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猫没有太多规矩
最后在那一晚, 两个人类是和一群猫共同睡在床上的。
大扫除和阻止猫咪的吵闹实在是太过耗费精力，他们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力气换衣服，一沾到枕头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不过因为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两个人倒也真的没有可以用来换洗的衣服就是了。
在梦里, 那群猫咪又闹哄哄地围了上来。他们在一片波浪起伏的花海里面蹦蹦跳跳，用自己的尾巴打高尔夫球，口中嚷嚷着各种叫人类无法理解的怪话。
河马也在，不过他躲着泉镜花跑，一副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样子。别的猫看见了，就“嘻嘻”地嘲笑他, 最后成功地把大黑猫惹恼火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这个人类, 他勉为其难地和泉镜花握了握爪子，头顶的尖耳朵不自在地撇来撇去, 并且在这之后就立刻逃了开来。
就像人类的肌肤很烫爪似的。
后来, 中岛敦是在一群猫的欢声笑语里醒过来的。
当他醒来时，发现周围似乎已经一只猫都没有了, 小号和各种各样的派对玩具也不见踪影, 而窗户依旧打开着。
昨晚猫咪追逐打闹的热闹景象如同记忆深处的一场幻梦，只有乱糟糟的被子似乎能够作为他们到来的痕迹。他小心地站起身, 把窗关上，回头看向还在床上的少女。
泉镜花还在睡着。她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把兔子玩偶紧紧地抱在怀里, 睡梦中的脸上有着安宁幸福的表情。
“镜花？”他压低了声音。
对方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睡意还在那片湛蓝的色彩里面打转。她带着自己的兔子继续缩了缩, 同样小声地回答道：“敦。”
“起床啦。”中岛敦笑着说, “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怎么样？”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提昨晚镜花所说的离开横滨的事情。中岛敦只是拉着少女的手腕, 在唐人街买到了两碗热乎乎的豆腐脑，又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作为一个包食宿的工作单位，武装侦探社的工作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在分配的宿舍并不是很小，住上几个人也绰绰有余的情况下。
“这段时间，镜花你就住在这里吧。”
中岛敦收拾出一个新的床位，又抱出一床被子，语气轻快地说道：“很快我们就可以解决港口黑手党的问题，你就可以轻松地作为正常人生活下去了！”
泉镜花跪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他。
中岛敦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到底有多么艰难，而是把注意力放在美好的未来上——他不能失去信心，否则就没法安慰眼前的人了——并且故意用雀跃的语气说道：“说起来，镜花这个年龄应该还可以上国中吧。”
“真好，我一直待在孤儿院，都没有怎么上过学。嗯，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在你放学时过来看看呢！到时候小镜花肯定也能认识很多很多同龄的朋友。”
泉镜花歪歪脑袋，似乎在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因为镜花就是很可爱嘛。”
中岛敦嘿嘿笑着，然后同样跪坐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平齐：“在这之前，镜花可以在家里等我回来吗？”
少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兔子，沉默片刻后认真地点点脑袋：
“好。”
中岛敦来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社里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同：依旧是皱着眉翻阅资料的国木田前辈，因为翘班而难寻踪迹的太宰先生，正在无聊地吃零食的乱步先生，因为在上学而看不到身影的谷崎兄妹。
与谢野医生则是似乎正在医务室里面捣鼓着什么东西，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时不时响起，使得那个房间充满了拷问室般的可怖氛围。
中岛敦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时不时看一眼大门，心里还在惦记着昨晚太宰治说给自己找的老师，内心还有一点忐忑不安。
万一自己真的没有打败芥川的本事怎么办？太宰先生和那位老师会不会感到很失望？那小镜花又该怎么办？他已经给她讲过那么美好的未来了，万一不能实现……
中岛敦纠结地扭着手指。在离开泉镜花的身边后，各种各样乱糟糟的想法全都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听太宰先生的说法，对方一定是位相当厉害的异能者吧？要不要准备一点礼物？不过他连对方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万一送了不喜欢的东西就很冒犯了。
“敦！”
来自国木田独步的严厉声音打断了中岛敦大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立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挺直腰板：“到！”
“昨天给你讲的内容记住了多少？”国木田独步并没有在意新人一惊一乍的举动，而是把本子往桌上一拍，严肃地询问道，“我提前让你下班可不是为了让你出去玩，而是要你回宿舍好好复习的！”
“呃。”
中岛敦表情一呆，拼尽全力地回想起昨天国木田独步和他讲的话，也不敢说昨天下班后自己就真的和镜花一起去玩了：“港口黑手党那些异能者的脸和对应的异能已经基本记下了……”
“什么叫基本？不要学着太宰那个家伙，把什么东西都说得含含糊糊的！”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显然对这种太宰治为代表的“陋习”深恶痛绝。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中岛敦：“你要把我给你讲的每一个字都记住才行！这可不仅仅是侦探社的职业要求，还是你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重要情报！”
中岛敦战战兢兢，点头如捣蒜，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
“好，那现在我来考考你。”看到对方还算是虚心受教，并没有从太宰治那里感染来顶嘴的坏习惯，国木田的表情也缓和不少，“我们先从最简单的说起……”
“对不起啦，国木田君！不过敦目前还不能在你这里学习哦。”
正当国木田独步酝酿着情景问题的同时，侦探社的门被“咔哒”一下打开，太宰治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他步伐轻松地走进来，在走到国木田独步面前的同时十分顺手地搓一把中岛敦的头发，用相当活泼的语气说道：“毕竟昨天晚上我就和敦说好了，要带着他去一位相当厉害的朋友那里进行特训呢。这可不能违约。”
听到后面的半句话，国木田独步艰难地把涌到喉咙位置的“太宰治”这个名字咽了下去，转而把怒火燃烧的目光投向了中岛敦。
“你怎么没说昨天晚上看到这个家伙了？”
可恶，好不容易进来一个还算靠谱的新人，该不会也要染上太宰了吧？
中岛敦缩缩脖子，不敢吱声：您也没有告诉我，下班后看到太宰先生还要向您报备啊。
“哎呀呀，面对这种事情就不必太生气了，国木田君。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
太宰治微笑着拍拍国木田独步的肩膀，那张脸上的愉快表情在国木田看来俨然有着越来越欠扁的趋势：“毕竟从情书数量上就可以看出来，我显然要更受大家的欢迎嘛。”
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也没有被女生主动追求和表白过的国木田独步：“……”
他磨了磨牙：“你这个花心滥情的混蛋，这到底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啊！”
像是为什么找补似的，他又愤愤不平地补充了一句：“而且那些女人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理想女性可是在四年后才会和我见面的！”
“哟，四年又四年——”
太宰治背过手去，露出阅尽沧桑的情场老手的表情：“总觉得国木田君遇到符合笔记本上那五十八种条件的女生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呢。”
“五、五十八种条件！”
在边上光明正大偷听八卦的小老虎被这个夸张的数量吓了一跳，对国木田独步忍不住投以了肃然起敬的注视。
国木田独步勉强撑起来的不在意表情终于裂开了。
“太宰治！你又偷看我的笔记！”
在接踵而来的一片混乱里，中岛敦心惊肉跳地退至窗户边上，与似乎在津津有味地看热闹的三花猫站在一起。
“喵。”夏目淡定地摇摇尾巴，出声安慰道。
放心吧，这都是正常情况。他们这样是打不出人命来的。
果然，这种鸡飞狗跳的场面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在与谢野小姐不耐烦的“打什么打？打受伤后给我滚到这里来接受治疗”声音响起后，气氛就骤然和谐了不少。
太宰治在本次侦探社内部战斗当中成功获得了中岛敦的暂时使用权限，代价是脸上被国木田独步揍了一拳。
“但这也没什么。”他捂着泛红的眼眶，很有自信地说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然而中岛敦有点怀疑这是嘴硬。
“至少脸上被揍完一顿后，你未来的老师就不会继续揍我的脸了。”太宰治见他不信，只好耸耸肩，解释道。
“啊？”中岛敦听到这话后，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依旧在捂着眼睛龇牙咧嘴的太宰治，“太宰先生你是和她的关系不好吗？”
一阵风从街道上吹过。
他们两个行走在开满樱花的街道下，并且离横滨繁荣的居民区越来越远，逐渐走入相对人烟稀少的区域。按照太宰治的说法就是，“她教导学生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让太多人看到比较好”。
“这个么，挺好的。嗯，确实挺好。”
太宰治咳嗽一声，有些含糊地说道：“我们当初也是非常不错的朋友。后来因为一些事故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中岛敦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乖巧地跟在对方的后面。
“好，就是这里啦。”
在两人交谈之际，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点。这里全都是树，似乎已经位于某个森林保护区的边缘。
太宰治朝周围环顾，显然十分满意：“人比较少，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能够不受打扰。”
中岛敦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视野中明显出现了茫然：人确实比较少，他现在也就看到了自己和太宰前辈这两个人。
“这段时间里，敦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太宰治却抬头微笑，如同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幽灵对话：“他想要学到能够保护别人的本领，很厉害的决心，对吗？为此，在战斗特训当中可不能手软才行。”
没有声音回应他。只有风在树梢上漠不关心地沙沙作响。
太宰治无奈地摇摇头，他伸手拍拍中岛敦的肩膀，以神神秘秘的姿态小声问道：“我给你的秘密武器收好了？”
中岛敦摸摸口袋里的东西，点头。
“很好。到时候拿出来，就当做是你的拜师礼了。”太宰治额外叮嘱了一句，“最好别惹她生气，也别逗她。她还是有点容易发脾气和感到害羞的。而且害羞了就更容易发脾气……不过这种性格其实也挺可爱，大概吧。”
说到这里时，他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心有戚戚然的表情。
很快，太宰治走了。
但中岛敦还是找不到这个地方哪里有人。他惴惴不安地想着：该不会那位老师觉得自己实在太蠢了，所以根本就没有教导自己的兴趣？如果这样的话，回头他要怎么面对太宰先生呢？
“喵。”
中岛敦本来正着急地转圈，听到这熟悉的猫叫声后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惊讶地发现树叶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玳瑁色的影子。
玳瑁猫绿色的眼睛和周围深深浅浅的叶子融为一体，她斑驳的身影在树叶的间隙间如太阳漏塑造的光与影。在那张猫脸上，她依旧是那副骄傲到无与伦比的表情。
中岛敦愣愣地和她对视，像是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喵。”她再次晃动了一下尾巴，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耐烦。
“芙蕾因·洛宾女士？”
小老虎试探性地喊了声对方的名字：“您是过来干什么的？”
猫从树梢跳到了地上。她用爪子指指中岛敦的口袋，认真地叫道：“喵！”
中岛敦摸向自己的口袋——里面只有太宰治交给自己的拜师礼。
“不行不行。”他立刻摇了摇头，有些紧张地说道，“这是我要给老师的。”
玳瑁猫眯起眼睛，不知为何，中岛敦从那对猫眼里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鄙夷的味道。
一种古怪的感觉渐渐从他的心中升腾而起。他摸摸口袋里面的小盒子，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道：
“那个，我的老师，该不会就是您吧？”
猫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鄙夷了，而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犀利起来：
难道你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意见，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中岛敦回忆起梦里芙蕾因女士威胁法官的样子，又回忆了一下当时河马胆战心惊的表情，立刻顺从内心地飞快摇头。
能让魔鬼都感到害怕，芙蕾因女士的武力到底有多高强自是不必多说。不说能不能打过芥川龙之介，揍自己一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玳瑁猫这才勉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虽然中岛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张猫脸上看到表情的——然后朝面前的人类伸出前爪。
东西，交出来！
中岛敦也十分配合地递出口袋里的盒子，同时也探头看着，思考着太宰先生给芙蕾因女士到底准备的是什么样的礼物。
对了，之前太宰前辈是不是还说他和自己的这位老师关系不错来着？
想到这里，小老虎内心八卦的火苗“噌”地一下就有了燃烧的架势。他看看玳瑁猫，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与太宰先生认识的。
总感觉太宰先生和这些猫的关系很不错的样子……除了芙蕾因之外，之前的咪咪，哦不，是夏目前辈也和他相当熟悉。
