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单纯的年纪,朋友间的约定势必会完成。
几人玩心大发,在周末开始前迅速敲定这周的安排,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那就网吧见。
为此专门拉了个群聊,仅有五个人,有什么话都在里边说。
时予沐没去过网吧,在她的印象里这是小时候从长辈口中听说的某些叛逆的小孩最喜欢去的地方,所以在她心里的标签是混乱的、不该尝试的。
自然不敢告诉爸妈,找了个理由:同学生日。
孔秋娴知道后还专门去帮她买了蛋糕,要她带给生日的同学。
撒谎永远是一件充满负罪感的事,她拎着蛋糕,心情莫名失落。
网吧光线比想象中更暗,电脑上五颜六色的光线往外投射,声音很嘈杂,隐隐有些烟味,好在没那么浓。
她来得早,到的时候只有冯铠东一个人,他抽空从游戏里抬头看向她。
注意到那个蛋糕,他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陈叙浮的生日?”
“……什么?”
“不是为他准备的?”冯铠东将耳机往后拉,手指不停在键盘上点击。
时予沐摇摇头:“其实是我妈让我带过来的,我跟她说我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
“这都要找借口?真惨啊。”
可能是她平时的生活太简单,干什么都跟爸妈在一起,他们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会问跟谁出去、去哪里、多久回家,也会隔一段时间打电话给她,这次差点要送她过来,是她说跟朋友约好会合才躲过一劫。
他们是关心她,但有时候也会让她感受到束缚。
言归正传,时予沐想起冯铠东的话:“你说今天是陈叙浮生日?这么巧吗?”
“是也不是,你没看到他微信名片吗,上面的数字就是今天。”冯铠东还在打游戏,没法分神,说的话毫无逻辑。
“那为什么说不是?”
她打开手机,陈叙浮的微信号很简单,名字缩写加上数字:cxf0919
“我们问过他,他说他生日在4月,这个是身份证上登记的。”冯铠东眼神始终注视屏幕,“说不清楚,总之今天可以是他的生日,顺道办了呗。”
怎么会有人身份证上的生日跟实际生日不是同一天。不过冯铠东专注于他的游戏,她便没再问。
自己捣鼓电脑——她印象里台式电脑的开关键在主机位置,但这里的电脑没有,显示屏上也没找到,连电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
索性低头摆弄手机,给孟绾发条信息问她到哪了。
孟绾说:【我不玩游戏,不如在家学习。】
早知道她也不来了,本想着有女生一起至少能舒服些,敢情只有她,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旁边冯铠东忽然朝她说:“你打个电话问问陈叙浮到哪了,我需要他!”
“我吗?”时予沐注意到他的屏幕,他正被好几个角色围攻,没一会便被打死。
冯铠东气到拍桌,开了瓶水压一压。她没敢再追问,默默照他说的做。
打的是语音通话,不过几秒钟就被接通,对方声音懒洋洋:“什么事?”
“喂?你什么时候到啊,冯铠东找你。”
“抬头。”
洒在身上的光忽然被挡住,刹那看见陈叙浮站在他们所在的过道处,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朝她很小幅度地挑眉。
时予沐朝他摆了摆手指,没来得及出声,被冯铠东抢先:“你来了?先帮我打完晋级赛,这是最后一把了。”
陈叙浮手搭着栏杆,弯腰关注屏幕上的局势:“难说,准备重开吧。”
“所以才需要你,快来。”冯铠东起身将椅子让给陈叙浮,耳机顺道套在他头上,自己则站在后边,撑着两张椅背。
时予沐不玩游戏,但从出现的标志可以判断出来,他们玩的是英雄联盟。
她下载过这个游戏,当时家里的电脑配置太低,光是下载就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好容易玩上了,却在实战过程中被打得很惨。印象最深的是有个队友实力高超,经常在她周围游走,在有人盯上她时出现并几下解决对方。那时她就很仰慕那些能将游戏玩会花的人。
椅子忽然被碰了碰,身后的人问她:“你知道通天彻地的意思是什么吗?”
