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猜疑
信号源
“报告总部, 已失去与蓝山市的联系。”
“繁星呢？”
“繁星无法应答……”
调查组的会议桌上，气压低得可怕。
“扶光，是因为新的天灾吗？”纪北城声音严肃。
“抱歉, 无法确定。”扶光依旧是毫无起伏的机械音。
“高层发来消息了, 是灰色幽灵做的。”陈岚将最新的报告交给纪北城，“司令，高层让我们协助清剿灰色幽灵, 但调查组的任务只是对抗天灾，而不是我们的同类, 不是吗？”
“我会考虑这件事的。”纪北城冷声。
“司令。”陈岚背过身, 光从窗里透过来, 但绕过了她，将陈岚包裹在阴影中, “这里是调查组, 而不是军部, 您的身份也不是联邦的看门狗，如果您这次继续盲从指令的话, 调查组只会变得更加分崩离析。”
不只是她, 很多调查组的成员都对余霜的事件有疑虑, 猜忌就像一颗种子，在破土之前，它的根早就在泥土深处生长交错了。
人心涣散, 再坚硬的东西也只能变成一盘散沙。
*
考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灰色幽灵给了所有的学生选择。
“你们可以选择离开蓝山，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在此, 你们是自由的, 与公民身份等级无关, 不再会有其他因素干扰你们的决定。”
选择离开蓝山，就用蓝山内部的资料在联邦那里兑换好处，他们能够拥有活下去的“筹码”。
选择留下的学生，将不再需要反复参加淘汰制考试，繁星会根据他们的个人爱好，制定相关的课程，他们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技能，也不用担心公民等级的约束。
“那么，你的选择是？”何青黛询问陈彻。
陈彻迟疑了一下。
“你们能救我妈妈吗？用异能？”陈彻的愿望是，能够让病重的母亲得到联邦最好的治疗，所以他一心想摆脱低等公民的身份，进入金阳市。
但如果灰色幽灵的人之中有异能者的话，他的母亲是不是有可能接受异能的治疗？
“如果异能真的有那么好用的话，那么人类的生命将会变得毫无价值。”何青黛摇摇头。
治愈系的异能能够治疗外伤，用感染异能治疗“疯病”，也是谭旭经过反复实验研究成功的。异能更像人类科技无法企及的“工具”，但要真正治疗，必须找到病因，选择针对性的方式。
像“再生”一样无差别的异能，造出来的只会是类似于天灾一般的怪物，就像癌细胞一样，不可控，甚至引发更大的祸患。
“如果你真的想救你的母亲的话……”
何青黛还没说完，就被陈彻打断了。
“我想学医！”
陈彻抬眸，棕色的眸子里闪着充满希望的光。
*
考试结束后，近一半的答题者选择离开蓝山市。
在疯兔子与繁星的帮助下，蓝山市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但灰色幽灵并没有闲下来。
在天才饮料的事件里，繁星拦截到了存在于“灰土市”的信号源。
“是天灾？”莉莉眨着晶亮的眼睛问。
“是，但不完全是。”繁星用有些懊恼的语气说道，“信号源跟扶光有关，但是灰土市里确实有天灾的反应痕迹。”
“扶光……”余霜喃喃。
余霜回忆起一件事。
在黑影市与微笑气球一战中，她的通讯信号被切断了，而且当时的扶光给出了错误的天灾等级判定，导致他们的作战陷入被动。
余霜曾是怀疑过扶光是否出了问题，但最后发现微笑气球本身具有特殊性，最后不了了之。但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扶光私下阻断他们的通讯，再提供错误信息，那是故意想置她于死地。
就像联邦高层那帮人想方设法清理掉余霜一样。
湘美月提起过，联邦高层已经被天灾控制了，但要想悄无声息地控制联邦高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如果是扶光，一切就会变得轻而易举。扶光控制那些人就像取走自己家里的东西一样轻松。
“扶光也被天灾污染了？”
比起繁星，扶光在联邦覆盖的区域更加广阔，更何况扶光操控着调查组的战斗系统，如果扶光被污染，调查组的战力就会全部瘫痪。
余霜灵光一现。这也许就是A的时间线中，未来人类全灭的原因。
“但那个天灾的目的是什么？祂既然已经掌控了扶光，为何还要对蓝山市的学生下手？”何青黛提出疑问。
蓝山市的职能是教育和科技，里面更是一堆没经过战斗训练的学生，而战斗系统是扶光管控的，既然已经破坏了联邦的战斗系统，何必大费周章对根本无法造成威胁的城市出手？
蓝山市被誉为“通往联邦未来的心脏”，难不成这个天灾想好好经营一座城市？想让城市可持续发展？
“余霜，你觉得，天灾与天灾之间会是什么关系？”何青黛问余霜。
“你是觉得，控制联邦的天灾有同类？”余霜一下子明白了何青黛的想法。
这个天灾并没有选择一下子摧毁人类现有的社会秩序，这说明祂认为人类的社会秩序本身对祂是有用的，但祂却不对人类抱有好意。
蓝山市里，很可能有这个天灾需要的东西，或者蓝山市本能能帮助这个天灾达成祂的目标。
比起其他天灾的行为，这个天灾造成的“天才饮料”事件明显更具有目的性，祂更像是为了达成某个目标来到地球。
同时，召唤陈彻前往灰土市，也是达成祂目的的一部分。
“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天灾之间有过交流，唯一一次出现的联合天灾，就是苍白菌丝。”余霜转头向谭旭，想让谭旭解答相关问题。
“高等级天灾能够影响低等级天灾。”谭旭回答，“但这种方式就像人类使用某个电器一样，人类只是知道启动和关闭它的开关在哪里，从而实现操控。”
“但高等级天灾之间……这我也说不准。”
他们也许相互敌对，但也许会合作。
如果是后面一种，对人类来说，将会是很糟糕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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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闹钟恐惧症01
“医生，我睡不着”
——”房间的门被推开。
一个面容憔悴, 精神枯槁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不安地左顾右盼着，眼神躲闪。
“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我……”患者局促不安地落座, 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别着急，你可以慢慢说，但只有把你的困难告诉我, 我才能帮助你。”医生循循善诱。
医生的胸前挂着蓝白的胸牌，上面写着“污染科沈牧”。
“我睡不着。”
“我已经整整三天没睡了。”
像是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患者猛地抬头, 如一滩死水般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牧, 脸上露出苦笑般的面容。
“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吗？还是有外在因素干扰？”沈牧问。
听到沈牧的话，患者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用极其恐惧的声音说道。
“每当我想睡觉的时候, 我都能听到闹钟的声音。”
“那声音一开始很轻, 但如果我想忽略它，它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吵得我心慌, 它好像在我的胸腔里震荡，告诉我，让我起床, 让我工作，让我……”
患者的语速开始变快, 声音开始变得尖细, 呼吸开始急促：“它又响了, 救救我, 医生，救救我……”
患者开始失控。
“女士，看来你确实需要休息。”沈牧抽出纸盒中的医用手套，一手按压住抽搐不停的患者，一手捏住针筒，将药液推入了患者的身体。
不一会，原先痛苦挣扎着的患者平静了下来。
助手将患者抬了出去，诊室中又恢复了安静。
“下一位。”
沈牧叫了新的号子。
诊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个中年男子，他佝偻着背，碎胡渣扎了半张脸，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深重。
“医生，我睡不着……”
*
“近日，一种未知的疾病在中青年人群中传播，该病以低度污染反应，失眠，自述听到闹钟声为典型症状。”
新闻频道的主持人报道着有关“闹钟恐惧症”的消息。
“余霜，起床了！余霜，起床了！”繁星版闹钟在第n次被余霜关闭后，重振旗鼓，势必要在这次将余霜唤醒。
余霜抬了抬眼皮，伸手将繁星版闹钟n+1次关掉了。
“余霜，十点了，还不起？”何青黛冲上余霜的房间，掀开余霜的被子，冷空气灌入，余霜一下子冻清醒了。
“周末！现在是周末啊！睡个懒觉过分吗！”余霜试图去抱自己的棉被。
“莉莉和阿顿还在队里呢，你不应该给他们做榜样吗？莉莉和阿顿都起床了，余霜你不觉得自己丢脸？”何青黛翻了个白眼。
“我这是在示范正确地享受睡眠的快乐……”
余霜还没说完，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周容的声音随即响起：“有新任务了。”