或许是为了方便猫咪的取用，盒子只是被轻轻一按就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被人类精心保存的物品。
是一张三个人合照的照片，里面还不甘示弱地挤进来了一只玳瑁猫。背景是昏黄的酒吧，吧台上的威士忌在灯光下闪动着橘黄的光芒。
中岛敦眼尖地认出来，太宰先生就在这张照片里。只不过那时候的他看上去要比现在年轻许多，脸颊甚至带着些微的婴儿肥。而且右眼上面还缠着绷带。
其余的两个人他并不认识。不过那只努力想要挤占镜头的玳瑁他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中岛敦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玳瑁猫：
同样，照片里的猫咪也看上去要更加年轻一点，而且脸上还没有那种骄傲到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孩子般的活泼。
如果单论气质，可能更像是那只叫做“千晴”的小橘猫。
“咔哒”。
盒子被重新盖上。
芙蕾因·洛宾的猫爪按在盒子上面，很久都没有挪开。她沉默不语，那种傲慢的神情从这位横滨女王的脸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哀伤。
中岛敦有些担忧地喊了声对方的名字：“洛宾老师？”
“咪。”猫抬起头，有些伤感地回应了一声。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种语气不太对劲，于是顿时变得凶狠起来，“咪！”
中岛敦毫不犹豫地举手投降，示意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都没有看到。
玳瑁猫嘟哝着冷哼一声，把盒子往边上的草地一推，优雅地迈着猫步，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中岛敦。
一阵强劲的风扑面而来。中岛敦本能地想要闭上眼睛，但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强行阻止了他的行为，转而举起手臂，试图挡住袭来的狂风。
“喵——”
尖锐的猫爪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条长长的血痕。重新落地的玳瑁猫四肢压低，朝错愕的中岛敦发出严厉的警告声。
别想有的没的了，现在是实战特训时间，小子！
第025章 但有一条需要记牢
“嘶。”中岛敦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用手捂住自己的手臂，脸上浮现出震撼的表情。
他刚刚根本没有看清玳瑁猫到底是怎样发起进攻的，对方就像是融化在了风中, 在神出鬼没间就完成了一次袭击, 并且全身而退。
“喵！”使用你的异能！
玳瑁猫却不管他能够消化多少，直接眯起橄榄绿的眼睛，威胁似的“喵喵”叫唤起来。
作为横滨猫咪中战斗力最强，强到所有猫都没有办法找她麻烦的战斗党，芙蕾因·洛宾从来都不崇尚磨磨唧唧的言传身教。
对她来说，增进战斗能力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实战。只要生死相搏个几十上百次后还能够活下来, 那么所有的实战技巧也该练出来了。
就和打游戏是一个道理, 只要有死成千上万次也不卸载的决心，就算是手残党也可以靠肌肉记忆来通关各种噩梦难度的游戏。
更何况, 这只老虎的异能还可以让他快速自愈。如果不上直接实战, 而是在那里瞎比划理论知识，简直就是对这种能力的浪费。
不过这种想法很美好, 但实际上么——
中岛敦后退几步, 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些尴尬和苦涩地开口：
“那个, 洛宾老师。我现在，现在好像还不太清楚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异能……”
“？”玳瑁猫也愣了一下。
连异能都控制不了, 这么废物？
等等, 这家伙好歹也算自己的免费坐骑和半个学生，不能骂, 骂他就相当于在骂自己。
嗯, 可能是这种强大的异能比较难以控制，或者有什么心理阴影吧？但果然还是太废……咳咳,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基础技能还需要学习的芙蕾因女士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尾巴在草地上戳来戳去。
最后，她果断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直接从地上弹射起步，锋锐的利爪弹出，朝着中岛敦咽喉的位置挥去。
没关系，既然饿肚子都能把那只老虎给饿出来，那么濒死时的求生欲也肯定能让他学会怎么主动使用异能的。
“！”中岛敦的瞳孔放大。
来自内心的第六感正在疯狂叫嚣着危险，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一个强烈的念头在猫咪起步时就徘徊在了他的大脑中：
如果没有拦下这个攻击，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死的！
在这样的危机时刻，时间流动的速度仿佛都变缓了几秒。沸腾的危机感让中岛敦毫不犹豫地压低了身子，而变成了老虎前肢的手臂本能地朝着对方抓去，试图阻拦这一击。
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
玳瑁猫只是一个二段折返跳，就轻松地避开攻势，落到了自己发起攻击的地方。她瞅瞅冷汗直流的中岛敦，最后慵懒地哼了两声，表示勉强满意。
……异能出现了。
中岛敦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变成虎爪的手，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次没有完全变成老虎的形态，而且看上去还能进行进一步的控制。但芙蕾因也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再次发动了进攻。
只是这次就不是那么小打小闹了。
在异能被激发后带来的超强治愈力让猫咪彻底放开了手脚，也抛弃了之前有来有往的回合制游戏，直接按照当初对付白虎的方式对付起了自己的学生。
飞翔、滞空、连续空中多段跳、利用风的流动来提前判断对方的行动与攻势、利用自己的体型优势来轻松躲过慌乱的反击。
中岛敦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过来的机会，只能龇牙咧嘴地被动挨打，同时狼狈地躲来躲去，指望能够通过这种没有章法的方式躲开部分的攻击。
甚至有几次，芙蕾因还真的被他莫名其妙的某些动作给搞蒙了，犹豫着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不过在反应过来后，她就立刻恼火地加倍把中岛敦揍了一顿，一边揍一边“喵喵喵”地叫着，似乎对这种战斗中的愚蠢行为很不爽。
最后还是猫咪累了，这才勉强放了他一马。
“喵呜。”她不满地低声咆哮着，气哼哼地用猫爪指着中岛敦的老虎爪子，又气哼哼地指向了他的脑袋，“喵啊啊啊！”
中岛敦什么也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跪坐在草地上，相当惭愧地低着头。
他身上的伤口并不深，几乎眨眼的时间就愈合了，但伤口部位时不时传递来的幻痛还是让他时不时倒吸一口冷气。
最后嗓子都骂哑了，芙蕾因女士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开始思考怎么样教育这个只会躲躲闪闪，连攻击的勇气都没有笨蛋。
作为初次战斗的新手，中岛敦并没有采取攻击措施的决心。更别说他还担心自己的攻击会使猫受伤，手上都不由自主地收着力，显得更加束手束脚了。
而在躲闪上，他又没有办法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攻击做出准确的判断，也不知道哪些地方是最需要保护的，只能靠仓促下的本能进行闪避。
而且他的伤口虽然能够很快愈合，但每次受到攻击时还是会被打断整体的动作，而且还会因为没有完全消散的疼痛而影响发挥。
这种畏畏缩缩的家伙……
芙蕾因·洛宾不屑地撇撇嘴：估计他还要锻炼好一段时间，才能用得出自愈能力者最擅长的以伤换伤的战术。
“喵呜。”她走到垂头丧气的中岛敦面前，勉为其难地舔舔对方的手指，把自己的尾巴递给对方，用脑袋蹭蹭他。
中岛敦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却只看到了玳瑁猫绿眼睛里严肃的目光。
给我打起精神来，笨蛋！
他苦笑一声：就像太宰先生说的那样，芙蕾因前辈真的是一只很可爱的猫。可是自己……
“我……”
“喵！”别垂头丧气，再来一次！
猫咪拍拍他，一副长辈的模样。
紧接着，她用弹出利爪的猫掌指指自己，表示希望对方接下来不要收手，然后便用尾巴和爪子在旁边的土地上画了幅简单的示意画。
如果你没有办法应对敌人的攻击，那就把对方逼到只能防御就行。
玳瑁猫“喵喵”两声，表示自己刚刚就是这么做的：她没有办法硬吃下中岛敦的攻击，所以就采用了不间断进攻的方式，让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防御上。
受限于语言问题，她的表达有点模糊，但中岛敦还是听懂了一点，“嗯嗯”几声，跟着在泥土上面用手指涂抹起来，结果被猫用尾巴打一下。
芙蕾因女士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指着自己的喉咙。
“咪呜，咪！”笨蛋，是你听不懂猫语我才这么跟你交流的。可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
这个行为语言相当简单易懂。这下就连中岛敦自己都觉得刚刚的行动有点傻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画出来的图，最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被气乎乎的猫用尾巴打了一下。
后面的事情可以说非常简单。
中岛敦回忆着之前太宰先生教给自己的打赢芥川的第二个方法，再结合之前战斗中的感觉，隐隐约约有点体会。
“所以，当你对我采取这种措施的时候，我不要特意进行防御，只要躲开某些比较重要的区域就行。”
他小声和玳瑁猫商讨着，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因为我的异能会帮我治愈！而且我只要不断发起有效进攻，对方也会被牵扯注意力，不得不应对我的攻击，做出的反击也会减少。”
本来对自家学生的学习能力做了最坏打算的芙蕾因满意地点点头，又用爪子拍拍对方，就差冒出来一句“孺子可教”了。
只不过虽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到了正式战斗中，该挨打的还是挨打。
虽然有想要攻击的想法，但神出鬼没的猫几乎不会给出任何机会，就算是中岛敦在被揍了好几轮后不再畏手畏脚，但也捞不到猫咪身上的一根毛。
就算是偶尔快要碰到对方，玳瑁猫也只会用一个离谱的空中连跳轻盈闪开，完事后还会发出得意而嘲讽的轻笑。
与之相对的，猫所做出的进攻他也没有办法完全无视。异能带来的敏锐直觉在这种时候反而造成了大麻烦，时时刻刻干扰着他的决策。疼痛也使他的攻击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变形。
而且他还没有办法判断对方的攻击方向。有几次中岛敦都以为猫咪只是想在肩膀或者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但实际上对方是直接朝着眼睛奔过来的。
判断失误导致的惊慌失措总是让他很快就被猫在眼睛上拍了一巴掌，不得不举手投降。如果是真正的战斗中的话，此刻他的眼睛说不定都会被直接挖出来。
但小老虎的进步也显而易见。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之间的战斗比猫逗老鼠也好不了多少，那在被单方面打了一个下午后，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中岛敦也能勉勉强强和玳瑁猫周旋几下了。
洛宾女士也在高强度的战斗中累得够呛——猫的耐力本来就不如人类，更何况中岛敦还有来自异能的强化——但她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表情，抬头挺胸，看小老虎就像是在看个小傻瓜。
“咪……呼呼，喵嗷！”
玳瑁猫发出一声很有威严的猫叫，宣告了今天训练的结束。
又一次被揍趴下的中岛敦早就瘫在了地上，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到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芙蕾因·洛宾没好气地抖抖胡须，顿时对这种散漫的态度看得不顺眼起来，干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对方身边，用脑袋用力拱他的脸颊。
“喵……喵喵喵！”
才这么点训练就这个样子，你以后还要怎么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啊？给我站起来！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把中岛敦给推起来。一只猫的力气还是太小了，更何况她现在本身也累得很。
在尝试两三次后，累得头晕眼花的玳瑁猫也光荣倒下，躺在了中岛敦的边上。
中岛敦躺在草地上，侧脸看着远处投下光线的夕阳，忍耐着浑身肌肉传来的酸痛感，勉勉强强地朝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师……我的表现……呼……可以在未来打败芥川吗？”
芙蕾因瞥了他一眼，想要翻动身子，但浑身仿佛都在嘎吱作响的骨骼和酸涩的肌肉强行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可没有中岛敦那样超速恢复的能力，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要肌肉溶解了。
于是她只好从气管发出“哼哼”的声音，同时以微不可察的动作轻轻点了下脑袋。
虽然已经很累了，但玳瑁那对绿眼睛里还是迸射着令人惊讶的火光，让人丝毫都不敢怀疑她此刻的认真程度：她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这让中岛敦愣了片刻。
他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在拼命的锻炼之后，他总算得到了专业的认可，他总算是看到能够改变别人命运的希望。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可甚至让他感觉去全身的酸痛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中岛敦咬着牙翻了个身，用手臂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然后伸手抱起已经没有力气移动的猫，脸上缓缓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洛宾老师。”他说。
“喵……”猫咪不自在地转过头。
笑什么笑啊，小心我下次把你训练到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哦。
……
“所以你真的告诉他这句话了？”
河马舔舔自己尾巴上的毛，脸上是满满幸灾乐祸的神情：“这么看来，这么惨明明是他自己选的嘛。”
芙蕾因在他的旁边，脸上满是不忿，长尾巴“啪啪”地砸着地面，整只猫看上去都气鼓鼓的。
“谁叫我都警告过他，他还揉我的脸，还摸我的耳朵！”她不赖烦地晃动着耳朵，目光却紧紧盯着下方的训练场。
莫名让人联想到城管锯木头的音乐在梦境塑造的训练场中回响。中岛敦满头大汗地胡乱躲避着扑面而来的弹幕攻击，但总是在最后绝望地一头撞在密密麻麻的弹幕上，只留下了一句话：
“为什么这个紫色和蓝色的东西还能跟着拐弯啊！就算是梦也太不合理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这就是我们东方弹幕游戏的特色，不喜欢你也要玩。”
索丽埃科在旁边友好地回答。
