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分鼎峙
“看什么呢？”
同事拍拍Mandy, 指了指咖啡机吐槽道：“还玩手机呢，都洒出来啦。”
小陈这才回过神，避开对方探过来窥伺手机屏幕的头, 手忙脚乱摁关闭的按钮。
“没啥, 我先上去了。”
要返回的会议室在新传大楼的顶层, 小陈的步伐却拐向天台。
董事股东们齐聚的场合，与她这样的级别本就没多大关系, 加上会场处里弥漫着令人坐立难安的火药味, 小陈更?不?想坐在那儿听大人物们话里有话的阴阳怪气?。
尤其她心里头还压着事。
小陈拿出手机, 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情绪反复阅读着[我?快回来了]这六个大字。
冷总要回来, 终于是要回归了。
冷俪回国重返公司，作为艺人总监的贴身助理, 她应该是第一个开香槟庆祝的人才对。冷总对身边人一向很好，要求虽极其严格, 但能办事办成办漂亮，她绝不?会吝啬奖赏。
小陈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付一套五环商品房的首付，离不?开上司的照拂，她也很感激冷俪的知遇之恩，哪怕平日里连续一周不?休息是工作常态。
因为冷俪自己也是全天无休节假日全勤。小陈还记得?有一年的春节, 冷总只回家吃了一个小时年夜饭就连夜飞往纽约。
彼时新传驻纽约办公室刚刚成立，施总又突发心脏病做手术，冷俪硬是带着团队硬抗了一个月，才把事态稳定?住。
小陈看过太?多上司或冷静或狠辣的模样, 独独没有见过那个雨夜里对方脆弱又无助的脸庞。
所以冷俪选择停薪留职一段时间，她既高兴也担忧。喜自不?用说, 这么多年了，哪怕是个机器也该有个喘息的休息机会。
而忧愁小陈很清楚, 经纪行当里太?容易被上位、被替代。
素霓生?的空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到一年的光景，董事会似乎就遗忘掉曾经的大功臣，将总监的位置轻易的任命给外人。即便素霓生?不?是个难搞的上司，甚至她的表现可以称得?上极其有能力，为人处世很有个人魅力，逐渐获得?部里许多人的认可。
但这样的局势，对冷俪意味着是更?大的竞争、境遇变化的难堪。
素霓生?出任总监之后，没有像其他人预测般，将她这个“前总监的身边红人”换掉，而是继续让自己担任第一秘书。
只是前不?久突然把一个初级助理提到她的手下任副秘书。不?过这个叫佟雅的女?生?乖巧老实，不?像是借着什么关系上位的。
小陈瞧瞧出来的时间也挺久了，一口气?干掉剩下的咖啡，蹑手蹑脚的回到会议室，坐在上司的背后。
会议室里仍然争得?热火朝天，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助理的离场。
“素总，”她凑上前低声说道?：“向蕾刚发信息我?，她预计三十分钟后回到公司。”
素霓生?不?置可否，伸手捏了捏眉心。
坐在她右边老板席的是施建中，此时阴着脸不?发一言。而他的正对面、会议长桌的另一头，则是新传大股东之一，林铂朗。
素霓生?记得?师弟介绍新传内部解构时，特意强调过林铂朗的履历。此人二?十岁的时候就拿了轩尼诗学者计划奖学金，就读了斯坦福商学院，提前一年修完学分后进?入华尔街金融圈实习，一毕业即获得?五大财团的高薪offer。
“他去洛克菲勒财团干了几?年，在当地华人圈也有点名气?，就有国内的金融大佬给他递了橄榄枝，回国做风投。”
“那林铂朗为什么会来新传？”素霓生?倒激起几?分好奇：“好好的职业风投不?干，在经纪公司做个没实际操作权的股东？”
廉星河摇摇酒杯，嗤笑道?：“他也是为身后的资本代言罢了。”
新传作为经纪行业的领头羊之一，不?可避免的成为多数同行的眼中钉。企业发展规模要扩大，融资、吸纳新的资本势力入股是必要操作，股份则是最值钱的凭证。
“新传里一半的股东是帮施建中打江山的功臣，在公司还不?值大价钱的时候就分到了股份，这群人对施很忠诚。但对于为利益而来的后到者们，就不?是一个公平的局面了。”
施建中相当于是巨轮的船长、第一掌舵手，在外人眼里，他存在的本身也代表了新传的现在与未来。一人独尊的掌权方式，是双刃剑，利弊相当分明。
廉星河如数家珍：“施建中这厮放在乱世也勉强是个枭雄风格的人物，如果?他能保持清醒，新传也许能走得?更?远。可惜，他像大多数国内富一代，一直没有放弃把公司传给下一代，做家族式产业。”
素霓生?点点头表示了解。从施建中执意安排丹尼尔施进?入公司这点，也能看出他想让新传永远姓施。
后面的话即使廉星河未说尽，素霓生?也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施建中身体状态逐渐变差，对股东来说是一个不?妙的预兆。
下一代施在阿尔法计划里交了份极差的答卷，后来更?是因为犯了错被施建中“流放”出国，这对施建中在公司内的威严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以林铂朗为首的新资本派系日趋壮大，股东会也早已不?是施建中的一言堂。
就像今天这场会议，明着是讨论福鑫收购用地，暗着是两派人在较劲。吵闹归吵闹，林铂郎慢悠悠的喝茶，跟施建中一样没有轻易开口表态。
当素霓生?再一次被邻座股东的声量震得?耳膜直响时，她没好气?地开口：“各位，这里不?是菜市场！请一个一个发言，否则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ok？”
场上议论声小了点，旋即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素总监倒是把自己撇得?清，否了与东环房地产的合作转而与福鑫集团谈香檀绿地高尔夫园使用权的，不?就是您主导的吗？！”
素霓生?勾了勾嘴角：“的确是我?向施总、股东会提出这一办法的，只是各位刚刚在会上表现得?如同中学生?辩论赛般幼稚，实在不?像一个成年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好啦好啦，素总监话糙理不?糙，咱们这个会开了几?小时，也不?见有什么进?展，确实该效率些。”施建中一副和事佬的作派，对被怼的男人说道?：“李董事，瞧你刚才那话，拍板和福鑫合作的人是我?这个老头子，你要有什么想法啊就冲我?来。”
“不?敢，不?敢。”李董被点名，讪讪答道?，眼神偷偷瞥向老神在在的林铂郎：“我?也是表个态。”
“那不?知道?像李董一样，不?同意购买香檀绿地的还有谁呢？”话里隐隐含有威胁之意。
素霓生?心想，终于点到正题了。
之前丹尼尔施企图不?正当贿赂东环房地产小开，不?仅差点让员工遭遇侵害不?说，也直接导致双方合作失败；素霓生?便向施建中提出建议，香檀绿地高尔夫公园的使用权人福鑫集团，有意对外转让使用权，正好能解新传无地可用的燃眉之急。
新传之所以亟需土地，因为公司现已被架在火上烤得?正烈。周年会那天，解千岚出走、潘佳琪宣高奢、新传宣布参与《重生?纪元》制作并?建设第一家由经纪公司打造的影视园等等消息，强势霸占了当晚的热搜。
新传股票大涨，合作纷纷蜂拥上门。但对于影视城的建立，绝大部分投资方是持不?乐观的态度，毕竟前期要投入的资金、用地审批、吸纳融资乃至建后管理都是相当大的款项。
尤其在新传持持拿不?下京城的土地使用权，更?让观望者们一再退缩——前置条件都如此困难，很难让人相信新传有实力做出美味的大蛋糕。
在外人眼里，这几?年的新传风光无限未来可期，只有施建中与高层们知道?，现在公司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走钢丝、刀尖上跳舞。
同时进?行的项目繁多，影视投资、综艺板块开启、培育练习生?、开拓网红业务、演员开支和公关支出，哪一块不?是花钱如流水？
加上前段时间掏空了大部分现金流加入《重生?纪元之女?武神》的制作，为新传打进?好莱坞、实现全球国际化业务做基础，施建中每天都要强迫自己不?去想公司欠了数十家银行多少笔贷款。
新传是背着炸弹在前行。这样的窘境，也许有些股东对内情不?甚了解，但绝瞒不?过林铂朗和他身后的资本势力。
“施总说法偏激了，我?们不?是不?同意，而是认为风险太?大。”他终于开口，直视着施建中说道?：
“起先?与福鑫合作的内容只是合作共建影视城，以租赁的形式使用对方的土地，投入运营后再三七分成。按这个方案，我?们只需要一年交纳三亿的租赁费用，虽昂贵了些，但也算有所值。”
林铂郎缓了缓，眼神逐渐凌厉起来：“现在您说要全款20亿买下香檀绿地，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支出了。先?不?谈最后的收益，我?认为公司根本拿不?出20亿的现钱，即便是勉强凑出来，那很多项目在很长一段时间也将无法制作。”
施建中当然明白对方说的字字在理，没人比他更?清楚新传的负债。
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听着两个人的博弈。施派齐刷刷看向他们的领头羊，不?少人的眼神中也闪过些许犹疑。
他不?能示弱，在狼崽子面前。
施建中咬紧后槽牙，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他盯着林铂朗，想把对方那股子理所当然的傲气?，狠狠踩在脚下，用脚后跟蹂躏。
“林董，你年纪轻，可能不?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施建中收敛起和善的嘴脸，抬起下巴扯了个冷笑：
“我?十七岁倒卖磁带赚了第一桶金，二?十七岁就成立了新传。从一个流窜潘家园的穷小子到今天坐在这里，”他指了指面前的董事长烫金名牌：“用了整整四十年。作为新传的家长、作为你的长辈、作为各位的上司，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好——”、“施总说得?漂亮！”
话音刚落，施派元老们纷纷鼓掌叫起好来。素霓生?反观另一头，林铂郎面上虽然仍似笑非笑的，但显然他此刻心情并?不?佳。
施建中抬出长辈和上峰的姿态，又激起一部人的血性，话再往下说可就闹得?不?好看了。
林铂郎并?不?打算现在就与对方撕破脸皮。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我?当然很尊重施总的成绩。购买土地权这事不?宜太?冲动，我?建议施总和各位都再考虑考虑。”
说罢，他将炮火对向隔岸观火的素霓生?：“不?如我?们先?谈谈女?武神的试镜。我?听说出了些意外，是吗，素总？”
外忧内患
这炮开得猝不及防。
施建中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紧绷起来。众所周知, 素霓生是他力排众议招揽到公司，也是他掌控《重建纪元》项目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向她开炮无异于延续之前议题上的战火, 只是换了个阵地?而已。
素霓生不动声色的接招：“意外倒谈不上。大项目么, 有摩擦和问题是很正常的。林董在国外高?就过?, 应该明白那些所谓的白人精英份子有多难搞。”
“看来?素总监是非常有信心能处理好的。”林铂朗活动下脖子，发出嘎嘎声响：“《重生纪元》的成功与否, 基本?能够定调咱们公司未来?十年的发展纬度, 话也已经放出去, 我相信施董事长选择的人才自然可以顶住压力。”
他一番话在素霓生听来?倒是没有敌意, 但传入施建中耳朵里可有些刺痛了。
在座的皆知道这部电影的重要性。抛开?各自立场而言，众人的表情都凝重不少。
近些年来?, 国内经纪行业早从井喷期被消耗到逼夕阳产业——流媒体的崛起带动相关的新产业，尤其直播网红业首当其中。
成了规模就会产生集中管理需求, 专门运营网红的经纪公司应运而生，对类新传等传统公关、经纪公司带来?强大的冲击。
原因很简单，乱拳打?死老师傅。正规公司讲究合规合法、制度和明确分成要求；新经纪公司只看效益，服务的对象流动速度更快，甚至大部分是朋友、家人租赁了个办公室就办起来?的草台班子, 钱来?得?快散得?也更快。
一旦低投入高?回报的经纪人模式给行业开?了个口?，许多人就不会把传统公司里经纪人分成模式纳入首选。
新传的网红孵化项目正是想分一杯羹但被市场排挤的拙劣模仿，若不是向蕾大胆革新、改变方向，这个项目一直是财报中标红的耻辱。
在网红项目跌了一跟头, 施建中又将?心思放到拓展海外市场的长远目标上。伴随着?东亚圈电影在好莱坞有了些存在感，一向排外的电影制作公司从暗自接受亚资本?注入到公开?欢迎投资, 施建中打?算借这股东风，逐步完成新传的产业升级。
从主打?经纪业务到制作、发行作品的重大突破, 结束受制于明星个人成败的束缚，方是新传能经久不衰的王牌。
正巧，《重生纪元》IP改编版权Hit Film Corporation电影公司释放出招揽合作伙伴的消息，施建中在智囊顾问的建议下，隐瞒着?董事会，咬牙从自己的金库中掏出全?部加当时新传能使用的全?部资产实?力，拿下IP联合制作权，占比20%.
