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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2章 第二十二回

    自从在晏家灭门惨难中苟活下来, 晏南舟心中充斥着滔天恨意,日夜所思便是手刃魔修,替晏家惨死冤魂报仇, 终日不?敢忘却?。

    他从晏家少爷变成路边乞儿, 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吃的路边之食,饮的是檐下雨水,被殴打辱骂, 连路过的乞丐都能踩上一脚, 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活着, 仿佛低人一等, 如?蝼蚁般被人碾压。

    他不?明白, 为何独独是晏家遭此?一难,为何是自己家破人亡,是命该如?此?,还是天道所为。

    每一个独自取暖的夜里, 唯有梦中能让他有短暂欢愉,以至于沉迷镜花水月的美梦中, 不?愿睁眼瞧见这悲惨人间。

    本以为这两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晏南舟浑浑噩噩, 并不?期待新一日的到来, 可遇到纪长宁后, 他对每一日都满怀期盼,期盼着今日分别快些?流逝, 明日相逢及时降临。

    刚一散课, 晏南舟便急迫的离开?,行色匆匆, 朝着山间陵和落霞峰间的竹林走?去,正走?不?远,便见前?方围了好些?人,甚至还有个熟人,整日跟在陈奉身边的那个何春,透过人群缝隙,能瞧见正中央是一抱着头蜷缩的少年?,被众人团团围住。

    笑?骂起哄声响成一片,隔着点距离却?还能清晰传过来:

    “跑啊,你怎么不?继续跑了,还想给孙师兄他们告状,我看你是想死了!”何春的声音怒气冲冲,说着还用脚踢了那瘦弱少年?两下。

    “要我看打他几顿就好了,打怕了他就不?敢去嚼舌根了。”另一人骂骂咧咧。

    表情不?屑的弟子嗤笑?了声,“也是这小子不?识好歹,拿着好处闭嘴就成了,非要逞英雄。”

    “咳咳咳”仍由他们说了一通,少年?才咳嗽了几声,声音柔和清脆,小声反驳,“落霞峰有规矩,不?能私下收取村民钱财,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应该还给村民。”

    “他让我们还给村民?”何春环视众人用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这别是个傻子吧。”

    笑?声响亮,伴随着不?屑的嘲弄,三言两语间晏南舟弄清了前?因后果。

    除却?封魔渊,修真界势力以七大仙门为主,管辖护卫治理,各大仙门需得护卫所管辖范内村民百姓安危,不?教他们受魔修妖修所害。

    世道动乱,邪魔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故而时常会有修士下山平乱亦或是救助,万象宗周遭村落较为平静,村民救助之事?多是些?什么黄鼠狼偷了鸡,村里农田有虫等等吃力不?讨好的活。

    这算不?上好差事?,故而多落在外?门弟子头上,其中不?乏有借此?牟利之人,大多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听几人所言,像是这少年?知晓此?事?要告到孙一刃面前?,便被好生教育一番。

    晏南舟算不?上多正义凛然的性子,也没有眼里融不?进一点沙子的高尚品性,对这少年?所为只觉得无关紧要,并不?愿多生事?端,冷冷瞧了眼转身离开?。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自个儿自身难保,怎管得了别人死活。

    本是这般想的,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再?次见到这少年?是深夜在林间练剑时,纪长宁正式在执法堂当?差,因要值守并未赴约,使了个符咒,托一只纸叠的蝴蝶来传话,晏南舟心中烦闷不?已,冷着一张脸独自练剑,呼啸的风声从他耳边划过,思绪翻涌,自是没注意到四周动静。

    ‘咔嚓。’

    晏南舟耳尖轻颤,脸色骤变,长剑应声刺去。

    遮挡月亮的乌云飘散开?,月光倾洒,四周笼罩了层皎白月色,被剑刃划破的竹叶飘飘飞扬,使得二人在月夜下相交的视线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眼前?之人神情慌乱,被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地上捣碎的草药撒了一地,仰头对视的视线充满了害怕。

    月光洒在这人脸上,晏南舟瞧见少年?模样?认出了他的身份,眼神一暗,顿时起了杀心。

    这人知道自己在练剑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看了多久?之前?是否早就知道了?可会将此?事?说出去?是不?是已经把这事?告诉了孙一刃?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他可有瞧见纪师姐?旁人会不?会编排纪师姐?纪师姐可会受牵连?名声可会受损?纪师姐若是怨怪自己不?小心?纪师姐许会因此?不?再?教自己练剑?纪师姐疏远自己该如?何?要不?要杀了他?杀了他便无人知晓此?事?了。

    一个一个问题充斥着晏南舟脑海,心跳的极快,有些?激动和兴奋。

    他并非纯白无知的良善之辈,为求自保什么事?都能做,他手上染了血,流离失所孑然一身时,也杀过人,一个意欲猥亵他的散修,用匕首扎进散修的眼中,温热的鲜血便会喷洒出来。

    明知这少年?不?致死,兴许什么也没瞧见,可晏南舟不?敢赌,他运气一向不?佳,同那些不确定之事相比,宁愿将未知扼杀于此?,毕竟万象宗人员众多,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死了也就死了。

    因察觉何春私收村名钱财一事?,便被何春他们欺辱许久恐吓威胁,一时情绪不稳生出轻生的念头再正常不?过,他同这人毫无交际,即便死了那同自己有何关系。

    半眯着眼睛思索,晏南舟心下已有了决断,握紧锤在身侧的无为剑,往剑中灌入了一丝灵气,剑身发出光芒,转瞬即逝。

    脸色阴沉,正欲提剑刺过去时,眼前?少年?却?眨着眼出声,“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晓这儿有人”

    晏南舟没说话,只是冷着脸打量这人,似在思考是砍脖子还是直接扎心来的方便。

    “我是不?是打扰你练剑了,”少年?歉意的笑?笑?,“不?过这么晚你还练剑,这么努力,怪不?得你这么厉害。”

    “你认识我?”

    “认识啊,”少年?不?觉有异,依旧傻呵呵的笑?,“晏南舟啊。”

    怎么办,更?有理由杀他了。

    晏南舟在心里冷笑?了几声,面上却?轻勾起浅笑?,端的是一副和煦人善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暗中欲下死手,准备将眼前?之人一剑毙命,手中长剑倒映出冷冽的剑光。

    手腕翻转,眼见此?人将要命丧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微弱欣喜的声音再?次响起,“晏师兄可真厉害,居然能使出归玄,定是私下勤学苦练,花了不?少精力,真应该教那些?人瞧瞧,你才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你如?今所得皆是自己努力,他们自个儿没天赋不?努力只能从言语上诋毁,我,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厉害,真的很厉害。”

    少年?眼神清澈,语气真诚,明明是讨好奉承的言辞,可从他口中说出,却?仿佛格外?诚挚,好似就如?话中所说一般,单纯觉得晏南舟厉害罢了,不?含其他用意。

    他的目光带着点崇拜,带着点喜悦,能清楚倒映出晏南舟的身影,像是雨后初晴的湖面,平静清透,水光潋滟,映出世间种?种?姿态,无处遁形。

    至纯至善,朴素率性。

    看到他,会让人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这八个字。

    晏南舟握剑的手松了松力,不?动声色收回剑放在身后,却?并没有卸掉杀心,只是表情怪异的沉声回应,“多谢。”

    “不?用谢,”少年?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拍了拍衣衫的尘土,并不?介意被人用剑指着,咧开?嘴笑?得有些?淳朴老实,“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晏师兄你这么厉害,可惜我天赋不?佳,入门几月连灵气也未曾有,不?过我并不?会放弃,我今日见晏师兄练剑方知一个道理,天道酬勤,一份耕耘,一分收获,没有努力,何谈收获。”

    闻言,晏南舟眼神变得复杂,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抿着唇大量人,最终是收了剑,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有些?惊喜,忙道:“我叫刘小年?,我阿娘说我是小年?生的。”

    “刘师弟,”晏南舟微微一笑?,那些?杀气顿时消散,还未张开?的五官已经可见日后的半点风采,整个人看起来纯真无害,语气温和有礼,“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幸得纪师姐所救,这才破格入了落霞峰,刚入门不?过数月,修为不?够,便因此?同人结怨,陈师兄同我不?和处处为难,我并非是他对手,只能私底下修炼不?过也是为求自保而已,事?与愿违身不?由己,刘师弟可能明白?”

    说话时眉头微皱,神情无奈,苦笑?的表情,不?难看出为难,让人格外?信服。

    刘小年?连连点头,“晏师兄放心,今夜我从未来过竹林,更?未同你遇见,你好生练剑,我定不?会打扰。”

    “多谢刘师弟。”晏南舟轻笑?着附身将那些?草药递过去。

    接过草药,刘小年?颔首告辞,匆匆离开?,回首看着身后人影,暗想:

    晏师兄当?真是个好人。

    第023章 第二十三回

    执法堂的值守并?不是轻松的差事, 直到天蒙蒙亮,纪长宁才散值,天边仅有微弱的光, 她有些疲惫的回到执法堂交差, 又花了好些时间才出执法堂,便见迎面走来一人,二人间离了点距离,走近才瞧见面容。

    “宋师叔。”纪长宁恭敬行礼道?。

    “长宁啊,可?是刚散值, ”宋允书行色匆匆, 听见喊声停下脚步, 朝人颔首展颜一笑, 随后打量着纪长宁一身?黑白色的执法堂校服, 眼中带着笑意,戏谑打趣,“这衣服倒是衬你,旁人穿着跟奔丧的, 也就?你穿着好看,改明儿我也去找易师妹借一套来穿穿。”

    说完还不忘感?叹一句, “唉!当年那个爬树摸鱼的小丫头, 如今倒长成大姑娘了, 也到了该找道?侣的年纪, 就?是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光是想想那画面, 师叔我这心都拔凉拔凉的。”

    纪长宁幼时同薛云阳受宋允书教导数日, 同他关系更?为亲近些,知晓他说话便是这般不着实际, 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宋师叔,这番话你遇见我便要重复一次,至今日已不下百遍,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有吗?”宋允书半点不觉窘迫,依旧一本正经胡扯,“你也莫要嫌师叔话多?,你师父指望不上,做师叔的不得多?替你盘算盘算,莫要听他们那些说什么修道?之人就?应断情绝爱,都是胡说八道?的,你若有瞧上的少年郎,便同师叔说,师叔给你安排。”

    “我记下了,”纪长宁乖巧点头,“会给师父传达。”

    “如此便对了。”宋允书背着手笑眯了眼。

    可?纪长宁下一句话就?让他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告诉师父,宋师叔的天清峰过于冷清,想寻个道?侣。”

    “我什么时候……”宋允书表情讶异,瞧见纪长宁带着笑意的脸,顿时明白这丫头在拿自个儿寻开心,笑出了声,摇了摇头,“你瞧你,学着云阳那克己守礼的性子瞧着像模像样,可?骨子里啊,还是当初那个小丫头。”

    听人提及薛云阳,纪长宁笑笑不语。

    好在宋允书并?在介意,又说起了其他,“在执法堂当差可?还习惯?”

    “尚可?,宋师叔来此可?是有事?”

    提及此事,宋允书一改嬉笑的模样,神情也正经起来,沉声道?:“这不,过两月便是宗门大比了,以往此事都由知礼堂负责,大小事宜诸多?,事事都得安排妥当,我本是来寻易师姐商议大比那几日宗门护守事宜,并?未想在这儿瞧见你?”

    “宗门大比?”纪长宁重复了遍,她这几日刚入执法堂,事务还未上手忙的晕头转向,都忘了又到五年一次的宗门大比,恍惚间瞧见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的画面,那时候,她还不是万象宗大师姐,只是薛云阳和叶东川外?出游历时带回来的孤女,平凡无奇,毫不起眼。

    万象宗的宗门大比是五年一次,用?于检验门内弟子修行进度,瞧瞧可?有人修行懈怠,不思进取。

    不仅内门弟子可?参与,外?门弟子同样可?以,不仅如此,若是有表现出众的外?门弟子,被门中长老瞧上,还可?纳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故而许多?人都眼巴巴等?着等?宗门大比时崭露头角,好进入内门,于修行上更?有建树。

    晏南舟躲在角落里啃馒头时便听见有弟子在议论此事。

    他并?未辟谷,自是也没有钱财购买辟谷丹,虽有帮其他师兄弟跑跑腿打打杂,可?收到的无非是些下等?灵石,还一点点被存在枕头中,盼着给纪长宁送个上得了台面的礼物,一日三餐便以馒头裹腹,喝点水凑合,不求多?美味,但求饿不死。

    这才刚就?着凉水啃完个馒头,可?不知是因为什么,近日总是容易饿,正犹豫是在吃一个,还是留着晚上吃呢,便听几道?兴奋的声音传来:

    “我今日去内门帮陈长老取东西,听见内门的师姐再说,再过两月便是宗门大比了!”

    “当真?”另一人情绪激动不已,“我进门八年了,这可?是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耶!”

    “我虽说已参加过一次,可?咱们这些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论修为论表现,都是内门那群人得了大头,有咱们什么事了。”说话这人年纪应是不小,有了股过来人的语气。

    一道?稚嫩的声音不解道?:“可?听说只要在大比中表现出色的弟子,可?破格入内门啊。”

    “这外?门弟子众多?,又怎会轮到你,更?何况你以为这内门是你家啊,想进便进?你瞧瞧吴师兄,十岁进的外?门,如今都过去三届大比,这不还落霞峰吗。”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毕竟吴城作为外?门翘楚,若是他都没资格入选,其他人自是更?没资格了。

    先前说话的稚嫩少年仍是不甘心,便又多?问了句,“那照师兄这般说,岂不是压根就?没有外?门弟子能通过大比成为内门弟子了?这不是糊弄人吗。”

    “非也非也,”这位师兄神叨叨的卖了个关子,“你我不行,不代表旁人不行。”

    “何人啊?”

    “江师兄快些说啊。”

    “江师兄你可?快别卖关子了,大家伙都好奇,若是再不说,要不我就把你偷藏酒的事给孙师兄说了。”

    “咳咳咳,莫要着急啊诸位师弟,且听我慢慢道?来,”被人拿捏到软肋,江师兄清了清嗓子,只能妥协,没好气道?:“说起此人你我皆知,便是我万象宗的大师姐,纪长宁。”

    “纪师姐,是从落霞峰出去的?”众人震惊不已。

    “何止呢,她与我还是同一年入的落霞峰,入门不过两年便在大比上一剑震威名,剑法凛冽,道?心坚定,乃是剑修的好苗子,”江师兄不管不忙的说,“再加之本就?是薛师兄和宗主?带回来的,理所当然去了天一峰。”

    突然间,那声音稚嫩的少年又冒了声,“你两人同一年落霞峰,人如今已是宗门大师姐,江师兄,你呢?”