这只莫名有些愉快的伯曼猫摇着尾巴，口中嘟哝着“城管执法曲”“感受一下东方弹幕的魅力吧”之类的怪话，一边发出奇怪的咕咕笑声。
她热情洋溢地喊道：“加油，敦，如果你能顺利通关，至少脑袋是绝对不会被芥川那个家伙打到了！过了这个后还有博丽弹幕结界，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在碰上游戏的时候，总感觉索丽埃科前辈会变得格外热情……
玳瑁猫默默想到。
“不，这根本不是重点吧。”本来正在舔爪子的夏目漱石抬起头吐槽，“当时在现实里，就算你提前告知了，他也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玳瑁猫瞬间扭头，变得更加生气了。
“没错！”她气乎乎地说，“我就是小心眼，在公报私仇！”
“没错！”河马热情洋溢地响应道，“我也是在公报私仇！”
他虽然欺负不了泉镜花，但欺负一下中岛敦还不是信手拈来？
讲到这儿，他从旁边捡起一个大喇叭，对着下方的训练场兴致勃勃地大声喊道：
“那个中岛敦，集中注意力！这种珍贵的机会你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别朝这里看！看攻击路线！哎呦你快给我闪呀——”
嗯？
芙蕾因·洛宾眯起眼睛，望向河马。
大黑猫并没有感到即将来袭的危机，而是还在喋喋不休地进行指导，在山崖上兴奋地指手画脚，恨不得直接跳下去给中岛敦代打，一副东方游戏宗师的模样。
但实际上……
玳瑁猫直接一爪子把河马给拍趴了下来，物理打断了对方的噪音攻击。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蠢的战斗提示。”
她嫌弃地说：“如果有哪个蠢货不幸听信了你的说法，他就算是最简单的模式都打不过。”
河马被打得趴在草地上，伤感地看着没有自己指挥后反而应对得更加出色的中岛敦，就像是被险恶的现实戳伤了，不可置信而又沮丧地大声嚷嚷道：
“这不可能呀！”
夏目漱石熟练地把河马的话当成了空气，和芙蕾因聊了起来：“你这次打算和太宰和好吗？”
玳瑁猫的耳朵和尾巴尖顿时都竖了起来，那对显得凶巴巴的竖瞳也瞬间变成了圆溜溜的可爱瞳孔。
她说出口的话顿时结结巴巴了起来：“什、什么和好？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我我难道会赶着上去跟他很好吗？都，都四年啦！我一点都不不不不在乎！”
三花猫无奈地虚起眼睛。
你这话……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说到底，天天假装自己无意从武侦门口路过的那只猫是谁啊？拐弯抹角来向自己打听武侦成员消息的那只猫又是谁啊？
“如果你们还没和好，”夏目漱石挪挪姿势，“你是怎么答应帮他训练敦的？”
仔细想了想，他又开口：“而且还不是那种简单的训练，而是从现实到梦境全方面都有的豪华训练套餐。为了这个你还专门去拜托了能够造梦的拉克赛维。”
众所周知，芙蕾因女士和拉克赛维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太好。
“不仅如此，你还问河马专门要了和芥川龙之介有关的战斗信息。”
三花猫晃晃尾巴，看着逐渐慌张起来的玳瑁猫：“这样他就能够在梦境中提前面对自己的对手，熟悉对方的战斗风格。”
而同样众所周知的是，芙蕾因女士和河马的关系也一直都不太好。
芙蕾因·洛宾有些如坐针毡了，看上去很想离开这里。
“没错。”依旧趴在地上的河马小声念叨道，“她今天晚上来找我时差点把我吓一跳。”
“河马！”
河马瞬间就不吱声了。
稍微叹了口气，夏目漱石为自己家的傲娇学生补上了最后一刀，有些怜爱地看着对方：“甚至呢……你接下来应该还要找莫布斯吧？他的枪法也是顶尖的。”
“只是我嫌弃自家坐骑武力值太差，配不上自己而已！”
芙蕾因立刻急得飞了起来，而且字面意义上的飞了起来。
“而且，而且反正我对港口黑手党的那只狂犬病吉娃娃不爽很久了！之前在lupin我就听太宰他抱怨过……呜哇！不对不对，我才没有想到那个家伙呢！”
玳瑁猫别别扭扭地嘟哝着，说了一半又被从自己口中冒出来的人名急得团团转，就这样一惊一乍上蹿下跳地跑来跑去，看得三花猫甚至感觉有点好笑。
最后，她总算是勉强找到了一个还算能蒙骗猫的理由。
“其实是因为那个家伙给我上交了贡品啦。”
芙蕾因女士一本正经地说道，但背后的尾巴看上去还是纠结得要打结了：“因为是十分重要的贡品，所以我勉强帮他了一把。”
“唔，什么贡品？”
“我才不会说呢！”猫咪的声音听上去甚至都有点悲愤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说的，呜！也不准你去问中岛敦！我不管啦！反正你们是不会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消息的！”
“我今天……今天一定要把他训练到连话都没有力气说！”
第026章 如果你见到了猫
事实证明, 这种语无伦次的拙劣掩盖是没有办法抵挡其他猫的好奇心的。
在河马对中岛敦不厌其烦的追问下，大家最后还是了解了“贡品”的真相，并且纷纷发出了吃到大瓜的微妙声音。
——原来还是和太宰他们的故事有关系啊, 怪不得, 怪不得。
吃瓜群众获得了满足，但与之相对的是，芙蕾因女士彻底破防了。
“喵！”她悲愤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谁叫她也不出去，一副决心打算在见不到光的地方待到死的模样。
她什么话都不说, 谁都不想理, 就一只猫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看着远处的风景, 像是陷入了彻底的抑郁状态, 闷闷不乐的时间长到足够把所有的猫都吓一跳。
要知道，从前她可从来没有因为一件事而生气这么久。
现在可是十几天都过去了！
就连大家对待她的态度也纷纷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其实以前也很小心翼翼, 但那是害怕被追着打, 现在是害怕她想不开。
熟悉芙蕾因女士的都知道，她以前和太宰治的关系很好。
而熟悉太宰治的都知道, 他就经常想不开。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她被太宰治的某些不良习惯给感染了呢？
“都怪你啦！”
私底下讨论的时候, 就连最好欺负……我是说最善良可爱的小橘猫千晴都有点生气, 瞪着从中岛敦口中逼问出贡品长相的河马：“洛宾前辈都说不准问，你还要凑过去！”
其他猫的位置也传来附和声：
“就是就是。”“没有新闻看又不会死, 干嘛去惹人家。”“简直道德低下啊河马。”
“咳咳, 大家听我一言。”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河马在大家犀利的谴责目光下不自在地摇晃两下身子，用十分真挚的语气说道：“其实我觉得, 我们可以采取一些比较保守的方法。”
没有反应，众猫都用“我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胡话”的眼神看着他，搞得河马自己都有些尴尬了，但他还是倔强地把内心酝酿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
“如果芙蕾因她真的想不开，至少我还可以去地狱捞一下，对不？”
此言一出，众猫瞬间投来“你看看你说的是猫话吗”的鄙夷眼神。
大家大声地互相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大声密谋：“你瞧瞧，河马说的像是保守的方法？”
狸花猫浮岛煞有其事地摇头：“恐怕这是指大家的方案太过保守了咧。”
三花猫也摇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方法对解决目前的情况都没有用处。”
“还不如按照我的想法，把太宰治喊过来，好好地让这两个小家伙聊一聊。”莱特再次偷偷瞥了眼远处心情不太好的玳瑁猫，小声说道。
莫布斯侧目而视：“小家伙？”
“主要我担心洛宾会应激。”索丽埃科有不同的想法，“万一她太害羞，直接跳河了怎么办？”
“嗯嗯，这倒是一个怪严肃的问题。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办法。”拉克赛维突然凑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口。
“什么方法？”莱特很礼貌地捧场。
“很简单的事情。”
拉克赛维说：“如果太宰治是在河里和她聊天的，那她绝对不会跳到河里。顶多——嗯，我想她顶多飞到天上面去。但这不大可能。”
“为什么不大可能？”莫布斯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大家在想要逃避什么的时候，”拉克赛维很有智慧地说道，“他们都会说：‘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而不会说：‘我恨不得飞起来！’可见没有谁的逃跑路线会是往上跑的。”
“可那只是因为大家都不会飞呀。”索丽埃科给出了个更有道理的回答。
“什么话！”拉克赛维明显有点生气了，“他们嘴上说说而已，难道大家就都会挖洞吗？”
这话倒是更有道理，大家也没有办法反驳。但最后也没有猫（除了拉克赛维自己）同意这个方法，都觉得它有点太过激进的嫌疑。
“不过至少比河马的主意好很多。”莱特替所有的猫说出了心里话。
小橘猫千晴也很愤慨地附和道：“而且听听他的话，好像芙蕾因前辈死了就只能下地狱去似的。”
此言一出，乱糟糟的猫群突然沉默了一瞬。所有的猫都在用一种复杂难言的表情看着他，空气中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气息，其中又以瞠目结舌的河马为最。
不是，真的有猫觉得那只玳瑁猫死了之后能够上天堂啊？
在这片难挨的沉默中，莱特咳嗽了几声，伸出爪子按了按耳朵里面的耳机，在众目睽睽下接了个电话：“喂喂？是我，莱特。”
“终于来了？好，我们马上就到。”
通讯中断。银虎斑猫矜持地站起身，对众猫使了个眼色，不急不缓地朝着芙蕾因·洛宾所在的方向走去。
“……”
“所以，有猫能告诉我这个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河马疑惑地朝周围看看，举爪提出疑问，并且在发现大家脸上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变得更加困惑不解了。
“意思是，”索丽埃科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最好提前准备一下，如果有什么死了的话，最好及时从地狱捞回来。”
“嗯……嗯？！”
这个时候，莱特也走到了芙蕾因·洛宾的面前。
玳瑁猫依旧一动不动，浑身弥漫着孤僻和不想交流的气息。
她的尾巴圈住四肢，身姿挺拔而优雅，那对时不时晃动一下的耳朵如今也出奇的安分，那对绿眼睛的焦点落在遥远的虚无当中，神情中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哀伤。
面对这样一只猫，你很难和她说什么话。
事实上，一看到那张充满忧郁神采的脸，你就会开始忍不住地思考对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进而产生不安，进而产生愧疚，进而产生“明天中午到底该吃什么”的疑问，再进而失去语言表达能力，失去思考能力，失去你的CPU内存，失去你的麦当劳……
等等，最后一个似乎有点恐怖故事了。不过为了防止这种恐怖故事成真，我的建议是在找这些猫（或者人）说话之前先把你的麦当劳吃进肚子里。莱特干得就很好，今天中午的午餐一点都没有浪费。
“芙蕾因。”莱特努力寻找着措辞，“你有兴趣来看中岛敦和芥川的对战吗？”
玳瑁猫把视线缓缓地挪了过来，这带来的压力就更大了。但银虎斑猫还是坚强地抵挡住了这份沉重的压力，勇敢地和她对视起来。
橄榄绿色的眼睛是黯淡的，甚至瞧上去还有点儿伤感，就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玻璃珠，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
莱特有些怀疑自己说错话了。他的耳朵不安地动了几下，看着那对色彩沉沉的眸子。
“没问题。”芙蕾因说。
她甩甩脑袋和耳朵，一阵细微的颤抖从她的脊背通往尾巴尖，好像突然打了个激灵。再看过来的时候，猫咪身上的哀伤已经被认真的神色所取代了。
她就用这种格外认真的眼神瞧着莱特，接着停顿一会儿，严肃地问道：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有十七天十三小时五十六分三十九秒都没有和我说话？”
“？”
“你在说什么啊？”
莱特大吃一惊，低头仔细地看了看自己尾巴上的表，认真反驳道：“你可是和我们有十七天十三小时五十六分钟四十八秒没有和我们说话了！这个时间还要更长一点呢！”
芙蕾因女士有些不开心，漂亮的猫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
“那你们难道就不能主动和我搭搭话嘛！”
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尝试用道理来说服一只猫的。
莱特首领左顾右盼了一圈，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废话，洛宾女士，我们当然是很乐意和你说说话的。可是河马他一直从中作梗，觉得我们不应该和你聊天……”
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玳瑁猫就消失了，紧接着就有一声惨烈的猫叫响起，让虎斑猫同情地捂上了耳朵。
嗯，祝安息。
……
在牺牲了一个河马后，猫咪们内部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大家躲在树上面，一边看着下面的还没有打起来的“战场”，一边好奇地聊起小老虎和狂躁症吉娃娃之间的故事。
“这次芥川应该不是跟着镜花找过来的吧？”
“不太可能，拉克赛维可是把窃听器定位器全部都给丢掉了，就连手机里的号码也删了。应该是根据白虎的信息找过来的。”
“大家觉得这次小老虎赢的概率是多少？”
“至少九成。毕竟敦他是那种只要不被杀死就能一直战斗下去的异能，而想要杀死他也太麻烦了点。”同样训练过敦的莫布斯回答道。
燕尾服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观察着俨然已经开始的战斗，爪子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左轮上面——嗯，如果某个人没有赢，这只偏心的猫就要用出自己的子弹了。
毕竟好歹也是在自己手下训练了几周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港口黑手党捉回去。
“如果这都不能赢，他也没必要来见我了。”
玳瑁猫突然哼了声，尾巴在身后不耐烦地扫来扫去：“如果他聪明一点的话，最初遭到攻击的时候可以先假装重伤。等到对方稍微放松警惕后再一击致胜……啧，笨蛋。”
她越想越气，干脆把河马的耳朵拧了半圈，把大黑猫给痛得“咪呜咪呜”叫。
狸花猫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本来咱还想看看有没有猫想要和咱赌一盘呢。”她挥了挥爪子，“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猫敢压他赢了。”
“不一定哦。”
轻柔的声音响起，索丽埃科把一直举着的望远镜放下来。
她愉快地说道：“浮岛，压芥川赢的猫，算我一个好了。”
“诶？”狸花猫不解地歪歪脑袋，“可……”
“唔唔，因为如果没有猫支持芥川君的话，未免也有点太可怜了。”
伯曼猫晃动耳朵，眼睛中是属于长辈的温柔笑意：“而且芥川君其实也很可爱的。”
“索丽埃科前辈看什么都很可爱呢。”小橘猫睁大眼睛，认真地纠正道，“不过实际上一点都不可爱啦！就像我也不可爱一样，可爱是用来形容小朋友的！”
“嗯嗯，千晴说的对，是形容小朋友的。”
索丽埃科从善如流地点头，重新拿出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场景。
几秒钟后。
索丽埃科放下望远镜，看向自己身边的猫，有些遗憾地反问道：“不过真的很可爱诶，你们真的不觉得吗？”
“……咳咳！”
最后还是河马咳嗽了两声，才打破了这份令猫尴尬的沉默。不过话说回来，这招他似乎已经使用过好几次了，但每次都能起到相当不错的效果。
他吐槽道：“我总感觉你除了中原中也，就没有不觉得可爱的东西。”
索丽埃科眨了两下眼睛，缓缓说道：“哦，我这倒也不是对中原君有偏见……”
不不，明明就是很有偏见吧！