并非有钱就是大爷，新传即便捧着?金子上门，也还得?求着?人家让你入伙，况且公司在国内有身份有地?位，可处在好莱坞则是Nobody Know and Nobody care，为什么要选你作商业搭档？
当家人施建中只得?亲自带队赴美，成立驻纽约办事处后以此为大本?营，周周往返华盛顿、洛杉矶，宴请名流聘用公关左右逢源，钱花如流水，终于是敲定了合作。
久违的奔波总算出个好结果。可年纪是不会饶人的，纵使施建中仍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一如当年，但身体早已在日夜操劳里给出危险的红牌——就在签好合同的翌日，施建中在美国心脏病发垂危，一度在生死边缘徘徊，足足躺了三周的ICU才勉强救活。
这才有了冷俪大年夜远飞纽约坐阵。
林铂朗的一番说辞，看似在友好提醒素霓生，又何尝不是在点他施建中？
再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局外话后，施建中结束了又一次无疾而终的会议：“今天的会就开?到这。”他特意对已经起身收拾要走的素霓生说道：“素总监，到我办公室一趟。”
素霓生点点头，对小陈吩咐道：“让向蕾在办公室等我。”便跟随着?施建中离开?。
※※※
顶楼的下一层便是施建中的办公室，素霓生落在他身后半步距离正想问要不要走楼梯快些，却瞧见?对方面?上惨白，便不再出声。
施建中一回到办公室就进?到里间捣鼓着?什么。
过?了一会，才见?到他端着?个水杯出来?：“怎么光站着?，坐吧小素。”
素霓生顺势坐下：“谢谢施总。”
“你应该知道叫你来?是为什么，”他顿了顿，语带焦躁：“潘佳琪试镜的事情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再详细讲一遍。”
他原本?人在泰国礼佛，昨天刚赶回京。
素霓生言简意赅：“直白来?说，是另一个联合制作方Weasley Production Company（韦斯莱电影制作公司）介入了选角，并且在游说Hit Film相关人士。目前来?说，他们的小动作已经有了效果，预备在第五轮面?试时空降了另一个演员参与。”
施建中眉宇紧锁，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通知试镜改期，随后又告诉张咪他们要更改试镜规则。”
“更改试镜规则？”与此同时，向蕾捧着?小陈端来?的热茶，轻轻嘬了一口?疑惑道：“试镜不是试戏看谁戏好么，怎么还有规则这一说法？”
“素总跟我科普过?，”小陈转述道：“好莱坞是全?世界电影行业的龙头，流程也最?繁琐，一部电影试镜十几?轮很正常。但放在《重建纪元》里就奇怪了。”
因为新传与Hit Film签合就事先约定过?，女主角将?优先从合作方提供的演员中选择，这是Hit方给的优待。
但美国有职业合同限制，不允许将?此类条件直接写入条款中，优待内容是双方在私下达成的一致。
基于良好的合作关系，新传才有底气敢在周年会上放出潘佳琪将?主演女武神的重磅消息。
一个月前，潘佳琪一行人就飞纽约试镜，一切顺利的话则直接留在美国做前期拍摄准备。
从第一轮有七八个竞争对手?一直到第四轮时只剩她一个人，要不是怕别人在背后议论、素霓生也多次强调在外要低调行事，张咪都想要提前开?香槟提前为潘佳琪庆祝了。
就在一切顺利的氛围中，张咪几?人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先是宴请Hit公司的选角导演被婉拒，再到部分工作人员前恭后倨的对比，最?后通知潘佳琪要参加原本?不在计划内的“第五轮面?试”。
张咪迅速反应过?来?并利用人脉打?听，果然发现不好的迹象——韦斯莱公司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新传和Hit的“优待条件”，也向Hit提出同样的条件，要求竞争女武神尤拉一角。
Hit Film自然不会为了只占20%份额的新传，与另外一个也占20%的韦斯莱公司死磕。
况且在这段三角关系中它永远是塔尖上被追捧的那一个，看着?新传、韦斯莱互相竞争，又何乐而不为呢？
出现这样的危机，已远超张咪的能力和权限，她只得?第一时间告诉素霓生，让公司出面?斡旋。
向蕾听罢，长叹一口?气，心情十分沉重。
素霓生此次紧招她回来?，想必事态不像小陈话里那样的简单。以素的能力，需要紧急组成一个应急团队迎战的话，那内情应该相当复杂。
她没有了叙旧的心思，打?开?随带着?的笔电查找起相关资料。
小陈这才有空闲打?量起风尘仆仆的向蕾。依旧是安静沉稳的模样，凤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些；头发绑成个小团团，露出凌厉的下颌线，似乎又瘦了些
她忍不住开?口?：“向蕾那个”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在素总的办公室谈论她的竞争对手?，听起来?很奇怪不说，连小陈自己心里都有点不好意思。
向蕾看她的神情，明白了对方未尽的话：“恩，我也收到信息了。”
小陈惊讶瞪大双眼，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果然冷总也发给你了，我以为只有我知道呢。”她碎碎的念叨：“发来?信息的号码也不是冷总常用的，我回了信息过?去也没有再回应我，要不是冷总的信用卡账单前几?天还寄到公司，我真的担心她是不是被拐卖了”
向蕾静静的听着?，没有继续接话。
小陈注意到她的沉默，住了嘴。
的确，眼下的情景和所处的场合，的确不适合讨论冷俪。
可即便是这么想着?，小陈心底不免生出了些说不清楚的难过?。她与向蕾，像是被可以遗留下来?的物品，聚在一起时总避开?不了回忆昔日的人和事。
大家能继续朝前走着?，自己和向蕾像是被困在了原地?。
她不能也不想和其他人提起冷俪，但在向蕾面?前，提及冷总时反而是自在舒适的，所以自己才会肆无忌惮的宣泄心情。
直到这一刻，小陈才意识到，她的做法对向蕾来?说，可能是一份不能言说的心理负担。
毕竟向蕾是素霓生的手?下，未来?的前途也得?倚靠素霓生。向蕾会不会担心自己会向素霓生告密，说她仍怀念冷俪这位上司？又或者是向蕾早已分清局势，选择向大权在握的素霓生效忠？
就在小陈乱糟糟的心思漫天飞时，她听到向蕾开?口?：“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至少你能收到她的回复、看到她的账单，知道她的行踪。”向蕾有些自嘲的笑笑，继续说道：“而这一年半来?，我只有这一条短信。”
“向蕾”小陈惊讶于对方透出来?的暮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失落。
“什么短信？”下一秒，素霓生推门而入，打?量着?二人。
小陈哑然，傻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找补。
向蕾及时转移了注意力：“素总，佳琪姐试镜的事我大致听说了，接下来?是什么计划？”
素霓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给你一个小时收拾行李的时间。”
“飞纽约。”
出发与回归
向蕾曾经听同事说过, 素霓生工作风格是出了名的快狠准加果决独断。她本来对这说法没有什么概念，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这评价名不虚传。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公寓里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一个小时后她却站在一架庞大的飞机前暗暗咋舌。
之前她以为是公司提前订好了机票, 未曾想商务车进入机场路后?没有往出发大厅方向行驶, 反而直接驶入首都机场的专机楼停下。
经过专人安检后摆渡车又把仍在懵圈的几个人带到架飞机前, 机长和?乘务员已经在登机入口微笑等待。
佟雅难掩兴奋的张望打量，拿着手机拍来拍去；戴如心照着机身标注着的“湾流G550”在百度上搜索, 看到价格后?不免瞠目结舌。
我的个乖乖, 湾流G550是私人飞机, 也是人类飞行史上首架直航范围能从纽约直达东京的超远程公务飞机, 航程可达一万多公里，从京城飞纽约都不用中途停下加油, 价格在4亿人民币左右。
她们这位素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戴如心望向不远处在等着谁的素霓生，心头?愈发泛滥起崇拜。
素霓生不知道下属们百转千回?的心思, 她在等这架飞机的使用者。
黑漆漆的夜空窥不到一点星光，只有附近航班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提醒着，这并非梦境，而是冰冷的人间。
素霓生仰头?望着出神。
冷不防一旁伸出个手来，拿走?了她叼着的烟。
“说你多少次, 少抽点烟。”来人硬邦邦的语调，不悦道：“而且停机坪也禁止烟火，你要?是不想飞了可以直说。”
“习惯、习惯了，”素霓生理?亏的讪笑道：“你瞧我也没点上嘛。你这家?伙没大没小, 我是长辈，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你你你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佟雅望见素霓生身旁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眉皱了下又舒展开。
向蕾注意到她的神态，也循着目光看去, 脸色顿时一僵——真是冤家?路窄喝水塞牙，跟她的上司谈得正欢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她很不对付的廉星河！
她差点脚下一踉跄，平地摔跟头?。
向蕾记得廉星河所在的当金石环球是对家?慈阅的公关公司，素霓生怎么会和?官熊的合作伙伴走?得这么近？
“对了，这回?谢了啊。”二人笑骂完，素霓生转回?正题：“欠你一次人情。”
廉星河耸耸肩，看不惯自家?师姐道貌岸然的样子：“不用，又不是我出的钱。”
这架私人公务机是金石环球公关公司的资产。前不久送高层人员到中国做年度审计便在京城待命。总公司突然要?要?事急用，飞机需要?空机先?行返回?纽约。正巧师姐问自己能不能买到最快飞纽约的机票，他想空着也浪费，顺势邀请素霓生一行人一齐出发。
“你也去？”素霓生瞥到他身后?的行李箱。
“嗯，该回?去述职了。”廉星河点头?，顺手提起师姐的行李箱示意她往前走?：“也打算跟董事会谈谈要?不要?与慈阅续约的事宜。”
素霓生听他说过官熊与新传的纠葛，闻言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官熊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合作对象。”廉星河先?作出了结论?：“过去的合作过程里他表现?出蛮横独裁、心小气傲，尤其报复心极强，没有将我司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待。”
上回?新传的周年会事件，官熊恼怒廉星河没有出手帮助，私下竟绕过他向金石环球总部进行投诉。
好在廉星河直属上司很倚重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申斥，而是调查后?确定官熊是提出超合同外的无理?要?求，过后?就不了了之了。
在官熊看来，他付出了金钱购买金石环球的服务，就意味着自己是他们的上帝，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廉星河应该坚决服从上帝的一切需要?。
其实本质还是在于中西企业家?在思想上的本质差异。金石环球在全?世界的客户非富即贵，无论?对方什么身价地位，公司秉持的是有礼但不谄媚的原则，要?格调要?矜贵。
官熊想岔了方向，总以为对方需要?讨好自己，不然就会失去中华区最大的客户，所以才会故意拿捏廉星河。
素霓生嗤笑一声，暗骂了句活该。廉星河正要?继续说，话里骤然出现?片刻空白。
廉星河也看见了向蕾，那?个让他进医院的女人。
他瞥见捂嘴偷笑的师姐，咬牙切齿的崩出字句：“素霓生，你是故意的吧？！”
“I Swear，纯属巧合。”素霓生倒也不是故意的，而是确定要?向蕾一同前往后?，才想起自家?师弟和?向蕾之间似乎有过什么令人不愉快的过往，以至于廉星河每次提起她都有些失态。
“她是我手下最能干的员工之一，带着再正常不过了。”
向蕾也发现?了廉星河的注意力转了过来，心下阵阵烦躁，干脆拿出无线耳机戴上，眼不见心为净。
原来是相看两厌烦的关系啊，素霓生心想。
也是，她这师弟，在在男女情爱上绝缘，平日?里跟个苦行僧没区别，果然不是因为什么罗曼蒂克的浪漫因素与向蕾认识。
素霓生向其他人介绍着廉星河。戴如心听说过他的名号，友好地打了招呼；佟雅夸对方年少有为英俊帅气云云，廉星河都微笑的应了，余光难免都放到向蕾身上。
按礼貌礼节，向蕾怎么都应该向今晚的东家?问好。
“您好，廉总。”
瞅着皮笑肉不笑的向蕾不甘不愿的打招呼，廉星河莫名觉得心情愉悦起来：“好久不见，向大经纪人。”
戴、佟二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这两位认识。
“呵呵，承蒙关照。”向蕾遏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之前她听说廉星河没有和?官熊沆瀣一气时有些意外，但不妨碍她记得对方曾经拿薛真的隐私威胁过自己的事情。
素霓生打圆场：“我和?廉先?生是旧识，今天很幸运能蹭蹭大公司的私人飞机，多有打扰了。”
在场的人里只有佟雅知道素霓生与廉星河的真正关系。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佟雅顿感?心头?冒出点隐晦的蜜意。
机长提醒众人该出发了，私人飞机起飞也要?严格遵守机场塔台的指挥。廉星河领头?第?一个登机，其他人随后?跟上。
佟雅也只是来京城找工作的时候坐过一次飞机。当时，她挤在三口之家?中间忍受了一路婴儿的哭啼，座椅之间的间隔很窄，几乎放不直双腿。要?不是图个速度快，她宁愿舒舒服服坐高铁。
但现?在引入眼前的已经超出佟雅的理?解范围之外——宽大的机舱只摆放了十张座椅，内饰以烫金色为主，连空乘的制服都是不显俗气的赤金色调，礼貌地向客人微笑问好。
廉星河道了句“随便坐”后?便与执飞的机长闲聊，素霓生也不客气，选了个居中的主位，坐下后?熟练的从侧边柜子拿出一次性拖鞋换上。
戴、佟二人有样学样，尽量使自己不露怯自在些。
向蕾一路赶回?京城早已疲倦，再加上遇到不怎么令她开心的廉星河，心情自然谈不上多美?好，上飞机后?便径直选了个最后?靠窗的位置坐稳。
纽约一行太匆忙，未知的对手和?复杂的情况，即便是向蕾也很难不焦虑。她心绪如麻，干脆翻出电脑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
“喏。”一杯红酒递到向蕾眼前。
“从京城到达纽约需要?13个小时。”素霓生说道，另一只手也拿着杯红酒：“你今天连轴转也辛苦了，喝一点点好睡上几个小时，回?复下精力。”
向蕾下意识要?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接过：“谢谢素总。”
她一向不喜欢酒精带来的失重感?，可今天自己的确需要?点助力。
素霓生很难忽视向蕾双眼的红血丝，嘱咐道：“快休息吧，等你醒了，我们得在飞机上先?开个会。”
※※※
女孩又一次被打趴下。
不平整的地面?毫不留情的划破她稚嫩的肌肤。她艰难地爬起身，仍死?死?盯着高出她一个头?的对手，眼中愈发迸射着嗜血般光芒。
脚下已经裂开的跑鞋，竭力跟上女孩灵活的步伐。
“野丫头?也想打拳？去广东找个场上班吧！”
男人嘲笑道，四周的起哄声此起彼伏，喝倒彩的口哨声像利刃，一下又一下地戳向女孩的耳膜。
我不能、也不会在这里倒下。女孩默念着。
越是没有人相信我，我就越是要?相信自己。
“强哥！跟一个黄毛丫头?打，你羞不羞啊！”
“就是，传出去多害臊，胜之不武啊。”
女孩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赢！
强哥被起哄得有些羞恼，正想朝台下这帮闲人骂几句，一时分了心——
就是现?在！
女孩灵敏移动身子变换距离，利用对方身材高大的笨重劣势，灵活躲闪掉预判的攻击位置，快速接近强哥的胸前，奋力朝肚脐上柔软的腹部重重挥出一记上勾拳！
强哥吃痛，本能的朝女孩砸向拳头?！
他身材将近两百来斤，这一拳的力量更是带着强烈反击意味，如果女孩躲闪不及时就会被击中颈椎甚至头?部，轻则瘫痪重则死?亡，可谓险象环生。
众人也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不曾想，女孩似乎早就料到东哥的反应，她压低身子向右侧躲避，利用围绳的反弹后?搓力迅速逼近东哥的同时，重重起跳，一拳砸在了对手的右太阳穴上！
东哥登时哀嚎一声，眼前片片金星，身体也因为向下用力而失去平衡，砰的一声砸到地上，许久没见再起来。
场上只剩女孩的大喘气声。
下一刻，瞬间响起“卧槽”、“牛批”的惊叹喝彩，大家?发了疯似的冲上拳台抬起女孩抛向空中。
女孩嘴角还淌着咬破口腔壁流出的鲜血，被众人簇拥着傻乎乎的笑。
只有地上那?清醒过来哎唉直叫的东哥无人理?会甚至被踹了两脚
“好——CUT！”
江通心满意足的叫了停，心脏也因为刚才的拍摄效果而激荡狂跳。
“小薛，你过来看看。”他把?女孩的扮演演员叫过来。薛真应了一声，把?保温杯还给工作人员，利落的翻过拳台围绳，一路小跑到导演身边。
“这一段，你挥拳这力度，啧啧啧，太棒了。”江通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把?薛真夸得脸都红了：“效果比我预估得还要?好！”
他越看薛真越顺眼。《致胜》剧组更换薛真为女一，需要?补拍之前的镜头?，薛真表现?得相当出色。
台词极少NG，打戏不用替身，拳拳到肉的搏击也要?求自己来，作为导演他几乎挑不出什么错来，天生大女主的料。
这边江通笑不合拢嘴，那?头?观察片场的兰懿也暗暗点头?。拍摄进度赶上了，电影也赚够热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与新传的合作也非常愉快，也许自己该投桃报李，在年底各大颁奖礼上助薛真一臂之力
“今天就收工了。我听兰制片说你明天要?回?京城一趟？”江通问道。
薛真不好意思摸头?笑笑：“是，回?去看看家?里人。不好意思啊导演。”
在拍摄周期里离组不太好，但明天是薛院长的生日?，她答应过薛妈妈一定会到场。
“嗨没事，反正明后?天也没有你的戏。”江通摆摆手，不在意回?道：“早去早回?。”
薛真连声道谢，回?到自己的房车上。夏语冰赶忙递来冰袋，薛真接过放到眼角红肿的伤处，龇牙咧嘴的顶着，没有发出痛呼。
夏语冰心疼的说道：“导演都说可以用替身了，小真姐你怎么还要?自己上。”
“你蕾姐说过，演员可以骗得了自己但绝对骗不了观众，不尊重观众的演员注定会失败。动作片能找替身，以后?替身就能替代你。”薛真一本正经的回?道。
她扫了扫四周，不见往常的身影：“祝宁已经走?了？”
“嗯，宁姐一大早就走?了。”夏语冰还奇怪，这祝宁特地请一天假回?京城，明明可以跟着薛真一齐回?的，而且还不用自己掏荷包出车钱。
薛真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又拿起早就卷了边的剧本默起了下一场戏的台词。
※※※
二人话里提到的人，此刻正在首都机场国际到达出口指示牌下，朝里张望。
不一会她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双眼放光的跑到对方面?前兴奋地说道：“欢迎归来！行李我帮您拿咿？行李呢？”
祝宁疑惑往那?人身后?望，也没看到任何行李箱。来人只提着个不大的爱马仕铂金，仿佛刚从高级宴会厅结束一场灯红酒绿。
“不用找了，都扔在国外了。”她摘下墨镜开口说道，暗红的唇色衬得肤色更雪白。
祝宁没有多问，只是再次以恭敬的语气重复说道：“欢迎您回?国，冷总。”
抵达与觉醒
张咪已经很久没受到这样的待遇了。
从九点一直等到十二点, 整整三个小时，她与?田飞枯坐在接待处，路过的职工或明?显或隐晦的投来探寻的目光, 逐渐拉高了她的怒气值。
田飞略带不安地揉搓着大拇指, 迟疑开口：“咪姐, 我?再去问问秘书？”
张咪面上一横，干脆起身说道?：“不用了, 我?自己去问问。”便朝着前方的办公桌径直走去。田飞也赶紧拎着包陪同, 他知道?这位姐脾气一向火爆, 再加上英语是个半吊子水平, 万一沟通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Hi，Me again.When will Director Mike return to the office？”张咪尽量使自己的微笑不那?么僵硬：“We have an appointment at nine o\''clock.”