    “哈哈哈哈,”江师兄尴尬一笑,“那什么,今日的课业还未做完,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莫要耽搁。”

    脚步声渐行渐远,晏南舟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馒头,用?油纸小心翼翼包好放在怀里,抿着唇沉思,打量着自己有些营养不良而显得纤细无力的四?肢,盘算现在的修为参加大比有几分胜算:

    陈奉修为高?出自己不少,又是修真世家的背景,自己修为平平,孤苦一人,别说同内门弟子相争,就?连陈奉都打不过,谈何进内门提高?修为呢,难不成真要在落霞峰待个十几载光阴?

    深思许久也没个结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郁闷的又干了一个馒头。

    他少年老成,心里有啥都不会说出来,只是自个儿憋着,教旁人瞧不出任何不妥,无论是修炼时还是练剑时,都同平时无异,可?纪长宁依旧看出来异样。

    月夜之下,月光倾洒,透过树荫落下,有一丝朦胧的美感?,她抱着剑依靠着树干,定睛瞧着前面挥剑的少年,许是不用?担心衣食冷暖,少年的身?形比几月前初遇时挺拔了不少,远没有那种?面黄肌瘦的可?怜感?,外?门弟子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绷短小,长剑挥动时掀起的风,甚至有之中潇洒恣意的侠气,就?是一套动作下来错了两个,这才惹得纪长宁皱眉。

    “晏南舟。”纪长宁面色凝重出声打断。

    闻言,晏南舟收回长剑背握在身?后,不顾脸上馒头大汗气喘吁吁,急匆匆小跑过来,欣喜道?:“师姐唤我可?是有事?”

    “我这半月忙于执法堂事务,没有赴约,你可?有不悦?”

    “并?无,”虽不知纪长宁为何这般问,晏南舟还是认真回答,“轻重缓急,自是执法堂的事务重要些,师姐若是忙不必在意我,我没关系的,我定会懈怠好生练剑,就?是这半月师姐不在我剑术毫无进展,都是我太笨了,没人教导领略不了剑术。”

    懊恼和惭愧的表情真诚无比,以至于看到这双眼睛,纪长宁心中莫名生出点自责,连忙移开视线,忙说:“便是因为此事,你今日才心不在焉?”

    “啊?”

    “你第三式错了一个动作,以前从未有过。”

    晏南舟抿着唇退后一步,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开口问了句话,语气很?轻,仿佛是在问纪长宁,又仿佛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纪长宁垂眸看着晏南舟,像在看着当年那个瘦小羸弱的自己,对靠近自己的一切生物抱有极强的戒备和仇视,是薛云阳带自己来到无量山,教自己练剑,授自己礼仪,让自己明白火不侵玉,风不染尘,大道?无痕,自在本心。

    她不是在帮晏南舟,而是在帮那个无依无靠的自己。

    思及至此,纪长宁问:“我对你好吗?”

    “好。”晏南舟毫不犹豫回答。

    “那便行了,哪儿来这么多?问题,你一无长处二无本事三无钱财,我能图你什么?”

    一句话堵得晏南舟哑口无声,红着脸摆手,“我我去练剑了”

    “嗯,”纪长宁点头,“去吧。”

    看着人背影,纪长宁暗道?:

    传道?授业解惑,我可?真有教书育人的天赋啊。

    第024章 第二十四回

    晏南舟被纪长宁那番无心言语打击的黯然?神伤, 回去想了两日。

    许是他表情过于哀怨,陈奉那几人不知是在憋坏还是真想开了,也没了找他麻烦的心思, 可即便如此, 耳朵依旧没得清净,原因?便是眼前站在屋檐下,笑颜如花,朝他挥手的圆脸少年。

    “晏师兄!”

    刘小年性子简单,自打上次之后?便将晏南舟视为自己人, 也不管那人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 甚至盘算要不要找个?机会弄死的心思, 依旧傻乎乎上赶着同?人交好, 一副同?门情深的模样?。

    好比这会儿, 对晏南舟欲转身离开的表现视而不见,像只摇尾巴的狗,笑得眉眼弯弯,连转身避开的余地都没给晏南舟留, 直接喊了声,若是此时再走?未免显得刻意。

    因?此, 晏南舟弯弯绕绕想了通, 在心中第一百八十次想杀了刘小年, 面上依旧装出一副温煦有礼的模样?, 唇角挂着浅笑走?上前,“好巧啊, 在这儿遇见刘师弟。”

    变脸之快, 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巧不巧,我特意在这儿等师兄呢, ”刘小年傻呵呵的挠了挠头,“还以为师兄今日不走?这边,还好,还好。”

    晏南舟心中烦躁无比,笑意加深,轻声询问,“刘师弟等我可是有事?”

    “今日法术课需得两两组队,我人缘差找不到人,思来想去,晏师兄独来独往应也是一个?人,便来寻你了。”

    “原是这事啊,”晏南舟点点头,虽有不悦,却还是露出点为难的表情,“实在不巧,刘师弟晚来一步,我有约了。”

    委婉的拒绝,既不得罪人,也不揽麻烦,可谓是一箭双雕。

    可奈何刘小年不是寻常人,自是听不懂其中用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问:“不会吧,我来时问了不少人,无人同?你一队啊,哦,我想起来,陈奉师兄也是一个?人,晏师兄莫不是同?陈师兄一队?可你二人不是水火不容吗?”

    用最真诚的表情说着最扎心的话。

    好想杀了他!

    晏南舟第一百八十一次在心中这般想到,最终只是继续笑笑,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丝毫没有被人拆台的窘迫和尴尬,“我想起来了,今早同?我组队的师兄寻了别人,我竟给忘了,刘师弟莫要怪罪。”

    闻言,刘小年欣喜不已,“不怪罪,不怪罪,那师兄可是一个?人了!”

    “嗯。”

    “你是一人,我也是一人,你我二人正?好能一道?儿。”

    “甚好,甚好。”

    刘小年同?人并肩而行,又?说又?笑的模样?同?晏南舟敷衍至极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二人行至广场外,却见围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外门弟子,里三层外三层,教人瞧不起里头是何情况。

    “奇怪,今日上法术课的弟子怎会有这般多?”刘小年小声嘟囔。

    声音虽不大,依旧被站在前头一腰间?别着葫芦,样?貌英气俊朗的师兄听见,扭头便冲二人道?:“什么?法术课啊,这些都是来报名的。”

    “报名,报什么?名啊?”刘小年歪着头认真问。

    他比晏南舟入门还晚几日,于修行一事上都是一知半解的,只知埋头苦干,身边也无人同?他交好告知,虽在宗门发展历程课程上听过宗门大比,可却是不知道?具体日子。

    可这话落在旁人耳中,便显得极为震惊,纷纷扭头,以一种“这人是怎么?进到万象宗的”目光打量,连带着晏南舟也不能幸免。

    好在先前说话的那个?师兄脾性热情,也没什么?架子,闻言好声好气解释,“再过两月便是宗门大比,无论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均可报名,表现出众者还有奖励,大家伙都想试一试。”

    “宗门大比?”刘小年眼睛一亮顿时来了性质,侧头朝着晏南舟发出邀请,“晏师兄,咱们也去呗。”

    他眼中的期待真诚热烈,教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不去。”晏南舟心如止水,不受外力蛊惑。

    “晏师兄,你好歹考虑一下啊!”刘小年哭丧着脸。

    “好,”晏南舟点头,等了两秒,“考虑好了,不去。”

    两人的对话惹得那位师兄笑出声来,“二位师弟真有意思。”

    “都忘了询问这位师兄名讳了,”刘小年后?知后?觉问:“师兄怎么?称呼啊?”

    “叫我江师兄便是。”

    “江师兄。”两人异口同声。

    晏南舟觉得这个?名字感到熟悉,不由多看了两眼。

    江师兄目光在脸上来回转了圈,最后?落在了晏南舟身上,二人对上视线,江师兄先出了声,“这位应该就是晏师弟了吧,百闻不如一见啊。”

    冠冕堂皇的话晏南舟自是不会当真,只好谦卑着同?人周旋,“不敢当,我刚入门不久,虽有些运气,但论修为本事自是比不上师兄,诸多规矩还得向师兄讨教学习。”

    听人奉承江师兄并未放在心上,三言两语间?也能看出此人心思深沉,并非适合深交之辈,便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二位师弟才刚踏入修行之道?,切忌心急,还需道?心不变勤加修炼。”

    “谨记江师兄教诲,”晏南舟疏离客套的应答,“我们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扯过刘小年转身便要离开,刚行两步,却听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不会吧,这次宗门大比,大师姐也要参加?”

    周遭声音嘈杂,脚步声却突然?停下。

    纪长宁抬眸瞧见拦住自己去路的路菁,抬了抬下巴,表情满是不解。

    “听说你要参加这次宗门大比?”路菁也不拐弯抹角,张口便问。

    “嗯。”纪长宁语气淡淡回答,绕开人继续往前走?。

    路菁见状也转身跟了上去,继续问:“好好地怎么?要参加?你去了于尉他们还比啥,这群师弟师妹,谁敢同?你比试,那完全?碾压啊,气场上就赢了。”

    “小青峰有一处幻境你知道?吗?”纪长宁瞥了人一眼说。

    “周天之境?我知道?啊,亲传弟子都去过,既无奇珍异宝,也无仙人洞府,就一些灵草而已。”

    “今年宗门大比和以往不同?,不再采用擂台战的比试,而是需得佩戴铭牌进到周天之境,争夺对方铭牌,以三天为限,谁手上的铭牌最多,谁便获胜,”纪长宁一字一句解释,“虽说周天之境没甚危险,宗门长老也再三核查过,可总归不够稳妥,大比当日诸位长老不方便露面,便需得有人统筹大局,我既是大师姐,又?在执法堂当差,再合适不过。”

    路菁听得云里雾里,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大笑出声,“听起来很有意思啊,我也去报个?名,改日再来寻你!”

    说罢重重拍了拍纪长宁后?背,一溜烟又?跑没影了。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纪长宁转身只看得见个?背影,没好气摇了摇头,径直离开。

    夜深露重,山林寂静,宗门处处亮起烛火,驱散了这片夜色,在住过映照不到的地方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对比之下,倒显得回山间?陵的小道?上过于冷。

    临近大比,诸多事宜需得安排,执法堂更是格外繁忙,人手不够,散值的时间?越发晚,纪长宁抱着剑走?在回山间?陵的路上,仅于一轮弯月作伴,好在识海之中崇吾叽叽喳喳的声音显得并不孤单。

    听着崇吾插科打诨的逗乐声,纪长宁嘴角的笑意就没降下去过,抬眸眺望却见一抹橘黄色的烛火光晕,从?自己那处小院中露出来。

    “咦,哪儿来的光?”崇吾也感觉到困惑。

    纪长宁没回答,加快步伐走?近,便见瘦弱纤细的少年靠着竹篱席地而坐,身侧放了盏灯笼,光晕便是从?灯笼上散发出来。

    他怀里抱着无为剑,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打盹,许是等太久不小心睡着了,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眉眼惬意愉悦。

    垂眸打量了眼,纪长宁用剑鞘拍了拍打盹的少年。

    后?者脑袋重重一垂,鼻腔发出声音,最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睁眼,目光左右转了转,瞧见站在面前的纪长宁时,眼睛一亮,忙扬起笑意,声音轻柔软糯道?:“师姐,你回来了。”

    “嗯,”纪长宁一边绕过人走?进院子,一边问:“落霞峰没有床吗?”

    “啊?”晏南舟刚睡醒,脑袋晕乎乎的没转过来,愣了会儿才道?:“我想等师姐回来,也不知怎么?便睡着了。”

    “等我干嘛?”

    晏南舟用剑撑着地面起身,走?到纪长宁跟前,仰头道?:“师姐,我可以参加宗门大比吗?”

    “为何这般问?”纪长宁不解。

    “宗门大比定是人才辈出,我剑术平平修为尚浅,若是输了呢?”

    “你莫不是还以为自个?儿能问鼎?”

    “我并未想要问鼎,”晏南舟目光直视面前之人,着急解释,“而是怕师姐失望。”

    纪长宁愣了愣,像是明白?少年的担忧胆怯恐惧因?何而来,抿着唇沉思了会儿,轻声道?:“晏南舟,你既一无所有,那又?有何惧?你可视我为可攀山巅,可越之海,而非前行之碍。”

    一瞬间?,晏南舟觉得心脏剧烈地、清晰地跳动起来,双眸在月夜闪着光芒,他想,他不应胆怯,而应勇敢无畏。

    终有一日,他会越过高不可攀的山峰,穿过一望无边的海面,走?到纪长宁身旁与她?并肩。

    第025章 第二十五回

    距离宗门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 随处可见挥剑练术法的弟子,安得是临时抱佛脚的打算,晏南舟本就吃亏用功, 这两月更是没日?没夜的练剑, 直到?十指因为用力过?度痉挛抽搐方才停下。

    纪长宁忙于执法堂事?宜,二人许久未见,多是晏南舟一人苦练,没到?觉得疲惫不堪时,便会?想道月夜下纪长宁的一番话, 咬着牙再次忍过?去。

    门内上下皆对此事?格外重视, 若说最为清闲的当属刘小年了, 他对自个儿修为颇有自知之明?, 天赋不够, 努力不足,自保已是不易,更别提成就何等大事?业,自是没有参加宗门大比的打算, 便不用着急修炼。

    整个落霞峰他仅同晏南舟有些交情,可这段时间这人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更莫说维系同门情谊, 左右无事?便自告奋勇去值守下山的一侧偏门, 差事?清净无人打扰, 再适合他不过?。

    无量山的落日?余晖美轮美奂,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作?铺展在空中画卷上, 其中夹杂了丝丝缕缕的灵气, 流光溢彩,令人驻足欣赏, 叹为观止,定会?留下无数诗篇教后?世之人与之欣赏。

    可刘小年胸无点墨做不到?望絮咏雪的高雅之事?,抱着剑仰着个头瞧了半晌,最终憋出来一句,“嘿嘿,这天红的真?好看,跟流血似的。”

    “噗呲——”一道喷笑声骤然响起。

    “谁!”刘小年面色凝重,拔出剑就开始四处张望,色厉内荏的骂咧,“不要装神弄鬼,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喊人了。”

    “咚!”又是一颗石头砸下来,吓得刘小年连连后?退。

    顺着石子扔来的方向望去,便见一人从天而降,背着手立在山门前的石碑上,定睛一看,原是个穿着靛蓝色道袍的女子,头发上插了根筷子挽了个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平淡的五官,剑眉丹凤眼,鼻梁高挺,微薄的唇,清晰的下颌缘,明?明?都无瑕疵,可组合在一起却?难以让人留下印象。

    山间风大,吹拂她额前有些杂乱的发,宽袖大袍中涌入了风,鼓起一个大大的包,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刘小年带着警惕的目光上下扫视,厉声问:“你是何人?”