余霜蔫蔫地爬起，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了一下，来到了灰色幽灵进行会议的房间。
任务的内容，是最近非常肆虐的“闹钟恐惧症”。
光是听名字，余霜就感到这是非常恐怖的病症。
至少对余霜来说是的。
“是天灾反应吗？”谭旭提问。
给出的信息里，提到了疾病的典型症状之一是低度污染反应。但繁星却没有给出这次任务的天灾等级。
周容摇头：“未知。”
这时，一张银屏的投影在众人之间出现，屏幕展开，是湘美月的脸。
湘美月的半边脸庞已经缠上了黑色的粘腻状丝线，依旧完好的另半边脸露出标准的微笑：“这次的任务是我请求繁星发布的。”
“这些患者身上虽然存在轻度污染反应，但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可能与本次疾病有关的天灾，调查组也否定了‘闹钟’的存在。他们用战争后患肢疼痛现象类比，认为这是人类极度恐惧天灾造成的“天灾后遗症”，病症的根源是患者自己。”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何青黛客观评价。
“是的，但这只是猜测之一。”湘美月继续说道，“但这种猜测将病症划出了天灾的范畴，调查组不再对此事负责，最后他们将猜测当作了结论。”
“所以你想让我们调查清楚闹钟恐惧症的真相？”余霜提问。
视频中的湘美月点头。
“闹钟恐惧症的影响并不小，我希望能够早日找出根除闹钟恐惧症的方法，也希望，这不是高等级天灾所施加的影响。”
屏幕在湘美月交代完信息后消失了。
繁星将闹钟恐惧症有关的具体信息以报告形式发在了在场每个人的终端里。
闹钟恐惧症出现最频繁的是白水市，其次是黑森市，青月市，其他的城市多多少少有一些患者。
只有蓝山市……数量为零。
余霜皱眉。
蓝山市曾被s级天灾深渊之眼占领过，有不少蓝山市市民经历过那段恐怖的时光，按照“天灾后遗症”的理论，没道理闹钟恐惧症在蓝山市的数量为零。
但如果与天灾有关的话，对方的影响范围已经扩展到了全联邦的程度，就连sss级天灾猩红血月都只覆盖了红海市和红海市周围的海域。
要真如此，那么这个天灾的等级绝对不会比猩红血月低。
“这次任务，我和何青黛出吧。”余霜下了决定。
她和何青黛的异能最适合战斗，而且……
是该回白水市一趟了。
如果真是这样，一两个异能者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她要想办法，让调查组的人也参与进来。
*
余霜和何青黛两人目前都是“黑户”，为了能够成功通过安检，繁星特地为两人捏造了身份，余霜和何青黛进行了简单的易容。
白水市第一医院中，人声鼎沸。
余霜挂了号，在医院的等候大厅等待，何青黛打扮成了医院的保洁人员，暗中潜入医院内部。
自苍白灾难之后，这座医院又恢复了正常的运作，还特地开了“污染科”，专门治疗与天灾有关疾病的患者。
等待大厅的患者很多，余霜细心留意着身边的情况，大部分的患者有着报道中典型的闹钟恐惧症患者的样子：浓重的黑眼圈、颓靡的精神、空洞的瞳孔。
余霜正想与身边的患者搭话，一杯咖啡递到余霜面前。
“喝吗？”
熟悉的声音。
余霜抬头，对上了钟霓青绿色的瞳孔。
钟霓对着她一笑。
余霜现在使用的是伪造的身份，脸也并不是自己的脸，在联邦公民的名单上，“余霜”的名字，是已经被抹去了的。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得了闹钟恐惧症的患者。
而现在，钟霓递给了失眠的患者一杯咖啡……
余霜的视线从咖啡上瞟过。
那杯咖啡，是那天在咖啡厅相遇时，余霜自己点的口味。
“你也失眠吗？”余霜笑着反问。
钟霓收回了手，自己抿了一口：“好久不见，看起来，母神已经被你吞噬了。”
钟霓已经认出她了，余霜也不打算装。
毕竟她们两个现在都是联邦黑名单上的人，钟霓就算认出她，也没法举报她。
不过，余霜隐隐觉得，钟霓也不是会做那么无聊举动的人。
“我前面还有三位。你不会打扰我的，对吧？”余霜的意思是让钟霓有话快说。
“我是来恭喜你的。”钟霓的声线很平静，“吞噬比肩神明的天灾，就能得到无与伦比的力量。”
“所有的人类中，只有你能做到，余霜。”
“不过，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是……”
“一个人类，如果不断地用机械换掉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当被换掉的部分超过了百分之五十，那么，他应该是人类，还是机械呢？”
余霜笑了一下。
前几位患者结束得很快，余霜的号很快被叫到了。
余霜起身，离开前回答了钟霓的问题。
“他认为自己是什么，那他就是什么。”
钟霓也笑了，她没再纠缠余霜：“看来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余霜，祝你的任务顺利。”
诊室的门被推开，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椅子上，用目光示意余霜坐下。
“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余霜仔细盯着医生。
沈牧，在乱核地带任务结束后，她被钟霓偷袭落水，醒来时余霜的主要负责医生就是沈牧。
“我睡不着。”余霜低头，按照流程道。
“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沈牧继续问。
“三天。”余霜回答，在回答的同时，余霜使用异能，让黑影一点点从她的脚底蔓延到沈牧那边。
沈牧平静地望了余霜一眼。
“你不是闹钟恐惧症的患者。”
沈牧用的是陈述句。
余霜原本只是想找专门收治闹钟恐惧症的患者的医生套话的，但沈牧过于敏锐了，这样的话，余霜只能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想调查闹钟恐惧症的话，我会全力配合你。”
余霜的黑影已经缠到了沈牧的腰上，但沈牧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我不想日复一日地看着我的患者痛苦，而我自己却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闹钟恐惧症的真相，以及真正治疗闹钟恐惧症的方法。”
第83章 闹钟恐惧症02
“叮叮叮……”
作为曾经负责过余霜的医生, 余霜对沈牧的印象是……
他是一名非常合格的医生。
他的医术高明，对自己的患者也非常耐心。
苍白菌丝被清扫后，沈牧是少数没有撤离医院而被感染的医务人员之一, 余霜听过他的传闻, 他在手术台上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完成了一场可以称作“奇迹”般的手术。
沈牧平时总给人很淡然的感觉，但余霜能看出, 他对他所有的病人都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
“你愿意配合的话，那再好不过了。”余霜回答沈牧。
“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毕竟我不是医生,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患者, 不是吗？”
目前, 联邦对外公布的信息是，这是一种“天灾后遗症”, 来源于人类对天灾过度恐惧的反应, 是一种心理现象, 与天灾本身无关。
“闹钟”根本不存在。
很明显，如果沈牧支持这种看法, 他不会选择对寻求异能者的帮助。
“没错。”沈牧点头, “目前并没有在这些病人身上发现疑似天灾的痕迹, 但有一点……”
“这些患者的‘幻觉’太过于相似了。”
“人类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它有非常明显的独特性，哪怕是对于同一种恐惧, 不同大脑所呈现的方式也是不尽相同的。”
“与其说闹钟恐惧症是人类对于天灾产生过度的恐惧，不如说, 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这些人的大脑。”
“当然,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无法论证我自己的猜测, 但我知道部分异能能够探测人类的精神领域。”
与疾病相比, 人类的医疗水平永远是落后的，人类一直追随在疾病进化的步伐之后，如蹒跚学步的婴孩追寻着它的父母。
人类无法彻底了解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灵。
“我可以帮你。”余霜点头。
虽然立场不同，但沈牧和余霜的目的是相同的——查明闹钟恐惧症的真相。
“请跟我来。”
沈牧带路，将余霜带到了重症的病区。
这里非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
“这些患者的症状非常严重，只能用药物强行使他们镇静下来。”沈牧解释。
沈牧推开了最里面的房间的门。
“这是我的第一个患者，也是目前为止，症状最严重的患者。”
余霜看了眼病人的基本信息，其中有点让余霜非常在意。
这位患者是灰土市市民，因为病重转院过来的。
床上的病人面色惨白，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勉强地睡着，但并不安稳，冰冷的汗珠从她的发间滴落，可以感受到，她正被噩梦困扰着。
