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选个死法

    引玉冷嗤一声,手提着长剑,黑发如瀑,娇美的脸颊上血痕未消,他的眼眸猩红,骇人的蛇瞳盯着齐不眠。

    “只能活在阴沟里的孤魂野鬼竟从酆都城里出来了,倒是稀罕。”

    他说话本就尖锐刻薄,讽刺起齐不眠来更是不留情面。

    “妖皇火气这么大,当心动了胎气。”

    齐不眠视线从引玉隆起的腹部移开,似是想起了什么,耐心渐渐消失。

    天际雷的轰鸣声越来越重,雷鸣兽长啸一声,天地都在跟着震颤,好像这天地间的雷都在迅速凝聚,就要朝着引玉劈去。

    引玉完全不惧他,齐不眠作为鬼族出了酆都城就会被压制,否则也不会靠着一只雷鸣兽来虚张声势。

    他纵使怀有身孕功力骤减,可与被压制的齐不眠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顷刻之间,一条巨蛇盘旋于空中,体型完全不逊于雷鸣兽,天地遽然昏暗,四周漫起红色的血雾。

    赵时宁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以及她咒骂神帝骂声,等真正看清周围的景象时,人差点被吓得两眼一翻,原地晕厥过去。

    除了方才那只长着翅膀的会打雷的巨兽,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条蛇。

    好大的一条蛇。

    比引玉的体型要大个数百倍。

    当初她初见引玉时,就被他吓得不轻,毕竟从来没有见过体型如此悚然的蛇。

    可眼前这条……

    她怕是不仅会被吓昏,而是直接被吓到转世投胎的程度。

    可风暴卷着她越飘越近,赵时宁挣扎不得,只得放弃了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飘入了血雾之中。

    齐不眠视线紧紧锁着雾中同样盯着他不放的黑色巨蛇,殷红的蛇信时不时吐出,却没有立即攻来。

    血雾里的腥味越来越浓郁,雷鸣兽发出阵阵的哀鸣,像是受到了极为剧烈的折磨。

    天边响起了数百道响雷,好像天穹都要因此而碎裂。

    齐不眠绿色的眸眯起,完全不受影响,赤着脚踩在了雷鸣兽的头颅,随即手中多了一把通体黝黑的长戟,毫不留情插在了雷鸣兽体内,也瞬间挥退了这漫天血雾。

    “区区毒雾都难以承受,与万殊一样无用,该死。”

    伴随着神兽凄惨的哀嚎声,引起漫天雷声的庞然巨物瞬间倒下。

    齐不眠飘在空中,森冷的视线瞥向了云雾中翻腾的腾蛇,猩红的唇勾起,“若是擒了妖皇作宠物,倒是有趣。”

    他话音刚刚落下,便敏感地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而天际的巨蛇也从方才的浑身杀意,渐渐变得焦躁不安。

    齐不眠抬头望去,却见有一人迅速地往下坠,像是一只折了翅膀孱弱的青鸟。

    引玉已经方寸大乱,不管不顾,纵身飞去要去接那人。

    就在此刻,齐不眠手中的长戟缓缓被黑雾笼罩,夹杂着磅礴的鬼气,直直地扎向了天边坠落下的人。

    赵时宁被方才的血雾熏得头昏脑涨,一味地随着风下坠,完全不知自己快成了齐不眠的刀下亡魂。

    若不是听到极为可怖的一声哀啼,她堪堪找回了些许理智,猛然坐起了身。

    随即赵时宁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才发现自己正待在蛇的头顶,随着视线缓缓下移,巨蟒的身体还扎着一把长戟……

    鲜红的血不断地往外溢出,像是下起了血雨,所过之处都染成了红色。

    长戟不断地散出浓郁的鬼气,像是细密的蛛丝缠绕着巨蟒。

    这条蛇似乎正在经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可却稳稳地载着她,翻腾在云雾之中。

    引玉几乎是痛不欲生,身体每一处都像是被撕裂开,除了疼痛,他能感知到的也只有疼痛。

    长戟的鬼气正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神魂还有仅剩不多的理智,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载着赵时宁快速穿过云雾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赵时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懂为什么这条巨蟒载着她去哪。

    她连忙去问系统,“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刚才一闻到那雾气,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在一条蛇身上。”

    【呼,终于安全了,本系统一看见魔尊就心慌,真的害怕被他读心术读到,刚才去躲了躲。】

    【哎呀,齐不眠就在你身后,不说了我先躲了!】

    赵时宁有些脏话想说出口,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条蛇可能没有恶意。

    赵时宁安静地看了一会那把戟,想把这泛着黑气的东西给拔掉。

    可却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这又低又哑的声音,像寒风灌进耳朵里,赵时宁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齐不眠。

    他垂足的长发随着风飘起,明明容貌苍白又诡艳,但就是没有半分仙气,反倒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那种。

    新仇旧恨立即涌上心头。

    不远不近的距离,赵时宁起了杀意,她最近刚提升了修为,正好拿着齐不眠试试手。

    她迅速拿出了凌霜弓,仔细瞄准他的心脏。

    虽然知道杀不死他,但就是看他不爽。

    真的很想打他。

    她一言不发,弯弓射箭,一连几发。

    青色灵力化成的箭矢在他身前硬生生停下,随即转了个弯,五发箭矢停滞在空中,却指着赵时宁的方向。

    齐不眠赤着脚走在云端,如履平地,绿色的眼瞳像是山野间的薄雾,苍白的面容此时多了几分血色。

    “不过几日没见,就已经突破至金丹,你是又骗了谁?青丘的帝君?”

    赵时宁眼神燃起了怒火,近乎仇视地瞪着齐不眠。

    “我骗谁不关你事。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好了把万殊给我当奴隶,还给我签了神兽的灵契,结果转头你就对万殊下了咒,甚至还下追杀令害我。”

    她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你还是人吗?”

    齐不眠冷哼一声,“我生来就是鬼族,从未做过人,你这话问的毫无意义。”

    他话说完,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引玉,终是知道了这妖皇明明是男子,为何也能怀孕。

    只听见“蹭的”一声,停在空中的一根箭矢陡然射了回去。

    赵时宁本就时刻紧盯着他,一见射出去的箭矢原路返回,立即匆匆忙忙地躲避开,只是差点没稳住从巨蟒身上滑了下去。

    她本就厌恶他,又被他这样戏耍,几乎有些气急败坏,“齐不眠,你是不是有病啊?要杀要剐能不能给个痛快。”

    “从前的虚伪劲怎么不见了,你若是能像从前那般求我,我倒是可以放过你。”

    齐不眠绿色的眸里诡谲愈浓,他话音刚落,又是一根箭矢射出。

    赵时宁纵使气得跳脚,但却只能滚到一边躲开飞来的箭。

    “求你大爷,你是真的有病。”

    她射出的箭完全不管用,全身上下就还剩一把桃木剑,这显然更加不够看的。

    赵时宁左看右看,最后视线落在了那把长戟上,她隐约能猜出是齐不眠的武器,不仅能伤着这么大条巨蟒,又瞧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先拔出来再说。

    她一咬牙直接从巨蟒身上跳了下去,飞到长戟边上,直接握住了泛着森森黑雾的柄。

    巨蟒烦躁地停了下来,时不时用头顶了顶她,催促她快些离开。

    它力气虽然不大,但赵时宁连在它身边像是只瘦弱的小雀,哪里敢让它顶。

    “能不能别烦我。”

    她语气很凶,引玉忍着疼,却抑制着戾气,不敢再烦她。

    齐不眠好整以暇地瞧着两人郎情妾意,半点不焦急,甚至还有心思去分辨引玉腹中生的有几个男胎有几个女胎。

    没关系。

    反正都是要死在这的。

    赵时宁死死地握着乌金的,用了吃奶的力气要将这长戟给拔出来,但是这巨蛇这片血肉都烂了,她硬是没把这东西给拔出来。

    她瞥了一眼这条蟒蛇,与她在人间看到的引玉好像有那么一点相像,但引玉的体型连这只蛇的一半也够不上。

    而且引玉的眼瞳也不是红色的。

    应该不是引玉吧。

    死了也就死了。

    “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

    赵时宁看着它腐烂的越来越严重的伤口,隐约知道这条蛇怕是要活不成了。

    反正她会遁光飞行术,只要没这条蛇拖累,瞬息万里指不定就能跑掉。

    “走?你以为你们还走得成吗?”

    齐不眠见鬼气已经蚕食了引玉大半神魂,本该是极为痛苦的时分,可他现在不仅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守在赵时宁身边。

    他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只需要再等上片刻,就能见到一尸六命的场面,齐不眠倒是不介意再等上一会。

    引玉这几日杀了他麾下多少魔将,若不是他及时从酆都城出来,只怕魔界早已经成了妖界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

    他寒凉的目光落在赵时宁身上。

    她到死也不知,身边这条蛇,是她曾经的小情人。

    一家人死在一块,倒也算死得其所。

    齐不眠最厌恶背叛,万殊自从遇见赵时宁起,就生了隐秘的叛主心思。

    纵使万殊自己都不知情,可他却一眼便窥见了万殊可怜的爱恋。

    叛主的畜生该死。

    而那个诱哄万殊叛主的女人。

    他同样不能放过。

    周围的风陡然停滞下来,赵时宁立即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恐惧瞬间爬上了脊背,猛然看向了面色冷然的齐不眠。

    齐不眠慢慢勾了勾手指,长戟瞬间飞到了他的手中,“赵时宁,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可以允你留个全尸。”

    他缓缓走向她。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滴大滴的血雨,他赤着脚每走一步都像是开出了血色的莲花。

    赵时宁还未说话,凭空一把伞就挡在了她的头顶。

    第72章 他的手脚被铁链缠着

    赵时宁周围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立即淡了许多,浓郁的桃花香气驱散了蓬勃的森森鬼气。

    “怎么跑到了这,害我好找。”

    白琮月站在血雨中,雨不沾身,为她撑着伞,挡住了这淋漓的血色雨水。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嗔怪,平静得像只是在和她话家常,好像没看见她身侧濒死的腾蛇,也没有看到操纵着磅礴鬼气的酆都之主。

    “小月亮,你怎么才来。”

    赵时宁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望向他,她嗓音还在颤着,脸色煞白,被这漫天的鬼气和血雨吓得不轻。

    白琮月轻轻抚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入了怀中,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温朗,“别怕。”

    赵时宁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被他这样安抚着,动荡的情绪真的被慢慢抚平下来。

    她虽然有这镯子可以护身,但也不知这镯子又能护她到什么地步。

    齐不眠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

    方才有一瞬间,赵时宁觉得自己要命丧此地。

    她顿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对白琮月温暖的怀抱越发眷恋。

    “小月亮,还好你来了。”

    白琮月平静的目光从受伤的巨蟒,再落到站在不远处的齐不眠。

    他脚下的红莲还在盛放,苍白的脸颊上流淌着血雨,绿色的眸一动不动盯着赵时宁,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齐不眠见赵时宁与白琮月耳鬓厮磨,眸中兴味渐深。

    她就是这般会装可怜,将这几个男人骗得团团转。

    明明心中对白琮月半点爱意全无,现在倒是装的可怜兮兮,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像是欣赏着一出好戏。

