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徐正业听闻徐曜的事, 连夜定?机票赶了回来。
上次见到徐正业还是两年前,父子俩刚见面没有半句嘘寒问?暖,整间书房里充斥着责问?与争吵。
徐正业要徐曜跟自己去美国, 徐曜不肯。
两人争执不休。
徐正业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同意??”
“我把你放在你姑姑家, 已经够给你自由了。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从不知道收敛, 接二?连三给我捅娄子,这次还闹到警察局?徐曜你真?是出息了。行啊,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 我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翻腾出什么水花来!”
徐曜还是那句话,“不去。”
“由不得你。”徐正业道,“这次学校会开除你, 我不会为你出面。”
徐曜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 长腿随意?敞着,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那就开除。”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徐正业嗤笑一声。
他?也扯了把椅子坐下,正对着徐曜,开口道, “徐同学,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你之后能去做什么?”
“修车?送外卖?还是去理发?店?”徐正业目光平静, 语气?却有嘲意?,“或许你可以找到一个三餐温饱的工作?, 但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将来从重点大学毕业,会看得上一事无?成的你?你叫她跟你住出租屋,吃外卖,你问?问?她,她愿意?吗?”
徐曜刷手机的动作?一顿,他?唇线抿直,转头看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关于你的事,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徐正业掏出一盒烟,敲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漫不经心道,“但我今天也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徐曜,你没有能力,没有权利和金钱,你那点无?知的喜欢,其实一文?不值。”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他?张开嘴,吐出一股烟,字字透着凉薄,“离了我,没有家庭的扶持,你什么都不是。”
血浓于水的亲人,以居高?临下的上位者俯瞰。嘴皮之间碰一碰,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将徐曜的自尊心击溃。
紧接着,徐正业又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跟你混在一起,那女孩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因为‘聚众打架’这种事进警/察局。”
徐曜陡然怔住,片刻后,像是忽然被抽走了信念一样,几不可查地垮下肩膀。
徐正业的话句句直击痛点,徐曜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原本被他?高?高?捧在手心,“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碎掉的也许是尊严,也许是他?某种执念。
毋庸置疑,他?很想留在南依身边。可正如徐正业所说,以他?自身,无?法与他?抗衡。
虽然固执地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力量确实很微弱,这样的他?,根本保护不了她。
徐曜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抬起头,对着徐正业认真?地吐出一句话,“别的我不管。但麻烦徐总别用社会上那套肮脏的理论,来衡量我的感情。”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书房,背影高?瘦而坚韧。
这是他?心里最干净,最纯粹,也是最美好的一块净土。
用金钱地位来模拟,就是在玷污。
……
最终徐曜松口,同意?和徐正业一起出国。
但前提是,让他?把这学期度过?,反正只剩一个月,要办理签证和转学手续也要一些时间,徐正业也便?答应了。
徐曜回到学校已经是两周之后。
班上同学因为这件事,都很唏嘘和惋惜。但听说他?一个月后才走,又稍稍松了口气?。
似乎时间的缓冲,总能冲淡分别的伤感。
它始终停留在那,只要你不刻意?去提及,甚至能暂时性地将它忽略。
反应比较大的还是和徐曜更亲近的这几位。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郭润雨一直嘀嘀咕咕的,“要我说谢钧一家真?是不要脸,我听说他?平时成绩就在九百名开外,打他?一顿还能怎么影响他??”
“都怪我,你们?那天要不是出来找我,也不会被那伙人碰上。”
难得聚在一起,这种话题只会让气?氛变得压抑,徐曜把炸猪排分给郭润雨,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好吃饭吧。”
郭润雨撇了撇嘴,深深叹一口气?。
这边他?刚停下,陈智杰又按捺不住了,“妈的,凭什么叫你走啊。曜哥你说,这事真?就没有机会了吗?”
范妙珍接话道,“校方决定已经公布了,没有撤回的道理,再说,要是真?有机会的话,就凭小兔往张秋办公室冲了那么多次,也该成功了。”
话毕,徐曜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南依。
从一开始,她就始终保持沉默,平静又专注地吃着饭。
这会听到范妙珍提起她,也只是稍稍停住筷子,并未做声。
徐曜那段时间不在学校,平日?里和南依短信沟通,也从未听她说起过?,于是开口问?,“发?生什么了?”
范妙珍接话,“小兔去张老师那帮你求情,求了好几次。”
之前见她总是往外跑,也不知道她去干嘛。直到某次范妙珍无?意?撞见,南依当时从张秋办公室刚出来,眼睛和鼻子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去求情了。
徐曜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南依,欲言又止。
到这里,南依才慢慢放下筷子,轻声开口,“是求过?情的,但是没管用。”
因为同意?转走的,是他?本人。
其实一开始,南依也感到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同意?离开,难道他?甘心这种的处分吗?难道他?不想争取一下吗,难道他?……就这么舍得吗?
多少次回想起这件事,她流着泪,整晚无?法入眠。
但很快,她便?想通了。
她知道,任何决定?都不是一时兴起,也许他?挣扎过?,也许他?也很难过?。
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他?没说,她也没看到,所以她不该对别人的决定?进行判定?。
对阿曜而言,离开,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决定?。
陈智杰还是执着地问?,“曜哥,不走不行吗?”
徐曜暂未说话,南依却抬起眼,认真?道,“阿曜决定?离开,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话是对陈智杰说的,但目光却停留在徐曜这里。
他?们?在喧闹的食堂里,平静地对视。
他?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就足以理解对方的心路历程。
良久,徐曜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下,又短促地应了声,“嗯。”
……
距离期末考试仅剩一个月。
高?三又临近高?考,整栋教?学楼都萦绕着紧张的氛围。
南依本想趁着徐曜还没走,多跟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但徐曜不肯,声称自己要补课,不仅劝她抓紧学习,自己也从第二?天中?午开始往校外跑。
南依知道他?不想影响她学习进度,便?也照做。
只不过?偶尔,她出于私心,会想多看他?几眼。
有时她提前做完卷子,会早早离开办公室,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寻徐曜的踪迹,然后就躲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他?说是出校园补习,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
有时在篮球场,有时在排球场,有时在实验楼前。
他?有时会和朋友聊天,打球,也有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那,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起来并不开心,好像心里堆满了事。
每每看到他?这样的深情,南依也会随着他?一起落寞。
周四这天中?午,理综合三门老师被叫去开会,南依难得空闲下来。
吃过?饭,她一路沿着操场找,可惜找遍了校园都没找到。
她想,他?可能是出去补课了。
南依不免有些失落。
所以第一节课下课,她决定?找徐曜聊聊天,来弥补中?午的空缺。
但刚一下课,又不见徐曜的踪影。
最终她还是在三楼水房,找到了他?。
彼时他?正跟高?逸聊天。
下午阳光懒懒的,两个大男生也闲散自在,站姿随意?,倚着窗,背对着门口,旁若无?人的。
高?逸给他?递烟,“来根?”
徐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了。”
高?逸笑道,“你都快转走了,怎么还惦记跟你家那小兔子的约定??”
徐曜两只胳膊架在窗沿,语气?淡淡道,“我答应过?她的。”
高?逸问?,“你就这么怕她?”
徐曜还未说话,对方又接道,“我说错了,你可不怕她,你喜欢她还来不及。”
徐曜轻笑一声,并未反驳,只随口说了句,“少在这调侃我。”
两个人的玩笑话就这样传到南依耳中?,她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些什么。
南依错愕地张了张嘴,脸颊忽然飘起两朵红晕。
短短的数十秒,她开始反复揣摩他?们?的对话。
反复反复,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慌张地分析着——这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她?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开口反驳?
不对,这样判断不对,也有可能只是懒得应对朋友。
那他?不喜欢的话,高?逸为什么又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玩笑。
对啊,是玩笑。
南依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开玩笑的话,她怎么能当真?呢?
毕竟偷听人说话不好,南依连忙捂上发?烫的脸,转过?离开。
结果刚迈出两步,又听高?逸问?,“这次真?打算走了?”
徐曜应道,“嗯。”
高?逸说,“行啊,出国换个环境,感受一下国外的教?育,镀个金,回来就不一样了。”
“感受个屁。”徐曜语调懒散,“混混日?子得了,之前怎么混,出去了还怎么混。”
高?逸问?,“你爸重金给你送过?去,你不给他?点面子学学习?”
男生之间聊天,总要带点夸张的,尤其还带了点赌气?的成分。徐曜提到徐正业,难得又摆出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给他?面子?他?认为我就是烂人一个,那我干脆就烂给他?看,我好不了了,他?生养我,就担着吧。”
南依在门外,蹙着眉,咬起了下唇。
不自觉间,甚至忧虑地揪住了衣角。
有些大道理,她懂得不算多,也没法给他?讲。但她知道,阿曜他?不该……这样的。
他?这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在开玩笑。
高?逸竖起拇指,“6,父子像仇敌,你小心真?把你老子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吃。”
徐曜随口道,“没怕过?。”
“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
高?逸猜,“担心你家小兔啊?”
徐曜应,“嗯。”
他?低着声音说,“我怕我走后,有人欺负她。”
高?逸笑道,“得了你,恋爱脑一个。”
徐曜却置若罔闻,继续道,“你不知道,她性子软,容易把委屈憋在心里。一旦赵贺或者谢钧那王八蛋再找她的麻烦……”
顿了顿,徐曜呼出一口气?,“烦,想起这个,我他?妈感觉自己都得失眠。”
……
后面的话南依没再听,她急匆匆走开了。
回到教?室后,南依一直心神不宁。
心像放在热锅里煎一样,一会是滚烫的,一会又是煎熬的。
思绪很乱,满脑子都是两人中?午的对话。
每一句,甚至玩笑话,她逐字逐句都听进去了。
知道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她应该是雀跃的,可她总是开心不起来。
正如他?在担忧她的处境一般,同样的,她也为他?所忧虑。
和父亲一起生活,阿曜会快乐吗?
如果他?一直赌气?,不好好学习,真?的把父亲惹毛了,他?今后该怎么办?
他?自己处境已经这么难了,怎么还要为她担心呢。
好烦,好乱。
心烦意?乱间,南依只能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此时正是课间,班上同学活跃地出现?在教?室里每个角落。
有人凑在一起吃零食,大张旗鼓地聊着天。有人隔着两排座位传东西,书本在空中?飞来飞去。
直到高?逸站在教?室门口,装腔作?势地敲了敲教?室的门,“打扰一下,我来找南依。”
教?师前排稍稍安静了一会,但很快又继续聊了起来。毕竟高?逸经常来一班,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高?逸视线巡视了一圈,然后锁定?目标。
南依的位置靠窗,阳光充沛,周遭一片明亮。
少女正握着笔,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
一双眼隐在垂落的刘海中?,从侧面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和精致小巧的鼻尖。
仿佛嘈杂和热闹,统统入不了她的耳。
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分地学着习,让人不忍打扰这份安静和美好。
但高?逸还是要说。
他?双手环臂,冲着南依的方向喊了句,“小兔,徐曜说他?喜欢你。”
那一刻,纷乱的教?室中?,骤然安静下来。
闷头写字的少女,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程序。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心脏像被狠狠撞击一下,南依停顿良久,愣愣地抬起眼。
第52章 第 52 章
“你这么喜欢她, 干嘛不告诉她呢?”
“反正你都快走了,还瞻前顾后干什?么,万一这一别以后再也见不到, 你真打算永远憋在肚子里?”
一番交谈过后,高逸作为?朋友, 实?在替徐曜扼腕,也是替他着急。
原本挺洒脱挺拽的一人, 谁知道遇到感情直接变了个样。恨不得把那?姑娘揣兜里,捧在手心里怕掉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宝贵得要命,偏偏人家毫不知情。
见徐曜沉默不语,高逸直接丢下句,“你不说是吧?我去帮你说。”
说完, 直接迈腿离开水房。
“别多?嘴,”徐曜反应过来, 立即追了出去,“姓高的,回来。”
徐曜想把他追上并不难, 只要他快点跑,拽住高逸,警告两声, 这事就结束。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曜追了几步之后,脚步竟逐渐放缓。
其实?他该拦着的, 可他又觉得,高逸说的不无?道理。
他确实?, 很快就要离开了。
就在两天前,徐曜回到家,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好了。
他去质问徐正业,但对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早走晚走都是走,没时间在这边耗下去。”
徐正业美国的工作要推进,不能在国内呆太?久,所以未经徐曜允许,护照加急,转学手续也不声不响办理妥当。
他以通知的语气告知徐曜,不容置喙。
原本,徐曜想待到期末结束,就是因为?想送南依去集训。
徐曜听说,暑期集训在隔壁临城某所高校,为?期一个月,全?程封闭式,不能看?手机。
如?果他亲自把她送进去,自己再默默走掉,起码她不会被?离别所影响。
可现在看?来,他没法送她去临城了。
航班就在三天后,他谁都没说,只告诉了高逸。
所以高逸反应才这么大?,所以他要去告诉南依时……徐曜也没拦着。
“小兔,徐曜说他喜欢你。”
在这句话喊出来的瞬间,心跳忽然失去了节奏,徐曜手心渗着汗,紧张到呼吸都变得一顿一顿。
心情如?同被?剧烈摇晃过的汽水,所有气泡都抵在瓶口,蓄势待发。
他屏息,默默地等待她的反应。
然而教室内鸦雀无?声,南依半晌都没有回应。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来,有兴奋的,有好奇的,也有期待的。
南依知道他们在看?,可她说不出话来。
徐曜说他喜欢你。
徐曜喜欢你。
他喜欢你。
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在血液里反复碰撞,心脏疯狂跳跃,她心间和手指一起在颤抖。
但最终,紧张和喜悦感被?按了暂停键,万千情绪沸腾过后,最终归于平静。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她的暗恋不再是单恋,而是双向奔赴。
这本该是开心的事,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些悲伤呢。
见南依不语,高逸“嘿”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南依抿了抿唇,语调慢慢地问,“说……什?么?”