    女子目光俾睨,自上而下看向刘小年,歪着头,有些欠揍道:“你猜?”

    闻言,刘小年并未回答,而是皱着眉深思:

    这人凭空出现,在万象宗如过?无人之境,那她修为应是在自己之上,并未察觉杀气,那便不是仇家之辈,虽穿着普通却?气势不凡,身份定是不简单,身形洒脱,并非像大多数修道之人那般板正?,容貌年轻,加之又是个女子,这般想来,那这人身份便足够明?确,怕是个内门师姐。

    思及至此,刘小年连忙收剑行礼,客气有礼的说,“这位定是内门师姐吧。”

    “师姐?”女子笑出声,“我瞧着像师姐?”

    “那,师妹?”刘小年不确定小声道。

    “还是叫我师姐吧,”女子摆了摆手,“你是落霞峰的弟子?”

    “是,我就刘小年,师姐怎么称呼?”

    “我?”女子抿唇思索了会?儿,“你唤我易师姐便是。”

    刘小年极其乖巧,笑着唤了句,“易师姐。”

    易上鸢笑笑不语,打量着面前瞧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少?年,心?中有了主意,飘然飞下石碑,假意关心?道:“师弟值守山门过?于辛苦,那我便先?走一步,不打扰了。”

    说罢,绕过?人便要进去,刚走一步,突然被横档的剑鞘拦住去路,藏在身后?的酒瓶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面色顿沉,抬眸有些不解地问,“师弟这是?”

    “师姐许是忘了,这临仙道的山门只能?出,不能?进。”刘小年声音温和,听起来并未有刻意同人作?对的意思,可说的话做的事?却?又相反。

    易上鸢是偷摸下山买酒的,本以为这少?年是个好拿捏的,未曾想也是个一根筋的主儿,放缓语气道:“此处去正?山门有些绕了,又不能?御剑,实在麻烦,反正?也无第三人在场,师弟便当没瞧见过?我,放我过?去,若有人问起,便由我一人承担,可好?”

    此事?并非过?于为难,临县道的山门地处偏僻,半月也不一定瞧见人进出,故而大多数守山弟子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揪着不放。

    若是真?遇到?较真?的,易上鸢也用同样的说辞,不出意外这少年也定会同意。

    “不行。”

    “不行?”易上鸢脸上笑意僵住,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不行,”刘小年又说了一遍,一字一句,声声掷地,这次语气更为坚定,“和我交接的师兄说了,临仙道的山门,只能?出,不能?进,这规矩是门中长老定的,并非是我,师姐还是改道从正?山门进吧。”

    易上鸢没耐心同人废话,索性速战速决,抬手一挥捻了个幻术,一道紫光飞入刘小年眉心?正?中,随后?只见他身影呆滞,瞳孔涣散,双眸渐渐变成一片漆黑。

    见人中了幻术,易上鸢露出个讥笑,大摇大摆进到?山门,可刚走不过?两步,那把剑再次横档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你破了我的幻术?”易上鸢瞳孔放大,表情震惊不已。

    “什么幻术?”刘小年不觉明?厉的挠了挠头,“我就眨了眨眼,师姐怎就要往里闯啊?”

    万象宗诸位执掌长老中,易上鸢是最随心?所欲的一个,护短无赖能?用打架说话便懒得同你讲道理,知晓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食指和中指树立其他手指弯曲,凭空捻了个剑诀,紫色灵光在指尖汇聚,竟发出和剑鸣相似的蹭蹭声。

    眨眼间,只见她抬手一挑,还未等刘小年反应过?来,便将那把剑挑飞,紧接着一波蕴含着灵力的掌风攻来,正?中刘小年两肋之间,虽仅用了一成力,依旧将刘小年打飞出两米之远。

    刘小年脸色苍白,捂着伤处挣扎起身,怀里的玉佩落了出来也顾不上捡拾,只是仰头看向易上鸢,却?听对面这还自己受伤的罪魁众人讶异不已,“呀,打重了。”

    话音落下,一个闪现,不过?须臾间,只听“咻”一声,身影直直冲到?刘小年跟前,神情淡漠,语气嘲讽道:“如何?可还要拦我?”

    明?白这人有意为之,刘小年侧头咳嗽了几?声,依旧沙哑着声重复那句话,“临仙道山门,只出不进,还请师姐从正?山门进去。”

    易上鸢冷笑了声,还欲说什么时,余光瞥见地面上那块玉佩,眉头微皱,伸手便捡了起来。

    “还给我!”刘小年脸色慌乱不已,伸手便要去抢。

    可刚伸手过?去便被人侧身躲开,只能?眼睁睁看见易上鸢拿着玉佩打量。

    那是块雕刻着叶子花纹的玉佩,通透的绿,入手温润细腻,下面打着流苏坠子,虽是有了些年头,上面花纹被摩擦变浅,却?不难看出雕刻之人的用心?。

    “你这玉佩样式倒是奇特?,哪儿来的啊?”易上鸢神色复杂,语气也一改先?前嘲讽肃穆的态度,把玩着这块玉佩,凑到?刘小年眼前嬉笑着问。

    “那是我的,同你有何关系,”刘小年性子温顺,并不代表一点脾气也无,受了这通气还被打了顿,语气自然带了怒火,“你还给我!”

    见人动手要抢,易上鸢连忙收回手,让人扑了个空,歪着头压低声音恐吓,“不说是吧?那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就一把捏碎喽!”

    说罢,五指收紧,竟是要将这玉佩捏成齑粉,刘小年睁大了眼睛,连忙出声制止,“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

    “原来如此,”易上鸢眯着眼思索了会?儿,随后?把玉佩随手一扔,丢进刘小年怀里,展颜笑得和善,“小子,今日?我便不同你计较,往后?放聪明?点,你若是不服尽管来元华峰找我。”

    语毕,将拎着的那两坛酒甩过?肩后?,兴致高昂哼着小曲大摇大摆进了山门。

    徒留刘小年握着玉佩一脸茫然,后?知后?觉念叨,“元华峰?她是易长老?”

    许是逗弄了刘小年一番,“欺男霸女”的易长老心?情格外愉悦,遇到?纪长宁时二话不说往人怀里塞了一坛酒。

    纪长宁问好的话还没出口,怀里便莫名其妙被塞进来一坛酒,慌里慌张抱好,低头看了眼,又抬头表情不解的问,“易师叔,这是?”

    “上好的梨花酿,”易上鸢凑近人,用手遮住嘴角,压低声音道:“你近日?辛苦,特?意犒劳你的,旁人可没有。”

    看向人,纪长宁心?中了然,叹了口气道:“师叔又偷摸下山买酒了吗?”

    “欸欸欸,”易上鸢故作?生气,皱着眉不悦,“我视万象宗为家,进出自己家光明?正?大,怎能?算得上偷摸,你宋师叔少?时穿着女装下山,那才叫偷摸呢。”

    话音落下,纪长宁朝着她身后?颔首行礼,“宋师叔。”

    易上鸢瞳孔地震,转过?身便见宋允书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笑,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易师妹。”

    “我可以解释,”易上鸢转身便使了个法决飞出挺远,还不忘一边扭头嚷嚷,“莫要拔剑啊!”

    鸡飞狗跳,哀嚎四起。

    纪长宁抱着酒站在原地,抬头往天,不由感叹一句:

    这万象宗里,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第026章 第二十六回

    繁忙枯燥之际, 还能?听了个师叔秘辛白?得了坛酒,纪长宁对此满意至极,本想同路菁对酌, 可去了趟天元峰才被?告知, 这人被?派下山除妖。

    她便?灌了一葫芦系在腰间,剩下的都放好等着路菁回?来?再饮。

    近日气候渐凉夜间尤甚,纪长宁单曲着一条腿坐在靠在树上,风吹得树叶呼呼作响,她垂眸盯着下面的晏南舟练剑, 依旧是太虚剑意, 练得是第六式, 动作行云流水, 虽无灵力加持, 却也能?窥探出?此剑法厉害之处。

    路菁说得对,他确实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纪长宁在心中这般想到,又拧开葫芦灌了口酒,方才飞下树梢, 脚尖刚触碰到地面,她手掌向下一翻, 金色灵光闪过?, 同悲剑便?在她手中幻化出?来?。

    光晕散去, 她执剑二话不说便?朝着晏南舟攻去。

    偷袭来?的莫名?, 好在晏南舟反应极快,下意识抬手横档, 虽感到疑惑却还是提剑攻去, 无为剑发出?龙吟之声,微弱的灵气从剑身蔓延开, 笼罩在他身上,好似闪着一道?幽蓝的冷光。

    剑刃相碰,发出?滋啦的火花声,“蹭蹭蹭”的声响在竹林中响起,金光和蓝光交织,二人皆有所控制,剑气所过?之处,并?未引起太大动静,只是在竹子树木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剑痕。

    二人跃于半空之中,握剑直刺相交而过?,眼神对视,从对方眼中瞧见自己面容,模糊不清,带着一层雾气。

    便?是此时,纪长宁骤然挽了几个剑花,剑气在空中凝成一个符咒,光晕扩散,直直攻向晏南舟,后者?连忙握剑格挡,依旧被?打的踉跄几步,呼吸紊乱,连忙稳住心神抬眸。

    对面之人指尖凝气为刃,一股透明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尾到头,一点?点?汇聚成一把利刃。

    风刃四周皆是锯齿,瞧起来?锋利十足,气流涌动,吹动着纪长宁鬓发,黑白?色的执法堂校服在月夜之下犹如划分天地的阴阳,她脸上镀上一层皎洁的余晖,未施粉黛的脸上有种清冷孤寂的美感,如踏雪而来?的仙子,高不可攀,只能?远观。

    “此法名?为聚风术,可聚天地灵气为刃,我只演示一遍你且仔细看好。”淡漠悦耳的声音传来?。

    话音落下,纪长宁拔开葫芦的塞口,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清凉,在月光映照着下泛着星星点?点?,似九天星河倾撒在纪长宁四周。

    未来?得及吞咽的酒液顺着纪长宁唇角落下,划过?绷紧的下巴,顺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流下,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在月夜下闪着亮光。

    这些酒液最终流进严丝合缝的衣襟中,徒留下无限惹人遐想的画面。

    风一吹,清香的酒气顿时飘散开来?,晏南舟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纪长宁因本能?的吞咽而抖动的脖颈,大脑变得空白?,他并?未饮酒,可光是闻到这丝酒香便?不自觉的醉了。

    还未等从迤逦的心思中反应过?来?,便?见纪长宁将口中酒液系数吐向风刃,那风刃顿时分裂成无数短刃,铺天盖地朝着晏南舟飞去,一眼望去,竟有百数至多?,好不壮观。

    事关生命安全,晏南舟也顾不上其他想法,连忙挥剑躲避,连滚带爬,手忙脚乱狼狈不已。

    风刃数量众多?,不消一会功夫晏南舟便?有些应接不暇,握剑的手酸疼难耐,衣衫被?利刃割破,连脸上都划出?几道?血痕,纪长宁应是控制力度,风刃并?不凶猛,可割在身上,仍是疼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手腕被?风刃割伤,晏南舟右手脱力握不住的无为剑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极重的声响,他乏力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漉漉的鬓发正往下流汗,脸颊上的伤处流出?血珠,缓缓向下流淌,显得整个人有种破碎的美感。

    纪长宁抬手一挥,只见那铺天盖地的风刃再次汇聚成一把匕首,飞入她的掌心,手掌向下一翻遍消失不见。

    她往前走了几步,垂眸打量着身形狼狈的晏南舟,冷声道?:“可还起得来??”

    晏南舟仰头,自下往上看着纪长宁,咬着牙用剑撑着身子站起来?,明明难受极了,却是半点?不叫苦,便?是这股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品质惹得纪长宁满意。

    “多?谢师姐教导,”晏南舟颔首行礼,“我定会好生练习,不会在宗门大比上给师姐丢人。”

    “同我有何关系,要丢也是丢你自个儿的人。”纪长宁没好气道。

    她用指尖转着挂在葫芦上的红绳,看着面前打着寒颤的少年,夜里?本就冷,晏南舟身上衣衫单薄,如今又被?风刃割了不少口子,不保暖就算了,风还呼呼的往里?涌,一出?碰到身上的热汗,顿时变成刺骨的冰渣,冷的人发抖,可这人却愣是一声不吭。

    纪长宁无奈道:“可喝过?酒?”

    “啊?”晏南舟茫然。

    话音未落,怀里?被?扔进来?一个葫芦,他猛地抬头,瞧见纪长宁身影一闪飞上树梢,就这么?曲腿依靠着树干坐下,晏南舟连忙小跑过?去,仰头看着树上的人问:“师姐,这是干嘛?”

    “驱寒。”

    晏南舟心口流过?一丝暖流,收回?目光低垂着头欣赏手里?的葫芦,万分珍惜的拔出?塞子,酒香浓郁沁人心脾,他仰头正要饮时,脑海中突然闪过?纪长宁浅色的唇贴着葫芦口饮酒的的画面,身形一僵。

    师姐饮过?的酒,我若是再饮,岂不是不妥

    思及至此,晏南舟忙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红着脸捧着葫芦,动作缓慢的低头凑上去饮了口酒。

    美酒辛辣,回?味带甘,钻入喉腔带来?了一股暖意,更因不能?言说之意,令人心情舒畅。

    “晏南舟,”纪长宁突然出?声唤了句,却未曾听见树下之人回?答,探出?身子弯腰望去,又加重了点?语气,“晏南舟?”

    依旧无人应答。

    皱眉不解,纪长宁轻轻一跃飞下,立于晏南舟面前,垂眸瞧去,却见这人醉醺醺的靠坐着树,两颊两侧浮上绯红,双眸含着水汽,动作变得缓慢,一副痴傻呆滞的模样,分明是喝醉了。

    纪长宁半蹲下身,拿过?这人紧紧抱着怀里?的葫芦在手中摇了摇,听到里?面酒液摇晃的声音,询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一口。”喝醉了的晏南舟乖巧地回?答。

    闻言,纪长宁有些哭笑不得,有些懊恼,好在有照顾路菁这个酒鬼的经验,将葫芦放在一侧轻声道?:“哪儿难受?可还识的我是谁?”

