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谷物烹饪后的香气将贝芙唤醒。

    视野中,男人的手里稳稳地端着,一碗粥。

    粥。

    是这个时间节点出现的吗?

    贝芙困难地思考着,额头的血管钝钝跳动。

    她吞咽了一下。

    无法保持精力去思考其他。

    她在想象……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稠刚好,牙齿碾磨过里面有多么甜糯的红豆和硬硬的薏米。

    一碗滚过喉咙的时候,会有些烫的甜粥。

    嘴里不断的分泌出唾液。

    贝芙想,他会把那碗粥放下,然后离开,就像之前那样,只要再忍耐一会儿。

    男人蹲在了身前。

    阴影完完全全笼罩下来。

    一瞬间大脑回闪过针刺般的幻觉,将整个人投进漆黑翻涌的痛楚里。

    贝芙额头冒出冷汗,下意识瑟缩了好几步。

    就算是这样……

    她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将视线从那碗粥上移开,直到,他将碗怼到脸前。

    神经霎时紧绷起来。

    她伸手去接。

    对方面无表情地往回收了收胳膊。

    贝芙放下手,那个碗又一次怼到脸前。

    “……”

    她不确定。

    但饥饿催促着……

    她将身体稍稍前倾着,将嘴凑过去抿了一小口。

    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口感,滚滚稍有些烫的热粥。

    贝芙顾着以最快的速度喝下这碗粥,东瞟西瞥的眼睛在戒备着男人随时有可能会伸过来的另一只手。

    她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视线无比专注,居高临下地落下。

    楚乌一眨不眨。

    人类病态潮红的脸与干燥有些脱皮的唇。

    偶尔能看到露出来一点点软软的,粉色的舌尖卷走黏在嘴边的颗粒。

    纤细的喉管里,食物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脖颈的皮肤细嫩到上面的红痕鲜明。

    楚乌胸腔内部的核在高速转动。

    如果这只小人类这个时候看看他,就能发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灰蓝色的瞳孔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缓缓扩散。

    好想,好想碰碰它。

    产生这样想法的那一刻,幻觉一般,他想象那白色的小牙齿会没有什么力气地咬上来,沾染着些许包含人类信息的口腔粘液。

    某一条神经元剧烈地抽动,直觉在嘶鸣。

    ——不行。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腹。

    楚乌再一次确认……

    确定拟态的手没有任何异样,模拟的呼吸和心跳亦处于平静正常的频率。

    他什么也没有做。

    食物带来的暖足感涌遍全身,贝芙短暂地忘记恐慌与害怕。

    她咽下最后一口。

    整个过程里,没有猥亵,没有恐吓,对方甚至恰到好处地将碗倾斜成刚好让液体缓缓流到唇舌可以够到的弧度。

    如果不是前几次死亡的痛苦清晰地提醒着,她几乎要对男人提供的这碗粥感激涕零。

    贝芙警惕地往后缩。

    接下来,他会用什么把戏折磨自己?

    视野里并没有出现矿泉水瓶,也没有项圈锁链,没有被抓到水盆里强制擦洗,相反的,男人的手里是一摞米咖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当温热的水淋湿乱糟糟黑发,顺着肩膀打湿身体往下滑落的时候。

    几分钟之前。

    男人无比轻巧地就把她从地上抄了起来。

    在决定挣扎的下一秒,贝芙看见红眼睛里的不赞同,里面盛着威胁,于是胡乱地躲开视线,没有再抗拒。

    以一个抱小孩的姿势,男人的胳膊修长而有力,单手就能圈住一双大腿,让她坐在胳膊上。

    贝芙不得不往他的肩膀胸膛倾靠以保持平衡。

    她坐的并不舒服,无处不是紧绷的肌肉,感觉像一尊僵硬的雕像,这个变态一定不是妈妈生的,有可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要去哪里,会是出去么?

    落地窗正对着的那面墙,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外面好像在下雨。

    贝芙小小地走了一下神,已经来到墙面前,墙面宛如有生命一般融化出一道门,男人拉开,露出内里的模样,洁白的瓷砖和天花板与这个破木屋子格格不入。

    烧到出现幻觉,她如是想着……

    墙的另一边,并不是外面,而是另一个封闭的空间,淅淅沥沥的雨声来自于里面的水,看不到源头的水,没有花洒或是沐浴头,像直接从天花板落下。

    带着迎面而来的热气,里面的水是温暖的。

    男人把她放到里面,自己则好整以暇地立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贝芙坐在光洁的瓷砖上,温热的水流浇在身上,晕湿早已干涸的褐色污渍,浓烈腥气的红染遍整件t恤。