余霜点头，将手放在患者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发动了异能记忆操纵。
*
“叮叮叮……”闹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闹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六点。
记忆的主人猛地从床上扎起，拉开窗帘，窗外的天还没完全亮。清晨的冷风将睡意带走，记忆的主人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简单啃了一块面包片，
城市穿梭车在六点二十准时到达站台。
还很早，站台前已经站满了人。车门一打开，站台上等待的人们挤着上车。记忆的主人被夹在人群中，在推推嚷嚷中成功上了车。
车子启动，一车的人摇摇晃晃，记忆的主人像夹心面包中拥挤的夹心，被挤压得透不过气。
满载的车辆疾驰着，路过一个又一个站点，车上的人一点点清空，在最后一个站点上，记忆的主人下了车。
她来到了一个玩具加工厂，而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上班打卡，经过检测后，她来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负责的是一项很简单的加工，将纽扣眼睛装在玩具熊身上。
只是，她面对的，是成百上千的玩具熊。
记忆的主人伸出手，露出了两只被机械化的胳膊。
人类的潜能是有极限的，反复高强度的做同样的事情，关节会劳损，就不得不用其他的东西替代。机械胳膊坏了可以重装，更重要的是，它不会累，为了同机器人竞争，有很多公民选择机械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而保持自己的竞争优势。
工厂的隔间中，无数这样的公民生产着玩具身体的一部分，玩具的身体被拆分成一块块区域，集中化生产，来提高生产效率，而他们的身体也被拆分成一个个部分，特异性机械化，用来提高自己生产价值的效率。
从早上，到中午，到深夜，她只吃了一次非常简陋的工作餐。当时针指向十一点时，她离开了工位。
最后一班穿梭车打开了门，接着神情疲倦的工人们下了班。
到了家，房间里一片漆黑，记忆的主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头扎进了床铺之中。
“叮叮叮……”
闹钟再次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位患者的记忆非常平静，没有可怕的怪物，也没有潜在的危险，有的只是高度重复的一天，以及一遍又一遍响起的闹钟声……
“叮叮叮……”
循环了三四次后，余霜隐隐发现了一件事。
循环的速度在加快，每一次闹钟响起的间隔在缩短，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那重复的，如同噩梦般的时间在不断重复着，像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河。
然而，在时间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加快后，每当记忆的主人感到疲倦，想要休息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你累了吗？让我来代替你吧！”
“只是这样的程度，你就受不了了吗？”
“你太没用了，不如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
闹钟声再次响起。
每当听到闹钟声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仿佛闹钟的声音会把她吃掉。
余霜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记忆主人的恐惧，余霜不是没有体会过。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获得过的时间的总和越长，就会有每一天的速度变得越快的错觉。
在如此高强度且重复的生活中，感受到的恐惧就更甚。
这也许就是闹钟恐惧症发病年龄更多在中年人身上的原因。
“医生，把其他病人的资料给我看看。”余霜回头问沈牧。
沈牧在电脑上找出了其他病人的资料，余霜核对了其他闹钟恐惧症的患者，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另外一个共同点。
这些人，都做过身体的机械改造手术。
“一个人类，如果不断地用机械换掉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当被换掉的部分超过了百分之五十，那么，他应该是人类，还是机械呢？”钟霓的声音在余霜脑海中响起。
这些闹钟恐惧症的患者，身体机械化程度虽然未到百分之五十，但普遍都有三四十。
如果超了这个指标，他们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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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闹钟恐惧症03
好久不见，老朋友们
“你觉得……这是机械化的问题？”沈牧思考。
余霜点头。
“他们真正恐惧的, 不是闹钟，而是即将要被替代的自己。”
每做一次手术，他们身体的机械化程度就会增加, 他们恐惧着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的自己, 但他们没有选择。
这个世界只需要他们变成听话的、只会埋头工作的零件。他们不需要有更多的想法，只需要从人，一点一点变成机器。
沈牧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发出低低的声音。
“我救不了他们。”
身为医生，他见过千千万万的患者, 然而, 无论他的医术有多精湛, 真正能够治愈的患者，却永远都在少数。
绝症、猝死、以及……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
他人生中的第一台手术, 是大脑开发手术。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患者, 用绝望的眼神望着他, 对他说。
“请切开我的大脑。”
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的患者, “心满意足”地变成疯子, 在绝望的火焰中燃尽了自己。
冰冷的手术刀沾染了鲜血, 他切开一块又一块组织，但从未在里面找到真正能拯救这些人的方法。
他们叫他“医生”，向他呼救, 而他更多的，只是安慰这些患者, 然后目送着这些人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走向生命的终点。
“医生, 感谢你的配合, 不过, 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余霜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叮叮叮……”震耳欲聋的闹钟声排山倒海般响起。
“警告，检测到天灾反应，警告，检测到天灾反应，请医院中的群众迅速撤离！”
伴随着闹钟的声音，是扶光的天灾警报。
沈牧面色一僵。
所有等待就诊的患者也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像一个石子，打破了他们原本疲倦到极致的表情。
因为本该是幻觉的闹钟声，出现在了现实里。
那些对他们口口声声称“这是你自己的精神问题”的人，现在跟他们一样感到恐惧。
一个巨大的闹钟型怪物拔地而起，在闹钟型怪物的最上方，何青黛坐在闹钟的顶端，带着灰色幽灵的面具，姿势嚣张。
余霜也掏出灰色幽灵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医生，逃跑吧！”余霜对沈牧道，“联系调查组、联系联邦，告诉所有人，闹钟是存在的！”
因为没有真正的“闹钟”，他们的恐惧被视而不见。
没有闹钟，灰色幽灵就制造出“闹钟”，告诉联邦，它就在这里。你们再也不能将它视作不存在，闹钟将会唤醒在美梦中睡了太久的人，让他们直视这个世界，直视这个世界被他们忽视的另一面。
何青黛很贴心地给了普通群众撤离的时间。
吞噬猩红血月后，余霜获得了“血肉再生”的异能，她用异能增加了红色杀人魔的液体，并在灰色幽灵的反复揉搓下，把小红揉成了他们想要的形状。
一个小红版本的“红色闹钟”出现了。因为红色杀人魔本身就是天灾，自然而然地触发了天灾反应。
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调查组能够参与进来，更彻底地调查闹钟恐惧症，同时对付在这起事件背后参与的天灾。
*
“闹钟”出现了。
调查组的会议厅中，纪北城正襟危坐。
“江谕还是不肯出来吗？”纪北城问。
自从那件事之后，受打击最大的就是江谕，他的异能差点也一起失控，给调查组带来了不少麻烦，异能稳定后，江谕的精神一直非常颓靡。
