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幻想商场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并不安稳。
无论是无孔不入的饥饿感、血腥与腐烂交融的窒息感, 还是冰冷坚硬的货架与地面带来的不安全感,都让众人久久难以入眠。
即便他们已经经历过多个副本,这样的夜晚也显得并不寻常。
黑暗中的咀嚼声仿佛永无停歇, 就连冰冷的地面后方也像是在下一刻就会有血液顺着地面蔓延至每个角落。
原本因为“奖励副本”而稍稍放松的心情也终于重新变得紧绷。
在这样的无措中,为了接下来的时间, 众人逼着自己进入了浅眠。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便被熟悉的欢快音乐叫醒。
经过了昨夜众人都选择了距离食品区较远的地方,但在他们入睡前还依旧可以闻到空气间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刺鼻的酸臭味。
此刻这些味道已经被一阵不知自何处飘来的食物香气取代, 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瞥向昨天那人尸体的方向。
但那里已经恢复如常,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昨夜的种种不过是他们的一场噩梦。
伴随着音乐声,购物区旁空地之上的棚顶打开了一道暗门,一条自动升降梯自暗门中缓缓降下。
【看来大家昨天的购物体验很好, 也已经做好了进入下一层的准备,现在, 请大家有序进入幻想商场第二层。】
随着机械音说出的话,二层区域的灯一排排点亮, 众人终于看清了玻璃顶棚之上的二层空间。那片区域更为广阔, 有着购物区、小餐厅和一旁被分隔的酒店房间。
除了每个房间被阻隔开的卫浴空间外, 所有情况都一览无余。
这样的感觉很新奇, 只要他们抬起头,就能看到上层的世界。
众人有序走上扶梯, 登上了幻想商场的二层。
【欢迎大家来到幻想商场二层,今日金币已经发放完毕,请大家严格遵守幻想商场规则, 祝大家拥有舒适的购物娱乐体验。】
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众人看向手中的卡片。
每个人手中的金币卡边缘原本一圈的黑色边框变为两圈, 统一显示着刷新后的数字:1000。
在这一层中,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左右的两排房间,每个房间对门而立,十个房间的门都带着刷卡的门禁,上面清晰地标注着金币的数额:800金币。
每个房间800金币,如果他们选择居住,当日就会富余200金币可供消费。
“所以在这里的住宿消费是不是不算在‘购物消费’里?”
如今到了二层,区域已不再只有单纯的购物区,居住和餐厅的消费是否不会被算作可换算成积分离开的“购物消费”,这个问题成为了每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如果不算……”沈逆眨了眨眼睛,神色懵懂地看向连阙:“我们是不是可以两个人一个房间?”
连阙没有理会他含混暧昧的问话,径直穿过这些对开的房间向前方的购物区走去。
其余人闻言纷纷蹙眉打量着几个房间,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沈逆话中的可行性。但这显然不是此刻就该下定论的问题,见连阙已率先走进下个区域,众人也忙跟了上去。
穿过与酒店房间相差无几的住宿区,第二个区域是一间装修雅致的餐厅。
餐厅内没有服务人员,只有一条长长的传送带和桌上自助按键选取的菜单及价格表,方才他们在一层闻到的食物香气正是自传送带后方悠悠传来。
餐食的价格在30-300金币不等,有人停下脚步研究起餐单,连阙并未继续停留,穿过餐厅走进第三个区域。
这片区域与一层相似,是一个由数排货架组成的小型卖场,甚至货物也与一层相差无几。
至此便是二层的全部区域。
连阙停下脚步,二层的顶棚依旧是由玻璃制成,他却低头看向脚下。
光洁的玻璃之下一层的灯光未熄,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昨日活动的区域。
“一层每人十金币、二层每人一千金币,是上一层的一百倍,商场共五层……这样推测,很可能三层有十万金币,四层有一千万金币……五层就有十亿、十亿金币!”
餐厅内传来众人讨论后惊愕的抽吸声。
“就算这些金币没办法和积分同比例换算,即便一金币等于安全区一秒的时间……十亿金币也是将近三十二年的时间!”
这样长的安全区停留时间,抑或是用它换取过本或保命的工具,对每个人的诱惑都是无法言喻的。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神色中都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彩。
“一共有六天的时间,商场有五层,规则里说过一旦咱们每天花销的金币不同且人数大于一,就会有末位淘汰的规则。”
“只要我们一直都按照楼层的最高标准消费,不就不会有末位淘汰了?”
“目前只有两层,一切都只是大家的推测,还要到三层后才能下定论。”见众人跃跃欲试,一位肌肉健硕的寸头男人率先说道:“咱们互不干涉,一起去五层。”
连阙认出他是进入副本时最先牵头示意大家不要动歪脑筋的人,他的目光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即便在四层这样的地方也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连阙站在餐厅门口打量着各怀心思的众人,他可不相信事情最终会这样简单解决。
众人各自点了早餐,又在购物区内买了些东西,商讨过后大多数人选择回到房间休息。
前一天只能靠着货架休息让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如今并非副本的最后一日,不需要将所有的金币用在购买中,是否将这些金币用于采购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但是,还有一件更为重要却未被任何人提及的事。
与前几日相反,这一次连阙反而没有回到房间休息,他买了一份单人餐,在购物区旁的长桌边坐了许久。
“你也打算去三层吗?”
今日一早,若紫与连阙便拉开了距离,在众人面前只当作互不相识。直到时间已过下午,有人回房间休息、有人在餐厅吃饭,她才来到货架边假装挑选,回想着刚刚众人的话:
“但是如果购买的东西不是食物,那要怎样才能被界定为没有浪费?”
“暴食、欲望、贪婪……无论这个副本的堕性是什么,它都绝不可能只是奖励副本这样简单。”连阙或许也不曾想到,分别几日,若紫也已成长了这么多。他想了想,还是建议道:
“如果你不在意积分,就留在这一层吧。”
若紫怔然抬起头。
“六天的时间,五层商场。”他的目光扫过还停留在餐厅内的几人:“再向上走,如果三层的金币是十万……恐怕就会有人想留下了,而且……”
“那你呢?”若紫紧张问道。
连阙收回视线,目光却带着坚定:“我要去下一层。”
“但是……只有五层每层都会有人留下,那如果、如果遇到想留在同一层的人……”若紫神色恐惧,但她定了定神还是说道:“我跟你一起上去。”
连阙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若紫身上良久,像是陷入了某些零碎的回忆。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
“或许留在二层才是这个副本的解法。”
“什么?”若紫惊讶过后心虚地看向不远处餐厅内的几人,将声音压得更低:“怎么会?你刚刚不是说,在清楚三层情况前一切都……”
“在一层的时候,金币和可购买食物的局限会让所有人的需求静止在生存需求,甚至会因为这样的生存需求触犯规则,但二层却刚好是一个平衡……”
“一千金币,只要不购买其他物品,在二层完全可以只消费酒店、食物和水完整度过一天。”
连阙将目光扫过一旁整齐的货架,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每个人从货架中取下什么、在餐厅点过什么,都一一映刻在他的脑海——
“这里所有人的消费都刚好是一千金币。”
若紫错愕地看向连阙:“什么?你全部都?”
连阙将目光落回若紫身上:“你开了一间房,早餐是50金币的茶餐厅套餐,午餐是65金币的牛肉面和饮料,现在身上还有85金币。”
若紫转而看向餐厅:“那个紫色运动装的男生,他都买了什么?”
“他早餐前刷过一间房间,在消费区购买了果茶和一盒泡面共计15金币,放进房间应该是打算留作晚餐,他在餐厅吃了65金币的商务早餐和120金币的烤肉午餐。”
“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呢?”
“一间房间,10金币的面包和矿泉水,和你一样50金币的茶餐厅套餐,60金币的健身餐午餐,和一杯80金币的鸡尾酒。”
“……”若紫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竟然真的全都记得?!”
“在这一层因为金币可以换算为积分的诱惑、对上层未知的向往,让所有人都只将这里当做暂时休憩的落脚点。”连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所以这里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二层?”若紫紧张道:“我们可以一起留在二层,那个规则的意思不是说,如果我们消费相同,即便留在同一层也不会有危险。”
连阙看向头顶轮廓暗淡的上层,目光晦暗却坚定:“我要去的地方……是五层。”
第042章 幻想商场
第三日一早, 熟悉的机械铃声将众人从睡梦中叫醒。
铃声间歇中,还伴随着两三声压低的惊呼。
连阙被声音吵醒,待睡意懵懂间看到脚下的玻璃地面和一层的高吊顶, 便明白了这些惊呼从何而来。
这一次,音乐持续了大约五六分钟, 众人前后走出房间,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彼此。
昨夜他们之中没有少人,早上偶尔的惊呼也不过是未习惯这样全透明的地面。
等到众人全部洗漱完毕来到餐厅, 机械音才再次响起。
【看来大家昨天的生活购物体验愉快,也做好了去下一层的准备。今日选择前往三层玩家:8名,选择留在二层玩家:1名。】
众人听着广播,诧异竟然有人选择留在二层,不约而同打量着彼此手中的金币卡。
此刻金币卡外层的黑色边框已向内延伸至第三层, 只有若紫手中的金币卡依旧仅有两圈边框。
刷新的卡片上,三层的金额果然是十万金币。
众人见此目光多多少少都带了一丝轻蔑, 对于这样胆小求生的人不屑一顾。
悄悄攥紧卡片等待的若紫听到广播终于松了口气,她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 却又开始担心起连阙的处境。
只是今日, 原本单独行动的沈逆竟与在一层阻止蓝衣男人吃未购买商品的青年站在了一起。
青年模样周正, 简单的白衬衫与一副黑框眼镜让他整个人显得斯文冷静, 阻止同伴时也果敢干练。
只是,想起在玫瑰公馆时沈逆那位室友的下场, 连阙还是微微蹙起了眉。
【幻想商场三层已开启,请选择进入三层玩家有序前往三层——】
随着消费公布,扶梯降下, 三层的灯光逐一点亮,精致装修的餐厅、典雅舒适的客房与大型商场的卖场逐一呈现在众人头顶。
三层的商品明显比二层要更加高端丰富, 就连客房也不再是酒店标间一般朴素,从二层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精致的家具与极具品位的装修。
在这三个区域之外,出现了另一片区域。
那是一间赌场,整齐排列的赌桌前坐满了人,与其他地方空荡无人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所有人来到商场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他们以外的人。
见到这一幕,众人跃跃欲试地登上了扶梯,连阙跟在众人身后,在若紫担忧的目光中来到了三层,至此,扶梯关闭,将二层与三层彻底分界。
【欢迎大家来到幻想商场三层,今日金币已发放完毕,幻想商场三层新增赌场机制,欢迎大家前往体验!请大家严格遵守幻想商场规则,祝大家……】
抵达三层后,众人不约而同穿过前三个区域走进赌场。
尽管在二层时他们就已远观过,此刻推开赌场的大门众人还是因眼前富丽堂皇的大厅和满座的赌徒片刻失神。
经过了一二层,他们原本以为商场内仅有他们几人,这间赌场内却至少有百余人。
连阙同众人一起打量着面前的赌场。
高耸的吊棚直至商场的最顶层,连通了商场的三到五层,在他们来时的大门一侧是两部并行的电梯,分别通往商场的四层和五层。
只是此刻两部电梯均未启动,四五层也是一片玻璃反光之后的暗色。
也就是说——在这间商场内,三层四层五层会共用一间赌场。
在两架电梯的正对面,同样有一部电梯,通往商场最高不知何处的地方。
赌桌全部自动化管理,唯一一名荷官站在正对大门的台桌后。他戴着奇怪的金属面具,见众人进门微微颔首,混杂着电流的机械音自面具后传来:
“欢迎来到幻想赌场,如手中的金币无法满足您的购物需求,幻想赌场可以让你梦想成真。”
众人却因这一幕齐齐后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原本走在最后的连阙看着不断退向自己的众人,又将探寻的目光转向面前戴着奇怪面具的荷官。
他的声音平缓得感觉不到一丝情绪,静静凝视着众人的时候竟让人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还以为是……”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众人再次看向面前的荷官,才纷纷松了口气。
那人欲言又止的话与畏惧的目光让连阙心中的疑惑更甚,他打量着戴着面具的荷官,不知众人将他认成了谁。
众人却已在放下心来后移开视线,转而观察起一旁的赌桌。
“这些都是NPC?”
连阙的目光自整间大厅扫过,大厅内的“人”虽多,这些人却都低着头将注意力放在赌桌上。
尽管每一个赌桌对面都没有人。
整齐排列的赌桌、显示屏与座椅颜色并不相同,一眼望去,竟似以颜色将这里大致分为了三个区域。
但除了这些之外,所有赌桌上的牌面玩法都完全相同。
“这种不就是最简单的赌牌?”