    她清醒地感到恐惧,但又无法控制心里的侥幸。

    ——这一回,他没有像洗冬瓜一样洗自己。

    贝芙抬头怯怯地看过去,他不进来,但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楚乌不太放心。

    他更愿意自己上手帮这只笨拙的,受伤的小家伙清理,以一种更加高效,更完全的方式,由外到内……

    但每当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身体里某一处的神经元就会狠狠地蜇一下。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一贯如此。

    楚乌静静地看着。

    它慢慢地转过身去,褪掉了身上散发着异味的布料,打湿的黑发一缕一缕地贴伏在清瘦的脊背上。

    很瘦,很小一只。

    动作也很迟缓,细细软软的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清理着自己。

    他稍稍眯起眼睛,思绪放空,但并没有闲着,在回家之前,需要建立好完全的信任。

    楚乌没什么信心,养宠不是他的长项,更何况是一只受伤的野生人类。

    他在翻阅着前辈的手札。

    ※时刻保持提供适量的食物与干净的水源,饥饿与干渴,都会引起不小的身体问题。

    注:尤其是水源,当你准备离开3星日以上时,人类可能会因为脱水而死。

    足够的水。

    楚乌的神经元划着重点,他的确要离开一段时间,大概需要4到5个星日时间。

    ※人类是很爱干净的生物,这一点与它们无法自我循环代谢的身体有关。

    注1:频率不可过高,但7星日内至少3次。

    注2:只能液体浴,无论什么液体,最后都要用清水洗净。

    远程控制捉来的这团星云在固定时间内放水,没有问题。

    ※光亮与黑暗的交替很有必要,会影响人类的心情。

    注:不可盲目模拟,请参考相关视频。

    楚乌随意链接上参考视频。

    只有四个大类别,似乎只是昼与夜的交替时间长短不同,并没有什么难度;人类在白天比较活跃,在夜晚休养生息,那么,越长的夜晚,对受伤的小家伙越好一点?

    他很快就调节好。

    ※提供休憩的窝巢非常重要,标准条件是人类的舒适。

    注:几款可购买的链接。

    食物也是问题,他总不能每次都只给它喂碳水,太没有营养。

    以及玩具和装饰性布料,别的人类都很喜欢……

    不能再耽误时间。

    楚乌从核分出的一束神经里抽出几条,它们落在地板上完美地融化。

    三面都是白色瓷砖的沐浴间里,水停了。

    贝芙不安地蜷起手指。

    紧接着,和水一样,不知道源头是哪的热风轰轰地吹到她的头发上,身上,胳膊腿上,贝芙感觉像被丢进了一个超大型烘干机。

    呼呼的热风带走水珠,也吹得她犯困。

    风也停了。

    他会在门口盯着她么,贝芙一点儿也不困了。

    当她艰难地做好转身的决定,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只有一块米咖色的织花软毯叠得整整齐齐。

    看起来很厚实。

    在都是血污的起司猫t恤和整洁舒适的毯子里纠结了一秒钟,贝芙伸出了手。

    她裹着那条软毯,像一只瘸了腿的小动物,挪到空荡荡的房间里。

    光线也变了,房间里的光不再是落地窗里漏进来的几缕,反而像冬日里的初阳,冷冷淡淡。

    这非常的不科学。

    不,从那些可怕的钢索开始,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用科学正常合理地解释的。

    贝芙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t恤包住小腿上的伤口。

    温度依旧不高,却没那么难以接受,只是有点凉凉的,在惨淡的光线下,空旷的赭色木地板灰尘上的脚印一清二楚,和原始森林里的小破木屋更像了,还是没有人住的那种。

    角落里摆放着好几个碗,里面盛着水。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个热水澡,让贝芙感觉自己好多了。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体温正在缓缓下降。]

    大脑的里的电子音确定了这个事实。

    能活下来,当然,挺不错的。

    [如果你能拿到野人的名字,潜能就可以派上用场。]

    贝芙对于系统谜语人的行为很不满,她需要一些切切实实的好处,比如一针抗生素。

    [相信我,离开这里指日可待。]

    精神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不外乎如此。

    贝芙将毯子往上拽了拽,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思索着现状。

    一个消失在世界上的孤儿,甚至都不会有人来找,如果她不能赶在报到时间回去,那么未来唯一的希望也将如海面上的泡沫消散。

    男人混血的姣好面孔,会说外语,穿着打扮价值不菲。

    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不应该和她有交集……

    等等,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