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狐狸生产
赵时宁在门外转了好几个来回,还是不死心拍了拍门,“小月亮,你让我进去吧。”
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回应。
白琮月在意识到自己真的要生了后,就将自己锁在了寝殿中,不让赵时宁留在他身侧陪着他生产。
她又敲了几下门,耳朵紧紧贴在门上,试图听到寝殿里的声音。
【你别敲了,敲也没用。你想想小动物受伤不都是要把自己藏在角落里,不让人看见,小狐狸生孩子肯定也得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你看见。】
赵时宁也不知道生子系统是真傻还是假傻,白琮月不让她陪着他生产,她怎么能找到机会趁着他虚弱动手。
【要不还是算了吧,小狐狸都拼死拼活为你生孩子了,还要被你剁尾巴,那也太惨了。】
她将掌心放在门上,听着生子系统的话抿了抿唇,想起这段时日的相处,心中浮起片刻犹豫,但这个念头转瞬之间便又消失。
赵时宁在心里回道:“我与万殊在魔界签了主仆的血契,若是万殊死了,我说不准也会受到反噬……白琮月不就是没了一条尾巴,他又不会真的死掉。”
【实在不行你好好跟他说,说不定小狐狸愿意主动救万殊呢。】
“不可能,若是他知道我是为了别人才来的青丘,指不定怎么发疯,更别提主动救万殊。”
赵时宁打定了主意,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小月亮,我真的担心你,你就让我进去陪着你吧。”
她软着声音,有些哀求的意味,好像真的在实实在在的关心着他。
“小宁……你别管我……”
哪怕仅仅隔着一扇门,赵时宁也没听出他强忍着巨痛的颤抖。
赵时宁纠结地咬了咬唇,“那你生完就让我进去好不好?”
她在门前徘徊了几回,也没等到白琮月的回答,就坐在了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白琮月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他能听见赵时宁关切的询问,听见她因他而凌乱的呼吸声,纵使腹部的几乎快撕裂开的疼痛让他连意识都快模糊,可整颗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踏实。
他此生最爱的人,就在门外守着他。
白琮月知道他现在面目狰狞的样子一定很丑,他更不敢让她见到他现在的模样,默默忍着痛半点声音都不发出。
他眼前是一层蒙蒙的雾气,每一次喘息都是切切实实的疼痛,白琮月躺在地上,只能死死咬着唇,唇瓣的齿痕溢出了血。
好在这种如钝刀子般的疼痛并没有持续折磨他太久,随即剧烈的疼让他收敛起的九条狐尾尽数化形,不受控的狐尾将房间内的东西尽数扫落,化成齑粉。
他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喘息的时间,反倒是整个人像是要被斧子给生生劈开。
白琮月隆起腹部也随着这道疼痛生生撕裂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以及垂落的九条狐尾。
他只能蜷缩着身体,银灰色的发也沾上了血迹,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像是随时可能死去。
“小月亮,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赵时宁听到了房间里的响声,又连忙开始敲,但敲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回应。
她渐渐也开始慌了。
赵时宁从未见过男人生产,却知道女人生产极为艰难,基本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圈才能生下孩子。
本以为白琮月是神仙,生孩子想必也没什么,她师尊生完孩子也只是瞧着有几分虚弱,并不像是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赵时宁手指凝起青色的灵力,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过会真的能打开门,但门却陡然开了。
她心里不仅没轻松,反倒隐隐生出些恐慌。
白琮月现在已经虚弱到了这种地步,连她都能毁掉他设下的禁制。
赵时宁刚踏进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一室的狼藉,房间里的东西几乎被毁得干干净净,除了早就被她丢掉的的两个花冠。
一个是紫色的绒草编成的,上面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紫花,还有一顶是凤凰花编成的,至今都未枯萎,漂亮得夺目。
明明她戴完就随手扔掉了,却没想到被白琮月捡回来,藏在了寝殿里。
此刻寝殿里博古架上摆着的珍宝,就连同博古架也早已毁得不见踪迹,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两个最不值钱的花冠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捡起花冠才发现,花冠下还压着一只草编的小狐狸。
赵时宁弯下腰,将沾了血的草编小狐狸捡了起来,顺着鲜血的痕迹往里走。
她这才见到一只小狐狸就躺在血泊之中,通体雪白的毛发尽是湿漉漉的鲜血,毛发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白琮月有也不过刚过一千岁,在赵时宁这里比她大了几百岁,可实际在九尾狐族也不过是刚刚成年。
小狐狸的体型也只比她初见时大了一些,她只要是想还是可以将小狐狸抱在怀中,只是小狐狸的腹部还在不停地淌血,赵时宁完全不知该挪动小狐狸。
“小月亮,你怎么成这样了……”
赵时宁试探性地想碰一碰白琮月。
可在她要触碰到小狐狸的一瞬,小狐狸陡然睁开了双眼,警惕地望向她,目露凶意。
可又在看清她的一瞬,头耷拉下去,反而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她的心软了软。
赵时宁是个记仇的人,以至于到现在都记得初见白琮月的场景,那只小狐狸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的眼神,她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还是记忆中的小狐狸,却乖巧地舔着她的手指,为了给她生孩子被折磨得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她视线落在小狐狸浑身的血污,摸了摸小月亮的耳朵。
“小月亮,我去找医仙,让医仙过来帮帮你。”赵时宁连忙就要跑出去找医仙。
可小狐狸却咬住了她的袖口,不让她离开。
“那该怎么办,你都这样了。”
赵时宁想把小狐狸抱到床榻上,可床榻也早就被毁了。
她刚想怨他乱毁东西,可触及到小狐狸浑身都血水,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她想白琮月应该是特别疼的,否则那么在乎自己样貌的他,也不会任由自己狼狈到这种地步。
赵时宁能感受到小狐狸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可却又强忍着一声不吭。
不知等了多久。
小狐狸的腹部陡然出现模糊的光晕,随即一团白光落在了地面。
赵时宁仔细一看,却见是一只巴掌大的狐狸崽子,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哭泣。
她有些看得呆住了。
【赵时宁,你别发愣了,还不快把你孩子给捡起来!!!】
她连忙将小狐狸崽子捡起,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来。
随之又是几团白色的光芒从腹部飘出,一只只小狐狸崽子呱呱坠地,每一个都小的可怜,连眼睛都未睁开,光秃秃的也看不出是白狐还是赤狐。
赵时宁抱着一只只小狐狸崽子,暗忖这些小狐狸怎么都完全没有继承到父君的美貌。
她光顾着看着小狐狸崽子们,也完全忽视了身侧还在生产的狐狸。
赵时宁仔仔细细数了数,这才只有五只小狐狸崽子,她也分不清这些小狐狸崽子的性别。
她咬了咬牙又从原本的商城里兑换了摇篮,据说有安抚孩子的能力,可以让孩子减少哭闹,便于每次都一胎多宝,难以照料孩子的宿主。
赵时宁不会幻化了法术,只能将小狐狸崽子们放在了摇篮里。
但这才五只,白琮月当时说过有八只。
可白琮月的状态却越发的差劲了。
第92章 剁尾
“小月亮,你没有事情吧?”赵时宁试探性地问道,可怎么会没有事情呢,她明显感觉到狐狸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好像连模糊的意识都快没有。
她心中一紧,有些害怕白琮月真的出事,连忙在掌心凝聚灵力握住狐狸爪子,可是她的那点灵力于白琮月而言杯水车薪,微不足道。
没过一会,赵时宁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自己也因为灵力消耗而体力不支。
赵时宁立即放下了小狐狸,当机立断,“我去找医仙。”
可小狐狸却不愿意放开她,发出虚弱的声音,像是哭泣着哀求,让她不要抛弃他。
“小宁……不要再抛下我……”
白琮月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化成了人形,手指紧紧拽着她的衣袍不愿意松开,生怕她真的要抛下他离开。
赵时宁无奈地叹了声气,“我没有要抛弃你,我只是要去找医仙,你不要胡思乱想,快点把我松开。”
白琮月却没有松开,被鲜血浸湿的银发粘在脸颊,素日绮丽的面容像是笼了破败的死气,像是过了春日的花朵终将迎来了凋零的时日,可他暗蓝色的眸却仍旧执拗地盯着她。
赵时宁只能答应不会离开,她努力忽视着他腹部的鲜血淋漓,用指腹将他脸颊上的血迹擦干。
“小月亮,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你只要能挺过这一关,我们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再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
她尽可能地描绘着她编造出来的未来,让白琮月能够有更多支撑下去的动力。
白琮月点了点头,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
赵时宁让他靠在她身上,视线从他藏在银发中的狐狸耳朵,再落到他身后的九条尾巴。
白琮月几乎在血泊中,这让他有种触目惊心的美丽,鼻尖殷红的痣也像是活了一般,像是在不断地汲取他的生命,变得越来越刺目。
可他腹部狰狞的裂痕,不断涌出的鲜血又让她有种不适感,好像完美无暇的玉器出现了无法修复的伤疤。
“小月亮,生这一次就好了,以后不用生了。”赵时宁觉得自己快有心理阴影,以后定然不要再去看人生孩子。
白琮月摇了摇头,“我……喜欢孩子,我是心甘情愿的……”
言下之意,就是还要继续生。
赵时宁还真没看出他怎么喜欢孩子,至少方才产下五只狐狸崽子,小狐狸可是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光盯着她看。
她摸了摸他的狐狸耳朵,白色的狐狸耳朵是很软,但却失去了以往的温热。
赵时宁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生怕他真的就这样死了。
“小月亮,等你生完孩子……我们就合契好不好?你真的不要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小,你要是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孩子我肯定是要给孩子再找个爹的。”
“你也不想你的孩子们唤谢临濯爹爹吧。”
她前几句说着还像是有几分情谊,后面几句就渐渐说出了心里话。
白琮月嫉妒心本就过重,如何又能受得了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认别人当爹,尤其还是他最厌恶的谢临濯。
“你若是敢如此……我便是做鬼也要……缠着你……”
“那正好,让你日日瞧着我夜夜做新娘。”
赵时宁揪了一下他的狐狸耳朵,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是与他开玩笑,可神情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真的不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也是真的害怕白琮月死掉。
白琮月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一些,身体却又因为剧烈的疼痛开始颤抖,他真的以为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永永远远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他也真的以为……只要生下孩子,她就可以多喜欢他一些。
白琮月几乎又去了半条命,才将剩下来的三只小狐狸产下。
赵时宁喜悦地抱着三只小狐狸崽子,新生的小狐狸崽子在她掌心不断地发出嘤声,像是初生婴孩的哭声。
“这些小狐狸怎么看性别,我都不知道有几个男宝女宝。”
【你快看看商店点数不就知道了。】
赵时宁闻言连忙点开商城,映入眼帘的是整整一万二的点数,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点数,一时间像是走近粮仓里的小仓鼠,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是生了几个女宝来着。”她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上次你师尊生了龙凤胎,男宝一千,女宝两千,总共有三千点数。但这段你时间你已经花了一千点数,还剩下两千,所以小狐狸一共给你挣了一万的点数。】
【两个女宝四千点数,六个男宝六千点数。】
赵时宁连忙打量着摇篮里的八只小狐狸,但八只巴掌大的小狐狸崽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排排躺在一块。
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女儿。
赵时宁只能询问生子系统,“你能分清么?”
【这小狐狸崽子的性别本系统也分不清呢。不过在你要分辨小狐狸崽子性别之前,能不能先关心一下我们要死掉的男主唉,小狐狸才为你生完孩子,你就将他扔在那里不管不顾!】
赵时宁“啊”了一声,这才想起白琮月,她转过身这才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她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完全忘了白琮月的存在,根本就没想起来为了给她生孩子受了那么多罪的狐狸。
赵时宁见他昏了过去,连忙推开门准备去找医仙,而恰在此时阿绣推门而入,见着屋内的状况惊了一下。
“阿宁,这是怎么了?帝君怎么……”
赵时宁连忙道:“先别问这么多,阿绣快点帮我去找个医仙来,小月亮才生完孩子好像昏过去了。”
“阿宁,你别着急,我就是修的医术,或许可以帮到帝君。”阿绣一挥袖子,房间内顿时恢复成了原状。
赵时宁这才意识到,在她身侧这个不起眼的小仙侍,无微不至伺候她饮食起居的阿绣,其实也是个神仙。
“你还会……医术?你怎么从前没有告诉我?”
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他动不动哭哭啼啼的,看着就像是个等着被人保护的小花,而阿绣也从来都没与她讲过他的生平过往。
“阿宁,帝君好像不太好了……”
阿绣看向完全陷入昏迷的白琮月,不禁拧了拧眉头,瞧着对白琮月颇为担忧的模样。
赵时宁这才将维持不住人形的小狐狸抱上了床榻,见阿绣双手结印源源不断地白光汇入白琮月的体内。
她望着阿绣清俊的面容,印象里孱弱的少年郎在她记忆里又清晰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
白琮月腹部的血竟然彻底止住了,也不再是狐狸模样。
只是狐狸耳朵和九条尾巴还留着,没有能够压制下去。
“好了,就这样吧。”
赵时宁还记挂着剁尾巴的事情,打断了阿绣的治愈术法。
阿绣也似是明白了赵时宁要做什么,有些想劝她不要如此,可触及她的眼神又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很多时候,他在她面前,只能做那个最听话最懂事的。
“他……不会死吧?”
赵时宁有些迟疑地问道,她也害怕……如果剁了尾巴真的让白琮月死了怎么办?