她昨天已提前与?选角导演的办公室预约了九点钟的会面, 可对方迟迟不按约定现身。
秘书小姐冷冰冰的机械答道?：“Director Mike has an urgent matter to handle， please wait or make it some other time?（导演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 请你们继续等待或者另约时间）”
又是相同的回答，张咪攥紧了拳头?。她终于忍不住质问道?：“我?昨天已经打?来了电话也确定过时间，如果导演不能如约见面，你可以提前告知我?，而不是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傻等！”
张咪的英语磕磕绊绊的, 但不妨碍她完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秘书小姐耸耸肩，表示无能无力：“我?已经向Mike导演传达了您的请求，但我?无法控制他本人会不会出现。”
田飞连忙缓解尴尬的气氛，说道?：“大家就事论事, 别激动。”他看?了一眼?对方的名牌，温和补充：“Miss Ellie, 我?们也等了许久，相信你也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不如这样, 我?把我?私人电话留给您，Mike导演什么时候回来了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秘书艾利的脸色也缓和下来，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导演最近经常不在办公室，可能你们会失望的。”她暗示道?。
张咪闻言拳头?攥得更紧了。她匆匆丢下句Sorry便?快步离开办公区域，高跟鞋在坚硬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响。
田飞直到?在大楼外才追上张咪。
“咪姐，你走得也太快了。”他一个穿皮鞋的都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没了外人，张咪不再端着自己，在原地气得直跺脚，仿佛地上这块砖头?就是Mike那?张虚伪的脸。
她恨恨的转头?盯着这栋位于格林威治街上的办公大楼，那?是Hit film为筹备《重建纪元》专门租赁的办公地。
“Mike这丫儿?的摆明?就是躲着我?们！”张咪气得后槽牙直痒痒，连老京城口音都出来了：“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使绊子，你说这老美骨子里头?就他M的轻贱！”
Mike是《重建纪元女武神?篇》的选角导演，也是张咪在纽约最常接触的工作人员。
一开始因着新传的缘故，对方要有多热情就有多热情，比如在试镜现场给潘佳琪准备水果啦、将潘的顺序调到?最后方便?她休息啦等等，张咪还挺喜欢这个挺着圆圆啤酒肚的胡子男。
但就在几天前隐隐有风声传主要角色有变故，这位选角导演立刻就摆出一副秉公办事的态度，对张咪的晚餐邀请多次拒绝，甚至今天直接避而不见。
田飞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本科是读的国际关系学院，专门研究中美之间的文化、政治和经济差异，所以他很清楚美国人深入骨髓的利益至上的原则和虚伪本质。
既然Mike敢对新传挑明?了态度，那?就意味着Hit film的态度相当暧昧摇摆。
张咪也想到?了这一层，神?情逐渐难看?起来。不行，得立刻向素霓生汇报。
她正要掏出电话，手机却像是有感应般响起来。
田飞眼?瞅着张咪在接听电话后，从?焦躁不安渐渐变得心平气和。甚至带上些笑意。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咪姐，有好消息？”
张咪喜上眉梢，连高跟鞋磨出的刺痛都缓和不少：“素总她们到?了，我?们得赶紧回酒店去。Taxi—！”
※※※
“果然虎父无犬女啊！”曾福来拿望眼?镜眺着一杆进?洞的白球，乐呵呵的夸赞道?：“施老弟，你的球技可不如侄女的，以后得多多练习才是。”
“嗨，我?们创业那?会哪有什么高尔夫球玩？”施建中笑着回应，意有所指道?：“不过福哥说得在理，是得多练练，最好是有个自己的球场多方便?些，您说是不是？”
“哈哈，这个嘛，要是你施老弟真?想打?高尔夫，我?也认识很多高级俱乐部可以介绍你入会”曾福来不接腔，笑眯眯地打?起太极。
施建中正准备再继续往下说，眼?见女儿?施明?珠走近了，又将话咽了回去。
“爸，曾伯父。”施明?珠摘下棒球帽，满头?黑发倾泄洒下。她的长相谈不上是绝色美艳，但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亮得惊人，衬得眉尾那?颗泪痣失了魅相，反而平添出几分聪颖。
“明?珠侄女是清北大学高尔夫俱乐部的会长吧？”
曾福来颇为赏识自己女儿?的样子，施建中暗想花大价钱送明?珠学这学那?总算是不亏。
施明?珠浅浅一笑，谦虚答道?：“念书的时候是，现在已经毕业了。”
“怪不得球技这么好！”曾福来拍拍她的肩膀，羡慕地向施建中说：“我?家里那?两个小兔崽子，要是有一个像明?珠侄女那?么优秀，我?我?就烧高香喽。”
曾福来的两个儿?子，是房地产圈出了名的二世祖，一个好赌、一个做什么亏什么，施建中听说曾福来已经放弃将产业留给后代，而是大打?算给福鑫集团找专业的经理团队打?理。
但女儿?再优秀有什么用呢？施建中看?向施明?珠，眼?神?逐渐幽深。结了婚就是外人，能借夫家的力帮衬娘家就已经算完成使命了，保家传业还是得有个儿?子。
想起前不久才跟自家大儿?子在电话里大吵一架，施建中太阳穴又突突地作疼。
大儿?子施明?悟出生的时候新传正逐渐走向规模，正是施建中最忙碌的时候，缺席了儿?子许多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以至于再想弥补却也无从?下手了。
他觉得三个孩子里唯有施明?悟最像自己，聪明?、有胆量，小小年纪就出国读书，成绩没掉下过A，也没有那?些富二代的臭毛病。
可这小子也接了自己像头?倔驴的坏脾气，申请大学时非要去学什么英国文学诗歌，中国文化都还没学通呢就上赶着研究资本主义去了？！
想着以后施明?悟要接手新传就不会再有自由的日子，他一时心软便?同意了。但施明?悟就跟撒手了的风筝再也不受控制，一心一意在英国定居、工作，还娶了个外国妞。
施建中气得直飞英国抓人，差点被当地警察以绑架的罪名抓起来。父子关系一度降到?冰点，也是从?施建中生了重病后才缓和不少。
无可奈何，他只好再生一个。这回他可看?得紧了，全程陪伴的精英教?育、严格要求全方面发展，在国外读书必须要上商学院继承家业。
但施丹尼尔的表现让施建中非常失望，做不出什么漂亮的成绩，把拿地的事交给他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施建中再怎么有私心，也必须对公司负责，不能将不堪大任的继承人强行捧到?CEO的位置。
实在没辙，又动了说服施明?悟回来的念头?。大儿?子态度依然是拒绝，但施建中也并非当初怀有一点恻隐之心的父亲，为了新传，他打?算动用点其他的手段了。
至于施明?珠他看?向与?曾福来相谈甚欢的女儿?，暗自摇摇头?。
“侄女，毕业了准备去哪里做事？”曾福来问道?。
“还没有决定呢，爸爸希望我?再多读几年书。”施明?珠挽挽头?发，余光迅速瞄了眼?施建中，眸色深了深。
施建中搂住女儿?的肩，一副舍不得的模样：“我?是想给她多玩几年，万一嫁人了可就不自在喽。”
施明?珠嘴边的笑意一敛，随即又绽开甜甜的笑容。
“呵呵，施老弟真?疼爱女儿?。”曾福来随口附和几句，内心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京城富豪圈不大，谁不知道?施明?珠是他施建中的二婆生的？成年后有没有认回族谱里就不大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施明?珠的聪颖绝不输于她的哥哥们。
可惜施建中是个老古板，那?话的意思?是在间接表明?不会让施明?珠参与?进?新传的管理层。
三人各怀心思?的居然能聊上好一阵，直到?施建中的秘书打?断了交谈：“施总，紧急电话。”
施建中走远接听，曾福来见状也借故先行离开。球场上霎时只剩留在原地的施明?珠。
天边太阳逐渐西沉，光线也从?午后的灼烈而慢慢变淡，即将迎来京城的黄昏。
她随意丢下高尔夫棒，往二人相反的反向渐渐走远。
纽约的夜
越接近酒店房间, 张咪脚下的每一步更轻盈几分。
但真?的到?了门口，她?又陡然升起?惶恐——素霓生会不会先拿自己开刀以儆效尤？毕竟试镜一事节外生枝，她?作为责任人肯定得担起?责任, 万一上司质疑自己的能力踢她出局, 她?在新传奋斗多年心血付之一空
田飞跟在身?后差点撞上张咪的背：“咪姐, 怎么不进去？”
面对下属疑惑的注视，她不能也不会说出自己的胆怯, 只能?硬着头皮摁下门铃。
厚重的实木门很快打?开, 迎面的不是?张咪想象中的向蕾或者素霓生, 反而是?素面朝天?的潘佳琪。
“咪咪回来啦？”潘佳琪难掩雀跃, 拖着经纪人就往内间走。
她?们在纽约四季酒店长租了一套行政套间，距离中央公园和麦迪逊大道仅咫尺之遥。套间是?两边是?客房, 中间是?约50坪的会客室兼客厅，平时潘佳琪会请老师在这儿上?形体课及恶补英文。
现在沙发全部挪到?了一旁, 正?中间放了块立起?来的白板，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往上?抄着一堆英文名字；素霓生站在落地窗前打?着电话，时不时飘来几句正?宗英伦腔英文。
而向蕾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看资料，时不时和坐在她?身?边的戴如心低声交谈着什么。
张咪突然眼眶一热，竟想要掉下来泪来。潘佳琪抚了抚她?的背, 两人不对视还好，一看向彼此都藏不住泪花。
“来了？”向蕾率先发现她?们，招了招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素总的二秘，佟雅。”
仿佛只是?场普通的会议, 而连夜飞纽约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佟雅快步上?前朝张咪伸出手：“咪姐好，我叫佟雅, 您叫我小雅就成。”
“噢噢。”张咪还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握住。田飞也自告奋勇的介绍起?了自己。
“Ok, 可以停止叙旧了。”
素霓生挂断电话，走到?众人中间。熬了十几个小时，她?只是?眉眼间显出少许疲态，一如往常般神采奕奕：
“No time like the present.我们事先在飞机上?梳理好大致脉络。向蕾，你来做汇报。”
“OK.”向蕾利落起?身?，把早已打?印好的照片一一对应放置好。
“对了，张咪。”冷不防被素霓生点?名，张咪脖颈一凉，想着还是?没能?逃过上?司的审判——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坚持得很棒。”
没有预想中辛辣严厉的责骂，张咪简直不敢置信。她?想说些什么“不辛苦”、“应该的”之类的体面话，喉咙头却像是?被胶水封住似的张不开嘴。
素霓生也没有在等她?的回应，而是?让向蕾直接进入正?题。
张咪狠狠抹了把眼睛，将整张脸藏在笔记本后面，一会儿眼前又模糊成一片。
“《重建纪元之女?武神》篇，主要制作方是?Hit Film，占60%比例，剩下的40%由我们公司以及韦斯莱影业各占20%.”