高逸笑着说,“我说他喜欢你,那?你呢?”
“喜欢还是不喜欢,给点反应啊。”
徐曜在门口听着,微微蹙起了眉。
赶鸭子上架实?在没必要,他只是好奇她的反应,但从没想过一定要什?么答案,更?没想强迫她。
正欲开口制止,忽地听见南依轻轻地说了句,“我喜欢……”
像是话忽然哽住,停顿片刻,她又接了下一句,“学习好,上进的男孩子。”
南依对上高逸错愕的表情,“所以,你能帮我转告他吗?”
这一段话,没有标准答案。
她虽没说不喜欢,但很明显,学习好又上进的男孩子,不是他。
高逸愣了许久,才尴尬地应了声,“行,那?……我现在就去。”
南依目送,结果稍一抬眼,目光扫到门外的身影时,她整个人不由僵住。
徐曜半侧着身,眉眼微垂。
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隐在门框处的少年?,慢慢迈步走开,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南依双手蓦地握紧,有什?么正沉甸甸地往下坠,似有若无?的伤感似乎更?浓郁了。
有一股冲动促使?她想要追出去解释,但她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这是她思虑良久,才给出的回复,也是她目前能给出最好的答案了。
她知道,在不久后,他们即将分别,或许会走上两条再也无?法相?交的路。
比起轰轰烈烈的告白,比起异国他乡的挂念,她更?希望,他过得好。
徐曜已经离开,但南依始终注视着门外。
直到眼睛泛酸,她才收回视线。
很糟糕的是,心里面也很酸。
趁着情绪外露之前,南依连忙低下了头。
本子就在眼下展开,在她无?意识时,黑色碳素笔就这样写?满了一页纸,没有任何排版,笔迹有些凌乱。
但清晰可见,她写?的全?都是——阿曜。
南依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瘪起嘴,拧着眉,趴到了桌上。
对不起,可能让你伤心了。
其实?我也是,很难过的。
可是阿曜,我只是……由衷希望你独立、优秀、自由。
无?欲无?想,无?所畏惧,能为?自己做主,也活出自己的人生。
这些,远比她重要得多?。
……
那?日的告白,似乎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
过后,没再有人提及此事。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徐曜在第二天便主动邀请南依和他们一起去食堂。
他神色如?常,南依也轻快地应下,“好啊,我们去吃食堂的小火锅吧。”
六月,夏天已经悄悄崭露头角。
晌午的温度很高,几个人围在座位前,吃着点着酒精灯的小火锅。
火锅是牛油汤底,微麻微辣。
里面?煮着各类蔬菜肉类和丸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范妙珍和郭润雨在拌嘴,两人一如?既往地吵吵闹闹,南依笑而不语。
她刚夹起了一颗鱼丸送进嘴里,就听对面?的徐曜蓦地开口说,“跟你们说件事吧。”
旁边那?两人还在掐架,陈智杰放下筷子,问,“什?么事?你说。”
徐曜平静地说,“我后天晚上九点的机票。”
话音刚落,桌上瞬间静了下来。
范妙珍的手还掐在郭润雨的脖子上,两人同时错愕地转过头。
南依更?是直接被?呛到,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一时间,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不是说月底吗?怎么这么突然啊。”陈智杰蹙着眉问。
徐曜给南依递了水和纸巾,他想去拍她的背,可手伸了一半,又收了回来。他随口回应,“计划有变。”
这个消息太?突然,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南依接过纸巾,低着头,将纸巾摁在脸上,半晌没动。
范妙珍察觉到,连忙拍她的肩膀,问,“小兔,你还好吗?”
“啊,”南依轻轻应了声,这才抬起头,鼻子红红的,“我没事的,就是锅底实?在是……”
她顿了下,才继续道,“太?辣了。”
谁也没想到,这可能是几人聚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班上同学知道后,多?少都有些难过。
这一整个下午的课,上得不怎么活跃,有几个同学,时不时就给后面?的徐曜传张纸条,大?多?是一些离别的祝福。
第二天还有学校组织的月考。
班主任见班里个个没精打采的,也只得松口说,“你们调整调整状态,月考结束之后,允许你们给他开个欢送会。”
底下有同学欢呼了几声,不约而同道,“谢谢张老师!”
南依却始终低着头,做着完形填空。
外人看?来,她很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两篇阅读理解,答案全?都是错的。
她根本静不下心。
没心思做题,没心思考试。
当晚回到家,南依对着手机翻了又翻,看?着两人曾经发过的短信,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参加月考。
座位被?打乱,南依找到位置坐下时,才发现旁边就是徐曜,两人只隔了一条过道
开考前,徐曜敲了敲她的桌面?,一如?往常一样,语调懒懒地说,“借支笔。”
南依鼻腔有点酸,隐忍着从笔袋中拿出他常用的那?支,递到他手里。
铃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科是语文,第二科是数学。
南依做到一道选择题,动作略微停顿。
这是徐曜最薄弱的概率题,从前她总喜欢用这类题考他。
吃饭的时候,会故意问他,“阿曜,你说我夹起牛肉丸的概率是多?少?”
日常上学,也会逗他,“我在班上随机抽两人陪我去超市,公式要怎么列呢?”
每一次,都会让徐曜很崩溃。
心里又不住地泛着酸,南依不由自主朝旁边看?去。
徐曜悠闲地转着笔,思虑片刻,写?上答案。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一般,“嘎达”一声摁了笔,他转过头与她对视。
监考的是语文老师,理论上来讲,是不允许交头接耳的。
但见是徐曜和南依,她也就没提醒,若无?其事地向后方走去。
徐曜低声说,“这题我会做。”
“选C,对不对?”
他唇线勾出一抹笑,眼尾微翘,笑意如?缱绻春风,还故意带了几分小得意。
他是在调节氛围。
可南依的眼睛却愈发酸胀了起来。
徐曜学籍已经不在一中了,他可以不参加这次月考的。
但他坚持坐到这里,还认真做了每一道题。
想到这里,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南依愣愣地看?着他,两滴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看?她哭,徐曜自然是着急的。
可两人有两步之隔,他没法为?她擦眼泪。
可是换种想法,能这样看?着她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
离别已经进入倒计时,哭也好,笑也罢,只要是她,每一刻都是弥足珍贵的。
徐曜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问,“哭还怎么做题,不想拿第一了?”
南依知道他在哄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哭,可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片刻后,徐曜认输似的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地提了提唇角,“行吧。”
他双手搭上书桌,趴了上去。头转向南依,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近乎痴迷,又满是眷恋。
视线里有万千情绪,他语气很轻,也很温柔,“那?我就……陪着你哭吧。”
第53章 第 53 章
其实从南依知道?徐曜很快要离开的那天?起?, 她?每天?都很难过。
她?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分别,还因为?她?曾说过的违心话。
她?懊恼于自己的理智和清醒,为?什么要执着“良药苦口利于病”。
早知道?分别来得这么快, 她?起?码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 让他开开心心离开才是。
南依不是纠结体质,这几天?却不断地自我拉扯。
她?既对那些违心话感到?后悔, 又?觉得那样做才是正确的。
不过都木已成?舟,对与错, 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 南依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墙上的钟表在哒哒走动,教?室里满是刷刷的翻卷子声和摁笔做题的声音。
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们无声对视。
泪水一遍一遍模糊了视线,南依便?连忙用纸巾擦掉, 他的脸就这样,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变模糊。
她?固执地不肯移开眼, 只想多保留一些时间,她?想记住他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他, 不要太快忘记她?。
这一门?考试结束前,南依趁着下课铃响起?之际,撕下一张草稿纸, 认真?写了一段话,传给了徐曜。
【好?好?考试, 好?好?学习,别忘了,我们还有年级前五百名的约定。等将来某一天?,你可以拿它来跟我兑换愿望,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努力实现,说到?做到?。】
徐曜看?着这段话,轻轻笑?了下。
他摁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又?传了回去——【小兔老师,一言为?定。】
……
月考在隔天?下午结束,自习课,一班同学给徐曜准备了一场欢送会。
班上负责写板报的同学,早早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祝徐曜,前程似锦。
底下还有不少其他同学的祝福。
“苟富贵,勿相忘!”
“曜哥,我们永远爱你。”
“徐曜去了国外开开心心,别总耍帅!”
“……”
因为?是匿名题字,跟签到?板似的,各式各样的话,五颜六色的粉笔字,铺满了整个黑板。
让人?很难注意到?黑板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字迹清秀,笔力又?轻又?淡,只有五个字——“不要忘记我。”
欢送会开场之前,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教?室四周,中间空出一大片场地,留给大家表演。
有同学唱歌,有同学耍了段武术,郭润雨比较文艺,准备了一段英文的诗朗诵。
也不知道?月考和期末考在即,他们是怎么抽出时间来整活的。
但徐曜看?得津津乐道?。
他懒懒地提着唇角,罕见的专注,每一个节目结束,都会及时送上掌声。
一节课四十分钟,平时总觉得它很漫长。
可今天?却转瞬即逝。
下课铃声响起?,这也意味着,徐曜该离开了。
有人?为?徐曜准备了分别的礼物,徐曜一一收过去,和好?兄弟拥抱,和女生道?谢。
教?室的投影仪里放着煽情的《同桌的你》,已经有人?偷偷啜泣。
悲伤会渲染,泪水也会传递,片刻之内,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陈智杰和郭润雨更是不加掩饰,低低哭出了声音。
徐曜不是性子冷硬的人?,触景生情,内心难免触动。
但打从记事起?,徐曜就不爱哭,所以哪怕遇到?再难的事,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大家都在伤感,他语气反倒显得很轻松,对着郭润雨和陈智杰随口道?,“我只是转学,又?不是死了,大男生哭什么哭。”
郭润雨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徐曜轻嗤了一声,说,“那两?台游戏机,你俩都不用还了。”
这本是一句安慰,没成?想俩人?哭得更凶了。
“这是软刀子,更戳心。”
“曜哥你刀人?不眨眼。”
“行了啊,”徐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各拍了两?下,“别哭了。”
安慰完这俩人?,徐曜视线转向另一侧。
南依习惯了把自己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这次也是,她?始终站在角落里,只在人?群中的缝隙里,默默看?着徐曜。
哪怕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徐曜还是一眼便?找到?了她?。
他将手中的礼物暂放在郭润雨那,抬腿走了过去。
同学识相地让开一条路,南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步走了过来。
每走近一步,她?心里就被轻轻握一下。
眼眶越来越红,鼻子被塞住,她?张着嘴巴,呼吸很急促。
直到徐曜站定在她面前,两?滴泪瞬时滚落。
想了无数遍,不要哭不要哭,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很坚强的。
可最近几天?的眼泪总是格外多。
徐曜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低低开口,“别哭了。”
离别前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听到?徐曜开口,南依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仰着头与他对视,一双清泉似的眼里蓄满了泪,睫毛颤一颤便有泪顺势滚下。
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还真?变成?小兔子了。
有股情绪在奔涌,又?在喉头哽住。
徐曜稍微别开视线,停顿了一会,才重新看?了过去。
他总能将自己掩饰得很好?。
因为?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所以故意笑?着说,“又?不是见不到?。”
“我们有联系方式,可以发短信。”
“国外应该也有寒暑假,也许到?了假期,我还会回来。”
他一条条列举出来,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南依像是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认真?地“嗯”了声。
鼻音很重,声音里夹带着几分委屈。
手在身边握拳,徐曜忍耐片刻,还是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把,“好?了,别难过。别忘了,每天?晚上还要跟我说晚安。”
这是他们先前的约定。
每晚在结束答疑后,徐曜都会等她?的晚安。
但南依总是记不住,所以一开始他是等她?说,等了几次后,便?直接告诉她?,晚上的对话一定要用晚安结束才行。
除了家中出事那几天?,两?人?的晚安还未间断过。
南依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徐曜弯了弯唇,“好?。”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在外人?听来,像是他们在对对方作保证。
不会断联的,会见面?的。
但即便?有这么多的保证列在前,南依还是想确定什么似的,慢慢抬起?眼,主动开口问,“阿曜,出国之后,你真?的……会回来吗?”