“阿宁,你忘了么?九尾狐的一尾代表着一条性命,帝君本就为了生产元气大伤,你如今剁尾……”
阿绣剩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可赵时宁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她此刻剁了他的尾巴,白琮月在某种意义便算是彻底死掉了,能活下来也不过算是新生。
“我只能这样做了,等了这么久,现在正好可以离开青丘。”赵时宁转过身拉住阿绣的袖子,“阿绣,你帮我个忙。”
“阿宁,只要是我能帮上的忙,我都会帮的。”
阿绣见她执意如此,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竟对着躺在床榻上的白琮月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
“你去把我女儿带走,你现在就离开青丘,把孩子送回无羁阁。”赵时宁记挂着女儿,也怕到时候白琮月对孩子下手。
阿绣问:“那你呢?”
“不必管我,你只需要把我女儿带走就行。”
赵时宁想着自己会遁光术,再怎么着也能跑掉。
“快去吧。”
阿绣只能听话行事。
等到阿绣彻底离开,赵时宁才重重地长呼一口气,她并不是什么暴虐之人,会因为剁了白琮月的尾巴而感到兴奋激动。
她只是践行着自己最初的目的,就算她也承认对白琮月也有着几分喜欢。
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忘却最初来的目的。
赵时宁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盛着风灵草的药瓶,以及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握着药瓶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地颤抖,赵时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还不是很习惯去当一个“恶人”。
但她没有办法。
就算不救万殊,她也得救自己。
谁让她与万殊是签了血契的主仆,她也需要这个救命之恩让世间仅有的神兽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坐骑。
赵时宁先为自己倒了壶茶,她将冷茶一饮而尽,心中舒坦不少。
她又倒了盏茶,将风灵草掺在了茶水之中,看着风灵草渐渐在茶水中消融,再也看不出异样。
赵时宁端着茶盏走向白琮月,路过摇篮时脚步停顿了一下,摇篮里的八只才出生的小狐狸都安静地睡着了,也不知在做什么梦,有几只还哼哼唧唧的。
摇篮上的风铃无风自动,清泠泠的响声,很好听。
赵时宁用手指头将每一只小狐狸崽子都摸了一遍。
要一千年才能等到小狐狸们化成人形,赵时宁蓦然觉得一千年可真是漫长,她现如今金丹期的寿命也不过五百年,若是不继续往前走,只怕也等不到那一日。
与白琮月在一起固然是好,可再盛大的筵席也终有结束的日子。
她到底不甘心一直留在青丘,也不甘心只守着白琮月生活。
“小月亮,你醒醒,先喝口水吧。”
赵时宁几乎下了半瓶风灵草的剂量,想着可以让白琮月多睡几日,等到他再醒来也无济于事。
白琮月对她的声音格外敏感,纵使陷入深不见底的梦境里,疲倦得根本睁不开眼,听见她的声音还是用尽全力地想要醒来。
“小月亮,快*喝吧。”
她很少用这么温柔的语调与他说话。
白琮月也根本不在意她喂他的是什么,听话地将她递过来的药慢慢饮尽。
“小月亮,你能听见我说话么?”赵时宁掐了掐他的耳垂,没有见到他蹙眉,心中跟着松了口气。
想来这药是管用的。
她手指抚着他耳垂上的两个竖排胭脂色耳洞,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赵时宁将匕首拿出,仔细端详。
闪烁着隐隐寒光的匕首看起来格外锋利,想必也不会给白琮月造成太多的痛苦。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让自己对他的愧疚心没那么重。
但凡没有经历过方才那一遭生产,赵时宁都更能心安理得地剁了他的尾巴,毫无愧疚之心地逃跑。
她胡思乱想着。
反正他有九条尾巴,九条命,就算没了一条也没什么。
可能有着这种想法,她握着匕首的手也不再隐隐作颤,眼神像是一把尺子比划着剁哪条尾巴,又从哪里开始剁。
方才还为她拼死生孩子的白琮月。
此刻成了砧板上的肉。
纵使她很喜欢他毛发蓬松的尾巴。
赵时宁选定了一条尾巴,心一横,眼睛一闭。
手起刀落,鲜血横飞。
随之而来的是漂浮在空中的透明的九尾狐身影,仰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让赵时宁的耳朵发出了不断地嗡鸣声。
赵时宁从未听过这样凄惨的叫声,她将狐狸尾巴塞进了储物袋里,有些不敢看漂浮在空中的九尾狐幻影,也不敢看九尾狐身后的一条尾巴渐渐消弭。
她立即在心中念起了遁光飞行术的咒语,可是飘在空中的九尾狐突然从上空跳了下来,用仅剩的尾巴缠绕住了她,让她完全动弹不得,连飞行术的符咒也失了效。
赵时宁凝聚起灵力去打这漂浮的幻影,可每一道灵力砸在狐狸身上,狐狸便落下一滴眼泪。
直至那幻影般的泪水渐渐成了实质。
一滴滴的。
砸在她的颈部。
“快点放开我!”
赵时宁却完全无动于衷。
床榻上的白琮月一直没有醒来,亦或者说已经彻底死在了她的手里。
现在困住她的,是他的魂灵。
那具安静躺在床榻的尸体,为了她遍体鳞伤的尸体,渐渐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桃花瓣,就像他身上总是沾染着浓郁的桃花香气一般。
青丘帝君的使命就是守护着遍地桃花林的青丘,就算是死去也要化作这桃花林中最常见最不起眼的花瓣,飘浮在青丘的上空,赐福于青丘的子民。
周围的门窗陡然被风吹开,她凌乱的长发也随着这阵风飘起,她已经接受了被困住的事实,冷眼地望着桃花瓣随着风环绕着她。
“滚开,你都死了,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赵时宁却以为他心有不甘地想要报复她,真的要做鬼也得缠着她。
九尾狐的魂灵早就松开了她,此时此刻她站在风中,恍惚间似有什么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温柔的,温暖的。
她眼眸中不知为何带上了泪光,纵使她依旧用着言语试图去伤害他。
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小月亮……好像真的死掉了。
“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走吧,我讨厌死你了。”
赵时宁用袖子将那一点的眼泪都擦干净。
可是桃花瓣渐渐在她周身消弭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桃花香气也随之消失。
赵时宁的体内骤然发烫,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从修仙那日起缠绕在灵根的污浊之气,此刻竟然完全散去了。
她为此而感到惊喜,一时连生气都忘了。
她不知道的是。
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
赐福。
九尾狐的魂灵安静地飘浮在她身前,冷漠地凝视这一切,好像方才的流泪只是一场幻觉。
“很高兴么?”
九尾狐的声音很轻,像是白琮月的声音,又不像是他的声音。
赵时宁神色有些茫然,却没有说话。
九尾狐身后残缺的尾巴是刺目的鲜红,还在不断地淌血,可有些诡异的魂灵却从环绕着她又飘了几圈。
赵时宁难得有些害怕,可又不想露怯,“我为什么不能高兴?”
九尾狐毫无预兆陡然飘到了她面前。
赵时宁骇了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睛。
可随之而来的是,脸颊上流连的手指,冰冷的触感,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缓缓睁开了眼,却看到白琮月熟悉的面容,赵时宁刚想唤他小月亮,却被他陡然掐住了脖颈。
“从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我的命么?”
他蓦然轻笑一声,神情晦暗地盯着她。
赵时宁觉得这样的白琮月有些陌生,甚至让她几乎以为只是一个生的一模一样的人。
可实际上她也可以这样认为,为她遍体鳞伤的小月亮的的确确已经死掉了。
现在活着的是新塑的肉身,以及因她而彻底坠入深渊的灵魂。
“你是小月亮么?”
赵时宁不死心地问道。
白琮月没想到她能问出这种问题,面上讥讽更甚,“你这就忘了么?方才他拼死为你生了孩子,接着你用一把刀……亲手杀死他。”
他说着这话无比的平静,可平静的语调背后字字沁着血。
原来他拼去性命也要为她诞下孩子的时候,她想着的是如何了结他的性命。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未来么?
赵时宁瞧着他疯癫的神情。
真的开始怕了。
第93章 心甘情愿
“小月亮,你快松开我……”
赵时宁有些喘不过气,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滴到他的手上。
她黑色眼眸里盛着的水雾蒙蒙,让赵时宁看起来有几分破碎的可怜劲。
从前只要她掉几滴眼泪,装装可怜,无论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白琮月也会毫无底线地原谅她。
可是现在。
白琮月却没有松开她,他扼着她的脖颈,好像轻轻一用力就可以让她停止呼吸。
“是不是只有死了,我们才会永远在一起。”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赵时宁心里却又很沉。
她神色变得慌乱,“小月亮,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赵时宁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很想再问他究竟是不是小月亮,可是他的模样没有变,说话的声音没有变,就连看向她的眼神也没有变。
赵时宁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小月亮死掉,她视线落向躺在摇篮里的小狐狸们,为了小狐狸们有父君,她也不喜欢小月亮死掉。
她主动踮起脚艰难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小月亮,你不要生气了,也不要再说这些可怕的话。”
“我们还要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呢。”
白琮月眼神微黯,想嘲讽她的天真,可视线触及她眼巴巴的眼神,神魂里本能的爱意压制了他汹涌的恨,他到底松开了她。
可赵时宁却茫然地愣在原地,她后知后觉他脖颈上小心翼翼保留着的吻痕不见了,甚至连生产的痕迹都没有……
她陡然揪住了他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扒,瞥见干爽的衣袍,赵时宁反倒越来越难以喘气,明明白琮月已经松开了她。
“小月亮,你的奶水呢?”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完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白琮月竟不知她原来也会为他而难过,为他真心实意的难过。
可这迟来的泪水。
又有何用。
“如你所见,那个蠢货已经死了。”
他强行别开了视线,冷漠地回道。
“不可能!小月亮是神仙,神仙怎么会死呢,就算肉身死掉,神魂又不会灭。”
赵时宁扑到了白琮月怀中,完全不信他的谎言。
在她心里,就算肉身湮灭,只要神魂不死,就不算死掉。
“小月亮,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你不能这么骗我,我真的会难过的。”
赵时宁知道她做了件很严重的错事,她也知道趁着白琮月生产虚弱剁他尾巴很对不起他。
可是她没有选择,只能去伤害他。
“我真的没有想过会这样,我真的以为你只是会丢掉一条尾巴而已……”
她流着泪解释,相较于从前,颇为诚恳。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白琮月慢慢推开了她。
如果死去一遍还让他无法醒悟,还是可以轻易被她欺骗,他属实是无药可救。
“我何时骗过你?如果我在骗你,那我们的孩子又算什么?”
赵时宁哭声哽在了喉中,再慢慢溢出来,像是哭泣的小兽。
白琮月嘴唇扯了扯,想笑却笑不出。
谁说她不擅长扮演痴情,三分悲伤硬是演成了十分痛苦,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从前的他,确实是蠢得可怜。
有些事情,只有死过一次,才能想的明白。
白琮月指腹慢慢擦去她下颔的泪痕,他的手指又冷又凉,像是腊月的寒冰,扎得她忍不住发抖。
赵时宁想推开他,可他朝着虚空一挥,眼前陡然出现了合欢宗的景象。
她甚至看见了师姐的身影。
白琮月主动松开了她。
“赵时宁,你是选择主动告诉我,你来青丘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让我将你的同门一个个抓过来审?”
赵时宁眼眶里模糊的泪水变成了显而易见的愤怒,“白琮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不装了?”
白琮月冷然的视线刮在她身上,让她无端体会到一种疼。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捡起手边的茶盏砸在了他脚边。
茶盏分崩离析,碎成几瓣。
“白琮月,你什么意思?威胁我是不是?”
赵时宁瞪向他,气得发抖。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如若不是她彻底让他死了心,白琮月也不会做出这种让她恨他的事情。
赵时宁气得又捡起茶盏,直接砸在了他身上,明知道这样不能让他疼,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月亮,你非要如此么?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白琮月却不理会她,真的开始打量起要去抓哪个人。
“你的新师尊在哪?我也该与你师尊见上一面。”
赵时宁猛得挡在了镜像之前,脸色有些不好看,“小月亮,我若是说了,我们之间可真就结束了。”
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确已经不像她记忆中的小月亮。
小月亮这些时日常常因为孕期反应而难以维持人身,脸色憔悴,皮肤却又总是带着被她弄出的各种红痕,像是缺了口的月亮。
可现在这些关于小月亮的痕迹,在白琮月身上几乎无处可寻。
他神情冷淡,姿容艳丽,狐狸眸虽然是弯着的,眼中是黑压压的情绪,没有半点笑意,又在平静地审视着她。
“小月亮,就算我们之间会彻底结束,你也要让我说出来吗?”
白琮月想说他与她之间没那么容易结束,可他仔仔细细观察着她眼底的恐慌和担忧,身体却如同浸在了冷水中,越来越冷。
她从来没有这样真真切切地关心着他。
原来真实的和虚假的差距居然这么明显。
而他竟然就这样相信着她。
白琮月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在恨着她,恨她对他的无情。
“那便结束吧。”
他一字一句道,故意刺她,试图从她身上获得任何一丝关乎他的情绪,而不是演出来的虚假情意。
可他注定失望了。
赵时宁只是深深呼出一口气,对他这句话反倒获得了某种解脱感。
“你先答应我,不要对我的师门下手,她们是无辜的。”
“好。”
白琮月点头应是。
赵时宁没想好该怎么说,只能一边在心里组织者语言,一边斟酌着说。
“我来青丘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你的尾巴,我的宠物中了齐不眠的噬心咒,有人说青丘九尾狐的尾巴可以救我的宠物,所以我只能来青丘试一试。”
赵时宁见白琮月的脸色越发难看,连忙又补充道:“小月亮,可是我对待你的心是真的啊,我想与你一起双修,也想让你怀上我的孩子,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
白琮月陡然问道:“真的吗?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还是只是把我当成提升修为的生育工具?”
赵时宁咬了咬唇,“与我双修还有生孩子……你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吗?”