向蕾指着鳄鱼头LOGO的照片说道。Hit Film Corporation与好莱坞八大龙头营业公司不一样，它是?在流媒时代以网剧、网大起?家的。
区别于传统影业是?票房+网络播出的盈利模式，Hit Film敏锐察觉到?4G、无线网络将会给人们的消费观念带来颠覆性变化，率先开创了会员观看、会员独享制度，靠吸纳会费与广告费用英硬是?从老八大占得拥挤的电影市场杀出一条血路。
相对于制作周期长、演员片酬高和公关?费昂贵的成本，网络流媒的重点?偏向于更刺激新潮的剧本、光怪陆离的设定与名不见经传但演技尚可的便宜演员。
就在人们对IP改编的概念停留在严肃文学的时候，Hit Film已经开始大量购买国内外线上?畅销的网文，无论是?青春疼痛文学，还是?科幻悬疑，只要够新鲜够有话题性，通通买下。
尤其?是?Hit Film的人与吸血鬼虐恋《爱在岁月长河时》三?部曲在全球的爆红，也让其?他领域的资本势力?看到?一脚踏入影视圈的可能?性。
《重建纪元》是?一部世界观庞大的科幻系列小说，全球范围内书迷无数。这也是?Hit Film的野心之作，想向消费者与投资人证明，Hit不仅能?制作R级片（限制级，包含成人暴力?能?容），也能?扛起?大众向巨作，票房口碑双丰收。
“Hit Film现任CEOEvan Humphrey（埃文·汉弗莱），掌管公司多年，说话有分量。”向蕾又贴上?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是?最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中东血统，眉目深邃。
素霓生补充说道：“他基本上?能?决定角色的最终归属，也是?我们需要重点?攻克的目标。”
“据我调查，埃文·汉弗莱常年在华盛顿，除了公司的高管，外人几乎没有机会能?见到?他。”张咪说道，她?前几天?还特地飞了一趟华盛顿，结果连总部大门都进不去。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素霓生似乎早知道这一个不利的前提：“继续。”
“重头戏来了。”向蕾敲敲白板，指道：“Weasley Production Company（韦斯莱电影制作公司），CEO与CFO都姓韦斯莱，名副其?实的兄弟店。”
哥哥卢克韦斯莱、弟弟迈克韦斯莱，在创建自己的公司前分别是?八大影业的执行制片人，对行业规则了如指掌，特别清楚颁奖季时的公关?游说操作。
所谓的好莱坞八大，分别是?米高梅电影、派拉蒙、哥伦比亚影业、华纳兄弟、环球影业、20世纪福克斯、联美电影以及迪士尼。当然其?中不乏有被收购后消失的，但余威仍在。
两兄弟就分别在派拉蒙和华纳兄弟工作了十多年，人际交际网错综复杂，人脉的本身?就是?无法估量的贵重资产。
所以独立单干后，几乎不到?五年就积攒大量财富。与此同时，韦斯莱类似新传的另一个镜面，在制作作品积攒下经验与成就后，开始尝试代理明星的演员约，毕竟他们熟知学院奖、艾美奖的游戏规则，在颁奖季上?能?为演员提供相当强大的助力?。
“他们的王牌在于人脉、信息传递和本土作战优势。”向蕾一一点?出对手的情况。眼看张咪等人眼神略带些黯淡，她?安慰道：“就像硬币的两面，韦斯莱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并没有票房号召力?。”
对业内来说，韦斯莱影业的名头也许有所耳闻，但对市场而言，公司本身?、首推的艺人是?否能?成为影片的亮点?和卖点?，仍然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如果真?的用了韦斯莱推荐的演员，至少在中国的票房会减少一大半。”素霓生陈述着客观事实。
事若真?发展至此，新传也会让Hit Film与韦斯莱付出一定的代价，哪怕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因为这是?尊严问题。
潘佳琪点?点?头，诧异于向蕾几人梳理的效率。
“至于韦斯莱影业要力?保的演员，是?这位。”佟雅向在座的每人发了份简历。素霓生继续说道：“Lena Wang，中文名王莉娜，25岁，华裔，祖父母那辈是?第一代移民。”
潘佳琪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位还未曾见过面的竞争对手。个人形象照片应该是?从杂志剪下来，因为女?孩打?扮得十分前卫时髦。
齐腰的黑色大卷发，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大白牙，仿佛是?烈阳下永不会凋谢的红玫瑰。皮肤是?健康的黝黑，五官则是?欧美圈里对华裔的普遍审美，不大的眼睛和偏浓重的西式妆容，散发出与年纪不匹配的野性火热美。
跟自己完全是?不同类型潘佳琪默默在心里评价道。一方面觉得能?区分出不同是?件好事，风格相近反倒很难凸显自身?的优势；另一方面又怀疑好莱坞更喜欢王莉娜这一类型的，那她?连想争取都使?不上?力?。
旁人不清楚她?心中的患得患失，都在聚精会神的研究王莉娜的履历。
作为领衔主演之一，参与过一部迪士尼的青春校园剧；在去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打?了个酱油，正?在与NBA球星奥德姆交往，哟还出过一首单曲。
美娱不同于内娱，谈恋爱反而利于知名度的提升，是?最快挤入一个圈子的捷径。名气是?最终目的，只要能?达成这一目的，方法如何?在美帝人民眼里并不是?太重要的指标。
在过往履历上?，潘佳琪与王莉娜不相上?下，甚至王会更占些优势。
“知名度这方面我们得同步着手，群众基础也不能?落下。”素霓生早有计划，只需要潘佳琪配合即可：“后天?我安排了几个专访，采访提纲会事先送过来。”
“但我能?谈些什么呢？”潘佳琪不由地心虚提问。这一年多来，她?在内娱的国民度提高不少，也有拿了奖的作品，说话有底气；但是?出了国，自己没作品没知名度，纯粹Nobody Know ，真?的有人会想了解她?吗？
素霓生解答了她?的疑惑：“凭你是?Lamay亚太地区大使?与代言人。”
张咪等人恍然大悟。连潘佳琪都忘了能?够利用这个title为自己拓展些交际圈。
“Lamay在国内的市场占比份额也许不如其?他国际品牌，但它在美国可是?相当有知名度的护肤品牌，上?东区贵妃名媛们的最爱。”
与国内不同，品牌代言人除了日?常宣传使?用品牌产品外，也需要配合品牌出席社交晚宴和杂志、电台采访，明星本身?就是?块移动的广告招牌。
潘佳琪以Lamay亚太地区代言人的身?份，顺理成章出现在纽约上?流社交场合里，直白来说就是?刷存在感。
向蕾补充：“我已经和Louis沟通好了，Lamay纽约分公司会全力?配合你的需要，包括珠宝和礼服在内。”
Louis对新传的提议非常赞同，迅速敲定了合作细节。租借珠宝和礼服的成本，与潘佳琪成功饰演女?武神给品牌带来的效益作对比，简直九牛一毛。
潘佳琪又惊又喜。在她?眼里毫无出口的难题，怎么就一一的迎刃而解呢？！
“但是?，我们这趟没有带自己的造型师”她?突然想到?关?键的问题。基本的妆容她?可以应付着自己来，但要搭配珠宝礼服的正?式场合是?绝对不能?马虎的：“需要在本地请团队吗？”
向蕾闻言神秘一笑：“我花大价钱邀请了一位新秀造型师，现在当她?人应该在飞机上?。”
“是?谁啊？”张咪好奇追问。
“这个人你们都认识。”
“我们都认识”潘佳琪灵光一闪直拍大腿：“是?不是?小棠？！”
向蕾微笑颔首。陆小棠即将结束在圣马丁服装设计学院的进修，除了要办场毕业大秀之外，空闲时间足够支撑飞一趟纽约，为她?的缪斯女?神佳琪姐助力?。
当然，向蕾口中的大价钱是?指新传公司得包了陆小棠的来回机票，其?他的不收分文。
潘佳琪大喜过望，和张咪抱着欢呼尖叫。当初大胆启用陆小棠为自己精心打?造烈焰红裙女?王造型，成功打?了场足以改变潘佳琪命运的翻身?仗，她?一直在心里面觉得向蕾和陆小棠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福将。
这一次岌岌可危下又峰回路转，局势虽比那次凶险，但素总、向蕾和陆小棠的到?来，无异于是?注入一剂强心针，真?正?盘活了局面。
佟雅虽然不知道陆小棠是?何?方神圣，看到?潘、张如此高兴，便也跟着笑起?来。
“一定要保持积极的精神状态，”素霓生强调：“这是?场恶战，我需要你们保持高度的集中力?，共度时艰。”
“好—！”众人齐齐往后看去。
“呃”发出最大声响的田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素总监说得他热血沸腾，恨不得到?楼下跑两圈。这段时间困在胸中的沮丧和无力?终于可以尽数宣泄出来。
“下一步我要做什么！？”潘佳琪受田飞感染，兴奋的申请出战。
素霓生做了伸手的动作：“先请你到?房间休息去。”
“好的啊？”
※※※
送走百思不得其?解的潘佳琪，张咪也疑惑的问道：“素总监，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佳琪的吗？”
素霓生摇摇头。她?在窗前，俯视麦迪逊大道上?的车水马龙。站在这个高度，汽车与行人仿佛是?缩小般的模型，轻易探只手便能?拿捏在掌心。
“她?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这是?素霓生的原则。演员应该是?纯粹的，为艺术奉献专心致志的虔诚与灵魂，而不是?卷入阴私中同虎谋皮、筹谋利益，沾染铜臭与俗气。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可能?会违背个人的世界观、道德观，”素霓生慢条斯理的说出这句话，眼神持续盯着向蕾：“但别忘记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只许赢，没有输与退让可言。”
东方既白
第五大道是上东区一颗永远璀璨的夜明?珠, 又被无数怀揣着淘金梦的人称为“梦之街”。这条重要的南北向干道上，聚集了世?界上最著名的奢侈品牌商店，街道随停的豪车从奔驰到布加迪屡见不鲜, Tiffany橱窗前也总有女生模仿着奥黛丽赫本, 吃着面包向里张望, 畅想?一场精致的上流梦。
若以为第五大道是铜臭味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它是少数物质与艺术完美交融的街道。由南至北有城市地标建筑帝国大厦、中央公园, 而临近坐落着好几座家喻户晓的博物馆, 其?中以世?界五大博物馆之一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最为出名。
当夜幕降临, 第五大道闪烁着惑人的霓虹。早已过了闭馆时间, 大都会博物馆却仍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相机闪光灯将门前那一大块空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警察提前封锁了几个街区口, 方便各式豪车顺利安全的开进会场；无数媒体与记者早早等候在红毯入口，只?为拍摄到精彩的画面。
红毯另一头, Vogue Charity Party In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纽约大都会Vogue杂志慈善晚宴）暗金标语立在尽头。
加长林肯通过安保人员的邀请核验，排在队列中等待入场顺序。
“Hey，Pettie.”路易斯见前面只?剩一辆车便到他们的顺序时，提醒道：“待会我先下去，再邀请你出来。”
潘佳琪微笑着点点头。坐在一旁的陆小棠心里鼓鼓直跳, 手?上却麻利地?将潘佳琪的碎发固定住，再认真检查一遍妆发，才?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
“琪姐，你今晚超级超级超级漂亮！”她低声鼓励道。
潘佳琪好笑地?摸了摸她一头红毛, 温柔说道：“我们小棠做的造型当然是最棒的。”
路易斯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两个人对话的意思，但他在中国呆了一年多, 大概能听懂个七八成?。
“喔，潘小姐今晚将会是全场最惹人注意的焦点！”他毫不作伪的大力夸赞着自家的形象代言人。
自官宣潘佳琪为亚太区形象代言人之后, Lamay在中国的销量有了极为显著的提升，光半年的利润点就已超过欧洲全年，惹来总部高关注，路易斯年薪直接提高了一个档次。
想?起?上个月开着刚买的小游艇出海时的愉悦，路易斯觉得眼?前这位代言人愈发美丽。
被人真诚的夸奖，饶是含蓄的潘佳琪也不免满面春风。这时，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向蕾开口道：“琪姐，保持谨慎。”
一语中的，将她快飞扬着的心摁回原处。她敛了敛笑意，郑重的点点头。
“我和小棠会在工作人员休息室里待着，要是有什么?突发的事就随时和我们联系。”向蕾指指对方手?上的小坤包。
因为工作人员不能入场，向蕾专程买了个远程发射器。只?要潘佳琪摁下遥控按钮，十公里内她都能收到震动提醒。
“好。”潘佳琪打开包，再次确认那小小的遥控器躺在里面，心下又安定不少。
“我们不能陪你，一切都要你自己小心了。”向蕾低声嘱咐，随即又提高音量换成?英语：“路易斯先生?，也请多多照顾。”
路易斯喜笑颜开，连声称当然当然。
几人中他最熟的也是向蕾。当初这年轻女孩敢直接找上门推销自己的艺人，自己也很欣赏这份胆识和勇气。加上之后的合作效果非常好，也证明?他的眼?光不错，贸然的冒险得到极高回报。
所?以向蕾提出希望Lamay能为潘佳琪的电影助力时，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后就答应了。
对路易斯而言，无非是动用些人脉为潘佳琪的社交圈子开些绿灯，要是能顺利出演电影就更?好，毕竟连他周围的大人物们也是《重生?纪元》书迷，潘佳琪能拿到其?中重要的主角，那对品牌和公司而言，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既然要打开社交圈、增加存在感，眼?下这场慈善晚宴正是登场的最好时机。今晚的大都会博物馆活动，是康泰纳仕旗下的时尚杂志Vogue主办的晚会。
相?较于同样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举行的Met Gala（时尚界奥斯卡），今夜的重头戏是社会名流、好莱坞明?星们为了数十个基金会项目齐聚募捐，只?有达到一定档次的人物才?会受邀出席，即便花重金也无法买到一张门票。
Lamay是Vogue杂志常年赞助商之一，再多出一两张门票自然不难，可也无法再多出向蕾和陆小棠的那一份。
嘈杂的人声渐渐放大清晰起?来，快接近红毯入口了。待车一停稳，路易斯先下了车。
陆小棠手?心冒汗，强忍住紧张的心情再一次检查着潘佳琪全身的造型。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盛大的宴会，即便不是自己要暴露在公众前，陆小棠也觉得心脏快超出承载的负荷。
更?何况是琪姐了
她悄悄打量对方，也看见潘佳琪平静的脸庞下一闪而过的慌张。
呼——久违了，空气中总是充满金钱与欲望味道的纽约。
路易斯在心里感叹着。未调任中国前，他是纽约地?区的负责人，曾经也是上东区社交圈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有些老相?识记者也认出了他。
“Hey！Louis！you\''re back huh？”
路易斯见到熟悉的面孔，也笑着回应：“Nah，I\''\''m just an appetizer.（我只?是一道开胃菜） ”
“oh？Who is the protagonist？（谁是那个主角）”
他打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陡然见了光照进来，潘佳琪知道这是Game On的信号。苦练口语、练舞摔得膝盖青紫，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走出舒适圈的第一步最是艰难，此刻她双腿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骤然间，掌心突然有股温热的力量传递而来。
“去征服吧。”向蕾的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却铿锵有力得使人心安：“我的女王。”
※※※
凯琳挤在一堆高大的男性中间，双臂依旧稳稳固定着镜头方向，不错过任何有可能成?为经典的瞬间。
“我说凯琳，”一旁的同行起?哄道：“你们公司怎么?想?的，居然让漂亮脸蛋出来跑现场，坐在办公桌前会更?轻松！”
凯琳面不改色暗骂了句Fuxk off，利用娇小的体型挤到更?前面的黄金位置，懒得理会同行的不怀好意。
她是现场拍摄记者圈里少见的女性面孔，类似这样的好奇或阴阳怪气也遭遇了不少。一开始凯琳还会严肃地?反驳，可现在她明?白，说再漂亮的话都不如做出份成?绩来能让这群男人闭上狗嘴。
“女武神中国演员”凯特隐隐听到身边有人在低声八卦着什么?：“路易斯会领着参加”
女武神？难道是在说《重建纪元》？凯特回想?前不久同事提到这部知名度很高的IP即将影视化的消息，主要角色迟迟未敲定，各家媒体都在关注选角情况。
她挪了挪位置，支棱起?耳朵继续探听。
“听说中国的公司想?用自己的演员但韦斯莱兄弟不同意，两边都在争取。”
“韦斯莱？怎么?惹上那两个了啧啧，他们花招可多了颁奖季的时候you know.”
“可不是。看来也没什么?好拍的，我去抽根烟。”
“等等，我也去”
说话声渐渐远了。凯特大致理清楚二人话里的意思——有两个公司都在争取电影的主角角色，只?不过大家看好的是韦斯莱兄弟，所?以认为拍中国演员是浪费时间。
不远处，黑色加长林肯停住，钻下来个五十岁左右的白人男性。有人提前打招呼叫了声路易斯。
车上显然还有其?他人，应该是那位提前被认为是失败者的中国女演员。
凯特抿抿嘴，身体里忽地?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激荡。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一次肯定会不一样。
纵使不被千万人看好，也不能忘记当初要摘星的决心。
她更?坚定的将镜头对准车门，没有人愿意提前认输。她相?信，从遥远东方漂洋过海的征战者，也不会束手?就擒。
一节白皙纤细的手?臂先探了出来，路易斯躬身握住，浅浅做亲手?礼。
现场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二人，只?有几束零散的闪光灯敷衍地?亮了亮以示礼貌。
凯特第一个捕捉到来人的全貌。纵使拍过许多明?星名流，看惯了俊男美女，此刻她竟下意识的惊叹出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遭也有与她一样发出赞叹的惊哗。
分明?是全然陌生?的东方面孔，身上也没有佩戴着昂贵耀眼?的珠宝，可对方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却瞬间夺走了所?有的关注。
她很白，可不是欧美明?星的那种源自种族的惨白，而是光滑得像上好的缎面，光照之处泛起?一层柔光。凯特想?起?她在大英博物馆看到过的纯白瓷器，是异曲同工的美。
身形也如同瓷器般，宽肩窄腰，腰臀比构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对比今晚盛装出席红蓝绿紫的女明?星们，她是完全素净淡雅的白，脚下的艳红的地?毯，与瓷白的礼服互相?缠绕相?互衬比，火焰与白雪的矛盾共融，越发显得美人娇艳。
光是雅白抹胸晚礼裙略显寡淡，那顺着胸口往肩盘旋着的金色中国龙，则是这套Look的绝对亮点。
栩栩如生?的龙头怒目圆睁，吓退一切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几簇龙须灵动起?伏，金龙躯立体动感，仿若下一秒就能腾空跃起?威慑众生?。
穿着如此赫人的神兽图腾，女人却坦然自若的朝在场的人挥手?致意，保持得体的笑容，从容面对所?有灼热的目光。
凯特摁快门的速度飞快起?来。她打破自己拍摄现场从不喊叫的规矩，用在大学选修课学习过的蹩脚中文叫嚷起?来：
“妮浩！美吕！这里！”
骤然听到乡音，潘佳琪下意识地?望向声源。见到是位挤在男人堆里的女记者，笑意更?深了。
她偏了偏头，给出今晚最真诚的笑容，带着些可爱的娇憨。
凯琳没有错过这一抹善意，快门快速摁下，保存此刻永恒的美丽。
闪亮登场
“不好意思, 红毯不允许停留超过十分钟”安保人员顶着场外摄影师们恶狠狠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路易斯耸耸肩摊手：“嘿buddy，不是我?们赖着不走, 你看看大家伙的热情。”
在他?发现大家只是想拍潘佳琪一个人后, 便很识相的站离三四?步外作护花使者。
“Hey！Beautiful！here！”
“Gorgeous！look at me！”
招呼声接踵而至不停歇, 每一个?镜头像巨大的眼睛，如饥似渴地流连在潘佳琪身上, 闪光灯连串亮得旁人直睁不开眼。
潘佳琪在新传接受过类似的训练, 所以她?淡定地继续挥手、摆POSE.