    晏南舟的眼睛漆黑如墨,似含着一汪清泉,左右瞧了瞧了,在看到纪长宁时,眼睛失焦般的对上焦距,眼尾一红,猛地扑进纪长宁怀里?,紧紧环抱住人腰身。

    纪长宁被?扑倒,连忙用手稳住身子,训斥还未出?声,便?听怀里?这胆大包天的小子低声抽泣,哽咽道?:“娘!”

    字正腔圆,情绪饱满,把纪长宁吓得眼睛放大,脸色阴沉难看,沉声警告,“松手。”

    都说酒壮怂人胆,晏南舟自是感受不到纪长宁的怒火,沉浸在自我悲伤中,哭的泣不成声,“娘,舟儿好想你,你和爹为何不要舟儿,为何要丢下舟儿,舟儿不想一人留在世间受苦,舟儿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声声泣血,教人动容。

    心中情绪翻涌如鲠在喉,纪长宁收回?凝聚灵气的右手,轻轻拍着怀中哭颤着的少年,感受着衣衫下消瘦硌手的脊梁,才清晰感受到这人如此之瘦,不知吃了多?少苦。

    说不清心中所思,纪长宁语气温和至极,轻声安抚,“别怕,我陪着你。”

    吹拂的风变得宁静,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树枝的每一寸上,透过?树荫缝隙,洒下点?点?星辉,地面上相依偎的影子被?拉的细长,夜晚悄然流逝,晨曦奔赴而来?,黑夜如何不算一场期待。

    翌日,晏南舟是在自己房中醒来?,难得睡了个好觉,只是宿醉后的头疼欲裂让他忘了昨日种种,呆坐在床上回?忆无果,可潜意识中觉得自个儿定是惹了祸,本想寻个时间询问,可执法堂职务繁忙竟是连着一月未见到纪长宁,不知不觉间宗门大比的日子便?到了。

    万象宗五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定是声势浩大,规模隆重,数百名?弟子均着门中校服分列而站,整齐划一,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端的是七大仙门之首的排面和气场,连极少露面的叶东川也着繁琐的宗主?服饰,领其他长老,立于高台之上,焚香祈福以表天地,敬了建宗老祖,方才轮到叶东川说话。

    他背负双手,喊着灵气的声音传开,足以让众人听清,“道?法自然,万物虚幻,今日大比只是检验诸位弟子修行成果,只是切磋,并?非伤人,愿诸位弟子全力以赴,用手中之剑为自己正名?。”

    “是!”众人异口同声,响彻天地。

    “开周天之境!”

    第027章 第二十七回

    一道银光在眼前闪过, 等纪长宁再次睁眼时,身处一片桃花林中,举目眺望无边框, 四面八方?被桃花围住, 入眼皆是一片粉白?。

    幻境外明明已进深秋,落叶枯黄,寒风凛冽;可幻境中的桃花却开的正盛,春风和煦,层层叠叠, 里外相差甚远。

    桃花压弯了枝头, 风一吹, 白?粉色的花瓣纷纷随风飘散, 漫天?花雨笼罩头顶, 地面好似铺上了的白?粉的花瓣地毯,踩在上面柔软清香,犹如踏进仙境美?不胜收,竟是同外面天?壤之别的景象。

    纪长宁走近伸手轻碰花枝, 能?感受到花瓣上蕴含的纯净灵气,心中讶异不已, 却明白?过来, 这偌大的桃花林, 或者说整个周天?之境竟中万物生灵怕是都以灵气滋养幻化而成, 不难瞧出?幻境之主定是位修为高深的大能?。

    “这是何处?”纪长宁自语道。

    她?虽跟着薛云阳来过一次周天?之境,可那是许多年前的事, 当时也只?到外围万象宗传送阵四周, 从未深入至此,如今再来瞧见眼前景物感到陌生不已,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这是芳菲林。”崇吾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语气沉闷凝重。

    “你怎知道?你来过?”纪长宁不解问。

    “没来过,”崇吾并未直面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别问了,反正我就是知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快点去寻万象宗的弟子吧,免得出?什么差错。”

    纪长宁虽有疑惑,却明白?当务之急是去寻其他人,而非逼问崇吾,何况崇吾作为剑灵,见识广些也实属正常。

    想明白?后,她?转身看了眼飘着漫天?花雨的桃花林,眺望远方?却看不见尽头,不知深处还有什么,只?得压下心中好奇转身离开,因着急去找其他人,自是没听见识海中崇吾松了口气的声音。

    而其他人自是被传送在了万象宗设在周天?之境的几处传送阵附近,百余人被分散开来,有独自一人的,也有两三一队的。

    晏南舟便是独自一人,双脚踩上地面他才缓缓睁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山谷之中,四周空无一人,微风穿堂而过,耳边响起阵阵鸟鸣,像极了高人隐居的清幽山谷,半点不被尘世俗世沾染。

    左右张望,确定并无万象宗的弟子,晏南舟这才警惕小心的沿着山谷往前走,他是第一次进到这周天?之境,也不知有何危险,听到点风吹草动都会?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快行至谷口时,远远瞧见几人走来,虽隔得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却依旧能?凭借衣衫瞧出?是万象宗的弟子。

    不知碰见的是谁,为避免多生事端,晏南舟只?得后退,再次回到山谷中去,隐蔽在石碓之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渐渐变得清晰,与之响起的还有道不耐烦的说话声,“啧,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除了咱们?几个也没瞧见个人影,还比试个鬼啊。”

    陈奉?他怎么在这儿?

    晏南舟听到这声音皱了皱眉,颇有些冤家路窄的不悦,心中咒骂几声。

    听脚步声应是有四五人的样?子,若是贸然出?去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兴许还会?被夺了铭牌出?局,到时得不偿失,还是莫要?同他们?起冲突的好。

    弯弯绕绕想了一通,晏南舟连忙往石山后藏匿,微微侧身确保不会?被人瞧见。

    陈奉扫视了圈山谷,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这才扫视众人继续道:“你们?可有谁瞧见晏南舟那小子?”

    何春忙接过话回答,“传送阵是随机的,我们?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哪儿。”

    “若是有人瞧见晏南舟的踪影,第一时间告知于我,外头有孙一刃盯着,我不好出?手教训他,如今在这周天?之境中,孙一刃也无计可施,我定要?让他好看,抢了他铭牌,让他灰头土脸的离开周天?之境,好解我心头之恨。”陈奉冷笑了声。

    “陈师兄放心,”王康笑着奉承,“这小子若是撞上我们?,定教他好看,量他以后瞧见陈师兄便绕着走。”

    “甚好,”陈奉心满意足点头,随后又假意道:“也别太过分了,省得孙一刃又来说教。”

    “我们?心中知晓。”另一人接话,听声音应是才与陈奉凑在一起不久的赵秀杰。

    这人说话声音很近,仿佛与晏南舟就隔着一块石头,只?要?他一侧头就能瞧见躲藏在石头后的晏南舟。

    故而晏南舟的心跳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只?能?在心中祈祷:

    不要侧头!不要侧头!

    可惜他赌运一向不佳。

    几人过了这段狭窄之处,眼看躲过一劫,可赵秀杰似有所?感,下意识转头,好巧不巧正同望过来的晏南舟对上视线。

    二人大眼对小眼,一时之间都未有动作,最终还是晏南舟勾唇朝人笑笑,表情和善有礼,随后拔腿就跑。

    “晏南舟!”赵秀杰后知后觉大吼一声。

    这声音响彻山谷,身后走出?一段距离的众人听见吼声,忙止步张望,不停询问道:“晏南舟?哪儿呢?哪儿呢?”

    赵秀杰急迫嚷嚷,“他跑了!”

    陈奉推开人眺望,果然看见晏南舟越跑越远的身影,脸色青黑一片,扭头怒骂,“愣着干嘛,还不快追!”

    只?听蹭蹭蹭几声,众人拔剑追了上去。

    随后,不少万象宗的弟子只?见一个人在前跑,一堆人在后追,从山谷跑到山林间,让人摸不着头脑。

    外门弟子知道晏南舟同陈奉的恩怨,见状纷纷了然,知晓定是陈奉又来寻人麻烦,便不再多管,继续去争夺铭牌,徒留下不明觉厉的内门弟子,瞧着这群人你追我赶的只?得感叹一句:外门弟子,可真有精神。

    甚至还有凑热闹的弟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加入追击的队伍,晏南舟回头看了眼,只?看见一片人头,心下不解,不明白?陈奉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人,只?得加快了速度。

    略过一个又一个万象宗弟子,速度快的旁人未来得及反应,纷纷都是一脸茫然,

    跑过湖边时,江师兄正按着一内门弟子恐吓,“好言相劝”,让人把铭牌交出?来,省得自己动手。

    话还未说完,便感觉一股风从身后飞驰而过,他愣了愣,抬起头看了看,眼睛眨了一下,似还没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咦,刚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仅有风声,无人回答。

    他跑,他们?追,他们?在莫名其妙。

    这幅画面透过无相镜传到万象宗宗门大殿时,监视大比的修为长老脸上表情都有些许复杂,对好好的一个仙门大比,愣是变成了凡间斗殴的无奈。

    倒是易上鸢在椅子上笑得不行,丝毫不关心是何场合,懒洋洋倚靠着椅背,笑道:“这小子带着他们?绕圈呢。”

    众长老将目光看向跑在最前头的晏南舟身上。

    晏南舟留宿街头时,时常被人追着打,一来二去也就也就学着怎么逃跑才不会?被人追上,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他耐力?极好,呼吸和步伐一致,那些个全靠灵气和符咒修炼的仙门弟子,在体?力?上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没几圈便有人脱力?跌坐在地上。

    他有转头看了眼身后,瞧了瞧前方?岔路,二话不说钻进了梧桐树林。

    梧桐树高耸入云,枝叶茂盛,连透过树叶缝隙打下来的光,形成一道道光线,像是用光编织出?的一个笼子。

    路菁悬浮在梧桐树树冠顶端,想着站的高看的远,眯着眼搜索纪长宁的身影,自是瞧见这声势浩大的仗势,一群人骂骂嚷嚷的追赶,好生奇怪,她?摸着下巴思索,不解道:“这次大比,难不成不抢铭牌,改疾走了?”

    往日寂静的周天?之境被这么一闹顿时热闹非凡,随处可听呼喊声,求饶声,剑刃碰撞的声音,声声不停,声声嘹亮。

    纪长宁从那个曲折蜿蜒的芳菲林走出?来时,路菁凭空从天?而降,翩然落在她?面前,抱着手盘问,“你去哪儿呢?找你半天?呢,怎么一进到周天?之境就没瞧见你人。”

    “我进到周天?之境深处去了。”纪长宁也未隐瞒,将刚刚发生的事告知路菁。

    “周天?之境深处?”路菁声音骤然提高,“你怎跑哪儿去了?”

    “不知晓,许是传送阵出?了什么问题,回去再将此事告诉诸位长老,”纪长宁摇摇头说,又问,“如今局势如何?”

    路菁回想道:“于尉暂居榜首,夺了十三块铭牌,雷遂紧跟其后。”

    “嗯,”纪长宁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正准备离开,又突然想起件事,“可有瞧见晏南舟?”

    “瞧见了啊,刚被一群人追着跑过去,你来早些还能?瞧见呢,颇为有趣。”

    “他们?追他干嘛?”

    “我怎知道?兴许看他欠揍?”

    二人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

    而进了梧桐树林的晏南舟此时正带着身后那群人七拐八绕,停下脚步看了眼身后再三确定把人群甩开,露出?抹讥笑,刚转身便见一人影在树后鬼鬼祟祟。

    “谁?”晏南舟握着剑呈现防备的状态,厉声质问。

    人影微动,只?见一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是你?你跟着我做甚?”晏南舟并未放下戒心。

    江师兄则是笑了笑,“晏师弟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来同晏师弟结盟。”

    “结什么盟?”

    “如何把他们?的铭牌给抢过来。”

    鸟禽盘旋,风吹而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林间的梧桐树高大粗壮,排列错杂,碧绿油亮的梧桐树叶聚拢在纤纤枝头,在风里摇晃,使得阔钟状的树冠遮住一片天?,万丈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面上,像点点繁星,充满着一种朦胧美?感。

    万象宗弟子或埋伏,或单打独斗,想方?设法从其他人手中抢过铭牌,热火朝天?,明争暗斗。

    而陈奉一行人被晏南舟戏耍一番,在这周天?之境外围逛了几圈,又在这梧桐林间绕了好一会?儿,最终彻底迷失了方?向,莫说逮到晏南舟了,连来时的路都没了印象,跟个没头苍蝇来回转悠,

    虽说修道之人不似常人那般易乏累,可这来来回回的依旧吃力?,耐心用尽,故而心中怒火烧得越发旺盛,

    “砰——”一旁的梧桐树树干被陈奉狠狠踢了一脚,因受到重击叶子纷纷扬扬的落下,像是下了场落叶雨,落了众人一身。

    “晏南舟!”陈奉咬牙切齿的怒吼,“你死定了!”

    王康作为陈奉手下第一狗腿子,见状忙附和咒骂,“对!等逮到这小子,咱们?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同师兄作对。”

    他龇牙咧嘴,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还教训他,”谁知陈奉并未开心,反而冷着脸瞪了人一眼,讥笑几声,“人影都看不见,你教训鬼呢!说话也不动动脑,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啧。”

    语气中的嫌弃毫不掩饰,王康仰人鼻息过活也未生气,被骂的狗血淋头,也只?是好生赔着笑,只?让陈奉别气坏了身子。

    休整片刻,一群人又继续绕着林子打转,路过一处约有一丈高的矮坡时,其中一名弟子后颈发痒伸手挠了挠,便顺势侧头一瞧,目光落在某处时,顿时大喊出?声,“晏南舟在哪儿!!”

    众人被他突然破嗓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凑近矮坡打量,果不其然见到找了许久的人正躲藏在矮坡下的洞穴中,看那模样?,许是在里面呆了许久想出?来瞧瞧情况,未曾想会?被发现,双瞳震惊,神情慌乱,转身便跑进洞中,四肢虽有些僵硬,却并未让人多疑。

    陈奉怒火此刻达到顶峰,哪能?轻易放过他,朝着人怒吼,“我看你这次还能?跑到哪儿去!给我追!”