“再好的剑，长久不使用的话，也会生锈的。”
“他是调查组对抗天灾的最终极武器，武器就该有武器的样子，不需要多余的情感。”
“作为江家的一份子，我希望江谕明白这点。”
纪北城的声音非常冷酷。
江谕从一出生起，就是作为联邦的武器培养的，他只需要学会杀戮，学会服从命令，剩下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累赘。
“这次任务，我去。”
江谕久违的出现在了会议厅的门口。
相比以前，江谕银白色的长发染上了暗淡的灰色，眼眸中也失去了光芒，变成无机质的银灰，仿佛死寂之地的冬雪，失去了生机与希望。
纪北城的嘴角轻轻勾起。
“看来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了，那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了。”
“江队……”陈子驰暗暗为江谕的状态担忧。
纪北城迅速下达了命令，组成了一支小队，由江谕领队，前往白水市第一医院。
车上，江谕一言不发，无比沉默。
这是时隔那么多天，陈子驰第一次看到江谕走出隔离室。
余霜的事，所有与余霜共事过的调查员都很痛心。不可置否，余霜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无条件信任她，无论多强大的天灾，只要有余霜在，仿佛希望就是存在的。
而对于江谕，余霜的存在就更为特殊。
陈子驰在军部就是江谕的队友了，他了解江谕，了解军部，也了解联邦。
基因编辑技术将联邦的高等公民与低等公民割裂成了无法跨越的两半。
高等公民垄断基因编辑技术，越是高等的公民，他们的先天条件就越优秀。
但他们依旧需要保障。
江家的孩子，就是他们为了战斗而编辑出来的“看门狗”。优秀的战斗能力，忠诚耿直的性格，以及，不需要额外的情感。
从江孟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哪怕是血脉至亲，也能够毫不留情地割弃。
陈子驰其实很幸庆余霜能把江谕从那个冰封的可怕世界中拉回来，让江谕能够拥有作为“人”的情感。
所以，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后，陈子驰也明白江谕受到的打击将会有多么沉重。
车子在白水市第一医院前停下了。
院内的大多数人已经完成了撤离，医院的正门由警备员进行了封锁。见调查组的救援赶到，警备员打开了封锁线，让调查组的成员进去。
刚进入医院大门，陈子驰就看到了大厅中的巨大闹钟，以及，站在闹钟上，带着灰色幽灵面具的人。
闹钟的两个顶部，一左一右站着灰色幽灵的成员，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两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就是调查组吗？好慢啊！”何青黛像个恶人一样一边笑一边嘲讽。
余霜沉默不语。
但余霜能感觉到，那双曾让她沉迷的银色眸子正在打量她。
“好久不见，老朋友们。”余霜用繁星准备的变声器说到。
对于调查组来说，安静了很久不搞事的灰色幽灵重新搞事，确实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但对于余霜来说，还有另外的意思。
哪怕站在相互对立面，他们也依旧是朋友。
第85章 闹钟恐惧症04
真正的恐惧
在全部调查组的成员进入大厅的一刹那, 红色杀人魔深红色的液体流淌开来。
红色的液体中，隐隐交杂着黑色，这是余霜“幻影”的颜色。
幻影投射了闹钟的模样, 红色的液体又覆盖了幻影, 彻底将闹钟的外表复原。
一瞬间，大厅里出现了众多“闹钟”。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真正的闹钟上的时间结束前, 找出真正的闹钟，你们就赢, 如果找不到, 我们就赢。”
红色杀人魔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在时间系异能者面前说时间, 是不是太可笑了？
一个调查员没沉住气，对着一个闹钟开枪, 子弹穿过了闹钟的幻影, 闹钟纹丝不动, 但里面的指针却开始加速转动。
“不对……”陈子驰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去看江谕的脸, 江谕的表情非常平静, 陈子驰想不出江谕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在红色杀人魔的红色液体之中, 流淌着的不止一种异能。
这些异能将他们圈在这里，逼他们强迫玩这个游戏。而他的异能，在跨过自己足下区域的瞬间, 就被红色杀人魔液体掩盖的异能给消解、吞噬。
“不要随意开枪！”陈子驰提醒。
“错误的选择会加速闹钟指针的转动，缩短我们的时间！”
就在刚刚, 有两个调查员沉不住气开了三枪, 指针转动的速度已经快了很多。
“该死, 这异能真的无效吗？”
有的调查员不信邪, 但红色液体无差别地吞噬所有的异能，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个可怕的现实。
“江队……”陈子驰下意识去看江谕，但江谕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很难让人猜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真正的闹钟”。
这里的闹钟在外表上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闹钟上的时间。
有的闹钟是正常速度行走，有的闹钟行走速度非常快，有的闹钟则特别缓慢，甚至，还有倒着行走的闹钟。
闹钟恐惧着所恐惧的闹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虽然闹钟恐惧症的新闻已经传遍了全联邦，但是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去了解他们的恐惧，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恐惧的闹钟的真实模样。
陈子驰这才意识到，对于这个群体，他们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快点做出选择吧！时间就要到咯！”何青黛趴在一只闹钟上，看着这群调查员们手足无措的样子。
余霜无奈。
她之前都没发现，何青黛还有那么高超的表演天赋，不得不说，她的反派表演得特别生动。
但是……灰色幽灵并没有真的想对这群调查员做什么。
余霜望着江谕，他已经将视线挪到了正确的闹钟上，那个唯一一个没有动的闹钟。
余霜扬起嘴角。
闹钟恐惧症患者，真正害怕的，是被取代，是被抛弃。他们虽然为重复又高强度的生活感到痛苦，但他们更恐惧的，是会失去这样的日常。为此，他们才会不惜一切努力，守护自己的日常。
江谕抬起手，子弹贯穿了指针不再移动的闹钟，击碎了闹钟恐惧症患者们的梦靥，全部的红色开始瓦解，虚幻的闹钟消失，只剩下了小红本体还有余霜和何青黛。
红色屏障消失的那一刻，陈子驰的空间隔离屏障展开，调查组的成员将他们团团围住。
子弹如雨点般射来，何青黛的异能很快将所有的攻击分解了。
余霜操纵着幻影，在他们朝何青黛攻击时，操纵幻影打落了他们手上的武器。
攻击、瓦解、缠绕、分割。
异能为“切割”的调查员操纵异能切开了余霜的幻影。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持。
“莉莉和周容已经到了，时间差不多了。”余霜的耳边响起了繁星的声音。
“收到。”余霜低声回复。
她和何青黛引导着攻击的方向朝向小红的本体。
切割的异能将小红分成两半，闹钟本体的内部，掉出了一个玩具工厂里未加工完的机械熊。
同一时间，何青黛拉开了烟雾弹，灰白色的烟雾弥漫在整个空间，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莉莉和周容的身影出现。
莉莉朝余霜和何青黛伸出了手，余霜正要转身，另一只手拉住了她。
余霜下意识地反制住约束她的手，却发现，对方是江谕。
白烟弥漫，两个人的距离一度拉得非常近，余霜不想恋战，挣脱江谕的桎梏，转身要走。
江谕忍痛，硬吃下余霜的攻击，在这个间隙伸手将余霜的面具揭下。
灰色幽灵的面具落地，下面的，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面容。
银色的眸中落了冰冷的霜雪，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余霜拉住了莉莉的手，异能发动，灰色幽灵全员撤退。
“屏障没拦住他们，看起来有其他异能者的帮忙，江队，江……”
白雾散去后，陈子驰找到了江谕的位置，却看到完全打蔫的江谕。
地上，是灰色幽灵的面具，以及特地留下的半成品玩具。
陈子驰了然，捡起面具和玩具。
“江队，灰色幽灵那么多成员，这种事情，也不一定的……”
江谕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那落了一地的冰晶，以及还未来得及干涸的红色液体。
他最恐惧的，也是时间，是每早闹钟响起后，令他感到绝望的时间。
调查组的成员检查了医院其他的楼层，确认了“闹钟”已经彻底消失。