甚至有人为了获得她?的关注, 在现场用谷歌搜索到名字后依葫芦画瓢的喊着中文。
下一个?嘉宾尴尬地站在红毯入口处, 进退不得。因为所有人的注意都还在前方那位神秘东方演员身上。
现场负责人只得主动出马，走向潘佳琪：“女?士, 实在抱歉，下一个?宾客需要进场了, 但是”您在场上就只拍你啊！他?苦巴巴皱着脸措词。
潘佳琪理解对方的难处，礼貌回应道：“好的，麻烦您。”说罢便挽着路易斯离开。
人群阵阵叹息声，轰然散开。下一位嘉宾理了理衣服，自信地迈上台阶——却发现大部分摄像师正低头查看刚才的照片, 几乎没有人关注自己的登场，又暗自咬牙忿忿起来。
凯琳撤到后面，就着台阶从背包里掏出电脑，迫不及待地把拍摄好的照片传到自己的ins和推特?上。
这一趟来本来就是捡同事拒绝的工作。因为这样的大型晚会, 只会给名气大的媒体?准备小礼物和专门的休息室，对于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记者, 免费提供拍照机会已经?是最好的福利。
她?回忆起女?人那个?甜蜜的微笑，也忍不住跟着嘿嘿傻笑。
确认照片已经?发布到网络上, 而手机和笔电同时电量告急即将关机，凯琳干脆收工离开，幸运的话还能?赶上今天的汉堡打折日活动。
殊不知，这几张未经?过修饰的照片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
红毯上热烈的反应，像是管强心针彻底打消了潘佳琪的不自信。路易斯一脸骄傲地携着她?进入内场，不少人注意到这张美丽的东方面孔，有意无意地朝二?人所在方向张望。
场内已经?聚齐不少人，绿女?红男觥筹交错，各种国家的语言纷飞，或精致或奢贵的脸庞扬着热情的笑容，与潘佳琪想象中古典矜贵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路易斯看到女?伴的神情，大概明白她?的想法，解释道：“美国的慈善晚宴氛围更像是一场克制的大Party，毕竟要从有钱人口袋中掏出美金，总得让人笑着出钱嘛。”
“别看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其实也分圈子。”他?指了指离舞台比较远的人群：“他?们是上东区Old money，一般只跟同类玩。”
潘佳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每个?人身上自带着天然贵气，三三两两着聚堆说笑，骨子里的闲适感是无法伪装的。
“这样的晚会对于他?们来说，跟吃顿饭没区别。”路易斯之前在纽约没少和他?们打交道，如数家珍：“小小年纪就会跟着父母出入这样的场合，不仅是历练和见识，更多的目的是找到与身份相等的朋友。”
经?常有新闻报道，某某富豪要捐掉身家90%的财产或者市值几十亿的股份，一副乐善好施回馈社会的作派。
排除有些真正想回报人民的好心人外，绝大多数富豪是用慈善这块遮羞布来合理的避税与对财产进行?二?次分配。
“你看绿裙子的那位女?士，”路易斯用眼神点了点场内的某位嘉宾：“他?的父亲是硅谷科技公司的CEO，身家丰厚。早些年就自己成了一个?基金会，并把全部财产都捐进去?，今年刚把自己女?儿任命为基金会继承人。”
“这不是在做善事吗？”潘佳琪问道。
“按美国的法律规定，遗产继承税非常高?。财产达到一定程度，最高?得向政府交纳55%的税额，资产立即缩水一半。”
联邦政府为了调节国内贫富差距，就琢磨出这条令富豪们咬牙切齿的规定。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利用基金会的名头为后代留下财产的方法应运而生?。
并且，如果你主动向基金会捐款，最高?可以享受免税待遇；基金会的所有财产中，只需要其中的5%必须用作慈善之外，其他?的部分由基金会自行?管理。
富豪与政客们也需要做慈善的名义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所以各种类型各色目的的慈善晚会成为上流社会交际首选的绝佳场所。
潘佳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另一边呢。”她?看向离舞台比较近的那群人，穿得更为时髦新奇些。
路易斯答疑道：“跟old money对应的自然是new money了.明星、歌手，以及各行?业的年轻新贵们。他?们更需要的是人脉与资源，到这儿纯粹是makeing friend.”
她?点点头，怪不得两边的氛围完全不一样。猝不及防间，潘佳琪似乎在那群人里看到了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当然，也有两头不靠的人。比如——”
路易斯正要继续介绍，路过的一位贵妇惊喜地打着招呼：“路易斯，好久不见。”
“噢，美丽的奥利维亚！”路易斯夸张地上前拥抱了对方：“为了再见您一面，我?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你真是舌头泡在蜜罐里。”奥利维亚笑骂道。两个?人是老相识，但自从路易斯调离纽约后也许久没有联系。她?好奇地看向潘佳琪：“这位是？”
“瞧我?的疏忽，让我?为两位美丽的女?士互相介绍一下，”路易斯说道，边隐晦的朝潘佳琪使了个?眼色：“这位是来自中国的演员，佳琪潘，也是Lamay亚太区的形象大使。”
潘佳琪只得将惊诧的心情藏好，扬起微笑：“您好，潘佳琪，您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Pettie.”
奥利维亚上下打量她?一番，夸道：“你好Pettie，跟着路易斯叫我?奥利维亚就好。路易斯，这回你们公司的眼光很不错。”
“哎，怎么能?直接叫奥利维亚呢。”潘与她?的年纪相差十来岁，直呼名字是不大礼貌的，所以路易斯刻意提醒道：“Pettie，你面前这位是Ms.Ford，也是全美Single Mom基金会的主理人。”
潘佳琪闻言瞪大了双眼，有些惊讶地瞥向路易斯，嘴上也没忘记正式问好：“你好，福特?女?士。”
“说起来，Pettie与您有缘分呢。”
“哦？”奥利维亚挑了挑眉表示疑问。
“Pettie是一位单亲妈妈，独自抚养一个?男孩。”路易斯作出痛心的表情，感叹道：“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决定呢。”
潘佳琪明显感觉到奥利维亚瞬间对自己热情了许多：“Really？oh Pettie，我?必须多了解了解你。身为单亲妈妈在中国是什么感受？政/府有什么优惠政策？”
“呃”潘佳琪被一连串提问问住，支吾着回答不上来了。
好在这时有服务生?快步走到奥利维亚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对方说自己有事必须先去?处理、稍后再详谈后便离开了。
“呼—”潘佳琪长?出一口气，无奈地对路易斯说道：“您应该提前告诉我?有这一遭。”
路易斯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奥利维亚最讨厌在她?面前演戏的人，要是提前通知你，可不会像刚才那样顺利了。”
“顺利？”
“当然。她?姓福特?，”路易斯是故意在这里等奥利维亚出现的：“你知道还有谁姓福特?吗？”
见潘佳琪摇摇头，路易斯才得意洋洋的揭露：“美国影艺学院的主席，Paul Ford.”
美国影艺学院，同时是奥斯卡金像奖的主办单位。全球最具含金量、最权威的奖项、电影人心目中的圣殿。奖项的提名、获奖与否是从学院9000多名会员中投票选出，主席则负责管理学院日常事务和选票统筹，地位如何?可见一斑。
“奥利维亚是影二?代，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在片场溜达了。”所以她?和丈夫Paul都是好莱坞的知名人物，说话有分量。
路易斯特?地让潘佳琪在奥利维亚面前留个?好印象，可谓是煞费苦心。
思及此，潘佳琪感激地说道：“路易斯谢谢你。”
路易斯哈哈大笑，双下巴肉一抖一抖的：“我?也只能?帮你到这，接下来得靠你自己了。至少目前来看，她?对你还是挺有好感的。”
※※※
“shit”女?孩快速刷着社交平台，爆出一句粗口。她?昂起头向四?周张望，果然看见照片里的主人公此刻正在吧台边上与旁人交谈。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穿过人群，从一堆嬉笑的男女?里找到另一个?女?生?。
“OhMyGosh，Lena!你得来看看这个?。”
“What—”王莉娜正和男友喝得兴起，突然被打断有点不爽。这Lily是个?八卦婆，不知道又听?到什么Drama的传闻。
“这个?女?演员，是不是你的竞争对手？”
王莉娜皱着眉接过手机。推特?热门话题#Vogue Charity Party In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下，讨论度最高?的几条推文都是在疯狂夸赞红毯上一位造型出众的亚洲女?星。
评论里有中国人向国外网友详细介绍了女?星的名字和演艺经?历，而更多的国人骄傲的Po出潘佳琪之前国内红裙女?王的造型，又是一阵好评如潮。
著名服装设计师快转了这条推特?，评价道[平衡了国度、人种的一致审美，Mr.s Pan用野心点缀了美丽。]
也有网友全网搜索晚礼服的品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相似的设计，只有个?别人提出似乎在圣马丁服装学院毕设展览上看过草稿之类的回复，很快又淹没到大量评论里。
不光是推特?，连INS上也在火热讨论。凯琳只有三百多Follow的INS账户，暴涨了两万粉丝，点赞最高?的自然是她?抓拍到的那抹俏皮甜笑。
讨论的热度趋势逐渐走高?，慈善晚会官方也顺势转了相关的推特?，呼吁网友们关注今夜晚会的募捐。
王莉娜也认出了被讨论的主人公，正是她?的竞争对手。
Lily见对方脸色由红转白，好事地指向不远处：“她?人就在那儿。”
就在她?的正前方，100米开外，和奥利维亚说着话的潘佳琪。
就在Lily以为王莉娜会主动上前挑衅时，对方却把手机甩回她?怀里嗤笑道：“无聊。”便转身回到男友身边。
Lily：“”这和她?想看的热闹不一样啊。
“What\''s wrong baby?”男人见女?友一脸不爽的走回来，关切的问道。
“Nothing.”王莉娜没有多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其他?地方。
※※※
400公里外的华盛顿，也有人注意到了红毯骚动。
素霓生?快速浏览完所有热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思考了片刻，对戴如心交代道：“联系公关部梁经?理，把潘佳琪红毯造型引发讨论的事件推上国内热搜，引流国内热度到国际上来，继续推动讨论。”
戴如心一一记下。她?继续说道：“联系这位叫凯琳的INS账号，询问她?是否有意愿加入潘佳琪的摄像团队。”
“好。素总，我?可以请教原因吗？”
素霓生?放大那张最出圈的笑容照，是高?雅与霸气之间的第三种反差美。
“如心，有人说摄影技巧是需要反复练习、大量经?验累积的。但我?不那么认为，天赋和灵魂是无法模仿的。”
凯琳也才是第一次见到潘佳琪，却完美的捕捉到她?的神韵。
她?很期待两个?人继续合作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对了，告诉向蕾一声，韦斯莱兄弟也参加了晚宴。”素霓生?浏览场内照片时意外发现了对方的身影：“让她?多注意潘佳琪的行?踪，提起十二?万分小心。”
共同的身份
为了能容纳更多宾客, 博物馆特地把最大的中庭区域清空出?来，搭建了小型舞台作幕间演出?。除了不能挪动的大?型展品外，主办方特别有新意的将小展品错落有序的布置开, 从视觉和空间位置上营造出一个个隔断, 方便嘉宾们需要隐蔽的空间说话?。
宴会?厅正中间上方悬挂着造型精美古典的大钟表, 时?针逼近8点。人潮也?逐渐填满了厅内的空隙，舞台弦乐队的曲声?已压不住嘉宾们聊天的动静。
“女士, 需要饮品吗？”服务生托举着圆盘游走在人群中, 他注意到潘佳琪手中的高?脚杯空了许久。
“谢谢, 有热水吗？”潘佳琪正说得口干舌燥, 急需润喉。但中国人血缘里的热水DNA被唤醒，她下意识提出要求。
看到服务生有些发楞, 她自觉好笑?的补充道：“或者矿泉水，不需要加冰。”
服务生点头离开。路易斯双颊微微泛红, 他轻扯了扯领带苦笑?道：“潘，回到中国你可得请我吃顿火锅才?行。”
路易斯原本的计划是领着潘佳琪认识些杂志编辑、电影行业里的制作人，重点目标是给包括奥利维亚在内的Old Money们留个好印象，方便之后登门拜访。
但不知道为何，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主动向二人搭话?, 而且都是冲着潘佳琪来的。她今晚收的名片快把小坤包塞满了，也?有主动询问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名字，甚至还有直接递小纸条的，邀请她晚宴后去某某私人俱乐部“坐坐”。
因为礼服太贴身的缘故, 潘佳琪就没有带自己的手机；路易斯倒是带了，却也?没空查看信息。直到有人提醒两人潘佳琪的红毯造型登上推特热门第?一后才?得知突然大?受欢迎的来龙去脉。
潘佳琪也?觉着今晚她已经把未来一年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一定一定, 今晚辛苦了。若不是您在身边，我一个人不知该怎么好。”
幸好路易斯社交经验丰富, 手忙脚乱一小会?后便从容起来，顺带着也?认识了几位潜在客户。
只不过这葡萄酒灌多了他的眼神开始寻找卫生间的方向。
“潘，我需要去趟洗手间，你一个人OK吗？”
潘佳琪点点头。想着要不要也?趁着这空档出?去喘口?气时?，身侧突然冒出?句男声?，是标准的普通话?：“潘小姐，晚上好。”
她侧目，发现来人是副亚洲面孔，整张脸看起来是清冷淡漠的样子，眉眼冷峭。
“您好。”潘佳琪努力在记忆中找出?些头绪，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名字：“请问您是？”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礼：“我姓廉，金石环球中华区负责人。”
“噢—！”她想起来了，是在新传的周年发布会?上远远见过一面。只不过她记得，对方可是慈悦集团的公?关顾问，以新传与慈悦过往的关系，又怎么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廉星河似乎明白她的顾虑，状似无意的说道：“我与素总是坐同一架飞机来纽约，听她说起潘小姐要出?演电影的事。我也?是《重建纪元》小说的粉丝，非常期待您能获得理想角色。”
见对方释放的是善意，潘佳琪放松了几分警惕。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直到路易斯回到她身边，廉星河才?离开。
这段小插曲也?被宴会?厅另一侧的人片刻不拉收入眼底。
“那亚洲小子你认识？”
迈克韦斯莱见弟弟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正在和?潘佳琪说话?的男人。
卢克韦斯莱一口?吞下杯中的伏特加，辛辣过喉的冲鼻感加速了他今晚的不悦。
“恩，是金石环球的人，老诺克斯的爱将。”
闻言，迈克韦斯莱也?收起了轻视。兄弟二人在派拉蒙和?华纳工作的时?候没少?和?金石环球打?交道，尤其是在颁奖季上的博弈拉扯，每一回都是场血战，而且输多赢少?。
众所周知，金石环球公?司成立了近百年，王牌业务是公?关咨询服务，从维护企业形象、形象营销到VIP一对一顶尖服务，服务过的客户不仅有各国的皇室，也?有举足轻重的政要人物。
人脉与资源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累积，像雪球般越滚越大?，金石环球在行业内如同巨人般屹立不倒。这样的敌人，宁愿合作不愿为敌，韦斯莱兄弟早早识时?务，不会?轻易挑战金石环球力保的对象。
听到老诺克斯的名号，迈克韦斯莱心下一沉。诺克斯·艾弗莱，金石环球执行CEO，也?是他决策公?司参与金球奖、奥斯卡的公?关市场，挤压得许多小型公?司宣告破产。
兄弟俩也?不妄想操作什么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但捞个最佳剪辑、艺术指导什么的难度不大?。
“也?许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迈克韦斯莱分析道：“调查报告里没有提及新传与金石环球的关联。”
卢克韦斯莱摩挲着杯身思考。他没有哥哥想得乐观，生意场上的关系本就是变化莫测，上午还能互相瞄准炮口?，下午也?可以你侬我侬好得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他不得不把新传已与金石环球达成合作的可能纳入风险区。
联想到这一周来，新传开始动作不断，先?是让潘佳琪上了几个本地电台、时?代广场买大?屏滚动播放Lamay广告，再?到今晚红毯造型的大?动静，如果这些营销手段是金石环球的操作，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扭头问迈克韦斯莱：“H先?生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么？”
“放心，我亲自飞过去确认的。”
“嗯。”
见弟弟仍沉着个脸，迈克韦斯莱宽慰道：“新传现在再?怎么尝试也?不会?起作用，反倒是消耗更多公?关费用。别忘记我们的王牌，Chill out Bro.”