“什么?”时予沐下意识摇头。
冯铠东来了劲:“就是陈叙浮。”
话落当时,屏幕上展开一场团战,糅杂各种颜色的光洒向少年的面容。
他的手速很快,白皙修长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灵活操控游戏角色,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依旧能够预判对手的行径,动作果断。
键盘上劈里啪啦环绕在耳侧,时予沐悄悄看向那双好看的手,再看看男生的侧颜,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
“后面后面,哎呀你别往那边走,不行太冒险了……你稳一点啊,别冲动,成败在此一举。”冯铠东跟着激动大喊。
又在陈叙浮双杀对手时鼓掌:“我去,这都能拿下,他们好菜。”
兴许嫌吵,陈叙浮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闭嘴。”
游戏进行到后期越来越焦灼,几束目光紧盯着屏幕,少年依旧冷静,操作其稳。
双杀,三杀……团灭对手,迅速推塔,一波推至水晶。
“赢了!”冯铠东激动到拍大腿,看着游戏上晋级成功的提示,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陈叙浮单手摘下耳机,放在桌上,右手关闭结算界面,回到游戏主页,退出账号。
同时说:“孙测来了,你过去那边坐。”
冯铠东刚想拍照张发朋友圈炫耀,界面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又被迫将手机收回:“为什么?”
“吵。”他丢下一个字。
眼神往时予沐这边瞥,长臂伸至桌角轻轻一摁,屏幕出现光亮。
冯铠东没什么异议,往后一排走,重新开机登陆游戏,很快给陈叙浮发来匹配邀请。
时予沐这边的电脑终于打开,她没跟那几个男生一起玩,自己摸索。
她很久没碰过电脑,凭着记忆找到小游戏的网址,玩的都是变装等休闲游戏,后面打开了赛尔号的入口,她试着输入小学时注册过的账号密码,竟然还能登录。
与她的悠闲不同,周遭战况十分激烈,劈里啪啦与喧闹声交织。
“陈叙浮快来这边支援。”
“开团了,迅速集合。”
“靠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人,陈叙浮救命!”
‘陈叙浮’这仨字仿佛成了通关密码,只要喊他就能解决。
连时予沐都被吸引了注意,呆呆看着他的操作。他们认识的这些时间里,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表现出薄弱的一面——除了学习。
他就是她所羡慕的,干什么都很厉害的一类人。
不过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人会不愿意学习,一个能够沉下心钻研某件事的人,应该也能够将这套方法用在学习上,只要他肯学习,就不会差的。
“你的布布种子已经被打死了。”旁边声音忽然说道。
时予沐迅速从少年身上撤离,回归电脑。她刚才开了局战斗,本想趁着缓冲时间看一眼的,没想到就这么失了神。
关掉重开,难得主动问:“你怎么知道是布布种子?你玩过?”
“当然。”谁小学时没接触过赛尔号。
他正在打团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她说话分了心,他操控的人物竟这么被杀死。
他没继续观战,而是切换界面,输入网址打开赛尔号。
同时说:“给你看我的号,什么都有。”
“你不是还在打游戏吗?”这可是团队游戏,中途退出算什么?
“没事。”陈叙浮说,“赢了。”
“赢了!!”
“nice!一换四!帅炸了简直!”
“陈叙浮你就是神!”
身后同时响起几阵庆祝。
“……”时予沐看了看身边这个人。
又让他装到了。
陈叙浮上号,几乎将电脑搬到她面前,展示他曾经的战绩。这是怎样才能抽到的、那是打了多久的精灵得来的成就。时予沐就是随便玩玩,而且她早忘了那么多年前的细节,哪里想到又碰上了高手。
之后他陪她一起玩,专门登上同个服务区,与她沉浸在精灵大乱斗的世界里。后面还有人在喊他支援,但他无动于衷。
这边太和谐,时常穿插几句聊天,时予沐终于没忍住问:“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陈叙浮说。
“你微信号不就是吗,而且冯铠东也说了。”
“所以你准备帮我过生日?”