    说罢带着其他人轻轻一跃飞下去山坡,二话不说追进洞中。

    洞中漆黑潮湿,冰上乳石奇形怪状,钟乳石构造的洞壁布满水珠,顶上时不时滴下水滴,落在水洼中,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因为密不透风,里头什么也瞧不清,仅靠洞**进来的光照亮,众人警惕的查勘四周,里头过于安静,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脚步和呼吸甚至能?听得见回声。

    “轰隆——”一声巨响在黑暗中响起,随后亮光渐渐变暗。

    “糟了!洞口被堵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众人忙闻声看去,只?见一块巨石从天?而降,他们?虽已经快速奔去却依旧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巨石将洞口堵了严实,仅透过巨石缝隙余下些许亮光。

    这一环接一环,目的准确说环环相扣,若是再不明白?被耍了那就真是蠢钝如猪了。

    陈奉脸色青黑一片,忙抽出?佩剑灌入灵气对着巨石就是一通狂砍,可这石头毫发无损,倒是激起了不少灰尘,山洞里不透气,灰尘散不出?去,呛的不少弟子咳嗽。

    “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了,这石头上贴了千斤咒,你砍不动的。”晏南舟的声音从巨石前方?传来,因为隔着石头的原因,显得沉闷模糊,听起来有些变了声。

    “晏南舟?”陈奉扭头看了眼身后,又转回身,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在外面?你不是跑进山洞了吗?我亲眼看着你进来的!”

    “重影之术,”另一道声音从洞外传来,“入门级的幻术,不值一提。”

    “江师兄?”陈奉听出?了这人声音,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丰富多彩,转身在山洞中扫视,果然在角落里瞧见了拼成人形的树枝,上面贴着张符咒,嘴角抽搐了一下,暴怒大吼,“你们?俩耍我!”

    “为何所?有人都叫你师兄?”晏南舟问出?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

    若是其他人这般叫到没什么不妥,可陈奉气急败坏之下还称呼他为师兄,怎么看也有点古怪,毕竟陈奉左看右看,也不是知情识礼之人。

    江师兄侧眸看了一眼身边冷峻的少年,犹豫了会?儿,无奈道:“你可有想过一种可能?,我姓江,名师兄。”

    晏南舟恍然大悟,略显敷衍的夸赞,“好名字。”

    “你的也不错。”江师兄假意客气了句。

    互相奉承,假意敷衍。

    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惹得山洞中的一行人更为不满,赵秀杰凑到陈奉身旁压低声音道:“师兄,这二人狼狈为奸,定是有所?图,我们?莫要?中了他们?圈套,区区山洞而已,不如我们?齐力?用雷火决将这山洞炸开,等出?去联手,他们?不是我们?对手。”

    “你赵秀杰你有病吧,”何春在一旁将这番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立刻反驳,“这山洞要?是被炸塌了,不就把我们?给压在底下了吗,更何况这周天?之境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砾皆蕴含灵气,就凭你我这点修为,怕是没有用,到时候还惹得一身臊。”

    “那你说怎么办?”

    “我如何知晓?我要?是知晓,还会?被关在里头吗?”

    “都给我闭嘴!”陈奉厉声暴怒,眉心皱成小山,脸色阴沉难看,沉思了小一会?儿,随后上前几步,皱着眉朝着山洞外咬牙切齿的问:“晏南舟,你们?到底想干嘛?”

    晏南舟并未回答,抬头看了眼天?,这才不急不慢盘腿坐下,将无为剑横放在面前,一派惬意自得,扬起下巴,语气颇为欠揍道:“你猜?”

    陈奉气的怒火中烧,又再次无能?狂怒般朝着石头劈了几剑,依旧毫无用处,只?能?高声咒骂。

    江师兄也没什么形象,蹲在洞口,好声好气劝说着,“陈奉,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们?把铭牌交出?来,我立刻撕掉千斤符放你们?出?来。”

    “你休想!”陈奉还未回答,何春便先替他表了态,“你们?这是使诈,我定会?禀明陈长老,让他惩戒你们?。”

    “这话说的,我只?是比你们?多动了动脑,”江师兄瘪着嘴不大乐意,“大比之前也未说不能?用计啊,我们?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大不了你先给了我们?,再去抢别人的便是。”

    “滚!”

    “他们?不给,你我如何?”江师兄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坐在身后的人问。

    “那便走吧,让他们?在里头冷静冷静,等宗门大比结束再将他们?放出?来。”晏南舟起身离开。

    这二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竟真打算置之不理。

    脚步声从山洞外传来,刚走两步,陈奉突然出?声将二人唤住,“等等。”

    二人对视一眼,止步回头,便听陈奉冷声道:“是不是只?要?将铭牌交出?来,便放我们?出?去?”

    “师兄……”

    “闭嘴。”何春刚张嘴便被陈奉呵斥了一句。

    他表现的像是受制于人的模样?,其实心中自有自己打算,暗暗盘算:

    晏南舟目标明确,仅仅是想夺铭牌罢了,而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破地方?,就算给出?铭牌也无妨,只?需出?去后抢过来便是,他们?人多势众,晏南舟和江师兄定然不是对手,还怕了不成?

    如此一来,还不用自己做恶人,借此机会?拿到何春他们?的铭牌,问鼎大比,岂不美?哉。

    思及至此,陈奉心中已然有了定夺,高声询问,“我们?可以将铭牌给你们?,可你们?不把我放出?去,这铭牌如何交代你们?手里?”

    “且放心,自是考虑妥当。”江师兄笑了笑,随后拾起一根枯枝,顺着巨石卡住洞穴口右下方?露出?的一个豁口插进去,那缝隙不大不小的刚容得下一块铭牌通过。

    “劳烦陈师弟将铭牌从此处递出?来喽。”

    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江师兄还留了一手,陈奉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后没了动静,只?听山洞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外面二人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

    半柱香的功夫,第一块铭牌从豁口处递了出?来,一块接着一块从里往外推,没一会?儿功夫便悉数递了出?来。

    晏南舟附身将之拾起,叠在手中查看,粗略数了数,约有二十枚,同山洞中的人数对得上,随后递了十块给江师兄,轻笑道:“你这法子确实有用。”

    “没你拉仇恨,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中计,”江师兄接过铭牌放进腰间的布袋中,也跟着笑笑,“你可是大功臣。”

    “那也是他们?自作聪明,若是冷静下来,不见得会?中计。”话中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江师兄笑笑,并未接话。

    二人和平分赃,里头的众人郁闷不已,其中一弟子骂骂咧咧道:“你们?都拿到铭牌了,还不快些放我们?出?去!

    “哎呀,”江师兄拍了拍脑门,“差点把你们?给忘了,你们?往里退点,伤到了可不负责。”

    说罢抬手撕掉那张千斤符,而晏南舟则在指尖凝气为决,嘴唇开合无声念了一个法咒,朝着洞口的巨石一点,低喊一声,“破!”

    声音未落,这巨石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碎石一块接着一块落下,接着便见一道裂缝从正中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裂开。

    随后“轰隆——”一声巨响,巨石碎裂开来,碎石纷纷掉落,尘土飞扬,砂砾弥漫,飘散的灰尘远远看去,像是浑浊的白?雾,浓郁的瞧不清景象。

    晏南舟退后几步,皱着眉用袖掩鼻,耳边却听洞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声嘶力?竭,似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尘土散去,视野变得清晰,早早躲远的江师兄这才不急不慢挪过来,用衣袖扇着飞尘,盯着洞口瞧。

    洞口的巨石碎开,陈奉第一个捂着口鼻率先走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满眼阴翳的盯着洞外二人,露出?抹阴冷的笑。

    许是他的表情过于诡异,晏江二人并不打算起冲突,反正铭牌拿到手,转身便欲跑,陈奉瞧出?他们?意图,新仇旧恨加在一块,便忘了不许在周天?之境使用法器的规定,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材质的铃铛。

    “我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羞辱,”陈奉厉声而言,“我今日定要?你们?好看!”

    他手中握着的铃铛做工十分精致,周遭围绕点淡淡灵光,上面雕刻着看不清的奇怪花纹,最内有个发声的响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铃声,蕴含着强劲的灵气。

    江师兄盯着这铃铛瞧了会?儿,面色凝重起来,忙扭头叮嘱,“这小子居然随身带着上品法器,你我不是对手,快跑!”

    “你们?跑不掉了!”

    语毕,陈奉双手大开,用灵力?灌入青铜铃中将之驱动,这铃铛快速摇晃,高高飞起,浮于半空,青色的灵气似水波般一圈一圈将其围绕在中,随着发声的响铃晃动,一阵阵清脆铃声传开,那音波也抖动起来,猛地一下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局势瞬息万变,来的过于突然,其他弟子甚至为来得及反应防御,便被这音波所?伤,重重击飞呕出?一口血来。

    晏南舟反应极快,见状连忙执剑用尽全力?挥剑砍破音波,可下一波攻击紧跟而来,他轻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圈避开,忙捻了个法决拦剑在身前以灵气画了一个气盾抵挡,奋力?抵抗,双脚在地面滑出?一段距离。

    可他修为尚浅灵力?不够,气盾依旧无用,音波击破气盾,“嘭”的碎裂,正中胸前将他击飞重重砸在树干上,撑起身呕出?一口鲜血。

    “砰——”

    这声音极大,纪长宁和路菁忙止步张望,却听一阵铃声若有似无顺着风声传来。

    “哪儿来的铃声,好生熟悉,”路菁皱眉思索,“我好想在哪儿听过。”

    随后想起什么,忙扭头和纪长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青雷铃。”

    二人顺着铃声来源飞快赶去,遇见了不少听见动静而来的弟子,待众人看清眼前景象,无一不脸色骤变。

    晏南舟和江师兄受伤昏厥倒地,而其他弟子也因修为较低受铃声波及,陈奉操控青雷铃,灵气缠绕形成一体?,带有灵气的音波便是从铃铛上发出?。

    “陈奉!”路菁面色凝重厉声大吼,“周天?之境不得使用法器,你明知故犯,还不快点把青雷铃收回去,想被逐出?万象宗不成!”

    闻言,陈奉忙收回灵气可毫无反应,随后心慌不已,脸上苍白?的不见一点血色,声音因害怕而发颤,“收收不回去了”

    他本意是想教训一下晏南舟,并未真想要?他的命,可忘了自身修为不够,如何操控一件上品法器,如今青雷铃失控,他自知闯了大祸,怕的快要?哭出?声来。

    纪长宁神情极其难看,正欲出?声,却见局势忽又生变!

    天?边气象骤变,乌云密布,刹那间,黑色的云层笼罩天?空,压低天?与地的距离,带着极强的灵压,狂风怒吼,飞沙走石,树枝摇曳凌乱,尘土迷了众人视野,需得垂眸以手遮挡才不至于眼中飞进去砂石。

    发丝被狂风吹乱,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浓厚的分不清边界的黑云里,正轰隆隆传出?震耳的闷雷声,天?地为之震动,

    一道金色的闪电横空劈下,照亮了阴暗不明的天?地,也击中了宗门大殿宗的半月镜。

    “砰——”

    只?见电光凭空闪过,大殿的诸位长老忙以灵气护体?,甩下衣袖定睛一看,半月镜碎了一地,钱奕君神色大变,难以置信问:“这是什么?”

    “这是法阵,”易上鸢目光凌厉,神情肃穆,一字一句回答,“周天?之境的法阵,被启动了。”

    在座长老均是脸色大变,叶东川颤抖着手起身,厉声吩咐,“快去救人!”

    可身处周天?之境的万象宗弟子自是不知,听见动静纷纷赶来,竟是全部集中于此,议论纷纷,亦问出?同样?的问题,“这是什么?”

    “这是上元炁阵,”崇吾的声音低沉凝重,“此处位于阵中,因是青雷铃的灵气影响了阵法。”

    高空之上,再度响起阵阵雷鸣,与之同时,乌云朝着天?空中涌去,竟汇聚成一个巨型旋涡,黑云越积越多,旋涡也越变越大,抬眼看去,只?见苍穹之顶好似被扭曲来,灵气四散,从旋涡中袭来极强的一阵风,竟将一排梧桐连根拔起,吸入进去,更有几个离得近的弟子快被吸到半空,发出?哀嚎声。

    “退后!”纪长宁瞧出?这黑云的玄乎诡异,顿时神情骤变,忙厉声大吼,“此处不对劲,路菁,于尉,把他们?带离此处,再派人速速告知宗门,我去救人。”

    说罢同悲出?鞘,朝着浮在半空中的陈奉飞去。

    “长宁!”路菁朝着人背影担忧的喊了声,声音被风吹散。

    她?瞧了瞧纪长宁又看着身后茫然无措的万象宗弟子,咬着牙转身吩咐。

    而纪长宁将那两快被吸入旋涡的弟子抓了回来,用灵气送到地面,这才飞到陈奉面前,后者哭丧着脸,哽咽道:“纪师姐”

    “闭嘴。”纪长宁皱着眉喝道。

    挥剑砍向青雷铃连接陈奉的青色灵气,却毫发无损,双眸一沉,退后数米,随后将同悲剑横在身前,用掌心在剑身一划,鲜血顺着指缝留下,她?以血气驱剑,将灵气灌入其中,便见同悲剑金光大盛,骤然之间,长剑便暴出?一道剑影,化为一块巨大的长剑,直直向缠绕在陈奉手上的桎梏砍断。

    失去束缚,陈奉脱力?整个人往下坠去,幸得纪长宁反应迅速将他扶住,这才免得摔成肉泥。

    便是在这时,青雷铃被狂风吸入旋涡中,黑色云层似海浪般汹涌翻滚,天?地阴沉恐怖,暗的人瞧不出?景物,风力?加重仿佛要?将尘世间的万物生灵悉数吞尽。

    同悲剑横档在身前,金光奕奕,那些黑云和狂风碰触到金光便被驱散到两侧,将二人牢牢护在身后。

    “长宁!”崇吾急迫担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上元炁阵会?弱化修士灵气,吸收含有灵气的生灵,同悲剑抵挡不了多久,到时你二人都会?被吸入其中,此事皆因这小子而起,便是他自食恶果,同你何干,你快走啊。”

    纪长宁并未说话,只?是侧眸看了眼身后瑟瑟发抖怕死到不行的陈奉,脑中思绪翻涌,想到招收弟子那年,薛云阳带着她?在半月殿外看着那些新入门的弟子,笑容温和,语气轻柔道:“往后我们?长宁也是师姐了,做师姐可不能?在任性胡闹,需得好生护着师弟师妹。”

    她?叼着根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问:“那你呢?”