他对弟弟的多虑有些不以为然。新传虽然在中国是个大?公?司，但放在美国这块Free Land上就是无名之辈了——两边的游戏规则本质上的不同，就决定了新传连上牌桌的资格都不够。
明面上是合规的正经生意，私下游走在灰色边缘。他和?弟弟是操作选票起家的，对不能摆在桌上的交易如鱼得水。即便美国影艺学院坚定杜绝选票贿赂行为，一旦发现便会?取消奖项荣誉，但不妨碍吸血虫们的为了名利而花样百出?。
上电台积攒关注、铺广告吸引眼球等等这些操作不都是他们玩剩下的？新传再?怎么换花样也?撼动不了本地优势。
距离选角敲定仅剩两周的时?间，迈克韦斯莱不认为新传具有反败为胜的实力。
“Lena来了么？告诉她这两周老实点，不要闹出?什么事端。”卢克韦斯莱对哥哥做了个抽烟的手势：“我需要她保持清醒。”
迈克韦斯莱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王莉娜的踪迹。
“她和?篮球Boy一块儿来的，现在不知道去哪里Party了吧。”
卢克韦斯莱并?不赞同王莉娜现在的恋情，皱眉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让她分手，又不是明星球员。”
潜台词就是这段恋情对演员的事业没有丝毫帮助。迈克韦斯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
恢弘的管弦乐骤然奏响，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到舞台上，晚宴活动正式开始了。
美国著名的名嘴主持史翠珊一身红裙，在欢呼声?中从容登台：“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哦不，准确来说，是欢迎大?家的钱袋子的到来。”
台下笑?声?一片，无伤大?雅的调笑?使得宴会?厅氛围轻松欢乐起来。
史翠珊口?才?了得，借着几个笑?话?一一介绍了今晚的重要嘉宾们，又简单明了的说明募捐的流程——由每个基金会?组织的负责人简述救助项目的具体情况，有意向的捐助人可以现场填写支票或将转账凭证交给主办方，同时?也?欢迎资助物品与服务。
主持人会?当场念出?捐助人的名字与捐款数额，并?邀请几位代表上台发言、合照。
当然，只有捐得多的才?有可能入镜。
流程按计划进行着，路易斯也?跟着象征性的为全球变暖环境保护计划捐了一百美元。二人都清楚，他们并?不是这一环节的主要人物，那些排队等着打?开钱袋的富豪名流们才?是主角。
待到奥利维亚上台，下面人群的欢呼声?比之前的要大?了些。显然她极有经验，不像其他基金会?主理人干巴巴的念手卡，而是先?说了一个故事。
“哥伦比亚有一个女孩叫做索菲亚，父亲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因为持械伤人进了监狱。妈妈一个人做三份零工把索菲亚抚养长大?。女孩很争气，十八岁的时?候凭着优异的成绩拿到了NYU的录取通知书，也?申请到了助学贷款。一切很美好对吧？”
与此同时?，舞台屏幕上展示了张年轻女孩的照片。她穿着高?中毕业袍，大?笑?着看向镜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洋溢的幸福笑?容感染了在场的嘉宾。
“索菲亚跟我说过，她的梦想是学习医学护理知识，还完贷款了便回到HomeTown做一名社工，回报自己的社区，因为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有许多无私的邻居向她们伸出?了援手。”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变得急促犀利起来：
“这样一个阳光女孩，却在上大?学前被性//侵后怀孕了！她不得不放弃心仪的大?学和?人们异样的眼光，生下孩子独自抚养！索菲亚智能又陷入贫穷的循环，彻底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
路易斯向潘佳琪解释道：“哥伦比亚位于密苏里州，那里不允许女性私自堕胎。”
画面随之一转，同样的女孩出?现在屏幕上。她坐在一幢破烂的房子前，怀中的婴儿皱巴着小脸嚎啕大?哭，女孩宛如沧桑老妇，空洞地直视镜头，眼里再?也?没有了光彩，与之前清纯动人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唏嘘不已。
奥利维亚特地停顿片刻，才?又缓缓说道：
“Single Mom基金会?，致力于改善单亲妈妈的贫穷生活的同时?，也?注意心理辅导，引导女性培养自强独立的意识和?能力。这次募捐所得善款，不仅用于全美境内符合条件的单亲妈妈，我们会?在柬埔寨、缅甸与非洲地区同步开展救助计划，立志于全世界女性得到应有的尊严和?人权。”
一番话?掷地有声?，极富有煽动性。嘉宾里随即爆发出?阵阵喝彩、口?哨声?。
路易斯也?跟着鼓掌，暗想这奥利维亚毕竟是耶鲁大?学政治专业的高?材生，感染力一如当年。
他转头看潘佳琪，对方望着索菲亚黯然的脸庞出?神。
“潘，你有想法吗？”路易斯低声?问道。
潘佳琪沉默了一小会?，便点点头。
※※※
奥利维亚很满意这一次演讲取得的效果，从服务生递过来的捐赠数额就能作证明。
她从上往下数着。嗯，第?一是莱斯特家族，捐赠一百万美元。Not Bad Not Bad but小气了些，奥利维亚可知道莱斯特家族刚在欧洲买了座古城堡；第?二位是切丝女士，慷慨捐了50万美元，倒也?符合她的身家。
奥利维亚一个个查看，列表上几乎都是她认识的熟人。直到JiaQi Pan的陌生名字时?，她眉毛一挑。
这不是路易斯的朋友、来自中国的女演员么？她隐约记得路易斯说她也?是位单亲妈妈10万美元，不算是大?数额，但已经出?乎了奥利维亚的意料。
“福特太太，请您上台致谢嘉宾。”史翠珊在台上招呼着她。
※※※
路易斯看到潘佳琪在支票上填的数字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打?探别人的隐私不是绅士行为，但潘的举动不像是他所认识的内娱明星作派。
“潘，你是认真的吗？”十万美金，按照汇率相当于近八十万人民币：“新传会?为你出?这笔钱么？”
潘佳琪摇摇头：“当然不会?，是我自己的钱。”
“你可得认真想想。这是在美国，如果被你的中国观众们知道，你给国外捐钱而不是在国内作慈善，会?遭到巨大?的非议！”
路易斯觉得她简直疯了，给自己找被网络攻击的理由。
潘佳琪把支票放进服务生的募捐盒子里，没有片刻的犹豫。
她当然有想过消息传回国内，会?有多少?人指着自己骂虚荣、在美国装大?款，明明国内有的是比索菲亚更悲惨的单亲家庭。
即便能想到会?发生糟糕的事情，但自己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后悔。
正在潘佳琪组织语言想对路易斯说出?自己的看法时?，聚光灯忽然洒到她所在的地方。
众人齐刷刷朝这边看来，想看看奥利维亚点名的尊贵的嘉宾到底是谁。
“Come on Stage，Miss Pan！”奥利维亚热情的呼喊着。路易斯暗自推了推她的背，示意她赶紧过去。
潘佳琪心下茫然，只得硬着头皮伴随旁人或热烈或探究的眼神，提前裙子小心的走向舞台。聚光灯跟着她的每一步，潘佳琪在柔和?的白光衬托下竟凸显出?几分不容亵渎的圣洁意味。
白裙飘动变化，人们惊讶的发现裙摆底部有金色线条浮动，闪烁细碎光芒，像是将世上所有名贵黄金嵌入其中。
这是陆小棠的独家设计，使用特殊的布料和?中国苏绣走线法，只有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才?会?显示出?慧心巧思。
众人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让潘佳琪畅通无阻的来到台上。
奥利维亚先?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Pan是来自中国的演员，今晚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底下有认出?她是推特上Hit红人，举起手机开始录像。韦斯莱两兄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觉得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可控制。
廉星河只惊讶了一瞬，便又恢复日常。
“不过一面之缘，Pan却愿意相信基金会?的计划，慷慨解囊捐献了十万美元！Pan，你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和?想法？”
我的故事？潘佳琪明白了，原来对方邀请自己上台的原因，就是让她说那件事。
望着台下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她有些胆怯的退后小半步。之前被当众曝光隐私的不堪回忆仍历历在目，审判的眼神、恶毒的话?语和?无形的歧视，时?至今日仍像定时?炸弹般时?不时?从心底窜出?来引爆。
在陌生的国度，此刻无所依靠的自己，潘佳琪的心快从喉头蹦跳而出?。她下意识的张望着，希望现在能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无论是张咪还是向蕾，有人能挺身而出?替自己出?主意解围。
可她一侧目，索菲亚凄苦的眼神直射入潘佳琪的心里。对方目光里的无助和?绝望，她再?熟悉不过。
因为曾经的自己，便是另一个索菲亚，被命运扼住要害而无处求助的索菲亚。
她曾经向诸天神佛求助，可回应她的，只有自己。
潘佳琪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答应过许多人也?答应过自己，不要再?为懦弱买单。
“大?家伙，我叫潘佳琪。”她接过话?筒，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再?发抖：“我来自中国，职业是演员。除此之外，我更是一位普通的女性，一位单亲妈妈。”
台下先?是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起掌来，掌声?渐大?。
亚洲人一向不显老，有些人以为潘佳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想到也?是孩子的母亲。
得到了鼓励，潘佳琪害羞地笑?了笑?，接着说道：“首先?我要感谢福特太太，能给我一个机会?面对大?家说出?自己的故事。”
“我注意到，人们对待女性的包容度总是低于男性的。迟迟未婚的女性、离异的女性、独自抚养孩子的女性，经常被当做社会?话?题来讨论、争议。这是不公?平的，无论是社会?机制的不完善还是男性的责任缺失，却没有人想过多谈论。”
“我曾经处在一段失败的感情里，想解脱离开却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要说我从没想过停止妊娠，那肯定是在说谎。我承认，自己有无数个瞬间想过，这个孩子会?给我的事业、生活和?家庭带来翻天覆地的坏影响。更何况，我与孩子的父亲已不再?是爱人，无法给孩子一个健全的父母关系，他长大?后会?不会?怨恨我的自私？”
潘佳琪的英文发音不完美，但真诚朴实的话?语深深吸引住全部人的目光。
“可我受到的教育告诉我，要做一个为自己、为他人负责的人。所以我生下了孩子，想完成对他的责任。直到第?一次抱着他、亲吻他红通通的额头，那一刻我完全忘记了曾经的顾虑和?埋怨，只庆幸我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每一天都在感谢着，感谢他选择我成为他的母亲。”
台下有做了母亲的嘉宾们眼眶盈满了泪，丈夫搂住妻子默默安慰着。
“我的职业至少?可以支持我独立抚养孩子，但不是每一个单亲妈妈都能像我这样如此幸运。也?许此时?此刻，世界某个国度某个地方某个角落，就有一位单亲妈妈因为无法给孩子吃穿而默默哭泣，无地求助无人帮忙。”
“所以当福特女士说到，她的基金会?不仅会?帮助本地单亲妈妈，也?会?对亚洲其他地区送去物资、事物和?金钱补助，我想我一定要参与进来，哪怕我能捐出?的只是杯水车薪。因为”
潘佳琪长出?一口?气，眼神清澈明亮，言语铿锵有力：“无论是什么颜色的皮肤、来自不同的国家、说着不一样的语言，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和?身份，是女性，也?是母亲！”
话?至最后，她几乎是呐喊出?声?。话?筒的回音一圈一圈回荡在宴会?厅内，冲出?门外，冲到更广阔的远方。
※※※
韦斯莱兄弟耷拉下来的嘴角和?晦暗的神情，参杂在欢呼尖叫的人群里显得尤为突兀。
廉星河站在离舞台最远处，嘴边挂着丝淡淡的笑?意。
他印象中的潘佳琪，像是被新传养在象牙塔的小白花，缺乏攻击力；即便在金梅花奖颁奖时?硬气了一回，他判断应该是团队合力的成绩。
这一趟纽约危机，他听师姐说竞争对手是韦斯莱兄弟之后，本想提醒素霓生赢面不大?，但廉星河终究还是没有泼冷水。
他知道师姐的性子，就算前面是南墙，她也?会?一往无前的撞。
拗不过师姐的性子，只能任她去了。在听说潘佳琪会?出?席大?都会?的慈善夜，他便问相关人士拿了一张邀请函。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则帮。所以路易斯暂时?离开的时?候，他便出?现了。
尤其是观察到韦斯莱兄弟一直在关注潘佳琪后。
而刚刚在台上大?胆无畏表达自己的潘佳琪，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想象，看来她的确有潜力挑的动新传一姐的担子。
潘佳琪的自信突然让廉星河想起了那个人。难道围在她身边的人身上都多少?会?带着她的影子么？
他低笑?了一声?，转头往出?口?走去。今夜看来不会?再?有什么乐趣了。
卢克韦斯莱从刚才?就一直瞩目着廉星河。见他看着台上露出?笑?容，当下更确定金石环球已经参与进选角之战。
他拍了拍哥哥的肩，示意对方和?自己一同离开人群。他们得打?起精神好好应战。
※※※
潘佳琪刚下台，路易斯就迫不及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You\''r so amazing！Go girl！”说着还转起了圈。
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场梦，她脑子还嗡嗡作响，又被路易斯这么一转整个人就更晕了。
“路易斯！”奥利维亚笑?着拦下来：“这可不是绅士行为，快停下。”
待潘佳琪一站稳，奥利维亚也?重重的抱了上来：“可爱的Pan，你下周必须要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我要把你介绍给其他人。”
路易斯闻言也?有些诧异。奥利维亚友人圈里可都是好莱坞说得出?名字排得上号的人物们，潘佳琪这回可是误打?误撞中大?奖了。
不用路易斯提醒，潘佳琪也?明白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好，谢谢您的邀请，我一定到场。”
奥利维亚笑?得更开心了。她特地强调了生日派对的地址和?时?间后便匆匆离开。作为基金会?的主理人，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后续事宜等待她处理。
等奥利维亚走远，路易斯再?次感叹道：“潘，要不是知道你不擅长骗人，我真的会?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你们的计划！”
毕竟奥利维亚可不会?任由新传操控，所以被Call上台完全是临时?的举动。
潘佳琪也?感慨不已。激动之余也?不禁有些后怕——贸然公?开自己的隐私会?不会?给公?司和?咪咪她们带来麻烦？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妥当，决定与向蕾、陆小棠碰个头。
“抱歉路易斯，我离开一会?。”
看着潘佳琪匆忙的背影，路易斯有些摸不着脑袋。但他很快被熟人围住：
“嘿，路易斯。这位美人是什么来历？”
※※※
呼——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仍残留些激动的潮红，走廊流动的风也?吹去了些躁动的情绪。
潘佳琪蹦蹦乱跳的心逐渐归于平静。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这个人，是自己又不像是自己，但她更喜欢现在的感觉。
“Yo，伟大?的母亲。”
她猛一回头，向蕾靠在门框上，向她挑眉着笑?。
潘佳琪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张开怀抱说道：“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当然。”
闻到熟悉的海盐淡香，所有的不安都趋于安定。向蕾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琪姐，辛苦了。”
她和?陆小棠在休息室密切关注着社交平台的动态。已经有人将台上那段真情演讲完整的放上推特，关联到慈善晚会?热门词条。
向蕾也?是当初曝光隐私事件的亲历者，自然知道这对潘佳琪来说意义相当重大?，所以她更心疼对方鼓起勇气选择坦诚的时?候，只有自己孤零零的站在台上。
“不辛苦你们都在为我忙活，我却帮不上什么忙。”潘佳琪只有在熟人面前又是温温柔柔的性子：“幸好今天没有让你们的功夫白费。”
蓦地，安静的卫生间响起马桶冲刷声?，紧接着是一声?刻意的轻咳。
向蕾和?潘佳琪齐齐朝着动静所在的隔间看去。
有人走了出?来，大?咧咧的洗完手，晃到二人面前，用英文说道：“我不会?说中文，但我听得懂。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当着我的面说一些其他人不方便知道的话?，以及我是先?来的。”
向蕾认出?了对方，惊讶道：“王小姐。”
“Please，Just call me Lena.”王莉娜拉了拉墨镜露出?眼睛，语气慵懒自在。
潘佳琪从一入场就看到了她，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原来对方整晚都在。
“我听到你的演讲了。”她转而对潘佳琪说道：“出?乎意料的不错。说实话?，我倒没有多喜欢这个角色，只是不喜欢输而已。”
“See you guys soon.”
