有香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是葛维夏在做饭。
准确来说,是在煮泡面。
“醒了”听到身后的动静,葛维夏道,“还有一包泡面,原本是打算等你醒来自己再煮的,要我现在帮你煮了吗”
阮笙的确是饿了,她没必要故作客气:“嗯,谢谢。”
葛维夏撕开方便面包,又往搪瓷锅里加了一包面。
还往里面加了一把洗净的豌豆尖——里斯本居然也卖这个。
直到煮好的面条端上桌,阮笙才后知后觉发现,房间里的防尘布都已经被取下来,地板也拖得锃光瓦亮。
在阮笙睡觉的时候,葛维夏居然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将房间打扫了一遍,并且去外面买了食物回来。
看来身为一名职业骗子,她不止是心理素质强,身体素质果然也够过硬。
第68章 烟花
阮笙将一碗泡面吃完,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才问起正事:“我要一直都住在这里”
葛维夏:“这里比较安全。”
“那……会被沈知竹找到吗”
葛维夏笑道:“那就要看你自己究竟是不想要被她找到,还是想要被她找到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似看穿了阮笙的心思。
阮笙没应声,只是端起桌上的碗,进厨房洗碗。
葛维夏转身进了浴室。
隔着门,花洒的水声哗啦啦响起。
等阮笙洗完碗,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回橱柜里,沐浴完的葛维夏也出来了。
她拉开客厅靠墙斗柜最上层的抽屉,取出吹风机。
风声呼呼响起。
阮笙隔着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玻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原以为葛维夏醒来后就会带着钱消失不见,不料看样子,她可能还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葛维夏的目光明明没有落在她脸上,却似察觉到阮笙看过来,关掉了吹风机。
“我会离开。”她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阮笙:“……哦。”
她和葛维夏也不算朋友,自然也没什么聊的。
阮笙转身进了自己那间卧室,不忘将门锁闸紧。
翌日,在葛维夏的带领下,她们去了附近一家商超,买一些必不可少的日用品。
购物结束后,正是午饭时间。
阮笙以为和昨晚一样,还是回去做饭,葛维夏却带着她去了一家当地餐厅。
这家餐厅的风格十分鲜明,进门并非现代化的装潢,而是传统的砖砌墙面。
餐厅的大堂里光线昏暗,播放着慵懒的葡萄牙语情歌。
更引人注目的,是大堂中央有一座能够容纳十几人喝酒就餐的岛台,岛台对面的墙面上,用油画绘着一位女人。
女人姣好的上半身不着寸缕,红唇卷发,笑容奔放而又灿烂。
即便是私密的位置,也被清晰地绘了出来,且装饰着流苏。
阮笙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别开了眼。
身旁葛维夏发出声轻笑,似在嘲笑阮笙的羞怯。
午餐很丰盛,百香果扇贝焗饭,鳕鱼球,葡式烤鸡和蛋挞……都是新鲜食材做出来的。
饭后,当然是葛维夏结账。
用的还是阮笙给她的那一张黑卡。
这张黑卡,还是上次蒋庄仪给自己的。
今天早上,蒋庄仪还发微信问阮笙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要回国过年吗
阮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借口说还在冰岛看极光,北极圈里信号不好,等有信号了再聊。
至于沈知竹那头,没有半点动静。
她们就像是暗中较着劲,沈知竹不搭理阮笙,阮笙也不敢给她发消息。
她怕发过去,看到也只会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在里斯本的生活,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除了第一天晚上的那顿泡面,她和葛维夏都是在外面就餐。
去得最多的,就是那间墙上画着脱衣舞娘,名为beco cabaret gourmet的餐厅。
直到某天晚餐,阮笙亲眼目睹到,一名穿着只遮住了关键位置的舞女游走在餐厅中,亲切地搭上一名又一名客人肩膀,赠予他们香吻。
阮笙才知道,原来每晚的脱衣舞表演是这家餐厅的特色。
甚至有不少外国游客,都慕名而来。
离开餐厅,阮笙犹豫后开口道:“下一次……我们还是不要来这家餐厅了吧。”
葛维夏脚步一顿,她没有问阮笙为什么。
只是突然问道:“要去看海吗”
到离住址只有两公里路不到的岸边看海,乘电车去参观博物馆,去草坪上晒太阳……
十多天里,阮笙和葛维夏都体验着很宁静的生活,就好像她们只是搭伙出来旅游的朋友。
除夕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作为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的华人不在少数。