    故意要杀赵时宁,让引玉为了救她负伤是一出戏。

    此刻新欢旧爱相见,两界之主为了个凡人女子剑拔弩张,同样是一出好戏。

    白琮月不知齐不眠的想法,可他却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隐晦灼热。

    周围这鬼气和血雨瞧着可怖,但却没有真的杀气。

    齐不眠的言行举止倒像是故意存了心思吓唬赵时宁。

    白琮月瞥了一眼云上盛放着的血莲,心中浮现了些许幽微的情绪。

    他倒是没听说过,酆都城的鬼族杀个人,还要弄出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

    白琮月同样没有忽视身旁愈发焦躁不安的巨蟒,也看到殷红的蛇瞳近乎仇恨地瞪着他,但因为顾及着什么,死死压抑着怒意,没有发作。

    这就是她口中说的那只怀了孕的蛇妖吧。

    他心中冷意再深,面上却半分不显。

    他能忍得阿绣这么长时间留在她身侧,又能在九重天对谢临濯与她的纠缠视而不见,自然不会在此刻去撕破脸面。

    “青丘的帝君怎么也来了,先是妖界之主,后又是青丘之主,今日倒是热闹。”

    齐不眠反倒率先出声。

    他最是看不惯白琮月这种表里不一之人,也不想继续听他如何思索着将引玉剥皮抽筋。

    这样的妒夫与赵时宁倒算是天生一对。

    赵时宁听到他说话就生气,这下又有了靠山在身边,对着齐不眠呛道:“齐不眠,你少说废话,你方才还要杀我呢,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这话说完,又怕齐不眠发怒,立即躲到了白琮月身后。

    “小月亮,打死他,把他打到跪地求饶。”

    齐不眠瞧着她上蹿下跳的样子,有种想将她魂魄吞食掉的冲动。

    “你们新婚在即,倒是不怕他动了胎气。”

    他这话说完,赵时宁愣住了,下意识回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动了胎气?”

    齐不眠的话点到为止,无论赵时宁再问什么,都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今日出酆都城就是为了除掉引玉。

    引玉已经鬼气缠身,他倒是不介意让引玉再痛苦一些。

    本来苦苦支撑着的巨蟒,在听到白琮月怀有身孕后,本来就在流血的血洞口子越裂越深,断断续续地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似是在控诉她的无情。

    神魂被鬼气蚕食的痛苦都比不过此刻,他与她分开半个月都没有,又是带着白琮月滚到他的床榻,又是与白琮月成婚,甚至怀了孩子。

    他梦寐以求都不敢想的东西,不过半个月,就全然给了另一个男人。

    引玉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从云端坠落。

    赵时宁被这凄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可于她而言这条巨蟒与她萍水相逢,她并不知道他用身体为她挡住了长戟。

    更何况她愿意为他拔出长戟已经算是善心大发。

    虽然长戟并没有拔出来,但是在赵时宁这里她与这条蛇的账已经两清了。

    赵时宁眼睁睁着看着巨蟒从空中坠落,却将目光落到白琮月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小月亮,你真的怀孕了吗?”

    她清甜的嗓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甚至洋溢着幸福之感。

    厚厚的云层之下,巨蟒的身体缓缓化为人身,像是折了翅的红蝶,不断地往下坠落。

    引玉石榴色的长裙也遮掩不住乌黑的血色,他的口中还在不断地冒着鲜血,精致娇美的容貌变得憔悴不堪,皮肤深处爬满了鬼气,像是蠕动的枝蔓,汲取他的生命。

    他眼角半分泪意都不见。

    赵时宁哪怕是偶尔骂他一句,他也会去哭。

    她喜欢他流泪。

    他也乐于让她多喜欢他一些。

    可此时此刻,她不会注意到他,他又哭给谁看呢。

    他就算死在她面前。

    她只怕也不会在乎。

    引玉缓缓闭上了眼。

    ——

    “是啊,我们家阿宁要做娘亲了。”

    白琮月牵住她的手,他本不想这么快告知她此事,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

    只是他并不喜齐不眠的多话。

    “酆都主既然知晓我与阿宁即将新婚,下个月来青丘观礼如何。”

    白琮月说话间血雨骤然停住,黑压压的云也顷刻散去。

    神界的人认可身为鬼族的齐不眠是酆都之主,却不认他是魔界之主,以至于白琮月唤他也是不阴不阳的“酆都主”三个字。

    鬼族本就不得擅自离开酆都城,修为低着甚至连天光都不得见,在神族妖族眼中是个只能活在阴沟里的族类。

    注定见不得光的存在。

    赵时宁“呸”了一声,瞪了齐不眠一眼,“我才不欢迎他来,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沾上这般晦气的存在。”

    “小月亮,你快离他远一点,离他那么近当心对孩子不好。”

    赵时宁对齐不眠的嫌恶完全不再掩饰,她讨厌他这个人,只要能攻击他的点自然揪着不放过。

    齐不眠活了几千年,听过太多咒骂的话,他生来就是象征着死亡和杀戮。从地狱最深处的恶鬼之渊爬出来,一路坐上了鬼王的位置,他听过太多太多难听的话。

    可赵时宁口口声声说他晦气,倒是难得让齐不眠生出了些许恼意。

    他几乎是带着恶意说出这一句,“方才那条蛇从这里坠落下去,怕是活不成了吧,你知不知他腹中……”

    “那又如何。”

    白琮月陡然出声,打断了齐不眠要说出口的话。

    他同样希望引玉死,既然如此,白琮月可以忍受自己成为诛引玉的刀。

    但白琮月绝对无法忍受,齐不眠用此事去试图伤害赵时宁。

    赵时宁明显感受到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

    若是方才刚才,她肯定教唆着白琮月赶紧和齐不眠打起来,打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才好。

    但是现在白琮月可是怀了身孕啊,不是说狐狸一胎能生八个,那现在他在她这里可是她的金疙瘩。

    她护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让白琮月置身险地呢。

    “小月亮,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和他一般计较了,他就是个疯子。”

    赵时宁心中却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有朝一日修成正果,一定要偿还这口恶气。

    齐不眠将她的心里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并不喜欢去窥探别人的心事,但这种能力与生俱来,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不得不去听着别人阴暗的复杂的心理活动。

    每日繁杂吵闹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偶尔有些人的邪念滋生过重,他甚至可以看到画面,这种声音和画面让他作呕。

    就算过了几千年,他还是没有适应。

    此时此刻他罕见没有滋生出恶心感,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赵时宁,“你倒是会做梦。”

    赵时宁对他莫名其妙的话摸不着头脑,但随即想起他会读心的能力,气得脸色铁青,骂道:“你知不知道随意听别人的心声很恶心,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停顿了一下,轻哼了一声,“齐不眠,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齐不眠陡然愣住。

    渐渐的,他看到了她灵魂的那团不断跳动的邪念,青色的火光深处,他看到了被手和脚皆被铁链缠住的自己,浑身不着寸缕,肤色胭红,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

    尤其是腹部隆起……

    齐不眠陡然闭上眼睛,倦态的神情有几分扭曲,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赵时宁,你该死!”

    可没有人回应他。

    他知道,赵时宁和齐不眠已经离开了。

    齐不眠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云层,他视线死死落在赵时宁方才站过的地方。

    他的眼中沁了几分血色,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方才的画面。

    齐不眠陡然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他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可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反倒那种画面越来越清晰,好像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再也抹不干净。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敢这样想。

    ……

    该死的赵时宁。

    她是真的该死。

    齐不眠的心却跳得越发厉害。

    第73章 一胎八宝

    石阶上的青苔爬过一阶又一阶,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柔软的霞光铺在赵时宁身后的层层台阶。

    赵时宁后退着踩过一阶台阶,视线落在白琮月的腹部就没有离开过,“小月亮,你到底怀了几个孩子?”

    “转过身走路,地上滑,当心摔着。”

    白琮月满心都是她身后的层层台阶,生怕她背着身子走路一脚踏空。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那么容易摔跤,再说了我都是金丹期的修士了。”

    赵时宁得意洋洋的说完,继续背对着台阶,面朝着白琮月走,“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有几个孩子呢?你不会不知道有几个吧。”

    白琮月见她猴急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些笑意,神情温柔得不像话,比这傍晚的霞光还要惑人。

    “我还没数过。”

    “没数过?!”

    赵时宁陡然提高了声音,一个两个肯定不要数,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肯定怀的不止两个。

    白琮月停顿了片刻,缓声道:“应该是有八只小狐狸。”

    往往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她口中说着让白琮月生一窝小狐狸,可也知道没那么容易。

    但是现在……白琮月说有八只小狐狸……

    她是在做梦吗?

    赵时宁的理想直接照进了现实。

    她像是置身梦中,脚下踩到了台阶上的青苔,一个趔趄,连稳住身体都忘了,就这样直挺挺地栽进了白琮月怀里。

    白琮月本来觉得心疼,见她睁大了眼睛,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强忍着笑意,掌心揉了揉她的后颈,“不是说已经不是小孩子,是金丹期的修士了吗?怎么还这么容易摔跤。”

    “我身后又没眼睛,我哪里知道会有苔藓。还不是你说怀了八只小狐狸,把我高兴坏了,才害得我摔跤,都怨你。”

    赵时宁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地抱怨他。

    高兴归高兴,该甩锅还是要甩的。

    她堂堂金丹修士,走路摔跤,传出去不要面子的么。

    白琮月轻轻点了一下她鼻尖,“确实该怨我,我本就知道你是个跳脱的性格,还在此刻告诉你这话,若是真摔了可如何是好。”

    赵时宁趴在他怀中,没有立即推开他,听着他这么认真地说,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试探性地将掌心轻轻落在他的腹部,“真的有八只小狐狸吗?都是白色的?有没有红色的小狐狸?”

    “我从不骗你。”

    白琮月眸光如水,心中滋生了说不清的柔情。

    他还从未被她如此温柔以待过。

    “至于颜色……它们现在还只是几个小光点,我如何能得知是什么样的小狐狸。”白琮月这话说完,停顿了一瞬,有些吃味地问她,“你喜欢赤狐,不喜欢白狐?”

    “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过不喜欢白狐,你不就是白色的狐狸,我明明就最喜欢你了。”

    赵时宁难得高兴,也不介意哄着他。

    她埋进他的怀中,在他怀中蹭了蹭,闻着淡淡的桃花香,指尖隔着衣物在他胸膛刮蹭了一下。

    “小月亮,哪有你这样的,连自己孩子的飞醋都要吃。”

    白琮月咽下几乎溢出唇齿的呻吟声,紧紧握住她作乱的手,但眉眼间的艳色却掩饰不下去。

    “不许乱碰。”

    赵时宁却知道他在口是心非。

    谁让他的身体实在是过分敏感,她在他怀里都已经感受到了。

    “不给我碰,你想给谁碰。”

    赵时宁轻哼一声,将他在引玉床榻上问过她的话还给了他。

    她又补充一句,“小月亮,你惯会装模作样骗人。”

    明明私下里就是个最不正经的狐狸精,又是在引玉房间和她有了初次,又是昨晚与她在野外厮磨。

    怎么着都不像是正经狐狸。

    他会吃自己孩子的飞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偏偏就装的温和无暇的帝君模样,好像这世间再浑浊污秽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你不喜欢我装?我怎么记得无羁阁那次,某人看见我眼睛都直了。”白琮月攥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渐生潮意的掌心。

    赵时宁也忆起了她当时的样子,确实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两眼发直,完全是被色所迷的没出息样子。

    那时她以为她遇见的是世间最温柔的漂亮狐仙。

    谁成想……

    赵时宁渐渐涨红了脸,打算对此抵死不认。

    她怎么可能会被他骗到呢。

    白琮月轻叹一声,“我又何时真的骗过你,你见到的……不都是我最不堪的一面吗?”