“你不能怪我。”
第94章 关系结束
白琮月神情漠然,没有想象中的震怒,“是,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她不知道,腐烂是从内里慢慢开始的。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们的。”
赵时宁还挡在镜像前,生怕他出尔反尔。
白琮月说到做到,再一挥宽袖,眼前合欢宗的镜像完全消失。
“我还不至于对凡人下手。”
他摩挲着指节,“你口中的宠物是万殊么?”
赵时宁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事,讷讷地点了点头,完全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多掰扯。
白琮月也确实如她所愿,没有与她争论在她心里究竟是万殊重要,还是他比较重要这种蠢话。
赵时宁偷偷觑了他一眼。
他的神情相对而言比较平静,眼帘垂着,好像没有因她的话动怒。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走了吗?”赵时宁心下稍安,神色渐缓。
“走?为何要走?”
白琮月声音也是平静的,但身体却严严实实挡在了门前。
“……你不仅要抛弃我,连你的孩子也要抛弃吗?”
他眼帘缓缓掀起,暗蓝色的眸里是说不清的悲凉,又翻滚着汹涌的情绪,让他多了一种妖异之感。
赵时宁已是不耐烦,她从来都厌烦与男人无止尽地拉扯,反复掰扯着本就不多的情情爱爱,像是嚼在嘴里的甜草根,起初嚼着还带这些甜,后面越嚼只剩下一嘴的苦味。
“白琮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主动抱住了她,贴在她耳畔轻轻呢喃:“我能做什么,我不过只想让你留在青丘,与我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
赵时宁闻言立刻就想推开他,可是他却将她箍得很紧,让她完全推不开他。
“松开我!”
她心中结结实实生起了恼怒,她厌恶着他困住她的怀抱,也讨厌着现在的他。
纵使她还能在他身上闻到浓郁的桃花香气,可是在她心里小月亮已经完全死掉了,现在的不是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白琮月,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赵时宁手中又幻化出了那把匕首,方才就是这把匕首剁了他的尾巴,而现在她依旧拿着这把匕首,准备再一次伤他。
“你将我杀了便是,我若是死了,你便彻底解脱了。”
白琮月的心纵使早已千疮百孔,可还是被她的冷情所伤到,只要他挡了他的路,她还是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纵使死了一次,可还是会疼。
“你待我从头至尾,就没有一丝真心吗?”
他不死心地问她。
可回答他的,是赵时宁毫不犹豫的一刀。
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他默然垂头地盯着胸膛插着的匕首,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究竟还要再受伤多少次,才能长记性,不要再被她伤到。
赵时宁对伤他这件事,已经是信手拈来。
她伤他无需付出代价,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
白琮月确实不长记性,就算他再死在她手里几次,在赵时宁面前也只有被伤害的份。
如她所说那样,他就是自找的。
门外依稀可以听见风刮过树叶的声音,房间内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纵使如此胸膛又被捅了一刀,白琮月却依然没有松开她。
他对她的执念入了魂灵,连死也拦不住他。
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白琮月不是不会愤怒,可他再多的愤怒,实施到赵时宁身上,也只是成了压抑住的微红眼眶。
他不喜欢自己过于面目狰狞。
就算是想要流泪,也只能在不受控的狐狸魂灵时,才会不体面地落泪。
“白琮月,我们之间结束了。”
赵时宁单方面宣告了这段关系的消亡,好在她与他之间本就不是正经夫妻,没有合过契也无需在和离时从各自体内取出交融在一起的心头血,只需要她郑重地与他说一声就是。
“结束?你我之间,又何时开始过?”
白琮月一手握住没入胸膛的匕首,毫不犹豫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溅了彼此一身。
他浑身都浸着血,及腰的银发披散开,如雪的肌肤上沾着点点的血,也就在这时赵时宁才能从他身上窥见一点狐妖的影子。
白琮月手指掐着她的下颔,摩挲着她脸颊上的软肉,“你说结束便结束?我偏不愿结束。”
他这话说完,他便将她按到在身后的软榻上。
赵时宁头晕目眩,下意识想跑。
可他已经伏在她身上,垂下头咬住了她的唇。
她是修合欢道的,遇见别的尚且好说,可遇见色诱的,是一丁点都顶不住。
等到她唇边细细的银丝被慢慢扯断,他手指轻轻擦干净她的唇,“没关系,我们再生一胎可好?”
纵使白琮月再鄙夷谢临濯,他还是迈向了谢临濯的后尘,只能期望着靠肚子能让赵时宁留下来。
赵时宁还算有骨气,“不要,我讨厌你,才不想和你继续生孩子。”
她这几句直白到近乎幼稚的话,却让白琮月从喉管里溢出了血气。
“讨厌我?为何要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逼着她直视他,可又再彻底看清她眼底的厌烦后,眼眶中的水雾越蓄越浓。
可骄傲如他,纵使做尽了卑微之事,却仍不想像个可怜虫那样,在她面前掉眼泪求着她怜悯。
赵时宁偏要火上浇油,“你不配当我孩子的父君,我就是讨厌死你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白琮月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滴滚烫的泪珠溅在赵时宁眼皮上,她有些睁不开眼,朦胧中像是他鼻尖那滴血一般的痣。
她也未睁开眼,而是闷哼了一声,眼前的那颗痣在不断地晃,让赵时宁看不清楚。
她好像又看见了那条残缺的狐尾,血淋淋的,流淌的却是金色的血。
“好丑……”
赵时宁骂他。
她总是知道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去伤害他。
就像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一切,无论是容貌还是尊严,如今都被她彻彻底底毁掉,只剩下悲壮的尸骸。
“小宁……赵时宁……我好恨你……”
明明他嘴上说着恨,可却还是吻向了她。
赵时宁仰着脖子,半阖着眼睛,感受他用吻将她身体每一寸都吻遍。
赵时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她无论与谢临濯,还是白琮月。
最好的关系就该是彼此相互恨着。
赵时宁冷哼一声。
“无论你愿不愿意放我离开,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说完。
她的脊背却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什么一滴一滴在溅落。
“你要想离开,除非我死。”
白琮月说的话透着病态的温柔,他说完便低低地笑出声,“小宁,我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的。”
第95章 给她送男人
赵时宁意识到她再一次被困住了。
她试了很多次遁光飞行术,但却完全出不去青丘。
她这才后知后觉上次在榻上,白琮月说的生生世世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要一辈子困着她,不让她走。
赵时宁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哭也不闹,更没有去找他算账。
总归她已经决定与他彻底结束,现在白琮月又做了这种事情,她与他之间的情分也算是了却得一干二净。
青丘的帝君府邸不同于苦寒的无羁阁,从前赵时宁被困在无羁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日日与谢临濯待在一块。
但是在帝君府,赵时宁能做的可太多了。
她既然与白琮月已经结束了,便也不存在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赵时宁完全不管他,也没有去管孩子。
每天不是与各个仙侍厮混在一处,饮酒作乐,就是大摆宴席,把帝君府中漂亮的小仙倌聚在一起,在丝竹管乐声中各种逍遥自在。
白琮月是把她身边的仙侍都赶跑了,可帝君府的仙侍那么多,又都知道帝君婚礼上被她抛弃的事情,就这样还拼死为她生了孩子。
自幼在青丘长大,敬畏着青丘帝君的小仙侍们,根本没有谁敢违抗她的命令,甚至有些还怀着颗少男心想究竟看看她是何方神圣,能让青丘帝君撞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
酒过三巡。
赵时宁逐渐有些了醉意,推开了身侧举着酒盏喂她的小仙侍。
“今日就到这吧,不喝了。”
她一如既往不喜烈酒,喝的都是些果子酿成的甜酒,但这些仙酒一杯杯下肚,赵时宁凡人之躯还是抵抗不住,往往没几杯就醉了。
“帝妃,我扶您回寝殿吧。”
今日的小仙侍没那么听话,她刚推开了他,这个小仙侍又主动地贴了上来。
赵时宁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终是看清了小仙侍的样貌,青丘的神仙就没有丑的,随便寻一个放在凡间,也能称得上举世无双。
但相较于白琮月那就根本不够看了,也比不上从青丘逃走的阿绣。
她有些兴趣缺缺,却还是掐住了小仙侍尖尖的下颔,“你是狐狸,仙鹤,还是什么花?”
小仙侍抿唇轻笑:“小奴的原身是蝴蝶。”
赵时宁不期然想到了上次被一只蝴蝶坑害的事情,对蝴蝶完全没什么好感,又松开了小仙侍。
可小仙侍却面露失望,他早就听闻帝君自从生产后失了宠,也知道以帝君现在一意孤行的态度,但凡赵时宁有点野心,随便哄哄帝君,说不准以后整个青丘就该换了主人。
谁不想攀高枝呢。
小仙侍知道赵时宁就是这根高枝,他也知道她有让男人怀孕的能力,只要怀了上帝妃的孩子,就算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也好过在这帝君府里当个仙侍。
“帝妃……不喜欢蝴蝶么?”
小仙侍穿着彩衣,月色朦胧下,眉目清绝,却又含着几分难言的委屈。
赵时宁心中有些痒,到底没有继续推开他,反正她与白琮月已经结束了,就算另寻新欢也无人可以指责她。
“帝妃,外面风大,我扶您回去。”
小仙侍见她没有再推开他,忍不住心生窃喜,连忙道。
赵时宁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因为醉酒身体成了一摊软泥,被小仙侍扶着摇摇晃晃回了寝殿。
夜晚的风的确很大,她打了个喷嚏,理智也回笼了一些。
她想起白琮月每晚都会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等她,可相较于那点恻隐之心,他将她困在青丘的事情更让她愤怒恼火。
赵时宁也不介意去做一些让他难受的事情。
“今晚你留下来伺候我。”
她走到庭院前,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也没有管几乎掩饰不住笑意的小仙侍。
昏暗的月色下,白琮月一如前几日那般,抱着小女儿站在庭院深深中,像是被她抛弃的弃夫。
她无从欣赏他哀怜的姿态,对他只有满腔的恼怒,只恨不得再拿把刀杀他一次。
赵时宁像是把白琮月彻底当成了空气,身体一软就倒在了俊俏的小仙侍怀中,任由小仙侍手忙脚乱抱住了她。
“帝妃,您醉了……”
小仙侍并不知白琮月会在此等候,见着正经的正室,再怎么理直气壮也难免抬不起头。
“不用管他,他也管不着我们。”
她手指缠绕着小仙侍胸口长长的发,用从前惯常逗弄他的姿态,逗弄着另一个男人。
白琮月像是飘着的幽灵,好像连呼吸也停止。
人到真正绝望时,便失去了一切的感知。
他身体里的各种情绪,也好像随着这段日子淌的血,慢慢地淌干了。
白琮月只知道自己眼前一片朦胧的血色,什么都快看不清,但却没办法从赵时宁与另一个男人身上移开。
他想唤她的名字,可连声音都发不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陌生男人,一同走进了他的寝殿。
白琮月站在庭院中,像是不会动的雕塑,直到飘落的树叶落在他的肩上,怀中的小狐狸哼唧了一声。
他方才如梦初醒,抱着孩子推开了门。
赵时宁半躺在蒲团上,手肘抵在小桌上,红润的唇中还在咬着葡萄的果肉,鞋履早已脱掉,她就这样赤着脚翘着二郎腿,脚腕的金钏随着她轻晃的动作,漂亮得刺目。
她手中还拎着一颗紫葡萄,见着白琮月推门进来,手指戳了戳小仙侍的胸口。
“你喂我。”
小仙侍听话地拿了一颗葡萄,作势要喂她。
赵时宁却轻笑一声,坐了起来,“用你的嘴巴喂。”
白琮月再也难以忍受,打断了赵时宁对他的单方面折磨。
“小宁,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漂亮的狐狸眸里像是蒙了层血雾,不停地往下压抑着喉咙里的腥甜。
赵时宁打了个哈气,醉眼朦胧地盯着他看,她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见他完全失去了血色的面容,不禁噗嗤一笑。
“你不让他来伺候我,那你来伺候我?”
她这话说完,故意“啧”了一声,“只可惜,你生完孩子后丑得很,我只要看见你就倒尽胃口。”
她的每句话,句句锥心。
赵时宁说完抬手捂着唇笑,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小仙侍,手指轻轻在小仙侍的唇上点了一下,“还是我的小蝴蝶最漂亮。”
小仙侍本来还怕着白琮月,可这么一会看到白琮月连吵架都不敢与赵时宁吵,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帝妃,小奴怎么配与帝君相比。”
白琮月连半分眼神都未给小仙侍,他纵使心在淌血,可在赵时宁面前,仍旧苦苦维持着最后一分“正室”的体面。
“你不必为了折磨我,故意去宠幸这等货色,我早说过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给你纳小的。”
白琮月这话说完,门便被敲响。
许久未见的阿绣竟然出现在了门前,盛装打扮的他朝着她微微屈膝,娇美的面容像是浮着淡淡的云霞,美得惊人。
白琮月本来的目的,就是给她送男人。
相比于帝君府中的那群上赶着爬床的贱人。
至少阿绣不能生。
第96章 打胎
“为了困住我,你可真是不择手段。”
赵时宁并没有因为白琮月给她送男人的做法而感到高兴,反倒越发的愤怒。
她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给她送个好看的男人难道她就要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留在青丘一辈子吗?
“阿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白琮月低声道。
这段时日,赵时宁说到做到,把他完全当成了个陌生人。
白琮月以为生下孩子就能留住她,可实际上是她不仅不要他,甚至连孩子也不要了。
他实在不知该做什么才能讨她的欢心。
如她所说那样,他的确是不择手段也想留住她。
白琮月清淡雅致的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苦涩:“只要你想,不仅仅是青丘的人,这天底下任何男人我都可以替你寻来。”
只要……不要抛弃他就行。
赵时宁冷嘲道:“疯子。”
她才不相信白琮月会这么好心,说到底还不是想把她关在青丘的借口。
赵时宁又接着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我们这样彼此折磨有意思吗?”