在众人研究过后,一位干瘦的中年男人明显松了口气,他的目光虽然跃跃欲试,却还是带着几分忌惮。
“这个要怎么玩?”沈逆看着桌上的牌,好奇而懵懂地问道。
中年男人原本因为在一层的芥蒂并不想理会他的问题,但他转过头时瞥见沈逆正认真望向自己的期盼目光,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撇了撇嘴,指着荷官头上方那块最大屏幕上的规则解释道:
“第一种玩法是N区最常见的赌牌,有点类似梭丨哈,双方先分别下注,各抽一张底牌留到最后再翻。随后各抽两张牌,在抽第一张牌时下注大小,抽第二张牌时如果想更改自己下注的大小就要付出双倍的筹码。最后双方亮出底牌,在亮出底牌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你可以选择第二种,第二种玩法更简单,就是骰子赌大小。”
“这样啊。”沈逆似在认真思考他的话,但片刻之后,他却歪头笑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要不……你来试一次,教教我们?”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即便他从前纵横赌场,此刻在这样的地方,他又哪里敢自己来做这个出头鸟。
就在他摆手欲斥责拒绝时,原本站在沈逆身侧的男人却突然掏出了一把刀,直抵在他的颈侧。
“你、你们?!”
中年男人愤怒地欲说什么,看起来斯文的男人已经将他按坐在一旁紫金色的座椅上。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同桌低着头的人突然抬起了头,一双空洞泛白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他身上。
同一时间,赌场内所有低头或研究筹码或等待赌局的“人”竟全部转过头来,一双双如死鱼般的眼睛齐齐定在中年男人身上。
被这么多泛白的视线盯住,中年男人吓得几乎忘记了颈侧的刀,当即从座椅上跳起。
但他刚站起身,另一只手便搭在他的肩上,将他强硬地按回座椅。
“欢迎参加游戏。”
原本在柜台后的荷官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侧,在中年人惊恐的颤抖中稳稳按住他的肩膀:“您已选择了对手,请留在座位直到该赌局结束。”
随着他的话,赌桌上的显示屏脱离了待机状态,闪烁起一圈圈欢快的颜色。”幻想赌场根据金币限额共分为三个区域,10000-500000000金币的紫金区,500000001-1500000000金币的白金区,及1500000001以上金币黑金区,您目前有十万金币,刚好可以在紫金区开桌。”
荷官微微俯身按住他身后紫金色的座椅:“您可以选择是赌牌还是赌骰子,现在请下好您的赌注。”
中年男人似还想站起身,却再次被轻松按回座位。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目光哆哆嗦嗦地扫过台面:“骰子,一、一万金币。”
他拿出的是赌桌上支持的最小数额金币,荷官也未说什么,只是在他说罢协助他将金币卡刷过显示屏侧面,在屏幕的闪烁中,另一侧目光空洞的NPC头顶也亮起了同等的数额。
此情此景,围观的众人都将目光落向赌桌,只有连阙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中年男人身侧将小刀收好的青年和他身后的沈逆。
在第一个副本时连阙就觉得有些奇怪,不仅是沈逆曾经室友的优待,其他人对于他的话也似带着莫名的偏向。虽然这样的偏向介于不触及个人利益的底线之上,但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也显得并不寻常。
不可否认的,沈逆拥有一副令男女都动容的好皮囊和恰到好处的示弱伪装,他清楚知道该如何博取旁人的同情与好感。
原本也正观察着赌桌的沈逆若有所觉,转眸迎上连阙的目光似愉悦地挑起眼尾。
连阙淡淡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赌桌,只见桌台之上升起一台精致的自动摇骰机,在为众人展示过盒子里的三个骰子后重新封闭,均匀地摇晃起来。
桌前也随之显示出大、小两个选项。
中年男人冷汗直流地打量着面前的选项,围在桌边的众人亦是如此。
连阙的视线却落在中年男人对面的人身上。
赌局全部采用自动化管理,无论是刷取积分、选择玩法甚至摇骰都是全部自动,赌局的对家始终坐在对面没有动过半分。
这样的赌局,设置这样的对家NPC又有什么意义呢。
连阙转而看向其他桌位,每张桌上的人都目光空洞,但所有人都僵直地转头,目光齐齐落在赌桌上的中年男人身上。
空白而僵硬的目光让气氛显得更加可怖,中年男人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搓了搓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凝视着停止转动的骰子,最终按下了选项中的“大”。
与此同时,赌桌对面的人面前“小”的选项也随之亮起。
两人中间的显示屏闪烁起一圈圈亮光,在众人屏息凝神的等待中,自动摇骰机重新打开,赌局的胜负也在此刻揭晓:
“大!!真的是大!!”
中年男人一扫刚刚的恐惧,兴奋的声音回荡在赌场内。
没有人回答,众人却也随之暗自松了口气。
“幻想赌场的幸运之神眷顾您,请问还要再开一局吗?”
站在他身后的荷官轻声提醒道。
中年男人兴奋地打量着手中已经变为十一万的金币卡,经过了一局此刻他也放松了下来:“这里输了钱、赢了钱,都不会有额外的惩罚?”
“当然。”荷官微微颔首:“作为奖励副本,幻想赌场是为避免您手中的金币不够花销特别设置的。”
中年男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又悄悄将表情藏好。
此刻的他像是完全忘记了那些始终定在他身上的道道空洞视线。
连阙却已没了再看下去的耐心,他瞥过身后刚刚经过的三层区域,转而看向这座商场内如今唯一还能回答问题的荷官:“我们购买的东西,要怎样才不算‘浪费’?”
这个问题让原本暗自松了口气的众人纷纷将视线落到连阙的身上,谁也未曾想到这个他们暗自思索了整晚的问题会被他这样直接地问出。
况且对面的人也不过是这里的一个小荷官罢了。
“抱歉,我只能处理赌场相关问题。”
众人都并不觉得荷官能回答这样的问题,自然也不会惊讶他的回答。
谁知连阙看向被赌桌上中年男人拿在手中的金币卡,却再次问道:“他赢下的这一万金币要如何消费才不算浪费?”
荷官像是没有理解他的话,站在原地良久,才终于回答道:“您可以在住宿区办理入住、餐厅吃饭、娱乐区游玩,购物区消费,通过以上形式消耗金币。”
荷官搭腔的回答让在场几人对连阙如此钻空的问题很是无语,却还是有人试探地顺着他的话问道:
“如果他使用这一万金币买了其他东西,比如碗筷、时钟,这些东西要如何才不算浪费?”
问出这句话的人正是与沈逆站在一起戴眼镜的青年,他的话罢众人齐齐将视线转而看向戴着诡异金属面具的荷官。
荷官的视线却依旧如半死机状态一般面向连阙,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他那带着电流的奇怪声音再次说道:
“房间,只要玩家将物品放入以自己名义开好的房间,系统将判定玩家并未浪费该物品。”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原来有了房间之后,只要将物品放入房间即可。
荷官却并未提及每名玩家限制开几间房。
众人神色各异,在这样手中金币充足、赌场又似乎不存在多少危险的前提下,他们再次观察起了紫金区内的赌桌。
连阙得到了回答便不愿在赌场内多做停留,离开赌场重新观察起三层的各个区域。
这里的十个房间明显比二层要宽敞许多,价格也从800金币提升到了1600金币,餐厅虽依旧是滚轮式,食物也随之提升了一层档次。
广阔的消费区已不再是超市货架而更趋近于卖场,新增的娱乐区也是电影院、KTV、酒吧等自助娱乐区一应俱全。
连阙只匆匆扫过,便重新回到卖场。
他的目的地是五层,既然荷官说过购买的东西只要放进房间就不会触犯规则,他也懒得浪费时间在那些吵嚷的地方。
只是他粗略自各个区域走过,再次回到购物区却撞见了两位他并不想看到的人。
正是沈逆与那位带着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
只是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沈逆正仰头躺坐在珠宝首饰的柜台上,那位原本斯文的男人正将头埋进他的颈侧。
星点的红痕自他微敞的领口透出,随着空气间若有似无的异香逐渐升温。
像是察觉有人经过,沈逆的视线一转轻飘飘落向脚步经过的方向。
无意撞上这样的一幕,连阙的视线冷漠地自两人身上移开,便打算去别处。
谁知沈逆竟推开了身上的人,挡住了连阙的去路。
“这么着急去哪……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沈逆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湿意,散开的领口之下并不纤细,反而带着分明的肌理线条,只是此刻冷白的皮肤之下如盛开着点点雪中红梅,让人不由生出浮想。
随着他的靠近,连阙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胸口处有一道子弹的痕迹,像是为了映衬这道痕迹,一条细链随即自他敞开的领侧滑出。
吊坠之上,赫然便是那颗连阙熟悉的子弹。
他再次靠近连阙,声音暗哑:“这道伤和子弹我还一直留着。”
昨夜过后,景斯言不知何时回到了卡牌中,此刻随着沈逆的靠近,连阙只觉得口袋中的卡牌越加灼热。
他这般肆意的靠近让连阙再次将目光转向被沈逆丢在一旁的男人。
那人被沈逆推开后便仰靠在一旁的高脚椅上,此刻目光涣散没有了原本的冷静,全然是一副意识恍惚痴迷的模样。
沈逆观察着连阙的反应,但连阙的目光中却始终没有半分惊讶或是其他。
这让沈逆眼中的暗芒更盛,他再次靠近连阙,身上若有似无的异香随着他眼底的湿意变得越发浓郁。
就在这时,脚下突兀传来了“砰”的一声轻响。
两人齐齐低下头,只见透明的玻璃地板之下,若紫刚刚将一只塑料水瓶扔向棚顶,似想提醒一般担忧地望向上层的两人。
沈逆对这样的打扰不屑一顾,他只草草瞥过一眼便重新看向连阙。
“如果你反悔了,我可以甩了他。”
空气间的异香如同无孔不入的海潮般涌来,连阙收回目光落向一旁瘫坐在座位的男人,指尖摩挲着口袋中的卡牌。
“毕竟……”沈逆的声音低哑得如同航行中最为祸人的海妖:“比起他,我更喜欢你。”
始终未动半分的连阙竟微倾身,在沈逆兴奋的目光中向他靠近。
他的声音尽在耳畔——
“原来这就是你的精神系异能?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沈逆的双眼因错愕而突然睁大,他看着连阙取走他身后首饰店中的两对耳钉,自他身侧经过,旁若无人地刷卡离开。
……
十万金币听起来繁多,但真正花销起来却并不麻烦。
连阙只买了几样饰品,就凑够了差不多的钱。
回到房间后,他解开外衣的扣子连同刚刚买下的东西一同丢到床边,这才重新打量起手中的卡牌。
此刻金属质感的卡牌在指尖的温度依旧灼人,卡牌内的人却从始至终没有说半句话。
“你要告诉我的。”连阙不仅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吹了吹发烫的卡面:
“无论是不喜欢沈逆还是你想出来,都要告诉我。”
他说罢将卡牌放在床边,便打算去浴室冲个澡。
“沈逆很危险,他是未来科研所从海底带回的怪物。”
就在他转身的片刻,身后却传来了景斯言带着一丝喑哑的嗓音:
“代号,海妖。”
连阙停下脚步,他像是没有因为景斯言说出的话产生半分触动,只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虚无:
“那么……你呢?”
第043章 幻想商场
“那场灾难让人类社会陷入动荡, 人类最高裁决院、非自然生物管理局、未来科研所都为了保住人类基地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与努力。”
“但是……”
“未来科研所中却有人认为……变异是一种进化,并开始私下研究如何让异化人接受多项异化。”
“他们搜罗世界上出现的所有类型的异化体,并将他们的异化按等级排序, 意图将高等级的异化基因进行融合,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海妖’。”
“起初, 因为他有着人类的身体和鱼类长尾,在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以为他是罕见的鱼类基因异化者。直到后来, 人们才发现那并非异化……”
白瓷的浴缸内水纹潋滟,雾气氤氲中的人重新站起身。
“而是……人鱼。”
浴室门外没有了声音,连阙将洗后吹干的衣服重新穿好,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景斯言背身站在一旁,并未回身。
“多重异化……”连阙想着上个副本中遇到的恶灵:“上个副本的那个人, 是未来科研所的人?”
“嗯。”
景斯言背身站在浴室一侧的墙边,连阙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 打量着面前站姿挺拔没有看向自己的人。
“我刚刚的问题呢?想好了吗?”