    薛云阳笑笑回,“你护着师弟师妹,师兄护着你。”

    他当真将她?护的很好,无论是闯祸背锅,亦或是危险之际,从未让纪长宁受过一点委屈,即便叶东川不喜欢她?又怎样?,薛云阳给予了亦师亦友亦兄的所?有关心。

    画面一闪,她?看着浑身是血的薛云阳将她?牢牢护在身上,张嘴说话时的血滴下落,落在纪长宁的额头上黏稠无比,血液滑动,流向眼睑,眼睫轻颤间,画面变得血红一片,连压在身上之人也笼罩着红色雾气,只?能?看着薛云阳嘴唇翕动,每一个字都嘶哑难听,“长宁,往后就由你来护好万象宗了。”

    画面中止,纪长宁吐出?口浊气,心中有了决断,自语道:“我手中之剑是为庇护弱者,而非偷生。”

    话音落下,纪长宁收了力?,金光消散,长剑空中翻转几圈插入了凭空出?现的剑鞘之中,被她?用手握住,随后潇洒转身,汇聚周身所?有灵气,朝着陈奉用力?一推,怒喝一声,“走!”

    却因相互之力?,整个人往后倒去,被狂风包围,背后光影变化,黑云将之笼罩。

    “长宁!”路菁撕心裂肺的声音自地面传来,被吹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后遭混乱不堪,声音嘈杂不止,众人皆以灵力?自保,好免得被这黑云狂风吸进那诡异的旋涡之中。

    晏南舟便是被呼救声吵醒的,他被陈奉手中铃铛击中失了意识,按着伤处缓缓起身,却见本应是树木丛生,花草众多的周天?之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少万象宗弟子以灵气树立屏障,将他和江师兄护在身后,他茫然无措,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望天?,双瞳放大,顾不上身上伤势,忙飞向天?空大喊,“师姐!”

    纪长宁被坠入黑云之中,衣袂发丝纷飞,被黑云中的灵压桎梏四肢,竟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无,再次感叹自身弱小无能?,若是她?再强些

    思绪翻涌复杂,却听一道呼喊之声穿破厚厚的云层,进入耳中,抬眸一看,有一人神情担忧,无视前方?险阻,跨越云层狂风,朝着她?伸手而来。

    第028章 第二十八回

    “哒——”

    纪长宁走在空荡寂静的空间中, 四周没有人,连点声音也没有,只余下自己脚步声, 这里是虚无的一片景色, 她?仰头环顾,乳白色的云雾一团一团地糅杂在一起,从?四面汇聚而来,汇聚一片轻柔的薄纱,飘飘忽忽地笼罩着整个虚无空间, 视野所见?, 皆是雾蒙蒙的画面, 人行走在其中, 犹如踏入另一个世界。

    这是哪儿?纪长宁疑惑不解。

    她?不停往前走, 像是不知疲惫般动着双脚,可?一路上并未瞧见?旁人,像是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忽然,一阵风从?前方吹来, 这风极大,吹得纪长宁眯了眼睛, 忙侧头垂眸用袖子?遮住风。

    不消一会儿, 风停了, 紧随而来的是各种嘈杂声, 她?皱着眉抬头,便见?前方的雾气?汇聚成了一个人影, 准确说能?从?身体曲线瞧出是个女子?模样的人影, 背对?着纪长宁手腕来回挥动,瞧着似在下厨, 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这种场景下凭空出现一个人影,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可?奇怪的是纪长宁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无意识往人影的方向迈了几步。

    “醒了?”背对?着她?的人影突然说话,吓得纪长宁连忙止步,却见?这人影并未转身,而是自顾自道:“你说你,每次放假回家什么事都不做,都让你晚上少玩游戏早点睡就是不停,晚上不睡白天不醒,你修仙呢?”

    纪长宁愣了愣,人影虽在骂她?,可?字里行间的熟稔和关?心让她?感?到熟悉,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从?心底流过,她?皱着眉,脑袋涨疼难受,无数画面闪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忘记,令她?感?到心慌不已。

    人影忙着手里的事,继续道:“话说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是谁?你别背着我交男朋友,学生还是应该好好学习,你不是还要考研吗,谈恋爱多费时?间啊,怎么不说话?你看你说你两句又生气?。”

    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她?说的那些话,都让纪长宁心中浮现一种慌张的情绪,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变得困难,她?弓着身攥紧了胸前衣襟,眼前一黑,连忙大口大口的呼吸,发?出急促的喘息。

    人影也听到动静,似被吓了一条,忙丢下手里东西转身,着急道:“宁宁,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纪长宁忍着难受抬眸,终于瞧清了人影的脸,下一秒,瞳孔猛地放大。

    只见?那张脸模糊平滑没有五官,上面弥漫着一层雾气?,直面瞧去,渗人无比。

    “轰!”

    便是在这时?,一道金色剑光自后方攻来,径直飞向人影将之砍散,周遭的景物顿时?有了变化,白雾消散,空间崩塌,碎片纷纷从?四周壁面落下,亮光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意识下坠,光线又暗变得刺眼,纪长宁眼睑轻颤,口中发?出嘤咛一声,眉头皱的死死的,还未曾转醒,便已经感?觉到了满身的疼痛,浑身犹如快要散架了一般,不由自主动动了身子?。

    “别动。”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她?动了动睫毛,终于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入眼是湛蓝的天空,飘过朵朵白云,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微风和煦。

    头顶是枝繁叶茂的一棵桃花树,绿叶粉花,美轮美奂,微风中的树枝摇曳,花瓣颤颤巍巍落了下来,像是下了场花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青山绿水,晴空万里,花雨草茵,这里美的仿佛世外仙境,而他二人便是不小心闯入的外来客。

    视线缓缓偏移,才?看清身旁衣衫褴褛满是血污的晏南舟,张嘴欲说话时?,却发?现喉间干涸不已,只能?发?出沙哑的喘息声。

    晏南舟起身跛着腿去湖边用重叠的树叶舀了水,又急急忙忙赶回来,扶着纪长宁小心翼翼喂她?喝水。

    干涸冒烟的嗓子?一接触道清甜的湖水,喉腔便不由自主蠕动吮吸,以至于牵扯到身上的伤处。

    “慢些,”晏南舟闻声道:“别动到伤。”

    饮了不少水,纪长宁才?感?觉喉咙中的铁腥味压下去不少,打量四周哑着声问:“这是哪儿?”

    晏南舟摇了摇头,“我睁开眼就在这儿了,我醒来后在四周查看一番,周遭灵气?充沛,我们应是还在周天之境中,可?师姐还未醒,我不放心便没有走远,想着等师姐醒后再做其他打算。”

    闻言纪长宁垂眸打量了身上伤处,试着运气?,灵气?遍通周身,内力根基受损,不仅如此?,身上伤处应是从?高处摔落时?被撞击所致,就连手上被同悲剑割出来的剑山也被白布包扎妥当。

    她?挣扎着起身,晏南舟忙上前小心翼翼搀扶人依靠着树干坐好。

    动作虽是缓慢小心,却依旧疼的纪长宁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胸前起伏不定,咬着牙看着面前的少年,哑着声问:“你可有受伤?”

    “并未。”晏南舟脱下身上外袍垫在纪长宁和树干之间,蹲在一旁皱着眉,叹着气?担忧,“可?惜我灵气?低微不能?替师姐疗伤,师姐若是疼便攥紧我。”

    “晏南舟,”纪长宁看着面前少年,语气?严肃认真,还带着点训斥的意味,“你可?是嫌自己命太长,活的太久了。”

    “没有。”晏南舟垂下眼眸回答,知道纪长宁是打算秋后算账。

    “那你为何跟着跳进去,那般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你当真是不怕死。”

    晏南舟并未回答,只是抿着唇沉思,他比谁都想活着,想替晏家讨个公道,想报仇雪恨,无论遭受何等折磨侮辱,也未想过去死,艰辛而努力的活着。

    可?当看到纪长宁身处危险时?,那些念头消失不见?,只有满心担忧和不安,身体动的比脑子?还快,毫不迟疑,等清醒过来,已经跳进云层。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死了,父母九泉之下可?会瞑目,晏家的血海深仇可?会得报,自己可?有颜面再见?至亲,种种执念,在那一刻统统变成:他不想让纪长宁死。

    报恩也罢,感?激也好,他也想护着纪长宁一次,哪怕自己能?力低微,没有多大的作用。

    思绪翻涌,晏南舟并未回答而是轻声反问,“那师姐呢,你又是为何进来。”

    纪长宁皱眉,苍白的脸色显得她?五官越发?淡漠,声音确实沉稳平静,“我是大师姐,庇护师弟师妹是我责任,我不能?看着他们有危险而无动于衷。”

    “我也不能?看着师姐深陷危险而无动于衷,”晏南舟抬眸,清亮的眼眸直视纪长宁的眼睛,含着太多复杂情绪,声音坚定道:“师姐将所有人都看成是自己的责任,想庇护的人太多,我不似师姐这般无私,我只是想庇护师姐而已。”

    “你”

    风拂过水面吹来,头顶树枝摇曳,树影沙沙,光影斑驳闪烁,映照在二人身上,变得明灭不清,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落在发?旋处,藏进衣襟中,撒向流动的溪水里,视线相交的一刹那,时?光猛然停止。

    纪长宁戛然而止,不否认这番话对?自己的影响,薛云阳死后无人再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们只会说:

    你是大师姐,你要多加照拂师弟师妹,以身作则,成为表率,切勿再胡闹任性,要担起整个万象宗的辉煌和荣耀,不要让我们,让云阳失望啊,长宁。

    于是,她?努力学着去做一个稳重守礼的大师姐,她?怕自己做不好,对?不起师兄临终的期盼,只能?夜以继日勤加修炼,不敢有一点懈怠,用无数汗水来弥补天赋上的缺失,哪怕师父望来的眼神充满失望,也从?未想过放弃,只想着终有一日,自己能?凭借手中之剑让所有人信服。

    可?晏南舟说,他想庇护自己,便是这么一句话,让纪长宁心中升起一丝委屈。

    眼前才?到自己下巴处,修为平平的少年,却是这几年来第?一个护着自己的人,这个念头一出,那些话说不出口,抿着唇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道:“你去四周看看可?有出口,此?处灵气?充沛,正好让我用此?处灵气?疗伤。”

    “那师姐小心些,我会快些回来。”晏南舟叮嘱几句转身离开。

    看着人背影走远,纪长宁这才?忍着痛意坐直盘腿坐直,闭目屏息,手指飞快结印掐出一个法决,四周灵气?悉数笼罩在她?身侧,身上伤口闪过金光,竟缓缓愈合,约莫一个时?辰方才?睁开眼吐出口浊气?。

    “崇吾?”纪长宁试着在识海中喊了声。

    “嗯,”好一会儿崇吾稚嫩的声音才?响起,“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纪长宁摸了摸身上的伤口,“皮肉伤已无大碍,就是修为有损严重,需得后面好生调养才?能?恢复。”

    “唉,你的修为本?就不易,如今还有损伤,”崇吾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的自言自语,“早知道这段剧情代价这么大,不如一开始就避过。”

    “你说什么?”

    “没什么,”崇吾忙跳过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纪长宁沉声回答,“我若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周天之境中心,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崇吾,你知道出去的法子?吗?”

    崇吾顿时?慌乱,忙大喊一声,“我又没来过,我怎么知道!”

    他这个反应让纪长宁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不由反问,“你当真不知?”

    “不知。”崇吾一副死不松口的模样。

    “好,”纪长宁并未追问,曲腿靠着树干仰头望天,无所谓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等几百年后有人不小心闯进来,就能?把你挖出去了。”

    “你就不能?起来去找找出口吗!”崇吾气?愤不已,提高声音狂吼。

    “不能?,”纪长宁想也没想便拒绝,闭着眼休憩,极其理直气?壮,“我受伤了。”

    “你,”崇吾语塞,气?鼓鼓喘气?,半晌后才?心不甘情不愿道:“你起来。”

    “起来作甚,又不知道出口在何处。”

    “我知道!”崇吾怒吼。

    “你不是不知道吗?”

    “我刚刚又想起来了不行吗!”

    闻言,纪长宁没忍住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弯弯,一改清冷疏离的模样,整个人变得耀眼鲜活。

    晏南舟看着树下眼含笑意的女子?,只是一个笑,可?在他眼中尤甚万千美景,不由得有些看失了神。

    纪长宁笑意未收,看向晏南舟,轻声道:“回来了,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第029章 第二十九回

    晏南舟站在?湖边, 神情凝重的盯着湖面?思索,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侧头,皱着眉同人商量, “师姐, 要不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站在?一旁的纪长宁没说话,只是冷冷瞥了人一眼,无声的拒绝。

    “真要跳?”晏南舟还抱着最后的幻想?,试图说服纪长宁,“此处怎么看也不像出口, 不如你我从长计议, 我先前在?那?边看到?一处山洞, 兴许里面?能有, 啊”

    纪长宁收回脚, 没好气道:“聒噪。”

    随后纵身一跃跳进湖中。

    湖水很凉,激起一身的寒意,透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朝着湖岸望去,岸上倒映抽象而模糊, 身体下沉得越快,需得用力划动手脚才不至于被湖水按到?底下。

    屏住呼吸, 纪长宁舒展着四肢, 像一只自由不受拘束的鱼, 畅游在?水中, 脚尖轻点搜寻着晏南舟的身影,最终看见那?人在?水中挣扎的狼狈模样。

    晏南舟身体痉挛抽搐,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之中, 压迫着肺部胸腔,令人窒息难受, 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感受着刺骨的凉意,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想?到?流浪时被年长于他的乞丐按着头埋在?污水沟之中,腥臭的味道钻入鼻腔,耳朵除了嗡嗡嗡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难受极了,也只能张大着嘴喘息,却吸入一口又一口的泥沙,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那?种感受让人恐惧不安。

    意识混沌间?,晏南舟分不清今夕何夕,感受着四肢如灌入泥沙般沉重,视野变得昏暗,感知不了周遭发?生的一切,只能缓缓向?湖底沉去。

    便?是此刻,纪长宁奋力朝着人游去,本想?捻了法决召出避水罩,可因?受伤的缘故,加之这水中似有抑制修为的法阵存在?,竟是毫无反应。

    她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情况危急便?顾不得其他,心中只有救人的念头,加快速度游到?晏南舟身侧伸手扯过他的衣襟,凑过去嘴唇相帖,渡了一口气过去。

    晏南舟的唇冰凉苍白,相贴时却能感受到?那?份柔软的触感,纪长宁并未将他当成一个男子看待,只是一个师弟,一个将死之人,一个羸弱少年,一口一口渡气。

    湖中光影重叠,水天一色,湛蓝的湖水包裹着二人,投射出相拥的一道身影。

    流水潺潺,似有一股吸力将他俩吸入水涡之中,随着湖水流速加快,须臾间?,便?沉入湖底,没了踪影。

    路菁走过来时,宋允书正在?眺望湖面?,听见脚步声头也未回问:“可有消息?”