阮笙去逛超市时,竟然也能听到广播里循环播放《恭喜发财》。
她推着购物车,到收银员处结账。
阮笙买的是一些做蛋糕的食材。
无论身在何处,身边的人又是谁,年总归是要过的。
正好葛维夏家中有烤箱,也有许多做甜品的工具,阮笙打算做一个热那亚杏仁蛋糕。
这种蛋糕以杏仁和黄油为主材料制成,还在烤制阶段,香甜就已经弥漫在整座房间。
阮笙忍不住将鼻尖贴向烤箱,闻了闻它的香气。
回过头,冷不丁看到葛维夏倚在门边,正看着自己,阮笙被吓了一跳。
通常而言,在这座房子里,阮笙和她的交流很少。
葛维夏在家里时,很少看手机或电视,也不玩游戏看书。
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
有时是在卧室里睡,有时是躺在沙发上睡。
阮笙半个小时前进厨房时,葛维夏就是睡在沙发上的,可现在她似乎被蛋糕的香味吸引,走了进来。
“做这个……不会觉得麻烦吗”
“为什么会麻烦”阮笙不解。
隔着玻璃,她看向烤箱暖黄灯光里,逐渐膨胀起来的蛋糕,“可能别人会觉得麻烦吧,但对我而言……”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从远处“砰——”一声响。
阮笙惊得瑟缩了一下,又想起十多天前那个晚上的枪声。
葛维夏朝房间另一端的阳台瞥了眼:“是有人在放烟花。”
闻言,阮笙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上。
这幢房子的地理位置极好,位于高处,一眼就能看到烟花是从海滩边上升起。
炸开的绚烂烟花倒映在海面上,余烬碎星般沉入海底。
直至光芒彻底消逝,残辉依旧映在阮笙眼底,像余烬般下坠。
直至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阮笙才发觉,它们被映入眼瞳之中,随着泪水而掉落。
“你怎么哭了”葛维夏走过来。
她没有看烟花,站在阮笙对面,抬起手想要为阮笙擦眼泪。
阮笙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了葛维夏的手。
这时,隔壁那层楼的阳台门也被打开了。
有一道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将脸偏向她们的方向。
隔着两三米不到的楼距,沈知竹嗓声波澜不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两位。”
砰——
又一簇烟花迅雷般炸开。
第69章 质问
烟花将海面的半边天空照亮,沈知竹身形和平静的面容,在这变幻不断的火光之中,是如此不真实。
暌违久矣的人陡然出现,恍惚中像是阮笙的一场梦。
阮笙站着一动不动,只有泪水还在沿着脸颊向下流。
最先打破这种僵局的人,竟然是葛维夏。
她先是朝楼下街道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沈知竹的人或警察在蹲守后,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沈总大可放心,我和阮小姐只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朋友,绝不敢对她有半点染指的念头。”
沈知竹没有理会她,眸光依旧聚在阮笙身上。
就好像葛维夏只是跳梁小丑般,无关紧要的一个角色。
这让葛维夏不禁想起了几天前,她和阮笙的一次对话——
“真稀奇啊,我骗了沈知竹这么多钱,你应该恨不得将我绳之以法才对,为什么还能这样与我和平相处”
“没人能让沈知竹吃亏,你骗了钱,她也有办法让你全数吐出来。”
看来,阮笙对沈知竹能力的信任,并非无缘无故产生。
她们躲在葡萄牙,这里警察不怎么做事了。
别说抓捕罪犯了,就连关在监狱里的犯人,也有接连越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Alfama又是最鱼龙混杂的区域,没有监控,人员流动大,小偷抢劫者和游客一样多。
按理来说,沈知竹要想找到她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看她的样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入住隔壁有一段时间。
葛维夏维持着投降的姿势,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回屋子里。
“阮小姐,忘了祝你新年快乐,但愿这一次,我们是真的后会无期了。”
说罢,葛维夏拿起放在玄关处的背包,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夺门而去。
十几秒之后,楼下传来车门打开又重重关上,引擎启动的嗡鸣声。
葛维夏果断开车逃了。
对于她的逃走,沈知竹唇边浮起一丝冷嘲的笑意:“这就是所谓的朋友阮笙,看来你又一次交友不清了。”
阮笙没有回应她的嘲讽,满足感在不安之中蕴育。
真好。
即便是在生自己的气,沈知竹依旧没有忘记她们要一起过节的约定。
阮笙唇角略微上扬起弧度。
不等她说什么,沈知竹已转身从阳台走回屋里。