切开闹钟后，里面掉落的玩具熊被调查组成功带回去研究。
打开玩具熊后，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一家玩具生产工厂的标签——“梦黎玩具厂”。
*
“他们发现了？”
回到灰色幽灵基地后，余霜询问繁星。
“对。灰土市的天灾已经被调查组注意到了。”
繁星回答余霜。
“那江谕呢？”余霜问。
江谕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余霜有点担心。
“扶光一直提防着我，我没法看清楚。”繁星回答，“调查组那里的情况很复杂，你要是真的很担心的话，建议把他绑过来。”
“江谕？那可不好偷。”周容评价。
要把江谕偷出来的话，大概会被联邦全网通缉，这可是跟sss级天灾一样的待遇。
第86章 公平
“我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这个哥哥很特殊吗？”莉莉问。
“大概就相当于……非常重要的宝藏吧！”周容打了个比方。
“那……有你好看吗？”莉莉望着周容精致的面孔, 继续问。
莉莉的问题一抛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何青黛在憋笑，谭旭对此并不是非常感兴趣, 面无表情。
“咳咳……”余霜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任务中，我还遇到了白圣女钟霓。她没有在明面上出手，但似乎跟闹钟恐惧症也有所关联,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背后的天灾, 与灰土市里的天灾, 应该是不同的。”
混沌代行者背后天灾的符号是太阳双圈, 但在闹钟恐惧症的患者身上，余霜并没有检查到类似的标记。
但同时, 也是余霜所担心的, 这两个天灾会不会联手。
白圣女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白圣女……无法追踪。”繁星给了个很遗憾的答案。
它的权限很有限, 目前集中在蓝山市，其他城市都是扶光控制的, 繁星要想侵入, 需要躲过扶光的眼线。
但最近, 扶光的提防程度很高。
“但是……”繁星话锋一转。
“就在刚刚，出现了好几例闹钟恐惧症患者死亡的案例，案发现场附近, 都有白圣女的身影。”
余霜一怔。
“刚刚？”
做任务的时候，余霜在沈牧那确认了闹钟恐惧症患者的病情, 沈牧用药物已经让他们陷入了沉睡, 这些药物对最严重的患者也是有作用的, 不应该死亡得那么快。
“对。这些患者并不是因病去世, 而是……食物中毒。
余霜一怔。
食物中毒。
黑森市接受了钟霓馈赠的孤儿们也是这样，在混沌代行者身上索取到的东西，往往会以生命为代价。
“我会继续跟进这件事情的。但你们也要做好，随时前往灰土市的准备。”繁星提示。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余霜趴在旧校区的栏杆上，吹着迎面拂过的冷风。夜空很亮，在繁星的努力下，蓝山市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一切都那么熟悉，就仿佛它是一座普通的城市。
周容也抱着莉莉走了出来。
周容深墨色的眸子盯着夜空，一时间，空气中满溢着沉默。
“周容哥哥，你要离开我们了吗？莉莉会想你的。”莉莉低声说道。
周容摸了摸莉莉的脑袋。
“湘美月那边……很糟糕吗？”余霜问。
湘美月派周容来，本意是来帮助灰色幽灵组建的。但最近，湘美月临时将周容叫了回去。说是要“侍寝”。
但灰色幽灵里的其他人都明白，湘美月是要周容回去跟她演戏。
那些高层的财阀们并不需要一个英明优秀的领导者，他们只需要一个昏庸无能的“暴君”，一个能够任他们摆布的“傀儡”。
“嗯。”周容低低地应了一声。
天上的星星因为灯光的闪耀而失去了光芒。
但星星永远是星星，是他心中不会熄灭的星。
周容曾反复地听过湘美月胜任时的演讲，她自信地站在台前，所有媒体的聚光灯都打在她身上，那个时候，世界仿佛是她一个人的。
“我希望，我能给所有联邦的公民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湘美月的眼眸含笑，她的身边站着她的未婚夫孟千宇，两个人挨得很近，仿佛是天生一对。
所有的媒体都在恭贺湘美月的上任，以及祝福他们这段佳话。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是天生的一对璧人，无人能够插足他们之间。
在“全民话题”、“联邦最甜cp榜单”上，湘孟cp一直稳居第一。周容曾无数次点开过关于湘孟cp 的相关话题，看着儿童时期的湘美月、学生时期的湘美月……各种各样的她，身边都有孟千宇的踪影。
当上联邦法院的法官后，周容必须保守地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他将他个人账号中关于湘美月的一切资料全部删除，就连工作时碰面，他也只敢在远处偷偷看她一眼。
“外界都觉得是湘美月用权势压迫你的，但现在看起来，你喜欢她？”余霜盯着周容的脸，只有当提起湘美月时，他毫无表情的面容才会有丝丝变化。
“嗯。”周容毫不掩饰。
“哥哥，你跟姐姐是怎么在一起的呀？”莉莉抱着周容的脖子，问。
余霜还在犹豫这个话题对于莉莉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但周容非常自如地回答了莉莉的问题。
“联邦法院曾经审理过一个没有对民众公开的案件，是关于海梦孤儿院院长毒杀幼儿的，当时的案件经过是海梦孤儿院院长钟雨在食物中投毒，毒杀了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
周容说到一半，余霜睁大了双眼：“周容，你仔细说说，那个钟雨和食物投诉事情的经过？”
钟雨、钟霓，又都是食物投毒，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之间有没有关联。
“海梦孤儿院是一所收留了上百名儿童的孤儿院，钟雨是孤儿院的负责人，当时的钟雨以及七十六岁了，报告里说她因为老年痴呆，将毒药放进了孤儿院的食物中，因此导致了悲剧。”
“但是经过仔细调查，案件里面有很多疑点。有人匿名投递了一封”交易名单“，名单上是孤儿院以及被”毒杀“的孩子的姓名，而这些孩子在死亡之前就已经被不同的财阀家族购买。”
“而且，说是毒杀，并没有孩子的尸体出殡，所有的死亡证明都是伪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购买了那些孩子们的财阀家族制造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拉出一个替罪羊受罪。”
“那是我担任联邦法官的第一年，老师曾暗示我不要惹到顶头那些人物，判决书落下，但在最后的投票中，我还是投了反对票。
当时，七个大法官，只有我一票反对。
湘美月也在场，但我看不透她的表情。“
周容的记忆中，那天，湘美月和孟千宇一起观看了这场判决。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判决，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
“我希望，我能给所有联邦的公民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湘美月临任前的演讲还在周容耳畔响起。
他想默默地与她一起，创造一个公平的世界。然而，在不公平面前，他固执地投了反对票，而当初的宣誓人却无动于衷。
在那一刹那，周容的心是破碎的。
那场判决结束后，周容清楚，他的位置可能难保了。那天的晚上，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湘美月朝他伸出手，问他。
“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助我吗？”
周容想质问湘美月，质问她为什么袖手旁观，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弃她的诺言。
而湘美月做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让周容忘记的举动。
湘美月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条红色的丝线虫，但这条丝线虫，只有一半。哪怕只有半截，这条虫子也非常活跃，在瓶中游走着。
“这条虫子的另一半，在我的大脑里，他们会不断啃食我的大脑让我变成彻彻底底的傻子。”
湘美月苦笑。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另一半已经深入我的大脑，我现在是残烛之火，再也无法照亮你们了。”
“你……”周容的喉结动了动。
“我看到你投了反对票，你应该是高层那么多人中，唯一还没被污染的。”湘美月笑着，她的眼里仿佛落进了星星，“成为我的合约恋人，帮我转移高层的注意力，以及暗中发展新的势力，我需要你的帮助，好吗？”
湘美月的手就在周容眼前。
周容的手颤抖了一下，他伸手去触摸那只他朝思暮想的手，但在触碰到的下一秒，梦，醒了。
第87章 表情混乱01
希望你的未来能充满爱与幸福
（聊天对话框）