    “没有,”路菁面?露难过,眼尾有些红,沉声道:“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去的,她一个人怎么能全身而退。”

    “不怨你,”宋允书转身安慰,“长宁性子一向?如此,事事都自己扛,想?救所有人,不想?让旁人落入危险,是万象宗给她太?多压力了。”

    说话间?,宋允书长叹了口气。

    路菁侧过身偷偷手背抹了抹眼泪,余光瞥见湖中央泛起的水波,水下似有人影晃动,随后,一个脑袋猛地?从水里钻出来。

    “长宁!”路菁大喊,连滚带爬往湖里奔去。

    “快去帮忙!”宋允书吩咐其余弟子,也紧跟而去。

    看清人还活着,路菁一把抱住人脑袋,又哭又笑的哽咽,“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命硬,肯定死不了。”

    纪长宁四肢无力,浑身湿漉漉的,累的快要昏厥过去,被路菁蹂躏了番,差点就此倒下。

    却看见路菁这平日里不掉一滴泪“铁石心肠”之人,此时眼眶红红,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也只能强忍着痛意勾起唇角扬起个笑,哑着声道:“怕你哭晕在?我坟前,我又给撑过来了。”

    “你滚啊你。”路菁哭着锤了人几拳,这才注意到?纪长宁怀里扶着个人,“晏南舟?”

    纪长宁苍白着脸,皱着眉着急道:“路菁,接住。”

    “啊?”路菁莫名其妙怀里被塞了个人。

    “我要晕了。”说完,昏厥过去。

    “长宁!”

    声音嘈杂,场景一片混乱。

    纪长宁醒来时窗外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打进屋里,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屋里没点烛火。

    她视线左右转了转瞧清屋中摆设,是在?自己院中,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试着动了动手臂,肌肉酸疼和伤处拉扯的痛感传遍全身,令她眉头紧皱,缓了好一会?儿?才平稳呼吸,动作?小心的扶着床沿坐起身。

    “你别?动,”房门被推开,路菁着急担忧的声音响起,慌慌忙忙走过来将药碗放在一旁桌上,按着人躺回去,嘴里还不忘责怪,“这一身的伤还不能让你消停点吗?”

    “我就是口渴了。”纪长宁露出个无奈地笑。

    “等着,”路菁瞪了人一眼,转身去桌上到了一杯水又把药端了起来,先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易师叔给的药,滋养灵气恢复根基的。”

    修为受损一事纪长宁并不觉得能瞒得住其他人,修士根基受损却是大事,可她本就还在?修炼,修行一事难以一日千里,多修炼五年和多修炼十年并无区别。

    虽是这般想?,可毕竟是自己多年辛苦,依旧会?有所难过,听路菁这般说也未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褐色的药液被悉数吞进肚中,酸苦的味道涌了上来,五官立刻皱成一团,“好苦啊。”

    “活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找死。”路菁嘴上这么说,还是把手里的水递了过去。

    接过水饮尽,口中的酸苦味散了大半,纪长宁才松了口气,看着路菁问:“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被吸进去后,法阵就停了,其他弟子都受了伤,局面?一片混乱,好在?没多久易师叔和钱师伯就来了,找了许久我们都以为你”路菁想?起那?时还有心悸,忙跳过这部分,“好在?你命大捡回来一条命。”

    “那?宗门大比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有闲心管什么宗门大比,宗主发?了好大一通火,把陈奉逐出了落霞峰,连陈长老都不敢求情,我觉得宗主还是在?意你的。”路菁抬眸看着人小声道。

    “我知道,”纪长宁低下头面?神情淡漠,“是我所求太?多。”

    路菁是知道叶东川的偏心,更是将薛云阳的死怪在?纪长宁身上,见她情绪低落,忙笑道:“对了,你快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那?法阵中是什么样的?”

    纪长宁去掉一些细节,三言两语给路菁说了遍,直到?天黑路菁才不舍得离开。

    人一走,山间?陵就变得安静下去,纪长宁在?床上躺了几日,扶着床栏下了床,身上披着件外袍,趿拉着鞋走到?窗边,推开窗用插杆支撑好,夜风拂面?,圆月高悬天际,洒落了一片皎洁的月光。

    她仰头望月,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星星点点,身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辉,在?黑夜中发?着光,神圣高洁,比之星辰夺目。

    树后的人影在?月光下暴露,纪长宁语气淡淡道:“出来吧。”

    那?影子一僵,最后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小声唤了句,“师姐。”

    “身上的伤如何了?”

    “无碍。”

    纪长宁将目光从圆月上收回,看向?晏南舟,“你这几夜都在?我院外守着?为何不进来?”

    晏南舟垂下眼眸,语气自责难过,“我害师姐伤势加重,无颜见师姐。”

    “是我不知你不会?泅水才害你才溺水,更何况我也得你相救。”

    “是我无能,我自以为是,实则只是累赘,我护不了师姐,也护不了晏家?那?些人,若是当初师姐没有救我便?好了。”

    他话中陷入深深自责,嫌弃排斥,悲伤和绝望将之笼罩,嫌瞧着像是要滋生心魔的样子。

    纪长宁皱眉,沉声道:“晏南舟,你抬起头来。”

    闻言,对面?眼眶红红的少年缓缓抬头。

    “你我虽是修士亦是一介凡人,二者之间?并无不同,我也无能,懊恼自责,也曾看着重要之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纪长宁看着双手沉思,“可人不该沉浸在?过往而自怨,当使有所不同,强者为尊弱者为卑,于是,我接纳自己的无能,然后握住手中这把剑以力击之,便?能护我想?护之人”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纪长宁高声而言,“拿上你的剑,去努力,去变强,去战胜一次一次的阻碍,尽获其荣光艳羡,告之众人:我生而有翼非蝼蚁,振臂一挥,便?能掀翻前路荆棘,俯瞰万千之人。”

    她只着一身素衣,墨发?披散,苍白着脸,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充满力量,重重敲在?晏南舟心中,被那?目光注视,好似驱散眼前阴霾,大道可行,前路坦荡,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心中蔓延,仿佛落下了一颗种子,只待岁月流逝,便?能在?心中开出花来。

    此事落下帷幕,晏南舟再次见到?纪长宁是在?几日后,宗门大比虽出了点差错,但最终名单还是公布出来,于尉以二十?块铭牌问鼎拜入司南峰于硕长老门下。

    令人讶异的是常年独来独往的万柏峰长老易上鸢竟然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众人一脸茫然,纷纷询问:刘小年?谁啊?你认识吗?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刘小年也是一件茫然,昏里糊涂拜了师,糊里糊涂多了个师父。

    眼见大典进了尾声,该奖的奖该罚的罚。

    “晏南舟可在??”此时,叶东川突然出了声。

    晏南舟不解,还是站了出来行礼,“弟子在?。”

    叶东川打量着少年,神色肃穆严峻,“在?周天之境时你舍生忘死,有大义之风,不愧是我万象宗的弟子,听闻你不过练气初期便?能使出归玄,可有此事?”

    “弟子只是侥幸,还需勤加修炼。”

    “我见你根骨奇佳,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可愿入我门下?”

    闻言,晏南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众人心思各异,议论纷纷。

    叶东川凝眉质问,“怎么?你不愿?”

    “弟子愿意!”晏南舟忙接过话,匆匆上前磕头行礼,高声而言,“弟子晏南舟,拜见师父。”

    “往后还望你勿失本心,以剑修本我,大道得成,”叶东川将专属于亲传弟子的腰牌递于人,“这位是你师姐。”

    晏南舟望向?一旁执剑而立的纪长宁,轻声唤道:“师姐。”

    往后旁人只能唤她大师姐亦或是纪师姐,只有自己,能名正言顺唤她师姐。

    第030章 第三十回

    修道?之行清苦, 岁月流逝过?快,春来暑往,日夜更迭, 弹指一挥间, 便是四载光阴。

    万象宗经年不变,山上一草一木皆是之前得模样,不同的便是树更茂盛,花更鲜艳,云雾弥漫, 灵气缭绕, 从?渡生台往下望去, 能瞧见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云海绵绵, 此处风极大,吹动衣摆,连发丝都变得凌乱。

    如此美景,站在中央的少年脊背却笔直挺拔, 身形如常青之松,只?是见到前方出现?的一群人影时, 成熟稳重的气质消失殆尽, 有些着急的小跑奔去, 目光扫视这人群, 并未见到想?见的那?人,眼中闪过?一刻失落, 只?好?执剑行礼, 声音温柔有礼,带着少年的稚嫩和变嗓时特有的沙哑, “路师姐回来了。”

    身后?弟子也纷纷行礼,异口同声唤道?:“晏师兄。”

    “我远远瞧见便知道?是你,”路菁未有改变,依旧是张扬恣意的性子,衣衫风尘仆仆,着一身劲装,不似修士倒是个寻常的游侠,她抱着剑上打?量人,眼中带着戏谑打?趣的神情,“唉呀,南舟师弟这般乖巧,还知道?来接我们,不枉费我疼你,正好?我缺一个师弟,不如你退出天一峰,来当我师弟得了,我肯定不必长宁差。”

    “路师姐修为高超,剑术超群,整个万象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当了路师姐师弟真要论起来,倒是我占了便宜,”晏南舟语气带笑,明知路菁拿他寻开心也未生气,依旧笑着道?:“不过?我自知天资愚笨,怕成路师姐累赘,实在没这福气。”

    呵!继续给我装。

    路菁翻了个白眼,在心中冷笑一声,暗暗想?道?:

    你若是天资愚笨,整个万象宗怕是没无有天赋之人。

    她四年前只?是觉得这小子根骨清奇,过?目不忘,定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假以时日能有一番作为。

    未曾想?,这何止是个好?苗子,这他娘简直就是个天才,短短三年不仅将太虚剑意使得炉火纯青,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定是能在剑道?上有所成就,到时莫说?是自己了,就连长宁都不见得是这小子对手。

    这人变化极大,若四年前还是个黯淡无光的路边石头,那?被纪长宁捡回来细心打?磨后?,竟成了一块精雕玉琢的美玉。

    身型修长,五官还未彻底张开却能窥见其样貌俊美一半,待人处事和煦有礼,逢人便带三分笑意,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仿佛当年那?个小乞丐是她梦里?所见幻觉,教人难以与之对应。

    即便如此,路菁却总觉得这小子邪乎得紧,种种迹象均是装出来的一副假皮相,她见过?晏南舟朝着纪长宁笑,那?是同对他们完全不同的神情,眼眸璀璨如星,周遭万物?再难入眼,整个人有了另一种神采。

    路菁不见得多喜欢他,可也算不上讨厌,二人只?见交际仅有一个纪长宁,也算维持着和谐的关系,听人这么说?自是没当真,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人肩膀:“两月不见,马屁拍的越发炉火纯青了,不错,我喜欢听。”

    “路师姐,我没有。”晏南舟语气有些无奈。

    “得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我哪够格儿让你来接啊,”路菁收回手一副了然神情,耸耸肩道?:“你来等长宁的吧。”

    晏南舟没说?话,只?是轻笑了声,意思?不言而喻。

    “她刚进山门?便被宗主唤了去,这会儿应在天一峰。”

    “多谢路师姐,那?我便先走了。”得到纪长宁在何处,晏南舟并未逗留,转身匆匆离开。

    路菁盯着少年跑远的背影,没好?气的摇了摇头,“长宁这养的是徒弟还是儿子啊,跟没断奶似的。”

    说?罢,领着那?群弟子有气无力的离开渡生台。

    无量山地?势辽阔,七座主峰之间相隔甚远,宗门?内不能御剑,多以传送阵往来。

    纪长宁刚到山门?外便被喊到了天一峰,叶东川这几年修身养性,即便收了晏南舟为徒后?也多是纪长宁再教导,师徒二人极少交谈,大多也是在说?宗门?事务,就如此次,他唤纪长宁来也不过?是问问此次下山可还顺利,修为可有精进,宗门?事务可处理妥当

    大小事宜,纪长宁一一禀告清楚。

    “长宁,”转身出去时,叶东川又突然出声将人唤住,“你可有怨过?为师?”

    怨吗?

    自是怨的,怨他的不公和苛责;怨他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怨他做不到旁人师父的一分一毫。

    可除却关心和疼爱,叶东川给予了她许多。

    她是叶东川和薛云阳游历时捡到的孤女,是叶东川将她收入门?下,教授剑术,薛云阳还在时三人也曾同寻常师徒般相处,可世?间之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薛云阳因救她而死,叶东川爱徒身亡道心受损,她成了万象宗大师姐,师徒二人渐行渐远。

    对于这个问题,纪长宁知道自己是怨叶东川,却做不到恨,薛云阳的死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他们之间,即使看不见,可只要稍微动一动都会感受到刺痛,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思?及至此,纪长宁垂下眼眸,轻声道:“弟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身后?传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天一峰外有长长的台阶,一眼望不见尽头,纪长宁走的很慢,目光瞥见站在下方平台背对着自己的背影时停下脚步。

    背影的主人也似听见动静,转身仰头,轻笑而言,“师姐。”

    余晖漫天,树影重叠,风吹而动,雁过?无声。

    纪长宁愣了愣,看着面前的少年,晏南舟同四年前有了很大的改变,面黄肌瘦的脸变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立体,下唇有些薄,本应有些冷漠的长相,可笑起来时却驱散这份冷意,多了点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他这两年疯狂窜个子,整个人比少时长高了许多,以前不过?到纪长宁下巴处,如今高出纪长宁一个脑袋,干瘪羸弱的四肢变得修长挺拔,因常年练剑而蕴含着力量。

    穿着万象宗内门?弟子的服饰,往人群中一站,好?看极了,不像个清苦的修士,而像个钟鼎之家的公子,惹得不少姑娘羞红了脸。

    纪长宁就不止一次听过?宗门?女弟子提及天一峰那?位晏师兄时,脸上满是红霞,满是爱慕。

    她看着晏南舟如今清风朗月的模样,有些难同记忆中狼狈不堪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路菁总说?她将晏南舟当儿子养,其实不是。

    二人私下相处多是晏南舟要操劳些,担心自己在外受伤研学药草丹药,下山行囊也都安排妥当,事事叮嘱,句句重复,就连院中那?些个花草也在他的照料下生的极好?,好?似无所不能。

    不像找了个儿子,倒像找了个爹。

    她爹,哦不,晏南舟见人没有反应,几步上前欣喜道?:“师姐此次下山可还顺利?”