几秒钟后,阮笙听见对面的门被打开,脚步声逐渐靠近。
葛维夏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关门。
从隔壁过来的沈知竹就站在门口,打量着这间房屋里的陈设。
——家具被打理得纤尘不染,空气中充盈着蛋糕的香气。
俨然是家才会有的氛围。
阮笙迎到门口来时,已经收起了唇畔的笑意。
她讪讪地看过去,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等待着来自主人的斥责和惩罚。
沈知竹却什么都没说。
她垂下眼,就像是到朋友家作客:“需要换鞋吗”
太过平静的语气,叫阮笙原本怀揣着几分期冀的心境,摸不着边般向下沉去。
终究不是自己的房子,阮笙很老实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弯腰放到沈知竹脚边。
她抬起头,仰视着沈知竹:“你……”
叮——
厨房里响起烤箱烤制时间结束的提示音,阮笙的话被打断。
沈知竹同样蹲下身来,什么也没做,直视着她:“蛋糕已经烤好了,你不去看一看”
很平常的问话,就好像她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在那间公寓里。
可那时候,她们的相处模式并不是这样的。
阮笙还记得,有一次她不小心将蓝莓蛋挞的烤制时间调得太久,等想起来的时候,正和沈知竹在沙发上亲昵。
沈知竹压着她,吻得难以自控,握住阮笙的手腕不让她走。
最后蛋挞烤糊了,黑得跟碳一样。
沈知竹却面不改色,将它全部吃了下去。
往日稀疏平常的甜蜜,眼下回忆起来,竟也成了一种奢望般的幻想。
阮笙吸了吸鼻尖:“我去看一看。”
说着,她站起来。
将将转身之际,腕间陡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紧。
沈知竹攥紧了她的手腕,带动她重新转回身来。
四目相对,纤密长睫之下瞳光幽黑,似乌云将月光掩覆。
沈知竹嗓声低得不能再低:“阮笙,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东西”
在沈知竹脑中萦绕了整整十多日的问题,这一刻不禁脱口而出。
——发现被骗那一刻,这是她的第一念头。
发现的缘由也很简单。
在等待助理将银行账户里的钱,转为葛维夏要的虚拟货币时,沈知竹给自己接了一杯冰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为了阮笙,她必须要冷静下来。
等真的冷静之后,直觉却告诉沈知竹,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阮笙的狗还在住院治疗,且她很爱她的狗。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她应该没有心思出国游才对,更何况一走就是这么久。
又想起在阮笙决定要去旅游的前一天,正巧也和葛维夏见过面……
种种怀疑堆叠在一起,沈知竹走进书房,坐到电脑桌前。
沈知竹大学读的是计算专业,是行业里的佼佼者。
要想找到阮笙前往法国后,第一晚入住的酒店大堂的监控,并将其破解,对她而言并非一件难事。
大堂监控显示当地时间早上六点,阮笙持护照住进酒店,拿着手机正与人视频。
沈知竹清楚记得,那时候她是在和自己视频,并进入房间吃早饭。
之后,阮笙挂断了视频,说是要睡回笼觉。
然而酒店走廊里的监控显示,却并非如此。
视频刚结束不久,葛维夏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之中,敲响了阮笙那间房的门并进去。
几分钟后,葛维夏从她的房间离开,消失在监控画面之外。
一切不言而喻。
在房间里的那几分钟,两人应该是在商量怎么讹诈自己。
沈知竹坐在电脑桌前,呼吸变得异常沉重。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令她难以喘息。
沈知竹蓦然想起,初中物理课本上,著名的马德堡半球。
实验者将两个半球中灌满水,在将它们合在一起,抽干球内的水让里面形成真空。
她仿佛成了寄生在球中的微生物,先是被冰凉的水浸透,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空气,从颅顶直至指尖都在发麻,伴随着耳膜嗡嗡作响。
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沈知竹自我欺骗。
在阮笙眼里,她究竟算什么
第70章 分手
即便猜出来自己被骗,沈知竹还是选择将钱打过去。
没有拿到钱,葛维夏可能会翻脸,无论如何,阮笙不能有任何差池。
至于那张原计划前往欧洲的机票,却没能派上用场。
沈知竹一直留在梅市,等着来自阮笙的解释。
阮笙回以她的,却是持久的沉默。
一向作息良好的沈知竹开始日复一日地失眠。
就连被她紧急召回国内的卫游风也看出她的不对劲,问她是不是需要休息
沈知竹并不觉得自己有休息的必要,甚至加快了工作节奏。
她不能理解阮笙这样做的动机,便自欺欺人地不去思考。
仿佛只要忽略掉这件事,在除夕的前夜,阮笙就会如她临走前承诺的一般,回国和自己一起过节。
这样的幻觉,破碎于除夕夜的前一晚。