熟悉索丽埃科的猫在听到这句鬼话后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同时在私底下飞快地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非要说的话，中原君也是很可爱的嘛。而且我也没有理由讨厌他。”
索丽埃科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只是笑盈盈地摇头，继续拿着望远镜，在树丛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他在欧洲出差的时间能稍微久一点……不过话说回来。”
其他猫早有所料地面面相觑。果然，索丽埃科下一句话就是：
“真的很可爱啊，现在的年轻人。”
在下面，被某只猫咪接二连三夸赞的、“真的很可爱”的年轻人已经正式打起来了。而且战场的情况还显得有些惨烈。
“哇哇，敦被揍得好惨！不过没有关系，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哇，好像又被揍得很惨！”
河马一边不忍卒视地捂着眼睛，一边还在旁大呼小叫，举着尾巴当做话筒，激动地采访着玳瑁猫：“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啊，女王陛下——请问您对目前的战况有什么看法吗？”
玳瑁猫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战斗中拉回来，对河马露出微笑。
“请问，”她说，“您对明年的今天就是您的忌日有什么看法吗？”
河马立刻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芙蕾因于是也不理会他，而是继续专注地看着两个人的战斗，超凡的反应力让她能够很好地分析出战场现状，并且对结果进行推断。
“他对异能的使用没有芥川那么娴熟。”猫咪喃喃自语，“不过没有问题……赢了。”
“确实。”莫布斯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双爪环抱，“芥川那家伙太轻敌了。明明敦那家伙已经暴露出了自愈能力，但他还是不往最致命的地方攻击。”
“每次攻击成功后都是‘这也能活着’‘这下都没死’的表情，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燕尾服猫按按自己的额头，无奈地吐槽道：
“拜托，在美国西部，就算是那群只能用枪打打兔子的蠢货都知道心脏、头部和肺部是最致命的三个部位吧？为什么罗门生的攻击落点基本都是在胃部和腹部上面？”
“呵，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攻击。”玳瑁猫的语气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这是生怕他毁容吗？这是来打擂台友谊赛的吧？”
如果真的是来打友谊赛的还好，问题是，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没有放水……
两只最擅长战斗的猫看看彼此，顿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就像是发现自己期待了整整一个月的海鲜大餐被临时更换成了蔬菜沙拉，内心只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好无聊。”芙蕾因·洛宾打了个哈欠，“还不如我训练时下手狠呢。”
“确实。”莫布斯表示赞同，“早知道只是这种程度，我就不让敦连着躲五发子弹了。”
“没事，马上就不无聊了。”莱特举着自己的望远镜，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BOSS二阶段？”索丽埃科愉快地接话。
“不。”
莱特淡定地回答：“是太宰要来。”
但不是所有的猫都像他这么淡定。
比如河马，他就很不淡定。
“喵嗷——！”
莱特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呃，芙蕾因，你也不用继续拧着河马的耳朵了。”
河马眼泪汪汪，更加惨烈地叫了一声：
“喵嗷嗷嗷嗷——！”
玳瑁猫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爪子，全身的肌肉和脸部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刚刚太过紧张，松爪的动作下意识地变成了用力。
还在观察外面的索丽埃科突然惊呼一声：
“太宰到了！”
“看来打不起来啦？”
狸花猫也跟着踮脚凑过去看：“他大概也不想看到其中有一方被打出什么问题，毕竟都是自己的学生。”
“嗯，确实双方的异能都被拦下来了。”
索丽埃科仔细辨别着唇语：“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在说……”
“好啦好啦，先别打了，你们这样打架是打不死人的。”
太宰治笑眯眯地开口。
他的两只手一手拉着面色苍白到没有血色的中岛敦，另一只手拽着脸黑得像是锅底的芥川龙之介。
中岛敦的身上全是血迹，芥川龙之介的脸被狠狠地揍了好几拳，嘴角还带着血。但他们依旧谁也不服输地看着对方，似乎都能在空气中撞出充满杀气的“噼里啪啦”声。
芥川龙之介咳出了几口血：
“太宰先生，我……”
中岛敦则是反驳道：“可是太宰先生，我也没打算打死人啊……”
太宰治挑了下眉。
“喂喂，芥川，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任务应该是把活着的敦带回去吧？”
他朝左手边看过去，突然叹了口气：
“为了一时冲动而想要杀死任务目标，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唔，看在敦的面子上，我就不说‘没用’这个词了。”
“要不还是用这个说法吧。”
他突然笑起来，鼓励地拍拍芥川龙之介的脑袋：“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能给森先生添麻烦——真是干得漂亮啊芥川君！”
芥川龙之介憋屈地闭上了嘴。
“然后就是你，敦。”
太宰治又看向右手边，故意作出震惊的表情：“芥川可是想要杀了你诶，你难道就没有想要杀死对方的念头吗？”
中岛敦呆呆地看着太宰治，眼中是一片天然的清澈：“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拥有杀人的能力与权力。杀人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他的脑海里只有打败芥川，证明自己拥有拯救他人的能力这一点，再多的就塞不下了。
芥川冷哼一声：“软弱。”
“别这么说，芥川。”太宰治摸摸下巴，“在我看来，敦可……”
“喵嗷嗷嗷嗷！”
“是……”
“嗷呜呜呜呜！”
“比……”
“呜呜呜嗷嗷嗷喵喵喵！”
“……”
太宰治叹了口气，猜到了是谁捣乱的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认：其实这两位在我心中的地位半斤八两，我家最最可爱的小朋友只有亲爱的小洛宾，不管是谁都不会超过你的——这样总行了吧？”
玳瑁猫满意地松开了河马的尾巴，耳朵红红地扭头，装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
叫得喉咙都快破了的河马则是眼泪汪汪地抱着自己被拽长了好几倍的尾巴，缩成一团，活像是遭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猫界霸凌。
不是，你们两个老朋友打情骂俏，到底关我和我的尾巴什么事情啊！
难道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第027章 请务必鞠躬，保持礼貌
猫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
太宰治常常会这么想。
这种观点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 一直持续到他认识了还是只幼猫的芙蕾因·洛宾，并且在此后变得更加根深蒂固了。
那是在一个雨夜闯进来的猫。
她跌跌撞撞地从台阶上跑下来，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 本来就驳杂的皮毛被雨水打湿后粘在一起, 甚至显得有点难看。
一开始没有人特别在意这只猫，她也不是很关心人类。
她就缩在墙角边上，冷得发抖，但一声都不吭，只是用那对橄榄绿色的猫眼执着地盯着灯，就像是这个小玩意是她眼里温暖的火、温暖的太阳。
后来暖和了一点, 她就把脑袋枕在尾巴上, 安静地睡着了。
再后来，她每天雨夜都会出现, 蹲在自己的那个角落。如果有人类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她就会用很警惕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但从来不会拒绝。
直到你把揉她的手收回去, 她才会找个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躲起来。很少有人能在一个夜晚找到她两次, 太宰治是其中之一。
有次他甚至和织田作与安吾打了个赌，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够连续五次把她从犄角旮旯里面找出来——当然啦, 最后他赌输了，不得不捏着鼻子学猫叫, 差点把安吾给笑趴下。
因为第三次的时候, 意识到人类是在拿她取乐的小玳瑁终于生气了。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在狠狠地给了太宰治一爪子后, 转身就顺着台阶跑了出去, 重新回到了深深的雨夜里。
从那个时候起，太宰治就充分地意识到了, 这是一只多么麻烦、多么不好惹的猫。
也是从那时起，这只猫就此和他结了仇，就算不是雨天也会跑到lupin里，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出现。
她等着太宰治和他的朋友来到这里，并且在每次太宰治身上又多了几个伤口、又倒了霉的时候准时送上“喵喵喵”的嘲笑。
她故意给太宰治的自杀计划捣乱，故意踩着太宰治的脑袋扑到织田作之助的怀里，故意围着他的两个朋友转，故意把某些文件给踩花，故意在看到太宰治的时候露出嫌弃的表情。
太宰治也会报复猫，他总是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抓上去，揪住对方的尾巴或者耳朵就开始“哈哈哈哈”地揉捏，把猫揉得生气起来，揉得“喵喵喵”乱叫。
有时更糟糕，他们还能在酒吧里玩上鸡飞狗跳的追逐战。织田作之助就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拯救随时可能成为牺牲品的玻璃杯子。
而安吾总是咋咋呼呼，在旁边满头大汗地喊着“你们两个别碰我的包”之类的话，结果总是让自己的文件包成为这两个坏蛋的首要目标。
——瞧，多么麻烦、多么不好惹的猫啊。
当太宰治忙完了一段漫长的工作，时隔一个月重新回到lupin后，他看到了那只依旧在门口锲而不舍等待的猫。
猫除了长得更大了，还是一如既往。
她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昂首挺胸，橄榄绿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光燃烧。在发现太宰治后，她的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朝他露出那种有点担心又有点凶狠的目光。
“喵！”她气势汹汹地喊道。
这回在lupin里，玳瑁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太宰治一圈，不过没有对伤口发出得意的“喵喵”叫，也没有和太宰治继续打闹，而是缩回了角落里面，假装自己根本看不见他。
——你看，多么麻烦、多么记仇的猫啊。
太宰治看着这只猫，氛围很安静，甚至安静得出奇。以至于半个小时后来到lupin的坂口安吾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异空间。
他走出去重新看了遍酒吧的招牌，这才满腹怀疑地走下来：“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吗？”
织田作之助一本正经地说他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世界末日的消息，然后换来了“这里是该吐槽的地方啊织田作”这样的回答。
而太宰治则是依旧在看猫。
他用手撑住下巴，脸上全是沉思的模样。
“你们说，”他说，“我们和小玳瑁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给她取名字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而且以后要是遇到别的玳瑁猫，不取个名字似乎不太好分辨。”
“啊。”织田作之助很赞成地点头，“很有道理。”
坂口安吾也陷入了思考：“叫……咪咪？”
“这种名字也太大众了吧？难道就不能取一个符合我们三人组合炫酷身份的名字吗？”
太宰治先是对坂口安吾的取名能力表示了鄙夷，然后眼睛发光地说出了他心中的好名字：
“超级飞天大魔王，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
“这是什么名字啊！被人传出去肯定会很丢脸的吧！”
角落里的玳瑁猫在听到人类打算给她取个名字后就竖起了耳朵，不过她倒是没有特别在意人类最后的取名结果，而是在紧张地左顾右盼。
“遇到别的玳瑁猫”？哪儿呢？
她就不相信有别的玳瑁敢进自己的地盘！
——喏，多么麻烦、多么小气的猫啊。
芙蕾因·洛宾（flying·lupin）。
太宰治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拿那个家伙没什么办法的无奈表情。
“同样都是猫，敦可是比你好相处多了，芙蕾因小姐。”
他侧头看了眼自己拉着的中岛敦，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刚开始看到你们两个待一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俩是同一个级别的大麻烦呢。”
这可真是最冤枉小老虎的一集。
只是中岛敦已经昏了过去，没有办法为自己申辩。使用异能对他来说消耗还是太大了，更何况他在战斗中本来就受了不轻的伤，之前之所以还醒着，完全就是一股心气在支撑着他，让他不在芥川龙之介面前倒下。
在太宰治放芥川龙之介走后，他抗议了一声就正式昏过去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相似的。”
太宰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楼房，那里有一个红衣裙的身影一闪而过。
“猫都是一群笨蛋。”他说。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在这里停下。
周围的街道上没有人，擅长生存的横滨市民在看到他背着这个带血的人时就很自觉地自动消失了，给这里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楼上就是中岛敦目前住的地方，但现在除了他之外，每天还有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着他。
她在窗户边上默默地看着来往的人，在墙边静静倾听来往的脚步声，对着冰箱思考能做什么饭菜，然后在中岛敦还没有来得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的时候开门，认真地说“欢迎回家”。
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没有动弹，而是任由一把匕首突兀地出现，抵在自己的腰间。
太宰治脸上笑容不变：
“哎呀，早上好啊……”
“放开他。”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些微的颤抖。
太宰治闭上了嘴，转而富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凭什么呢？”他愉快地反问道。
“放开他，我跟你回港口黑手党。”泉镜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是无辜的，我叛逃的事情和他没关系。”