没有谁喜欢被人关在囚牢里,哪怕是天天锦衣玉食,美人环绕,哪怕他说他这样做只是爱她,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赵时宁自小被谢临濯关着,自幼就厌恶这种被人压制的滋味。
她好不容易逃离谢临濯,却没想到白琮月也要如此对待她。
赵时宁想的很清楚,就算给她天大的好处,哪怕是让她即刻成仙,她也不愿意做一个囚犯。
她静静地盯着沉默以对的白琮月,“你真的打算让我与阿绣在一起?”
白琮月抱着孩子的力度紧了些许,好像只有孩子才能成为他支撑下去的依仗。
他面色苍白,眼眶微微泛红,整颗心也如同被这夜色所覆盖,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我的想法,你何时又会在乎。”
赵时宁陡然笑了,“我怎么会不在乎你的想法呢?既然你都把阿绣送给我了,我定然不会辜负帝君的一番好意。”
她这话完全带着一股报复的恨意,只恨不得将白琮月的心都剜出个缺口,将她的不爽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白琮月听着她的话,身体僵在那里,说要给她送男人是一回事,可她真的接受了又是另一回事。
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做出把心爱之人推到别人身边的事情。
她眼底的厌恶像是沾着毒液的藤蔓,刺得他浑身作痛,白琮月用了大半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那么失态。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他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
“好啊。”
“如你所愿。”
赵时宁对他滋生了恨,从前她对他尚且有几分她也说不清的情意,可这些情意在被软囚禁的日子里慢慢演化成了憎恨。
尤其在现在。
她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好色之徒,能逼得他不仅送男人,甚至只要她想就可以给她找男人这种话都能说出。
他又把她当成了什么。
赵时宁朝着阿绣勾了勾手指,“阿绣,来我身边。”
阿绣偷偷打量了一眼白琮月,见他唇色惨白,却没有阻拦的意思,温驯地走到了赵时宁身边。
小仙侍暗暗瞪了阿绣一眼,暗恨这半路杀出来的花仙,转头对着赵时宁就是一脸的我见犹怜,“帝妃是不要小奴了吗?实在不行……小奴愿意与阿绣一起侍奉帝妃……”
赵时宁故作轻佻地掐了掐小仙侍的脸,“我已经不是什么青丘帝妃了,这种事情你应该问青丘帝君同不同意吧?否则我怎么敢碰你们青丘的人呢?”
那小仙侍瞥了眼白琮月,又瞥了眼赵时宁,好像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但他看懂了赵时宁对帝君的轻蔑,大着胆子道:“那不如让帝君一起?”
赵时宁愣了一下,却噗呲一声笑了。
没想到这小仙侍这么上道,居然敢说出这样胆大包天的话。
她抬眼想去欣赏欣赏白琮月的表情,可又见他面无表情,双眸如一潭死水般凝视着她,这又让她渐渐生出了一些寒意,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阿绣轻轻拽了拽*赵时宁的衣角,“阿宁……”
赵时宁看出阿绣有话要与她讲,她又确实存了心思报复白琮月,不再理会身边的小仙侍,对着阿绣笑道:“阿绣,将我抱到榻上,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阿绣自然不会忤逆她说的话,听话地将她抱回了卧房。
随着珠帘相碰的声音,一切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白琮月还站在原处,连动都未动,穿着一身白,怀中还抱着个孩子,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毫无血色,活像是难产而死,抱着死胎夜夜游荡索命的艳鬼。
没什么脑子的小仙侍,也就在这时才生出了些惧意。
“帝君,小仙先退下了。”
白琮月还是没说话。
小仙侍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帝君不会过多计较今晚发生的事情,整理好繁杂的衣袍,起身准备离开。
也就在此刻。
数条凭空出现的枝叶贯穿了他的胸膛,枝叶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的鲜血,树枝上的桃花颜色越发的艳丽。
一切发生的悄无声音,小仙侍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没了性命,成了滋养青丘桃花林的花肥。
白琮月从头至尾,连看都未看一眼小仙侍,只是低头轻哄着怀中的小女儿,眉眼间满是温柔。
……
“我将孩子送回了无羁阁后,又在青丘外等了好久也没见到你回来,就只好再回来找你,没想到刚踏入青丘就被仙兵们抓了起来,押到了帝君面前。”
阿绣说着还有些后怕,“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阿宁了。”
他跪在地上,如墨的青丝完全散开,如花般娇美的脸蛋浮着淡淡的红晕,只要与她说话便情不自禁身体颤抖,更不敢看赵时宁一眼。
赵时宁听到女儿无碍,已经送回无羁阁后,心中彻底安定。
“阿绣,你怎么不敢看我?”
赵时宁站在镜前,将衣带慢慢解开。
她知道白琮月还没有离开,更知道她若是真和阿绣有了什么,白琮月只怕会难过死。
衣裙堆叠在脚边。
赵时宁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乖巧等她临幸的阿绣。
如今事情到这种地步,都是白琮月自找的。
她这般想着,阿绣已经一步步跪着爬到她脚下。
平日瞧着孱弱娇美的少年脱光了衣服,尤其是不可言说是地方,完全是不一样的光景,已经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阿绣是草木之身,拥有再生之力。
他等待着这一日。
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好像从他第一次破土发芽之日,就已经等待着这一日。
他眼中含着泪,跪在地上仰望着她,柔软的声音带着狂热的虔诚:“阿绣……想为阿宁孕育子嗣……”
赵时宁却笑:“那阿绣等会声音可要小一些,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她漂亮的眼睛笑得弯起,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阿绣不懂她的想法,可是能靠近她,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他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在看他。
“阿绣会听话的。”
他怯怯地点了点头。
……
白琮月一直没有离开,亦或是根本不想离开。
他现在身体是新的,没有任何的伤疤,腹部也没有因为生产造成的裂痕,可是身体还是常常在疼痛,好像那一份疼烙印在了他的魂灵之中,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他抱着孩子站了一会便有些站不住,把孩子放在椅子旁的摇篮里,小狐狸崽子尚且不能化为人形,可为了让赵时宁对孩子有几分情感,他用术法将小女儿幻化成了人类婴孩的样子。
白琮月没有故意去听房间内的动静,他也害怕听到让他难受的声音,纵使如此只要想到方才阿绣抱着她离开的场面,他的胃部不断翻滚着剧烈的疼痛。
他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胸口,视线落在又湿透了的外袍。
为了有奶水,他又去服了药剂。
不是为了孩子,而是赵时宁从前常常打趣他以后若是有奶水会如何,他以为这样她会愿意多看他一眼。
事实上并非如此,自从他将青丘设下结界后,赵时宁就把他当成了是她的敌人。
小狐狸总是活跃着的,纵使什么也不懂,时不时伸出爪子想要碰他。
白琮月轻叹一声,又将小女儿抱在怀里,低低地哼着曲子,哄着孩子睡觉。
其他几个孩子由专门的仙婢带着,他不喜欢其他几只小狐狸,唯独只喜欢两个女儿,只是小女儿最为闹腾,时不时就要嚎两嗓子,常常吵着安静的大女儿睡觉。
白琮月只好带着最为闹腾的,时不时在赵时宁这赖着不走。
赵时宁纵使讨厌他,可却不会对女儿发火,往往也是由着他一坐就是一整夜。
纵使他已经极力不去乱听,专心致志地哄着孩子,可是阿绣压抑不足的呻吟还是飘进了他的耳中。
白琮月连呼吸都快停止,魂灵好像在被阿绣的叫床声音千刀万剐,每一刀都将他剐得血肉模糊。
他眼眶又开始泛疼,几乎抱不稳怀中的孩子,只能将孩子又放回了摇篮之中。
房间内的声音不仅没有停止,反倒愈演愈烈,他没有听见赵时宁的声音,只能听见阿绣放荡的求饶和哭泣。
他在心里冷笑。
用了无数种不堪的词汇辱骂这个勾引人的低贱花灵。
可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一滴滴的水珠砸在了本就湿透了的衣襟,悄无声息。
只有清冷的月色划在他清艳的面容,无端有几分诡异的凄美。
白琮月枯坐在平静的夜海之中,只是听着耳边没有停歇的声音,便已经能想象出他们用了何种的姿势,又说了哪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他只能只能告诉自己,阿绣不过是个供她开心的物件,只要他想随时都可能让他消失,就像方才那个小仙侍一样。
可是这些无法让他的心变得平静安宁,反倒搅弄得他本就枯竭的心湖越来越泥泞,甚至滋生了刺鼻的恶臭。
白琮月胃部又开始不适,明明已经将孩子生下,他还是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
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那顶凤凰花编织而成的花冠,散发着淡淡的清幽香味。
他一直用术法维持着花朵不凋零,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自从生产之后便没有找到。
花冠与桌面上的果子随意摆在一处,而另一个他编织的花冠已经被扯烂了,仅剩下一些散乱的枝条堆叠在桌面,在枝条下方他看到了被撕碎的草编的狐狸。
恰在此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赵时宁低声说了一句:“阿绣,我好喜欢你。”
白琮月流露出一丝冷笑,他几乎是带着恨意将象征矢志不渝爱情的凤凰花撕扯下。
昔日漂亮的花朵在他掌心,像是一摊干涸的血。
就像是他与她之间,从头至尾只剩下欺骗的婚姻。
白琮月将凤凰花拿在手中,又打量了片刻,然后咬下花瓣,慢慢在口中咀嚼,然后吞咽而下。
月色皎洁。
他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慢慢滚落。
好像不是在吃花,而是再咽下他自己模糊的血肉。
一瓣。
两瓣。
一朵。
两朵。
他们之间虚假的爱情,都随着这艳丽的凤凰花,慢慢被他尽数吞咽。
不需要被她亲手毁掉。
只有与他的骨血融合在一块。
只有他才能好好守护着他与她的情分。
白琮月手中握着被剪碎的草编狐狸,有时候好像月光也不落在他身上。
他最爱之人的情事已经到了最高点,他能听见她不由自主发出的哼声,喉咙里的腥甜越来越重,整个人仿佛在遭受着最残酷的刑罚。
甚至是他亲手递给她的刑具。
他嘴中花朵苦涩的味道已经完全被这疼痛所覆盖,白琮月的眼泪一滴滴滚落入唇边,他尝到了又咸又苦的味道。
房间里的动静彻底停歇。
而白琮月的衣襟已经染上了残酷的血色。
他完全失力,跌坐在地面,不断地干呕出鲜血,直至痛到彻底晕厥。
————
赵时宁第二早醒来,一身清爽,这些日子的郁气也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阿绣红着脸伺候她穿衣,神仙有了身孕必然有所感应,他同样是如此。
他腹中几个小光点很微弱,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是他与她的孩子们。
但赵时宁却还在心心念念着如何逃走,完全没有过问他一句,甚至也没有多看他几眼。
阿绣见她心事重重,不敢打扰她,更没有敢对她说怀了身孕这回事,害怕她要替她烦忧,更怕被白琮月知晓。
“我等会出去一趟。”
赵时宁思来想去,既然她出不去青丘,那可以找别人帮忙带她离开青丘。
她在青丘认识的人不多,除了白琮月和阿绣,那就只有狐仙和小狐仙了。
赵时宁想着她就是恨着狐仙进来的,狐仙也早就想把她从青丘赶走,现在不是正好可以顺遂狐仙的心愿。
她狐狸尾巴拿到了,白琮月孩子也生了,在青丘一天都不想待,只恨不得立刻就离开青丘。
“阿绣,你没有怀孕吧?”
赵时宁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生子系统面对不是人族的神仙,根本没有办法像面对谢临濯那样立刻就能测出。
阿绣连忙摇头,“没有。”
他纵使相信赵时宁会保护好他和他的孩子,可是白琮月到底是青丘的帝君,实力过于悬殊,说不定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
阿绣根本不敢露出任何的端倪,生怕被白琮月知道他怀了身孕。
“怎么可能这么快。”
阿绣脸有些红。
赵时宁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自身难保的情形下,她反倒害怕阿绣真的怀了孕,到时候阿绣怀着孩子没有自保能力,光靠她……她谁也保护不了。
“没事,下次总会怀上的。”
赵时宁敷衍地安慰了她几句,就想着抓紧去找狐仙。
她知道白琮月没有监视她。
可能刚开始几日他还会看她在做什么,但她行事愈发荒唐不是和仙侍厮混就是在和仙侍喝交杯酒。
白琮月抱着孩子质问她与人喝交杯酒这事,她因为他监视他这件事,酒劲上头就扇了他一巴掌。
那还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
也正因为这事,白琮月便不再对她用术法,时时刻刻盯着她做了什么事情。
赵时宁只是被困着出不去青丘,但在青丘这一方世界里来去自如,甚至青丘的神仙各个都很尊敬她。
但赵时宁知道都是因为青丘帝妃的名号。
她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小狐仙的住处。
青丘绝大部分神仙都保留着族类的习性,比如狐仙一族基本都在这一整个聚落中。
小狐仙石头砌成了房子前,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狐尾草,时不时狐族的小狐狸们在毛茸茸的狐尾草中一蹦一跳,来回追逐打闹。
赵时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走在狐尾草中颇为惊奇,尤其方才人间市集一样的街道,热闹非凡,街头有各种仙人卖仙草的,卖仙药的,卖灵兽的。
等到她走到街道尽头,整个世界又彻底安静下来,目光所及除了各种各样漂亮的房子,就是一望无际的狐尾草。
好像真的来到了世外桃源。
小狐仙就坐在家门前的石阶上,手中不停地摇着蒲扇,即使是大白天也时不时有几只流萤飞过来。
赵时宁这才发觉狐仙住的地方,竟然已经是夏天了。
而不像她在帝君府邸,好像一天到头只有春天。
“瞧你那土包子的样子,青丘虽然一年四季都是春天,但是本狐仙还是最喜欢一年四季都有,所以我们这如人间那般四季轮换。”
小狐仙一如既往的刻薄。
她发髻上梳成的两个狐狸尖尖委实可爱,穿着单薄的襦裙坐在门前,脸颊热得的红彤彤的,过分精致的眉眼一见着她就浮起了怒容。
青丘的神仙果然没有一个丑的,就连她讨厌的小狐仙也长得这么好看。
赵时宁撇了撇嘴,对她的嘲讽不甚在意,“我就是土包子怎么了,你娘亲呢?”