她?的话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试探。
许多的不确定性像不安分的因子,在体内疯狂流窜。
她?知道?,徐曜比起?她?,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她?也听过很多朋友出了国后,从此分道?扬镳的故事。
未来太多未知了,万一他在外面?发展得更好?,万一他爸爸不准他回来……
徐曜却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我一定会回来。”
……
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司机早已在校门?口接应。
一番道?别结束,徐曜拎起?书包,在众人?的视线下离开班级。
刚跨出门?口,南依追了出去。
“阿曜。”
她?喊他。
已经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很安静。
两?个字在身后清晰响起?,徐曜还是条件反射般地顿住了脚步。
他单手提着书包,指尖微微缠着,静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到?底不擅长应对这种缠绵悱恻的道?别,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开口,“已经上课了,就别送了。”
南依摇头,“我是想起?,我的礼物忘记给你了。”
说着,她?将东西?递过去。
徐曜接过来一看?,透明的笔袋里,装着满满一袋子笔。
他微微有些愣神。
南依解释说,“我买了很多,都是你常用的那几只。”
夕阳透过窗,斜斜照进走廊。
南依站在淡金色的残阳下,发丝泛着光。
她?仰起?头,眉心微微蹙着,声音却温吞而轻缓,“以后,你就不要再管别人?借笔了。”
徐曜心头剧烈地颤了颤。
情绪如同浪潮,暗自翻涌后,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喉咙发干,用力吞咽,才堪堪将那抹苦涩咽回去。
唇角漾着笑?,他应道?,“好?,我会好?好?用。”
“记得要用功学习。”
“你也是,竞赛一切顺利。”
“阿曜,一路平安。”
“嗯,好?。”
徐曜对着她?摆摆手,姿态洒脱。
可转过身的那一瞬,终究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眼中酸涩难以忍耐,他攥紧手中的笔袋,深呼吸,闭了闭眼。
有泪水夺眶而出。
起?初温热,而后透着凉。
陌生的触感,却足够叫他铭刻于心-
徐曜离开后,班里像忽然缺了主心骨一样,好?几位同学都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时不时还在课间探讨他的情况。
在这种氛围下,南依显得尤为?淡定。
她?认真?复习,专心备考。
闲暇时也能跟同桌说笑?,和班长探讨题目,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有人?看?在眼里,不免低声议论,“徐曜走了,小兔就不伤心吗?”
“谁知道?呢,也许学霸的世界就是这样吧,被知识充满,么得感情。”
议论议论着,就总会传到?南依耳中。
南依对此很淡定,仍旧是毫无反应。
徐曜离开的第四天?,月考成?绩下来了。
试卷和成?绩榜是在放学前发下来的,南依第一时间去找徐曜的名字。
徐曜,总分558,班级排名29,年级排名488。
南依对着这张成?绩榜看?了许久,最终平静地收好?,放进书包里。
回到?家,夜深人?静时,她?才将试卷拿出来,摊在书桌上。
指尖触碰到?他的名字,像会发烫。
眼里也莫名热热的。
看?吧,她?说过,他可以的。
阿曜聪明,也肯变好?。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一定能帮他考上211的。
只可惜,没有如果。
房间里很安静,清晰可闻似有若无的叹息和抽泣。
南依垂着眼,抿着唇,无声落着泪。
泪水一滴一滴在成?绩榜上晕开水花,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双手抵着额头,趴到?桌上,任凭泪水蔓延。
南依不知道?什么叫戒/断反应。
只是自从徐曜走后,她?感觉心里面?空了一块。
像是被抽走了快乐的情绪一般,她?总感觉阳光没有从前明媚,近来食堂的饭菜也寡淡如水。
范妙珍带她?去逛街,她?始终兴致缺缺。听郭润雨讲起?好?玩的笑?话,她?也只能强颜欢笑?。
每逢看?到?徐曜空着的座位,以上这些感觉更甚。
南依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她?还要学习,必须要努力。
她?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聊天?说笑?,去做很多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南依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在隐藏情绪这方面?,她?也向来做得很好?。
但实际上,她?不是不想哭的。
只是,那个总能发觉她?的脆弱,又?第一时间安慰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第54章 第 54 章
徐曜走后?, 除了前几天听徐曜报备了情况,余下的时间里,几乎只剩每天互相道?晚安。
他在旧金山, 两人隔着十五小时的时差。
他的白天是她的深夜,等?到她的一天正式开启, 又该去上学。
只要南依在学校,徐曜往往不会发消息过?来打扰。
但即便他人没在, 却坚持叫别?人在大课间送东西给她。
有时是高逸送来,有时又是其他人。
送的都是他们干饭小组之前常吃的校外?小吃, 单独给南依的, 还有一瓶苹果汁和一只小玩偶。
一开始南依还很困惑,高逸解释说,“曜哥吩咐的,他走之前给过?钱了, 你安心吃。”
南依说,“可是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们。”
高逸摆摆手, “都小事,他之前跟我们这么好,现在人没在, 怎么也要替他好好照顾嫂……”
话说到这里,他猛地?顿住,又讪笑一声, 改口?道?,“照顾小兔同学。”
南依知道?他要说什么,脸上微热, 但很快,又弯唇一笑, “谢谢你们。”
也幸好,有这样的照料,让南依渐渐从那种空荡荡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家里的娃娃越堆越多,有几个南依有印象。
没记错的话应该在电玩城见过?,有徐曜起过?名字的大黄狗、烤乳猪和脆皮鸭……
南依把它们一一摆在床头,临睡前,给徐曜发了短信。
【今天收到了小黄鸭,很喜欢,床头又多了一只小伙伴。】
【阿曜,晚安。】
南依发短信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美国时间早上八点。
徐曜强撑着睡意,等?到了她的短信。
他回复她:【小兔晚安。】
回完消息,他才像是放下了心事一般,舒了口?气,阖上了眼。
徐曜的时差倒得不太好,半个多月来,几乎是黑白颠倒。
这句晚安无形之中竟成了他的“安眠药”,唯有收到,才能安然入睡。
夜以继日,逐渐上瘾。
……
很快就是期末考试。
南依重新考到了年级第一,也顺利去参加了暑期集训。
集训后?马不停蹄去参加了竞赛。
六月预赛,九月联赛,十一月决赛。
她忙得像小陀螺一样,每天都埋首在题海之中。
在持续半年多的高强度学习后?,南依不负众望,在全国数学联赛拿到第二名,全国物理联赛拿到第五名,并成功获得心仪高校的保送资格。
冬天来临之际,南依又代表全省,去参加了中国数学奥林匹克(CMO),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也因此,全国排名前二的大学,相继打电话到学校、到南依家,同时开出条件要对她破格录取。
A大是免四年学费,外?加十二万奖学金。
C大是本硕连读,大一大二绩点达标,可以到国外?交换。
每一个条件都无比诱人,就连林尔雅一时都犯了难。
但南依综合考量过?后?,选择了A大。
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她现在没法替将来的自己决定读研或交换。
还是放在眼前的最实?际,这样也能为林尔雅减轻很多负担。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不到,余下的时间里,南依可以自行支配自己的时间。
她甚至不需要参加保送考试。
无需去学校上课,也无需参加高考。
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开学前,提前一个月去A大报道?参加预科即可。
在老师和家长眼里,南依算是暂时解放了。
苦读十二年书,终于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林尔雅松口?说,“预习大学教?材的事先放放,你可以休息一个月,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妈妈可以带你去玩。”
南依摇头拒绝,她选择继续回学校上课,照常参加高考。
隔天,林尔雅亲自到学校。
“如?果可以,她准备北城一中的高考成绩做点贡献。也算是答谢班主任和学校的栽培。”
当林尔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校长和张秋喜出望外?,“那是再好不过?!”
“学校肯定会全力注重对南依同学的培养!”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再次回到校园,南依已经?成了“传奇”般的存在。
照郭润雨的话来讲,她不是学霸,而?是学神。
时常有外?班的同学路过?一班时,悄悄驻足观看。
一旦有人想搭讪,都会被其他三人轰走。
徐曜不在,陈智杰郭润雨和范妙珍,一直有在好好保护小兔。
他们中午一起吃饭,放学一起回家。
偶尔南依会抽空帮他们补习功课,几个人约好,就算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也要尽量在同一个城市。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
高考结束后?,一班组织大家到度假村聚餐。
班里同学几乎都到齐,一个包厢内坐了六桌。
氛围很好,南依人生第一次尝试了喝啤酒,几杯下肚就有些晕晕乎乎。
同学们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南依独自到外?面透气。
装潢精致的小庭院,下午的阳光温和而?美好。
张秋被同学轮番灌了很多酒,她借口?出来上厕所时,恰好看到南依坐在池塘旁晒太阳。
她笑了下,开口?叫她,“南依。”
南依闻声,回过?头,应道?,“张老师。”
两人坐到一排。
也许是氛围烘托,也许是喝了酒后?,人总会有些感性。
张秋主动提起以前的事,忽然就自我检讨了起来,“入行十年,我这老师当得也不怎么样,我觉得,我是欠小徐一句道?歉。”
南依微怔,看向她。
她的视线清澈干净,水汪汪的,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就是会让人产生保护欲。
瞬间让张秋想到徐曜临走前,两人的一番对话。
“南依很单纯懂事,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需要多留意。你作?为她的班主任,替我照看好她。特?别?是有男生一旦对她死缠烂打,你要第一时间制止,但是,一封检讨书是远远不够的。”
徐曜侧对着窗,落日余晖映在他脸上,狂妄的少年神色中带着罕见的忧郁。
两人的关系可以算得上是剑拔弩张,但很奇怪的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的缘故,竟也能心平气和谈上几句。
张秋回复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南依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我肯定会投入关注。”
徐曜轻轻勾了下唇角,“行。”
他转头瞥她,“那就交给你了。”
张秋难得主动调侃,“这就相信我了?”
“嗯,”徐曜应了声,又说,“毕竟,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直到那时,张秋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都想保护她,所以一开始才会那般冲突。也正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昔日“仇敌”才能“化?冰”。
这一日,张秋跟南依絮絮叨叨讲了很多。
包括徐曜刚转到一班时,都做了什么事,多让她头疼。
也包括他之前请私教?帮南依出试卷,又拜托她瞒着这件事,拿给南依。
无数他默默付出的小事,编织成一个大网,将南依罩在里面。
她认真?听着张秋的话,一会抿唇轻笑,一会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别?处,伤感到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后?来班里同学找张秋喝酒,直接把人架了回去。
只留南依一人坐在原来的位置,静静地?发着呆。
隔了会,她拿出手机,低下头,认真?编辑起了短信。
【今天班级聚餐,大家都很开心,我还喝了一点酒,陈智杰和郭润雨都喝多啦。】
【我这会坐在外?面晒太阳呢,池塘里花开得很好,荷叶下面有小虾和鱼,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温度。】
【这个度假村超级大,有麻将机,还有秋千。班上那些男同学上午来的时候,还扔水气球打水仗。我在想,这么开心的一天,要是你也在,就好了。对了,这个暑假,你会回来吗?】
【阿曜,我很想你。】
发完短信,南依收起手机,重新抬起了眼。
眼睛红红的,眼角湿润,有眼泪悄悄流过?-
又过?不久,高考成绩正式公布。
北城一中作?为重点高中,毫不意外?地?出了两位文?理状元。
校方早早在校外?贴上了红榜。
其中理科第一名,成绩一骑绝尘,名次更惹眼。
南依,全校排名第一,全市排名第一,全省排名第二。
数学:150分。
语文?:141分。
英语:148分。
理综合:289分。
以728分的总成绩,拿下了理科状元。
“什么??数学怎么可能满分?今年试卷那么难!假的吧?我不信!”有人在成绩榜前小声嘀咕。
范妙珍听到后?,脖子一扬,“这有什么不信的?你做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咱们这位理科状元是名副其实?的大神,她在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里都能拿第二,要不是她自己想留在学校参加高考,说不定就被选去参加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了。”
南依连忙扯了扯范妙珍的胳膊,低调地?将人拉走了。
除了南依之外?,其他三人的成绩也不错。
范妙珍和陈智杰的分数可以去211,郭润雨报了985。
遗憾的是,这几个学校都不在同一个城市。
几人坐在冷饮店,范妙珍抱着南依不肯松手。
“没关系的,”南依安抚道?,“只要寒暑假,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
说到寒暑假,范妙珍问,“徐曜有没有消息啊?他回来吗?”