景斯言没有回答。
连阙重新走到他面前,目光始终定在他身上, 就在他面前极近的地方站定。
景斯言终于抬起头, 这样的动作却像是为了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想从卡牌里出来这样的事都不能直接告诉我呢。”连阙靠近打量着他回避的目光:“景斯言, 你这几次不开心,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不是。”
景斯言回答得十分干脆,不带半分表情的神色也带着令人信服的刻板。
连阙再三打量, 甚至觉得或许是自己误会了。
他便转而提议道:“地狱使者不是也可以闯关,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过本怎么样?”
景斯言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神色中竟染上了几分色彩, 就在连阙以为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时却见他眼底的光再次暗淡了下去。
景斯言摇了摇头。
在这件事上,连阙未想到他竟会拒绝, 毕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明白景斯言是想出卡牌与自己一起的。
他想不通景斯言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
就在他疑惑之际景斯言却忽然问道:“我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对吗?”
景斯言忽然的问题正是连阙希望的发展,也不自觉忽略了他转移的话题:“当然。”
“副本中的规则和被规则提升的Boss可能会对我造成限制,但在其他情况你可以相信我。”
连阙等待着他的下文。
景斯言再次解释道:“如果论武力,我在沈逆之上。”
连阙依旧没明白他突然的介绍是想表达什么。
景斯言:“……江雾也可以。”
本以为可以听景斯言畅谈心事的连阙耐心地点了点头,看着景斯言顶着不带一丝温度的脸说出这些话,竟然比副本还要难懂。
“……”景斯言顿了顿,不知眼前人似没听懂等待他下文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他身上沐浴后的香气萦绕在鼻息之间,甚至未干发丝上的水珠也有星微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潮湿却仿若烙铁般烧灼在他的心口。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下次有危险的时候,可以先想到我。”
刚刚还绷着面色等待他说话的连阙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
景斯言忽然后悔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就在他打算缩回卡牌的时候,却听眼前人稍敛了笑,低声应道:“知道了。”
连阙的声音带着未散的笑意,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放松:“早这样告诉我不就好了?”
他却发现景斯言的身形反而变得紧绷而僵直。
连阙诧异抬眸,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他竟在景斯言的耳尖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随着他的察觉,又复顺着景斯言紧绷的身体向下瞥了一眼。
“他的异能对你有影响?”连阙稍稍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抱歉道:“刚才没有发现,抱歉,你先去洗个澡?”
景斯言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连阙口中的异能是什么。
慌不择路地钻进浴室。
背影竟带着几分从来没有过的狼狈。
连阙不太能理解他此刻的情绪,这些都是异能带来的效果,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我去吃饭。”既然景斯言介意,他还是走到紧闭的浴室门前,善意提醒道:“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浴室内传出一阵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凌乱声响。
连阙说罢便离开房间,打算去餐厅吃点东西。
“你确定吗?”
“嗯,我的能力被封禁了,不确定在哪里,但是在这一层……一定是有脏东西的。”
连阙来到餐厅时,肌肉健硕留着寸头的男人正与一位身着小西服的短发女人坐在一起,听到两人的交谈他缓下脚步。
“等下买东西的时候小心点。”寸头男人沉声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他们虽然都说要去五层,如果只有十万或许是这样,但是再加上那间赌场……说不定会有人想留在这里。”
寸头男人正欲再说话,却似察觉到什么一般禁了声。
连阙并未避讳,径直走进餐厅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们会带着我离开的吧?”短发女人明显没有寸头男人沉得住气,还是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副本没那么简单,那个荷官明显就是最高裁决院的人……怎么会在一间小小的赌场做荷官?”
连阙翻看菜单的手一顿,随即好似什么也未听到一般按照既定的预算将餐点好。
寸头男人原本并不想在有人的地方再多说什么,但女人的问题与他们的计划无关,他便也顺势安慰道:
“怕什么?最高裁决院有那么多机器人,在那种动乱的时代被人盗用一个两个有什么稀奇,上了五层,说不定就能找到这间商场真正的主人。”
“商场的主人,会不会……”谁知短发女人面色却越加惨白:“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寸头男人因她的话不悦蹙起眉:“温律?他有什么可怕的,都说他是最高裁决院的象征,但谁不知道那里掌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他真的厉害,怎么会去给那些垃圾当走狗。”
餐厅的出餐很快,连阙低头吃着东西,注意力却依旧落在远处说话的两人身上。
温律。
是那个他曾以为或许是自己的人。
所以这些人,刚刚之所以惊恐是因为他们将那个荷官认成了温律?
连阙回想着两人的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那张诡异的金属面具。
“帅哥!”
在连阙思索之际,短发女人已经坐到他身侧,连阙目光扫过刚刚两人的位置,寸头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餐厅,女人笑着问道:“我们刚刚讨论的时候你不在,现在还是想跟你确定一下,你是打算明天继续上楼还是留在三层?”
她的话语还带着久未搭讪的紧张和局促,再次提醒道:“我们都打算去楼上看看,你呢?”
“如果你决定留下,一定要提前和其他人沟通好,这样才不会有人因为消费不均等而被副本惩罚。”
“其他人呢?”连阙环顾着空荡的餐厅和窗外无人的卖场问道。
“都在赌场。”见连阙搭话短发女人松了口气,却还是努力抠着自己的手指:“现在咱们只在三层,前几层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不知道四层和五层还会有什么?”
“你很紧张?”
听了连阙的问话,女人的神色有片刻的迟疑,她下意识看向一旁寸头男人离开的方向,又复收回目光似艰难地说道:
“我的异能与通灵有关,在一层时曾经有过很轻的感觉,就是……对于鬼怪的感知。那种感觉太浅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感知错了,因为在二层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感知不到了。但是在这一层……”女人说着身体不住颤抖:“我能感觉到,有非常、非常多的鬼怪,就在这里。”
连阙的视线依旧平缓地落在女人身上,对她的话未置可否。
但明明前一刻,她还答应过那个寸头男人不会将这些告诉其他人。
“你也应该知道的,精神系的异能有很大的局限性,在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我本来先向刚刚的那个人求助,但他看起来……不会真的帮我的。”
“我们现在回不去二层,虽然目前不知道四层会是什么样,但一定不会比现在还要糟糕了。”
连阙的目光让女人越加局促,见他始终不说话,她理好耳边的碎发:
“到了下一层我也会帮忙查看是否有鬼怪的,你可不可以……如果出现什么事情,在能力范围内帮帮我?”
她的示好很简单,提出的条件也不过是在力所能及时的援手,这样的提议很少会有人拒绝。
但此刻连阙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却让她紧张得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
连阙还未回答她的请求,卖场外更远的地方突兀地传来一阵嬉笑嘈杂的声音,正是刚刚选择留在赌场的众人回来了。
察觉寸头的男人也在其中,短发女人忙站起身小心与连阙重新拉开了距离。
不多时,那群人便穿过卖场走向两人,至此,三层内的八人全部聚集在餐厅内。
中年男人的身上带着藏不住的兴奋,他的目光扫过餐厅内未与他们同在赌场的两人:“这里赌场概率,是全胜!!我刚刚试了七次骰子、两次赌牌,没有一次赌输!”
他说着傲慢地看向身侧与他同出赌场的几人:“他们也是,随便赌,压根就没有一场是输的。”
沈逆几人没有说话,倒是一旁身着红色夹克衫的男人搭腔道:“我们刚刚都试了,这间赌场无论怎么下注……都只会赢。”
中年男人坐到餐桌前,环视着面色各异的众人:“现在知道了赌场规则,有没有人想留在三层?”
目前三层算上连阙在内的八人都聚在这里,沈逆畏缩地藏在眼镜青年的身后,在他们的左手边是寸头的男人、短发女人和紫色运动装及红夹克的青年,中年男人的目光环视过众人,再次说道:
“大家可要仔细想想,明天是不是要留在三层?”
他轻飘飘的话传入众人耳中,众人各异的神色映刻在顶棚漆黑的玻璃倒影中。
“我们要不还是去四层看看吧,既然每一层都比上层还要好,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上面还有什么?”
短发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众人亦随之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见此,她下意识向后瑟缩着,将目光似求助般偷偷瞥向连阙。
连阙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几人间的气氛也随之陷入诡异的僵持。身着紫色运动装的青年率先说道:“六天时间楼层只有五层,我……我想先留在三层。”
“我也是。”
“我、我也是。”
红夹克的青年和沈逆先后说道。
中年男人见状似因方才被沈逆坑过心怀芥蒂冷哼了一声,随即也说道:“我也正有这个打算,你们呢?”
眼镜青年自然是打算跟着沈逆一起的,连阙与寸头男人也先后点了点头。
站在众人身后的短发女人见状神色越发苍白。
“你呢?你上楼吗?”中年男人再次将视线转向局促的短发女人。
短发女人转而看向那位寸头男人,在他平静的目光中低下头:“我也留下。”
“巧了,大家既然都想留在三层,那咱们是不是先约定好,今天消费多少?毕竟……如果咱们的消费不同,可就要有人被淘汰了。”
中年男人阴阳怪气的话众人都没有接话,诡异的气氛在餐厅内弥漫开来。
“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有人没赌过牌,那咱们就定个……九万整怎么样?”
众人有人点头、有人附和,连阙始终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
短发女人再次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却见他歪着头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向窗外的卖场区,仿佛没有感觉到餐厅内的半分剑拔弩张。
短发女人终于绝望叹了口气,将刚刚在连阙面前的话重新说了一次。
“你们应该知道,精神系的异能不会被规则完全封印,我现在对那些东西还有微弱的感知力。”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寸头男人:“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大家,但是这里真的有非常多的鬼,如果大家不在今天选择离开,明天就依旧要在这里停留一整天。”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红色夹克的男人试探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赌场的那些人吧……他们在我们上赌桌时盯着确实有点奇怪。但赌场不是三四五层通用的,就算我们去四五层难道不也是一样的?”
“不。”短发女人低垂的头微抬起,看向窗外:“我能感觉到……他们就在卖场。”
她的话激起了在场众人的一身鸡皮疙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餐厅外的卖场——
第044章 幻想商场
短发女人的话将不安的种子埋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人们穿梭在商铺之间, 也变得更加谨慎,唯恐何时会有藏匿在货架间的鬼怪将他们拖入深渊。
尽管这样,众人还是与彼此刻意拉开了距离, 因为他们都清楚,比起这些所谓的副本, 人心才是最不可预知的危险。
所有人在购买时都已开始避讳其他人。
连阙对这样的发展并没有多少意外,他坐在餐厅临窗的位置,打量着谨慎徘徊在购物区的众人。
短发女人的话还依稀在众人的耳畔——
“在购物区……有非常多的鬼。我能感觉到他们, 但是太多了至少有上百个,现在所有的东西上都混杂了气味,即便他们就在我面前我也没办法辨别。”
如果在卖场的商品中,至少有一百种商品上附着了恶鬼,那么他们会在哪里、以什么条件触发, 都成为了潘多拉的盒子。
一切在触发前都成了未知。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间间店铺组成的卖场内。
这里的卖场区域比二层的要大,却被以售卖物品分成了一间间相邻的店铺。价格虽比之前超市的物品昂贵, 但这样的货架……
观察之间,他的视线忽而被珠宝店中的短发女人吸引, 只见短发女人正拿起一条展柜中价格高昂的蓝宝石项链。
连阙的眉心不由锁得更深。
他记得在珠宝店时那条项链就在那里, 甚至更早的时候……
他的记忆顺着回想重新倒回早上众人一同来到三层的时候, 他们穿过房间的走廊、餐厅和卖场径直走向赌场, 在那个时候……那条项链似乎就在那里。
它被陈列在珠宝中间的单独展柜,奢靡华贵, 仅此一条。
连阙沉吟之际,红夹克的男人穿过装饰品的商铺,在即将触及货架上的物品时还是收回了手, 他一脚踢在货架上,愤怒低咒着这个该死的规则。
就在货架因为他的动作摇晃间, 顶层陈列的水晶摆件竟就在他的面前掉落下来,摔向脚下光滑的玻璃地面。
男人惊恐地扑向即将掉落的水晶摆件,就在摆件即将触及地面的前一瞬将它牢牢抱在怀中。
响动引来了其他区域众人的侧目,男人仔细打量着手中天使样式的水晶摆件,见摆件并未损坏,这才颤抖着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他捧着那精致雕刻的天使摆件站起身,正打算将它物归原处,却忽见手中水晶雕刻的摆件头部轻轻一歪,那一双空洞的眼睛也似在此刻定在他的身上。
就在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天使水晶的手臂突然一转,那只小而冰凉的手就攥紧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几家店铺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只见另一侧的奢侈品店内,紫色运动服青年拿起的手提包内伸出数双手,抓住他向漆黑的包口内拖去。
青年一边挣扎着想从这些冰凉的手中挣脱,一边自怀中掏出一把黑柄针锥刺向那些伸向自己的鬼手。
鬼手被刺中的地方冒出阵阵黑烟,竟当真哀嚎着向包内缩了回去。
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用针锥一次次刺向鬼手,直至那些鬼手彻底消失在翻倒的手提包内,瘫坐在地上的青年这才浑身哆嗦间蹭着地面退回到货架边,目光死死地定在未再动半分的手提包上。
另一边,身着红夹克的男人挣扎着想将手中的东西甩开,谁知那东西竟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爬,他终于坚持不住慌不择路地向外跑去。
透明的水晶天使攀着他的手臂如何都甩不掉,森然地向着他的脑袋张大了嘴巴。
男人终于支撑不住,将手臂挥向一旁的货架。
一阵碎裂的清脆声响后,原本攀在他手臂的东西摔落在地,竟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狰狞模样,随着一声脆响裂成块块透明的碎片。
男人僵立在原地,呆呆看着面前碎了满地的水晶饰品,仿佛还没从刚刚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一切渐渐平息,其余几人才戒备地走近,分别观察着两人。
碎裂的水晶散落了满地,奢侈的手提包也被针锥戳出了一个个孔洞。
“所以真的有鬼。”
“你们刚刚做了什么,只是碰了一下就出来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检查过手提包后,将两人搀扶着来到店铺外卖场中心的座椅。
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众人观察着一侧的水晶碎片和另一侧破烂的手提包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样……”沈逆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是不是会被算作‘浪费’?”