“哦？真是令人感动的友情。”
话说回来，他真的有那么像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明明侦探社那么多人都没猜出来……
太宰治有些苦恼地撇撇嘴，不过没有让站在他身后的女孩看出来，而是颇有趣味地模仿起了自己当初在黑手党时的口吻：
“不过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这家伙就是被悬赏了七十亿的老虎吧？呵，没想到你离开港口黑手党是为了他。”
身后拿着匕首的手很稳，但此刻却似乎颤抖了一下。
泉镜花沉默不语，但似乎在突然间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攥紧匕首，抬头猛地向对方的咽喉划去，金属的表面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太宰治眯起眼睛，在说话前就做好准备的他立刻偏过头，躲开对方的袭击，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控制住了拿着武器的那只手。
但小姑娘的反抗并没有就此停止，她用力地挣扎着，用牙去咬太宰治的手腕，同时努力扭转着手中的匕首，试图把它扎入对方的身体中。
“放开他！”
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就算是杀手，在失去了武器后，她也没有什么能力与一个成年男性抗衡。当天然的力量差距大到了这个地步时，足够让她学到的很多技巧都无法施展。
更何况，体术这种东西，太宰治多少也是略懂一点的。
稍微一犹豫，太宰治把中岛敦往边上熟练地一丢——反正以对方的自愈能力，丢在地上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然后腾出来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只浑身炸毛的小刺猬。
“你刚刚决定杀了我。”
他把对方提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把杀意藏得很好，但不是，你是在发现我认出他身份后才想要杀了我的。”
泉镜花咬紧了牙，没有说话。她湛蓝色的眼睛倔强地瞪着太宰治，就像是在太阳下面被点燃的海洋。
那是凶狠到有些软弱的目光。
就像是螃蟹一样，外表似乎包裹着颇为威风的铠甲，但只要找到关键节点，那么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柔软的内部，将它彻底杀死。
太宰治和她对视了几秒，突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他松开手，看着泉镜花立刻跑到中岛敦的身边，将对方慌张地抱住，于是叹了口气，双手抱胸。
“带他去武侦吧，那里的医生能治好他。”
他说：“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了。”
少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努力地背起中岛敦，跌跌撞撞地朝着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跑去。
“我猜我那些同事肯定会被她吓一跳。”太宰治微笑着说道，“嗯，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港口黑手党打过来了。”
空旷的道路上没有谁回答他，就像他刚刚只是在自言自语，或者是与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朋友搭话。
“不过与谢野小姐的治疗有点暴力啊，也不知道人家小姑娘在看到那个电锯的时候会不会紧张到拿着匕首跳起来。不过呢，我想侦探社的大家应该会挺喜欢她。”
他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抬头看着头顶的行道树，语气轻松地继续说着：
“敦这次证明了自己有拯救他人的能力，国木田也应该不介意再帮他一把，以侦探社的身份为镜花背书。这下她的未来总算是可以脱离港口黑手党了，哈哈。”
“对不起，我现在一想到森先生又被侦探社撬了墙角就想笑。不过我和你说，我这里还有件更好笑的事情——”
空气是静止的，春日的街道却吹不来一阵春风。只有阳光穿透空气，均匀地在地面和太宰治的身上铺开。
而太宰治自顾自地说着他的笑话，眼睛得意地弯起，像只大尾巴狐狸：
“刚刚啊，我跟芥川和敦说，某只猫是我心里最最重要的小朋友，其实根本不是。但没有想到这么久不见，那个家伙还是这么好骗……”
“喵呜！”
怒不可遏的猫叫声响起。
头顶的树荫里突然飞出一个黄黑色相间的身影，直直地朝他扑去。
根本没有给人类反应的时间，气得浑身毛都炸开的超级飞天大魔王一下子就扑到了太宰治身上。
先是伸爪把脖子上缠着的绷带全扯了下来，又拽掉了衣服的领结，最后扯坏了风衣的衣摆，芙蕾因·洛宾这才勉强消了气，跃到地面，朝太宰治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呼呼！”她说。
在猫语里，这个音没有表达任何意思，甚至连是在生气还是在撒娇都很难说清。但太宰治还是露出了听懂的表情，蹲下身子摸了摸猫咪的脑袋，从耳朵一路抚摸到脊背。
“好吧好吧。”
他眨眨眼睛，用愉快的语气说：“其实我刚刚那句话才是骗你的。”
玳瑁猫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太宰治捏捏对方的耳朵，拉长声音，故意十分浮夸地说道：“你是最可爱的小朋友，最可爱的小猫咪。请开心一点吧，否则我的内心一定会感到内疚不安的。您肯定不忍心让我这么内疚，对吗，我最最亲爱的芙蕾因小姐？”
“咪！”
猫甩开对方的手，扭过脑袋，摆出“就不想听你话”的样子。
但犹豫了几秒后，她还是妥协了，主动走到太宰治的身边，用身子蹭了蹭对方。太宰治在看到芙蕾因这难得一见的主动行为时也愣了几秒，硬是没有把接下来调侃的话说出来。
再然后，一人一猫都没有说出什么话。
可能人和猫之间隔着语言的鸿沟，确实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也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在真正见面了后，突然发现找不到什么话可说。
最后是太宰治不得不打破了这片沉默：“你看到我送给你的照片了吗？”
猫点点头。
“那是复印的。我想你也应该有一份照片，所以让敦给了你。”
猫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趴在地面上，突然又变回了之前几天的安静样子，整只猫的气质都低落起来。
“很久没去lupin了啊，对不起。也不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在那里等人。”
“咪……”猫摇摇头。
我也没有再去过那里了……
在说完这个后，他们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一人一猫就坐在马路牙子边上，互相瞅着彼此，但又说不出可以让他们正常交流下去的话。
这也奇怪：明明之前猫躲在树上的时候，太宰治讲得还挺起劲的，结果现在他反而一句话都不想讲了，于是只好干巴巴地说着自己都不清楚在讲什么的话题。
“昨天的花是你放在那的吗？”
“喵。”
“还有安吾啊。”
“喵。”
“嗯，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
玳瑁猫在他的身侧蜷缩成一个小团，她把脑袋藏在尾巴的遮盖里，闷闷地回答：“喵。”
太宰治伸手把猫咪抱在怀里，他抬头看着天空，轻声说：“别哭啦。”
猫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很多人都看过泪眼汪汪的猫，但绝大多数都只是因为外界刺激和眼睛上的疾病。
人类之外的动物都很少哭泣，猫也是这样。他们几乎从来不为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流泪。他们只是呜咽，低低的声音在喉咙里面来回翻滚，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音。
“呜……”
玳瑁猫用力地往太宰治的怀里钻，她把脑袋紧紧地靠在这个人类身上，断断续续地发出悲伤的闷闷响声。她抓得很紧，就像是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所以分外的努力。
“喵呜……”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们。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们所有人。
太宰治有些僵硬地感受着在自己胸口蠕动着的温暖，只能用力地将之抱紧。
他抱猫的姿势并不熟练，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抱过芙蕾因。因为这只玳瑁猫几乎只会钻到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怀里，她只会在那两个人的怀里得意地摇尾巴，朝他挑衅地“咪咪”叫上两声。
有次织田作要把芙蕾因递给他，结果还被他躲开了：他不喜欢——更准确的说是不敢抱这种东西，这种又软又温热又脆弱的小玩意。
他敢摸枪，敢去拆炸弹，但总疑心自己抱了芙蕾因就会把她摔到地上，把这只猫再次气得喵喵叫。当然，太宰治倒也不是害怕小猫咪生气的“喵喵”声，他怕的是某种更柔软的东西。
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
不过，现在能抱芙蕾因的只有他了。
“芙蕾因。”
“呜。”
太宰治突然认真地说：“其实我刚刚这么说都是故意骗你跟我和好的。我都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被骗到了。”
说完这句话，他有些期待地低下头，等待着猫咪再次气急败坏，从他的怀里跑走，这样他就不用继续紧张地抱着对方。
但没有。
玳瑁猫只是抬头看他，橄榄绿色的猫眼里闪烁着水光。她用力地摇摇头，发出一声让人联想到人类哭泣的猫叫：“呜……喵。”
没关系，我原谅你啦。
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你们。
……
横滨，某个不知名的大楼上。
戴着耳机的莱特首领弯起眼睛，然后把收听频道稍微调换了几下，倾听着此刻来自另一端的信息。
电锯转动的声音已经停下。但在场猫咪的耳朵还是能够捕捉到最细微的声音：有些急促不安的心跳，与谢野晶子难得温柔安慰的声音，病床上那个人逐渐有力的呼吸声。
“醒了？”与谢野晶子的声音突然改变了说话的对象，“还挺快的。”
衣物快速摩挲的响动。应该是小姑娘的手一下子握在了中岛敦的手腕上。
“镜花？”
中岛敦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和虚弱，甚至还有点困惑，但在看到泉镜花后，他还是努力地打起了精神。
“我们赢了。”他说。
“嗯，你赢了。”在医务室，戴着耳机的三花猫趴在床头，温和地用猫语回答。
另一端带着耳机的银虎斑猫听到这句话，也歪过脑袋，猫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啊。”他说，“大家都赢了。”
“还有，一条小鱼干，愿赌服输——”
他笑眯眯地转头，朝一脸无奈的莫布斯伸出爪子：“我就说，芙蕾因一定能在敦醒过来之前和太宰和好的嘛。”
第028章 对我们说——
芥川和敦的初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过程和结局都出现了一点意外, 但对横滨的猫咪来说，问题不大。
中岛敦赢了芥川龙之介，四舍五入就是老虎赢了狂躁症吉娃娃。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本轮的猫狗代理人战争当中, 猫咪再次大获全胜！
很快, 在大家不遗余力地奔走相告下，战事胜利的消息就传遍了横滨的大街小巷，并成为了这段时间里猫咪们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流动食堂里的猫都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个不知道被改编了多少个版本的故事，并且根据自己的想象力，不断为之添加新的细节。
以至于到后来，这个故事传到小橘猫千晴的耳朵里时已经变成了这样：
“嗨, 小千晴！”有几只猫鬼鬼祟祟地招呼小橘猫过来, 一副正在商谈机密的样子，“你知道横滨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小橘猫迷惑地歪歪脑袋, 朝他们跑过去。
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有什么事情大到了只能悄悄密谈的地步, 于是只好用茫然的目光瞅瞅对方：“有什么大事？”
“你竟然真不知道啊？”
千晴一无所知的表情让他们有点惊讶，但又让他们有点兴奋。这几只猫又围在一起嘟哝了几声, 这才有只猫兴冲冲地跳出来, 揭晓谜底：
“是有关第五次世界大战的事情！”
小橘猫惊讶地张大嘴巴，用圆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第、第五次世界大战！”
听上去就很可怕的样子……等等。
所以前面四次世界大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啊？
“非常恐怖, 非常可怕！”另一只猫也插嘴，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 “不过千晴你就不用担心啦, 这次大战刚萌芽就已经被大家解决了！”
还有一只猫跟着附和：
“没错没错，挑起战争的可恶分子已经被就地正法。小千晴你是没有看到呀, 那场战斗可以说是打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双方战至宇宙边缘, 大道都快要被磨灭了。”
“我听说这次的战争发起者好像还和那群狗有关。”有只猫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猜, 可能是他们那里研发出了什么新型的秘密武器！想要在人类世界里面挑起战争！”
“所以是什么秘密武器？”
“这个我听七舅家的三大姨家的儿子的朋友的叔叔说的，是非常重要的机密，你们可不能告诉给别的猫啊。”
那只猫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我听说，那是传说中的心灵控制器！”
“就这？感觉不如超时空传送仪。”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可怕的。哼哼，要不是我们猫咪及时出手，那群人类肯定完蛋了，完蛋啦！你说对不对，小千晴？”
“对的？不对不对，不对，应该是对的……”
本来还满心疑惑的小橘猫挠挠耳朵，被这群猫说得迷迷糊糊的，头晕眼花地嘟哝了好久“对”和“不对”，最后把自己都搞不清了，于是只好朝他们露出崇拜的眼神。
“前辈们好厉害！”
“哈哈，小千晴也很可爱啦。”
从小朋友这里收获了满满情绪价值的猫咪们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在走之前，他们还友好地把自己想象中“第五次世界大战”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小橘猫，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离开这条街道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故事里的大战。
“好厉害喵……”
他从草丛里捡了根树枝，有些兴奋地叼了起来，开始蹦蹦跳跳地比比划划，假装自己嘴里咬着的是故事里面的激光剑，同时含糊不清地模仿起了“biubiubiu”的声音。
哇，好好玩！
我现在是，厉害的光剑大猫猫！
不，是厉害的光剑大老虎！
小千晴摇头晃脑，不亦乐乎地跑来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类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已经在一边偷偷地捂着嘴笑，一边举着手机拍视频了。
最后还是一个小男孩兴奋地喊着“猫含剑”“猫含剑”之类的怪话跑了过来，把小橘猫吓了一跳，这才咬着自己宝贝的树枝跑走了。