南依微微愣神,片刻后?,垂了垂眼,“应该不了吧。”
徐曜好像一直都很忙,除了每日回复她的晚安,别?的话几乎很少会聊。
她生怕他在忙着学习,也不敢多打扰。
见南依神情落寞,郭润雨连忙岔开话题,“今天是个好日子,别?说那些啦。”
他把椅子一推,站起身,“走,请你们到KTV唱歌去。”
……
暑假结束前,南依早早到A大报道?。
开学一个月后?,北城一中对南依发出邀请,让她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学校演讲,南依欣然同意。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南依站在主席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14级毕业生南依。现就读A大数学系。很开心能有机会和大家分享个人心得……”
夏日刚过?,秋日微风清凉,上午的阳光和煦温柔。
昨夜下过?一场雨,天空被洗刷得湛蓝澄澈,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青草香。
朝气勃勃的校园里,台下是一排排抬头仰望的学生,台上少女一袭白色长裙,气质干净出尘。
温柔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操场上不断回响
“我们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限可能,在别?人口?中,那些好的、坏的,统统不是你。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定义你。”
“你要相信,就算暗淡也只是一时的。没有人为你鼓掌的话,你自己要做第一个。”
“愿你们对青春有热情,在最好的年纪,拼搏、奋进。永远活力四射,永远横冲直撞。”
“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让自己的人生熠熠生辉吧。”
……
演讲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南依弯唇一笑,笑容灿然而?耀眼。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里不见一丝光亮。
徐曜靠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手机。
视频里的光映在他眼里,某一瞬,像是能带他窥见明媚的阳光一般。
他眼眶微红。
视频是高逸传给他的,边录边发。
记不得是几点,也算不清时差。近来日子总是过?得浑浑噩噩。
徐曜退出视频,给南依发信息时,手在不自觉发颤。
【小兔,祝你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
毕业快乐,我的女孩。
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很大,男人嗓音低沉地?唤他,“徐曜,滚出来。”
第55章 第 55 章
冬日?如同翻页般揭过, 北城的春天乍暖还?寒。
近来春雨连绵,空气中夹带着湿漉漉的寒意。
南依锁了车,一股风迎面拂来, 她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拎起给?林尔雅带的礼物, 小跑着上?了楼。
刚进门,便闻到饭菜的香味。
林尔雅解开围裙, 招呼她,“看你这风尘仆仆的, 赶紧坐下?吃饭, 一会都凉了。”
南依连忙脱了外套,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碗,“妈,我来吧, 你去坐。”
林尔雅瞥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献殷勤。”
南依嘿嘿笑了两声。
饭桌上?,林尔雅问起她工作的事。
南依刚夹起眼前的青菜,像是为?了给?她打定心针似的, 特地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你放心, 十拿九稳的。”
即便她这样说,林尔雅还?是不满地撇撇嘴,“你说你啊, 那么好的履历,你去干点什么不好, 偏偏回来考什么教师编。”
知道林尔雅又?要唠叨了,南依坐得端正?,侧耳倾听,“嗯嗯,您教训的是。”
那模样看着既真诚又?敷衍,明明她话还?没说几?句,林尔雅轻哼了声,感?慨似的说,“你呀,真是越长大越有主意了,上?学那会还?乖得很。”
南依扬起唇,笑而不语。
林尔雅抱怨的这些,其实南依是能理解的,毕竟她望女成凤那么多年?,总要对她给?予一些厚望的。在林尔雅的观念里,南依就?算没能为?国家做做贡献,也该在职场里披荆斩棘,掀起惊涛骇浪。
结果她却?背道而驰,悄不做声地选择了一条安逸的路。
说安逸也不尽然,其实当年?刚毕业,她还?是随波逐流地在校招中进了某家知名企业。
因为?履历和能力出众,实习期一过,公?司就?将她派到柏林发展。
那边薪资高,又?能锻炼能力,对前景很有帮助。
但仅不到一年?,南依便主动提出回国。
白人明里暗里的歧视、职场中的背刺,和各种不合理不合规的加班,都让她身心俱疲。
当然,回国之后,这种压力并没有缓解太多。
大厂的工作并不好做,在这个?什么都内卷的社会,想要喘口气很难。
南依还?记得某天下?午她去谈业务,回公?司的路上?,她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默默停住了脚步。
繁华的深城里,商业办公?楼鳞次栉比。咖啡厅里、写字楼里,到处都是穿着职场装的精英,随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在这偌大的城市中忙碌穿梭。
而就?忙里偷闲的这么一会,南依莫名有些迷茫。
她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也没有任何成就?感?,哪怕是上?千万的项目在她这里圆满收尾,她空荡荡的内心也没有分毫被填满。
她每天要面对繁琐紧密的工作,高强度的加班,还?有复杂的人际交往。她好像一个?奔走在城市中的机器人,做着家长眼中很体面,但她却?不喜欢的工作。
所以她到底喜欢什么呢?
抱着这个?问题,南依若有所思地进咖啡店里买了杯冰美?式。
冰美?式又?酸又?苦,但低卡且提神,喝一杯,下?午刚好投入工作。
出了店门,刚准备进地铁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争吵声。
一对母子?,刚从网咖里走出来。
母亲狠狠揪着儿子?的耳朵,痛骂道,“你是疯了吧,逃课出来上?网?这网吧就?这么吸引你?”
被揪住耳朵的男孩应该在上?高中,穿着校服裤子?,上?衣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黑短发,神情恹恹的。
周遭人来人往,他感?到难堪,便用力甩开了母亲的手,“别扯我。”
母亲骂得更凶了,“你还?知道丢人了?你在班里考倒数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呢?”
男生扬着头不语,她便指着他鼻尖,痛心疾首道,“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成天不学无术。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我白天上?班,下?了班还?得上?你们班去被批斗,我是欠你的吗!”
“你老师说得对,我看你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告诉你啊冯小志,你再这样下?去,将来只能做那社会最底层的渣滓。”
听到这,南依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倏地转过身,对着女人道,“这位女士,这样说自己?的孩子?是不可以的。”
女人眉毛一竖,“你谁啊?我训我家孩子?碍着你什么事了?”
虽然语气让南依不适,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谁,只是路过。但我想说,青少年?叛逆调皮一些很正?常,对待他们要采用鼓励式教育,一味的打骂只会起到反作用。”
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也就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哪有什么信服力,于是丢下?了句,“莫名其妙。”
强行拽着儿子?走了。
但没走出几?步,南依却看到那男孩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很倔强,但又似乎带着一丁点的感?激。
蓦地,南依脑海中浮现那张深刻又?久远的面庞,她心头跳了跳。
就?这样在原地站了许久,南依深吸一口气,将冰美?式顺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回公?司。
一周后,她打了离职申请,紧接着,又?悄悄回到了北城。
她没敢直接回家,也没敢透露消息给?林尔雅。
租房的小半年?里,她考了教师资格证,报名了北城的教师编考试和非全日?制研究生考试。
所有考试都通过,南依才?敢带着消息回家。
先斩后奏。
这招林尔雅没吃过,气得小病了一场。
南依连哄带照顾。
直至今日?,再提起南依的工作,林尔雅还?是颇有微词,几?乎是她回来一次就?要被念叨一次。
就?比如此时此刻,林尔雅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撂下?筷子?,开口道,“你就?算不想奔波劳累,也行,怎么想不开要做老师呢,你当老师不辛苦的?”
南依早已习惯,低着头往林尔雅碗里夹着菜,声音平顺道,“我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嘛。”
“理由?理由?,你们年?轻人满肚子?理由?。在我看来,这些理由?压根没道理。当初叫你本硕连读,再直个?博,你不听,回过头又?去考非全,你这不就?是舍本逐末吗?”
“一中是重点高中,现在都要研究生学历的。”南依抿着一块排骨,细嚼慢咽后,耐心解释道,“而且我这也是为?了评级加薪的时候省力些。”
“当初不想本硕连读,是因为?我太累了嘛。之前和你说过的,A大里竞争可激烈了,课业量也繁重,我连绩点优秀都是使了好大力气拿到的。”
这话不是胡诌,从前在高中时,南依是顶尖的学生。但上?了A大才?知道,里面人才?济济,都是各省出类拔萃的学生。她的水平,在里面也就?只能算个?中游水平。
大二那年?,有一科全英授课,她居然挂掉了,当晚就?忍不住给?林尔雅诉苦。
学习苦,学习累,高中同学假期都在游山玩水呢,她只能蹲在实验室里。
学海无涯,她刻苦了那么久,也真是有点苦够了。
“很难很累的,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她语调软软,对着林尔雅弯着眼睛笑。
从前逆来顺受的小丫头,在大学游离了一圈后,也学会变通了。
或者说,更会制衡了。
心里的事会跟林尔雅说,时不时也撒撒娇,像团软棉花,让林尔雅有火也没处发,“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一顿饭吃到尾声,林尔雅说,“你的东西我整理好了,都在你卧室里。”
南依声音轻轻,“谢谢妈妈,辛苦。”
林尔雅笑了声,“油嘴滑舌。”
吃过饭,南依回到房间。
装修温馨,床上?还?铺着套粉色床单。
床脚摆着大箱子?,应该就?是林尔雅整理出来的旧物。
大学毕业后第二年?,林尔雅提了公?积金,在北城买了这套房。
当时旧房的东西被暂放在大姨家,是今年?大姨家也要换房,才?把东西收了收送了过来。
南依走到床边,坐下?,打开收纳箱,简略翻了翻。
这一翻,那些青葱岁月的感?慨油然而生。
里面有她好几?本学科笔记,有同学录、毕业照、名著书籍,还?有一堆小玩偶,以及一部旧手机。
手指触摸到冰凉的外壳,南依有些愣神。
她是大一开学前就?换了智能手机,但这部小手机也没舍弃。也不知是不是执念使然,她当年?一直将它揣在身旁,后面电话卡被林尔雅拿去销号了,她才?彻底将它丢在了家里。
早些年?的手机,质量还?是很硬朗的,南依尝试着充电,没一会小手机便开机了。
南依静静地看着熟悉而小巧的屏幕,原本不想回忆的,手却?不听使唤地点进了短信发件箱。
铺天盖地的信息,收件人都是同一个?:阿曜。
再次看到这两个?字,她心头还?是猝不及防地跳了跳。
短信都是她发出去的,只有四个?字:【阿曜,晚安。】
几?乎是每天不落下?,但对方没再回复。
起初徐曜都会回的,但就?从她入学第三个?月的某天起,他忽然销声匿迹。
问了周围一圈的朋友,大家的答案都一样,他失联了。
但即便是这样,南依还?在坚持给?他发消息。
她想着,或许有一天,等他忙完了,他会看到的。
有时手机震动,南依会连忙拿在手中看,结果看到不是他消息,又?失落的叹了声气。
大学有个?室友和南依关系要好,知道缘由?后,愤愤不平道,“你发了这么久,他都没回复,你就?不怨他吗?”
南依摇摇头,平静地说,“他肯定有苦衷的。”
正?如她突然回到北城考教师编一样,她坚信,徐曜,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林尔雅敲开房门时,一眼便看到南依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手机发呆。
她静了几?秒,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个?,你既然都回来了,有个?事要跟你知会一下?。”
南依回过神,抬起眼道,“什么事?”
“你大姨闺蜜的儿子?海外留学回来,你有时间跟他见个?面。”
南依怔愣,随后不可置信地问,“……相,相亲?”
林尔雅说,“这么说也没毛病。”
南依心想,她刚毕业不到两年?,难道已经到了要相亲的地步吗?
林尔雅见她一脸困惑,随口丢下?句,“认识点实实在在的人,挺好的,总比你抱着个?旧手机看要好。”
说完,又?关上?了卧室门-
南依笔试面试都通过后,又?参加了北城一中的考试。
一众教师里,她的分数又?是遥遥领先。
签合同当天,校长亲自与她碰面。即便过了五年?多,他对这位已毕业的学生还?是再熟悉不过,表示热烈欢迎。
很快,南依入了职,成为?高一组的数学老师。
入职一个?月便是劳动节。
放了假,南依和范妙珍约着碰面。
市区拥堵,她没开车。
正?在路边等公?交时,林尔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叫她和大姨闺蜜的儿子?见个?面,吃个?饭。
这一个?月多来,林尔雅不知催了多少回了,这次竟直接替她同意了。
“就?在明天,下?午四点半,我把餐厅地址微信发你了。”
挂断电话,南依长长叹了声气,无力地靠在公?交站台旁。
叫她学习,她可以。但社交,她实在不太擅长,尤其和不熟悉的男生单独碰面这种事。
唔……想想就?觉得头大。
南依无意识噘着嘴,垂着眼,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靠着一旁的站牌,像啄木鸟在用头敲树。
完全没注意到一辆黑色宾利,正?十分缓慢地从眼前驶过。
与川流不息的其他车辆相比,速度像开了慢放。
靠近马路的一侧车窗降下?一半,车内原本放着轻缓的钢琴曲,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点了点屏幕,将音乐声关掉。
紧接着,有男声透过窗传来。
极低极轻的一声笑,含在嗓子?中,又?轻描淡写地吐出。
像在宣纸上?晕开的一抹青墨。
第56章 第 56 章
两周前, 徐曜开完一场会,到家已经?是深夜。
换下外?套,正准备去?洗个澡, 忽然接到了高逸打来的?电话。
国内是白天,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电话那边挺吵的?。
“诶兄弟,我?跟你说个事。”
徐曜单手扯开领带, 淡淡道,“说。”
“就我?有个侄儿不是在读高一嘛, 说他们班新来了个数学老师, 白白净净的?,又?温柔又?漂亮。”
“昂,”徐曜应了声,坐到中?岛台前, 又?懒懒开腔,“所以呢?你准备出轨?”
“呸!!我?出什么轨啊。你记得你说的?这话啊, 你如果知道我?要说什么,你马上就得后悔,悔到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嘶——”徐曜蹙了蹙眉, 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随手开了瓶红酒,“有屁快放。”
高逸倒也没?卖关子, 直接道,“我?那天去?接他放学,看?到他说的?那数学老师了。就是南依, 你高中?的?女神。”
话音刚落,徐曜整个人僵住。
怔愣期间, 红酒从?手中?滑落,重重嗑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如果不是瓶底厚,估计面前早已是一片狼藉。
高逸听到后,问,“呦,这是怎么了?”