爷爷:放假了吗？用这些钱买礼物吧［微笑/微笑］
小童:谢谢爷爷！不过爷爷, 不要用这个表情包啦！这个表情包的意思跟表面上不一样啦！
爷爷:爷爷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是爷爷不好。
……
小童正打算用用刚刚收到的钱在网上买最新型的机器人模型，刚刚跳到付款界面, 手机就黑屏了。
难道手机被黑客入侵了？
小童惊恐地后退一步, 却见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屏幕再次亮起后，出现的不再是原先的支付界面，而是一个叫“猜表情”的游戏。
这个游戏的面板占领了整个屏幕, 屏幕的右上角有个很小的倒计时，从五分钟开始倒数。
第一张图片, 是一个微笑的小黄脸, 下面的选项中有开心、生气、无语、伤心几个选项。
小童小心翼翼地选择了无语, 顺利进入了下一题。
第二题是一张龇牙笑图片，选项有:生气、嘲笑、开心、赞许、敷衍等。
小童犯了难。
这个表情在不同的语境中会有不同的意思, 小童抱着会不会是多选题的心态点了第一个答案, 界面直接判定错误, 时间被扣了一分钟。
小童感到害怕，他不敢答题了。
下一题继续出现, 是一个抠鼻小黄脸表情, 选项有无语、蔑视、嘲讽、伤心、大笑等。
小童犹豫着不敢选题, 但时间依旧一分一秒过去。
时间归零，会发生什么？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小童选了一个答案, 又错了。
“时间到，您的挑战失败。”
右上角红色的小字归零的时候, 机械音从小童的屏幕中传出, 小童眼前一黑, 只见屏幕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 将他一口吞了进去。
“救命，救命！”
小童开始呼救。
黑暗中，一道光在小童面前亮起。
“游戏开始。”
“请答题。”
小童只感觉自己被束缚在一把椅子里，屏幕上不同的表情飞快地扫过，让他选择，每个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
与周容的对话里，余霜了解到了新的线索。
梦海孤儿院，还有孤儿院的院长，以及跟财阀家族的背后交易。
这跟钟霓是不是有关系呢？
余霜进入梦乡，孙雪留下的幻影还在余霜的记忆中等着余霜，今天是她与孙雪约定好，解开第一层记忆的日子。
“梦境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那个’天灾影响最弱的，你现在吞噬了猩红血月，已经有能力对抗最弱的影响了，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孙雪提醒。
“嗯。”余霜点头，想抱抱孙雪，手却从她的幻影中穿了过去。
孙雪无奈地笑了笑，象征性地伸手摸了摸余霜的脑袋。
“不要怕，我陪着你。”
余霜点点头，没有多说话，走进了被改写的记忆中。
“黑鱼，你把她卖给我们了，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和余凡交谈着。
装着余霜的袋子被送上了一辆货车。
“金钱，武器，还有……三等公民的身份证。”
白色长袍的人身边的侍者将一个身份证明档案放在了余凡手里。
“这张卡里有五亿联邦币，武器已经交给中介人组织对接了，你很快就会收到的。”
余凡接过身份证明与资金卡，下意识地往余霜的方向瞥了瞥。
“你们想对她做什么？”余凡问。
“哈哈哈，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了。”白袍人笑眯眯地把手搭在了余凡的肩膀上，“对你来说，已经交易完成的物品，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
余凡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没再说话。
记忆的视角跟着白袍人开始移动。
白袍人也上了运输的车，车子朝着贫民窟的深处开去，越是深处，环境越恶劣，尸体与白骨也就越多，还有各种不怀好意的人。
如果是普通的车子，根本不可能开到这里，就算来到这里，也会被各种组织袭击，车毁人亡。
但运输的车子安然运过了这段距离，来到了角落里的一家……孤儿院。
余霜惊讶地抬头。
孤儿院长满锈铁的栏杆最上方，是痕迹班班的巨大牌匾，上面是一个太阳双圈标志，下面写着几个大字“梦海孤儿院”。
余霜看到太阳双圈标志的那一刻，冰冷的寒意浸透了她的身体，余霜僵硬地转动脑袋，有一种自己被盯住的感觉。
被深渊盯住的感觉。
无尽的空虚感在体内传来，一种名为“饥饿”的痛楚贯穿了余霜的胃囊，那一瞬间，余霜感到自己仿佛被饥饿控制了。
“余霜！”孙雪的声音唤醒了余霜，下一秒，孙雪切断了记忆。
“看来今天是没法继续了。”孙雪摇头，“自今天以后，‘那个’天灾的影响会加深，你需要变得更强，才能抵抗这个天灾的影响。”
孙雪伸出手，再次象征性地摸了摸余霜的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着:“霜霜呀，这个世界，最不公平对待的，就是你。”
“过去的时光也许对你很残酷，但我希望你能在未来的时间里，得到更多的爱，和幸福。”
“余霜！余霜！”
余霜是被队友们的声音唤醒的。
“你睡了十五小时，生命体征稳定，但是意识无法唤醒，你的队友很担心你。”繁星给余霜解释了周围的情况。
“我睡了那么久……？”余霜挠挠头，莉莉一下子扑进余霜怀里，异能者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余霜一下子饿了。
余霜想起，孙雪说的，天灾对她的影响会加深，她不同寻常的饥饿状态，居然与那个天灾有关吗？
余霜下床出了点东西，繁星给余霜做了个检查，一边检查一边汇报情况。
“周容已经回去了。近期，闹钟恐惧症的患者还在增加，与此同时，一款新的游戏引起了很多人的失踪，不能排除是否与天灾有关。”
“新的游戏？”余霜反问。
“一个名叫‘猜表情’的游戏。”繁星回答，给众人上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个人被强制玩“猜表情”游戏，并且游戏失败，凭空消失。
“这款游戏已经造成了四个人失踪，都是年轻人，最小的才十三岁，因为恶劣程度较大，已经受到了广泛关注，调查组也会同时跟进这个事件，并且调查组官方给这个天灾的名称为——表情混乱。”
第88章 表情混乱02
进入游戏
繁星将失踪者的资料递交给了余霜。
余霜一章一章地点开失踪者的资料卡, 陷入沉思。
这些失踪者，有的来自白水市，有的来自金阳市, 还有来自黑森市的。
城市的跨度范围很大。
如果是天灾, 要在短时间内使来自不同城市的人失踪，大概率是拥有空间能力的天灾。
如果真是这样，能大范围移动, 穿梭速度又很快的天灾，想要成功捕捉, 是非常棘手的。
但……
余霜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硬要说的话, 闹钟恐惧症也有相似的特质, 患者来自不同城市，因为相同的“梦境”被联系在了一起。
这些失踪者之间, 会不会也有相同之处呢？
“这款游戏也追踪不到吗？”何青黛注意到了奇怪之处。
如果这款游戏是存在的, 那么就能通过网络找到游戏的发源地。
但如果游戏不存在, 就能基本上确定是天灾所为了。
“追踪得到。”繁星的回复很意外。
“这款游戏在几年前就发行了，因为玩的人很好, 运营商倒闭了, 所以这款游戏目前市面上是不流通的。”
繁星将“猜表情”这款游戏的原始版本导在了众人的屏幕上。
发源地ip, 明明白白地显示着:灰土市。
“这个版本跟失踪者玩的一样吗？是被借用了，还是真的有关联？”何青黛思索着点开了繁星发来的初始版本的游戏文件。
很快，游戏开始了。
与视频中一样的五分钟倒计时, 以及第一题的笑脸。
何青黛选了正确答案。
第二题是一张龇牙笑图片，然而, 这一题却与视频中有所不同。
在一众选项:生气、嘲笑、开心、赞许、敷衍中, 又多了一个“阴阳”。
“不对。”余霜察觉到了不对劲, 繁星也响起了警报。
“有病毒覆盖了原文件, 这是失踪者们玩的‘猜表情’游戏！”
第二题应该是个多选，或者要具体情景，但题干上没有具体情景，又不能多选。
无论选哪个，都是错的。
根本没有人能够顺利完成这个游戏。
“我来。”余霜主动来到屏幕前，点了个错误答案，倒计时很快就被扣掉了。
“余霜，你不会就别乱做！”看到剩余时间越来越少，何青黛替余霜着急，却见余霜一脸认真的神情，顿时明白了。
“要是游戏输了，可是会……”何青黛提醒。
“失踪”。
谁也不知道失踪者的下场，他们的生死也是个谜。
“但这也是找到失踪者们最快的方法。”余霜微笑，既然“表情混乱”自动找上门来，那她就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余霜，你要小心。”何青黛不再阻拦她，因为何青黛了解余霜，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时间到，您的挑战失败。”
右上角红色的小字归零，不属于繁星的机械音响起，余霜眼前的光线沉入黑暗，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天灾反应。
睁开眼，余霜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漆黑的小房间，自己被固定在一把椅子上，前方是一个屏幕，屏幕上不停地切换着有关表情的题目。