    若是真的要骗她。

    她又怎会知晓他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人,又怎会知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妒夫。

    赵时宁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如此。

    但凡白琮月有意去伪装,也断不会光明正大就要杀小鹤仙,甚至划了阿绣的脸。

    他几乎是剖开了心脏给她看,将他的丑陋幽暗一并都坦坦荡荡地给她看。

    “我宁愿你厌恶我,也不想你喜欢一个虚假的幻影。”

    “我会难过……也会嫉妒。”

    白琮月在她耳边呢喃。

    像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沾染着隐约的桃花香气,但却裹挟着糜烂的气息。

    他一双狐狸眸安静地凝着她,神态是难得的认真。

    白琮月总是让她想起话本子里祸国殃民的九尾狐大妖,勾得君王不早朝,亦或是散尽千金博得美人一笑。

    “你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治理好青丘。”

    赵时宁移开了目光,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对他无半分男女之情,故而每逢这种你侬我侬的时刻,放在有情人身上只怕早就海誓山盟,甜言蜜语。

    但放在赵时宁身上,她既做不到海誓山盟,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他剖开了他的心给她看。

    她对他的心却不感兴趣。

    白琮月何其敏感,又怎会看不出她对他半分情意全无。

    “以后我嫁了你,青丘便是你的,我哪里还需要做什么帝君,在后院相妻教子便好。”

    他没有别的办法,除了权势还有这具身体,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引起她的兴趣。

    “青丘是我的?你莫不是骗我吧?”

    赵时宁果然来了兴致,全然不像是方才局促不安的样子。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个血誓。”白琮月神情认真。

    血誓可不似一般誓言,发下血誓者若违背诺言,定会反噬自身。

    赵时宁也就随口一说,她明白自己现在几斤几两,大字都认不全几个,怎么可能天天去看那么多的奏章,治理好青丘。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乱来。”

    赵时宁轻轻一蹦,跳上了台阶上,碧色的裙摆随着风飘起。

    她抱着手臂,转过身看向他。

    赵时宁比白琮月矮了许多,现在站的比他高了两层石阶也只能面前平视他。

    赵时宁又往上又跳了一阶,终于可以俯视着他,她一抬下巴,比起他更像是只高傲的小狐狸。

    “别以为怀了八只小狐狸就能恃宠而骄,还不快背着我,这台阶这么多我不想走。”

    她如今遁光术都学会了,从山脚到山下也不过转眼间的事,可她就是坏着心思想折腾他。

    白琮月也由着她使唤,直接转过了身,微微屈下身,意思不言而喻。

    赵时宁盯着他宽厚的脊背,毫不客气趴了上去,揽住了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精瘦的腰身。

    “小狐狸,嘚驾!”

    她有些孩子气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趴在他脊背上闷闷地笑出声。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悸动。

    之前有一次她就从他身上获得的某种类似于母爱的情感,但这种情绪很快被他消耗干净。

    可今天她又体会到了这种柔软的情绪。

    白琮月双手托着她的腿弯,稳稳地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台阶上走,完全没有使用任何的术法。

    神仙的时间总是不能用来浪费,无需睡眠用餐,赶路瞬息万里,做任何事情掐个决便好。但神仙的时间又无比的漫长,白琮月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睡觉用餐一步一步赶路,可还是觉得时日太慢。

    但这个时刻,他又无比憎恨光阴太短。

    这一千阶的长阶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已经在心里期盼与她岁岁年年,生生世世。

    “小月亮,你走得怎么这么慢,我都快睡着了。”

    赵时宁打了个哈气,手懒倦地拂退身边的云雾。

    她随意找了青丘的一个地方停下,对青丘并不了解,但停下在山腰间只有一条路,只能沿着石阶就往上爬,并不知帝君府距离此地多远。

    可能要走一会,可能要走一天。

    但她的耐心也只有那么一会,总是急迫着赶路。

    “若是困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白琮月柔声道。

    他有长到一生的时间可以去陪她,但她连黄昏到夜晚的间隙这点时间就已急不可耐。

    白琮月倒没有觉得这样不公平。

    他只是想趁着这点时间,多与她待上一会儿。

    他总还是惶恐不安。

    怕她得到了想要的,就将他彻底抛下。

    等到夜色淹没了帝君府,星星点点的灯光又将黑暗点亮。

    白琮月才抱着赵时宁回到了帝君府,她到底还是撑不住犯困,终是理解不了情人间独处的悸动,但睡到一半又嫌弃他脊背硌人,非要趴在他怀里睡。

    阿绣在帝君府前从白天等到了黑夜,黑色的发上沾染了露水,像是逐渐枯萎的花朵。

    他远远地感受到赵时宁的气息,就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赵时宁依赖地靠在他的怀中,像是孩子依赖在母亲的怀中。

    她与她的丈夫不仅和好如初,反而亲昵更甚从前。

    阿绣脸颊上的伤痕不见,却无端地开始疼痛。

    第74章 自宫

    阿绣屈身行了礼,可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赵时宁身上,好像有满腔的思念要同她倾诉。

    白琮月没有理会阿绣,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这么个人。

    阿绣脚步一滞,却不能做什么,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白琮月身后。

    春夜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阿绣几乎要被这黑暗完全淹没,只知道盯着白琮月的背影,眼前也只有她与她的丈夫耳鬓厮磨,情深不倦的一幕幕。

    阿绣像是行尸走肉般停在了寝殿门前。

    他不能再进去,也不敢再进去。

    明明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只要能陪在赵时宁身边就好。

    可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开始痛苦。

    白琮月片刻之后推开了门,淡淡地瞥了眼阿绣完全恢复的脸。

    阿绣陡然低下了头,屈身行了个礼,有些不敢看他。

    “是她治好的你?”

    白琮月声线微冷,他见阿绣第一眼便看到他脸上的伤已经痊愈,但碍于赵时宁随时可能会醒,没有立即发作。

    他生平第一次恨不得让一个人就此消失,可却又不得不忍耐着他的存在。

    阿绣犹豫了一瞬,没有回答。

    白琮月瞬间了然,忍不住冷笑,“怎么?你现在是来本君面前炫耀的吗?”

    “不是……我只是担忧阿宁,她迟迟未归……”

    阿绣有些焦急地解释道。

    “阿宁?你一介低贱的花灵也配唤帝妃的名字?”

    他无暇顾及赵时宁怎会有本事治好他,阿绣眼中几乎快溢出的情意格外刺目。

    阿绣的话陡然堵在了喉咙中,清亮的眼中逐渐有了些泪意,他的头越垂越低,几乎完全躲进了黑暗里。

    白琮月见他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中泛起冷嘲,可又忍不住生出了些凄苦之感。

    她为了这样的卑贱的仙灵,不仅划伤了他的脸,甚至还要与他断绝关系。

    她究竟看上了这小花灵什么?

    他那张脸吗?

    周围的威压越来越重,阿绣喉管里溢出了浓重的腥味,俊朗的面容没有半分血色,孱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阿绣骤然跪在了地上,半分尊严全无。

    “是小仙说错了话,求帝君宽恕。”

    “宽恕?你做了什么需要本君来宽恕你。”

    白琮月见他如蝼蚁般匍匐于地,唇这才勾起些许弧度,但并不真切。

    阿绣还想长久地陪着赵时宁,不想就这样死在白琮月手里,他只能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愈发得低。

    “帝君,都是小仙的错,求您不要再为难小仙了,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小仙别无所求,只求能留在帝妃身边伺候……”

    阿绣眼中渐渐蒙上的一层雾气,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他怯弱懵懂,什么也不懂。

    他懂的只有想留在喜欢的人身边。

    他的尊严不值一提,他的爱恋同样微不足道。

    白琮月无意与他多费口舌,但听到他说的话还是忍不住冷嗤一声:“你口中的伺候便是爬她的床吗?”

    阿绣猛得抬起头,脸色煞白,“帝君怎么能这样说,天地可鉴,我与帝妃清清白白。”

    白琮月神情淡漠,不过须臾便想好了小花灵的结局。

    趁着现在将他除掉,再捏个与他相同模样的傀儡留在赵时宁身边。

    这样便再也不会有人来碍他的眼。

    “空口白牙说又有何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如何能知你是否藏着什么肮脏的心思。”

    “你这种货色,怎么配留在她身边。”

    他轻飘飘就给阿绣判了死刑。

    白琮月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扔在了阿绣身前,“你是自己动手为自己留个体面,还是我来动手?”

    “哐当”一声,匕首砸在了地面上。

    锋利的匕首在黑夜中闪烁着破碎的光亮。

    阿绣满心绝望地跌坐于地,肩膀不断地耸动,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白琮月掌心落至腹部,若不是他怀了身孕,手上不宜染血,否则也不会只给阿绣一个自戕的结局。

    “帝君,您非要逼我至此吗?”

    阿绣颤抖着手捡起了匕首,却还是心有不甘地望向白琮月。

    “逼你?这一切分明是你咎由自取。”

    白琮月近乎急迫地清扫她身边的风流债,他已经怀了身孕,若是挺起孕肚定会渐渐丑陋,她到时候若是移情别恋……

    他只想继续想下去,就情不自禁开始恐惧。

    天上的月光穿不透这厚重的黑暗,黑压压的一切让人喘不过气来。

    “帝君,我只想留在阿宁身边,并不敢有其他不耻的心思。”

    阿绣这话说完,咬了咬牙,紧紧攥着匕首,“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我若是死了,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就算没有我,难道就不会有别人吗?”

    白琮月眸光微动,但语气却依然冷硬,“无妨,再杀了便是。”

    阿绣露出惨淡的笑容,“是啊,于您而言,碾死我这种卑贱的花灵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但你以为阿宁真的什么也不懂,可以任由帝君欺骗吗?”

    “聒噪。”

    白琮月蹙了蹙眉,不悦地看向阿绣。

    阿绣痛苦地捂住胸口,陡然吐出一口鲜血,他因为极度的痛苦,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可还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字句。

    “我有办法可以彻底消解您的疑虑,更何况她信任我……我保证……只要留我在她身边……她除了帝君您,不会再有别的男人。”

    他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剩下这么一条路能走。

    阿绣不想就这样死去,他才刚刚遇见了她,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死在她丈夫的手里。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哦?你要如何做?”