徐曜回过神,开口道,“没?怎么,你继续。”
“就这点事,也没?别的?了。我?就记得你对那姑娘挺上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你还惦不惦记了。”
“反正你惦不惦记,我?的?消息也传达了。借这个机会吧,想让你有空就回来看?看?,都?挺想你的?。”
徐曜重新为自己倒了杯红酒,低声道,“再说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平静,冷冷清清,听上去?像毫不在意。
但实际上,挂断电话,徐曜陷入了整晚的?失眠。
在那天之后,他的?睡眠又?开始断断续续,整晚都?半梦半醒。
记忆的?碎片在梦里拼接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一会梦到南依的?毕业发?言,一会又?梦到她已经?嫁人了。
梦的?最后,是南依在教室里,红着眼问他,“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徐曜回答她,“我?一定?会回来的?。”
徐曜睁开眼,耳边似乎还有着回声。
心头有些闷痛,他坐起身,缓和?了好久。
两周后,到底难忍心里的?声音,他以回国实地考察的?理由,飞回了北城。
徐曜确实有在北城创办分公司的?计划,只不过并不是今年。
这么匆匆忙忙赶回来,潦草开了几天会,参加了几场局,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想看?看?她。
某次聚会,高逸问到他什么时候回旧金山,徐曜吸了口烟,双眼微眯着吐出,轻描淡写道,“就这几天。”
高逸说,“我?靠这么快,还以为你要跟人家再续前缘。”
徐曜轻笑了声,并未作答。
再续前缘什么的?,徐曜没?想过。他也没?想要打扰她的?生活。
只想着,能远远地看?一眼,知道她过得好,就足够了。
他的?心愿就这些。
等他了断了心头的?事,他自然也就该回去?了。
徐曜去?过北城一中?。
南依搬过家,也换过号码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只能在校外?转。
回来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去?,早晚各一次。
只可?惜,他从?未撞见过她,哪怕一次都?没?有。
他也曾悲观地以为,他们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能偶遇南依,纯粹是个意外?。
这天他原本在等红绿灯,闲暇之余,忽然瞥见不远处出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公交站台前,透明的?挡板让她的?样貌一览无遗。
她穿着白色长裙,单肩挎着帆布包,在耳侧编了个单麻花辫,发?尾束着白色花边的?发?圈。
皮肤白皙,侧颜精致,此时下巴微扬,正在打电话。
只一眼,徐曜心脏狂跳不止。
北城已逐渐步入夏日,靠近路边枝头繁茂,开着淡粉色的?樱花。
阳光和?煦,淡淡地映在她身上,偶尔一阵风拂过,花瓣飘落,慢悠悠飘过她眼前。她调皮地伸手,将花瓣接住,看?着手心的?“战利品”,她微微扬唇。但很快又?耷拉了下去?,蹙着眉,歪着头讲电话。
发?丝柔软,偏圆的?眼,小?巧挺拔的?鼻尖,连嘴角勾起的?弧度,他都?无比熟悉。
这张面庞,徐曜记不得在课上偷看?过多少次。
他只知道,这一幕,让他魂牵梦绕了整整六年。
他降下车窗,静静地看?着。
情绪涌动,连带着呼吸也凝滞几秒。
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在鸣喇叭催促,徐曜不得不继续行驶。
但他舍不得略开,所以速度始终放很慢。
车辆缓缓行驶过她面前,他看?到南依挂断电话后,噘起了嘴,眉间鼓起一个小?山包,肩膀一耸一垮,重重叹气。
看?起来刚刚的通话并不愉快。
徐曜关掉车内音乐,便听到她声线细软地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好烦好烦好烦……”
透明挡板就在身旁,她一边说着,一边撞着头。
动作很轻,一下又?一下,很有频率,像是真能从?脑子中敲出来什么办法一样。
明明是很苦恼的?举动,看?上去?却?莫名可?爱。
她在干嘛?
徐曜没?忍住,轻笑一声。
这让他想起高中?那时,南依坐在他前面,他课上不能看?手机,没?什么事做,就喜欢观察她。
她习惯在浅色毛衣外?戴两个卡通套袖,一共三套,小?鸭子小?狗小?兔轮着戴。
她总会在早上的?第一节课,会重新扎头发?,慢条斯理拢着发?丝,从?不急躁。洗发?水好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她爱喝热水,别人都?喝冰可?乐,只有她带着保温杯,下了课便去?打水,时不时还泡点桂圆枸杞,像个老干部。
她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耳垂总会红。
她听同桌胡诌讲故事时,神情很认真。
她专注地学习做题时,很沉浸,从?不会被打断。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在别人看?来可?能很无聊,但徐曜却?乐在其中?。
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会被她吸引住目光。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很喜欢,很可?爱。
但说好,只看?一眼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徐曜才收回视线。
无人的?时候,他情绪会写在脸上,从?刚刚的?笑意到失落,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阳光肆意。
他又?从?有她的?世界里,离开了。
……
南依隐约听到有人笑,她抬眼,下意识四处环视,却?只看?到一个驶离的?车尾。
中?午,她和?范妙珍在餐厅碰面。
许久未见,范妙珍紧紧抱了上去?,“回来都?这么久了才知道见我?一面,你好狠的?心啊。”
南依回北城备考的?半年多,就是准备专心把事情做好,所以谁都?没?有讲过。
听好友提起,她难免愧疚,伸手回抱住范妙珍,南依声线温柔地道歉,“对不起啦,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那不用,”范妙珍眨了眨眼,“姐姐有钱,包你!”
毕业后,范妙珍和?室友一起合伙开了服装店。
线上线下都?有,规模还在扩张,生意不错,也赚了些钱。
算得上事业有成,爱情么,也还不错。
就在南依大二那年,范妙珍和?郭润雨谈恋爱了,郭润雨先表白的?。
当时范妙珍所在的?社团有人在追求她,她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时,郭润雨连夜赶过来,冒着大雨在她宿舍下告白。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要不是南依当时在修双学位,又?去?外?地参加了ERP(沙盘模拟)比赛,她是说什么都?要来亲自见证,送上祝福的?。
所幸两人谈了三年多,没?什么大矛盾,感情还不错。
只不过大学就异地,至今仍在异地。
郭润雨学了中?医,时常加班。
按范妙珍的?形容就是——上985的?学,加996的?班。
南依喝了口橙汁,开口问,“那一直异地的?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范妙珍笑了下,“结婚?八字还没?一撇呢。”
“倒是你,工作之后也没?想着谈个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提到这个南依就头大。
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
范妙珍见状,问,“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南依双手支着下巴,耷拉着眼,说起话来委屈巴巴的?,“今天来的?路上,我?妈还喊我?去?相亲的?。”
“什么?”范妙珍瞪圆了眼,倒吸了口凉气,“相亲?!”
……
“相亲?”
徐曜正拿烟的?手一顿。
郭润雨说,“是哦,昨晚范妙珍打电话来和?我?说的?,说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也不知道人咋样。”
“据说小?兔妈对这男的?挺满意,也跟她强调了明天见面后,要是这男的?没?啥大毛病,就先处着培养培养感情。”
“你说英国那边的?留子能靠谱不?我?这上班回不去?,我?家珍珍呢又?傻不愣登,也不好帮她把关。”
徐曜深吸一口气。
大概他喘气声有点大,郭润雨问,“……咋了,你对小?兔还有想法?”
“没?。”徐曜淡淡地应了句。
随手把手机放桌上,开了免提,又?在烟盒里敲出一支烟,顺手点燃。
一口烟吸进口中?,刚刚那股毛躁的?感觉舒缓些许。
郭润雨又?继续道,“曜哥你说你也挺狠心,这么多年了,真就一点都?不联系我?们。”
“昂,”徐曜吐出一口烟,如实道,“这次回来也没?打算联系你。”
“草,扎心。”
徐曜提了提唇角。
原本他就是匆忙回国,很快便走,也没?想着逐个通知。
还是那天饭局上,高逸说起陈智杰在创业公司做游戏,经?常资金紧张,昨天刚管高逸借了十万。
创业做游戏,又?是程序员,刚好徐曜能帮得上他。
便主动要了陈智杰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陈智杰那个大喇叭转头就跟郭润雨说,郭润雨又?立刻打电话过来。
徐曜思前想后,决定?再三叮嘱,“我?回来这事,你们保密。”
郭润雨说,“嗨呀,我?的?嘴你还不放心吗?牢得很。”
“嗯,”徐曜声线懒散,“不放心。”
郭润雨笑了笑,“咱俩这么久没?见,你已经?不了解我?了,我?成熟了,嘴比以前更严了。”
“是吗?”徐曜反问。
“当然。”
徐曜说,“行,那我?试试。”
郭润雨顿了顿,“你要怎么试……我?取向正常。”
徐曜笑骂:“滚。”
敛了敛笑意,徐曜又?平静开口,“那你去?帮我?探探吧。”
“探什么?”
徐曜说,“探探,她要去?跟谁相亲。”
“把他的?姓名身份问出来。”他将烟摁灭,转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但,别让她知道。”
虽说好只远观,不打扰,但他总觉得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他才能放心离开。
第57章 第 57 章
隔天下午四点, 南依准时抵达餐厅。
对方因为?堵车,迟了她十几分钟,为?表歉意, 还特地买了束花,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
这还是?南依第?一次收到花。
一束玫瑰, 花开得正盛,深红色花瓣上有透明的水珠, 鲜艳得有些扎眼。
南依接过,轻声道?谢。
入座后, 对方主动介绍自己, “池一杭。”
南依应道?,“我叫南依。”
池一杭笑笑,“名字很好听。”
南依礼貌地弯唇,“谢谢。”
有来?有回, 算是?这场相?亲友好的开场。
南依原以?为?这场见面会很尴尬,但幸好对方很会聊天, 一直在引导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太冷场。
吃饭期间,池一杭主动问起了她的感情状况。
他的问题是?, 谈过几任。
南依如实道?,“我还……没谈过。”
池一杭明显有些惊讶,“你这么漂亮, 大学没人追你吗?”
南依想了想,平静回应,“有的。”
学长学弟同年级的都有, 从军训起几乎没怎么断过,但南依都拒绝了。
那时候到大学谈一场恋爱, 好像成了必打卡的事一般。
四年下来?,室友们都陆续脱了单,只有南依还维持单身。熟悉的人难免会调侃,“该不会心里有惦记的人吧?”
此?刻,池一杭也?笑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冒昧问一句,是?因为?有喜欢的人?”
南依垂眸喝了口石榴汁,随后抬眼,认真?地说,“不是?,因为?要学习。”
这个答案倒是?池一杭没想到的,他愣了愣,又问,“毕业之后呢?”
“工作之余,也?在学习。”
他单手抵住下巴,眼神?里带了些探究,“除了学习,你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南依凝神?思考了起来?,打游戏她不擅长,因为?前两年太忙了,剧也?很少追。这么看来?,好像还真?没什么爱好?
“喜欢教人学习,算是?一种爱好吗?”沉默片刻后,南依问出口。
“噗……”
池一杭直接笑出声。
南依见他笑场,主动解释道?,“这是?跟我目前的职业相?关,我刚入职不久,近期除了在备课就是?在上课,我个人而言,很享受教人知识的感觉……”
说到这,她微微顿住。
她在想,自己的回复是?不是?太直女了?
一板一眼的例行公事,跟面试一样。
可她对相?亲又的确没什么经验,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应该也?没问题吧?
“抱歉,我不是?笑你。”池一杭抬了抬手,深呼吸后,他克制住笑意,说道?,“挺好的,像白开水一样。”
他知道?南依是?学霸,原以?为?是?书呆子类型,见了面才发现?,还挺有趣一姑娘。
素面朝天却不寡淡,像清新的栀子花,不具备浓烈的攻击性,连香味都是?淡淡的。
她穿着淡黄色薄毛衣开衫,碎花长裙。
长发齐肩,脸颊旁的发丝乖顺地别到耳后,目光柔和,看起来?就很乖。
他扬唇笑了笑,对着南依道?,“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之后我们能?继续见面。”
所?以?,她这是?面试通过了?感觉上还蛮奇怪的。
南依抿了抿唇,暂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池一杭又道?,“不急,你也?可以?回家之后再给我回应,那我们现?在加个微信?”
林尔雅在她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对方没什么大问题,就先相?处看看。
现?在看来?,池一杭会聊天,人也?很有礼貌,南依确实不反感。
她拿出手机,“好。”
吃过饭,池一杭临时去了趟洗手间,南依在电梯口等候。
手机在口袋中震了许久,池一杭接起,对着电话那边解释道?,“刚刚在开车,没看到,我现?在得去开会,等晚上回给你。”
挂断电话,他舒了口气,又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时,抬眼便看到洗手池旁有个人正在洗手。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身姿笔挺,身形颀长,往那一站,让人很难忽视。
近看长得好像也?不错。
池一杭收回视线,低头洗手。
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忽然直起身,甩了甩手。
手上的水珠直接甩了池一杭满脸。
“哎哥们!”他开口道?,“注意点喂。”
徐曜闻言,瞥了他一眼,眉眼微垂,带着股冷傲的劲儿。
池一杭被?盯,莫名还有点心虚,默了几秒,他挺了挺腰板,“你泼到我了。”
徐曜目视镜中的自己,抬手理了理额前黑发,随口敷衍道?,“不好意思。”
说着,他扯了一旁的纸,慢条斯理地擦过手后,将纸巾团了团,顺手揣进池一杭的上衣口袋。
神?态自若,好像在做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诶???”池一杭满脸讶异。
徐曜重新垂眼看他,淡淡地说了句,“把你当垃圾桶了。”
这人气场冷森,不苟言笑。
全程只开口说了两句,连起来?读:不好意思,把你当垃圾桶了。
“什么啊?”池一杭蹙起了眉,“这位先生,你……”
他话还没说完,徐曜视若无睹,路过时,不偏不倚,在他脚面上狠踩了一脚。
“卧槽!”
池一杭吃痛地叫了声,指着他道?,“哎,你什么情况?!”
再次看去,就只看到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出来?时,池一杭忍不住念叨。
他看起来?气得不轻,南依抬起头问,“发生什么事了?”