说罢，她也?没有要继续对话?的打?算，径直离开。
向蕾和?潘佳琪面面相觑，随即一齐笑?了出?来。
“王小姐，是个有趣的人啊。”
守株待兔
“Room service.”
“thanks.”佟雅应声开门,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午餐，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
她?不用打开圆盖就能知道盘子里的餐点是什么——因为熟悉的奶香味混合着迷迭香已提前宣告了答案，跟过去几天中的每餐都一样。
佟雅此刻无比想念麻辣香锅、小龙虾甚至是红烧牛肉泡面不行, 口水要出来了。
她?拿开盖子。果然, 又是牛排。
“素总”她?走近客房, 从虚掩着的门瞥见素霓生?挂着蓝牙跟谁打着电话的同时也专注地看文件。
佟雅只得放弃呼叫上司用餐的打算，转而向另一边房间走去?。
“咪姐, 午饭送上来了。”
“恩恩, ”张咪指了指拿着的手机：“你先吃, 我在跟纽约办公?室说事。”
佟雅只得自?己坐回沙发上看着牛排发呆。第一次出国的新奇已然褪去?, 毕竟来了七天但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里待着的体验跟坐牢似乎没什么区别。
关键是她?还帮不上什么忙，这一点更让佟雅觉得沮丧。
在纽约汇合后, 素霓生?兵分两路，把她?、张咪和戴如心一齐带走飞到华盛顿。
原本?想着以素总的行事风格, 会风风火火杀向Hit Film总部问个清楚明白，可一行人居然再次吃到了闭门羹——只不过?这一回的借口委婉了些：“CEO汉弗莱先生?的行程保密，我们也无法联系上他。”
新传的艺人总监都不见，难道要施建中亲自?来，这埃文汉弗莱才会现身？
对于佟雅问出口的疑惑, 素霓生?没有回答。
“素总也是耐得住性子，居然没有发飙。换作?是我，估计当?场就挂脸了。”张咪对着电话另一头说道。她?想起那天素霓生?站在Hit Film接待大?厅被拒之门外的时候，还能保持微笑的样子就由衷的佩服, 只不过?那个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友善就是了
“所?以她?是总监，咪姐你只是个中级经纪。”向蕾故意逗她?, 眼神没有移开正?在试衣服的潘佳琪：“暂时、暂时。然后呢？素总就打算放弃了？”
“那倒没有。埃文汉弗莱在麦地那有幢别墅，我们干脆就上门逮人去?了。”张咪话里一股子的匪气, 大?大?咧咧的补充：“但他确实不在那儿?，住家的帮佣说汉弗莱一个月前去?了伦敦还没回来。”
一个月前就已经想好要避开了么？向蕾思绪微微一沉。
“素总有什么打算？”
“嗨，她?没说。”张咪自?己也不敢问，一切听领导安排：“素总这几天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出门见朋友，没有带上我们。”
虽然素霓生?给了她?和佟雅一张信用卡，说是让她?们晚上也在DC市中心附近转转吃点美?食，但是她?心里装着事没什么胃口，佟雅是新人的缘故也中规中矩的，两个人就这么窝在酒店好几天。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
“戴如心不知道被素总派到哪儿?去?，已经两三天没见过?她?了。”张咪说道。
戴是三人中英语水平最?好的，就在潘佳琪出席慈善晚宴的第二天，戴就不见了踪影，素霓生?只简单的交代了句“她?另有任务”之后没有再多?做解释。
想到这，张咪赶忙问道：“之前看你们在忙就不好多?问，现在纽约那边情况怎么样？”
眼前的潘佳琪已换好一套雾紫色流苏礼服，双肩对称绣着凤凰于飞的刺绣；陆小棠正?替她?将如墨般亮黑的长发绾起，配合整套服装的造型。
旁边有一金发女子举起相机抓拍着每个瞬间。
“还可以，未来两个礼拜的行程约满了。”
岂止是还可以，纽约办公?室的电话从早到晚就没有停止过?响铃。田飞在内的几个工作?人员不仅要做好接待沟通工作?，还要从几十个邀约里筛选出高质量的活动，每天都得加班到深夜。
借着推特和ins等社交媒体的风，新传公?关部在国内也同步往热度上添柴加火，成功的在当?天晚上登顶热搜第一名。
官方媒体还夸赞“潘佳琪着装中国风服饰，弘扬了民族文化”、“慈善不分国籍，共担人类共同体责任命运”等等正?能量报道，两力齐发，关注度持续居高不下。
除了奥利维亚的私人邀请和Lamay方品牌活动必须要参加，对于电台、脱口秀和社交晚宴，向蕾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择优应允。
过?度曝光容易激起反效果，中国人“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古理，也是对人性的总结，放在国外也是相同的道理。
对外宣传的时候，强调潘佳琪试镜《重建纪元》的来美?目的，在TikTok、油管等全社媒平台将潘佳琪的名字绑定到电影、女武神等关键字推送，无形中强化大?众对二者的关联性，在人们的潜意识中留下印象，这就是所?谓的隐形中毒式宣传。
紧跟着时下流行开通专属TikTok账号，向蕾请国内公?关部分析欧美?短视频市场的视频喜好取向，排除那些炫富、恶搞和敏感?题材的类型，她?选择了#Pan OOTD今日穿搭分享的方向，进一步拉近与中青世代的距离。
前两期介绍了红毯战袍，也正?式公?开作?为?服装设计师陆小棠的Best China（佳瓷）系列，效果相当?不错，小棠的毕业作?品也被圣马丁服装设计学院官方账号认领，褒奖道“Excellent design， outstanding graduates（十分优秀出色的设计，是一名杰出的毕业生?）”
而今天是潘佳琪参加Lamay曼哈顿店的开幕式，所?以拍摄主题是A day for Lamay\''s brand ambassador.（Lamay形象大?使的一日）
“对了，电影筹备办公?室通知我，试镜又往后推迟一个礼拜。”向蕾提醒道。
显然Hit Film也在注视着新传与潘佳琪的一举一动，接连的出招已慢慢移动着利益者们的天平，至少现在已不再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只不过?仅仅延迟一个礼拜的时间，说明她?们做得还不足够彻底让Hit Film选择站在新传这一边。
张咪闻言心里头有些堵塞发闷。如果能自?由选择，她?更想待在潘佳琪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倒不是说她?嫉妒向蕾，而是在华盛顿这儿?空有力而使不出来，挫败与无力感?一点点蚕食着战斗力。
她?只得勉强笑着说道：“好，我待会就跟素总说。”听到向蕾那头的交谈声，张咪自?觉地补充：“你先忙，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向蕾匆匆嗯了声便挂断电话，因为?那位金发女人递过?摄像机让她?确认拍摄效果。
“向小姐，再次感?谢你们的邀请。”凯琳感?激地说道：“过?去?的几天简直像一场梦！真是美?妙的缘分。”
她?一觉醒来开机，后台弹出来的陌生?信息直接让手机卡了好一会，等到凯琳搞清楚昨晚的推特引起多?大?的讨论度时，她?就接到了自?称新传公?司经纪人的电话，邀请自?己参与潘佳琪的新拍摄。
“更要感?谢你为?我拍摄的照片，凯琳小姐是非常有才华的摄影师，世界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潘佳琪噙着笑走到二人身边，向凯琳递上一份礼物：“这是Lamay全系列的护肤产品，小小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凯琳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她?这趟不是白做工，新传已经支付了不菲的报酬；而且在刚才的拍摄过?程中，潘佳琪是她?遇到过?最?温柔、最?不挑剔的甲方，大?家彼此都很愉悦。
向蕾也附和道：“能遇见有默契的摄影师很不容易，凯琳小姐的照片有一种?”她?想表达生?动又不乏灵气的感?觉，但担心对方听不懂便换了一个词语：“We feel like it\''s not just a photo，but Soul.”
凯琳一时呆住了随即鼻子有些发酸。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为?了陌生?人的肯定而当?场想掉眼泪。
好在对方二人在专注看照片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吸了吸鼻子转而以专业的态度介绍道：“这张在窗边拍摄的，我是想以古典的大?窗框线条，在视觉上拉长身体的曲线起伏”
※※※
“咪姐，”见张咪一下一下拿着餐刀戳着午餐、双眼无神的模样，佟雅忍不出说道：“牛排是无辜的，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呗？”
张咪噢的一声，才发现餐盘里的肉已经被自?己蹂躏得惨不忍睹，有点不好意思的抿抿唇。
“小佟雅，你整天待在酒店里不闷吗？素总也没说让你原地待命，趁着这机会出去?走走呗。”
张咪有些疑惑不解，佟雅这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怎么耐得住性子陪在酒店里寸步不离。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因工作?去?意大?利的时候可痛快的玩了好几天。
佟雅看了看客房的方向，摇摇头：“在我看来大?城市的高楼都长一个样，吃的都是些西餐，还不如老干妈拌饭。”
更何况，她?也实在放心不下一个不肯好好吃饭的人。
“都凉成这样了，”张咪费力地在牛排上划来划去?，干脆甩开餐具宣告放弃：“素总还怎么吃？干脆我和你下楼去?买份披萨得了。”
“不用了。”一句女声打断了二人。素霓生?换了套全黑的Prada西装，对着她?们边系着袖扣边说道：“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看着泛光的白金袖扣与纤细手指如舞蹈般互相纠缠，佟雅竟有些恍惚。
这么突然？张咪愣住，心想不愧是素总，行动就突出一个神秘莫测。
“是时候收网了。”
晴天霹雳
快到晚上?九点钟, 圣心福利院不像往常般逐渐趋于宁静，反而一反常态隐隐飞出些欢快音乐和朗朗笑声。
一向布置得整整齐齐的小食堂，今晚却?将所有桌子围成个大圆圈形状。圆圈中间放着一长桌, 桌上?摆放着许多零食与水果, 正中位置一个五层大蛋糕尤为显眼, 顶上?的大寿桃栩栩如生，每一层都有可爱的娃娃装饰, 数下来正正好78个。
剪着齐刘海脸颊圆嘟嘟的小女孩离桌子最?近, 眼巴巴地望着大蛋糕挪不开?视线。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小手想沾一沾奶油舔舔, 即将碰到蛋糕的那一刻却?被另一个女孩拦住：
“佩琪！不可以先吃啦, 要等大姐姐回来。”
“可是大姐姐什么?时候来啊”佩琪缩回手，憋着嘴嘟囔。
“马上?、马上?！”
薛钰离小女孩们最?近, 把她?们的对话都听?进耳里。她?想了?想，走到坐着轮椅的老者面前?蹲下, 轻柔地整理对方盖在?腿上?的软毛毯。
“妈，不然我们先开?始吧？小妹妹们都等不及了?，也快到睡觉的时间”
“是啊薛姨，这?么?等下去也没个准信啊。她?现在?工作忙，年轻人嘛忙些好, 得以事业优先嘛。”老者身后的中年妇女也劝慰道。
薛雪云喏喏地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到孩子们一张张期待又克制的小脸，她?轻轻叹了?口气，便说道：“那就开?始吧。”
话刚落地, 食堂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道清亮女声兴奋的高喊道：“妈妈, 我回来了?！”
薛雪云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道道泪花。
人, 总算齐了?。
“真真大姐姐！你可算来了?！”佩琪第一个往薛真身上?扑，扒着小腿就要往上?爬；胆子大的也跟着围上?来，一口一个真真姐甜甜的叫——她?们最?喜欢真真姐了?，因为每次大姐姐回来都带好多好多礼物。
薛真一手一个抱起，用额头亲昵地蹭佩琪的额头，夸张地说道：“佩琪！你又比上?回重了?，有在?好好吃饭哦！”
“嘻嘻，我今晚吃了?两碗米饭呢！”
“嗯嗯，表现不错，真真姐下回给你带炸鸡，但?不要告诉你钰姐听?”