“你找我娘亲做什么?我娘亲已经回人间了?你这凡人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小狐仙一脸警惕地问道。
赵时宁反倒笑了,“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能打什么坏主意?你都说了我只是个凡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能做什么?”
小狐仙满脸怒气,“你还好意思说,你小时候就是个坏蛋,破坏了帝君给我的赐福不说,甚至还对帝君做了那样大不敬的事情。”
“大不敬?”
赵时宁咂摸着三个字,觉得有些好玩。
“你是指让白琮月怀了孩子这件事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小狐仙气得差点跳了起来,这段时间赵时宁对白琮月做的渣事几乎传遍了青丘。
整个青丘都知道一个凡人不仅在婚礼上抛弃了帝君,甚至帝君拼死拼活刚产下了孩子,这凡人便与帝君府邸中的仙侍厮混在了一起。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你这么辜负帝君的一番痴心,帝君喜欢你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小狐仙也算是看着白琮月从小狐狸到成人,只要想到那日婚礼赵时宁抛弃白琮月的事情,便气得牙痒痒。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不如带我离开青丘,我只要离开青丘肯定就祸害不了你们帝君。”赵时宁非常认真地建议道。
小狐仙闻言却蹙眉:“你想要离开青丘?为什么?帝君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敢想着离开青丘?”
“是啊,我现在不离开,我怕控制不住让你们帝君再生几胎。”
赵时宁随手抱住一只在狐尾草中打滚的小狐狸,抱在怀中摸了几下,直到小狐狸各种哼唧想要继续玩,才把小狐狸又重新放在了地上。
小狐仙握着蒲扇反复扇了几下,漂亮的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赵时宁,蓦然笑了笑:“你想利用我离开青丘?我像是有那么蠢,可以让你随随便便利用的吗?”
赵时宁还真没想过这种好事,所以她手中还握着半瓶风灵草,准备强行动用武力让小狐仙带她离开。
反正小狐仙每次见着她都没说好话,她忍了小狐仙这么久,这次就都让她还回来。
可小狐仙手中扇子一转,扇子挡着半边脸,眉眼弯弯,“也罢,你这祸害是跟着我进来的,总归也要我来结束你们这孽缘。”
她轻柔地叹息一声,“你这小乞丐自小我就看出你是个祸害,这么些年未见你,本以为你这祸害已经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要走就赶紧走。”
小狐仙袅娜起身,用蒲扇扇了扇襦裙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么突然?”
赵时宁愣了一下,事情超乎她想象的顺利,本来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和小狐仙打一架的准备。
“那不然呢,难不成让你这个低贱的凡人……继续祸害帝君?”
小狐仙还是那个刻薄的小狐仙。
赵时宁却不甚在意了,只要小狐仙能真的愿意带她离开,小狐仙再怎么嘴她也无所谓了。
她总归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连忙跟着点头道:“那麻烦狐仙姐姐了。”
这回反倒是小狐仙呆了一下,她拎着蒲扇眨了眨眼,笑声如银铃:“谁是你姐姐。”
赵时宁还记挂着阿绣,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传话符,告诉阿绣她先走了,如果想接着跟着她,可以去合欢宗等她。
小狐仙带着她转瞬就到了青丘的结界前。
上次赵时宁就是跟着小狐仙嫁人的队伍来的这里。
当时她对青丘的一切都很好奇,走在桃花林中时不时看看这里,时不时看看那里,没想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么些日子都过去了。
她也已经对青丘熟得不能再熟,像是她第二个家一样。
小狐仙站在结界前,双手结印,缓缓打开结界。
“快走吧,别回来了,这里本就不是你一个凡人该待的地方。”
赵时宁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但手腕上的镯子陡然变烫,再一眨眼间白琮月就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
赵时宁意识到她手腕上白琮月的镯子,生子系统口中的上古神器,虽然救过她的一命,但是却也可以让白琮月随时知道她的位置。
白琮月满脸憔悴,脸色惨白,好像刚遭受了一场酷刑
他神色仓皇,“小宁……不要丢下我……”
赵时宁将镯子取下,随便一扔,这满载他情意送出的镯子就这样砸在了地面。
碎成了几瓣。
她还记得这是他娘亲的遗物,当时收到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愤怒。
“原来你一直在监视我,怪不得遇见齐不眠那次,你那么快就能找到我。”
“白琮月,你可真让我恶心。”
白琮月被她这几句话钉在了原地,他想为自己解释,想要去辩解。
他只是想要保护她,并没有想过要去监视她。
可赵时宁厌恶的眼神让他难过。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反复地呢喃:“不要丢下我……”
像是着了魔一般。
小狐仙的白眼要翻到了天上,骂道:“还不快走啊,再敢骂帝君一句,你就留在这陪我吧。”
赵时宁摔了玉镯这才解了气,听见小狐仙的话连忙要飞到结界外。
可白琮月怎么可能允许她离开,空中的藤蔓就要捆住她的腰肢。
赵时宁心里暗道要完,可突然出现一道白光顷刻击碎了藤蔓。
小狐仙见着突然出现的阿绣,挑了挑眉。
赵时宁背对着身正往结界外飞,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小狐仙暗讽赵时宁艳福不浅,随后直接拽着赵时宁,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绣心中的大石落下,专心致志操控着纤细的枝叶试图缠住白琮月,阻止他去追赵时宁。
“不自量力。”
白琮月话音刚落,绣球花的花枝尽数粉碎。
阿绣也纵身砸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根本不屑于与阿绣纠缠,心心念念着抛弃他的赵时宁。
可偏生白琮月随意一瞥,窥见了阿绣腹部的几个光点。
“你怀孕了?”
白琮月轻声问道,难掩风华绝代的姿容,此时此刻有一种可怖的扭曲。
阿绣对他的问话沉默以对,但心中却隐隐明白,只怕他终是不能再见着赵时宁了。
“我怎么忘了,你们这种低贱的花花草草,只要留着一条命什么都能再长出来。”白琮月低笑一声,“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他已经停下了去追赵时宁的脚步,总归追回来也是要抛弃他的。
只要她与他之间还有这个贱人捣乱,他与他的小宁这辈子都不能长相厮守。
白琮月将自己婚姻的失败,全部归咎于阿绣一人身上。
“你以为怀了孕就能取代我么?她不过是玩玩你而已,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妒恨,总归面前的已经是个死人。
阿绣蜷缩着身体,身体姿势下意识护着自己的孩子,他听着白琮月一字一句的话,早就不抱有还能活着的想法。
从阿绣求着白琮月,让他可以留在赵时宁身边时,阿绣就已经做好了可以随时死去的准备。
可是他腹中却有了孩子。
阿绣挣扎在从地上坐了起来,跪在了白琮月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帝君,小仙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小仙的孩子是无辜的,求您放小仙的孩子一条生路,您让小仙上刀山下火海……小仙也愿意。”
白琮月面露嫌恶,“你这喜欢你的孩子,就随着这几个孽种一块去死,阿宁孩子这么多,少几个也不妨事,以后自有本君再为她生。”
他轻飘飘看了眼身后跟上来了仙兵,“将这花灵押入地牢。”
青丘的地牢里阴暗,凄冷,时不时有惨烈的哀嚎声。
白琮月以前很是厌恶这里常年弥漫着的血腥味,可现在他走在其中,心中获得了诡异的安定。
这里关着的阿绣,还有这些日子对着赵时宁献媚的仙侍们。
只要将他们都杀了。
就不会再有人能破坏他的婚姻。
白琮月坚定地认为着。
他有时会想他应该是疯魔了,否则作为一个本该庇护子民的神,现如今却要去做尽杀戮之事。
可没有一个神,会容忍他人朝着自己的妻子献媚。
他杀人。
情有可原。
阿绣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纵使这样手还在死死护着肚子。
白琮月站在他身前,静静地打量着他。
明明这么丑陋,凭什么爬上赵时宁的床,甚至还怀了孩子。
掌管刑罚的仙人手中捧着一碗黑压压的药汁。
这是他精心找来的药物,定然能将他的孩子堕了。
至于阿绣,白琮月还并不准备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他对着仙人颔首。
仙人立刻掐住阿绣的下巴,强行将黑漆漆的堕胎药灌进了他的喉咙中。
本来奄奄一息的阿绣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拼了命想要逃离,口中时不时发出悲惨的呜咽。
可是他没有办法逃脱掉。
白琮月安静地盯着他的惨状,心中堪堪舒服一些。
一碗药灌完。
阿绣无力瘫倒在了地面,嗓音嘶哑,“帝君,你杀了我的孩子,你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现在是你勾引小宁的报应,你慢慢受着吧。”白琮月暗蓝色的眸泛着汹涌的暗潮,如若可以他只恨不得亲自动手。
没一会。
阿绣突然开始痛苦地捂住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受控制发出破碎的声音,伴着时不时的哭泣声,令人听之胆战心惊。
这样的折磨并没有多久,很快一摊血迹从阿绣身下淌出。
阿绣期盼很久的孩子,就这样死去了。
他漂亮的脸颊满是血污,不断地流淌着眼泪,一会唤着“阿宁”,一会唤着“孩子”……
白琮月拿起手帕抵在了鼻尖,微微蹙眉,“别让他死了。”
照顾小狐狸们的仙婢急匆匆赶来,“帝君,小殿下又哭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白琮月目露忧色,连忙转身离开。
阿绣发出凄厉的悲鸣,像是失了崽子的野狼,随即趁着众人不注意,用仅剩的灵力化成尖刀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白琮月听到灵力爆体的声音,连脚步都未停,匆忙走到地牢外,仙婢正抱着小女儿站在那。
他念了个决,连忙轻柔地抱起孩子,熟稔地哄了起来。
第97章 少年的勾引
四周浓郁到快要流淌而下的夏意逼人,上次在人间还是初秋,现在竟然已经到了夏天,只是不知这是她离开人间后的第几个夏天。
赵时宁告别了小狐仙,又独自来到了引玉的住处,门前的石阶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像是很久都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她推开了吱吱呀呀的门,打量着空空荡荡的庭院叹了口气。
池子里的粉色莲花没有人打理,开得依然旺盛。
赵时宁没有急着回合欢宗,方才在路上就用千里传音的符咒,请师姐来人间一趟,她顺利把尾巴交给师姐,救万殊这事才算尘埃落定。
白琮月知道她是合欢宗的人,赵时宁又不傻上赶着这时候自投罗网,最起码要在外面躲上一阵她才敢回去。
她这样想着又叹了口气,她怎么混得越来越惨,现在有家都不敢回,生怕惹得风流债找上门。
引玉这地方也不是很安全,白琮月毕竟来过。
算一算日子引玉也该生了,但她商城里的点数没有任何变化。
她担忧引玉会不会遇见什么不测,比如被收妖的道士给降服了这类,所以临去妖界前还特意来了这里一趟。
赵时宁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引玉人在哪,又在庭院的莲花池边等了好一会,只等到了天边黑压压的一片云。
再等就要落雨了。
她只能先行离开。
可这时禁闭的门却忽然被推开,赵时宁有些茫然地望向站在门前气都喘不匀的病弱少年。
长得怪好看的,就是不认识。
少年眼眸弯起,“赵时宁,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的话也很奇怪。
赵时宁有些摸不着头脑,走近少年身边,才发现这小少年身量居然和她差不多高了。
“你是谁?我认识你么?”
她还没等少年说话,就一眼瞥见了街道两边尽是穿着重甲骑着高马的士兵,还有马车帘子上金线绣着的龙腾图案。
赵时宁“啊”了一声,“原来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在她记忆里小皇帝还是个小萝卜头来着,怎么她去一趟青丘再回来……小萝卜头变得跟她一样高了。
赵时宁有些悚然地盯着面前的俊美少年郎。
“那个什么,你多大了?”
她早就忘记了他的名字,又不想很谄媚地称呼这么一点小孩为陛下,就用那个什么来称呼。
“十四岁。”
司鹤南乖顺地答道。
赵时宁也不记得当初小皇帝多少岁,反正是没有十岁的,没想到这一晃四五年就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
司鹤南闻言一愣,轻轻笑出声。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怎么会快呢。
“你来找我做什么?”