怎么有这么多人类在看自己！
他飞快地躲到角落里，把自己藏好，然后开始对自己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发愁起来。
要不要接下来去找别的猫呢？
小千晴啃啃爪子，苦恼地想着。
他被人类吓了一跳，自然想要找家长们，不敢一只猫待着了。
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些熟悉的猫在哪里，唯一清楚的就是，每天早上夏目老师都会出现在武装侦探社的窗台上，大摇大摆地蹭点饭吃。
要不去那里一趟？而且他现在还有了超级帅气的新武器，他想要给夏目老师看看——这可是超酷的！超酷！
恰好，武装侦探社的路他也知道怎么走。
下定决心，小猫咪叼着树枝，小心翼翼地出发了。出于警惕的心理，他故意避开了人类，绕了个很大的一个弯才来到侦探社，以至于最后到达的时候都快是中午了。
肚子有点饿。
小千晴爬到窗台上面看看，没有发现三花猫的身影，于是只好不抱希望地“喵喵”几声，去看看各个缝隙，还尤其观察了一番通风口和水管。
但没有猫。
肚子饿扁了的小橘猫一屁股坐在窗台上，抱着树枝，委屈地哼唧两声。
正当他难过着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乱步先生，真的不需要我陪你……”
“当然不需要。我早就找好可以给我带路的笨蛋了。”
咦？好熟悉的声音，好像之前去武侦悄悄传递消息的时候听到过。
小橘猫揉揉眼睛，耳朵支棱起来，转身去偷偷看下面发生的事情：就像他所想的那样，楼底下交流的两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之前帮他传话的那个人。
好像叫做江户川乱步。他听别的前辈说过他的名字，据说是一位相当厉害的侦探，甚至可以当成是会魔法的那种。
在江户川乱步明确表达出了拒绝的想法后，另外一个人——小橘猫记得似乎是叫做国木田独步的——也就没有再阻拦，而是转身回去了。于是这栋楼的门口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好像也没有急着走的意思，而是抬头看向了上方。
上方……小橘猫下意识地跟着转过头去，然后突然意识到，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这个方向好像正好能够看到自己诶。
“喵呜？”
他指指自己，懵懵地叫了声。
“说的就是你啦。”
楼底下的侦探似乎有点不耐烦地转动了一下帽子：“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还要名侦探直接说出来吗？”
“咪……”
千晴顿时惭愧地低下头。感觉自己笨笨的猫重新咬住树枝，乖乖地从上面跳下来，抬头望着正在吃棒棒糖的江户川乱步。
“嗯。”乱步咬了咬嘴巴里的棒棒糖，“我们一起去那家叫rose的洋果子店。你带路。”
小橘猫认识这个地方，他下意识地在前面跑了几步，然后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困惑不解扭头看向江户川乱步。
“喵？”你不是认识这个地方吗，怎么还要我带路啊？
“因为我不认识路嘛。”对方理直气壮地给出了合理到没有办法反驳的回答，合理到就连小橘猫都没有办法反驳，只好闷头带路。
横滨的路况不算特别复杂，这让第一次承担带路工作的猫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再次变得活泼起来，往前面跑一段路后又跑回来，在江户川乱步的面前蹦蹦跳跳的。
如果前面和周围有车，他还会尽职尽责地“喵喵”大叫起来提醒。如果有谁干了什么违反交规的事情，以至于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他甚至还能冲过去，生气地挥舞嘴里的树枝，一副要把你们全部绳之以法的样子。
“喵喵喵！”我可是侦探身边的猫哦，破坏交规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有几次他“喵”得气势太足，以至于嘴里的树枝都掉在了地上，最后还要重新捡起来。
但这无伤大雅。
真正的麻烦是，江户川乱步看到他玩树枝玩得那么起劲，看上去也想要捉过来玩了。小橘猫虽然很舍不得，但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把树枝借给了他。
这下，场景就变成江户川乱步兴致勃勃地挥舞树枝，小猫咪在前面垂头丧气地带路了。而且每走一两步，小橘猫都要回一下头，醋栗色的眼睛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喵呜呜……”
我的树枝……
这可是他运气超好才碰到的幸运树枝，不仅笔直笔直的，而且末尾还有两个短短的横生枝，看上去简直和古代的宝剑一模一样。
他现在看了一路，都没能再找到一根这么完美的树枝。
然而身后的侦探显然没有玩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
小千晴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如果今天晚上都不还给他的话，他就要半夜翻窗去偷，不，是去取回来了！
“唰！”“唰唰！”
树枝的尖端快速划过空气，发出富有力量感的声音。
好玩诶！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也亮起来了，像是猫一样睁得圆圆的。
他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木棍，“啪”地一下就把树上掉落的树叶给拍落了下来。再然后，他学着记忆里福泽社长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摆出几个姿势，用木棍去戳路过的无辜小柳絮去了。
活像一只正在专心致志扑蝴蝶的猫。
小橘猫看得眼馋：他也想学！
不过用嘴叼着木棍还是有点不太方便，如果他有别的猫那样的大长尾巴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用尾巴将木棍卷起来。
不过他没有丧气，悄悄地跟着比划，只是还没有比划多久，目的地就已经到了。
rose洋果子店。
小橘猫停下了自己的比比划划，转而用充满敬畏的心情看着面前的玻璃橱柜：
漂亮的薄荷色门店和周围的樱花装饰，让它充满了清爽的春日气息，但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里面玲琅满目的甜品。
虽然名字叫洋果子店，但实际上这家店从传统和果子到各国的特色甜品、甚至是主食和饮料都有所涉及。
法式咖喱鱼、香橙巧克力饼、可丽露、杂菌奶油烤面包、黑森林蒙布朗、生巧克力起司、圣塞瓦斯蒂安蛋糕、鲑鱼茶渍燕麦……
从第一次看到rose的橱窗起，这些美丽与美味并存的食物就深深烙印在了小千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并让他有了成为未来猫猫界第一大厨的梦想。
不过，此刻橱柜中最显眼的东西并不是这些来自各国的著名食物，而是一个巨大的、看上去仿佛在闪闪发光的蛋糕。
蛋糕是雪白的，漂亮的蓝莓酱淋在上面，明黄色的糖浆围绕着蛋糕的表面绕了一圈又一圈，构成鲜明的金丝纹路，除此之外，还装饰了白巧克力制作的好几朵玫瑰花。
当然，最夺人目光的还是蛋糕上面装饰的那些气球状的泡泡。在灯光下，这些彩色泡泡半透明的表面流动着绚烂的光，如同大海翻涌而上的珍珠与泡沫浪花。
“喵！”好好看！
千晴整只猫都趴在了玻璃上，醋栗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暗自下定了决心：他以后也要做出这么好看的蛋糕！
江户川乱步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漂亮得有些梦幻的蛋糕上。一人一猫就这样蹲在门口，两对相似的绿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大蛋糕。
“喵喵喵。”我们把这个蛋糕买走吧？
“嗯嗯，放在桌子上正合适。”
而且，最重要的是，看上去也很好吃。
于是最后，在江户川乱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的声音里，这个漂亮的泡泡蛋糕和别的甜点一样，通通用几个巨大的礼品盒包装了起来，被高兴的名侦探抱在了怀里。
小橘猫则是在收银台上兴高采烈地付款，朝收银员“喵喵喵”地叫着。
钱包是江户川乱步丢给他的，理由是“不知道怎么付款”。不过他也很喜欢把钱包里的钱依次排开，推给服务员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只会挣钱、有本事的猫咪了。
收银员对会付款的猫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笑着摸摸橘猫的小脑袋，把需要的钱念了一遍，最后给猫找了零，还帮忙把硬币塞到了猫猫的小钱包里。
“喵呜~”千晴抖抖耳朵，有礼貌地道谢，然后带着钱包从柜台上跳下去，去找乱步了。
他们买的甜品实在是有点多，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不得不坐了公交。而且抱着盒子的江户川乱步也终于没有功夫继续玩树枝了。
这下可让小猫咪来了精神，一路上都围绕着江户川乱步的腿跳来跳去，拼命地想要把树枝从对方的口袋里扒拉下来，但总差上一点，倒是把侦探逗得一直在笑。
“笨蛋猫。”侦探先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得意地说道，“你这样是行不通的啦。”
“喵呜！呜呜呜！”小千晴不服气地叫了声，拿脑袋急急急地蹭江户川乱步。
该我玩了，该我玩了！这是我的树枝，我的树枝诶！
不过猫咪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处，江户川乱步只是把他捞起来，笑眯眯地用力揉搓了几下，把猫脑袋都揉得迷迷糊糊的，整只猫都缩成了一小团。
“喵呜呜！”被来回揉捏的小橘猫委屈地拱来拱去，睁着大眼睛哼哼，“呜！”
呜，你欺负猫！这是猫的树枝，是猫的！
“也不是不能还给你。”江户川乱步趁机揪揪猫咪趴下来的小耳朵，小声说道，“不过你以后可不准和别的猫一样欺负大叔。”
“咪？”眼泪汪汪的小橘猫抬头。
“就是社长嘛！别以为我不知道。”江户川乱步趴在礼盒上面，气鼓鼓地说道，“大叔他被猫讨厌肯定是你们在逗他，他人可好了！你们不准欺负他——”
小橘猫这下听懂了，他连忙摇头：不逗了，肯定不逗了！逗人类哪有树枝好啊。
于是千晴重新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树枝。他把树枝咬在嘴里，立刻又虎虎生风地挥动起来，再次变得高高兴兴的。
“喵嗷！喵嗷！”
不怎么记仇的小猫咪甚至还帮着江户川乱步下了车，一直送到了侦探社的门口。不过在他本来打算走的时候，反而被侦探一下捉了去，塞到了口袋里面。
“咪咪？”
小橘猫抱着自己的树枝，从口袋里茫然不解地露出脑袋。
江户川乱步只是把猫头又按了回去，高兴地拍响了门：“是我！我给大家带礼物了！”
门被打开了。
把门拉开的太宰治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刚从医务室出来的中岛敦赶紧跑过来把盒子抱走。
除此之外，还有只三花猫蹲在角落里面，和一只玳瑁猫挨着。玳瑁猫看上去别扭得要命，拼命地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谷崎兄妹和宫泽贤治今天也在侦探社里，几个人都在围绕着中间的泉镜花发出“哇哦”声。
换上了新衣服的小姑娘低着头，耳朵泛红，站在桌子上也不说话，只是那对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与谢野晶子从自己的医务室出来，手中提着一套雪白的新裙子，笑着在泉镜花的身上比划了几下。
“这个看上去也很好看呢。”她笑着说。
“小镜花感觉穿什么都很可爱。”谷崎润一郎也在笑，他和自己的妹妹一起看刚刚手机上拍下来的照片，“真的很厉害。”
谷崎直美也眼睛发光，完全是看到了心仪洋娃娃的表情：“镜花，转一圈，转一圈！我们拍个视频怎么样？”
福泽谕吉也在，只是他没有强行加入年轻人的热闹当中的意思，而是在旁边看着，平时冷冽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盒子里面的是礼物哟，敦，拆开来吧。”
江户川乱步双手叉腰，用相当得意的语气说道：“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
实际上并没有挑很久，实际上这好像是小橘猫第一眼看上的蛋糕，但问题不大，无伤大雅。重要的是，在盒子拆开的一瞬间，大家都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泡泡蛋糕。
“看，是不是很棒？”
江户川乱步有些骄傲地对泉镜花说，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别的东西没有拿出来，于是又主动跑去拿了另一个礼物盒：“啊，对了！这里面是可以吹出响动的糖果哦，你也可以试试！”
“嗯嗯，这个也超级厉害的！”
依旧坐在自己位置上处理公务的国木田独步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遥远。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没有想到镜花竟然这么受欢迎……”
中岛敦不解地自言自语，显然也搞不太清目前的情况，眼睛中却有着真情实感的高兴。
国木田独步轻轻地哼了声，看向了这个把通缉犯带到武侦的罪魁祸首之一——另外一个是太宰治，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微微笑了起来。
“干得漂亮，敦。”他小声说。
“大……社长，还有呢还有呢！我这里也有礼物给你！”
“喵？”
抱着树枝的橘猫被江户川乱步炫耀似的举了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一遍周围，然后又发现自己被放了下去。
这是要干什么，要我表演才艺吗？
千晴不解地抖抖耳朵，感觉这种可能性八九不离十，于是咬着木棍“呼呼喵喵”地卖力挥舞起来，最后成功把自己晃晕了。
“喵？喵呜！”
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只觉得现在头昏得不得了，看两边的东西都是转来转去的，只好抬头望望，正好看到那张因为紧张而突然变得严肃过头的脸。
这么紧张干嘛，难道他很吓人？
不对，他明明就是很吓人啊。他可是光剑大老虎！
想到这儿，小千晴立刻精神起来，兴奋地嗷呜嗷呜就扑了过去——我是大老虎！我要扑人！
“……”
“哇。”在全社连同两只猫的倒吸一口冷气中，中岛敦有些震撼地小声对太宰治说道，“我第一次看到社长这个表情。”
“正常。”太宰治的表情也充满了叹为观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福泽社长手忙脚乱地捞往自己身上窜的猫的稀有场景：“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社长能碰到猫。”
第029章 噢，亲爱的猫！
最后, 侦探社的事情还是鸡飞狗跳地拉上了帷幕。只是当天晚上中岛敦打开家门的时候依旧有点不可思议。
“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你。”他挠挠头，露出那种傻傻的笑容，“不过也对哦, 镜花你本来就超级可爱。”
穿上了新裙子的泉镜花跟在中岛敦后面,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她说：“一开始大家都被吓到了。”
如果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就算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在突然看到有港口黑手党的杀手莫名其妙地找上门，还带着一个浑身都是血的自家社员时，总是会被吓一跳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啦，与谢野医生不是也把你吓到了吗？不过还真没有办法想象小镜花被吓一跳的场景……”
中岛敦一边说话一边换拖鞋, 往家里面跑了几步, 转头真挚地说道：“谢谢你，镜花。”
然而小姑娘只是摇头。
“可我没有帮上你。”她说。