    白琮月对他的保证不屑一顾,但却想听听他还要说出什么蠢话。

    就该让赵时宁来看看这花灵丑陋的嘴脸。

    阿绣趴在地上,面前都是乌黑的鲜血,他微微喘了一口气,几乎被白琮月折磨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我听闻人间帝王的后宫……只有皇帝一个男人……而其他的男子都不能被称为男人……”

    他握着匕首的力道愈发的重,“帝君担忧阿宁移情于我,担忧我爬阿宁的床,可我若不是一个男人呢……”

    阿绣这话说完,眼中的猩红愈深,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将匕首扎了下去。

    血肉被钝器贯穿之声。

    鲜血飞溅。

    地上的乌血瞬间被殷红的鲜血覆盖,将白玉砖的砖缝都浸满了血迹。

    白琮月嫌恶地后退半步,寒凉的目光落在阿绣苍白如纸的面容。

    阿绣露出惨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瞳有一点亮光,珍珠大的泪水从眼眶慢慢滚落。

    他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就算不做个男人又能如何。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就算粉身碎骨他也绝不害怕。

    十几岁的少年郎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残缺的身体跪到了白琮月身前。

    “帝君……这样您放心了吗?阿宁那样的脾气,以后只怕嫌恶我还来不及……”

    白琮月视线扫过他衣服上的血迹,瞬间胃部涌起不适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作呕,差点失了态。

    他强行压制了这种恶心感,好半晌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够了,你记住你说的话。”

    白琮月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连与他说话都情不自禁犯恶心。

    他直接甩上了门。

    他背对着门,明明没有被血溅到,却还是掐了好几个洗尘决。

    可这种恶心感还是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浓烈。

    他第一次怀孕,并没有什么经验,还以为是单纯是因为觉得阿绣恶心。

    白琮月即便再难受,但也顾及着自己的体面,没有捂着胸口干呕,而是猛得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睁开眼,心中的作呕感才堪堪散去了许多。

    他缓缓抬步走到赵时宁床边,安静地看着她整个人滚在被褥上,也不知在做什么梦,时不时发出并不清晰的呓语,倒是睡得香甜,完全不知外面的风风雨雨。

    白琮月心中那一丝残留的恶心感,彻底淡去了,反倒浮现出些许难以言说的自豪感。

    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

    竟能引得一个两个男人折腰,甚至今天这个还为她做出如此疯魔的事情。

    只是这事,赵时宁注定不会知晓。

    她纵使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但白琮月还下意识怕她着凉,想为她重新盖好被褥。

    只是被褥都被她压在了身下。

    白琮月托着赵时宁腰肢的力道重了些许,纵使他力度已经足够的轻,但还是惹得她蹙起眉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怎么了?”

    赵时宁难得做了个好梦,梦中她面前是琳琅满目的餐食,她刚要大快朵颐,就被他给吵醒了。

    “帮你盖被子。”

    白琮月捏了捏她鼻尖。

    赵时宁双手揽着他的脖颈,靠在他怀中,颇为不满地瞪着他。

    “你是我娘亲吗?怎么连盖被子都要管我。再说了搅了我的美梦,你得负责任。”

    白琮月托着她坐到了他的腿上,也终于将被褥彻底抽了出来,“不是你娘亲就不能管你吗?做了什么美梦,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在现实里帮你实现。”

    赵时宁睡眼惺忪,头上还翘着一撮头发,她揉了揉眼睛,“我梦见我当了一界之主,后院里纳了几百个美男子来着,你能帮我实现吗?”

    “一界之主可以帮你实现,但几百个美男子……你也知道我是个妒夫,可容不下这些妾室。”

    白琮月又思及门外的阿绣,心中又开始变堵,这一个便让他如此犯恶心,若是多来几个……

    “我就知道会这样。”赵时宁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说:“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白琮月眼眸敛起,应了声是。

    外面一地的血,自然要让雨水冲干净。

    第75章 近乎天真的残忍

    疾风骤雨,歇斯底里。

    阿绣缓慢又艰难地从雨地中爬起,他刚站了起来,又陡然摔在了地面。

    雨水也无法冲洗干净地面的血迹,雨水混着鲜血流淌,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

    阿绣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失去,趴在坚硬的地面,眼前越发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豆粒大的雨滴一滴滴砸在身上,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疼,像是千万把刀捅在皮肉中,又凿入骨头缝中,他身下的疼反倒是微不足道的一处。

    这是白琮月给他的惩罚。

    纵使能留在赵时宁身边,也要终日忍受切肤之痛。

    阿绣将痛苦尽数咽了下去,目光早已失去了焦距,唯有窗户透过来的一点荧荧光亮。

    “阿……宁……”

    他微不足道的声音被埋葬在雨声中。

    就如同他微不足道的爱恋。

    阿绣想要伸手抓住视线中的那点光亮,可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他顿时满心绝望。

    身体渐渐被黑暗吞噬……

    神仙若是死亡,就再无来世。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留下。

    若他在此刻死去。

    这场雨会将一切都冲刷的干净,连同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不会记得他。

    阿绣只要想起这种可能,就忍不住开始恐惧。

    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至少不能这样轻易就死去。

    阿绣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缓缓捡起雨中的匕首。

    白琮月太过傲慢,以至于忘了草木枯荣衰败的自然之理。

    草木就算被铰去花枝,也会在来年春日重新生出枝叶。

    他是绣球花的化身,自然也有再生之力。

    只要将花枝铰得足够干净。

    虽然这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整夜。

    庭院里的痕迹被冲刷了个干净,除了阿绣自己,没有人再会知晓昨夜独属于他自己的无尽深渊。

    ————

    赵时宁难得起了个大早。

    起因是绣娘已经赶制好了好几套婚服,今日送过来让她让一一挑选。

    青丘的神仙成婚所穿的婚服大多都是白色,但白琮月记挂着赵时宁来自人间,可能不喜欢青丘这一套,反倒是准备了好几套红色的婚服。

    赵时宁也是人生头一遭结婚,还算是有些兴致,对着几套婚服挑来挑去都没想好穿哪件。

    以她的性格,就该选件最为华丽的,看起来最贵的。

    但是偏偏送来这几套嫁衣都很华丽,白琮月属实摸准了她的喜好。

    无论织成衣服的丝线还是点缀着的宝石都是世间罕有。

    赵时宁看得眼花缭乱,难以抉择。

    恰好阿绣轻轻推开了门,将她的早餐用的甜粥和点心放在了桌上。

    他除了脸色有些憔悴,再也看不出别的异样,长身玉立,青衫如竹,瞧着依然是俊美的少年郎。

    谁也不会知道。

    他已经……不是个男人

    赵时宁见着阿绣连忙招手,拿了一件嫁衣对在身上比了比,“阿绣,快来帮我看看哪件更好看。”

    有时候,她身上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赵时宁不是不知阿绣与白琮月之间的嫌隙,甚至也隐约懂得阿绣对她的不止是简单的报恩之情。

    但她只会选择漠视这一切,甚至可以笑意灿烂地让他为她选一件出嫁的嫁衣。

    也正是她这种残忍,阿绣恍若觉得自己在被凌迟一般,竟然比昨日的切肤之痛还要令他难以承受。

    他近乎是浑浑噩噩地走至她身边,漠然的视线落在铺在面前的几件嫁衣。

    若是她穿上定然会特别好看。

    ……只是她要穿上这些衣服,嫁给别人。

    “阿绣,我都快纠结死了,快帮我选一件,你说穿哪件我就穿哪件。”

    赵时宁不知他的心境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以为他是从前懵懂又单纯的小花灵,甚至还想要亲昵地挽住他的手。

    但阿绣却避开了她,眉头蹙起,“帝妃,不可如此。”

    赵时宁难得迟钝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帝妃的称呼,随后意识到他在这样称呼她,用如此疏远的词汇。

    “阿绣,你怎么了?你怎么能这样唤我呢,我们不是说好了是朋友吗?”

    赵时宁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变了样子,明明前日她把他脸上的伤口治好,他还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抹眼泪,说要用一辈子报答她。

    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开始疏远她。

    “……是不是白琮月又欺负你了?阿绣,是不是他欺负的你,你实话实说,我可以去教训他。”

    赵时宁立即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但这些话说出来却被阿绣否认。

    “阿宁,你即将成婚了,从此之后就是有夫之妇,你我之间该保持距离,不然会惹出闲话。这对你不好。”阿绣又立即补充一句:

    “不是因为帝君,莫要因为我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赵时宁的眉头拧起又松开,放下了手中嫁衣,“什么狗屁规矩,怎么会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成婚了。别人爱说什么闲话便说去,与你我有什么干系,我们之间本就是清清白白的。”

    阿绣摇了摇头,“阿宁,人言可畏,此后你身为帝妃,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你,万万不可再如此随心所欲行事。你我之间,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赵时宁因着阿绣这句话,彻底对成婚这事没了兴趣。

    “真没意思,这帝妃谁爱当谁当,再过些日子你就跟我一起离开,不受这窝囊气了。”

    赵时宁也不挑什么嫁衣了,直接坐回了椅子上,毫无坐姿可言,随手拿了个杏子啃了一口。

    别人家侠客游荡江湖身边总要带个伺候的美婢,她也完全可以把阿绣带在身边,留着他在身边伺候她。

    虽然在青丘阿绣身份低微,谁让这里遍地都是神仙呢。

    阿绣这个神仙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这人自己就乞丐堆里爬出来的,自然不会以血统论高贵,只会凭实力论地位。

    若是把阿绣放在修真界,他完全是可以荡平一十四洲的程度。

    反正她带着他,绝对不亏。

    “阿绣,以后你跟着我一起闯荡江湖,别在这青丘受气了。”

    赵时宁想着等回去治好了小老虎,如今又收了个小花仙,她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起来,到时候完全可以横行修真界。

    至于她的几个男人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和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随便玩玩就算了,要是过日子也过不到一块去。

    阿绣因为身份被轻贱,但她比阿绣身份还要低微。

    白琮月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感,让赵时宁一直不是很喜欢他,纵使他现在在她面前完全没有尊严可言。

    但在他没喜欢她之前,赵时宁从他温和的假面下,敏感地触及到了他的蔑视。

    不是尖锐地针对某些人的那种蔑视,而是在他心中众生皆是蝼蚁。

    自那以后,她打心里就把白琮月放在了敌对面,更不可能对他有半分感情。

    她对白琮月从头到尾也只是利用。

    但她对阿绣。

    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谁让阿绣与她是一类人呢。

    “阿宁,你到时候要如何离开?更何况就算侥幸能离开,以帝君的性格,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你抓回来。”

    阿绣并没有因她的话而高兴,以白琮月的性格,赵时宁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

    赵时宁本来对阿绣还有些防备,但因着上回白琮月划伤阿绣的脸,阿绣对白琮月只怕也是恨意居多。

    她完全不担心他会告密,就算阿绣告了密,白琮月也不会信他。

    “你放心好了,白琮月已经怀了身孕,到时候我趁机重伤他……我查过古籍九尾狐的一条尾巴相当于一条命,我让他死上一回,他又如何能抓我。”

    赵时宁随手挑了件嫁衣,是青丘仙人婚礼常穿的白色,在凡人眼中却是最不吉利的颜色。

    傍晚最后一缕晚霞织成的一匹布,足足要收集几万年,又被裁剪成这一身嫁衣,流光溢彩的布料上绣着大片大片的凤凰花,在青丘这象征着矢志不渝的爱情。

    “我们再忍些时日,等到三个月他把胎坐稳,就可以动手。”