“咳咳。”薛钰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薛真背后，重重地咳了?一声。薛回头像见?了?鬼似的就要往薛雪云的方向溜，却?被薛钰眼疾手快地扯起耳朵——
“啊！姐！疼疼疼！”薛真毫无形象地扭动着身体大喊。薛钰见?她?耳根都红了?才放开?，笑骂道：“你现在?是真大牌啊，妈都等你两小时了?！不见?你回来都不肯开?席。行了?，快过去。”
知道姐姐没有真用力，薛真也只是配合耍宝逗乐。她?一步三蹦的跳到薛雪云跟前?，猛地就跪了?下去。
薛雪云红着眼眶手忙脚乱地正要拦，薛钰在?旁边扶住她?：“做女儿的孝顺您呢，应该受着。”
本地有说法，老人过整寿小辈该正经的磕头祝寿，这?样?老人家会福寿延绵、长命百岁。
薛真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就着跪姿握住薛雪云的手：“祝妈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健康每天开?心，吃嘛嘛香喝啥啥乐”
薛雪云哎哎的应着，一下一下轻摸着薛真的发。她?让薛钰过来，紧紧将两个女儿的手握在?一起，反复摩挲着。
薛钰是她?收养的女婴中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从小性格就稳重，比她?年纪大的也服气薛钰的管教，都爱找她?说说心里话。
毕业后，薛钰如愿去做了?个教书匠，工作之余也经常回院里帮忙打理日常事务。近些年来，薛雪云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便打算陆续将福利院的管理交到薛钰的手上?。
而薛真薛雪云仔细端详着她?，心疼地说道：“真真又瘦了?。”
薛真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前?短时间拍打戏的时候在?脸上?划了?个口子，好不容易结疤但?还?没脱痂，她?怕惹妈妈担心，刚才在?车上?涂了?层厚厚的粉底才进来。
“哎哪有。我们来切蛋糕吧！”实在?是无法忽略身后那一道道看向蛋糕的灼热目光。薛真接过轮椅的把手，与中年妇女打了?个招呼：“王姨好。”
王丽云是她?特意从人才市场精挑细选的保姆阿姨，专门在?福利院照顾薛雪云的生活起居。
热闹地唱完生日歌，女孩们围着薛雪云叽叽喳喳地说着吉祥话祝寿。瞧着薛妈妈被人小鬼大的孩子们逗得合不拢嘴，薛真也跟着开?心的笑。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薛钰与她?并排站着。
“我答应过妈妈一定会回来，你懂我的，我从不食言。”薛真歪头朝姐姐撒娇：“钰姐辛苦你了?，跑前?跑后张罗肯定很累。”
薛钰捏捏她?的脸：“你李想姐她?们也帮了?不少?。昨天大的那群已经回来吃过饭，今晚就只是小丫头们跟你。”
大的那群是和薛钰、薛真一样?，已经从圣心福利院搬出去独立的女孩们。
从第一批收养的5个女婴到现在?，圣心福利院一共养育了?78个女孩。
“哎，可惜时间没凑上?，我也挺想李想姐的。”薛真惋惜地答道。人在?剧组身不由己，今天能回来已经是调了?档期的缘故，才急匆匆从横店赶到。
“行啦，有这?份心就好。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送给她?们每人一箱东北老红参吗？昨天吃饭的时候都夸了?你，说是喝了?之后效果确实不错。”
薛钰数着家长里短，薛真听?得静静有味：“李想聘上?第三医院的护士长了?，说是离家近些方便照顾妈；冬青参加的那红星救援队，过几天就出发尼泊尔做自然灾害救援；晓丽的孩子刚满周岁，昨晚报过来让妈起了?个名儿，今天应该去上?户口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薛真见?姐姐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便追问道：“怎了?姐？发生什么?事？”
“哎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薛钰有些犹豫。
薛真极少?见?到钰姐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她?敏感察觉到这?件事应该和她?或者与薛妈妈有关，心里急切嘴上?忙问道：“姐，有什么?就要跟我说，不要自己强撑着。”
薛钰的担忧还?真的来自于薛真。
把薛妈妈从医院接回来之后，薛钰便搬回福利院住在?妈妈的隔壁，方便她?随时照顾。最?近她?发现妈妈人前?虽然乐呵呵的，但?没人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一副心神不安的模样?；晚上?屋里的灯几乎要亮到凌晨两三点。
她?当面问过薛妈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心里头存着什么?事，对方总推说没有，就是年纪大了?觉少?。
直到前?几天她?凌晨起夜的时候又发现薛妈妈房里开?着灯。薛钰想提醒薛妈妈早点睡，却?从未完全合上?的门缝处看到薛雪云坐在?书桌前?，拿着薛真的照片抹眼泪。
既然妈妈不想告诉自己原委，薛钰也不方便直接问。但?她?觉得薛真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薛钰的一番话也把薛真给整迷糊了?。她?想破脑袋也没琢磨出最?近有什么?大事能让薛雪云为她?伤心的。
“钰姐姐、真真姐！”佩琪跑过来牵住二人的手，嘴唇沾了?一圈奶油：“薛奶奶让你们过去拍大合照！”
“好嘞。”薛钰蹲下给调皮蛋擦嘴，边低声道：“你好好想想是什么?事，方便的时候再说。”
薛真点点头，重新扬起笑容走向薛雪云。
※※※
熄灯之后惯常检查过小朋友们的睡觉情况，薛钰推着薛雪云慢悠悠地回到房间。
薛真等在?屋里，端着盆热水。
薛雪云无奈地笑笑，这?是母女俩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小时候的薛真是个调皮的窜天猴，拔院里头养的公鸡毛啦、爬五米高的树摘性子啦还?有扯课本做纸飞机什么?的，是个不省心的小孩。
薛雪云也不打她?骂她?，就静静地与她?大眼瞪小眼，温柔的眼眸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倒把薛真弄得比骂她?还?难受。
一闯了?祸，她?晚上?就乖乖弄盆热水到薛雪云的房间来，给妈妈洗脚。
薛雪云见?到那么?大点孩子，端着水踉踉跄跄爬上?二楼，额头是细密的汗，衣服领口还?被浇湿了?，心里头再硬的铁都得化成一滩水，什么?气儿都发不出来。
她?望着薛真的头顶，竟发现了?根隐蔽的白发。
薛雪云还?记得第一次抱过薛真，襁褓是小婴儿的两倍大，薛真小小的身子陷在?里头。她?也不爱哭，就是皱着眉吮着自己的大拇指，要不停地亲亲脸颊才会委委屈屈地发出如小猫般的叫声。
她?一度担心养不活这?小猫崽似的女孩。庆幸的是，薛真的生命力很顽强，像是自由奔跑在?草原上?的野豹，一天比一天更茁壮。
薛真轻柔的按摩着妈妈的脚，头顶上?却?传来低低的呜咽。
她?心里一惊，急忙抬头，只看到薛雪云泛红的眼和匆匆放下的手。
“妈”薛真喉头梗住，胸间发闷。她?很讨厌母女之间有事情隐瞒对方的感觉。但?直觉告诉薛真，她?应该会很不喜欢接下来的谈话。
“你把水放好，我要跟你说件事。”薛真本想为她?擦干脚，薛雪云先让她?搬来椅子坐到对面。
她?只得照办。良久的沉默后，薛雪云重重吐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来院里以前?的事吗？”
薛真摇摇头。她?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被生身父母抛弃了?才会住在?圣心福利院里。
以前?天真，也想过要找到亲生爸妈问问当初为什么?不要她?，便固执地追问薛雪云当初在?哪里捡到自己。
当时薛雪云告诉她?，有人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把襁褓中的婴儿放在?福利院门口就跑开?了?。襁褓里写着薛真的出生年月、小名叫囡囡、一块麒麟玉牌和几百块钱。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想找到这?位女子可谓是海里捞针；而且薛真也不是被拐的，公//安系统里自然也不会有指纹、血检来匹配。
薛真也彻底看开?了?。既然生身父母是自愿丢弃她?，自己也不需要执着于寻根。她?有很多亲人，姐姐、妹妹、妈妈，已经足够幸运。
薛雪云颤巍巍的从枕头底拿出一封信，递给薛真。
薛真疑惑接过，封面上?只写着“薛院长收”。她?打开?，快速从头读了?一遍，脸色从煞白直到铁青，拿着信的手在?颤抖。
“她?想都别想！”薛真发出一声暴喝，随即将信撕扯成碎片，撒向空中。
一片碎页晃悠悠掉落到盆里浮在?水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边角面上?“她?是我的女儿”几个字晕染开?来，很快糊得再看不清。
“真真，信里说的都是真的，你亲生母亲一直都知道你是她?的女儿。”薛雪云哑着嗓子，强忍着心痛说道。
薛真并不是薛雪云在?福利院门口抱回的。
她?本来自沪上?清贵世家，即便长大后不愿按照家族的意愿嫁给安排好的对象，后更是逐渐淡出交际圈，也不妨碍她?自小累积结识的众多同?等阶级人脉与朋友。
彼时圣心福利院刚成立，哪里都需要开?支，她?多年的积蓄也快用光了?。薛雪云不想问家里拿钱，便硬着头皮请求好友带自己都参加些所谓有钱有势人们聚集的“高级晚宴”，以期能拉些慈善捐助。
那一天，她?受邀请到京郊参加晚宴，朋友介绍主家也是建国前?上?海鼎鼎有名的银行家后代，资产还?算殷实。
薛雪云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呆了?会见?没什么?人对捐助孤儿院感兴趣便找了?个理由到花园吹去些浊气。
远远的，她?瞧见?大门附近似乎有人在?吵闹。好奇心驱使，她?便走近了?些，发现是几个大男人拉扯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正要把人往外拖。
女人披着发赤着脚，嘴里大喊大叫着“让孟辕出来认自己的女儿”、“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不能不要你的种啊”之类的话。
薛雪云想起三十分?钟前?那个文?质彬彬介绍自己的孟少?，不由地摇了?摇头。这?样?的豪门阴私她?听?过不少?，换做往常时候她?会掉头就走不想惹麻烦，可女人怀里的婴儿却?让薛雪云很是在?意。
女人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朝薛雪云跑过来，嚷道：“你给我做个证，这?帮佣人欺上?瞒下，居然敢把自己主人的骨肉往外扔，没有王法了?！”
薛雪云瞧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艳丽但?神情疯疯癫癫的。她?想起宴会上?站在?孟辕身边的孟太太，矜贵雍容，与眼前?的女人是极与极的对比。
孟家的佣人见?有外人在?场，一时面面相觑。其中带头的人挂着客套的笑解释道：“女士你好，我是孟家的许管家。这?女人有病，成天抱着个小孩说是我们孟先生的孩子。今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有贵客登门又混了?进来，孟先生交代我们把这?疯婆子赶出去。”
“你放屁！孟辕上?次带我回来住的时候还?是你给开?的门！现在?就不认识姑奶奶我了?？”女人骂道。
“等等！”随着女人的动作起伏，薛雪云眼尖瞧见?她?怀中的婴儿双眼紧闭脸颊通红，这?么?大的动静下也不吵不闹，不对劲！
她?一把夺过婴儿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果然烫得吓人。
“必须把孩子先送到医院！她?在?发高烧！”薛雪云厉声呵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小婴儿没有穿衣服，寒冬腊月的只用床棉袄裹着便作保暖，可见?这?女人为孩子找父亲是假、试图攀龙附凤才是真！
两边都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住。许管家见?她?一身打扮入时精致，应该是今晚的宾客，便也存了?几分?顾忌，说道：“女士，这?是孟先生的家事，请您不要越界。”
“我若不越界，你要拿这?孩子如何？”薛雪云态度强硬。
“这?孩子万万不能是孟家的。”许管家挑了?挑眉，对女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傅梅，你知道先生的态度，没有孩子都好商量。”
“没有孩子，孟辕会见?我么?？”
“我不敢肯定。但?我知道，孩子在?，你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孟先生。”
见?傅梅低下头，竟像在?认真思考许管家话里的可信度，薛雪云觉得既荒唐又心凉：“傅小姐，这?难道不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吗？”
女人闻言有些动摇，许管家见?状又凉凉地补充道：“这?可是个女娃娃啊”
傅梅浑身一震，随即咬咬牙对薛雪云哀求道：“我看你是个好人，对孩子也有爱心。你就当今天在?马路边上?捡了?个小孩，做个好事好不好？”
边说着，她?边从荷包里掏出个麒麟玉坠塞到薛雪云手里：“这?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就当做是她?的奶粉钱！我也是没办法啊，我阿爹欠了?赌债，阿妈又生了?重病，家里只有我能挣钱了?！没有孟辕，我们全家都是个死啊！”
“偏偏！”她?捂脸痛哭：“又没生个带把的！”
薛雪云一时间分?不清该可怜傅梅还?是该狠狠骂她?。望着脸越发红的小婴儿，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我把她?带走，你确定不后悔？！”
傅梅先是沉默，而后重重的点点头。
薛雪云再顾不上?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尾，只得抱着孩子急匆匆往大门走。快到车边时，又忍不住回望。
傅梅把乱糟糟的头发绑了?起来，跟在?许管家的身后向宅子深处走去。
一次也没有回头。
※※※
“所以我的生日就是她?为了?荣华富贵抛下我的那一天？”薛真气极反笑，扯断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麒麟玉坠：“她?盼着生个男孩所以买了?麒麟盼麟子，然后还?把这?玩意当做是我的奶粉钱？！”
她?从未感觉到如此愤怒，全身像是被火焰围绕吞噬着灼热。
“我不稀罕！！！”薛真将麒麟玉坠往地上?重重一摔，瞬间四?分?五裂爆碎开?来。
见?薛雪云被自己的暴怒吓到，薛真强行压了?压怒火，深呼吸道：“我姓薛，以前?姓薛以后也只会姓薛，是你的女儿、是钰姐的妹妹也是大家的姐姐！”
“妈，今天这?破事就当我从来没听?过。”
薛雪云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当然希望薛真永远也不要知道真相，无忧无虑的过好这?一生。可是
“你看到信里说的了?，你的亲生父亲孟辕生了?重病，希望你能认祖归宗真真，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气愤他们的所作所为，但?是你骨子里毕竟有他们的骨血”
薛雪云还?记得薛真小时候特别喜欢问她?“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我要怎么?知道爸爸妈妈？”小脸蛋上?尽是渴望着父母的爱、来自完整家庭的温暖。
薛真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妈，你是不想要我了?吗？”她?想起信里的内容，冲动的嚷道：“难道您是怕了?那女人说会告你拐卖儿童？怕去坐牢？！”
“薛真！！！”
薛钰早被吵闹声惊醒，默默站在?门外听?完了?全部内容，直到看薛真口不择言的时候才出声喝住。
这?声怒吼也把薛真从失控的愤怒中唤醒。她?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敢看向薛雪云，丢下句“对不起”便狼狈离开?了?。
薛雪云急忙想起身拦她?，可忘记自己的双脚还?在?早已凉透了?的盆子里，往前?一步勾住了?边缘，眼看着即将面朝地倒下——
薛钰眼疾手快扶稳她?，心脏蹦蹦直跳。薛妈妈可再禁不住这?一遭了?。
“你快、你快去拦住真真！”薛雪云喘着粗气，手紧紧攥住薛钰的外套：“她?性子急，怕是会作出什么?傻事！”
“妈！你让薛真自己好好冷静冷静吧！她?现在?需要时间去消化。”薛钰抚着她?的背顺气，安慰道：“薛真也是个公众人物了?，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冲动的。”
薛雪云靠着薛钰，老泪纵横。
“小钰，你说妈是不是做错了?？她?那么?生气，我却?还?让她?认亲”
“没有您，就没有她?的现在?。”薛钰劝解道，眼里是深深的担忧：“要不要认亲，她?得为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