他的话惊醒了还在恐惧中未回过神的两人,一瞬间,二人同时惨白了面色。
“别紧张。”寸头男人的目光晦暗不明:“等下你们把东西结账拿回房间,说不定就不会有事。”
“说不定?”穿着运动服的青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们刚刚袖手旁观,是不是就在等着我们出错,好替你们试这些规则?”
寸头男人低垂着目光看向座椅上愤怒的人,目光轻蔑:“不然呢?”
青年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远处的购物区也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只见短发女人正被一件纱裙死死缠住脖颈,拖拽向货架间隔的黑暗处。
“救命!!”她挣扎着想解开那条将她勒得窒息的纱裙,被巨大的力道拽得卡在排排衣架的细缝外。她奋力挣扎着,但身后的力道太大,下一秒便要将她的骨头硬生生折断拖入黑暗。
就在她的手肘被卡在一侧衣架的铁框,眼见下一秒就要被硬生生折断骨头的时候,寸头男人一把抓住了勒在她脖颈和身上的纱裙,将她从窒息与濒死中解救了出来。
女人不住地咳嗽着,劫后余生地躺倒在地上。
寸头男人将挣扎过后恢复静止的纱裙扔在地上,重新看向一旁休息椅附近的众人。
“怎么会这么多……这么短的时间已经三个了。”
中年男人颤抖的话语让众人的神情越加凝重,所有人的恐惧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眼镜男人示意众人冷静:“不管怎么说,先把东西收拾好送回房间。”
“不……”运动服青年恐惧地摇头:“和那种东西一个房间……谁知道、谁知道它晚上会不会再出来……”
“那你就在这里等死。”
他的话如同冷水淋头浇下,让运动服青年呆愣在原地。
拿回去就是跟这些不知会不会再次出现的鬼怪共处一室,扔在这里又极有可能被副本判定违规。
就在他慌神之际,一旁还算冷静的红夹克男人正色环视四周:“七个人,已经有三个人遇到了,这样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这里究竟有多少鬼?”
众人因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他们还没有购买,仅仅选购就已经遇到了这么多怪事,而他们每个人手中还有超过十万的金币。
购买哪些东西,哪些会遇到鬼,在触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在众人惴惴不安中,沈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左右张望间声音透露着担忧:“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去哪了?”
众人这才想起,他们原本八个人,如今卖场区却只剩下七人。
沈逆张望的视线落在隔窗的身影之上,眼尾便掀起一片欣喜的弧度。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皱眉间再次窃窃私语:
“他怎么没来买东西,该不会是要先看着我们……”
短发女人此刻已来到众人身边,她打量着临窗而坐的连阙似善解人意地帮忙解释道:“大家别误会,他没有看着我们试规则的意思,他在我们还在赌场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东西了。”
连阙抬眸间目光平缓无波地定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明明未带任何情绪,却让短发女人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这样仿佛被上位者凝视,让所有肮脏与黑暗都无所遁形的视线竟比方才纱衣勒喉的窒息感还要强烈,她的心脏抑不住地在胸腔中狂跳,目光也不自觉避开了连阙的视线。
紫色运动装的青年瞪大了眼睛:“什么?!他买东西的时候怎么就什么事都没有?”
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目光亦变得慎重:“他之前来过购物区?”
……
“为什么那么在意其他人是不是要去四层呢?”
连阙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没有再去看等待好戏的沈逆与别开视线的短发女人。
他明明没有提到任何名字,短发女人的心却没来由停跳了一拍。
“你一直表现得很想去四层,三层的危险、希望可以得到四层之后的保护,你用这样有价值的异能换取举手之劳的帮助,或许不会有人拒绝。”
“但是你没想到的是,赌场的规则让想去四层的人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想留在三层。”
众人虽然不明白连阙在说什么,却也随着他指向性的话看向正低头攥紧衣角的短发女人。
“我之所以刚刚购买东西没有遇到附着在物品上的鬼,不是因为侥幸避开,而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所有的物品上都没有所谓的‘鬼’。”
众人因连阙的话神色各异,有人蹙眉不解也有人在怔忪后似明白了什么,立刻将愤恨的目光转向看似脆弱无害的短发女人。
“通灵感知鬼怪?”
连阙缓缓站起身,似因困倦而微垂的目光中带着仿佛一切都无法入目半分的淡漠:
“虽然不知道你的异化或异能是什么,但这绝不是你的异能。不是异能,却可以召唤出这么多的鬼怪……那会是什么呢?”
“你胡说!”
短发女人抬起头,咬着牙说道:“通灵鬼怪就是我的异能,我为什么要召唤鬼来吓大家,我……”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去四层。”
连阙的语速平缓,明明声音不大却还是让短发女人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也随之定在她身上。
“你、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大家在赌场的时候我买过东西就回了房间,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我……”短发女人回答不出他的问题,面色也越加苍白。
连阙却又复问道:“已经有两个人因为接触物品遭遇了‘鬼’,这样的时候,察觉到异常不是应该远离所有物品,为什么你会再次碰到有问题的物品?”
“……”
“难怪我说希望多些人留在三层的时候,你会说三层有鬼。”寸头男人也似想清了其中的关键,他微眯起眼睛:“什么精神系异能、什么感知鬼怪,还在所有人说想留在三层的时候就忍不住把那些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中年男人也因刚刚的忐忑只觉怒从心生:“你竟然……想用这样的办法让我们去四层?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自己留在三层了?”
“老子的摆件碎了!碎了!!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会让你陪葬的!!”
红夹克的男人正欲上前抓起女人的衣领,却忽而被沈逆抓住了手腕。
尽管沈逆的动作很轻,还是让男人停下了动作。
“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能召唤出这么多的鬼?”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众人的目光变得贪婪而垂涎:“……鬼王牌?”
“不、不是。”短发女人摇着头后退着,却还是被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轻易制服。不多时,他们便在她的口袋中找到了一张卡牌。
只是这张卡牌已然自上方缓缓褪色,如今只剩下半张黑白与下半张即将褪尽颜色的卡牌——
卡牌的画面被千奇百怪的鬼怪铺满,在最下方赫然是四个小字:
【百鬼夜行】
至此,短发女人面色灰败地被众人制住,无法再辩解半分。
只是,这张卡牌明显并非召唤卡牌,只是普通的消耗道具卡,众人原本跃跃欲试的目光渐渐变为失望,眼底的愤恨却愈加强烈。
“既然她这么喜欢鬼,那就让她自己去试试。”寸头男人的目光一片冰冷,已没有了曾经的耐心。
“不……”
短发女人惊恐地抓住他的衣袖,但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已被众人压着重新回到了购物区,架着她的手一件件触摸过货架上的物品。
商铺内不断回荡着女人凄厉的哀嚎。
餐厅内只剩下连阙与未同众人离开的沈逆。
“为什么我的异能对你没有作用。”
看过一场好戏,连阙也觉得有些困乏,便只当做没看到门外那人炙热的视线,转身向房间走去。
“你真的太有趣了。”
沈逆的声音并未让连阙的脚步有半分停留,倒是想起房间被影响、这么久还杳无音讯的人,打着哈欠回到了房间。
房间内依旧只留着一盏夜灯,却像是将一切黑暗挡在了门外。
“还没好?”浴室内还依稀传来淋浴的水声,连阙靠在门边,心情愉悦地提问道:
“需要帮忙吗?”
浴室内瞬间再次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凌乱声响。
“景斯言?”
半晌,浴室内都没有任何回应。
连阙疑惑而担忧地推开浴室的门。
水汽氤氲起燥热的温度,打翻的肥皂被歪歪扭扭地摆回原处,甚至花洒也未来得及关闭。
浴室中的人却已不知去向。
第045章 幻想商场
购物区内的灯光带着柔和的暖色, 让陈列的物品显得更加华贵。
奢靡的货架一侧,红夹克男人趴在地上仔细检查着地面与货架底部,又在夹缝中找到了一块玻璃碎片。
他小心翼翼将它放进已承装了无数碎片的容器中, 似平复心情般闭上了眼睛。
“仔细一点,毕竟这些碎片少一块……你都活不过今晚。”
货架之后, 一道人影隐约可见,或许是见他未答,对方再次问道:
“怎么, 觉得自己活不过今晚了?”
红夹克男人睁开双眼,却没有看向身后货架的方向。
“那个人真的在五层吗?”
“我怎么知道。”黑暗中的人说道:“不过,如果你死了,我在五层遇到他……可以帮你杀了他。”
红夹克的男人攥紧了手中用装摆件碎片的盒子,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条件呢?”
“去杀一个人。”
……
“救……”
连阙睡得很早, 睡意蒙眬间,忽被一道尖锐的叫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向漆黑的顶棚。
室内很安静, 仿佛刚刚的叫声不过是他梦中的幻听。
房间此刻一片黑暗,顶棚的玻璃如同朦胧而望不见底的深渊。
连阙看向身侧, 景斯言正靠坐在床边的地上, 此刻也睁开了眼睛。
想起睡前这人的不知去向连阙挑了挑眉, 但他还是将这些暂时放下, 转而慎重问道:
“听见了吗?”
景斯言没有回答,他起身环顾着四周, 像是在分辨声音来自何处。
就在这时,床头方向的墙面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闷响,二人不约而同戒备地将目光转向那面墙。
怪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墙面, 声音带着均匀的节奏和偶尔传来的吱呀声。
就在二人屏息静听时,一墙之隔忽然传来一声克制而颤抖的低哼声和暧昧的呢喃。
景斯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身体倏然一僵。
连阙因景斯言不自然的动作不解地将视线转向他,这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他们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景斯言却已在他反应前掩住了他的耳朵。
“别听。”
景斯言的手带着些许凉意,与连阙刚刚转醒染着睡意温热的耳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触及他的耳尖时,景斯言才似发现逾举般指尖微僵。
“不对。”
连阙却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压下,凝神再次细听。
暧昧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在继续,但在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背后,还有另一种细微的声音夹杂在其间。
景斯言也察觉了异常。
只是隔壁的声音太吵,充斥在房间内让人一时间难以辨别方位,但可以听出的是那声音绝非来自隔壁。
景斯言转而将手按向床头之上的墙面。
奇怪的簌簌声之后,墙后突然传来一阵惊恐而痛苦的尖叫声。
这次的声音极好分辨,依稀可以听出正是那位戴眼镜的斯文男人。
只是,他们原本仔细分辨的声音也在此刻彻底销声匿迹。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目光都带着谨慎的肃穆。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传来房门大敞的“嘭”一声响,不似人声的低靡声音仿佛随着海潮传遍每个角落,遥远却又似近在每个人的耳畔——
“是你。”
这里的房间并无夜晚封禁的规则,如今闹出这样的响动,走廊却依旧安静没有任何人出门查看的声响。
直到片刻后,隔壁房间再次传来眼镜男人痛苦的低吟和沈逆跌跌撞撞跑出房间的求助声。
“谁来帮帮忙……”
沈逆跑过每一间房间,叩响房门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会有危险的,谁能来帮帮忙。”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开了门,走廊房间的门才逐一打开。
连阙并未着急出门,反而看向身边的人:
“你刚刚做了什么?”