赵时宁自认为与小皇帝并不是很熟,甚至小皇帝烧了引玉家宅子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时气得她差点一箭就把小皇帝射死。
莫不是等了她四年,专门今天来报仇的吧。
“当初是我年幼无知,冒犯了仙子,今日特意来赔罪。”
司鹤南说罢对她作了个揖。
这世上能让皇帝对着她作揖的,只怕也只有她了。
可赵时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小皇帝能说出口的,她对他最清晰的记忆就是身为小孩却浑身阴郁,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还有沈芜蘅说他长大后……是个暴君。
她打量了几遍眉眼精致,态度温驯的少年郎,愣是没看出哪里像是个暴君。
赵时宁却还是下意识不喜欢他,“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家中设了宴,不知仙子是否……”
司鹤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时宁打断,“不必了,下次再说吧。”
天边的隐隐约约的雷声轰鸣,终于再最后一道闪电划破黑压压的云后,豆粒大的雨滴不断地从云层砸下。
赵时宁还未念避水诀,肩上就被披上了白色的披风。
她惊了一下,还未拒绝,他已经微微踮着脚将细带系好。
赵时宁也就在这时,才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个小皇帝。
他眉眼浓郁,像是墨笔一笔笔精心勾勒而出似的,眼底的墨色更是比这天上的乌云还要重,白得有些不正常的皮肤让他瞧着有些阴郁病态之感,金冠高束,衣着华贵,谁也不质疑他是堆金积玉里长大的高门子弟。
司鹤南自然知道她在打量着他,他同样在隐晦地观察着她,这几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与当初救下他时,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这雨越下越大,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仙子不如随我回去避一避雨。”
赵时宁还从未见过皇宫,从前当小乞儿时,也曾想过若是有幸长大就去皇宫里当宫女,就能一跃成为人上人,再也不用饿肚子。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从门檐下迈出,立刻就有太监模样的人弯着腰撑伞,一直到马车前,无需避水诀也淋不到一点雨。
赵时宁讶异于面前跪趴着的用后背当凳子的小太监。
司鹤南踩在人的脊背上,登上了马车,体贴地伸出手要扶她。
他的手极为瘦削,手背白到隐约可见青筋,修长的手指像是森森白骨的骨节。
她没有踩着小太监的背部,也没有让他扶着,直接跳上了马车。
司鹤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与她一同进了车厢。
宽敞华丽的马车厢内,香炉里燃着不知姓名的香,袅袅的烟气弥散在周围。
赵时宁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车厢外风雨飘摇,时不时还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司鹤南也跟着坐到赵时宁身侧,时不时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赵时宁对十四五岁的孩子没什么聊天的兴趣,与他说话也极为敷衍,时不时掀起帘子看看车厢外雨中的场景。
神都城一如她幼时那般繁华,街边的走夫贩卒撑着伞也在要喝着生意,来往躲雨的行人神色匆匆。
“喜欢么?”司鹤南突然问。
赵时宁没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这里挺好的。”
“那就好。”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赵时宁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
车厢内并没有点燃蜡烛,外面因着暴雨白天几乎成了黑夜,在这模糊一片的暗色中,少年殷红的唇总是时不时弯起,晦暗的视线像是窥伺猎物的毒蛇。
恰在此时又是一道令人心颤的雷声,在这可怖的黑暗中,少年柔软的身体摔进了她的怀中。
赵时宁下意识要推开他,衣角就被少年紧紧攥住。
“不要推开我,我好怕……”
他因为剧烈喘息带出的热气缠绕在她的脖颈,鼻尖是这车厢燃香的浓郁香气,这些无一例外让赵时宁头脑昏昏。
第98章 暴君是也
修仙者的视线远比正常人要好,在这蔓延的黑暗中,她可以清晰瞥见少年说完这句话后,脸颊烧起的红潮。
赵时宁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更不会管他害不害怕,到底还是推开了他。
单方面将这有些怪异的暧昧氛围结束。
她蹙眉道:“若是害怕,可以找你娘亲。”
司鹤南低垂着头,“我没有娘亲。”
他说完这句,长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好像在强行忍耐着哽咽,整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黑暗中,像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赵时宁稀薄的同情心并不会为高位者而触动。
说的好像她不是自小丧母一样。
小皇帝丧母还是皇帝。
她丧母是当乞丐。
赵时宁还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就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好让小皇帝不要再故意折腾她。
司鹤南见她闭上了眼睛,也看出她极为不喜他,他不仅没有恼怒,反倒放肆的视线流连在她的面容,完全没有方才乖驯的模样。
车厢内静默如海。
引玉的住宅距离皇宫并不远,没一会马车就渐渐停了下来。
赵时宁睁开了眼,掀开了车帘看了看。
这雨还在*下着,完全没有停歇的趋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马车进了这小皇帝住的地方,到处阴森森的,隐隐让她有些不舒服。
“仙子,怎么了?”
司鹤南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赵时宁收回了探究的视线,看向眼前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
她这才发觉这个小皇帝看着就是短命鬼的模样。
她只是想暂且找个白琮月找不到,又可以让她落脚的地方。
对于小皇帝的死活也不甚关心。
赵时宁打了个哈气,“小孩,你给我寻个空房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我待到雨停就离开。”
司鹤南乖顺应是,掀开帘子对站在马车旁的老太监说了句什么。
赵时宁说完掐了个避水诀,也不用打伞,直接下了马车。
老太监连忙拿着伞迎上,尖着细细的嗓子给她迎路。
她漫不经心地跟着走。
这雨势太大,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时不时天边划过形状诡异的闪电,好像天都要随着这场暴雨塌下。
“自从国师回来后,这雨隔三差五就要下上一场。”老太监忍不住抱怨。
“国师?”赵时宁挑眉问道。
老太监笑道:“国师也就是陛下的亚父,国师与您一样都是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仙。”
他说着便朝着远处的高台指一下,“您难道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赵时宁抬头瞭望着远处被云雾缭绕的高台,渐渐的好像真的听到一阵阵缥缈的笛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时宁看出了老太监的意有所指,有些困惑地问道。
老太监作了个揖,“这国师说是神仙,陛下倒觉得实则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这不请您进宫来帮忙除妖,只要您能将国师除掉,陛下自有皇族世代守护的宝物奉上。”
“宝物?什么宝物?”赵时宁来了些许兴趣。
“破妄珠。”
老太监说出这话的同时,系统已经将破妄珠的功能告知了她,破妄珠可以破除一切虚妄幻象,是横着在修真界行走绝佳的绝佳法宝。
生子系统商城里有同样功效的法器,也就需要五万点数才能兑换。
赵时宁已经完全动了心,但是她这个三脚猫的功夫去除妖……
她还真不是很敢。
白琮月帮她净化了灵根,但是她的灵根还是毫无属性,还是需要去一趟妖界的灵谭。
她把狐狸尾巴给了师姐,但也不知万殊何时才能过来找她。
仅凭借她一人来除妖,赵时宁心里没底。
但她又实在眼馋这破妄珠。
赵时宁纠结了一会,“我来这一趟什么法宝也没带,不如让我先回去一趟,再来除妖可好?”
她去妖界灵潭洗出个绝佳灵根,等到再回来除妖那不是手到擒来。
“仙子离开这一趟,再回人间只怕不知今夕何年啊。”老太监与她停在长廊中,一起望着远处的高台,“这段时日过去,只怕不知又要死去多少无辜之人,陛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仙子身上。”
降妖除魔本就是修仙者的职责,赵时宁听了老太监的话也不免跟着面色凝重。
“这国师居然这么坏。”
“要不我就勉强试一试吧。”
——
龙涎香烟气缭绕。
司鹤南面无表情将血一般的药汁一饮而尽。
小太监战战兢兢拿走书案上的药碗,连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
“亚父说她可以帮助我活下去,他让朕去讨好她。”司鹤南叹了一声气。
他病态的面容露出些讽刺的笑容,金冠束起的墨发披散开,稚气未脱的面容因着这份笑有些扭曲的恐怖。
“一条鱼也配对朕指手画脚。”
小太监听见他这句话,手中的托盘拿不稳,扑通一声砸了地面。
小太监知道死期将至,认命地跪在了地上。
司鹤南缓缓走至小太监身前,熟稔地抽出手边的长剑。
血淋淋的人头缓缓滚落。
他赤着脚踩在血中,怜悯地捧起小太监的头颅。
“那就让她杀了那条鱼好了。”
第99章 无意偷窥鲛人洗澡
赵时宁虽然是金丹期修士,但还从未捉过妖,也不知道该怎么捉妖。
她在系统商城里翻了半天,兑换了自己早就想要的戒指,可以她这种容易撞鬼的倒霉蛋百鬼不侵。
赵时宁又兑换了几张护身的符咒,外加又用五千点数兑换了一把神鬼剑。
这些兑换完在白琮月身上赚的点数已经彻底花光。
她握着神鬼剑在手中比划了几下,这段时间在青丘懈怠了不少,提升了修为但却什么也没有练习。
现在没有了白琮月的庇护,赵时宁才又想起自己身上还背负着酆都城的追杀令,不仅要去妖界洗灵根,提升自己与别人作战的实力也是重中之重。
她的箭只能远程偷袭,若是敌人近了身便毫无办法。
不仅是为了捉妖,也是为了自己。
从前被关在无羁阁她不愿意练剑,既是因为讨厌身为剑修的谢临濯,也是因为她清楚自己不过是彻头彻尾的修仙废物,把剑练烂也敌不过谢临濯一招。
可现在她修为提升得很快,甚至连灵根都有了。
她也不介意多学一样保命的本事。
赵时宁走至门前看着磅礴的大雨,“等到天黑我就动手,反正打不过我就跑。”
【你都是快要到元婴的修士了,区区人间的小妖肯定能打过。】
“你可终于说了句人话。”
赵时宁最喜欢被人夸实力强,系统这么一说让她唇角的弧度都压不下去。
【不过那老太监看着不像好人,他不会骗人吧,在你杀了国师后却不把宝物给你。】
赵时宁轻哼一声,“管他给不给,反正这宝物我要定了,是偷还是抢都无所谓。”
【也是,赵时宁你是真的变善良了,明明可以直接偷,却还愿意为他们除妖。】
说话间,天已经完全黑了。
赵时宁往身上贴了个隐身符,背着剑直接飞往了云雾缭绕间的高台。
高耸的楼台在雨雾中像是凄迷诡谲的水墨画,唯有到处浓绿的草木点缀了几分生气。
廊檐下随着风起,铜铃飘荡,时不时发出响声。
赵时宁本以为会有结界挡路,没想到什么也没有,云雾里面的楼台空空荡荡完全不见人影。
按理来说国师位高权重,怎么着身边也该有个伺候的人。
赵时宁心中疑惑,不免想出了无数种等着她自投罗网的诡计。
她来时满腔自信,随着这高台上诡异的气氛,也难免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纵使身上贴了隐身符,她还是蹲着着身体,把自己藏在窗前的茂盛的草丛之中。
【房间里好像有人。】
赵时宁神情一凛,暗暗握住剑柄,只等着寻找机会随时破窗而入,直接拔剑把妖怪杀掉。
“我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赵时宁轻轻把窗户掀开一条缝,她偷偷往窗户缝中瞥一眼。
仅仅是一条狭窄的缝,她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晰,但却隐约可见幽蓝的鱼尾拍打着汤池的水面,时不时溅起水花,光滑的鳞片像是镶嵌了星子的碎片,宛如薄纱的尾鳍边缘带着淡淡的银色微光,漂亮得令人心颤。
“……鲛人?”
赵时宁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没看见人,只看到了尾巴,又继续顺着窗户缝往里面偷看。
这次她看见了鲛人的样貌,鲛人过分精致的五官带着明显的异域感,纵使赵时宁已经见了不少长相优越的神仙妖怪,还是不免被蛊惑到。
鲛人无知无觉别人的偷窥,时不时用尾巴拍打着水面,他上半身赤裸着,微卷的蓝色的长发黏在脖颈,皮肤冷白但却精壮的胸膛,流畅的人鱼线……
赵时宁视线再往下,不免咽了下口水……
鲛人身体的每一处都代表着造物主对这一种族的偏爱。
只可惜她是来杀他的。
赵时宁还半蹲在草丛中,潮湿的雨水将土地淹得泥泞一片,就这么一会儿,她鞋子被泥水浸得湿了个透。
她也没心情再看美人出浴,这种时候趁着敌人没穿衣服,正是刺杀的好时机。
赵时宁提着剑粗暴地砸开了窗户,纵身往窗户里一跃。
可眼前除了雾气缭绕的水池,根本没有鲛人的身影。
“怎么跑的这么快。”
赵时宁自认为动作已经足够迅速。
她正欲在房间里四处找找,脖颈上已经被抵住了一把剑。
“你是谁?”
他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空灵好听。
赵时宁听过一些关于鲛人的传闻,传言鲛人一族常常在月色下的海中唱歌,蛊惑过往的行人,把行人拖进海底吃掉,所以他们天生拥有好嗓音。
她还听说过鲛人流的眼泪会变成价值连城的珍珠。
赵时宁艰难地转过身,却看见他衣着整齐。
她的隐身符不知何时已经失了效。
可是赵时宁却一点也不怕,反而色胆包天地又看了他几眼,这种时候不忘调戏一句,“还是不穿比较好看。”
横在她脖颈上的剑骤然压下,脖子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赵时宁眼神幽怨,“美人你怎么还真要动手?美人……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因她这句话拧起眉头,打量了她片刻,“你是救陛下的那位修士?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时宁没想到这国师还能认出她,但她显然是不能把老太监的事情给全盘托出的,她流里流气地伸出手迅速摸了一把国师的脸。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当采花贼咯。”
美人脸色骤变,眼眸中漂浮着怒气,可却因着什么强行忍耐了下来。
“请姑娘自重。”
赵时宁还怪喜欢美人这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那你先放开我。”
赵时宁瞥了架在脖颈上的长剑一眼,她已经看出这国师并不是要真的杀她。
就算鲛人是美丽但却弱小的族类,但她同样没什么本事,尤其现在脖子上还被架着剑,赵时宁决定改日再战。
她话刚说完。
美人果真放开了她。
赵时宁摸了摸已经见血的脖颈,有些好奇地看向眼前的美人,“你为何不杀我?”