    赵时宁从来没有在温柔乡中遗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也从来没有在白琮月身上去寻找什么样的爱情。

    就算白琮月真的要*把青丘给她又如何。

    她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有真的本领,根本坐不稳青丘之主的位置。

    有些东西靠别人给的要不得,唯有自己抢来的才是真本事。

    “阿绣,我可是将我的秘密全告诉你的,你不会背叛我吧,我可把你当做我唯一的朋友啊。”

    赵时宁又啃了口杏子,清甜的果肉在口腔中化开,她的语气几乎是可以说是温柔。

    阿绣苍白的唇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宁,我怎么可能会背叛你呢,我说过就算用我的一条命,我也会报答你的。”

    赵时宁眨了眨眼,“我也不是怀疑你,我若是真的怀疑你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更不可能还说要带你走啊。”

    “只是阿绣……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不安,万一我重伤了白琮月他还是能抓到我呢……你好歹是仙族,你会不会什么咒法可以暂时困住他呀。”

    赵时宁终于说出的自己的真实目的。

    原来并非是真的“信任”他,她说了那么多,还是为了实现她的目的。

    连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也在她利用中的一环。

    阿绣哽了一下,却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更多的是心疼她要如此。

    若不是自小活得艰难坎坷,又怎会千方百计利用一切可利用。

    他沉默了须臾。

    “我知晓有一种草药,可以暂时迷倒狐族,但不知对九尾狐族是否有用。”

    第76章 给孩子起名字

    赵时宁度过了人生较为安稳的一段日子。

    在等待结婚的这段日子,她无需去费尽心思去讨谁喜欢,也不用出门面对未知的危险,她只需要毫无顾忌去挥霍大把的光阴。

    赵时宁有时在周围尽是蔷薇花的亭子中饮茶吃点心,逗弄逗弄愈发沉默的阿绣,偶尔听白琮月用焦尾琴弹奏几首好听的曲子,亦或者是躺在草地上看月亮缓缓升起又缓缓落下。

    青丘的数百里的桃花林颜色开始褪去,漫山遍野飘起了坠落的粉色花瓣,再过些日子数百里的桃花林就成了葱茏的翠绿,结出大颗大颗的桃子。

    赵时宁想到此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滚进了白琮月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扯了扯他散在肩头的长发,“小月亮,我想吃桃子。”

    “还未到结果子的时节,再等几日。”

    白琮月仍由她摆弄着他的头发,嗓音有些懒倦。

    他自从怀孕后,总是容易疲惫。

    赵时宁皮肤上还是汗涔涔的,整个像人是从水里捞出来。

    她也不念洗尘咒,而是躺在他怀中,像是贴着一块冷玉,把她五脏肺腑烧着的火渐渐浇灭掉。

    “不吃桃子也行,你再让我吃一次。”赵时宁立即说道。

    “不行,说好了一日两次,再多的没有。”

    白琮月蹙着眉,指尖在她眉心点了一下,冰凉的灵力让她紧绷的情绪舒缓不少。

    “你年纪太小,心性不定,修这功法若是不加克制,日后只会比现在难受数倍。”白琮月亲了亲她的唇,温柔地安抚着她。

    赵时宁为了更快的提升修为,常常会修一修合欢宗的心法,她的修为的确比从前提高得更快,可要命的是合欢心法的副作用是欲望过剩。

    修行之事本就是道阻且难,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临濯压抑心性,断情绝欲,苦修数年,最后为护修真百姓以身弑魔才得以飞升成仙。

    哪怕是沈芜蘅修的杀戮道,也是多年苦修,在战场上屠戮数万魔军,以亡魂为祭,生魂为引飞升成仙。但她同样也因此陷入弑杀的欲望之中,难以自控,不顾天规戒律肆意屠戮无辜众生,被降下神罚,生生拔出了仙骨。

    修合欢道,同样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前几日在赵时宁金丹期第一境突破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狂喜,就发现自己在隐隐失控之中。

    每天脑子里除了双修的事情再没有别的。

    若是长久下去,只怕还未成仙,就成了情欲的奴隶。

    但赵时宁又不知如何压制,害怕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她能做的就是每日多缠着白琮月,很快就被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不许她再多碰他。

    “这怎么能行,若此长久下去,走火入魔该如何……”

    白琮月轻轻擦拭她脸颊的薄汗,她的脸颊也是红彤彤的,眉毛拧起,显然并不是很好受。

    赵时宁也有这种担忧,她更不愿意被情欲所操控,成为那种完全失去理智,无时无刻都在发情的人形动物。

    “那怎么办?我不想走火入魔。”

    她苦着脸说道,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她也知道,除了克制和忍耐,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如不修这合欢道,你若是选个正道,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成仙。”白琮月忍不住劝她,他见不得她如此难受,忍不住跟着焦急。

    “不行,若是不修合欢道,我这金丹期的修为就全废了,到时候修为跌到炼气期之下怎么办。”

    “再说了什么叫正道,我就觉得修合欢道挺好的,我又不谋财害命,顶多图个色,比某些满嘴仁义的正道之士好很多。”

    赵时宁想也不想就拒绝。

    她咬了咬牙,“没事,我可以忍。就算修别的道也要吃苦头,我这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白琮月叹了声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若是实在难受,可以读读经文。我幼时在三生天待过一段时间,被梵天佛罚背过无数篇经文,以我的经验这本最能让人平心静气。”

    他手中出现了一本经书,递给了赵时宁。

    赵时宁看封面上“楞严经”三个字,就算她只认识后面两个字,却能感受到某种的庄严肃静之感。

    她接过书随便翻看了几眼,书的纸张有些泛黄但依旧夹杂着浓重的檀香味,泛黄的纸张上工工整整的字迹,甚至能看到纸的另一面墨汁洇湿的痕迹。

    “这是你抄的?”

    赵时宁忍不住问道,这字迹实在是太过规整好看,标准的簪花小楷,扑面而来的清雅之姿。

    更让她难以忽视的,是那浓郁的檀香味道,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但是她的心好像真的慢慢变得平静……

    白琮月狐狸眸弯起,“不是,除了三生天的人,谁会抄这些佛经,这应该是梵天佛座下弟子的经书。”

    九尾狐族几万年才得了一个独子,青丘帝妃生怕小狐狸孩提时期出什么差错,强忍着不舍将他送去了三生天。白琮月在那一待就是五百年,跟着梵天佛念了五百年经文,也没洗却那一颗滚滚红尘心。

    有意思的是,白琮月离开三生天时,梵天佛还语重心长劝他收敛那颗多情心,否则日后必定遇到劫难。

    当时白琮月随手算了一卦,把这话送给了梵天佛座下唯一的弟子,也是祂最喜爱的弟子。

    那弟子眉目疏冷,清清雅雅的样子,听到此言也只是念了句,“阿弥陀佛。”

    赵时宁翻了翻佛经,也没理会白琮月的出神,甚至有了心思开玩笑。

    “不得不说这个还挺管用的,难不成要我一边出家当姑子一边修合欢宗?”

    “那怎么能行,你可是要娶我的,难不成你后悔了,我腹中可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出家当尼姑。”白琮月连忙说道,配合着她的玩笑话,“你若是真出家当尼姑,我可不得守一辈子活寡,你当真能如此心狠。”

    赵时宁“噗呲”一声,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神情,忍不住笑。

    “不过你可真会挑日子,这几天外面到处飘着花瓣,这个时节应该是青丘最好看的时日了。”

    距离成婚的日子就还有三四日,看来她与白琮月的婚礼注定就要在这满城落英中举行。

    “你喜欢就好。”

    白琮月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你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呢,不如趁着现在给孩子起几个好听的名字。”

    赵时宁撇了撇嘴,“还不知道男女呢,也不好取名字啊,难不成叫招妹,盼妹,望妹。”

    第77章 冷眼看着他伺候她

    招妹,盼妹,望妹……为何要起这种名字?”

    白琮月对这草率的名字难以理解。

    “自然是希望你能多给我生几个妹妹呀,不过我就是随口说说,说不定你怀的都是女孩呢。”

    赵时宁将头枕在他的尚且平坦的腹部,试图想听听八只小狐狸的动静,但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所以你喜欢女孩?”白琮月的手轻轻挑着她的墨发,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女儿多好啊。”

    赵时宁怕枕着时间长压着他腹中的孩子,又坐了起来,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小月亮,你要是能多生几个女儿,我肯定会多喜欢你一点的,你要是生的都是女儿,我肯定会爱上你的。”

    她这话说完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好像他是什么让她爱不释手的玩具。

    “不过你也不要有过多的压力,毕竟生男生女这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现在好好养胎就是了。”

    白琮月长睫颤了颤,心情有些复杂,但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心里男孩女孩没什么区别,可怎么到了赵时宁这里就有了区别。

    明明他该坚定一些去劝她改变这种想法,但白琮月知道她本就不喜欢他,他若是再多话说不定会惹她厌弃。

    他本能地想让她更喜欢他一些,有些话不加思考脱口而出。

    “这生男生女我的确左右不了,但你与我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我也喜欢女孩,同样希望……我能为你多生几胎女儿。”

    赵时宁见白琮月如此听话懂事,不由得眉开眼笑。

    本来躁郁的内心渐渐被一滩春水抚平,脸颊上的红意慢慢褪去,她视线落在身侧的佛经上,又伸手捡了起来,打量了几眼,“这本佛经可真管用,我不过是扫了几眼心中的确清净不少,你说的梵天佛座下弟子究竟是哪位菩萨?观世音还是文殊菩萨?”

    赵时宁提到这几位时,脸上难得带了几分小心和虔诚。

    “都不是,就算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到时候他若是历劫归来成了佛,你自然会知晓是谁。”

    白琮月对她的一切都格外在意,就算是连三生天没有性别之分的佛都忍不住忌惮,生怕她被勾了魂魄,抛下他不管不顾。

    “历劫归来?不会是灵山的那个佛子吧?好像叫忘禅来着。”

    赵时宁立即就想起了去灵山拜送子观音的事,当时她好像听过谢临濯提了几句,说是忘禅已经历经了九世,每一世都以身渡人,不得好死。

    她对此记忆犹新,还特意跑去听忘禅的讲经,想去凑凑热闹,但什么也没看到。

    “忘禅?这名字我从未听过,不过也可能是他此世的名字。”

    白琮月越不想答,赵时宁越急迫地想要他告诉她。

    “那你倒是快说,不是忘禅又是谁,灵山的佛修总共就那么些人。”

    纵使她天生与三生天无缘,但也想知道超脱六界之外的佛究竟是如何修成的。

    更何况与神仙睡上一觉都能涨修为,若是能和佛睡上一觉……她怕不是要原地飞升。

    白琮月实在拗不过她,只能如实说出故人姓名,“我告诉你就是,他唤季燃雪。”

    他告诉她姓名后又忍不住疑神疑鬼,“你为何这么急着问他的姓名,难不成想去找他?”