阮笙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是海浪的表情包,搭配几张海滩的照片。
在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一秒,沈知竹的反应便是——做人怎么可以没心没肺成阮笙这样子呢
自我欺哄形成的假象,再难以维持。
沈知竹只剩下一个念头——去见阮笙一面,同她谈个清楚明白。
要想找到阮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仅凭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便可以精准定位到她所在的城市和居住的楼栋。
沈知竹是在除夕节的前一夜,住进了葛维夏家对面的房屋里。
她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整夜未眠,熬到午后时分,听到对面的门被打开,阮笙和葛维夏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像做贼一样,她跟上两人的脚步,随她们穿过大街小巷,在餐厅用餐,逛超市,回家……
直到眼下,房间里满是蛋糕的香气,茶几上摆着阮笙和葛维夏中午买回来的零食和水果。
沈知竹终于选择了接受现实——或许,阮笙从未喜欢过她。
她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轻摹过阮笙的眉眼,鼻尖,唇瓣。
阮笙瑟缩了一下,向后躲开了她的手。
沈知竹兀地发出一声低笑,像故意要戏弄阮笙一般,上半身朝她逼近。
冰凉的气息朝阮笙覆过来,将她的思绪朝彻底扰乱。
她顺势向后闪躲,却被沈知竹握紧手腕,压在玄关旁的墙面上。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阮笙”沈知竹逼问她。
阮笙咬住下唇,眼眶通红。
又是这般委屈的模样,难道让她说清楚,在她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东西,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沈知竹轻哂,又问道:“和我交往,让你觉得很为难,是吗”
阮笙愣了下,她没有出声,像是在纠结该怎么回答,才不会得罪沈知竹。
旋即,她动作幅度很轻地摇头:“不是的……”
细微的嗓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
讨好。
沈知竹终于认清事实,为两人的相处模式定了性。
一直以来,都不过是自己在掩耳盗铃而已。
只要她稍微清醒一些,就能够看出来,阮笙总是抱着各种目的,在讨好自己。
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她讨好自己,是想要提升数学考试的成绩。
多年后的今天,她讨好自己,是为了不招致报复。
无论在哪个时间段,她和自己相处,都不过是在有所目的地勉强。
而阮笙真正喜欢的,应该是如姚明珠那般张扬,或是如葛维夏一样,会用言语和手段哄人开心的人。
而非自己这样无趣,呆板,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的人。
所以,她才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她们那一端。
细算起来,就连告白的话,也是沈知竹先说出口的。
阮笙不过是半推半就,才承认了她们是在交往。
拿这段感情当回事的,只有沈知竹自己罢了。
真是可笑。
沈知竹深吸气,什么也没说,朝着阮笙低下了头。
阮笙本能地闭上眼。
沈知竹却只是将头埋在自己颈间,鼻尖抵着她的锁骨处:“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阮笙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连忙解释:“真是不是这样的……”
似不愿再听到她的声音,沈知竹打断道:“好啊,我选择放过你。”
她顿了顿,抬起脸来,一字一句清晰道:“阮笙,我们分手。”
阮笙懵了。
灯光下沈知竹苍白的脸变得模糊,阮笙脑中嗡地一声。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好似没有听懂沈知竹的话:“你……在说什么”
沈知竹不禁发出声笑——该委屈的人是自己才对,她又在委屈什么
“我说——我选择放过你。”沈知竹站直上半身,连握在阮笙腕间的长指也一并松开。
她面色稀疏平常,似回到了多年前两人还不认识时的状态。
“你放心,我放过你,也当是放过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找你的半点麻烦。葛维夏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也不会将你牵扯进去。”
沈知竹眉眼冷峻,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办公桌上,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务,“阮笙,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彻底自由了。”