在余霜大脑的上方，有好几个贴头贴着余霜的皮肤。
余霜动了动，绑住她的绳子很紧，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是束手无策的。
余霜发动异能［腐蚀气体］，成功地将绳子溶断了。
获得自由后，余霜开启［广视域］，在黑暗中看清了房间的具体构造。
整个房间只有椅子，屏幕和机器。
机器在椅子背后，具有投影功能，题目就是从机器中产生的，而链接大脑的贴头也与机器相连，似乎想传输什么信息。
余霜触摸了机器的金属外壳，它固定在房间的一角，剩下的部分在房间外，似乎这只是它身体的冰山一角。
余霜破坏了束缚带和测量触头后，机器亮起了红灯。
“警告，有人脱离控制，警告，有人脱离控制！”
红光闪烁，与警报声一同被启动的，还有无数的机械臂，大团大团可长可短可伸缩的机械臂朝余霜涌过来。
余霜踩着第一根机械臂往上跳，让其他的机械臂碰撞在了一起，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震耳欲聋，各种零零碎碎的零件往下掉，余霜只是简单一躲，好几根机械臂就报废了。
余霜跳到了机器上，她发现，这些机械臂及机器本体，都是用各种生锈或者本身有裂痕的金属拼凑在一起的，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巨人，能够正常运作就已经是奇迹了。
被“表情混乱”选中的人，除了余霜，都是没有异能普通人，所以才无法反抗。就算不是余霜，是其他的异能者，估计也能很轻松地应付。
余霜用［吞噬］消除了缠绕在一起的机械臂，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门外，是一个工厂，工厂的最中央摆着一个较大的，且正在运作的机器，机子延生出不同的管道，链接进每个房间里，除了余霜的房间，工厂两侧还有不下十个房间。
余霜的房间上方显示红标，表示已经损坏，绿标的房间内有人，机器正常运作着，而有的房间没有标，代表空房间，如果不加干预的话，这些空房间里不久可能也会有受害者出现。
余霜刚往前走几步，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投影，上面有个捂嘴的表情，下方是一行字:请不要打扰我，入侵者。
“是你把我抓来的，却叫我入侵者，是不是太过分了？”余霜又好气又好笑。
“你是名单之外的人，或许哪里出现了错误，我很抱歉，但你可以离开。”
余霜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死亡微笑”表情。
余霜:……
很难形容她现在看到那个死亡微笑的心情。
“我也很抱歉，我不能看着其他受害者不管。”余霜回答。
“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对方回应。
“那精神上的伤害呢？”余霜反问。
被关在这样的房间里，长时间反复做题，还要面对未知的恐惧，如果是承受能力低的人，很容易崩溃，更何况，还有年龄很小的孩子。
“不懂。”对方的表情变成了疑问小黄脸。
“我没有伤害他们的□□，也没有恐吓他们，这只是一个游戏，普通的游戏。”
余霜发现，对方似乎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给受害者带来伤害。
有那么一瞬间，余霜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不懂感情的机器人。
第89章 表情混乱03
无解的题
“看来, 我们并不能相互理解。”余霜往前了一步，跨过了警戒线。
机器本体上的红色指示灯亮起，整个工厂被红光覆盖, 与上一轮相比更多的机械触手朝余霜袭来。
与房间里的触手相比, 工厂的触手更加灵活。前几次抓捕扑了个空，但它们马上通过分析余霜的行动习惯，预判了余霜的躲避路线。
第五次抓捕中, 机械触手成功抓捕到了余霜，余霜不得已使用了异能［腐蚀气体］, 成功脱身, 并进一步朝本体靠近。
在越过外层机械组成的空间后, 余霜发现，在机械本体外侧, 实际上围绕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只有等到人靠近后, 机关才会启动，形成各种各样的投影。
无数由表情构成的虚影出现在余霜的身周, 甚至还有几个投影是关于房间里的失踪者的。
这些失踪者们的脸上也是不同的表情, 有的陷入了崩溃, 有的处于极度恐惧，而有的还在硬着头皮答题。
无数的表情，在这里, 交织成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变成一堵又一堵的墙。
余霜在表情的迷宫中往前走, 她每走一步, 身边“高墙”上的表情就变换一下。
有笑脸, 有哭脸, 有愤怒的表情，也有痛苦的表情，越靠近中心，这些表情就变成了失踪者们平日里生活的片段，有他们欢笑、喜悦时的，也有他们悲伤、难过时的。
还有打工人一边咒骂自己讨厌的上司，一边笑脸相迎，富人哭脸说生活不易，又炫耀着自己昂贵的保值品，还有表里不一的商人，跟家长撒谎的孩子……
这些表情，大多有着与表情上不同的意思。
而在其中一面墙上，余霜看到了自己的脸。
瘦小的她孤零零地站在黑森市的街头，抱着一个黑面包，余凡蹲下来，眼眸中是温柔的善意，对她说:“可怜的家伙，跟我走吧！”
在这个片段播放的尽头，画面截然而止，最后变成了鲜红的字。
“可我永远也读不明白人类的表情。”
“你呢？”
表情混乱在嘲笑余霜，问她究竟有没有读懂余凡的心。
在余凡与她相处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虚假的。
人类，是如此“复杂”，又难以理解的生物。
［吞噬］。
余霜并没有因此犹豫，她对着挡住她的“高墙”，发动了异能。
深黑色的异能吞噬了幻象，“墙”上余霜过往的经历，以及红字都消失不见，由无数表情构成的迷宫在顷刻之间坍塌，出现在余霜面前的，是一座机械舱，从透明的翻盖中可以看到，最中央躺着一个“人”。
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有些异常。
最中央的人，他的四肢都被机械所替代，躯体上伸展出好几条金属管，与机械本体链接在一起，他是，“人”与机器的复合物。
余霜伸手，想用异能［吞噬］眼前的怪物，清扫天灾，但机器外壳上出现了一排红字。
“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吗？”
伸展出的机械臂环住了余霜的手腕，与此同时，一同传输过来的，是对方的记忆。
“患者赵南寻，对吗？”
一家小诊所中，医生拿着单子，眉头紧皱。
他的面前，是身形瘦小的男子，低着头，瘦得可怕。
“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已经不能再继续机械化了，这样下去，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的。”医生道。
“那就把心脏一起换掉吧。”赵南寻低着头，声音却满是无所谓，仿佛要进行手术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你身体的机械化程度已经很高了，而且，如果机械化心脏，你是绝对撑不过排异反应的，这与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真的……不行吗？”赵南寻的目光呆滞了几秒，但医生坚定拒绝了他的建议，赵南寻失落地起身，拖着他坏了好几次的金属腿，离开了。
赵南寻回到了他狭窄的出租屋，柜子里还有最后一包泡面，他用热水冲开泡面，简单地吃了几口。
房间很杂乱，只有床头是干净整洁的，上面摆着几个奖杯，以及荣誉证书，还有一张和导师的合照。
看到那张合照，余霜的记忆像是突然被打开了，想起了“赵南寻”这个名字。
对于蓝山的学生来说，这是个经常会被提起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经常会在“蓝大优秀学生”专栏中出现。
扶光的最初设计师，就是赵南寻。
吃完了泡面，赵南寻简单地漱了下口，对着卫生间里模糊不清的镜子，用手指摆弄嘴角，试图让自己微笑，却失败了。
“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人！你真的是人类吗？还是机器！”
“那些人让你完成的指令，你按照要求编码就可以了，你真的听不懂他们的意思吗？”
赵南寻设计出扶光后，联邦高层找到了他，要求他帮助更新联邦的中央计算机。
功能更完善，运算能力更强大，而且……
更“灵活”的计算机。
联邦高层希望新的计算机能够对高等级公民开放特权，但这不能是“明面”上的，至少在新计算机的运算模式中无法被人比较发现。
这就要求，新计算机要有像人类一样“变通”的能力。
“顺着他们的要求来，你就能一跃成为一等公民，受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好吗？不要整天跟那群破烂机器在一起，把脑袋弄坏了。”
他的导师苦心劝他。
但赵南寻只是很冷漠地看了他导师一眼，依旧我行我素。
从小到大，在兄弟姐妹中，赵南寻是最不讨喜的，他不会去奉承别人，也不懂其中的门路。
后来，他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但却表示着不同的意思。