扶云虽然神色冷凝,但还算有礼节地回道:“姑娘曾经救了陛下,理应也是我的恩人。”
赵时宁眉心一跳,像是窥见了某种秘辛,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可真是父慈子孝。”
这美人言语间极为维护小皇帝,但是那老太监既然敢叫她来杀人,肯定遵从小皇帝的命令。
这皇宫里弯弯绕绕的东西不少,但她不是来趟这趟浑水的,她只是暂时歇脚顺便赚赚外快的过客。
“所以……姑娘认识我。”扶云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些探究。
赵时宁不急不缓道:“哦,方才你那么说,我才知道你就是小皇帝的亚父。”
扶云听到她说起小皇帝,神色柔软了许多,“阿南年幼体弱,我不在这些年被下面的人娇惯坏了,若是阿南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请姑娘多多包涵。”
这鲛人居然是真情实感地在当小皇帝的亚父。
赵时宁倒是觉得这对“父子”还怪好笑的,不免好奇道:“那小皇帝的亲生父母呢?国师明明是鲛人,本该在海中生活,为何要上岸掺和人类的事情。”
扶云眼眸中出现些许哀伤,“阿南的娘亲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鲛人在岸上生活本就有违天性,可阿姐连命都不要就为了那个负心汉怀孕产子。”
“所以你其实是小皇帝的亲舅舅?!”
赵时宁又接着问道:“那小皇帝的父皇呢?”
在扶云的占卜之中,赵时宁是司鹤南的命定之人,扶云也愿意与赵时宁多说一些关于小皇帝的事情。
“阿南的父皇是个负心汉,明明答应了阿姐只有她一人,却在阿姐产后不久纳了妃嫔。”
扶云至今想起此事,还是会为他的姐姐心痛不已。
鲛人一族最高贵的公主,却为了她口中的“爱情”成了那般形容枯槁的样子。
他轻声道:“阿姐临死前强行将他带回了家乡,最后……与他一同葬在了大海最深处。”
赵时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扶云长久藏在心中的心事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因为她方才荒唐行径的拧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赵时宁却不是一个很好的听客,对渣男怨女的故事没什么兴趣。
她急着要走,又流里流气地调戏他:“既然国师衣服都穿好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扶云刚松开的眉心又因她这句话形成了“川”字。
可他的面前已经空空荡荡,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
这雨终于是停了。
赵时宁离开浮云台后就去了小皇帝的住处,倒不是因为礼节同他告别,而是趁着她去妖界这段时候稳住他,让小皇帝不要另找旁人。
也顺便看看能不能偷到破妄珠。
不过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要杀亲舅舅的。
赵时宁对小皇帝的了解又深入一层,看来这司鹤南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生在皇家,子弑父都常有,兄弟姐妹互相残杀也很正常,更不要说杀个妨碍他的亲舅舅。
守在门前的几个太监可能是被吩咐过,赵时宁一路畅通无阻完全没有被人阻拦。
她在主殿没找到司鹤南,又去偏殿的书房找。
赵时宁走进书房,这才看到趴在书案上睡着的小皇帝。
她对小孩没什么怜爱之心,走到司鹤南身边就要把他推醒说事。
可小皇帝似有所感,居然抱住了她伸过去要推他的手。
赵时宁身体陡然僵住。
漂亮异常的少年的眼角似有泪痕,他脸颊红得不正常,好像发起了高烧。
司鹤南仍然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她,乖巧得像是一只听话的宠物。
他轻声唤她,“娘亲……”
只可惜赵时宁是个铁血心肠,对这样可怜巴巴的少年郎,怜惜之情是完全没有的。
她强行拽开了他,随意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她要回去拿武器之类的话。
便头也不回走了。
方才还趴在桌案上神志不清的司鹤南缓缓睁开眼,拿起她留下的纸张仔细看了看,幽幽叹了口气,“真是狠心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是扶云口中他的命定之人,司鹤南倒是要真的扶云占卜的能力。
他的生病并不是作假,短暂生命里的绝大部分日子,他都在于疾病为伴。
司鹤南早已习以为常。
他像是想起什么。
从龙椅的缝隙中拿出一个稍微有些破旧的拨浪鼓。
他这个年纪拿着拨浪鼓非常违和。
司鹤南轻轻摇了一下。
拨浪鼓发出他早已熟透于心的声音,这声音好像从朱雀楼初见那日传来。
从天而降的神女,纵使她稍显狼狈。
司鹤南摩挲着手中的拨浪鼓,心脏也随着这鼓声极速跳动。
第100章 美人蛇产蛋
山上绵延数百里的竹林下堆着厚厚的积雪,赵时宁从山崖边缘跳到悬崖上蜿蜒出的苍老的树干,她来回眺望了片刻也未找到妖界的入口。
这一路她逢人就问路,一路还算顺利到了不周山附近,也没有碰到拦路的鬼怪。
到了这座一望无际的雪山时,赵时宁还特别没见识的呆望了一会儿。
然后她就在不周山打转了将近四五个时辰。
赵时宁抬头望着一直盘旋在山崖附近的苍鹰,很认真地思索着要不要用弓箭把这只鸟一箭射下来烤肉吃。
在她还没有付诸行动时,苍鹰渐渐飞得越来越远。
这雪山的山石间积着厚厚的雪,天也将近晚了下来,到了晚上指不定会出现什么诡异的怪物。
赵时宁休息了片刻,继续在山野间来回找路,走在空旷旷的林间路中,树木参天挡住了天光,时不时能听见鸟雀的叫声。
她背上背着凌霜弓,手中提着鬼神剑,衣服里贴了好几张护身符,独自走在这寒气森森的天地间。
随着天色变暗,山里又开始飘起了绒球般的雪。
赵时宁实在是害怕,又往后背贴了张护身符,紧紧握着剑往森林深处走去。
有修为是一回事,真要动武力又是另一回事。
她与鬼怪作战的经验约等于零,又没有人保护她,从前碰见鬼还有万殊在身边,而现在她只能靠自己来保住性命。
赵时宁走在在寂静无声的夜路中,她越紧张便越容易胡思乱想,自己都快要把自己给吓哭。
土路上的积水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像是一面镜子,树林四周虽然飘着雪,月光皎洁依旧。
她很快就被挡住了去路。
那东西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啃食着什么,她只能看到弓起的后背披着杂草般的白色毛发。
赵时宁怕得想立即逃跑,手中却默默拔出了剑,她对自己的本事心知肚明,并不想主动招惹麻烦,能绕路就绕路,能躲开就躲开。
可那东西偏偏就回了头。
凄冷的月光下,猿猴般的身躯却生了一张人脸,嘴巴周围血淋淋的。
赵时宁惊恐地盯着它身后啃食一般的东西……好像人的胳膊。
这种恐怖的氛围让她身体情不自禁的战栗,堪比上次在人间听戏时却发现周围的观众都是死人。
赵时宁本来就胆子小,被这么一吓,眼泪横流。
但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那人面猿猴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以用极快朝她窜了过来。
赵时宁迅速提剑一挡,“吭”得一声打铁声,她清晰可见人面猿猴的利刃般的几个尖爪挡在了剑上。
她庆幸之余,人面猿猴已经面目狰狞地亮出獠牙,朝着她再次袭来。
赵时宁连忙错身跳开,掐诀飘到半空,收剑拿弓,叩弦射箭,灵力凝聚成冰箭迅速射出,但却被人面猿猴轻松躲过。
她气得牙痒痒,又接连射了几发,但却无一例外都被躲过。
赵时宁怒极完全忘了害怕,手一挥将凌霜弓收起,继续提着她的鬼神剑朝着人面猿劈去。
她没练过剑也没学过什么剑谱,全凭着一腔怒火朝着人面猿身上砍,一剑砍空,剑看到石头上顷刻成了齑粉。
赵时宁也不懂什么防守,反正她有几张护身符,就是不要命地追着人面猿开始砍。
人面猿被她这疯癫的架势砍得四处乱跑,最后又无路可跑,反扑向她。
赵时宁提剑迎上。
护身符很快就用完,她的后背还被人面猿的利爪划出了长长的血口。
而人面猿被她一通乱剑,直接砍到失血过多死在了地上。
赵时宁第一次杀妖极度的兴奋,这与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她提着剑站在人面猿面前看了又看,然后掐了个生火决,一把火将这怪物给烧了。
随着一阵冷风吹过,赵时宁才感觉到后背湿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她磕了一颗从系统商店换的伤药,也没有管后背的伤口,提着剑开心地哼着小曲,继续开始找路。
她一路上又遇见几个不算厉害的怪物,赵时宁离得远远的,直接拉弓射箭,一箭就解决了。
这片森林的尽头是一片冰湖,湖水不知为何没有结冰,湖面上飘着森森的寒气。
她光是在岸边看着就尤为可怕。
湖面的另一侧就是高耸的山崖,若是放在常人这已经是死路,但赵时宁直接掐了个决,转瞬间就到了山崖另一侧。
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色,放眼看去山崖边缘时不时有几株野梅,在这白雪皑皑中尤为醒目。
赵时宁飞到了一株红梅的枝干上,眺望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脉,骂道:“这到处都长得一样,我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灵潭。”
她随手折了枝红梅簪在发髻上,白净的面容也被划到了小小的血痕,红润的唇撇着,满脸都是不耐烦,青色的裙衫随着山风飘荡。
【你别着急,肯定能找到的。】
赵时宁从一棵梅树飞到另一棵梅树上,最后落在了一块石台上,抬头看着对面的悬崖,准备飞过去。
忽然间脚底的石台开始剧烈的颤动,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缓缓靠近,赵时宁一抬头差点没原地被吓昏过去,一条巨型的蛇身正从她头顶缓缓飘过。
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蛇方才经过过的地方,梅树随着碎石滚落至山底,而山石还在不断地崩坏。
这山谷之间居然盘旋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赵时宁身体紧紧贴着石头,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被大蟒蛇发现,然后被蛇一口吞掉,一命呜呼。
【你不觉得这蛇很眼熟吗?】
赵时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起在青丘时她初次使用遁光飞行术,不小心误入了齐不眠和妖王的战场。
那条妖王就是这样一条大蟒蛇,后来不知何为受伤从天上坠落了。
“所以……这是妖王?”
赵时宁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条蛇还怀着身孕呢。】
“啊?妖王居然是一条雌蛇。”赵时宁震惊。
【……有没有可能,本系统能看出妖王怀孕,是因为妖王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不可能,我什么时候睡过妖王。”
赵时宁想也不想就否认,但她否认的话说完又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引玉的体型没这么大啊。”
生子系统没有再回答她的话,可赵时宁已经纵身飞向了那条蟒蛇。
本就安静的蟒蛇再她靠近的一瞬突然发起攻击,赵时宁堪堪躲避开,而身后的山石已经被蛇撞得七零八落。
“破系统你是不是在骗我,引玉怎么可能会要杀我呢。”赵时宁神魂未定,而蟒蛇又朝她继续砸来,她只能一边仓皇逃跑,一边尖叫着怒骂系统。
天地都在震颤,赵时宁跑到蟒蛇身体半截处,这才看见蛇身居然有一个巨大的血洞,不断地冒着可怖的鬼气。
赵时宁这才想起蟒蛇临坠落前,被齐不眠用长戟贯穿了蛇身,至于为什么会被捅,她当时还在昏迷并不知情。
“怪不得我的小蛇一直没有出生,原来都是齐不眠害的。”
赵时宁“呜”了一声,掌心凝聚起青色的灵力,试图为引玉治愈这泛着森森鬼气的血洞。
但她微弱的灵力怎么可能为引玉治好,而神志不清的引玉已经再次袭向了她,本能地保护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杀死一切侵入的外人。
赵时宁大喊一声“引玉”,她盯着他血红的眼睛,强行忍耐着对巨蟒的畏惧,飘在空中没有躲避。
巨蟒茫然地停住,血红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但到底没有再袭击她。
赵时宁跳上了巨蟒的头顶,她站在巨蟒头顶,但身体渺小的好像一只小小的虫子。
她坐在巨蟒的头顶,“引玉,灵潭在哪里?带我过去好不好。”
她迫切地想要变强,然后去酆都城讨个公道。
引玉总是很听话,就算现在也同样如此。
巨蟒背着她在山谷间飘荡,没一会就带到了一处灵潭。
赵时宁从巨蟒身上跳了下来,走到了灵潭边,这潭水雾蒙蒙一片,同样泛着森森的寒气,看起来就极为冷冽。
不同于方才冰湖周围的寸草不生,灵潭四周长满了鲜花灵草。
她蹲下身子用将手伸入潭水中,果然如她所料没一会手就凝结了一层寒霜,冻得她几乎以为手都要断掉。
这让她联想起了幼时在洗髓池,同样是冷得她浑身都冒了血,可是她痛到昏厥也没把灵根上的污浊之气洗去。
赵时宁侧身看向正望着她的引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痛入骨髓,怎么能脱胎换骨呢。
如果是为了变强,这点疼也算不上什么。
她脱下了鞋履,赤脚踩在了芳草地上,然后紧紧闭上眼睛,迈入了灵潭之中。
冰冷刺骨的潭水迅速浸透了她的衣衫,透骨的寒意刺痛着血肉,蔓延入了体内的灵根,森森的寒气像是茫茫的雾气,将她笼罩着。
赵时宁牙齿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狼狈的声音。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她本就是怕疼的,很快便抑制不住破碎的声音。
就在她要痛到昏厥时。
她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入了水。
她的唇被人含住,渡给了她一些灵力,赵时宁体内的疼痛迅速消退。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
引玉眼中含着泪,柔媚的面容是掩饰不住的憔悴,涂着蔻丹的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上,骂道:“你怎么这么坏,让我背你来灵潭,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你寻死吗?”