景斯言神色淡淡:“没什么。”
连阙未置可否,在众人熙熙攘攘聚集在隔壁门外时,他这才推开门走到窃窃私语的众人身后。
房间内的景象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正坐在沙发靠背之上,他的腿上虽然潦草穿了一条裤子,上身却未着寸缕。
这些并不稀奇,奇异的是他虽靠在墙上,整张后背却是深陷在墙面之内的。
他的皮肤与墙面贴合的地方极为平整,不似被外力打入墙中,倒像是原本便长在墙内。
只是他以这样的姿势被嵌在墙上,甚至原本的裤子也因此卡在不高不低的位置,前一刻他在做什么,即便没有听到声响的人也可以直观地看出。
更令众人诧异的是,他们这些时日虽然看见沈逆与他走在一起,对二人的猜测也都以为沈逆会是下位的一方。此刻看到他被固定在墙中的姿势,在场的人见到这样的一幕也没了同情或惊讶的心思,反而因为他们二人刚刚在做的事神色带着暧昧或轻蔑。
连阙显然也未想到景斯言轻飘飘的一句“没什么”竟是这样,他压下上挑的唇角打量起房门外的几人。
房间门外,算上他与沈逆在内,只有五人。
戴眼镜的男人显然未曾遭遇过这样直白的目光,他的面上一阵青白,目光环视过没有半分要帮忙意思的众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视线落向人群中未语的寸头男人。
“你还打算看多久!?”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寸头男人。
寸头男人亦在他话罢终于放下了抱胸的动作,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向他。
要知道,他们自知晓戴眼镜的男人与那位在一层暴食身亡的男人相识,便下意识觉得他孤身一人。
时至如今,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与寸头男人也是一起的。
连阙的目光也随着寸头男人上前帮忙的动作沉了下来。
按照之前每层的规律,如果有一方是二人或三人组队,这个副本中就极有可能还有另外组队的三人。那么……
他将目光一一自这些人身上扫过。
除了原本在房间内的沈逆二人,此刻房间外还有上前帮忙的寸头男人、打着哈欠的中年男人和神色萎靡显然并未睡好的紫色运动装青年。
短发女人和红夹克男人都未出现。
“你有没有看到,是谁。”
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眼镜男人身上时,沈逆悄无声息地来到连阙身边。
尽管他并未像眼镜男人般半边身体嵌入墙面,那双手也依旧布满伤痕与未来得及处理的水泥和白灰。
他低着头一点点将手上未处理干净的水泥撕下,这些水泥仿佛与他的双手相伴而生,强硬将其扯下便会连同皮肉。
单从那道道伤口与止不住的暗红血液,便可猜到他刚刚强行将双手自墙内拔出时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只侧目看向连阙。
“你一定看到了对吧……他在哪里?”
连阙即便视线不移,也知道景斯言此刻就站在自己身侧。
“什么?”
原本还对众人是否当真无法察觉景斯言抱有戒备的连阙反而放松了下来,他看着依旧在墙内出不来的眼镜男人,再未压住唇边的笑。
“不是你敲了门,把大家找过来的?”
沈逆的动作一僵,再次抬眸时那双总是噙满笑意的眼底充斥着迫人的威压。
走廊另一侧的漆黑中突然传来一阵令地面震颤的脚步声。
他并未刻意藏匿自己的脚步,是以自他出现后,原本围在门外的几人齐齐将视线转向那片黑暗。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自暗影中走出。
只见他浑身的肌肉迸发,皮肤呈现出紫棕的颜色,头顶更是生出了粗而尖锐的角。
随着他自阴影走出,厚实皮囊上的道道伤口也随之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只见来者牛头人身,愤怒的双眼此刻已是一片赤红。
细密的刀伤遍布他的全身,每一刀都深可见骨,仿佛是被千万刀片一刀刀凌迟。
尽管这位牛头异化人此刻已经面目全非,那条被撑得马上就要破裂的裤子还是让众人认出了他就是未到的红夹克男人。
“有人异化了!”众人见状纷纷后退。
牛头异化人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那双赤红的眼睛定向连阙,有热气顺着他愤怒的呼吸喷出鼻腔,下一瞬便蓄力向连阙直冲而去。
连阙将唇边的笑意收好,随着牛头异化人向他扑来,他身形灵巧地闪身避开,牛头异化人却并未再次强攻,转而将双手锤向地面。
玻璃地面如同一张巨大的鼓面,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一阵强烈的震颤。
就在人们纷纷闪避时,他们发现脚下看似脆弱的玻璃未受到半分伤害,震荡却将一阵阵酥麻自脚底一直蔓延至头皮。
在脚下玻璃地面被拉长的余震之下,众人的四肢觉得无比沉重,脚下的玻璃地面也如同最强大的磁石,让他们原本直立的动作不由自主变为扑向地面。
连阙只觉周身如有千斤般重,闪避的动作也变得越发吃力。
对方却步步紧逼,次次杀招。
好在牛头异化人的招式每次都被景斯言挡开,亦随之被连阙险险避开。
尽管无法看见,牛头异化人也察觉到了与他角力的不止连阙一人,地面的吸引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连阙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连阙抬眸看向牛头异化人身后的虚无,视线交汇的一瞬,连阙便快速跃向一旁正扶住墙极力克制自己匍匐在地上的紫色运动服青年。
牛头异化人愤怒的低吼像是要撕碎每个人的耳膜,蓄力后再次向连阙冲去!
连阙却自紫色运动服青年的口袋中摸出一把尖锐的针锥,动作毫无迟疑地抬手便向他赤红的眼睛刺去。
同一时间,异化人只觉背后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他还未来得及转头去看,连阙便已抽出针锥,再次向着他的颈侧刺下!
他的口中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刺得人耳膜钝痛。
就在这时,连阙只觉针锥刺入厚实坚硬的皮肤后,其下原本该是肌肉与脂肪的地方正一点点变得坚硬。
只是这样的坚硬并非出于防御的衍变,触感反而带着玻璃的坚硬。
连阙的目光倏然落向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处,只见原本渗血的伤口在暗色的灯光下反射出点点亮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自他的皮下长出。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
第046章 幻想商场
一颗晶莹的玻璃体自牛头异化人的伤口处坠下, 落在玻璃地面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这些晶体每一片都棱角分明,落在玻璃地面上便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一旦擦过皮肤可想而知会划出怎样的伤口。
牛头异化人如同一个濒临塌陷的砂砾雕塑, 正在一点点碎裂。
他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然仰天发出令整栋大厦震颤的嘶吼。
狂暴的嘶吼让他的伤口越加撕裂, 血液将散落的玻璃碎片浸湿,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碎片再次垂落时,忽而如同泡沫一般快速膨胀, 变为更大颗粒的晶体,粘连着脚下的玻璃地面。
连阙的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水晶摆件碎裂在地面的样子,目光慎重而快速地望向异化人身后的景斯言。
两人同时放开了挣扎嘶吼的牛头异化人,齐齐向后退开。
就在两人退开的下一瞬,眼前原本气势凌人的牛头人突然发出狂躁的颤栗, 在众人错愕恐惧的目光中轰然炸裂开来。
他就如同一尊碎裂的水晶雕塑,随着倾倒化成一片片尖锐的碎片, 这些碎片溅落后飞向四周,定在走廊墙面、房门和玻璃地面之上, 更有的划在未来得及躲避的人身上。
碎片接触到的墙面与房门开始变得玻璃质化, 划过中年男人和紫色运动装青年的衣服与皮肤时, 衣料与伤口处也渐渐透明硬化变为同样质感的玻璃, 并随之一点点向外扩散。
痛叫声划破了夜色的宁静,中年男人躲进眼镜男人的房间, 看着伤口不断向外扩散的玻璃质,咬着牙取出一把小刀,竟生生将那块异化的皮肤切下。
异化随着碎片落下终止, 他将衣服撕下一块布条快速将伤处缠好。
紫色运动装的青年显然不敢这样处理,他同样躲进房间角落, 脱下外套奋力搓擦着手背上异化的伤口。
牛头异化人碎裂的身体倒在地上,野兽般的嘶吼声中,他颤抖着抬起手伸向门后的方向。
众人被碎片波及,闪躲中或许无人察觉,但在半掩的门后,正是景斯言所在的地方。
牛头异化人的双目赤红,就在他颤抖着想抬起食指时,锋利的针锥便已洞穿过他的手背,他的手也随之碎裂成块块玻璃碎片,散落了满地。
异化人的响动也惊醒了下层的若紫,她走出房间震惊地打量着上层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又转而将更为担忧的目光望向连阙。
门外的玻璃仍在不断膨胀,连阙只如无事发生般拾起针锥同几人暂避进了眼镜男人的房间,将这些碎片结成的玻璃晶体拦在了门外。
紫色运动服的青年痛苦地哀嚎打滚,他手上原本星点大小的伤口已被玻璃晶体异化至整个手面。
中年男人此刻已将伤口包扎好,见他手背的玻璃质还在蔓延,再次提起小刀在青年抗拒的神色中将他按住,刀锋起落间便将他手背后异化成玻璃的皮肉削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运动服青年将手包扎好,接过连阙递回的针锥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门外到处飞溅的玻璃晶体已经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寸头男人进入房间反而让他避开了这些,只是同伴的情况远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眼镜男人半边身体嵌入墙内,整个人都像是与墙面融为一体。
这样的一幕着实诡异,寸头男人仔细检查过墙面,一切又似乎都没什么不妥。
只是当他再次将视线落回眼镜男人身下的沙发时,他的目光骤然一窒。
原本临墙而摆的沙发竟也如眼镜男人一般一半融入了墙中,一人一沙发,就好像是房间墙壁的艺术品,看不出半分违和。
寸头男人找到工具将墙砸开,这才将他的同伴解救出来。同伴脱困后,他检查过沙发与墙面贴合处,慎重问道:“你是怎么进去的?”
眼镜男人面对其他人藏不住的探寻目光,面上一阵青紫:“让他们都出去。”
听见他这样说,运动服青年和中年男人起身打算离开,连阙当然也不想多作停留。
“等一下。”寸头男人却叫住了他们:“谁都不能走。”
“你?!”眼镜男人无法忍受其他人探寻的目光,黑着脸问道:“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管你们两个想怎么玩,但是……我必须知道,这面墙是出自谁的手笔。”
寸头男人说着走到门前,似不经意地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眼镜男人卖力想将黏着在皮肤上的墙体掰下,这样非但没有让他解脱,反而让他身上如同与墙体共生的皮肤被拉扯出一块块狰狞的伤口。
“我们可都是被他叫上来的,你要问就去问他。”听了寸头男人的话中年男人指了指一旁的沈逆,不屑地说道。
“我们刚刚只是……他说想玩点刺激的,没想到墙忽然、忽然变厚了。”沈逆在众人的目光中瑟缩着退后,还向众人展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我……”眼镜男人有一瞬的茫然:“对……是我。”
寸头男人的视线瞥过沈逆,转而问道:“所以,是谁干的?”
中年男人闻言怒道:“你现在是在怀疑我们?”
连阙听着两人愤怒的争执,却发现景斯言的目光始终落在门外那些膨胀后凝固的玻璃之上。
为避免被其他人察觉,连阙并没有将视线停留太久,只潦草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落回还在争执的两人身上。
中年男人冷嗤道:“……说不定是他触犯了副本规则,什么事都要算在其他人头上,只能证明你们的无能。”
寸头男人戒备的视线扫过中年男人又看向连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起的。”
“什么一起的?!”中年男人不满道:“你们在四层组队,增加了我们的副本难度我还没来找你呢,你们,还有他。”
中年男人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沈逆:“我看你们四个人该不会都是一起的吧?!一群疯子!在副本里还能有心思做这种事!”