    赵时宁还真的被他说中了心中所想,但她早就练就了怎么应付他,被他猜中了坏心思也不慌张。

    她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的样子,“我这不是想着可以求求人家,帮忙看看你究竟怀没怀女儿,再说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对和尚又不感兴趣。”

    白琮月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经书,这才过了没一会,经书的封面就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

    “就算有兴趣,你与他也没可能。”

    当时他在三生天时,季燃雪名义上虽是梵天佛的弟子,尚且没有剃度,只是作为一个无处可去的魂灵留在三生天。

    白琮月只知道季雪燃生前是人间的太子,生前死得颇为凄惨。

    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那种。

    好像是为了护住黎明百姓,心甘情愿上的刑场。

    赵时宁不会喜欢季雪燃这种人。

    季雪燃也不会喜欢赵时宁。

    “你这人可真不会说话,我都说了对和尚没兴趣,怎么还这么小肚鸡肠。你知道在凡间你这样的妒夫可是会被休弃的。”

    赵时宁不想在与他待在一处,将衣袍一件一件全部穿好,甚至还不忘把佛经装进储物袋中。

    白琮月坐在床上,见她冷情的背影,到底忍不住从她身后抱住她:“这段时日,你除了想双修时能想起我,其余时间都与那阿绣在一起,我心里难受……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你别怪我……”

    阿绣就在珠帘外候着,隐约透过帘子看到赵时宁在穿衣服,连忙走进来,像是完全没看到白琮月。

    他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为赵时宁穿好鞋袜。

    赵时宁这段时间对此习以为常,就算她现在被白琮月抱着,但对阿绣无微不至的伺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绣,等会我要去洗澡,你陪我一起。”

    白琮月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纵使心中烧起了毒火,嗓子也像是吞了千万根银针,恨得他指尖都跟着发颤。

    “小月亮,你要一起吗?”

    赵时宁似是觉得这样折磨他还不够,眼尾挑起,还要转过身问他这一句。

    “不必了。”

    白琮月脸色有些白,强迫着自己不去难受,面上还在强颜欢笑。

    他曾经害过阿绣,为此赵时宁把他脸都划了。

    他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若无其事看着阿绣伺候她穿衣,沐浴……

    纵使阿绣已经不能称为是个男人,但于白琮月而言还是难以忍受他的存在。

    可他除了忍,暂时也没别的法子。

    他与赵时宁的感情经不起半分波折。

    赵时宁也不懂白琮月和阿绣间微妙的氛围,尤其阿绣好像还格外害怕白琮月。

    方才白琮月只是瞥了阿绣一眼,阿绣的手指一直在抖。

    不是已经互相扯平了吗?怎么好像比之前的感觉还要怪异。

    这两人之间难不成还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赵时宁轻哼一声,自己伸手把鞋子穿好,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阿绣,我们走。”

    她也不是很在意白琮月在想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亦或者又在想着怎么去害阿绣。

    等到她与阿绣走得远了一些。

    阿绣才从袖口递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阿宁,你嘱咐我找的药找到了。”

    第78章 敬妾室茶

    “这是就是你说的风灵草?可以暂时迷晕狐族?”

    赵时宁从阿绣手中拿过小瓶子,拔开塞子,借着阳光,隐约可以见到瓶子里碾碎的粉末。

    “嗯,但帝君修为高深,不一定管用。”

    阿绣甚至还不忘劝她,“阿宁,真的要下那么重的手吗?帝君虽然对你有情,但没有哪个狐族能承受断尾之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该怎么办?”

    “你也太过谨慎小心了,若是真出了差池也没什么吧,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他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赵时宁又将瓶塞塞回去,把小瓶子放回了储物袋中,还拍了拍阿绣的肩膀。

    “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不会出卖你的,你帮我寻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她以为阿绣是害怕受到她的牵连,又补充了一句,“阿绣,你要是觉得有危险,你可以离开,我不会责怪你的”

    鹅卵石小路两侧的草几乎到了膝盖处,随着风泛起层层的波浪,格外的丰茂。

    草结着草籽,赵时宁手一捋,就将这路边的草摧残得不像样子,满手的青绿色汁液。

    阿绣听着她疏离的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胸腔里翻腾着汹涌的悲潮,他很想告诉她他深切地爱着她,就算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不会背叛她。

    可切肤的疼痛不断地提醒着他难堪的身体状况。

    他连向她诉说情意的资格都已经失去。

    阿绣的眼眶渐渐红了,咽下了满腔的情愫,也悄悄藏起了他难以言说的爱意。

    “阿宁,我不走,我承诺过要留在你身边报恩的,不过是寻个药,就算你让我去给帝君下毒我也愿意……你不要赶我走。”

    他不敢奢求过多,只要能在阴沟里,时不时能抬头看见她,就已经足够。

    赵时宁抬手将阿绣眼角的泪水擦去,认真地看向少年水润的双眸,像是澄澈的溪水,一眼就能看到底,此刻他的眼中尽数都是她的身影。

    “你怎么总是掉眼泪,好像我在欺负你,明明我对你还挺好的啊,别哭了。”

    她手指上都是青草的汁液,帮阿绣擦眼泪也将阿绣脸颊上弄得都是青绿的颜色,瞧起来颇为狼狈。

    赵时宁忍不住开始笑。

    阿绣不知她为何如此开心,但是见着赵时宁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也情不自禁跟着弯起唇。

    “阿绣,你看起来傻乎乎的。”赵时宁直接捏了捏他的脸颊。

    他雪白的肌肤很嫩,她完全没有怎么用力,就留下了明显的红痕。

    倒是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感,好像她对他这朵娇花做了什么虎狼之事。

    赵时宁对白琮月的手段还心有余悸,害怕他又生出什么误会,甚至对阿绣下手,讪讪地收回了手。

    可阿绣却主动捉住了她的手指。

    赵时宁愣了一下,没有缩回手,视线落在他清俊的面容,脸颊莫名有些烫。

    她喃喃道:“阿绣,怎么了?”

    阿绣真的挺好看的,他虽然常常哭泣掉眼泪,哭起来像是朵让人呵护的娇花。

    可他不哭时就是个干净温柔的少年郎,本该是像万殊那样意气风发的年纪,但他却安静得不像话,像是极其容易破碎的瓷器。

    “阿宁,我帮你把手擦干净。

    阿绣不知赵时宁心中所想,只是认真地用雪白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的手指。

    “不用了,没必要把帕子弄脏。”赵时宁下意识拒绝。

    他抬起头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她的手,眼眸清澈又明亮。

    赵时宁蓦然缩回了手,呼吸有些凌乱,“我浑身都是汗,现在被这外面的风一吹,倒还有点冷,我还是先去洗澡吧。”

    她不再去看他,匆匆忙忙转过了身,被擦拭过的手指莫名泛着痒意。

    赵时宁想去挠却又忍住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把阿绣叫来伺候她。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了男女之防。

    汤池里的泛起的茫茫雾气,风也无法将之吹散,水面落着尽是桃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涟漪游动。

    赵时宁停在泉水边,心中想着要不要就这样跳进去,她的羞耻感总是后知后觉地来到。

    阿绣却已经熟稔地上前就要解开她的外衫,像往常一样伺候她沐浴更衣。

    这段时日,他真的像是她身边伺候的小奴。

    尽心尽力伺候着她的衣食住行。

    他永远站在珠帘外等候着她,等候着她能够想起他的存在。

    每夜忍受着剧痛,听她与她的夫君耳鬓厮磨,行鱼水之欢。

    绵绵的恨意像是锋利的刀把他的**割得血肉模糊,可这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会在收拾床榻上的一片狼藉时,闻着男女欢爱的味道,无法自白地陷入肮脏的幻想之中。

    若是她的夫君是他……该有多好。

    若是能怀上孩子的是他……又该有多好。

    “不用了阿绣,我自己来就好。”

    赵时宁连忙按住了他的手,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慌乱,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你又不是我的仆人,没有必要这样,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间这样好像怪怪的。”

    她完全不知道该表达自己凌乱的思绪,明明在之前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使唤着他。

    在赵时宁心中,与其说阿绣是她的朋友,不如说是她使用得比较趁手的小玩意。

    阿绣不仅生的貌美,身份低贱,又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任她索取。

    她把他当成玩意,当成奴隶,却唯独没把他当成是个男人。

    可方才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那份不谙世事的干净。

    让赵时宁滋生了另一种阴暗的想法。

    “阿绣,之前是我疏忽了,我不应该把你当成奴仆使唤的,明明我说好的把你当成朋友,但你留在我身边却总是在吃苦,我真的对不起你。”

    赵时宁有些懊恼地垂下头,像是良心突然发现,不知该如何面对阿绣。

    她一贯秉持着接人待物两种风格,对有利可图的人是一种风格,对无利可图的人又是另一种风格。

    现在她已经将阿绣划入了有利可图的范畴。

    图的倒也不是别的,自然是阿绣的色相。

    阿绣不懂她百转千回的阴暗小心思,听她这样说却以为她又要赶他离开,身体陡然僵住,眼泪霎时从眼眶滚落,“阿宁,怎么好端端的……说这种话,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在吃苦,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你不要这样想……”

    他嘴唇迅速失去了血色,像是在面对某种极为可怕的事情,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跟着颤抖,像是风中逐渐枯萎的树叶。

    “阿宁……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做的不够好,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我都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阿绣似是觉得这些话还不够,直接跪到了她脚边,地面铺着鹅卵石夹杂着尖利的碎石子。

    他这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赵时宁看着他这种动作,连自己的膝盖都忍不住跟着疼。

    果不其然他跪的地方的鹅卵石很快染上了血色。

    阿绣似是不觉得痛,眼泪汪汪地牵住她的手,完全是哀求地哽咽道:“阿宁,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赵时宁短暂地懵了懵,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对于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崩溃,还有过分敏感的情绪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她眼中,阿绣受到最大的磋磨就是被划伤了脸,但她不是已经帮他治好了伤口,什么事都没有了。

    怎么阿绣好像变得愈发让她看不懂。

    赵时宁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她说一句让他离开,他会立即死在她面前。

    “阿绣,你这是怎么了?”

    赵时宁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对他的旖旎心思还未生出,就快要被掐灭,她真的怕他死在她面前,也害怕这种近乎疯魔的情愫。

    这让她想起与谢临濯不愉快的过去,赵时宁几乎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阿绣却比她想象中更快速地平静下来,他对她的随意说出的任何一句话,任意一个眼神都草木皆兵,生怕她将他丢弃。

    以至于方才赵时宁的眼神,同样刺伤了他。

    阿绣本是天生地长的花灵,除了司花之职,只许每日沐浴在青丘的春光中,让自己开出最漂亮的绣球花即可。

    他不懂得看别人的脸色,也不该懂如何看别人脸色。

    可此刻,阿绣怯生生地觑了赵时宁一眼,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阿宁,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要是真的嫌弃我,我可以离开的,不会没脸没皮地留下来惹你厌烦。”

    他又是懂事体贴惹人怜爱的小花了。

    赵时宁心中不安的情绪渐渐消失,好像她方才的感觉都是幻象。

    “阿绣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我怎么可能会厌烦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做一些仆人做的活,我这不是觉得你这段时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阿绣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怎会觉得委屈呢,能留在阿宁身边伺候,是我此生的荣幸。”

    纵使阿绣的姐姐骂过他很多次,骂他不知廉耻,败坏门风,骂他不要脸上赶着给帝妃做小的,骂他就算白贴这副皮囊帝妃也不会看上他,骂他是花仙一族的异类耻辱。

    阿绣不在乎这些,就算众叛亲离,为花仙一族不容,他也不在乎。

    就像他可以毫不犹豫斩掉自己男人的象征,俗世中大多男人将此处看得比命重要,好像失去了这里就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但在阿绣不在乎什么尊严。

    就算他会因此自卑,并不是因为他做不成真正的男人,也不是因为他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阿绣从头至尾害怕的,仅仅是怕赵时宁嫌弃他的不完整。

    他会好好瞒着她,不会让她知道的。

    也不会恶心到她。

    “好了,你快起来吧,别跪在地上了,刚才把我吓了一跳。”赵时宁没有扶起他,而是揉了揉眉心,嘀嘀咕咕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动不动几掉眼泪。”

    阿绣听到她说的话,心揪了一下,却没有问她口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显然不是白琮月。

    那又会是谁?