池一杭边说边朝四周打量,“刚在厕所?遇到个男的,估计神?经病吧,故意踩我,还往我兜里揣纸。”
“嗯?”
……还挺新奇。
南依尴尬地应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谁知道?呢,”他按了电梯按钮,“行了,今天难得开心,不提了。我送你回家?”
南依摇摇头,道?,“不用,我家离这里很近,我步行回去刚好助消化。”
池一杭还想说不然一起散散步,但兜里的手机又在震了。他眉心一蹙,侧过身挂断。再次转过来?时,礼貌一笑,“也?行,刚好我这边也?有点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你的闲情逸致了。到家和我发微信报个平安?”
南依点头,也?微笑回应道?,“好。”
……
和池一杭分开后,南依独自回家。
其实这里离她家并不近,之所?以?选择撒谎,是?因为?她来?吃这顿饭,也?算是?完成林尔雅交给她的任务,既然任务已结束,就没必要再多附加一个夜聊的项目。
要知道?,光是?应付这一顿饭,就足够消耗她精力的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暂时还没适应陌生的男人送她回家。
没适应,听起来?很奇怪吧?但她确实会有一点抗拒。
她总觉得两个人在路上聊着天,慢慢走回家,是?一件很亲密的事。
时至今日,她想到一起回家的画面,都是?和徐曜,又或是?其他四人一起。
那是?她青春岁月中,很难忘的一段记忆,也?很愉快,愉快到她不想被?任何人覆盖
手中抱的花重量不轻,她还提着包,只走了这么一会,小臂就酸胀不已。
这里到地铁站还有些距离,想了想,南依就近找了个公交站台,坐了下去。
晚上六点,天刚蒙蒙黑,属于这座城市的路灯逐一点亮。
眼前是?马路,车辆鸣着笛,亮着灯,不停穿梭着。
在这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南依一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甜品店,甜心小筑。
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中校门口的甜品店,也?叫甜心小筑。
南依弯了弯唇,默默地想,是?重名了,还是?老板开了分店呢?
思维如同夜晚的光线,总是?会不自觉发散。
晚风习习,带动着她的思绪也?不断朝着很远的地方延伸。
她看到甜心小筑,自然而然想到徐曜爱吃的糯米团子,也?想到两人曾在店里,一起为?他过生日。
她仍记得那天所?有的场景,所?有的画面。
少年安静地闭着眼,烛光在他面前摇曳。
那天,南依也?闭了眼,偷偷为?他许愿。
她为?他许的愿望是?,希望他开心。
那么他现?在,有过得很开心吗?
会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吗?
伤心失落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用一颗糯米团子把他哄好?
想到这里,南依眸光微动。
好像现?在,她也?无权去挂念这些。
也?许在遥远的国度,他已经找到心仪的女孩执手一生。
也?许,他早就把她忘了。
毕竟这世界这么大,毕竟她没什么特殊的。
人来?人往的,他如果没有记得她,也?是?很正常。
视线停留太久,风吹得眼睛略有些干涩。
南依收回视线,正准备起身离开,一旁有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喊她,“姐姐……”
南依回过神?,低头看向她,连忙道?,“怎么了,小朋友?”
女孩把手里的花捧给她,“你能?买我的花吗?”
她吸了吸鼻子,嘟着嘴说,“我不快点卖掉的话,回到家,我爸爸会打我的。”
“啊?”南依闻言,也?没犹豫,随手将怀里的玫瑰放到一旁,边掏手机边说,“可以?的,你都卖给我吧,多少钱,我扫给你。”
“一块钱。”
“好,一块……钱?”南依惊讶地看向她,问,“是?不是?价格说错了?”
“没有的,”小女孩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说,“就要一块钱。”
南依迟疑,“可是?……”
她确定卖了一块钱回家,就不会挨打了吗……
南依看着女孩手中那一捧满天星,随意估算了一下,又道?,“算了,我给你转两百,你把二维码给……”
话还没说,小女孩不由分说将满天星塞到她怀里,“一块钱也?不要了,你,你拿走吧。”
似是?怕被?南依还回来?,她直接跑开,对南依摆着手喊道?,“善良的漂亮姐姐,最美的花送给你,要开心啊!”
“哎,等等!”南依站起身,但小女孩已经跑远。
这……
南依顿在原地,不解地眨眨眼。
疑惑之余,又感觉有那么些治愈。
良久,她轻轻笑了下,低头看向怀里的满天星。
满满一束蓝色,中间带着几颗白色。像深蓝夜空中点缀的几颗星星,和五月这个夜晚莫名很搭。
相?比较于夺目的玫瑰,南依更喜欢满天星。
每一颗都小小的,低调又可爱,凑到一起,又像是?浩瀚星辰。
她记得高中那会,她就总是?用满天星做书签,夹在各科教材里。
它的花语,她也?很喜欢——思念。
这一晚的经历还算是?蛮神?奇的,但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好心情。
南依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花束,细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她拿在手中,翻开。
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你值得更好的人。】
笔锋洒脱,行云流水。
字迹还没全干,墨水被?蹭出去了些,某几个字略有些模糊,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叫她定在原地。
猝不及防的,心头剧烈地跳了下。
这个笔触,这个字体,她是?见过的。
她看着他写过很多的试卷,帮他批改过无数道?题。
课上飞来?飞去的纸条,他张扬的字迹总是?和她的靠在一起。
她也?曾偷偷保留过一些,叠好,夹进?书中。
在大学里,在无数个日夜,在大家安然入睡时,南依将它们一一翻开。
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到底看过多少次。
她不会记错的,除非是?巧合。
南依倏地站起身,向四周看去。
夜色茫茫,路人步履匆匆,原本空荡荡的街景,被?路灯与行人充满。
北城仍旧是?熟悉的北城,可她并没有在这座城市里,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耳边风声与鸣笛声混作一团,她怔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犹如亮了又熄灭的灯光。
期待刚浮出水面,又慢慢沉了底。
连带着她的心一起。
第58章 第 58 章
相亲结束后的第二天, 南依回林尔雅那里“交差”。
两人边吃午饭边聊天。
林尔雅询问了一些细节,南依逐一作答。
“嗯,听上去还不错。”林尔雅较为满意, 问南依,“你觉得呢?”
“我……”南依顿了顿, 如实道,“没什么感觉。”
如果非要对?池一杭评价点什么, 南依只能说,和她本科时的同班或师兄差不多。
他们会发消息聊天, 会结伴去找导员, 偶尔下了课在路上遇到,还会一起?去食堂。但他们并不暧昧,只是?在平淡的、正常的社交而已。
池一杭同理。
相亲的特殊性,并没有给他带来某种光环, 反倒让南依多了份拘谨。
林尔雅道,“没感觉也?是?正常的, 毕竟才见了一次面,还可以多见见,彼此?了解了解。”
南依夹了根青菜,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明显的兴致缺缺。
“你大姨和我说,池一杭成熟稳重, 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等有机会我再探探虚实。对?了,最好?你能带家里来, 我好?帮你把把关。”
“如果他确实不错,也?早早定个?日子, 我看他们都说后年不太?好?,那争取就明年……”
听到这,南依停了筷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后,问,“妈,这想的会不会有点……有点远了?”
林尔雅说,“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规划呢。”
可哪怕是?规划,也?有点太?超前了吧。
她不轻不重地叹了声气。
似乎在家长眼里,他们到了适婚年龄,就该找个?合适的人选,双双乘上火箭,结婚生子。这才是?正确的道路、完整的人生。
一开始南依还很?不理解,不过大学毕业后,渐渐也?就发现,那些天真浪漫的爱情?早已是?过去式。身边很?多人都在相亲,又很?快步入婚姻殿堂。大家都是?搭伙过各日子,得过且过,差不多就可以了。
可南依还是?排斥,她劝说不了自己。
见她一脸忧思,愁眉不展的,林尔雅道,“你对?这件事有看法?说吧。”
她把话递过来了,南依也?没掖着藏着,抿了抿唇,她放下筷子,轻声道,“我是?想要顺其自然的。”
怕林尔雅不理解,她还特地解释道,“就是?感情?的事,我不想强求,将来遇到合适的,会考虑发展的。”
林尔雅直接说道,“你就是?不想相亲。”
南依如实应道,“是?的。”
林尔雅理解她的心情?,可又实实在在将她段日子的状态看在眼里。
自从南依回来,不是?沉浸在工作学习里,就是?埋头看以前的旧手机,根本不像是?要顺其自然的样子。
那个?旧手机的渊源,林尔雅可太?清楚了。
南依高中时期用的电话卡,是?林尔雅实名办的。后来南依上大二,为了办校园网,换了号码,林尔雅才去将这张卡注销。
账单一拉,她瞠目结舌。
整整三年,南依都在给同一个?号码发消息,每天最少一条。哪怕对?方没有回信,她也?一直在坚持。
林尔雅猜,收件人应该是?徐曜。
有关高中那些事,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在高二那年怎么偷偷帮南依的,对?南依多好?,又是?怎么转走的,这些张秋后来都和她说过。
别?的不敢讲,但就从南依曾因为那个?男孩和她正面对?峙这件事,林尔雅就知道,徐曜对?她来说,绝对?很?特殊。
南依性子温顺,但倔强却随了她,认定的事很?难再改,哪怕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
林尔雅强迫她去相亲,也?只是?怕她太?沉浸在过去的事里,总不好?因为一个?虚无的人耽误了婚姻大事。
想到这,林尔雅话锋一转,“你是?想自由恋爱是?吧?”
南依想了下,点头,“嗯。”
林尔雅说,“那你再跟池一杭见五次,五次之?后还没感觉的话,我就不强求你。”
五次,也?不算少了。
昨晚池一杭约她看电影,她刚刚拒绝掉。
但想到林尔雅已经退了一步,南依也?只能应下。
……
离开家之?前,林尔雅给她准备了两袋子的小菜,嘱咐她要按时吃饭。
“你租的那个?房子到期就回来住吧,别?浪费钱。”
南依说,“好?。”
穿好?鞋,拎起?菜,准备出门时,林尔雅又蓦地喊她,“南依啊。”
“欸。”南依回头,“怎么了?”
林尔雅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活在当下,人要向前看。”
这话来得突然,又太?过隐晦,南依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坛。
林尔雅是?在担心,她会因为徐曜而停滞不前。
她似有若无地苦笑了一下。
【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南依后来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徐曜对?她而言,就是足够惊艳的人。
那个?少年不经意间,便?在她青春岁月里,留下弥足轻重的一笔。
曾经她在深夜不停回溯过去时,也?曾误以为,自己要陷入泥潭,再也?走不出来了。
可是?,地球在自转,太?阳照旧要升起?。
她还要学习、要上班、要生活。
她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更不是?非他莫属的。
只是?偶尔,她会控制不住地回忆,她会难过,会想他,也?会忍不住等他的一个?回信。
起?初浓烈,后面忙起?来,也?就应接不暇了。
南依知道这种情?绪,随着时间流逝,终会被冲淡的。
谁又能保证,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再次遇到心动的人呢。
林尔雅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南依扬唇轻笑,“别?担心。”
她语气平静而温和,“我一直在向前走的。”-
按照林尔雅的要求,南依又跟池一杭见了两面。
第一次去看展,第二次去看电影。
晚上八点,电影刚刚结束。
池一杭提出要去吃夜宵,南依看了眼手机,本想拒绝,但对?方反常地一再坚持,她也?便?应下了。
两人就近吃了火锅,吃完又是?两小时后。
此?刻接近十一点,道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并排走了会,南依脚步停顿,正想道别?。
池一杭却抢先她一步,开口?道,“今天别?回家了吧。”
别?回家的潜台词就是?开房。
但南依从未接触过这类事,自然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要带她通宵,于是?拒绝道,“不可以的,我还要回家备课。”
池一杭固执地问,“一定要今天备吗?”
南依说,“是?的,明早第二节就是?我的课。”
池一杭神?色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沉默片刻,才道,“那好?吧。”
他送她到车前,南依开了锁,正欲上车,池一杭忽然道,“你今晚都拒绝陪我了,分开前就让我抱一下。”
“什么?”
南依尚未听清,下一秒,他已经凑了过来,双臂展开将她圈住。
陌生男人的气息传来,南依蓦地背脊绷直。生理性的排斥让她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她睁圆了眼,慌乱地问道,“你,你做什么?”
池一杭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眉头蹙了起?来,但看到南依的神?色后,又迅速调整了表情?。
他笑了笑,解释道,“我以为我们见过三次,是?默认可以拥抱的关系了。”
“不是?的,不可以。”南依后退一步,义正言辞道,“池先生,我们还没到那种关系,所以请你下次不要再轻举妄动,我很?不喜欢这样。”
“抱歉,是?我唐突了。”
从被拒绝后,池一杭心里就拱上一股火。他强行压着,语气依旧温和,“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吓到你了吧。”
对?方还近在咫尺,南依也?无意逗留。没做出回应,只匆匆丢下句,“我先回去了。”
随后,南依迅速开车门,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车子开走后,池一杭平静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痕。
“草。”他骂了声,朝着路边吐了口?唾沫,“真他妈麻烦。”
恰好?此?时兄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随手接起?,又给自己点了支烟,站在路边边抽边聊。
“乖乖女就是?难搞,抱一下都不肯,什么时候才能骗上床。”
也?不知对?面的说了什么,池一杭把烟头扔地上,笑着说,“肯定还是?个?处,等回头把她骗到手,让老子好?好?调/教……”
话还没说出口?,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拳砸到了池一杭脸上。
结结实实的一拳,牙齿瞬间碎了几?颗。
池一杭眼冒金星,他甚至什么都没看清,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碎牙和鲜血顺着嘴边涌出,池一杭捂着脸哀嚎半天,半晌,才有余力扭头看了眼。
只一眼,他又惊又恐,“怎么又是?你?!”-
池一杭:【对?不起?,今晚冒犯了你,希望你别?介意。】
池一杭:【有个?事我也?想跟你坦白?,其实我不是?个?好?人,我在国外还有个?谈了三年没分手的女朋友。】
池一杭:【是?我配不上你,咱俩的事,我会和家里人说清楚,再次抱歉,以后就不联络了。】
南依把这三条消息拿给林尔雅看,林尔雅气得当场摔杯子。
“不靠谱,真是?不靠谱,我现在就给你大姨打电话!”