结束这番话后,沈知竹径直离开了。
徒留下阮笙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不,不该是这样的……阮笙终于反应过来:“沈知竹”
她快步朝楼下追去,却终究去晚了一步。
留给阮笙的,只有轿车扬尘而去之际,渐行渐远的引擎轰鸣。
远处的海边,依旧有烟花在升起。
彩色的花火碎落,映照出阮笙脸色的惨白。
夜里一阵凉风吹来,阮笙从骨头缝里打了个寒颤,她回过神来,拿起了手机。
什么也顾不得想,阮笙给沈知竹拨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几秒钟后,视频被挂断。
阮笙锲而不舍,继续拨打。
直到最后,屏幕上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阮笙的噩梦成真……沈知竹是真的不要她了。
手机从指尖滑落,啪嗒撞到地板上,沿着斜坡向下滚出了半米远。
阮笙没有管它,她浑身脱力,缓缓弯下腰抱住膝盖,蹲在路边。
天空中的烟花依旧络绎不绝,五彩缤纷。
如此喜庆的节日,本该是与心爱的人相伴度过,最甜蜜温情的时刻。
可自己将一切都搞砸了。
街道上时而会有游客来往,她们成群结伴,有说有笑。
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黑暗处的阮笙。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欣赏着橱窗里的圣诞树和烤鸭,旁人的幸福于阮笙而言,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
她记不清自己就这样蹲了有多久,只感受到夜色越来越晚,就连街巷中的行人也逐渐变得稀少。
这时,伴随着嗡嗡振动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如同溺水之人模糊中瞧见了浮木,拼了命也要游过去抱紧它,阮笙几乎是踉跄着上前,拾起了手机。
可惜,并不是沈知竹的来电,也并非任何消息。
破碎的屏幕上,只倏忽亮起了一束烟花。
第一簇烟花刚亮起的时候,阮笙还没反应过来,又一簇电子烟花从屏幕底端向上蹿,在画面正中央炸开。
曳着长尾的流光从中心散开,如同一颗恒星爆炸。
阮笙似乎能感受到它爆炸时的温度,隔着手机传向冰凉的掌心。
直到最后一簇烟花落尽,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正好跳到零点整。
旧的一年彻底结束,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阮笙,新年快乐。”一行极浅的字浮现于屏幕上,如同烟花般转瞬消失。
即便这个杰作的创作者不曾留下她的名字,阮笙也猜得出会是谁。
沈知竹是什么时候在自己手机里偷偷植入了这个程序的
阮笙突然回想起来,在她要出国的前一天,在办公室里,沈知竹曾借口手机没电,借用了一下她的手机。
是在那时候吗
沈知竹将心意藏在这个小小的惊喜里时,应该是期待着除夕夜的。
然而……
阮笙泣不成声,像一只猫任性地逃出家门,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变成流浪猫的她蜷缩在街头,孱弱嗓声只有自己能听见:“新年快乐,沈知竹。”
除夕过后,留给打工人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尤其是戴静这种特级助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春节长假。
大年初二,老板一上班,她也就跟着进入状态。
好在沈知竹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上司。
除了节假日的三倍工资外,下午五点整,她便提醒进办公室送文件的戴静,可以下班休息了。
至于沈知竹自己,倒依旧坐在办公桌前,看起来丝毫没有离开办公室的打算。
才大年初三,来公司的同事寥寥无几,往日拥挤的电梯里也只有戴静独自一人。
她下到一楼,正准备去对面的停车场取车,却看到落地玻璃窗外,一道眼熟的人影。
这么冷的天,还下着小雪,阮笙穿着粉白的长款大衣,围巾也没有系,双手插。进兜里取暖,呼出白色雾气。
听见动静,阮笙转过头来。
在看见对方是戴静后,她掩住眼底的失落。
“阮小姐”戴静诧异道,“您在这儿做什么”
“我……”阮笙轻咬了下唇,“沈知竹她还在楼上”
“是的。”
十个亿赎金的事,是戴静亲自料理的,她或多或少都知晓些内情。
她有点搞不懂这对小情侣在搞什么。
但看眼下的局势,这次做错事的人应该是阮笙
戴静很客气的笑了下:“沈总她就在楼上办公室,你要是想见她的话,直接上楼就是了。”
阮笙摇了摇头:“不用,我在这里等她就好了。”
苦肉计。
戴静明白了。
身为局外人,她也无法多劝什么,只是去旁边便利店里买了杯热奶茶,送到阮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