    赵时宁想起了引玉,但引玉和阿绣又是截然不同的。

    引玉外表虽柔内里却像是一团火,也根本不懂得看脸色这回事,他掉眼泪时每回都闹得赵时宁耳朵嗡鸣,有种想扇他的冲动。

    可一看到他那梨花带雨,风华绝代的姿容,她又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

    只能又被他哄得昏了头。

    她还怪想引玉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腹中还怀着她的孩子呢。

    “阿宁,你还要沐浴吗?我伺候你更衣吧。”阿绣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时宁视线碰到阿绣脸颊上干涸的泪痕,又缓缓移开视线,这回没有再拒绝阿绣的伺候。

    阿绣从鹅卵石地面上站起来,念了个洗尘决将身上的血迹尽数清洗干净,他这才敢去触碰她的衣带,尽量不让肮脏的自己触碰到她的皮肤。

    赵时宁享受着他妥帖的伺候,将他和引玉比了又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若是引玉见着阿绣会是什么反应呢,大概是表面哀哀戚戚地怨她,背地里破口大骂吧。

    “阿绣,等我们离开了青丘,我带你去见个人。”

    赵时宁悠哉悠哉地哼起了小曲,也不管她说这话让阿绣又陷入了困顿之中,她直接走入了汤池中。

    阿绣思来想去也没明白赵时宁的意思,难不成赵时宁真的在青丘外还有别的夫君,那她为何要带他去见她的夫君。

    是要纳他入门吗?到时候他是不是还得敬那人一杯妾室茶。

    阿绣几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个遍,可每一种于他而言都是有奔头的未来。

    他才不管到时候是做妾做通房还是做奴才,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赐。

    “阿宁,我替你揉揉肩膀吧。”

    阿绣的嗓音又缓又柔,还夹杂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感,笨拙又勇敢地讨好着她。

    “好啊。”

    赵时宁从水里捞了几瓣花瓣,将湿漉漉的花瓣贴在眼皮子上,正好挡住了白日有些刺眼的日光。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阿绣为她揉肩。

    “阿绣,不是说好为我揉肩的吗?”赵时宁声带着些不满。

    她这话说完后,略有些冰凉的手按压在肩膀,与此同时桃花香气变得浓郁,“是他按的舒服还是我按的舒服。”

    赵时宁不睁开眼都知道是谁,“肯定是小月亮按的最舒服。”

    她脸上挂起笑容,直接转过身,可却眼神却再也离不开白琮月分毫。

    他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袍,银灰色的长发披散开,而敞开的外袍下,露出性感的锁骨胸膛。

    最要命的是,红梅之上有一枚紫玉环。

    “小月亮……这是……乳环……?”赵时宁连话都快说不清楚。

    第79章 伺候她

    “小月亮……你这是做什么……?”

    赵时宁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还不忘将白琮月敞开的衣襟拢了拢,不让他继续勾引她。

    “不行……你怀孕了,不能这样,再说了我这才平静下来,你又招惹我。”

    赵时宁说到此颇有一些怨念,眼巴巴地看着他,脸颊上沾着水珠,贴在眼皮上挡阳光的花瓣掉落在水面。

    我何时在招惹你,只是让你看一看。”

    白琮月说这话时,揉着她肩膀的力道微微重了一些,惹得赵时宁紧紧蹙起眉,有些抑制不住破碎的声音。

    “舒服吗?”他沾染着笑意的嗓音,落在赵时宁耳朵里,无端带着些魅惑感。

    赵时宁只能看不能玩,心中自然不爽,重重哼了一声,口是心非,“不舒服,痛死了,不要你在这伺候,我要阿绣伺候我!”

    白琮月听到她这样说,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愈发温柔,可手指却从她的脖颈处,缓缓落至她的下颔,“你也就会欺负我,连这种时候还要提别的男人,若是有朝一日我被你气死该怎么办?”

    “你要是气死了,我正好新找一个。”赵时宁说罢,手指落在他的胸膛,坏心思地拽了一下那枚紫玉环。

    白琮月痛得闷哼出声,脸色有些苍白,手指捏着她下颔的力道也重了些许,“你也真下得了手,坏东西,你不仅不疼我,还要千方百计让我疼。”

    “你自己弄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现在反倒在我这装可怜。”赵时宁盯着那抹糜烂的殷红,刚刚升起的自制力又要消失不见,她几乎挪不开眼睛。

    尤其这周围的蒙蒙雾气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她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水珠,仰着头仔仔细细地看他,“小月亮,真的很痛吗?”

    “我难不成还会骗你吗?你真的把我弄得好痛……”

    他跪坐在汤池边,朦胧的水汽将他浅色的衣袍浸湿,几乎也遮挡不住什么。

    脸颊上黏着几缕湿漉漉的发丝,绮丽的面容沾了水雾,多了以往不曾有的乖顺之感。

    好像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肆意伤害他。

    赵时宁看得有些痴了,对这只狐狸的有意勾引毫无抵抗之力,明明此刻是在平静的温水之中,可身体每一处都掀起了汹涌的风浪。*

    她几乎要被吞没,临死前也想拽着这只狐狸。

    “这么痛?那我该怎么办呀?”赵时宁仅剩不多的理智即将告罄,视线从他身上离不开半点,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勾引着她,撩拨着她。

    “可能tian一tian……就不痛了,阿宁的舌头那么软……”

    白琮月的嗓音低低地落在耳畔,像无形的藤蔓缠住了她,不断地蛊惑着她。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外人面前冷淡自持,温和又疏离,是青丘最让人敬重的君主。

    但在她面前又娇又善妒。

    最要紧的是他还……

    赵时宁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个极为不雅的字。

    她刚刚降温的身体又泛起了腾腾的热气,随着他放荡露骨的话快要沸了出来。

    赵时宁毫不犹豫吻住他的同样潮湿的唇,想要攫取白琮月身上她所能掠夺的一切。

    可白琮月头轻轻一偏,她粗暴的吻就落了空,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小宁儿,我刚才忘了,你今日两次机会已经用完了。”白琮月轻轻在她鼻尖点了一下,眼睫低垂,眼神温柔得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可手指缓缓从她鼻尖划至她的唇瓣,“现在开始……只许看不许碰。”

    “小月亮,你今天就是来故意折磨我的吧。”

    赵时宁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兴致全无,反倒愈发急不可耐,手从紫玉环上就没有落下来,时不时着拨弄着,像是在玩一种好玩的玩具。

    可他的手指缓缓扣住了她的手腕,真的不给她碰。

    她的哀怨之情溢于言表,幽怨的眼神从他的面容又落到了他的胸膛,非常不高兴地将他玉色的胸膛弄了好几道新鲜的口子,整个人心里这才舒服一些。

    “折磨?”

    白琮月一双狐狸眸中笑意更深,手指摩挲着她湿漉漉的脊背,流连在她的蝴蝶骨旁,蓦然低下头咬了上去。

    赵时宁“哎呀”一声,骂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整个人僵住了,因为看不到白琮月在做什么,鼻尖萦绕着的尽是浓郁的桃花香气,感官被无限放大,只能感受到柔软潮湿的触感,在她背上流连。

    原本被咬的疼痛也化成了燃烧的烈火,烫的她心尖尖都开始发颤,几乎将她欲望的蝶翼尽数焚毁。

    “小月亮……你咬我……我讨厌你……”

    她强撑着说出这句话,断断续续的,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白琮月的手指轻松按住了蝴蝶的翅膀,像是仔仔细细地研究着蝴蝶的花纹,唇却从她的脊背离开,手指用了些力道。

    “明明是在吻你,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咬?”

    纵使他的确存了私心,这段时间她总让阿绣陪在她身侧,就连沐浴更衣也不例外,白琮月嫉妒得发疯,但却什么也发作不得。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嫉妒的原来不只是个男人,只要是个会喘气的活物留在她身侧,白琮月都觉得刺眼。

    可赵时宁只喜欢听话的男人。

    白琮月从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只能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不正常的占有欲。

    他一边自我折磨般地嫉妒着她身边的人,一边却还在尽心尽力地让她舒服。

    “你……何时吻的我……明明就在咬我……”

    赵时宁被他捞上了岸,像是滑腻腻的小鱼被渔网缠住。

    她趴在他的怀中,而嘴边正好是紫玉的环,没有谁可以抵挡住这种诱惑。

    至少赵时宁完全抵挡不住,她鬼使神差一般衔住了环,咬进口中,牙齿磕碰到坚硬的紫玉,还有早已被她咬过无数次糜烂的殷红。

    她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气,血的味道赵时宁一点都不喜欢,可今日她尝到了一些甜味。

    赵时宁听到了白琮月越发难以止住的低、喘。

    可她给予他的风浪,他都一并用手指还给了她。

    她像是海浪中飘摇的小船,任意一个风浪就把她拍进了海里,她无止境地下沉,又缓缓地上浮。

    赵时宁想要呜咽出声可却磕碰到了牙齿,疼得她眼眶中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想她的牙齿肯定被磕掉了。

    白琮月安抚地吻干净她脸颊上的泪水,还不忘手指探进她口中一颗一颗牙齿的检查过来,“牙齿没掉……”

    赵时宁眼泪却没有因此止住,她牙齿被磕得那么痛,想让他跟着她一块疼,想让他也疼得掉眼泪。

    她用力地扯了扯刚刺穿不久的紫玉环,她几乎可以看到溢出来的鲜血,缓缓地染红他冷白的皮肤,流淌经过尚且平坦的腹部。

    白琮月自然是痛的,可又察觉不到痛,他紧紧地抱着她,眼底心底只有她,这点疼对他而言几乎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取悦到她,再痛的事情于他而言也没什么所谓。

    赵时宁不仅没有等到白琮月哭,反倒自己又要哭了,她想要按住他的手不给他碰,这种难耐的感觉让她有一种濒死之感。

    “早晨阿绣给你泡了壶茶水,你是不是全喝了?”白琮月却在此时问起了无关紧要的话,好像在跟她百无聊赖话着家常。

    赵时宁理智早已溃散,不懂他问这种话是为什么,可却还是有气无力地答着,“他泡了花茶,甜甜的,很好喝。”

    “是么?”白琮月语气也是淡淡的,好像真的只是随口想起的这句话。

    他与她有过那么几次,已经可以完全摸准她的敏感点,也知道怎么让她记忆深刻。

    “这么喜欢阿绣?”白琮月终于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像是善解人意的夫君。

    “……”

    赵时宁隐约知道她不该答这种问题,沉默了良久,也没有把该说的答案说出口。

    “你若是喜欢他,直说便是,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等过段时间我身体不便,不能伺候你,总不能叫你忍着。”白琮月手指勾缠着她的耳垂,语气分外平静,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不太好吧……我们既然成了婚,就是夫妻了,我怎么可能还会找别人呢。小月亮,你不要开玩笑了。”

    赵时宁近乎溃散的理智愈发破碎,可求生的本能让她感觉到了平静海面下的风暴,纵使她很赞同白琮月说的话,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再多的根本不敢想,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他面前说出来。

    除非她真的是不要命了。

    “口是心非。”

    白琮月轻哼一声,但却到底放过了她,没有再继续问她关于阿绣的事情。

    “才没有……口是心非,明明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赵时宁的情话信口拈来,她对他总是格外吝啬,好听的话也只有在这时才能听到。

    白琮月总是分外珍惜这种时刻。

    “宁儿,你爱我吗?”