这些表情并没有统一的公式，它似乎是随机的，混乱的，令赵南寻无法理解。
有时候，赵南寻觉得，他自己才是一台机器，一台最初始、笨重的，只会按照设定程序行走的机器。
他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变得比他还要像“人”。
计算机，就该有计算机的样子。
拒绝了联邦高层的请求后，赵南寻被剥夺了二等公民身份，降到了三级，也被剥夺了呆在蓝山的居住资格。
他独自前往了灰土市，一座机械和工业化的城市，开启了他第二段人生。
在这里，他变成了玩具加工厂的工人，日复一日地工作，为了提高效率，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肢体替换成机械。
随着机械化程度的一点点升高，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问他。
“你究竟是谁？”
他开始恐惧每一个白天的到来。
开始恐惧重复的生活。
像工厂里无数的工人一样。
但他最恐惧的，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机械。
每次照镜子，抬头，他都会觉得，拥有如此僵硬的表情的他，肯定是机器吧？
他疲倦得上床，再次开始了他的一天。
……
“出事了，出事了，天花板上的钢管掉下来了！”
“伤情怎么样？”
“砸到了一个人，还在抢救……”
……
“心脏严重受损，这位患者曾经签署过机械心脏移植手术的同意条款，是否进行手术？”
……
红灯过后，绿灯亮起，好几位医务人员推着一个插满了管子的病人出来，在这些医生中，余霜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沈牧。
这是一个称得上奇迹的手术。
赵南寻活了下来，也成功变成了，第一个机械化程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人类。
为什么赵南寻身上没有出现排异反应呢？
究竟是他变成了机械，还是机械变成了他？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赵南寻反复地询问自己，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就像他生命中出现的无数张表情，张张都是对他来说无解的题。
如果……有一天他能明白这些表情的意思，他是不是就能从机器，变回人呢？
第90章 表情混乱04
最后一道题
机械冰冷的光泽反射了余霜的倒影。
隔着机械外壳, 余霜与里面的赵南寻四目相对。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与余霜一样，都不够“像”人类。
“为什么要纠结自己是什么呢？”
“只要做你自己, 不就好了吗？”
无论是人类, 还是机械，赵南寻都是赵南寻。
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 余霜还是余霜。
这就够了。
余霜的声音很平静，但让赵南寻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无论是在各种表情中迷茫, 还是在机械与人类之间徘徊, 赵南寻最害怕的, 其实是自己不再是自己。
越是疯狂地给自己寻找定义，就越容易迷失自我。
“谢谢。”赵南寻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在机械本体的左上角, 有红色的五分钟倒计时开始计数。
“这是我的生命倒计时。”
“还有最后一道题目。”
“最后的奖励是……扶光的控制程序密码。”
“祝你好运……”
一个黄色的笑脸出现在余霜面前, 笑脸的下方, 只有一个选项:微笑。
赵南寻选择了成为他自己，不加掩饰的, 最真实的自己。
余霜选择了赵南寻留给她的, 唯一的答案。
“回答正确。”
绿色的提示框取代了原先的表情, 随后，一串密码出现在余霜眼前，在十秒钟的停顿后, 屏幕变成了深黑色，而赵南寻的心脏, 也停止了跳动。
在这一瞬间, 整个工厂都停止了运作, 机械臂失去了动力源头, 变成了真正的废铜烂铁。
余霜打开了关着受害者的房间的门，挨个将受害者救了出来。
“余霜，你没事吧？”
工厂停止运作后不久，繁星成功联系上了余霜，通讯中传来了何青黛的声音。
“我没事。”余霜一边回应何青黛，一边安顿受害者，“我已经将定位信息发给繁星了，你们尽快来接这些受害者，有年龄小的孩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信号恢复后，余霜第一时间将自己目前的坐标发给了繁星，但余霜留意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就在灰土市的郊区。
这里原本是生产医疗器械的工厂，但已经荒废很久了。
直觉告诉余霜，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赵南寻的目标名单人物并不是异能者，余霜被拉进游戏在赵南寻的意料之外。也就是说，是另有其人将余霜引到这里来的。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让余霜救出被害者？
如果是这个目的，比起余霜，调查组的任何一名成员都更适合。
与赵南寻结合的天灾［表情混乱］并不是高等级的天灾，赵南寻本身也没有战斗经验，一名普通的B级调查员就能够很轻松地完成解救任务。
而且……
在赵南寻的机械心脏停止跳动后，余霜检查了赵南寻的身体，确认了天灾的污染源头就是被污染的心脏。
这颗心脏并不是单纯的机械心脏，它能够触发天灾感应，但它本身似乎并不是天灾，更像……天灾的衍生物。
很快，何青黛、莉莉和谭旭就赶到了，谭旭和莉莉一起运送受害者，何青黛帮助余霜开始调查“表情混乱”。
何青黛将异能“分解”集中成一条细线，像激光刀一样切开了这颗机械心脏。
“有异常吗？”余霜问。
何青黛摇头，皱眉。
她并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成分，构成物也只是普通的金属，只是……
心脏被切开后，天灾反应降低了，看起来就像……这颗心脏在切开之前是活的。
像人类的心脏一样会受伤，会死亡。
心脏过了几秒就彻底失去了反应，没有产生任何异变，就像死去了一般，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余霜，受害者已经撤离完毕。”通讯中传来谭旭的声音。
“好。”
余霜和何青黛整理了残留的心脏，正打算撤离，这时，工厂的门轰然倒塌，一道激光线切开了工厂，在豁缺口的另一头，出现了一只熊褐色的巨大机械熊。
机械熊的眼里闪着猩红的光，正一点点弯腰朝工厂内部探看。
通讯，在这个时候断掉了。
与外界的信号再次被切断。
“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余霜与何青黛相对，相互使了个眼色，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并肩战斗，无论对方是谁。
*
闹钟恐惧症的患者数量还在增加，新的天灾表情混乱又在网络上制造混乱，但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一处:灰土市的梦黎玩具厂。
而且最近，白圣女又在各处频繁出现，陈子弛忙得焦头烂额，他刚刚整理好了关于表情混乱的文件，进入会议室，久违地看到了江谕。
“江、江队……”
余霜出事后，陈子弛就很少看到江谕了，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最后发现对方并不是余霜，江谕受到的打击一定很大……
陈子弛想说点什么安慰江谕，却发现江谕平静地抬起头，接过了表情混乱的文件。
“我已经向司令请求负责这次天灾事件，交给我吧。”江谕的声线很轻和，虽然脸上的憔悴之意不减，但能感觉到，他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陈子弛有点差异，他知道江谕偏执得很。
“我已经请示一天后前往灰土市调查。”江谕继续平静地陈述事实，“猜表情游戏的发源地在灰土市，这些受害者很可能被藏在了灰土市。”
江谕的话音刚落，扶光发来的最新情报打断了两人。
在天灾“表情混乱”任务栏中，出现了红标的新进展。
“江队，失踪者们全都找到了，现已经在接受治疗，前往灰土市的调查还继续吗？”陈子弛问。
江谕的视线在任务新进展的界面上划过。
“继续。”江谕声音坚定。
在灰色幽灵的成员身上，江谕确实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对方引导他打破了不再转动的闹钟。
在那一刻，江谕明白了，无论余霜的生死与否，他都不应该停滞不前。
他要主动去探寻真相，他早就不再是联邦的看门狗，也不再是只属于战争的工具了。
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爱意，有自己的愤怒。
无论事件背后是怎样的阴谋，无论要穿过怎样的荆棘丛生之地，哪怕鲜血淋漓，他都要爬到余霜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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