“……你哪里听说的?”
“那么大一个蛋糕摆在这里,我没瞎。”陈叙浮稍稍叉开腿坐着,他的坐姿一向不板正,但还不至于太过有痞气,眼神瞥向另一侧的蛋糕,眼角似有喜悦溢出。
难怪今天的他看起来有点主动,难不成是在期待生日。
时予沐倒没忍心告诉他实情,把蛋糕推过去:“那,祝你生日快乐。”
背后两个人看见吃的,反应比什么都要灵敏,这边蛋糕还没打开,那边已经直勾勾地期待着。
一个六寸的蛋糕切成四块,冯铠东与孙测一人一块,时予沐只要一小半,剩下的都给陈叙浮。
还算完美的一天,阴差阳错帮班长过了生日,从他的神态变化里能看出,他很满意这次‘精心策划’的生日惊喜。
坐上从网吧回家的公交,城市里开了灯,落日在高楼大厦中穿梭,她很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看形形色色的人,忽地想起在吃蛋糕时听见孙测与陈叙浮的聊天。
孙测问:“你多久没见到你爸妈了?”
“记不清,好几年。”
“你生日都不回来啊?”
“又不是很重要,回来干什么?”
原来他父母没在身边,是一个人住的。
那如果她没有带个蛋糕过去,是不是无人帮他过生日。
夜已深,江边静谧,在炎炎夏日中竟卷起些冷意。
独栋屋内只亮着两盏灯,有个身影在室内穿过,径直上楼。
陈叙浮推门,将剩下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放眼望去一切都干干净净的,东西整洁放在置物架上,冰箱上的盆栽充满生机,就是没感觉到有生活气息。
“小浮?你回来了?”二楼传来声音,年长的人站在楼梯口,手中拿着的是刚收下来准备叠起的衣服。
看见他,她说:“吃饭了没?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不用,您休息吧,衣服我收拾就行。”陈叙浮将目光落在客厅的沙发上,“舅舅今天来过了?”
“是哩,他过来了一会,但你没在。他留下了点东西,说是你爸妈从国外寄过来的礼物。”阿姨不是本地人,但来到晖城很多年,口音介于几个城市之间,但是话语亲切。
客厅没开灯,只有从过道传来的亮光,他自没有开灯的打算,弯腰扫了扫红木沙发上的好几个袋子。
基本都是食物,巧克力、干果、软糖,他之前很爱吃,但这两年已经腻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盒子,一个是父母送的篮球,一个是姐姐送的签名拳击手套。
盖子合上,拎起角落的背包上楼。
阿姨还在收拾东西,拿着熨斗往衣服上烫,回头瞅见他:“这么快就拆完了吗?听你舅舅说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买到的哩,他们可关注你的情况。”
“嗯,很喜欢。”陈叙浮过去帮忙。
“还有些吃的我放冰箱了,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对了,你晚饭吃了?要不还是下去煮碗面给你,今天至少也是个生日,多少要加颗蛋。”
“不用,我吃过蛋糕了。”陈叙浮说,动手将旁边熨好的衣服挂在衣架,剩下的叠起来,抱进房间。
阿姨的声音传进来:“哦,你朋友帮你过了生日?是挺好的,在外面跟朋友一起总比自己在家里的好。”
卧室门敞开着,少年没有出来,也没回应,阿姨将熨斗电源关闭,扫了眼那个方向,叹气。
她在这个家做了近十年,见证了这里从热闹到冷清的转换,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唏嘘,更别说一个小孩。
前两年多好,他有两对父母,亲生的在国外发展,养父母在国内陪他成长,平日他在外地训练,他们忙于工作,每到节假日都会聚在一起。现在好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只剩下一个人,让他独自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有什么用。
走廊的灯关闭,她敲了敲陈叙浮的卧室门,道了句:“我睡了,你早点休息。”
门关上,周围静悄悄的,几乎能用冷清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