赵时宁露出虚弱的笑容,“我这不是为了变强,等我洗出个绝世灵根,我肯定能变成仙界最强的人,到时候谁也欺负不了我。”
“谁敢欺负你,我杀了他。”
引玉咬着红唇阴恻恻地说道,裙琚下的蛇尾一圈一圈缠绕着她的腿。
赵时宁视线落在他隆起的腹部,有些无力的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可是……我比较想保护你和孩子。”
引玉顷刻失去了声音,脸颊上布满了泪水。
他能变成人身的时间并不多。
如若不是赵时宁痛苦的声音唤醒了他一丝理智,只怕他还要继续在山谷间终日痛苦地盘旋。
这段时间他对她不是没有怨,他为她挡了齐不眠奋力一击,可是她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转头就和青丘帝君卿卿我我。
可现在因着她这句话,引玉再多的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怜惜地吻向她的唇,又为她渡去灵力,让她不再疼痛。
“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只不过因着怀孕失去了灵力,所以多吃了些苦头,等我生下孩子,定然不会放过齐不眠……我才不需要你这样受苦。”
赵时宁摇了摇头,就算不为引玉,她也是为了自己。
灵力很快就会消散,赵时宁方才经过那一番疼痛,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身体本能地贴近着可以给予她温暖的引玉。
“引玉,我好想你。”
她揽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引玉只会狂喜于她的主动靠近,更引她这句“好想他”而心颤不已。
他这段时间总是会流泪,眼泪好像从赵时宁将人带到他的小院子时,就已经快流干了。
引玉小心翼翼地吻着她,手指抚摸着她的后脖颈,她脊背上留下的新鲜的血痕,手指抚过的地方血痕也随之痊愈。
只要多用一些灵力,他维持人身的时间就会越短,就要又变成了失了智的妖物,可引玉管不了这么多。
他见不得她的疼痛,更不见得她的伤痕。
赵时宁渴求的却更多,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干净的眼眸中全是对他的欲渴。
“贪心鬼,想要我的灵力还不够,还想要我的修为。”
引玉虽然语气是嗔怨的,可是却没有阻止她解他衣带的动作。
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
灵潭里的雾气依旧是茫茫的一片,赵时宁半阖着眼睛,她能看到引玉脸颊上滚下的汗液,好像同泪水交织在一起。
她与他的黑色的发交缠在了水中,像是水草一般,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赵时宁昏昏沉沉地浸泡在潭水中,身体又冷又热,完全感受不到了方才刺骨的疼痛。
引玉的蛇尾一圈一圈地缠着她,越来越近,好像想要将她的腰身绞断。
他陡然咬着她的脖颈,直到尝出了一些血的味道,哭腔越来越重。
“小宁……我爱你……”
她的眼前是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引玉去了哪里。
明明在极乐之境,可她又体会到了那股森森的寒气。
她想唤引玉的名字。
可体内灵根却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本来被白色光芒笼罩的灵根,开始由内至外变成了灼热的一团火。
刺目的火光在她体内燃起,就连灵潭这点寒气于她而言都变得不值一提。
【天啊,是火灵根!】
生子系统忍不住失声尖叫,要知道设定的世界观内本就没有修仙的具体体系,毕竟主角全员天龙人,也只提了一嘴男主谢临濯未成仙前是冰灵根的天才。
赵时宁这样的小炮灰连获得灵根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却淬炼出了单灵根,甚至是与男主冰灵根差不多的火灵根。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赵时宁,你是不是能从炮灰崛起成女主了呜呜呜……】
赵时宁没回答系统的话,眉心艳红的法印随即消失,她从灵潭爬到了岸边,姿态颇为狼狈,但是湿透的衣袍瞬间烘干。
“什么炮灰女主的,这些有个屁用。”
她盘腿坐在岸边,运转了方才引玉给她的修为,然后慢慢把修为吸收掉。
体内的火光变得更旺盛了一些,赵时宁身体周围也缓缓被光晕渡上了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些神性。
她缓缓睁开眼,“我修为居然提升到元婴了。”
生子系统快要感动到落泪,毕竟眼看着一个街溜子的小废物慢慢变成了元婴修士,系统有一种吾家有女终长成的激动感。
可这种激动感很快就被赵时宁打破。
她“啧”了一声,“我再努力多睡几个男人,马上就能变成神帝过上吃香喝辣睡美男的生活了。”
【?求你不要说话了,让我做做养成圣洁神女的美梦行吗?】
“圣洁神女?”赵时宁皱了皱鼻子,“……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没有,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赵时宁翻了个白眼,不想理睬生子系统胡乱发神经。
“我现在估计还打不过齐不眠,等我去把佛子给睡了,我肯定能一步成仙,到时候就把齐不眠囚禁起来,天天折磨他。”
她心里还记挂着引玉,方才若不是他给她渡灵气,又给她送修为,她哪能现在又能淬炼出火灵根,又突破成了元婴修士。
赵时宁纵身飞向方才的山谷,果然见一条巨蟒痛苦地在山渊间徘徊,蛇身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山体迅速崩塌。
她看着实在心惊胆战,忍不住飞到了引玉身旁,“引玉,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可是引玉因为鬼气缠身又失去了理智,再次朝着她袭来。
赵时宁侧身躲过,看到蛇身撞在了山体上,而山体顺间四分五裂。
她眼皮子直跳,实在害怕引玉这样撞把孩子给撞没了。
“我该怎么帮他?难不成把齐不眠绑过来?”赵时宁焦急地询问生子系统。
【不是,他好像要生了。】
赵时宁闻言反倒更加着*急,她实在不知这样的引玉该如何生孩子。
果不其然,巨蟒陡然停下了焦躁地盘旋,身体蜷曲着将自己盘旋起来,保护着自己的隆起的腹部。
赵时宁急得在山崖边等了很久,等到黑夜又成了白天,但也没有等到引玉生产。
她见过白琮月生产,纵使再痛苦生不出,也不至于一个晚上连动静都没有,好像死了一般。
这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引玉长时间不动弹,蛇身都积攒了厚厚的雪。
赵时宁实在没办法,甚至已经开始想要不要找她师尊帮忙,但想了想那一个两个妒夫,又怕他们对引玉下手。
她也顾不得是否会再次惊扰到引玉,纵身飞到了引玉周围,焦急地呼唤引玉的姓名,“引玉,引玉,你还好吗?你们妖界的其他妖在哪?我去找人帮忙好不好?”
可引玉已经无法回答。
【这山谷间灵气充沛,甚至还有那潭灵泉,想必是专门为引玉找的养伤的地方。】
引玉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也没有再攻击她的力气。
只以为是旁人的侵入,不停地吐出艳红的蛇信,蛇身拱起,警告着来人,奋力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赵时宁朝着他挥去了一张治愈符咒,是原本商城里专门对难产孕妇生效的符咒,她也不知对不对男人管用。
但她这一道符砸下去,巨蟒的身体缓缓变化为人身蛇尾的引玉,他身体缓缓地下坠,一直落到山谷布满积雪的枯草地面。
赵时宁跟了过去,抱住了引玉,她紧握着他的手,语气难得的柔和。
“引玉,我来陪着你了。”
引玉无力地睁开眼,见着是她,语气虚弱,“我还以为你又要抛下我……”
“你还怀着我的孩子呢,我怎么会抛弃你。”
赵时宁掌心凝聚起灵力,将周围冰冷的积雪尽数融化。
引玉无力地点了点头,“若是能死在你怀里,我此生便也值得了。”
她自认铁血心肠,可经历这惊心动魄一遭,忍不住为他揪心。
“呸呸呸,不许乱说话。”
引玉还想说什么,可脸色却越发惨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裙琚下的蛇尾破开的洞不断地流淌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他声音带着哭腔,“转过身,不要看我。”
赵时宁茫然地望着他,“为何不让我看?”
引玉身体靠在石头上,蛇尾上的黑色鳞片沾上了刺目的血。
他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却还是固执着让她侧过脸,“不许看我,太丑了……真的好丑,没有人会喜欢看蛇产蛋……你快转过去!”
赵时宁却不为所动,“我没这么坏,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引玉却一直摇头,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许她看他,甚至不断地开始掉眼泪,连“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去死”这种话都说出了口。
赵时宁实在拗不过他,只好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引玉这才恢复了平静,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侧的枯草,终于可以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在人间呆了很久,作为戏子的身份不仅唱过鬼戏,人间的戏他也唱过,并且唱了更久。
人间的女子生产时都是不许丈夫在侧的,更多的是怕丈夫亲眼目睹血淋淋的场面留下了影响,影响以后的夫妻关系。
引玉同样害怕。
他已经在她面前丑成了这样,更不敢让她看见他产蛋的场景。
引玉只要想想她嫌弃他的情景,便又忍不住开始哽咽。
赵时宁背对着身子听到他在哭泣,忍不住关切问道:“引玉,你在哭吗?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吃药?我这里还有一些止痛药。”
引玉连忙擦了擦泪水,止住哭声,“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我。”
他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就斑驳,这让他有一种破碎的美感,只可惜赵时宁看不见了。
引玉话音落下,那种折磨了他一夜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引玉同样是怕痛的,可为了害怕她担忧,硬生生忍着这阵疼,连下唇都被咬到血肉模糊。
他几乎快要痛到昏厥,石榴红的下裙与鲜血交融为一体。
蛇尾因为过度的疼痛,无意识地蜷曲。
可四周安静得可怕。
赵时宁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但却听不到引玉痛苦的呻吟,有那么些时刻她甚至以为引玉快死了。
白色的蛇蛋缓缓从蛇尾后天撕裂的洞口产出……
虚弱的蛇尾美人趴在枯草地上,眼眶微红,脸颊上满是潮红,红唇中两颗尖尖的毒牙死死咬着口中的白色帕子,蛇瞳却死死锁在赵时宁的背影,片刻都未移开,甚至连刚产出的蛇蛋都忘了去看。
天还在不断落着雪,飘到他海藻般的黑发,又慢慢融化。
这轮折磨远不止于此,白净的帕子被毒牙咬破,他努力让自己着娇媚的面容不那么狰狞,蛇尾却控制不住想要缠住她的腰肢,让他多一点心安的感觉。
可他又害怕自己失控弄疼她,终是没有触碰他半点。
又是一枚白色的蛋从蛇尾产出。
这疼痛疼痛太过剧烈,他口中帕子咬不住,掉落在草地上,艳红的蛇信不受控制从涂了口脂的唇中吐出。
好像咬一些什么。
他瘫软着身子倒在草地上,几乎是艰难地爬向了赵时宁身后,随后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了她,也抱住了他唯一的救赎。
赵时宁想问他怎么了,可下一刻艳红的蛇信舔舐着她的耳垂,她骤然失去了声音。
“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我允许你咬我一口,但不许注毒!”
引玉痴痴地笑了一声,然后尖尖的毒牙咬住了她的衣领。
他怎么舍得呢。
除了情爱之事时,她总是喜欢折磨他,他失控时偶尔会轻轻地咬一下她。
其余时候,他怎么会舍得伤了她。
可能因着他抱着她,有了身体上的支撑,接下来的生产顺利了很多。
他又接连产下了四个蛇蛋。
等全部生产完后,他虚弱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只是蛇尾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缠绕着她的腰肢。
赵时宁将六个蛇蛋捡到引玉身边,“引玉,接下来是不是该孵蛋?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方才她捡蛋时,生子系统还跟她孕夫这么辛苦生产还要孵化蛇蛋,不如让她把蛇蛋带在身边……亲自孵蛋。
赵时宁只要想想就忍不住两眼一黑,她本来对蛇类就打心里害怕,也就引玉长得实在好看,她还尚且可以忍受。
但引玉若是完全是原形,赵时宁同样怕得不行。
方才她是真的用了毕生了勇气才敢靠近引玉。
至于孵化小蛇,她想也不敢想。
引玉在她面前最是温顺,也不可能与她诉苦,柔软的视线落在几个蛇蛋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赵时宁想也不想道:“若是女孩自然最好。”
引玉闻言点了点头,手指的红光轻轻在白色的蛋上抚过。
“这下应该便都是女孩了。”
赵时宁慢慢瞪大了双眸,她来时换这样换那样点数已经花没了,而现在商城里的点数确确实实变成了一万二。
她立刻扑到了引玉怀中,在引玉唇上连连亲了几下,“我最喜欢你了。”
引玉却蹙起柳眉,如玉般的手指抹去她唇上沾染的口脂,“我现在这么丑,你还能亲的下去。”
他惆怅地看着她,叹了声气,主动推开了她,“你走吧。”
赵时宁愣住,“为什么?”
引玉露出虚弱的笑,“我快维持不住人身了,怕吓到你,你走吧。”
他说这话时,蛇尾也松开了她,“你不必担忧孩子,我会好好孵化的。”
赵时宁没想到他会主动让她走,眼睛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像是撒娇的小孩子。
“引玉,比起孩子,我更担心你。”
引玉实在看不得她掉眼泪,蛇信一点点舔干净她脸颊上的泪痕,温柔地安慰她,“我没事的,这些鬼气并不能杀了我,我只需要在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不必担忧我。”
可她却没那么容易哄好,甚至以为他快死了故意把她支开。
引玉实在没办法,只能道:“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个普通的戏子?我能坐稳妖皇的位置,我受过的伤比这重的多,知不知道祸害遗千年。”
赵时宁这才点了点头,“那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你可千万别真死了。”
不过她还有一事不明,她上次看得分明,引玉和齐不眠实力不相上下,为何引玉会身负重伤。
“你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齐不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她疑惑地问道。
引玉毫不犹疑摇了摇头,“是我实力不如人。”
他从来都没想过用救命之恩让她心生歉疚,好让她可以多心疼他一些。
引玉只想要她最纯粹的爱与欲,只关乎他这个人便好。
其余的她不必知晓。
“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去找他报仇,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引玉这话说完又催促着她走。
赵时宁只好起身准备离开,但她却很认真地转身看着他,“你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被欺负了,我为何不能去讨个公道,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的。”
引玉从不会扫她的兴,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好,我等你为我报仇。”
赵时宁说完便纵身飞到了悬崖边。
引玉坐在悬崖底仰着头凝视着她,一直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他蛇尾将身边的蛇蛋卷起,再度化为无意识的巨蟒,在山谷间徘徊等待着她的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