“不要这么说啊, 镜花。你愿意信任我, 还能在我昏过去后把我带到侦探社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就做不到这一点。一开始我都想要侦探社的大家把我直接交给黑手党的，一点都不信任大家。”
中岛敦却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他很专注地算了起来, 眼睛闪闪发光：“你看啊，我从来都没有被别人这么相信过, 信任到了愿意把性命攸关的事情交托给我的地步。有小镜花在，我感觉整个人都有意义了！”
泉镜花歪歪脑袋。
“是真的啦。感觉生命中一下子有了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中岛敦真情实意地说道：“感觉镜花就是那种拯救我生命的天使呢。”
和刚刚逃出孤儿院的时候不同, 他不再只是期待着有一碗热腾腾的茶泡饭, 不再是只想要安稳地生活下去。他现在多了很多很多从上班时就开始期待的东西。
比如等下班后去给镜花买小零食，比如每天早上醒来后猜测镜花又做了什么早餐, 比如期待着他们一起某一天去游乐园。
还比如期待着他能够像这样帮助更多的人, 或者期待某天小镜花去上学了，自己能在对方的毕业典礼上看到她。
总之, 就是这样很多美好的、他曾经从来都不敢幻想的东西。
——但泉镜花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敦才是天使。”她说。
非要说的话，也是她的生命被拯救了才对。
是遇到了他，自己才终于鼓足勇气，从那个牢笼里面逃了出来。也是遇到了他，自己才重新看到了外面阳光下的世界——在杀人与被杀之外的世界。
如果说，之前她对生的了解仅局限于死，那么现在，生命拥有了更多更多的意义。*
她想要活下来，想要真正意义上地活着，想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一个有着很好吃的豆腐，很好吃的可丽饼，很漂亮的泡泡，很可爱的玩偶，很多很多毛茸茸猫咪的世界。
中岛敦愣了一下，有些羞赫地偏过头去：
“哪有啊……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镜花你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跑进客厅走了几步，完全沉浸在了对未来的美好向往里，嘿嘿嘿地笑着，开始扳着指头算这些天发生的开心事情：
“国木田前辈和社长已经答应帮你作保，让你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镜花你别看他之前好像有点反对我去帮你，但实际上国木田前辈人超好的，只是担心我而已。现在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后，他也放心了不少。”
“如果可以的话，镜花你可以去一个离横滨足够远的地方，然后就去上学！镜花这么可爱，一定能找到很多朋友的。对了，走之前还要买一个手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通过电话来联系。我也会记得给你拍大家的照片。”
泉镜花安安静静地听着。
“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得想想……啊！还有那些猫，说不定我们以后每个晚上都能和他们在梦里见面呢！”
在说起对泉镜花未来的想象时，中岛敦的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简直像是在说自己的梦想，紫金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憧憬：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说不定你还能和我讲讲那个地方发生的有趣事情。我还没有出过横滨。未来等你毕业了，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再见面，一起去外面旅行。”
或许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但也不用继续面对杀戮和死亡，而是可以像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一样，尽情地在阳光下享受自己的人生。
真好。
中岛敦心满意足地想，同时心中也浮现出几缕不舍。他往泉镜花的那个方向看去，发现少女依旧站在墙边的位置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在想什么呢，小镜花？”他伸手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有些好奇地问道。
少女的目光动了动，向上抬起。那对泉水般的眼睛此刻看上去分外的固执和倔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我不想走。”她说，“我要留在这里。”
中岛敦茫然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啊？”
——为什么不走呢？
泉镜花握住拳头，放在自己的心口，沉默地感受着胸膛内的心跳。
明明距离正常人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明明之遥跨出这一步，你就可以拥有自己无数个日夜里梦想的生活，把过往抛之脑后。
但不可以。
少女看着面前的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中岛敦浑身沾满了血迹的样子。她想到了夜叉白雪刀刃上面滴下的血，她想到那三十五张沾着血的面孔，还未闭上的眼睛中蕴含的惊恐。
还有芥川龙之介的话：
“如果你不杀人，那就毫无价值。”
记忆中的话只是在脑海中轻轻一转就飘散开去，但依旧留下了什么。
她平静地、认真地说：“请让我留下来，继续为大家做点什么吧。”
中岛敦张了张嘴，但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但到最后，他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我明天带你去找社长。”
他相信对方做出的选择，他相信她。
在那个晚上，他在梦里看到了正在梦里挖地道的拉克赛维。
那一团奶油在地下面拱来拱去，看上去几乎都要被埋起来了，于是中岛敦急忙从隆起的土堆里把这只奶油色的猫给拽了出来。
“哎呦，我的胡萝卜！”
拉克塞维头朝下尾巴朝上地被中岛敦提着，有点像是摇摇晃晃的奶油蜂巢，他气愤地嚷嚷，一点都不领情：“让我下去，我的胡萝卜还在下面呢！”
“这里没有胡萝卜。”中岛敦低头看了看，不得不告诉拉克赛维这个事实。
拉克赛维震惊地看着他。
“那有兔子吗？”他问。
“也没有。”中岛敦老老实实地回答。
“简直是地狱！”拉克赛维气愤地说道，“只有地狱才不过复活节。他们那里呢，肯定只有煎蛋派对。”
中岛敦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复活节了。但他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地狱的这一天是煎蛋派对，所以明智地没有接话。
“之所以是煎蛋派对。”
拉克赛维似乎急于有人能够接他的话茬，他急匆匆地向中岛敦解释道：“是因为地狱里面的温度太高了，复活节彩蛋在找到之前就会变成煎蛋。你觉得这个笑话怎么样？”
中岛敦：“呃？”
“我懂了，和地狱一样干燥。*”拉克赛维垂头丧气地嘟哝着，坐在地上。中岛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着这只看上去很可怜的猫。
接着，就像是为了排遣内心的烦恼，拉克塞维主动向中岛敦搭起话来。
“我觉得你一定有什么烦恼。”他说，“告诉我吧，我会帮你解决的。”
实际上中岛敦反而觉得拉克赛维有些烦恼。但他没好意思说出口，而是挠挠脑袋，和对方说起了有关于镜花入社的事情。
“我不太确定镜花她到底能不能加入……”
中岛敦有些忧虑地说，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侦探社并不是那种很轻松就可以进入的组织。”
“哦，这个！”奶油猫抖擞长毛，“这个我完全可以帮忙。”
中岛敦愣了一下，他回忆了一下法庭上拉克赛维的表现，突然感觉对方有点不太靠谱。
他有些怀疑地小声说道：“那个，如果你愿意的话……”
“请使用祈使句。”拉克赛维说，“假设句是没有用的，因为只有在面对成不了真的东西时，人们才会用使用假设。”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确实可以帮你找到他们，前提是你说的东西能让我们花一个晚上来听。”
“一个晚上？”
“你真蠢！”奶油色的猫咪愤愤地说，好像这件事情的真相显而易见似的，“因为如果这样，就肯定有猫和我一样，连一个复活节彩蛋和兔子都找不到！”
其实你这句话也是假设句……
中岛敦欲言又止地坐在地上，看着重新兴奋起来的拉克赛维找来一只又一只猫，只感觉今天自己搞不懂的事情又增加了一项：既然他连猫都能找到，那为什么找不到兔子和复活节彩蛋？
猫咪倒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们窝在一块儿好奇地左顾右盼，一开始还以为是莱特又把他们给喊来开会了。
正举着尾巴看时间的莱特：“？”
他没好气地看着这些猫：“喂，我明明还没有到连梦里都要让大家来开会的地步吧。”
无意间让别的猫背了锅的中岛敦在边上尴尬地笑了两声，不过还没有等到他说什么，喊完所有猫的拉克赛维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从尾巴里掏出了一支话筒，用力咳嗽了两声：
“咳咳！”他说，“咳咳咳！”
大家都瞧着他。
“他终于感冒了？”索丽埃科小声说。
“不。”河马沉重地说，“他肯定是在抄袭我的防冷场绝招。”
“肃静，肃静！”拉克赛维中气十足地说道，“大家的目光向我看齐，我要宣布个事儿！”
“明我们将有一场重大的活动！活动的主题就是——”
奶油猫深吸一口气，抑扬顿挫地喊道：“去找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玩！”
猫们齐齐沉默了下来。安静的氛围让中岛敦有些不安，但拉克赛维的脸上却满是自信，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像他早就猜到了大家的回答。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某个心照不宣的默契时刻到来，猫群中突兀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好耶！！！”
——于是当第二天，中岛敦带着泉镜花找到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时，身后还跟了一串过来看热闹的猫。
他们都在边上探头探脑，但很没有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选择让泉镜花自己走上前去，说出她想说的话。
“我想加入侦探社。”
少女抬起头，用孤注一掷的语气说道：“我想要证明芥川的话是错的。我想证明自己除了杀人，还能够拯救别的人，就像敦一样。”
而且，敦说自己是天使……但一个杀死了三十五个人的人是不配成为天使的。
她要救更多的人，她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辜负对方这份的信任。她不想继续假装看不到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就这样靠忽略内心的愧疚活下去。
中岛敦也叹了口气，他低头朝福泽谕吉深深鞠躬：“社长，求您了。”
福泽谕吉沉默不语。
泉镜花抿抿唇，用那对闪着光的湛蓝色眼睛认真地看他。
福泽谕吉有些艰难地沉默不语。
后面的猫也求情似的朝他看了过来，眼巴巴地瞧着他。那一对对颜色各异的猫眼里也仿佛在闪着小星星。
福泽谕吉痛苦地继续沉默不语……等等，他终于开口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侦探社的一员了。”他硬邦邦地快速丢出了这句话，就想要转身离开，但被反应更快的猫咪们一拥而上，拦了下来。
“喵！”也不知道是哪只好事之猫干的，夏目漱石直接被踢了出来。
被队友迎头痛击的三花猫踉踉跄跄地跑到福泽谕吉的前面，有些尴尬地“咪”了声，接着表情庄严地举起爪子。
——来，握个手。
福泽谕吉的大脑可能宕机了那么几秒，这一点可以从他没有立刻伸出手看出来。不过表面上来看，他的表情也同样很严肃，甚至比三花猫还要更加严肃一点。
大概过了两三秒的样子，他的右手才伸了出来。作为顶尖的剑士，他的手很稳，一点都没有晃动的意思。
嗯，真的一点都没有。
三花猫的爪子往上面轻轻一搭，然后就飞快地撤离了现场，而且还是从武侦没有关的窗户口直接跳出去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也阻挡不了身后那一群猫快要把屋顶给捅破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唯一值得高兴的地方大概就是，人类听不出来他们在笑，只会觉得这群突然“喵呜喵呜”大喊大叫起来的猫有些奇怪。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现场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呢——只见这些猫挨个地凑上前去，愉快地和福泽谕吉握爪，然后又躲到泉镜花和中岛敦的身后，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呼噜声。
一直到最后，眼睛亮晶晶的河马冲了上来。
有着金色眼睛的魔鬼十分感激地看着福泽谕吉，站起来一把主动抓住了对方的手，都没有给人类拒绝的机会，直接用力摇晃了几下。
“喵喵喵！”泉镜花就交给你了，谢谢喵！
福泽谕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努力让自己变成空白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
今天摸到猫了。
今天摸到了很多猫。
里面还有一只是老对手家的猫。
而且都是猫主动的。
这个世界上大概很难有比这个还要梦幻的事情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会怀疑这一系列事情的合理性。
福泽谕吉的思维运转幸福地停止了片刻。
江户川乱步默默地把自己“不小心”刚刚掉到地上的饼干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与谢野晶子在一脸震惊地用力掐太宰治，太宰治在龇牙咧嘴，谷崎润一郎和谷崎直美抱在一起倒吸了口冷气，春野绮罗子瞧上去恨不得以身替之。
——不过虽然表现各异，但他们内心的想法倒是颇为一致的：
能看到这一幕，真是死也值回票价了。
倒是宫泽贤治还在傻乎乎地笑着，甚至对同事的惊讶有点不解。嗯，他来得太晚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家的社长平时到底有多遭猫讨厌。
猫咪们看着像是中了定身咒的人类，热烈地讨论起来：
“欸，你们说社长他每天摸不到猫的表情好玩，还是现在这种幸福到快要昏过去但强行撑着的样子好玩？”拉克赛维问。
“当然是都很好玩啰。”灰狸花浮岛捂着嘴偷笑，“不过后面一个可稀罕着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叻！”
这倒是真的。大家很赞同地点头，同时朝福泽谕吉的方向猛瞧。
如果说一开始没有猫愿意接近福泽谕吉，主要是对方身上凌厉的杀气和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眼神的话，那么后来在了解这个人后，大家的心态就逐渐变成了逗乐子和……
积累奖池。
众所周知，奖池积累的东西越多，能收获的惊喜就越大。同理，让社长摸不到猫猫的时间越长，那么终于摸到猫的那一刻表情就越好玩。
结果也不负众猫的期盼：真的很好玩啊！
芙蕾因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突然出了个很恶劣的主意：“你们说，我们如果明天又装作不认识他，见到他就躲开，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现在的经历是在做梦？”
“我感觉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索丽埃科一针见血地说道。