    “尚可,”纪长宁并肩同他走下台阶,侧眸问:“你怎知我在此?”

    “今日知礼堂散值早,本是在渡生台等着师姐,未曾想?路师姐说?你来了天一峰,我便寻着过?来了,生怕来时师姐走了,好?在赶得及时,没同师姐错过?。”晏南舟笑得眉眼弯弯,眼波流转,眉目神情,足以教那?群钦慕他的师妹羞红了脸。

    “我是回来,又非下山,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急的,”晏南舟摇了摇头,“我若是不来寻师姐,等师姐忙于宗门?事务,执法?堂事务,还有其他琐事,再想?起我时,怕是已过?一月,上次便是这样,师姐莫不是忘了?”

    他虽是笑着,可字里?行间却满是委屈,莫名让纪长宁觉得心虚,忙收回视线替自己辩驳,“偶尔而已,并未次次如此。”

    “我知晓,师姐有太多事务要忙,我不应缠着师姐,可师姐下山几月也未捎回来只?言片语,也不知可有受伤,我不过?是担心师姐罢了,只?有亲眼见到师姐无恙才可安心,师姐可是嫌我烦了?那?我下次便不做了。”

    “我”

    “纪师姐,晏师兄。”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纪长宁的话。

    她转身一看,便见刘小年笑龇着牙挥着手朝二人跑来,颔首行礼挠着后?脑勺傻乐,“好?些日子未见,纪师姐总算回来了,你不在这些日子,我都不敢同晏师兄说?话,生怕他一个不悦把我揍一顿,他日日在算你何时归来。,望眼欲穿”

    “刘师弟,”晏南舟笑眯眯看向人,打?断刘小年的喋喋不休,“你来天一峰可是有事?”

    “对,我差点给忘了,”刘小年被提醒猛地?想?起了来意,脸色变得慌张,着急道?:“我师父让我来给宗主送东西,纪师姐我先行告辞了。”

    话音未落,人已慌里?慌张跑远。

    刘小年一走二人也未进行刚刚那?个话题,只?是闲谈起了别的,多数是晏南舟再说?纪长宁听着,偶尔回应两声,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在二人之间形成。

    同行一路,一直将人送回山间陵才止步,到门?口时,纪长宁犹豫许久还是出声,从?怀里?递了一个剑穗过?去。

    “这是,给我的?”晏南舟瞪圆了双眼。

    “我见好?看便买来赠你,不知可喜欢?”

    “自是喜欢的!”晏南舟忙接过?在手中珍惜把玩,欣喜不已,随后?召出无为剑将剑穗系上,抬眸询问,“如何?”

    “嗯。”

    “我也有一物?要赠予师姐。”晏南舟推开门?,侧身扬唇笑笑。

    纪长宁走进去,只?见桌上放了碗还冒着热气的长寿面,透底清亮,油香浓郁,点缀着翠绿的青菜,萝卜雕花刻出一个寿字,面条飘香入鼻,色香味俱全,看的人十指大动。

    她愣住,却听身后?之人道?:“生辰快乐。”

    仅仅四个字,在纪长宁心中掀起滔天骇浪,她猛地?转身,眼中情绪翻涌。

    “前些日子我同宋师叔当差,听他说?起师姐,师姐是被师带上山的,因不知何时而生,从?未过?过?生辰礼,今日是我生辰,那?也便是师姐生辰,”晏南舟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到人跟前,垂眸而言,“往后?的生辰,我替师姐记着,师姐与我,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纪长宁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少年,眼中倒映处那?种脸,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在眼中放大,越是瞧得清楚,心跳越是跳的有些快。

    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山间陵的落日余晖,格外温柔。

    第031章 第三十一回

    修道之人切忌口?腹之欲, 应忌五谷荤腥,以?天地灵气洗涤身心,如?此方能维持自然本性, 不受杂气所?扰。

    这是入道修行?的?基础, 不少仙门?也是如?此,虽也有处处不设要求的?门?派,却是极少。

    就拿万象宗来说,万象宗对子弟要求极高?,故而整个宗门?内是不设膳堂的?, 最多食些?瓜果裹腹, 故而纪长宁自来了无量山多是以?辟谷丹为食, 虽入口?无味不比美食佳肴, 总归是有饱腹感, 比饿着?要好。

    瞧见桌上那碗面,于公?而言本应训斥晏南舟的?不守门?规,可?这是她第一次在万象宗看到寻常吃食,也是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 犹豫许久,还是私心占据上风, 在晏南舟期待的?目光下?接过筷子, 随后端坐在桌前极其认真的?将那碗长寿面吃完, 神情严肃到仿佛在做何等大事, 有些?好笑。

    她吃面时,晏南舟就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唇角含笑, 眉眼温柔, 时不时倒上一杯茶水,没有人说话, 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打进屋中,能看出弥漫在光线中的?细小灰尘,缓缓漂浮,似发着?光的?精灵,充满着?寻常人间的?意味。

    和晏南舟猜的?一样,才回无量山没两日,纪长宁便忙得不见人影,天不亮便走,直至天彻底黑了才回。

    莫说他了,连路菁都寻不到人,来了山间陵两次都只看见晏南舟在院中浇花,翻着?白眼无语,无奈表示这山间陵住的?不是纪长宁,而是晏南舟吧。

    晏南舟听着?这番话也只是笑笑不语,继续替他师姐照料院中的?花草,清扫杂物,修葺篱笆,处处都收拾妥当,不喊一声累,一副任劳任怨小媳妇的?模样,看得路菁眼红不已,嚷嚷道也要去让她师父给?她收个师弟来玩玩。

    说罢又风风火火的?跑了,看样子应是去闹楚长老去了。

    徒留下?晏南舟一人一直院中等了会儿也未见纪长宁散值,天色渐晚,他犹豫了会儿这才叹了口?气离开。

    因叶东川不喜人打扰的?缘故,他也未住在天一峰,而是选了一处离山间陵不远的?小青峰。

    从山间陵出来也并未回自己?居所?,脚步一转掉了个方向去了落霞峰。

    外门?弟子应在上课,只有一些?值守弟子,他在外等了会儿才见人陆陆续续从里出来,诸位弟子瞧见他站在一侧,虽然不明所?以?,却都会凑过来有礼的?唤一句,“晏师兄。”

    晏南舟一一颔首回礼,他样貌俊美,气质温和,为人也无什?么架子,逢人便带三分笑,令人心生欢喜,再加之新入门?的?弟子都听过他那些?事迹,知晓他是如?何从落霞峰一个普通外门?弟子,成为宗主徒弟的?,自然而然便带了点敬畏和好奇,都想想看看这传闻中的?晏师兄是何模样,看完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传闻并不作?假。

    江师兄一向磨蹭,等人群走得差不多了,才打着?哈欠出来,随后便看见被一群师妹师姐团团围住的?晏南舟,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诸位师妹师姐笑得花枝乱颤,面带红霞,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啧!

    见状,江师兄在心中嘲讽了一声,只觉得那些?人被皮相迷了眼,不知内里是个坏胚,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了,只抱着?手在一边就当看戏了。

    好在那边的?好戏没多久就散场,晏南舟同那些?个师姐师妹说几句,众人依依不舍的?散开,还有几个师妹一步三回头,满心满眼都是不舍,好似这一走便再难相见似的?。

    “今日怎有空过来啊?”江师兄见人走近笑着?打趣,“莫不是又想回落霞峰了?那我可?把丑话摆在前头,这送出去的?弟子泼出去的?水,没戏。”

    “闲来无事便来找你聊聊天。”晏南舟笑笑道,自宗门?大比后他同江师兄也算得上有些?交情,毕竟险些?死在一块儿,这交情怎么看都不算浅,故而有事没事也会来找人闲谈几句。

    “那走吧,”江师兄抬了抬眉毛,对这人不请自来的?性子习以?为常,“带你这风头正盛的?晏师兄四处瞧瞧去。”

    二人并肩而行?,江师兄侧眸打量人好笑道:“内门?弟子这般闲的?吗,话说你不是在知礼堂当差吗?怎没见你忙的?不行??”

    “知礼堂不似执法堂那般忙,”晏南舟解释道:“内门?修炼较之在落霞峰时清苦许多,但于修为上确实大有益处,并非是在落霞峰能学到的?,你若是好奇,不如?下?次大比问鼎,到时便可?入内门?修行?,兴许还能改个名叫江师弟。”

    “免了免了,”江师兄连连摆手,极其抗拒,“内门?规矩太多,我可?受不了,与其在内门?犯了错给?罚,我还不如?继续留在落霞峰混吃等死的?好,乐的?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人各有志晏南舟并未强求,只是朝人笑了笑,随后把无为剑换到另一只手挨着?江师兄,走了一段距离,江师兄终是忍无可?忍,没好气道:“我说,你的剑能拿远点吗?戳我腰子了。”

    “啊,”晏南舟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故意把剑举高?,歉意笑笑,“抱歉,是我没注意。”

    “你这剑穗哪儿来的??”江师兄视线落在无为剑的剑穗上问,没办法这剑穗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极其招摇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可?谁知他这问题一出,晏南舟顿时来了精神,用手指拨动,语气轻快道:“我师姐所赠,如?何?可?还好看,她仅给?了我一人,旁人都没有,连路师姐也无,我同她说不必不必,你猜她如何同我说的?”

    他话虽这般说,语气确实丝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愉悦,就是看向江师兄的?眼神有些?不善,大有你不问我就拔剑砍你了的?意思。

    江师兄皱着?眉嘴角抽搐,无奈顺着?接话,“如?何说的??”

    “我师姐同我说,旁人有的?我亦会有,唉,”晏南舟长叹了口?气,“我师姐待我这般好,我都有些?苦恼了,同江师兄说江师兄怕也不懂,毕竟没人送你剑穗。”

    杀人诛心,不外乎此。

    江师兄往后仰头,眉毛一上一下?,表情变得难看,若是再不明白晏南舟来此的?目的?,他便可?以?滚下?山了,盯着?面前的?人没好气开口?,“晏南舟,你可?知你现在像什?么?”

    “嗯?”

    “像拍着?翅膀求偶的?公?鸡。”

    话音落下?,江师兄已经做好被揍的?准备了,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前这满肚子坏水的?少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这话中意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红了脸,低垂着?头,想张口?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低语道:“我师姐是九天之凤,才不是母鸡呢。”

    见过这人阴笑阴笑算计人的?模样,也见过这人八面玲珑哄得人深信不疑的?时候,这红着?脸欲说含羞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江师兄总归年长数岁,哪能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也并不打算插手少年心事,只是摇着?头翻白眼,“没救了,没救了。”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开。

    见状,晏南舟忙追了上去,“江师兄,你还未说我这剑穗可?还好看。”

    “你滚啊!”

    声音极大,却是无能狂怒。

    这吵闹声久久未停,纪长宁抱着?剑站在一旁都被吵得脑仁疼,瞥了眼楚长老身后的?路菁,那人靠着?柱子已经快睡着?。

    “不行?!”

    吵到一半,钱奕君重重拍了拍桌子,吓得路菁猛地睁眼,擦了擦嘴角口?涎忙站直身子,左右打量,见只有纪长宁注意他,朝人吐了吐舌头,惹得后者偷笑了声。

    “这问道大会一向是由我们万象宗举办,怎可?交给?不二山庄,这不是摆明告诉其他仙门?,我万象宗不再是这七大仙门?之首了吗?”钱奕君横眉冷对厉声反驳。

    叶东川皱着?眉,不悦道:“此事是七大仙门?共同决定的?,仅有万象宗反对又有何用?难不成我们万象宗还要脱离七大仙门?不可??”

    “有何不可??”钱奕君狂傲而言,“自老祖建立万象宗至今,万象宗一直是仙门?之首,还怕了他们不成?”

    “噗呲。”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一道没憋住的?笑声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钱奕君顺着?笑声来源望去,脸色阴沉难看,“易师妹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钱师兄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易上鸢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你还当如?今的?万象宗是以?前的?万象宗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座诸位皆心知肚明。”

    众人垂眸不语,万象宗是百余年由灵天老祖开山剑宗,那时因在击退蚀日楼一战中万象宗的?剑修最为骁勇善战伤亡惨重,这才得了个七大仙门?之首的?名头,可?百余年过去,辉煌不再,昔日最有天赋的?叶东川道心受损。

    年青一代子弟中,数十年后才出了一个薛云阳,可?也英年早逝,虽说有个纪长宁,却是努力有余天赋不足,而其他仙门?人才辈出,自是再不甘心居于万象宗之下?,这次问道大会便是一个讯号。

    此事涉及万象宗众人皆不愿面对的?现实,钱x奕君怒不已,冷笑一声,“易师妹说得在理,那到时这问道大会派谁代表万象宗迎战?总不能是你那连剑都握不住的?小徒弟吧。”

    闻言,易上鸢脸色骤变,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猛地跳起来手脚并用竟是要越过桌子朝着?钱奕君扑来,局势过于突然,好在被身后的?刘小年抱住腰往后拉,忧心道:“师父,冷静,冷静。”

    易上鸢破口?大骂,“钱奕君你骂我可?以?,不能骂我徒弟。”

    刘小年表情震惊,感动不已,“师父”

    “他蠢,他笨,他没有用,那也只有我能骂!”

    于是,刘小年的?感动还未持续一秒就消失不见。

    陈顺本就不喜易上鸢,又因为陈奉害得纪长宁根基受损那事同易上鸢吵了一架,新仇加上旧恨便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几句,“易师妹这般欣赏不二山庄不如?离开无量山啊。”

    宋允书又不乐意了,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路菁师父楚桁是个性子温和的?老好人,瞧瞧左边,看看右边,慌得不行?,只是轻声细语道:“莫要打架,莫要打架。”

    倒是他徒弟眼睛一亮,兴致高?涨的?模样,恨不得他们立刻打起来。

    叶东川脸色难看,一拍桌子厉声大吼:“行?了,都别吵了。”

    众人噤声,扭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又转回身继续骂骂咧咧。

    只有纪长宁全程望着?房梁在心中思索:

    啊,他们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