南依想制止,但在气头上的林尔雅拦也?拦不住,直接冲到卧室里,对?着电话一顿责问。
十分钟后,林尔雅又平静地走了出来。
平静之?余,似乎还有那么点疑惑。
南依连忙劝道,“大姨也?是?好?心,妈妈你们别?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
林尔雅没应她的话,转而道,“我听说……池一杭住院了。”
南依讶异地张了张嘴,“啊?”
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两人看完电影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南依前脚刚离开,紧接着池一杭就被打了。
问是?谁打的,池一杭就说是?喝醉的人。
家里人要报/警,要追究,池一杭说什么也?不肯,脸和眼睛肿成那样了,还身残志坚地劝,“别?别?别?,已经给我调解金了,算了算了。”
挺稀奇的。
林尔雅说,“也?算是?他花心的报应。”
“没事,再给你介绍好?的。这次我亲自挑选。”林尔雅转过头,却见南依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发呆。
林尔雅问,“在想什么?”
南依回过神?,“没什么。”
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既熟悉又奇怪。
……
下午还有课,南依离开家去了学校,放学后,又到大学里去上了节晚课。
回家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刻意没开车。
一路地铁转公交,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小区离公交站还有些距离,她也?不急,便?这样慢悠悠散着步回家。
夜深人静,晚风带了些凉意。
越到小区附近,越是?空旷。
路灯不甚明亮,南依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
眼前的路被照亮了一块,视野终于没那么模糊了。
走着走着,南依有点想笑。
她在做什么?有车不开,要折腾一个?半小时回来。
她在怀疑什么,期待什么呢。
就因为池一杭被打,就给她这样的猜想?
南依也?确实轻笑了声,随即,又长长地叹了声气。
南依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呢。
正这样想着,身后忽然有车灯亮起?。
朦胧不清的黑夜被照亮了一瞬,光在映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南依蓦地僵在原地。
第59章 第 59 章
所有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呼应, 静谧的夜色中,她心跳得厉害。
南依站立在原地,静了半晌, 车灯仍未熄灭,也?迟迟未启动。
他们相对静止。
是他?
不是他?
荒谬的猜想如同扑朔迷离的迷雾, 只要她勇敢拨开,云开雾散, 她就可以知道答案。
可站定许久后,南依也?只是重新迈开了步子, 朝回家的路走去?。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 她想了很多。
如果是他,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而是选择做“幕后”。她想,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想见她的话,自然会?出现?。
如果不是他, 那?她更没必要去?揭开答案,徒增失落。还不如当成一个美好?的念想。
或许是她不够勇敢,但从小到大, 她确实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她坦然接受自己的胆小。
心跳逐渐平稳,南依步子迈得很慢,影子与时间, 都被拉得很长。
直到走到小区前,南依脚步一停。
门口的保安大叔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却紧锁眉头, 陷入沉思。
五秒,十秒……
下一刻, 南依倏地转身折了回去?。
她不需要这样理性的,就让她看一眼,哪怕确定一下,也?好。
车子还停在方才的位置,南依快步走过去?,站在车窗前。
主驾驶位,男人正伏在方向盘上休息。
车窗有防窥,她只能大概看到个身影,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南依稳了稳心神?,轻轻敲了下车窗。
很快,车内人有了反应。
车窗降下来?的瞬间,车内轻音乐的声音随之?贯出。
钢琴曲轻柔舒缓,在夜色中旋律游荡。
是他曾带她听过的那?首《Sweet rumors》。
南依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再度剧烈。
她目不转睛地看过去?,车窗缓缓降下,男人清隽淡漠的脸映入眼帘。
原本眉眼微垂,睡眼惺忪,在看到她那?一瞬,整个人僵住。
四目相对,万物静止。
六年来?,无数个日夜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奔涌而至,又全部哽在喉头。
音乐依旧在响,耳边有风声,而她的心跳声彻底盖过一切。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默契地保持沉默。
车灯应着她的轮廓,衬得她无比柔和。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如今就在他眼前,太?近了,近到他有些恍惚。
徐曜这几天在国内与美国之?间不停折返,极度缺眠。
刚刚也?是看见她走进小区,才放心下来?,原本靠着方向盘小憩,又不自觉睡着了。
所以有某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南依率先?开口,轻轻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他才彻底回过神?。
捏紧方向盘,让声音不至于发?颤,他压下情绪,应了声,“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
他们,有六年未见了。
南依没想过他们的重逢会?如此突然,在毫无防备的地点和时间。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他时,她可能会?委屈,会?喜极而泣。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可见面的这一刻,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语气神?色,都很淡定,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扯谎,“在车里睡觉很危险,会?缺氧,我刚刚留意到,就想来?提醒一下,没想到是你。”
徐曜轻轻地“嗯”了声,随后道,“好?巧。”
南依点头,“是很巧。”
徐曜推车门下车,两人面对面而站。
“什么时候回来?的?”南依问。
“前几天。”徐曜回答。
“准备在北城发?展吗?”
“在北城有业务,还是要回美国。”
“这样奔波起来?很辛苦吧?”
“还好?。”
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体面而成熟地互相问好?。
一番叙旧后,南依轻声叫他的名?字,“徐曜。”
徐曜低低地应了声,“嗯。”
南依抬眼看向他,轻声问,“这几年……你好?吗?”
她没问他为什么失联,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问题似乎都不重要,她只想问他,过得好?不好?。
徐曜眸光微动,喉结上下翻滚,将情绪咽下去?后,才开口,“我很好?,你呢?”
南依说,“我也?还不错。”
随后,他们相视一笑。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也?有了一些偏差。
黑色衬衫搭配西装裤,领带被扯松,领口微敞。靠着车子站立,一条腿微曲,一如既往的闲散松弛,却又多了点沉稳之?气。
少年和男人是不同的,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眉眼也?更深邃。
两人并?着排,侧眸看向他时,他半张脸映着月光,鼻梁高挺,喉结格外突出。
他们聊着彼此的近况,又说起范妙珍和郭润雨的恋爱。
从见了面就掐架,到彼此喜欢。这六年时光,压缩起来?,不过只言片语便能概述。
于是南依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徐曜应声,又默默偏开头去?,隐忍地抿直了唇线。
其实对他而言,时间过得特别?慢。
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刻起,每一分钟都无比难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也?庆幸,他终于熬过来?了。
分别?是因?为时间太?晚,南依明早还要上班。
徐曜送她到小区前,他们交换了微信,又互相说了再见。
回到家,南依洗过澡,躺回到床上,第一时间点开了徐曜的微信。
他的头像还是微信的原始头像,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逗号,像是为了应付随便起了个昵称。
南依窝在被子里,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连张背景图都没有。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微信,就连林尔雅的微信都比他要丰富多彩。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他的微信是不是刚注册的,又或者是不常登陆的小号?
怕他女?朋友看见?
也?许是池一杭的事让她有了阴影,她居然下意识将这种情况安在别?人身上。
你这样想太?离谱了南依!
她用力摇了摇头,正想对自己做一番批评教育,消息列表忽然出现?了“1”。
是那?个原始的微信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我到了。】
还是临别?前,南依出于礼貌说了句:“路上小心,到家说一声。”
这是她和朋友聚餐分别?前常说的话,随口一提,没想到他还履行了。
南依抿着唇,回道:【好?的。】
退出聊天界面,那?个逗号实在太?显眼。想了想,南依给他改了个备注。
想打“阿曜”,但打出来?后,她又删掉。
本本分分地改成了“徐曜”。
这一晚的情绪也?算跌宕起伏,南依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放下手机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好?似压在心底里多年的事,终于有了个结局,这一晚,她睡得无比香甜。
……
徐曜则与她完全相反。
他陷在沙发?里,静静地盯着微信聊天页面。
反复打字,反复删除,最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想还是算了,她要上班,他不便打扰。
徐曜顺手点开南依的朋友圈。
昵称是“弹跳小兔”,背景是一张风景图,个性签名?只有一句话:喜欢每一个今天。
除却这一年多,都是工作内容以外,先?前是她旅游毕业的动态,依稀可见一些大学时的日常。
吃到好?吃的,会?发?:“很好?吃。”
遇到好?玩的,会?发?:“推荐大家来?玩。”
有时天冷天热,刮风下雨,也?会?都像天气预报般播报:“今天好?冷呀,穿上了厚毛衣。”
“今天特别?热,吃了一大块冰西瓜,在宿舍里不敢出去?。”
她碎碎念着一些平淡的日常,在他脑海中逐一出现?画面。
他看得很认真,像要将他空缺的那?几年补上一般。
高逸的出现?,无疑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他拎着一袋子啤酒进了门,一眼便看到徐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
“呦,兄弟,这是怎么了?魂飞了?”他开口调侃道。
徐曜闻声,抬起眼。
高逸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喝点?”
徐曜嗤笑一声,“被你老?婆赶出来?了?”
“没,”高逸坐了过来?,递给他一罐,“这不看你明天又要回去?嘛,舍不得你。”
“别?肉麻。”徐曜笑了下。
他收起手机,接过啤酒,单手开了拉环,仰头喝下一口。
高逸问,“你女?神?相亲那?事解决好?了?”
徐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徐曜刚得知对方姓名?,就叫国外的朋友帮忙问了问。
留学生的圈子很小,想要问到不难。况且还是池一杭这样的花花公子。
池一杭是因?为人品差而出的名?。
据说当年刚出国时,他是有女?朋友的。但两人异地,一个在荷兰,一个在英国,池一杭很快便劈腿了现?女?友。
被前女?友知道后,曾到他们学校大闹过,搞得人尽皆知。
朋友告知徐曜,“池一杭手段挺高的,外表风度翩翩,实际上是情场老?手,你身边有人要和他接触的话,务必小心。”
徐曜直接转述给郭润雨,郭润雨又告诉范妙珍,让她隐晦提醒南依。
范妙珍却道,“我提醒过了,但小兔又跟池一杭见面了,应该是对他印象不错的。毕竟她妈妈说了,各方面都好?的话就考虑长久发?展,完了,该不会?我家小兔要被骗走了吧。”
那?天晚上,徐曜彻夜未眠。
高逸也?是像今天这样,陪他喝了酒。
他以为他能做到远观,不打扰她的生活,只静静地看一眼便悄然离开。
但事实上,知道她要去?跟别?人相亲,又保持见面的关系,他内心根本做不到平静。像被无数只蚂蚁啃食,又酸又疼。
徐曜还记得那?晚他第一次喝醉,失态地问高逸,“她要是真喜欢那?渣男怎么办?”
如果已经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该怎么办?
徐曜很无措。
他能接受南依喜欢优秀的人,但他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伤。
高逸说,“草,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当然是抢过来?啊。你比那?小子差吗?”
这句话把徐曜问住了。
徐曜扪心自问,人品上,他绝对胜他一筹。
可抢这种事,他并?不认可。
她不是物件,并?非是他说抢就能抢的。
他尊重她,怜惜她。
在他心里,她适合更好?的人,但他不是。
徐正业十年如一日地给徐曜灌输着:他是个烂人。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况且,南依当年也?说过,她喜欢学习好?的,上进优秀的人。
他觉得他不配。
池一杭就更不配了。
徐曜想着,再解决掉这件事吧,解决掉,他才好?放心离开。
于是才有了那?天他出面打了池一杭的事。
他看到他要抱她,听到他和朋友说的话,字句都是对她的侮辱。
徐曜愤恨不已,记不得打了他多少拳,只记得池一杭在地上捂着头求饶。
他对池一杭威逼利诱,盯着他发?了短信给南依。
把这件事了结,他连夜飞回了美国。
工作还要进行,可徐曜总是心不在焉。
不知道南依对池一杭的感情进行到哪一步,他怕南依伤心,思索再三,又飞了回来?。
直到看到她神?色如常地上下班,又听闻她和渣男断了联络,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回来?。
重逢这件事,完全在计划之?外。
他没想过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想,也?总觉得要酝酿许久,所以今晚,完全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徐曜主动开口说,“我今天和她见面了。”
高逸正喝酒,闻言呛了下,转眼笑道,“见面了?上次你还跟我说什么你配不配之?类的,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徐曜如实道,“没想清楚。”
但想不想清楚,也?没那?么重要了。
哪怕时间相隔六年,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永远都割舍不下。
在他这里,有她和没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没有她在,他的天空是灰蒙蒙,生活也?就那?样,四季轮替,日复一日,没什么意思。
徐曜回国那?一次,看到她在公交车站发?呆,他久违地闻到了花香,窥见了暖阳与春天。
她像一种瘾,如果见不到只会?让他失魂落魄,但只要见了一面,就算只是远远瞥了一眼,他心里便会?打结,拧着劲的,翻来?覆去?地挂念,搅得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这种挂念,是远观不能止渴的。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戒掉这种瘾,可却因?她一句“好?久不见”,轻而易举被击溃。
因?为感受过阳光,所以再也?不想回到昏暗的世界里。
他变得贪婪,看了一眼便想再看一眼,见了一面又想再见一面。
但他也?不求能发?展什么,他只想时常看到她。
非常想。
高逸说,“没想清楚你见什么?”