眼镜男人终于绷不住面色,不顾背后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伤口,便提起了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中年男人不屑道:“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麻烦离我远一点,我可不喜欢男人。”
“你?!”眼镜男人的面颊涨得通红,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眼色。
“好了。”寸头男人终于出声制止了两人,他凝视着碎裂却明显加厚的墙体:“你们最好祈祷这真的是副本规则。”
既问不出结果他说罢也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出房间。
只留下室内莫名的几人。
见他不再阻拦离开房间,众人纷纷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连阙倒是明白寸头男人的言外之意,他发现了景斯言的异能,才会想从其他人口中问出这究竟是他们之中的人做的,还是出自副本的规则。
连阙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曾经存在过节,但是……从牛头异化人的表现看来,他与景斯言似乎也曾相识。
“作为同伴,你打算什么时候讲讲你的故事?”连阙一路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回到房间后便将房间的门关好:“比如门外的那个。”
景斯言自然看到了牛头异化人被副本规则玻璃化、临死前指向自己的手和最后被连阙打断的指向。
“他应该还有同伴。”
连阙并没有多少意外,显然也早有这样的猜测。
他停下了脚步,只靠在房间入门处的墙边等待着景斯言的回答。
景斯言微垂下眼睑,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他的玻璃转化是副本规则,但晶体感染不是,那是他的二段技能……传染症。”
“他的异能分为两段,一段技能是重力压制,通过重击地面的方式对范围内敌人增加重力控制。二段技能则是通过血液将自身所受感染、伤害、异化或增幅等传播给其他人。”
“那个碎裂的摆件应该就是副本的规则,他因为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选择破开封印才坚持到走出房间。”
景斯言说罢看向暗影中连阙的目光,连阙的视线却始终平缓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景斯言却重新低下头,没再说话。
良久,连阙才重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刚刚出现的位置并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景斯言诧异抬起头,那时的场景非常混乱,房间内外的人、突然出现的牛头异化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惊惧追逐,以至于此刻连阙提起,他才忽然意识到——
“是那个女人。”
牛头异化人是自短发女人房间走出的。
白日里众人曾被短发女人戏耍,再加之他们曾经在房间时曾听到、却被隔壁响动遮蔽的呼救声。
或许看到短发女人并未出门,其他人便也能猜到她的凶多吉少,但如果是曾经的红夹克男人在濒死前异化意图杀之而后快,隔壁的两人又在其间扮演怎样的角色。
连阙再次想起景斯言刚刚因沈逆的举动用异化将两人封在了墙壁内,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
“……”
连阙看着一脸淡漠与坦然不知自己在笑什么的景斯言,听着门外的声音渐歇,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还有些事要确认一下。”
走廊内的玻璃碎片还在蔓延,索性这条走廊足够宽敞、连阙的房间也在走廊的外侧,两人小心避开这些缓慢流动的玻璃质穿过走廊与餐厅来到购物区。
购物区的灯光已随着入夜变得昏暗,连阙走到一处货架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货架的底部。
察觉他的意图,景斯言亦在他身侧蹲下。
即便没有交流,两人的目标也已心照不宣,连阙想找的正是白日里被打碎摆件的碎片。
因碎片细微他们检查得十分仔细,两人将货架与货架底部逐一检查后,目光再次交汇,不约而同慎重地摇了摇头。
“你说,是真的没有……还是被人拿走了?”
“我去看看。”
景斯言话罢正打算站起身,连阙却已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现在?不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
“……”
景斯言的身形一僵。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连阙却弯眼又复调侃道:“而且……房间的墙太厚也不太好,你说是不是?”
景斯言将视线上移,没有看向他的眼睛,声音也依旧刻板而冷静得挑不出半分错处:“那是因为他们太吵。”
“哦。”
连阙对这样的解释未置可否,转而问道:
“那刚刚在浴室的时候……你跑什么?”
第047章 幻想商场
景斯言别开视线, 重新检查起货架的角落。
淡漠的神色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刚刚的问题他并不是在回避而只是不屑回答。
这幅冷淡的模样大多数不熟悉的人见了便会退避三舍,但连阙看得多了还是察觉出了他呼吸中细微的局促。
就像是他在老木匠家中时回避问题去检查已加固的窗子一样。
连阙想到这里搭在景斯言肩上的手轻拍了拍, 正欲再说什么,一道红外线却倏地自两人身侧的货架晃过。
二人同时垂下视线, 顺着透明的地面向下望去。
只见二层的货架之间立着一道身影,正举着手中的红外线向两人晃来。
见两人发现了自己,那人雀跃地挥了挥手, 正是刚刚被楼上声音吵醒的若紫。
她随后像是有什么想告诉两人一般,卖力地比划着,又在身侧货架上找到了一个玻璃杯,激动地反复指向它。
这样的举动之下,三层的两人竟出奇一致地对视了一眼, 示意下层的若紫继续说下去。
若紫也如同受到了鼓励,再次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向二人传达着什么。
但她这样的表述显然不得要领。
连阙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若紫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红外线灯,忙将它打在脚下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连阙二人也低头仔细观察着她写在下层地面的字。
“碎片, 沈逆。”
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明白了若紫想表达什么。
她在下层, 因为这样透明的楼层隔板, 恰好看到沈逆拿走了其中的碎片。
也正是因为碎片缺失,红夹克的男人才会被副本判定违规。
但是……
虽然红夹克男人化身的牛头异化人与景斯言或许有所交集, 刚刚在走廊最初时,他应当是感知不到景斯言的,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在一开始攻击自己。
连阙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便示意若紫先回房间休息,自己也重新站起身。
他因呼救声自睡梦中转醒, 在与牛头异化人的搏斗消耗了体能,此刻确定了碎片的下落也放松下来,困意便再次袭来。
但连阙还是停在房间门前,越过成堆仍旧在流动与膨胀的玻璃体望向走廊深处的房间。
“你先回去。”
景斯言见此便示意连阙先回房间,纵身跃过地上与墙面附着的晶体,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那里正是短发女人的房间。
连阙回到房间后便径直躺回了床上,这个副本中的很多东西都会在黑夜结束前消失,他撑着困意也不过是想在那些东西消失前找到线索。
就在他的睡意昏沉间,本以为会迟归的景斯言却已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
连阙重新睁开了眼睛。
……
次日一早众人再次聚集在餐厅时,走廊粘稠的玻璃晶体早已不知去向,干净得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如今餐厅内也只剩下连阙、沈逆、寸头男人、眼镜男人、中年男人与紫色运动服的青年。
中年男人、眼镜男人和紫色运动装的青年此刻面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昨天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即便经过了简单处理,三人的面色也依旧苍白。
六人一同围坐在餐桌前,谁都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落座后将目光逐一扫过众人,唇边扯起一抹弧度:“昨天大家说好要一起消费九万,你们可都没忘吧?”
其他人都没有搭腔,他似乎也并非想有人回应,心情不错地坐在原位同所有人一起等待着机械音的再次提示。
连阙最后一个来到餐厅,他依旧选择了远离旋转出餐的桌子,坐到了角落临窗的位置。
景斯言静静立在他的身侧,想起他临出门前站在床头柜前若有所思的模样,景斯言出声提醒道:
“你昨天购买的首饰没有消失,他们的东西也一定还在。如果选择上楼不需要携带还好,但是,不继续走的人……”
连阙昨天购买的首饰没有消失,其他人购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消失。
这正是此刻景斯言最担心的问题,现在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选择留下,连阙购买的首饰虽并不占空间,但昨天同样也有人购买了箱包和服装。
购物区并非每件东西都足够奢侈销金,有些衣服也仅价值几百金币,用这些东西、甚至更大体积的摆件来填补金币数量,小小的酒店房间如何能够撑起人们内心的贪婪。
连阙的目光落向已经刷新的购物区,声音很轻:“已经开始短缺了……”
景斯言因他忽然的低喃回过神来,但他顺着连阙的视线看去,眼前依旧只有一家商铺与排排货架。
连阙还未解释,围在传送桌前的几人忽然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你们看那里!!”
所有人顺着紫色运动青年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商铺的货架上,赫然正摆着一尊人身牛头的水晶摆件。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到了那间店铺前。
眼前的水晶摆件无论是牛头人身、一只眼睛被刺穿的伤痕还是面上痛苦而惊惧的表情都栩栩如生,被陈列在天使摆件的位置,原本成对的天使摆件也已不知所踪。
“这、这是……”
众人的面色都变得越加青黑。
连阙的视线却越过排排货架,看向昨日光顾过的首饰店。
昨日他购买的饰品都已刷新,那条单独陈列价格昂贵的项链也重新出现在展示台中。
连阙的目光落在熟悉的项链之上,耳边是景斯言昨日的话——房间里没有人。
就在这时,商场内再次响起了机械音。
【在过去的一天里,大家享受了幻想商场三层愉快的购物体验,现在愉快的新一天即将开始!】
【由于新增赌场规则,即将按照金币卡序号为大家公布剩余玩家消费信息,请以下玩家有序进入商场四层。】
中年男人听到系统要公布进入下层玩家的信息,冷嗤道:“哟,不是说咱们都消费九万?”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机械音继续宣读的声音:
【01号持有及消费金币:110000。】
寸头男人打量着手中金币卡忽然出现的序号,在中年男人的轻嗤声中蹙眉走上通往四层的扶梯。
【02号持有及消费金币:100000。】
连阙手中的金币卡也随之出现了02的编号,他挑了挑眉随即走上扶梯。
【03号持有及消费金币:100000。】
沈逆跟在连阙身后走上扶梯。
【04号持有及消费金币:130000。】
眼睛男人随之登上扶梯。
【05号持有及消费金币:150000。】
紫色运动服的青年按住包扎后还在渗血的手,也跟着登上了扶梯。
四层的灯光一排排亮起,但随着楼层向上、每层的空地越来越少,他们也无法在下层一眼便窥见全部的景象。
原本并没抱有多少期待的运动服青年匆匆扫过上层,视线却突然定格在上层的一角。
那里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小型医疗站。
见状他的目光一亮,原本因受伤没有及时救治的倦倦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中年男人看着在一侧空地上逐一登上扶梯的几人,他自然也看到了上层的小型医疗站,却冷嗤着收回了视线。
他的面上虽然讥讽,神色却是松了口气地对着众人打趣道:“不是说要留在三层,你们这怎么都去四层了,看来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三层了。”
【现在为大家公布剩余玩家消费信息,以下玩家自愿留在幻想商场三层。】
【玩家共持有金币:190000,累计消费金额186378,根据幻想商场购买选择规定,玩家自愿留在三层。】
中年男人坐到一旁的休息椅边,惬意地看着其他人去往四层,两层之间的扶梯也随之收回。
“你们去拼个你死我活吧,我就留在三层,一个人逍遥自在……”
就在这时,商场内却再次响起了机械音——
【玩家共持有金币:200000……】
中年男人猛然刹住脚步,面色惨白地看向头顶的声源处。
机械的电子音还在继续,冰冷的声线仿佛夹杂着一丝愉悦。
【……累计消费金额190000,根据幻想商场购买选择规定,玩家自愿留在三层。】
“什、什么?!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的声音被阻隔在厚重的玻璃之下,系统的声音与他惊恐的神色却还是让已登上四层的众人惊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哪里还有人?”
“二十万?我们昨天下午都在赌场,最高的就是他的十九万,哪里有二十万……”
“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检查过了,三层不可能会有除了我们之外的玩家了。”
“还有谁……”
……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只有连阙依旧目色淡淡地看向玻璃之下的三层。
在他身侧静立的景斯言似察觉到了什么,蹙眉间目光越过重重货架望向三层他们都未使用过的休闲区。
就在他的目光定在影院那扇紧闭的门时,厚重的门也随之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门内走出,正是所有人都以为死在了前夜的短发女人。
第048章 幻想商场
“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金币……而且你不是……”
“觉得我应该死了?昨天我也这么觉得……”短发女人说着视线似不经意地瞥向上层的几人:“可惜的是……我没死。”
“二十万……怎、怎么可能……”中年男人的眼底一片血红:“昨天你不是没上赌桌……”
“我的确死过一次。你赌赢了十几万……是不是以为自己就可以平安无事, 不管别人消费多少你都会是活下来的人?”短发女人目光轻蔑:“昨天我是没有进赌场,但是谁说规则的时限是在午夜十二点的?”
“什么,不可能……”
短发女人说到这里, 目光也因愤怒变得狰狞:“那个牛头异化人……他是你的同伴,对吧?!”