    他不给她痛快,故意让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

    赵时宁的爱不要钱似的,一句一句往外面蹦,她嗓子都快说哑了。

    他终于才堪堪相信了她对他尚且有几分真心。

    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她的唇瓣。

    青丘落花的时节,一切都是那么美丽,白琮月的湿透了衣摆堆叠在地面,没一会就落满了厚厚的花瓣。

    周围的风声刺耳,潺潺的水流声也似乎被这风声掩盖,雾气蒙蒙中泉水氤氲的湿气将两人尽数笼罩。

    赵时宁脸颊的潮气还没有消散,捂着脸想骂白琮月,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一遍,可她又觉得丢人。

    你就是故意的……我……我……茶都白喝了……”

    白琮月却好像听不懂似的,用帕子将她身上的水珠缓缓擦干净,“等会儿我亲自为你泡一壶便是。”

    “别碰我,脏死了!”

    赵时宁像是炸毛的小猫,重重地推了推他,却没有推开。

    “怎么会脏,哪有自己嫌弃自己的,乖一些,别乱动,我帮你擦干净。”白琮月狐狸眸还是弯着的,对她极为耐心,好像对她的抗拒颇为无奈。

    只有赵时宁知道他方才做了什么狗事。

    她这辈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滚开,都怨你,都怪你。”

    她捡起衣物想走,可衣物也不能要了,连洗尘决都不想念

    就算洗干净了,赵时宁还是觉得是脏的。

    “阿绣,快帮我重新拿一套衣服过来。”

    赵时宁大声喊道。

    可等了半晌却没有回应。

    蒙蒙雾气之外,阿绣跪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不知跪了多久,久到他的膝盖都是麻木的,好像下半身不复存在。

    地面的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阿绣听到了她的呼唤,就算他拖着残废的身子也会去往他身边,可他此时此刻只能装作听不到。

    谁让她的丈夫容不得他的存在。

    第80章 逃婚失败

    婚礼前夕新娘却逃了。

    前来梳妆的仙婢们面面相觑,望着空空荡荡的寝殿,还有满屋子的狼藉,不知所措。

    帝君府邸瞬间乱作一团,到处去寻逃跑的未来帝妃。

    赵时宁的桃花酿喝到了第二壶,她已经有了一些醉意,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杈上,额头上还贴着从商城兑换掩藏气息的符咒。

    也不管外面因她会变得如何人仰马翻,她就藏在桃树上喝酒,不问世事与春秋。

    前几日那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纵使她尝到了此生都未尝到的快意,但赵时宁就是觉得自己丢面子了,丢了大面子。

    都怪白琮月。

    都怨白琮月。

    这会是她毕生的耻辱!

    赵时宁这样想着,又饮了一杯酒,哀叹人生实属不容易。

    反正孩子都怀上了,这婚不结也罢。

    不然白琮月还真以正室自居了,以后不得一直管着她。

    赵时宁真的有些醉了,揉了揉眼睛,又想要睡觉。

    白琮月这两日政务颇忙,就要兼顾她与她两人的婚礼,正好给了她机会跑路。

    不过她也没跑远,就是单纯想气气白琮月。

    毕竟他肚子里还怀着她的孩子呢,胎都没有坐稳,赵时宁就算真的想跑也跑不掉。

    就凭白琮月那种性格,要是真把她孩子给流了怎么办。

    她又打了个哈气,准备继续眯一会。

    等明天婚礼结束之后,她再回去找他,大不了多说几句好话哄哄他。

    可她忘了摘下手腕上的手镯,也不知道白琮月在桃花树下等她了一夜。

    他就坐在树下,不怒也不恼,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甚至没有惊扰到她。

    起初白琮月以为她要离开青丘,她要抛弃他,也因此而惊疑不定,甚至是忧虑惶恐。

    可在知晓她只是在青丘寻了棵树躺下,这份惶恐不安才慢慢消解,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只要不是抛弃他,逃个婚也没什么。

    纵使他为准备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不眠不休了很多日。

    就连凤冠上镶嵌的宝石都是他从千辛万苦收集来的,从无妄海底,到烈火深渊,他几乎在短暂的几日之内走遍了这个世界最艰险的地带,才寻到了这世上最璀璨珍贵的宝石。

    可这些她都不想要了。

    华丽的嫁衣被剪得破破烂烂,连凤冠被砸在了地上,宝石倒是都被她拿走了。

    白琮月对此只觉得她顽劣又可爱。

    他也丝毫不觉得她在践踏着他的真心。

    不就是逃个婚,这场婚事他有捆住她的私心,可更多的是让她更喜欢他一些。

    他颜面尽失也不算什么。

    自从阿绣贴身伺候赵时宁,流言蜚语就没有停下过。

    他不得未来妻子欢心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青丘的帝妃还未过门就光明正大养起了面首,这样的风言风语不知何时流荡在青丘众仙之间。

    甚至有几个几万岁自诩长辈的仙人问过他此事,义愤填膺地斥责他鬼迷心窍,没有半分羞耻之心,纵容着未来妻子做下这等丑事。

    青丘不似其他几界,无论男女,除非仙侣意外离世或者一方做出背弃之事,否则此生伴侣只能有一人。

    当时白琮月只是对众仙说,帝妃从未做过背弃之举,只不过他是入赘于她,该遵守凡间规矩,就算以后她要纳妾,青丘也无权阻止。

    他到现在还记得几人仙人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酒壶“哐当”一声从树枝上掉落,赵时宁飞身下去想要接住还有半壶桃花酿的酒壶。

    她已经喝了一壶半的酒,到底比较迟钝,硬是反应过慢,从满是桃花的树上跳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可她却没有听到酒壶破碎的声音,反倒看到白琮月稳稳地接住了酒壶,还自顾自饮了一口,酒水从唇边滚落到喉结上,怪性感的。

    “谁许你喝我的酒了?!”

    赵时宁率先哀嚎一声,等迟钝的思维堪堪反应过来,才想起来她应该先逃跑。

    可怎么可能跑的掉。

    她直接选择放弃逃跑,站在了白琮月身前,颇有一种要杀要剐都随便的壮烈感。

    “这还是我酿的酒,为何我不能喝?”

    白琮月远比她想象中平静,甚至半分怒气都不见,还有心情跟她讨论喝酒的事情。

    “我又没说你不能喝。”

    赵时宁立即否认自己方才才说出口的话,她低着头看他,硬是没从他脸上发现半分端倪。

    “小月亮,要不……我们回帝君府吧?”

    赵时宁有些小声地试探着他,她自然知道她做了多过分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让他颜面尽毁。

    她是最要面子的人。

    若是她的夫君不仅逃婚,还毁了她精心准备的嫁衣凤冠,甚至让那么多人看笑话,她绝对会气到杀人。

    但白琮月好像什么反应也没有。

    赵时宁好像还真的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她还是有些害怕这种心思深沉的人的。

    现在想来赵时宁都不禁犯迷糊,她是怎么把白琮月骗到手,甚至让他怀了身孕的。

    好像也不能用“骗”这个字眼,他清楚地知道她的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也知道她一开始就别有用心接近他。

    好像这一切。

    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赵时宁后知后觉有些毛骨悚然,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掌控着这段关系。

    “小月亮,我们还是回帝君府吧,我也没打算真的离开,就是有点生气,想给你点教训,没有别的想法。”赵时宁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尽数坦白。

    既然被他找到了,她也不想与他再发生些什么争执。

    她喝酒喝得头昏脑涨,也完全没有精力与白琮月争吵。

    “不回去。”

    “不是想逃婚吗?那便逃吧。”白琮月话说的轻飘飘的,又仰头饮了一口酒,完全没有要与她回帝君府的打算,好像真的在让她逃婚。

    赵时宁完全琢磨不清楚他这是在生气,还是在生气。

    她皱着眉蹲到白琮月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小月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白琮月见她满脸紧张的样子,反倒轻笑一声,半垂的狐狸眸比这桃花酿还要醉人。

    “上次我让你丢了面子,是我不对,你要惩罚我,我心甘情愿受着。”

    他过分了解她的性格,也愿意纵容她的顽劣。

    白琮月不笑还好,他一笑她反倒神经兮兮起来,犹疑他是不是挖了个什么坑,等着她跳进去。

    这世上哪有被这么过分对待,还半点不生气的人。

    更何况婚礼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了,这要是真逃了婚,白琮月这个青丘帝君的面子该往哪放。

    “……你真的也要逃婚?”

    赵时宁环顾周围刚蒙蒙亮的天色,索性也坐到了白琮月身前,与他面对面坐着,又从他手里抢过桃花酿,仰头饮了一大口。

    “你都能逃,我为何不能逃,难道……让我众目睽睽之下独自一人成婚吗?”白琮月说这话时终于让赵时宁窥见了一丝哀怨之感。

    他轻轻叹了声气:“我还以为你与阿绣私奔,真的要抛夫弃子,我已经想好了,若是你真的带着阿绣离开青丘,我不会去寻你。”

    赵时宁心头一动,还没说话,就听见他继续说。

    “我会重新找个喜欢我的妻子,让你的孩子唤她娘亲,若是找不到……便将孩子堕掉。”

    白琮月说这话时狐狸眸也是弯着的,像是在开玩笑,又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总是这样。

    赵时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但他就是个隐藏的很好的疯子,说不定会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脸色霎时就不好看,只要一想到白琮月的话成为现实,赵时宁就气得恨不得杀人。

    他是真的懂得如何让她难受。

    赵时宁骤然扑到了他怀中,手指死死地掐着他的肩膀,“白琮月,你在说什么疯话呢,但凡你敢这样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琮月略微黯淡的眸紧紧地凝着她,“你若是真的抛弃我,若是我真做了这些事,能让你做鬼也不愿意会放过我,不是很好么?”

    赵时宁想骂他疯子,可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肚子里还怀着呢。

    她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她还能打他吗?难不成告诉他,他敢去祸害别的女人,她就提把刀把他给阉了吗?

    他一怀就怀八个。

    赵时宁哪里敢打骂他。

    若是真的一个不高兴,趁着现在胎没有坐稳,把孩子真的给堕了怎么办。

    到时候她是真的哭都没地方哭。

    赵时宁“蹭”得站了起来。

    “你这样说我哪里还敢跑,走吧,回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