徐曜并?未作答,只是在静静喝完几罐啤酒后,蓦地开口问,“你说你侄子在一中上学?”
高逸应道,“昂,对啊,怎么了?”
徐曜轻描淡写道,“把你侄子借我用用。”
高逸:“?”
第60章 第 60 章
“就为了制造跟她见面的由头, 你连人?家侄子都要借?”高逸竖着眉毛问。
徐曜不假思索,“对啊。”
“靠,”高逸气笑了, “徐曜你是畜生吧?”
高中也是,这会也是。只要一接近南依, 徐曜就没?个人?样。
徐曜随手开了罐啤酒,漫不经心道, “你就当我是吧。”
得,连骂名也不反驳, 他哥们病入膏肓了。
高逸又道, “那我能问一句,你借他要怎么用吗?我那侄子性?格可挺特的啊。”
徐曜说,“我还没?想好?。”
高逸:“啊???”
徐曜瞥他一眼,抬手帮他把嘴合上, 淡淡道,“但肯定有用。”
……
周二的晚上, 南依批卷子批到十一点。
是她刚讲完新知识的随堂小考,班里同学大多接收得不错。
但在众多八十分九十分里,居然冒出来一张零分卷。
她翻过来看了眼姓名, 高祺然,十一班的。
南依因为入职不久,暂时没?做班主?任, 主?要带三个班级的数学课。
三个班,一共近190位同学,她对这个高祺然印象还算深刻的。
平时不学习, 上课不爱听,成绩却能在中上游。
高高瘦瘦, 挺清秀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
南依十次碰见他,他有八次都在做违纪的事。
抽烟、说脏话、玩手机,校服是不会好?好?穿在身上的,一定要系在腰上。动不动就和一群男生在走廊里拉横排,招摇过市。
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隔天,南依下了课便喊高祺然到她的办公?室来。
“你平时成绩还不错的,这次为什么拿了零分呢?是老师上课讲的知识,你没?能理解吗?”
南依语气温和,字句之间?只是询问,没?有责问。
高祺然还挺喜欢这新来的数学老师,说话轻声细语,人?也温柔,课讲得还不错。听说是名校毕业,班上很多同学都崇拜她。
如果不是答应了别人?,他还真不想在她面前混账。
高祺然两腿一岔,双手抱臂,头一歪,吊儿?郎当地说,“因为不想做。”
南依也不恼,平静开口,“和老师说说原因吧。”
高祺然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忽然想犯浑。”
“……”
南依教师生涯虽不长,但这样的理由第一次见。
她耐着性?子道,“总会有原因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任何事都是可以沟通的。”
高祺然嘴角一扯,“老师,你别跟我沟通了,叫我家长来吧。”
“嗯?”
南依困惑地眨了眨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提这种要求?
她迟疑地开口,“……我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喊你家长来。”
“嘶——”高祺然蹙了蹙眉,“那什么事才至于啊?”
南依:“?”
……
南依入职以来的准则是,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喊家长。
喊家长就意味着学生要挨训,挨训和批评,对学生来说,不算是好?事。她并不想弄得这样复杂。
但接下来一周,高祺然已经不仅交白卷那么简单了。
课上听歌、看视频,屡教不改。这也就算了,有一次,他说什么都要把一只脚搭同桌腿上,说这样睡舒坦。
气得同桌直接举手告老师,两个男孩子平时玩得还行?,差点因为这事在课上反目。
南依联络过高祺然的班主?任,班主?任表示爱莫能助,“高祺然挺难管教的,家里有钱,还有教育系统的人?脉,我可说不得。就让他自己作?去?吧,看看以后能变成什么样。”
可他之前也不这样,近来却一反常态,动辄就让她喊自己家长。
究其因果,南依终于决定,如他所愿。
……
许久没?踏入过一中,操场翻了新,教学楼也重新刷了颜色。
但徐曜还没?时间?感?慨,他低声问高祺然,“靠谱吗?”
几天前,他才叫高祺然想办法?把自己弄进?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生怕他表现得太?过明显。
高祺然自信满满,“那是自然。”
徐曜将信将疑。
高祺然解释说,“放心,我是专业不良学生了,她绝对看不出。”
说完,又跟徐曜伸手,“我报酬呢?”
徐曜说,“转你支付宝了。”
“奥耶丝!”高祺然攥了攥拳,“游戏机能买了。”
徐曜瞥他一眼,淡淡道,“学会习吧你。”
学什么习?
高祺然充耳不闻,还撇了撇嘴角,做了个鬼脸。
两人?到了办公?室,高祺然敲了敲门。
南依开口道,“请进?。”
门被推开,高祺然道,“老师,家长我带来了。”
南依放下红笔,站起身,开口,“您好?,我……”视线转过去,嘴边的话顿住。
男生身旁站着个男人,西装革履,肩宽腿长,身形挺拔。
高祺然已经够高了,他比他还要再高半头。
南依怔了半晌,才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你?”
徐曜略惊讶地扬了下眉梢,“你是祺然的数学老师?这么巧?”
巧吗?
南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高祺然连忙介绍道,“这我叔叔。”
徐曜低低地“嗯”了声,“我是。”
作?为一个体面的成年?人?,南依知道应该看破不说破,但还是根据他们的话,再次强调了一遍,“高祺然的叔叔?徐曜?”
明显不同姓啊!
她也不傻的啊……
徐曜面不改色,“这是高逸的侄子,他临时有事,我替他来一趟。”
“这样啊。”南依这才点点头,“那……先请坐吧。”
此时是自习课,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开会了,只剩他们三人?。
南依替他们俩倒了两杯温水,又坐在对面。
抬眼与徐曜对视的瞬间?,南依又不经意地移开。
这种感?觉还挺奇怪,距离上次他们偶遇,也就过去?了不久,再见面竟是在这种场合。
她是准备和家长好?好?沟通的,可对着徐曜那张脸,整理好?的措辞,莫名变成一片空白。
徐曜见她为难,开口道,“我会一五一十转达给高逸,他有什么不好?的,你尽管和我说。”
闻言,南依这才道,“其实我只是他的数学老师,叫家长这种事,应该是他班主?任出面。但高祺然近来是在数学课上,问题出现得比较多。”
徐曜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个本子,伸手过来,问,“方便借我支笔吗?”
借支笔。
从前徐曜很喜欢跟她借笔,记忆就这样重合了一瞬。
南依微微怔愣,随即才从桌上拿了只笔,轻轻放到他手心,“给。”
“谢谢。”徐曜接过,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他摁笔,垂眸,摆出做笔记的样子,“你说,我帮他记下来。”
态度是挺认真的。
倒显得借笔时她那片刻的分心有些不专业了。
南依立即理了理思绪,将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她不是要告状的,只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言辞始终很温和,甚至很委婉。
当她讲到,“高祺然可能不喜欢听数学课,所以时常会在课上做一些小动作?。”
徐曜停笔,问,“比如呢?”
“比如……”南依沉吟,斟酌措辞后说,“注意力不大集中,容易肚子饿,再就是和同学互动比较多。”
徐曜得出结论,“那就是溜号、玩手机、吃东西、和同桌打闹。”
从徐曜嘴里听到这些,好?像在列举他曾经的“罪证”,居然莫名喜感?。
南依抿唇控制了下笑意,回应道,“也没?那么严……”
话还没?说完,徐曜抬手在高祺然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数学课怎么不好?好?听?”
“啪”的一声,南依和高祺然同时愣住。
办公?室里瞬间?静了下来。
高祺然反应过来后,错愕地看向他,疯狂使眼色,意思是——“这他妈怎么还动手?我们的合作?里可不包含这项啊!!!”
徐曜眸光微沉,冷下声音,“不服?”
有一些压迫感?,但高祺然不怕,本着和气生财,他呼出一口气,笑了下,“我服。”
南依反应过来,连忙制止,“啊,我不是要你动手啊,我只是想……”
“我知道。”徐曜淡淡地应了声,随即转眼看向高祺然,“给老师道歉。”
说着,他摁着他的头,强行?给南依鞠了一躬。
南依:“……”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老师对不起。”高祺然竟也很配合。
徐曜问,“以后上课还调皮吗?”
高祺然说,“不了。”
“那之后要怎么做?”
“数学课绝对听讲,再也不交白卷。”
徐曜看向南依,开口道,“问题解决了。”
额,这就解决了?
南依呆住。
可是这感?觉,好?奇怪啊,越来越奇怪了。
“能纠正过来,自然是好?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管他们两个在演什么双簧,这件事的重点对象是高祺然。
南依重新整理了下,对着高祺然道,“祺然,高中这三年?很重要,不能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知道吗?”
高祺然随口应付,“我知道了,老师。”
南依又道,“你是很聪明的孩子,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根据我的经验和观察,如果你愿意拔高,你数学是可以拿到满分的。”
应付的话停在嘴边,高祺然微怔。
南依平静地看着他的眼,认真道,“这是极少数能得到的成绩,说明你,是千里挑一的。”
……
谈话结束后,南依亲自送他们离开办公?室。
徐曜说,“如果他今后再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说。”他指了指手机。
南依点头,“好?,我会的。”
“你费心了。”
“没?关系,应该的。”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下次见。”
……叫家长这种事,最好?还是没?有下次了吧,但南依还是应着,“下次见。”
道别之后,南依才知道那股怪异感?来自哪里。
他们像拿了两张角色卡,她变成了老师,他变成了家长。
话题跟学生相关,你来我往的对话也变得客套生硬。
还真叫人?有些不习惯。
南依无奈地笑了笑。
徐曜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南依站在办公?室门前目送。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南依莫名又有些恍惚。
她今天好?像总会因为他分神。
南依想起,高中最后一次见他,她也是这样看他离开的。
那一天对她来说,实在太?深刻,太?深刻了。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
遥远的情绪曾汹涌无比,再次想起,竟都变成感?慨,感?慨之余,又一点淡淡的伤感?。
时间?和距离无形之中好?像将他们拉得很远,他们不似从前那样熟络。
她了解他,又不了解他。他们像隔着一层模糊的屏障,能看得到彼此,却又看不真切。
南依不知道他的情感?状况,这几年?的生活得怎么样,未来的规划又是什么。以及,他对她,又是怎么想的。
不过能再见面已是幸运,余下的那些,不重要了。
直到那抹笔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南依回神,神色淡然地转身回了办公?室。
……
高祺然送徐曜出校门,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刚刚南依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高祺然,他罕见地有些沉默。
这时,有人?踢完足球路过,大老远对着高祺然打招呼,“祺哥,又逃课了?”
高祺然看过去?,随口骂道,“滚边去?。”
那人?笑着跑远了。
徐曜抓住关键词,又。
他目视前方,语气淡淡地问,“经常逃课?”
“干嘛?”高祺然警惕地看他一眼,“咱俩是合作?关系,你不会真当我叔要管我吧?”
徐曜垂眼,反问道,“不行?吗?”
高祺然仰脖子,“不行?,不服管教。”
徐曜嗤笑一声,随即又道,“好?好?学习吧,听你们数学老师的话。”
高祺然不满地哼声,“我不需要学习,你把妹,别连带着我一起,说那些老古板的话。小爷我最听不得说教。”
徐曜“嗯”了声,敷衍地问,“听起来你很牛。”
“那是,”高祺然指着自己的鼻子,“一中祺哥,你出去?打听打听。”
少年?叛逆,我行?我素。
嚣张的样子和高逸当年?如出一辙。
徐曜看在眼里,扬唇轻笑。
高祺然问,“你笑什么啊?”
徐曜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又用力向下压了压,低声道,“你那些,已经我当年?玩剩下的了。”
此时已经走到校门口,徐曜松了手,拍拍他脖子,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唇角,“你回去?问问高逸就知道了。”
说完,徐曜转身出校门。
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慵懒随性?。
高祺然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的愣神。
从接触第一天起,徐曜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冷冷淡淡,寡言少语,用他们兄弟之间?的话形容,就挺无趣也挺装的。
可刚刚那一抹笑,却莫名带了点不羁和张扬。
明明穿着成熟深沉的西装,却能那样的神色。有点邪性?,但看上去?却并不违和。
让高祺然瞬间?联想到一个词:斯文败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有点被帅到了。
眼看着人?要走远,高祺然冲着他的背影连忙问道,“兄弟,那还要进?行?下一步吗?”
徐曜头也没?回,“1。”
有了他的授意,下课前,高祺然又折返回教师办公?室。
南依正在写教案,见是他来,特地将笔放下,转头问,“怎么了?有事情找我?”
她原以为高祺然经过刚刚的谈话,有了些感?想,来与她沟通。正摆好?姿势,想着措辞,就听高祺然说了句,“老师,为表歉意,我叔叔准备请你吃饭。”
“……”
笑容凝固,脑海中某张脸就这样一闪而过。
南依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哪个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