中年男人的面色一僵, 但此刻已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没有看向短发女人,反而戒备望向四周。
【今日三层共停留玩家:2人, 依照消费排序,被淘汰的玩家是——】
随着机械音的播报,货架后突然伸出几只鬼手,抓住中年男人将他向黑色的漩涡中拖去。
四层的几人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只有耳边冰冷的机械音和眼前可怖的一幕。
鬼手通体漆黑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中年男人的挣扎中将他一点点拖进黑洞。
尽管四层听不到三层凄厉的惨叫声,这样的一幕也让几人深深感到不适。
在危急关头, 中年男人终于还是破开了封印,随着挣扎他的身体渐渐呈现出金黄的色泽, 双眼外凸变成两只极大的昆虫黑眼, 身后也长出了薄而轻盈的虫翼。
他奋力挣脱鬼手爬出黑洞, 但就在他即将挣脱的时候, 鬼手表面竟生出了带着尖齿的嘴,在抓住他的同时撕咬着他的皮肉。
终于, 他在痛苦的惨叫中彻底失去了意识,被鬼手拖入黑暗。
从始至终短发女人都静立在一旁,沉默地凝视着他的挣扎与痛苦。
直到黑洞消失在货架边, 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四层众人所在的地方。
【欢迎大家来到幻想商场四层,幻想商场四层将为您提供最优质的生活与消费体验, 这里有最完备的配套设施与最优质的购物体验,预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
随着系统音的消失,众人终于从三层收回了视线戒备打量起四层。
扶梯来到四层后这里依旧是几间卧室,众人并未在意穿过走廊走进餐厅。
然而就在众人将目光转回自己的事情、下层的短发女人也疲惫离开时,三层的货架间忽而飞出一只不大的飞虫,落在一旁服装店的衣架上。
……
四层的走廊墙壁被铺上了一层质地细腻的墙纸,四处飘散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香,餐厅亦是装修典雅奢华。
众人打量着这里的环境,继而走进消费区。
四层与下层不同,不止有小型商超、精美的服装箱包店,还增添了家具、电器等店铺,甚至还有全息游戏机、光脑等先进设备。
穿过购物区就是系统提到的相同配套设施功能区,不仅有影院泳池,还有小型的诊疗室和一些其他诸如物品修理等功能的店铺。
紫色运动装的青年因为昨夜伤口处理并不妥善,如今已轻微发烧,他第一时间便进入了医务室治疗。
在所有人观察四层时,连阙却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落向面前的几间房间。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各自的事情吸引,还未察觉此刻居住区的前五间房间依次被挂上了门牌号。
连阙垂头看向手中金币卡上多出的序列号。
景斯言自下层收回视线:“三层的那个人……”
“嗯。”连阙来到身侧最近处门牌号为五的房间,将手中的金币卡刷过门锁。
面前的门却未如往常一般打开,反而发出提示错误的滴滴声。
连阙却没有多少意外,转而看向被标注二号的房间。
“房间被固定了。”这样的发现让景斯言的眉心锁得更深:“如果是这样、物品也不会消失……最好还是留在四层两天,最后一天再去五层。”
连阙走到二号房间刷过房卡,这一次,房间的门终于应声而开。
“想上五层……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手中的金币卡读取消费,卡面的一千万金币随之被扣除了房费的8000金币。
在卡内的总额中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刚刚房门刷取失败的声音还是惊扰了不远处正在观察着四层的人,眼镜男人与沈逆率先回到走廊内。
眼镜男人的视线定在连阙刚刚未刷开的五号房间,片刻后又重新转向身后。
寸头男人亦在他的目光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两人身边。
“怎么了?”
“我们的房间被固定了编号。”眼镜男人的面色不太好看,他将视线转向几间房间:“而且这里只有五间房间。”
他的话罢,寸头男人诧异看向身后未注意的房间。只见原本十间房间中有的房门被撤下了刷卡机制,如今还可以刷卡打开的仅有带着门牌号的五个房间。
他正欲走近查看不能刷卡的房门,却见其中一扇门被自内推开,走出的正是刚刚进入二号房的连阙。
“不用检查了,这里的房间被打通了,没有门牌号的是房间的后门。”
连阙的话让另三人的神色都变得肃穆,众人打量过五个编号的房间和为保证房间大小均衡而阔进原本餐厅的区域,谁都没有说话。
“什么意思,我们只能按照编号不能选择房间?”紫色运动装的青年经过治疗已然恢复,他打量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背显然并未在意这样的安排:“这里的诊疗室太贵了,伤口恢复和发炎降温竟然收了我八万金币!”
他走进餐厅,这才发现众人皆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这是怎么了?固定房间有什么问题吗?住哪里不是住,这对咱们能有什么影响啊……”
紫色运动装青年的话引来了寸头男人冰冷的目光,他瑟缩着不敢再说什么,却见寸头男人走到餐桌前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都过来聊聊?”
连阙也正有此意,闻言便率先走到长桌的另一侧落座。
其余几人也纷纷找了位置坐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咱们现在就把话说明白。”寸头男人随意靠坐在座椅上,开门见山地说道:“已购买物品不会刷新,现在房间号固定,尽管房间变大了,但这是不是也代表了选择留下的人不能多开房间。”
“什么意思?”紫色运动装的青年依旧没明白他的话。
“也就是说,想留在四层的人在剩余三天的时间内放进房间的东西不会被刷新,一旦房间堆满可能也无法再开其他房间。”
眼镜男人解释道:“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前两天购买的东西就将房间堆满了……到了第三天,你购买的东西即便没有办法再放入房间,也无法再另外开房。”
紫色运动装的青年听着他的解释,半晌才明白其中的关键,面色顿时一黑:“那我们……我们挑小一点不占空间的不就好……”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撞见寸头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好主意。”
“……”紫色运动装的青年再怎样也不会相信他是在夸自己,而且这人的神色表情更是让人背脊生寒。
“到了现在,大家应该都能猜到这里不是什么奖励副本了吧。”寸头男人继续说道:“第一层所有人只有无法控制的食欲、第二层之后随着环境的提升而增加的其他欲望……这里有可能是欲望或是贪婪副本。”
“这两个有、有什么区别吗?”
“欲望是渴求,贪婪是渴求不满。”
沈逆的话让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此刻在所有人的心中,或许副本的属性早已明了。
寸头男人目光扫过众人:“既然这样,为了将一切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咱们就把想去几层的规划透明化吧。”
听到这里,紫色运动装的青年才终于明白他想做什么:“可控范围?谁的可控范围,你该不会是想……”
“当然是……”寸头男人说着,竟与戴眼镜的男人一同掏出枪,分别对准了紫色运动装的青年和连阙:“我的可控范围。”
寸头男人将枪掏出的瞬间,景斯言便已挡在了连阙身前。
就在他即将缴下对方的手枪时,连阙的声音却清晰而平缓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可控?”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虽未言语叫停,但景斯言还是如同收到了停止的指令,就在手指离枪口半寸时停下了动作。
餐厅内众人的视线亦齐齐落在连阙的身上。
“你打算留在四层,每个人都只消费同等最小数额的金币?”
寸头男人没有说话,微蹙起的眉心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连阙却并未点破,继续说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购物区的商品……”
连阙的视线转向窗外,唇边勾起一抹轻佻的弧度:
“已经开始短缺了。”
他的话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原本剑拔弩张的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窗外的购物区。
那里明明仍旧是一片繁华的模样,难以想象这些货满的商铺会与短缺有任何关联,连阙的话却还是让所有人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怎么可能……”紫色运动装的青年喃喃低语道。
“我观察过三层的货架,昨天我们的消费总额超过九十六万,这个时候,货架的空置率已超过了六分之一,所以我计算了一下三层的货品总价。”
连阙与寸头男人一样以放松的姿态靠坐在软椅上,没有半分被枪口所向的紧张:
“三百万。”
“所以你们猜,四层购物区的货品总价会是多少?”
连阙的话罢,餐厅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静默。
“五层又会是多少?”
他依旧是那样闲适的模样,原本随意靠坐在座位的寸头男人却绷紧了身体,视线僵硬而紧张地看向窗外。
景斯言静立在连阙与寸头男人中间,也收回了戒备中的手。此刻双方的局面彻底逆转,在这场心理战中,连阙已然稳占上风。
连阙并未继续说什么,只等待着时间让不安在众人心底发酵。
“等下去看看四层的货品到底有多少,如果……”
寸头男人缓缓闭上眼睛,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目光环视过四周,最终又落回连阙身上:
“你——跟我上五层。”
第049章 幻想商场
幻想商场三层。
短发女人疲惫却放松地坐在餐厅内休息, 丝毫没有察觉一只金黄色的飞虫正越过货架悄然飞向她所在的餐厅。
那只飞虫落在餐厅外阴暗的角落,虫身竟开始一点点膨胀,每一次膨胀外皮被撑得涨大后, 便会蜕去皮壳钻出,直至金虫已足有接近成年人身高的比例。
正是中年男人异化后的模样。
经历了无数次蜕皮, 这些皮壳被堆在灰暗处,散发出一阵难言的味道。男人半伏在地上,身上已被汗水浸湿, 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
忽然,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虫目也随之染上了嗜血的光。
短发女人坐在空旷的餐厅内,长时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缓解,她点了一杯鸡尾酒, 在餐厅轻缓的乐声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忽然在空气间嗅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刺鼻气味。
她皱眉回过头, 一张因距离过近而放大的脸突兀出现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
……
“怎么样?”
听了寸头男人的问话,眼镜男人面色不太好看地摇了摇头。
寸头男人视线瞥过一旁烦躁地算着店铺货品价格的紫色运动装青年:“那小子难成什么气候, 你在四层看好他, 必要的时候……”
“嗯。”
“在四层等我消息。”寸头男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如果五层很危险, 你就留在四层过本, 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
眼镜男人的目光一滞。
寸头男人说罢重新将目光转回眼前未分算好的货架,眉头越加深锁。
他将身侧货架最后几样东西的价格逐一敲在计算器上, 瞥见还悠闲坐在商铺通道座椅上的人,捏紧了手中的计算器。
“你还要休息多久,没看到大家都在忙?你的店清点完了?”
“嗯。”连阙目光懒散地应道:“四百三十四万, 比你那家店多七十六万。”
“……”寸头男人原本只是想斥责他在他们忙着清点每家店铺货品时偷懒,却不想反被他呛在原地。
这才仅仅过了半天, 就算他能算出自己的,又怎么可能有时间算别人的。
寸头男人只当他是信口胡说,内心低骂着继续清点最后一排货架。
但当他将最后一件货品价格加好,视线却猛然间定格在计算器的数字上。
三百五十八万。
比四百三十四万刚好少七十六万。
他重新抬起头正色望向连阙的方向,视线交汇时,他径直来到连阙身边。
“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他的问题来得突然,连阙却不答反问道:“我们应该见过?”
寸头男人打量着面前的人,在连阙身侧坐下。
“你是恶灵?”他的话虽是问句,语气间却充满了笃定。
连阙的声音也不觉染上了一丝笑意,视线落在货架间的某处:“真的是三百五十八万?”
寸头男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边却没什么异常,只有不远处烦躁抱着计算器的紫色运动装青年。
“我不管你是谁、你的队友是哪个,你是个聪明人,如果想活下去,你应该知道……”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他们任何人都不是队友。”
连阙的目光扫过沈逆与运动服青年,转而落回货架之间寸头男人看不到、只存在于他视线中的景斯言,声音带着含笑的轻佻:
“对数字比较敏感,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你说对吧?”
飞快计算着货品价格的景斯言自寸头男人落座便分神留意着两人,此刻连阙的话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中。
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将注意力转回到商品上。
“……”寸头男人不知他怎么就忽然夸起了自己,无语道:“到了五层,所有的物品都由你来清算。”
“好啊。”连阙唇边的笑意未散:“那东西怎么分?”
“当然是我来分。”
“不。”
连阙正色拒绝道,在寸头男人愤怒的神色未显前便听他继续说道:“反正不是最后一天,我买什么,你可以买跟我同价的东西。”
“理由呢?”
“想带点纪念品回去?”
“你……”寸头男人将即将骂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副本的东西带不出去,能把副本里东西带出去的只有……”
“你是说这个?”连阙自口袋中摸出一张空白牌。
“……”寸头男人如看疯子一般打量着眼前的人,空白牌虽然必备却很鸡肋,大多数人留在身上一张也不过是为了带走副本中趁手的武器。
这里的商品一路走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武器的样子。
他略一沉吟觉得即便他想带出去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只要在他付款之前夺过来就好了。他的目光谨慎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再次问道:
“四层的商品总价是多少,你算出来了吗?”
这样的问题如同临场前等待估值的考试,连阙自然知道他的话中之意,他却反而放松了下来,将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懒散答道:
“五层的购买?”
“……”寸头男人咽下一口气:“成。”
连阙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自归来的景斯言身上收回:“两千万。”
“什么?!”
寸头男人震惊地站起身。
两千万金币。
要知道如今他们的卡面之上,每个人的消费限额就是一千万整。
两千万,刚好只够两个人买满去往五层。
……
所有人将手中的店铺清点完成后,众人又将店铺的数额相加,得出的结果也是无限趋近于两千万。
这样的发现让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寸头男人最终敲定下来,按照原定计划他与连阙优先购买,将金币卡消耗干净。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两人分别用推车将东西运回房间。
小到珠宝首饰、大到家具电器,商铺的货架逐渐被两人清空搬运到各自房间。
原本宽敞的房间内被物品一件件堆满,又逐渐被堆向更高、更角落的地方。
装修典雅精致的酒店房间也一点点变成了堆放凌乱的仓库。
连阙顺手抬起衣柜的一角,另一侧便已被景斯言稳稳托起,甚至他手中的重量也几乎全无。但他还是将戏做全套,随着景斯言的动作将东西放在推车上。
但尽管物件再大再占地,两人谁都没有去动货架上单一的物品。
另一侧沈逆与眼镜男人收走了紫色运动装青年的金币卡,并勒令他不能再购买任何东西。
连阙只将目光匆匆自他们身上扫过,便重新将注意力转回。
如今他们三人想一同留在四层,消费金额透明化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是——还要看掌控一切的人是否当真有共存的心思。
四层的众人或是忙于搬运购买,或是忙于玩闹挥霍,直到下层奇怪的响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三层箱包店的货架已被齐齐撞翻,两道人影正扭打在一起。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这一幕。
短发女人身上已被割出了道道伤口,将她按在地上的异化人正是早间在他们眼前被拖进深渊的中年男人。
“他、他不是死了吗?!”
紫色运动装青年的声音将因为这件事错愕的众人惊醒,他们再三确认,三层的异化人就是中年男人本人。
但是,他不是已经死了……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他的异化怎么会还在。
“未来科研所极少的单项异化者,代号金蝉,作为金蝉的异化者,技能是金蝉脱壳。”
景斯言看向没有半分异色的连阙,解释道:“他的异能每天可以释放一次,化为金蝉脱离原有的身体,可以帮助未来科研所进行侦查。最长持续时间24小时,在持续时间内可以通过不断蜕皮的方法恢复人身。”
连阙闻言微眯起双眸:“他和牛头异化人……”
“应该是一起的。”
连阙看着三层的一幕,回想起自进入副本后那两个人的交集,以及被牛头异化人感染后中年男人快速的处理办法……
两人交谈间,三层的女人目光透过透明的天花板望向四层,她突然奋力挣脱了异化人的束缚,跌跌撞撞地向赌场的方向跑去。
众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虽然他们是在四层无法干涉三层,可一旦他们进入赌场,楼层之间的间隔就会被打破。
但是——
又怎么会有人在她屡次的利用下依旧伸出援手,如果有……
众人各怀心思地来到五层可以看向赌场的玻璃墙边,正见短发女人再次被撞在一侧的桌角。
她听到众人赶来的声音抬起头,向着他们的方向求救般伸出手。
下一瞬,她便再次被紧紧勒住了脖子。
然而她看向的方向,却没有一个人进入赌场。
四层落地玻璃前的几人未动,赌场内每一桌静坐的人未动,就连荷官也从始至终站在一旁,仿佛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连阙的视线落在隔岸观火的几人身上,低垂的眼睑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短发女人不知是因哀戚还是愤怒蓄力与异化人一搏时,她却在无意间跌坐在牌桌的空椅上,一瞬间赌场内所有呆坐的人全部抬起头,视线空洞而僵硬地看向她。
这些视线让她恐惧的情绪更甚,但正当异化人再次扑向她、她欲起身逃离时,一只手却牢牢按在了她的肩上。
就在异化人即将扑到她的面前时,按住她起身动作的人亦同时挡住了异化人的动作。
“幻想赌场禁止一切伤害在赌桌上客人的行为。”
正是始终站在一旁不动半分的荷官。
荷官的手象征性地挡在异化人面前,他便如被困在囚笼之中的困兽不得在动半分。
短发女人错愕看着眼前的一切,劫后余生般僵愣在原地。
她面前的赌桌已经开启,提示下注的倒计时仍在继续。
但是,是不是只要她留在赌桌上,直到那人的异化结束,她就可以暂时脱困了。
这样想着,她僵硬地将目光转回,看向眼前的赌局。
……
四层的众人诧异地打量着这一幕,对事情这样的发展始料未及。
短发女人竟当真在荷官的庇护下无视近在咫尺的异化人连开了赌局,一次又一次。
众人看得乏味,也纷纷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毕竟他们每个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连阙也同景斯言一起搬运着货架的商品,眼见货架的东西被搬得七七八八,时间也已不早。
景斯言打量过他手中还未花满的金币卡正欲提醒,却见连阙的目光扫过堆满房间的东西,反而将门锁好看向身侧的人:
“去看电影?”
第050章 幻想商场
诺大的电影院内空荡无人, 连阙根据剩余金币选择了几场连续包场,与景斯言一同进入影厅。
这里的影厅只有一间,其他人也并未选择电影, 是以包场消费顺利此刻影厅内只剩下两人。
景斯言沉默跟在连阙身后,视线瞥过排排座椅, 正欲开口时却发现连阙并未落座,反而在进门的空旷处蹲了下来。
他似乎……并不是打算来看电影的。
借着脚下微弱的光,连阙的视线自下层的座椅逐一扫过。
三层的影厅与四层区别不大, 连阙观察的视线认真而专注,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下层座椅的一角。
只见三层座椅的最后一排,两个座椅的中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并不清晰,连阙转而走向影厅的最后一排,顺着座椅的间隔看向下层。
只见夹在两排座椅之间露出的东西似乎是商品条码的一角, 连阙目光定在被藏在影厅沙发中的东西微蹙起眉。
景斯言察觉了他的意图,重新正色在他身侧蹲下, 观察着沙发夹缝中的东西。
“草莓印花……空调毯。”
连阙闻言将视线转而落在他身上,唇边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视力不错。”
荧屏之上的光影变幻, 是观影即将开始的提示, 两人却谁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荧屏上。
景斯言别开视线, 再次看向座椅夹缝中的包装袋:
“在床品区, 第三排,价格是300金币……”
“不需要这么详细。”连阙站起身, 说罢又转而正色道:“你觉得她像是会买草莓图案毛毯的人?”
景斯言因他突然的问话沉吟片刻,慎重摇了摇头。
短发女人无论从衣着还是品味都偏成熟职业,即便是在这里的餐厅也偏爱鸡尾酒这样小资情调的东西, 确实与草莓图案的毛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事情无绝对,这或许无法完全代表什么, 但是……”连阙垂眸间视线定在那露出的一角:
“如果是她自己的东西,又为什么要藏在这种地方呢。”
景斯言闻言心下一片明澈:“因为是别人的东西。”
“别人赠予的东西,当晚只要她盖在身上就不算浪费,但第二天早上她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她害怕那条毛毯被人认出,所以只能藏在了电影院。她后来没有去取,也是因为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三层,即便丢弃……也不会有所影响。”
景斯言再次回想起短发女人淘汰中年男人时无意瞥向上层的视线,和在赌场时求救的目光。
“她的队友……是谁。”
连阙没有回答,向着依旧蹲在地上研究着下层的景斯言伸出手:
“电影快开场了。”
景斯言诧异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手。
他面上的神色未显半分,借着他的虚扶站起身,两人一同在就近的座位坐下。
“假设牛头人昨天夜里因为白天的事去杀短发女人,那时候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沈逆门外。或许她在最后逼出了自己的异化,但牛头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放弃她来追杀我呢?除非……”
连阙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好:
“杀我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比短发女人的死更为迫切的事。”
景斯言锁眉未语。
“假设短发女人有一位队友,在所有人回到房间后去搭救过她。”
连阙的话锋一转:“从昨天白天的表现来看,她和四层两个男人不可能是一起的。并且她在今天对三层的那个男人产生了非常大的敌意……”
“如果她猜到了金蝉和牛头是一起的,那就不奇怪了。”
景斯言说到这里忽而转过头:“不对,他们对峙的时候金蝉还没有异化。”
“或许是她那位神通广大的队友。”连阙转而问道:“在他们异化前,你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吗?”
景斯言慎重摇了摇头。
“那就非常有趣了。”连阙半拖着腮,虽然说着有趣的话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你都看不出,她的那位‘队友’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的话说得自然,语气间却带着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笃定。
轻缓的话如同无意抚过琴弦的指尖,景斯言垂下眼睑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话题终了,影院内只剩下屏幕中不断变换的画面将光影打在两人的身上。
明明早已将安静作为彼此间的默契,此刻景斯言却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安静让空气莫名也变得燥热难耐。
他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怎么忽然想来看电影?”
连阙摩挲着手中清零的金币卡,卡面角落的02号序列若隐若现。
“你觉得是巧合吗?”
景斯言顺着他的话看向卡上的序列,目光倏然变得肃穆。
零二。
就在两人目光交汇间,待机中的荧屏忽而转入了正片画面。
“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地狱影院……会播什么东西。”
连阙将视线转回,认真观看起电影。
电影开场后,画面中出现的是一片灰蒙的天空,随着镜头一转,高耸的城墙之下是尸横遍野的古战场。
曾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被敌军围剿,苦苦支撑却始终没有等到援军到来。
他的年纪不大,分明还带着少年的纤瘦,杀入敌军时周身却带着藏不住的煞气,所致之处便以最残忍的方式将敌军的头颅逐一割下。
少年一战成名,却因惑人的红发赤瞳和仿佛与生俱来的戾气威压被视为异族,他的部下亦对他充满了恐惧。
即便是这样,他也无法抵抗如海潮一般杀不尽的敌军。
这样苦守七日,他们的援军却始终未到。
援军不会到来,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敌军传信,只要他们交出主帅首级便可以放将士们一条生路。
这样的消息让本就对主帅畏惧的人心生动摇。
年轻的主帅却在这时斩杀了有此念想的老将,震慑军心后欲与敌军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他们苦等的援军终于抵达。
众将士重整了士气,两军再次交战。
令众人未料到的是,援军的数量比想象中少了太多,他们更是在所谓的敌军之中发现了自己国家的另一位老将军,这场苦战依旧以失败告终,最终他们再次退回城内。
这时众人方知,是将军的妹妹盗取帅令假传了圣旨才带来的这少量的援军。
此刻城内已是一片兵心涣散。
少年将军第二次斩杀了煽动军心的人,令所有将士整装,宣告将于当晚杀出重围。
然而就在当晚,有人看到少年将军孤身一人登上城楼,在巡视后回到房间引了一把火将一切付之一炬。
大火烧了一整晚,屋外将士却无一人灭火。
在第二日清晨火焰渐熄后,他们将主帅已死的消息传到了城外。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至此已经结束。
就在他们于灰烬中遍寻尸骨时,那位他们所有人亲见已经葬身火海的少年将军却踏着燃尽的枯木而来。
他如同地狱中走出的罗刹,将士们只觉得周身不受控制的颤栗,甚至提不起手中的兵刃。
那一日,少年只身一人几乎屠尽曾经背叛的部下、来检验是否是他诡计的敌军……天空也被染上了一片赤红。
他最终倒在万箭之下,却也成为了无数人闻之色变的梦魇。
影片的最后定格在身中数箭的将军身上,他未穿铠甲,只着一袭被血污染得暗红的白衣。
他的尸体僵立于尸山之上,任由萧索的寒风吹乱他如血的长发。
他就在这时重新睁开了眼睛。
……
影片至此结束。
景斯言神色紧绷地看向身侧。
连阙的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察觉到身侧的目光,他才转过头:“地狱里放歌颂地狱之主的电影,其实想想也很正常,至少……在地狱中这算是歌颂吧?”
“或许吧。”景斯言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或许在恶灵的眼中,恐惧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可就是这样看似合理的规则,才是真正食人骨血的原罪。
连阙的目光依旧定在巨型荧屏之上,尽管面上未显半分,另一侧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收紧。
这个故事虽然拍摄得很笼统,却也不难猜出这就是晏知微与晏若紫进入地狱的前因。
瞳发异色、身怀异能又嗜杀戮的晏知微被众人忌惮,设计将其围杀,只有晏若紫盗取帅令来援却杯水车薪。
看着兄长将被围杀、自己带来的将士也因她而死,晏若紫或许设局迷晕送走了晏知微,并穿着他的铠甲假意巡查,最后回到他的房间一把火作为了解。
她本想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两全,却没有想到晏知微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一场电影过后,连阙也已困意翻涌。
他找到舒服的位置窝进沙发里,朦朦胧胧等待着下一场电影开场。
“困了就睡吧。”
连阙掀起一只眼皮:“既然是地狱之主的故事,说不定这些电影里会有副本的线索呢?”
“我来看,等你醒了讲给你听。”
“真的?”连阙想象着他顶着这副模样讲故事,不觉间笑道:“你,讲故事?”
“……”
两人说话间荧屏熄灭后重新亮起,只是这一次,屏幕之中依旧是相同的开场。
“这家影院该不会是……只有一部电影吧?!”
连阙翻出口袋中的电影票,每一张上都没有电影的名字。
他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庆幸有了名正言顺睡觉的理由,还是该失望景斯言失去了讲故事的机会。
连阙将票收好,正再次闭目准备休息,忽听头顶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刀器的争鸣声——
连阙倏地再次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
景斯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头顶的黑暗,但敏锐如他也依旧没有察觉半分异样。
连阙的眉心缓缓收紧,依旧凝视着头顶仿佛要将人卷入的无尽黑暗。
“五层有人。”
半晌,他才终于收回目光,再次闭上了眼睛。
“万象之镰……已经不在五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