“不过我感觉这个主意不错。”莱特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下次就这么干吧！”
于是又是众猫的齐呼声：
“好耶！！！”
第030章 这便是横滨的永恒报告
猫的恶作剧计划最后还是没有实施成功。
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妨碍了他们的娱乐活动, 让猫咪们躲起来不出门的原因十分简单：外面在下雨。
没有猫会乐意让自己被雨水淋湿，感受者皮毛紧紧贴着肌肉和骨头的感觉，就像是人在穿着湿袜子时会感到很不舒服一样。
所以在雨天, 横滨的猫会悄悄躲起来, 躲在屋檐下面或者别的神奇的地方，与别的猫聊他们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曾经遇到和未来将会遇到的事情。
他们讲自己是怎样捉弄人类的，燕子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乌鸦今天寻找到了什么闪闪发光的宝藏，午餐是一块可爱的小圆面包。
“明天雨停了后，路边的那一丛花就要在阳光底下开了呢。”猫咪们这么说。
这些被太阳烘烤过的故事让猫暖洋洋, 让猫蜷缩在一起, 让猫想到稻草金黄色的香气或者噼里啪啦的火炉。他们听着故事，往往听了一半就睡了过去, 在毛毯上发出可爱的小小呼噜声。
大雨是猫休憩的日子。
但横滨的雨天也有忙碌的猫——而且比平时还要更忙。
小橘猫千晴就很忙, 他忙着开张。
帐篷已经撑起来了，灯已经打开了, “正在经营中”的牌子也挂了上去。
橘黄色的帐篷布下是暖暖的灯。暖暖的灯下是干干净净的白桌布。干干净净的白桌布上摆着亮晶晶的猫咪花瓶。亮晶晶的猫咪花瓶中插着苍蓝的小花。
小橘猫睁着醋栗色的大眼睛, 高高兴兴地在各个桌椅之间窜来窜去，用猫爪子这里推推, 那里摸摸，把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摆得更加整齐。
“可以开始营业啦！”他说。
他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专注地望着幕帘的位置, 兴致勃勃地考虑起自己今天在看到客人时到底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说起来，第一个客人到底会是猫, 还是会是鸟, 或者说是其他的什么呢？
猫咪好奇地歪过脑袋。
这个问题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 就有一只漂亮的翅膀掀开了帘子。
来的是一只被淋得浑身湿透的乌鸦，他神气活现地大步走了进来，在走进来后毫不客气地抖了抖羽毛，直接坐在了长椅上。
“一碗炒花生。”乌鸦说道，“今天的雨下得可真大。”
“一碗炒花生！”
小橘猫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开始找自己的花生在哪里了：“乌鸦先生，你这次来得可真早。”
“因为我要赶着上班呢。前几天我应聘了一份新的工作。”
乌鸦有些得意地说：“工作内容是对亮晶晶玩意儿进行鉴赏。每天都能看到新的亮晶晶，这可真是门不错的工作。唯一的缺点……嗯，我想唯一的缺点是，那些亮闪闪都不是自己的。”
“但也有特别好玩的时候。”
他“嘎嘎”笑了起来，扑扇着大翅膀。
“上次我帮忙鉴定的亮晶晶是个烟头！它把树枝都点燃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帐篷里也确实在噼里啪啦——这是炒锅的油在响。在这样的声音里，花生终于被炒好了。小橘猫把碗端过去。乌鸦先生飞到桌子上，心满意足地啄着用盐炒的花生。
“味道好极了。”他说，“这让我相信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
外面的帷幕动了动。
“我要苹果，妈妈！”“我也要苹果，妈妈！”“想吃梨子，妈妈！”“妈妈，妈妈！”
“别闹，哎呀，你们别闹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帘子外涌了过来。一只大刺猬有些怯生生地露出来半个脑袋，左右打量着饭店里的情况。同样冒出来的还有四只小刺猬的脑袋。
“我喜欢这里！”“好暖和！”“妈妈妈妈，我好饿！”“我们能不能先进来，妈妈？”
虽然还在问“能不能进来”的问题，但实际上这群小刺猬已经争先恐后地滚进来了。
“哎呦！”大刺猬为自己孩子的失礼而担心地叫了一声，她捂住眼睛，耳朵红红的，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呀，小刺猬！”乌鸦先生伸长脖子来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扎人吗？你们扎人吗？”
“我们不扎人，我们不扎人！”小刺猬“唧唧”地叫着，彼此间撞来撞去地滚成一团。
小橘猫好奇地瞅着这些刺猬。如果可以，他真想用鼻子碰碰这些小家伙的鼻子：他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刺猬呢！
“你们想吃什么？”他问。
“水果，水果，水果！”小刺猬们说。
“不，不行！这里是一家饭店！”刺猬妈妈急匆匆地阻止着自己家的小孩子，“我们可以去水果店看看有没有人类漏下的水果。”
“哇！”有一个小刺猬哭了起来，“可是我想吃新鲜水果嘛！”
其余的小刺猬也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只哇哇大哭的刺猬，也学着对方哭，把刺猬妈妈急得不好意思地团团转，看上去恨不得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钻到洞里去。
小橘猫歪头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几颗苹果和番茄，招呼着小刺猬过来。
“你们看，这些都是什么？”
小刺猬凑过来，他们挤挤攘攘，高兴地喊：
“红果子，红果子！”
“答对啦，送给你们！”千晴嘿嘿地笑起来，用爪子摸摸他们的脑袋和耳朵，发现一点都不扎后顺便还摸上了他们背部的尖刺。
也不扎，就像软乎乎的毛。
小刺猬唧唧地笑着。他们不像自己的妈妈那样怕生，一个个跌跌撞撞地竖起身子，在橘猫的脸上亲了一大口，然后抱着果子钻到刺猬妈妈的肚皮下面。
“妈妈，妈妈！”他们叽叽喳喳，“我们现在有吃的了！”
大刺猬不好意思地缩成一团，口中一边念叨着“非常抱歉”，一边带着自己吵吵闹闹的孩子躲到了角落里，把番茄分给这群小刺猬吃。
“真热闹！”
一个细细轻轻的声音响起来。
这个声音听上去比雨点还轻，如果不是在耳边响起的话，小橘猫感觉自己肯定会忽略掉。他抬起头，看着在灯光下飞来飞去的小瓢虫，惊讶地“呀”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瓢虫先生！”
他快活地问道：“今天还是蔬菜沙拉吗？”
“哦，谢谢你，千晴。”瓢虫很礼貌地说。他落到桌子前面，扶正了自己的黑色小礼帽，看上去是一位彬彬有礼的上班族。
事实上他的确住在办公室里，至少曾经住在那儿。一位不知名程序员电脑旁边的角落就是他的家。按照他的说法，只要电脑还运行，那儿就是个挺暖和的地方。而且最令瓢虫高兴的地方在于，那里的饼干屑会自己从天而降。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们也能够喜欢这个家。
“但在这一点上老是出问题。”
彬彬有礼的瓢虫先生曾经有些忧虑地对千晴这么讲：“那位程序员总是嚷嚷着‘抓bug’之类的话。上次我带我的女友过来，她一听这话就被吓跑了。这可真是个大误会！”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担心了。因为那个程序员终于在某一天发现了电脑下面的邻居，他当机立断地用扫把赶走了瓢虫先生，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家具。
全部家当只剩下帽子的瓢虫不得不换了个地方住，和他那些住在叶子里面的亲戚一起生活。
“叶子里的生活其实也不错。”瓢虫先生说，“随便吃点蚜虫或者叶子就可以饱了。但它真的有点无趣……我是说，它们甚至不会讲英文！”
瓢虫先生的梦想是和未来的家人们去英国旅行。为此他努力学习了英语，天天练习。但对于瓢虫来说，这个梦想似乎有点太遥远了点。
正努力搅拌着蜂蜜和蔬菜叶子的小橘猫觉得瓢虫先生很可怜。他同情地帮对方想了好会儿，这才说道：“英国也没什么好的，拉克赛维前辈就是英国猫，但他还是很不靠谱。”
“我没指望哪里有什么好的，我就是希望那儿能有点新鲜的东西。”
瓢虫先生遗憾地嘟哝起来：“哎呀，我真的想要从这样的日子里逃走。为什么我就不能像鸟一样，想飞就飞……”
“鸟也不行啊。”乌鸦先生嚼着花生米，突然有些难过地说道，“虽然可以飞，但我们还要去上班呢。”
蔬菜沙拉做好了。
小橘猫把碗放在吃饭用的桌子上，不知道该对这些客人说什么。所幸瓢虫先生也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抱怨，一头扎进了沙拉里，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碧绿的叶子。
食物很好地安抚了这只昆虫的心，让他安静了片刻。
“我问过了别人，英国要往西北方向走。”
瓢虫先生突然说：“我知道，它不可能靠走直线就能走到。但也许哪天我得了失心疯，就就会朝着那个方向一路飞过去。但在走之前，我肯定会问你再打包一份素菜沙拉。”
接下来又有别的生物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有几只结伴一起来的猫，还有一大家子青蛙。他们是一家子流浪乐队，甚至热情地打算在这里表演一番前不久才刚刚编出来的曲目。
“大家都觉得很好听呢！”
青蛙“呱呱”地得意说道。他的家族成员则是在后头热闹地敲锣打鼓起来。
音乐确实是好听的。主要是很热闹，里面还有几句活泼可爱的唱腔。而动物们最喜欢的就是热闹。
乌鸦硬是专心致志地听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有迟到的风险，这才惊慌失措地“嘎嘎”大叫着，把吃不完的花生米给打包带走了。
雨还是下得很大。
小橘猫趁空闲的时候找了好几块手帕，在微波炉里面加热，烤得热烘烘的，然后就挂在入口左右的位置。他还从柜子里翻出了透明的雨衣，同样放在边上。
“走的时候可以穿雨衣走呀。”他招呼着饭店里面的客人。
里面有的是来吃饭的，还有的就是来单纯躲雨的。但躲着躲着，他们的肚子也在四周香喷喷的热乎气味下“咕噜噜”叫了起来，跟着变成了食客的一员。
这些动物们都笑嘻嘻的，挤在一起乱哄哄地笑着。有只猫喊道：“千晴小老板，你的手帕和雨衣要是被偷走了，没有还你怎么办啊？”
小橘猫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他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骄傲地朝大家宣布道：“那我就去找芙蕾因前辈告状！”
“噫——”
一只小壁虎走进了帐篷。他要了杯花蜜味果汁和一块香喷喷的菠萝面包。
一只貉走进来帐篷。他要了一碗豚骨拉面，埋头吃得“吸溜吸溜”作响。
还有一只白鸽，她没有进来，只是急匆匆地打包了一份盒饭就飞走了。她是东京与横滨的送信员。两边的动物如果没有时间蹭人类的交通工具去对面的话，就会喊对方帮自己捎个口信。
就算是雨天，她也总是在忙。
紧接着，一条蛇轻盈地滑了进来。她语气轻柔地要了五份烤鱼，然后豪迈地一口气把它们全部都吞到了肚子里。
“很好。”蛇小姐舒服地打了个嗝，“我总算是活过来了。”
千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你这几天是都没有吃饭吗？”他问。
“上次吃饭的时间……我想想，还是上次下雨的时候？”
蛇想了想：“不过没有关系，蛇吃饱后可以很长时间都不用吃饭。还有，这些烤鱼的味道真好啊，我感觉我就是为了下雨天能吃到你的烤鱼而活着的。”
我是为了下雨天能吃到你的烤鱼而活着的。
或许对于厨师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情话了。
小橘猫受宠若惊地红了耳朵，硬是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大脑一片空白地滚回了自己站的位置上。
“她说我做的烤鱼很好吃。”他对下一只来到这里的狐狸震撼不已地重复道，“她说我的烤鱼很好吃诶！”
“是吗？”狐狸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我也要一份烤鱼！”
热腾腾的烤鱼、香喷喷的烤鱼、在下雨天让你感到幸福的烤鱼、没有动物能够拒绝的烤鱼。
“还有几百米时，我就闻到烤鱼的味道了。”
掀开帘子，一只玳瑁色的猫咪从瓢泼大雨中走了进来。她甩甩身上闪闪发光的水珠，这么对小橘猫说道。
帐篷里青蛙热闹的音乐声停了下来，几只躲雨的鸟被吓得飞到了吊灯上，刺猬带着孩子胆怯地蜷缩在角落的位置，猫咪们拉着貉一起钻到桌底，瓢虫逃到了猫的皮毛中。壁虎惊慌失措地把蛇的尾巴一掀，自己藏到了下面。
而蛇小姐在睡觉：吃饱喝足后，她总是要美美睡上一觉的。
“芙蕾因前辈！”
小橘猫大吃一惊。
他之前从来没有在雨天看到过芙蕾因。这只神出鬼没的猫在下雨的时候更加神出鬼没，谁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早上好啊，小千晴。”芙蕾因懒洋洋地说。
她对因自己到来而导致的混乱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找个位置坐下去的意思，只是转过头喊道：“进来吧，里面的位置还是挺大的。”
还有别的客人！
小橘猫立刻朝入口的位置看去，感觉自己的八卦雷达已经“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同时内心也充满了好奇——他还没有听说过芙蕾因前辈有什么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呢！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掀开了帘布，有些困惑的声音传来：“这里面是食堂吗？烤鱼的味道从很远就能闻到。”
是人类。
动物们甚至都不再躲了，各个都重新跳了出来，以惊讶不已的眼神打量着即将进来的人类：他们敢打赌，在横滨的这么多雨天里，这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对方进来时的姿态有点狼狈。这个为动物们设计的小帐篷从来没有考虑过人类的高度，因此他不得不弯腰屈膝才能挤进这里。
不过由于某些神奇的猫咪魔法，帐篷里面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别说一个人类，就算是好几个人类在里面开会也是绰绰有余的。
小橘猫眨巴两下眼睛，认出来了这个进来的客人是谁：“太宰先生？”
太宰治此刻身上全都是雨水，但这不妨碍他用兴致勃勃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切：帐篷内宽阔的温暖空间，朝他投来好奇目光的小动物们，正在传出香味的各种食物。
“嗨，大家好。”他说。
青蛙带头鼓起了掌。他们在地板上面跳来跳去，敲锣打鼓地欢迎这位新来到的客人。清脆的打击乐器声和聒噪的蛙鸣混合在一起，顿时让这个小食堂重新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呱呱呱！”他们说。
“呱呱呱呱！”他们唱。
鸟雀们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他们绕着太宰治好奇地飞来飞去，结果被芙蕾因气哼哼地全部赶走了。
“快走开，快走开！你们这些喜欢开别人玩笑的坏家伙！”她说。
“我们才没有开别人的玩笑——我们就是多嘴多舌了一点！”
鸟儿们见状也不怕玳瑁猫了，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着、笑着：“我们要把今天的事情全部都告诉给横滨的大家！”
芙蕾因女士看起来更生气了，她对这些乱飞的鸟“喵喵喵”地叫着，最后还是太宰治揉了揉她的脑袋，玳瑁猫才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两份蟹肉拌饭。”她气乎乎地说，“今天的雨太糟糕了，我们刚从海边回来就下了这么大一场。”
沉迷于看热闹的小千晴不舍地“哦”了声，但还是跑去翻自己储藏原材料的柜子去了。
太宰治听不懂动物间的对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抱着猫笑，还对那些敲敲打打得极为用力的青蛙们眨眼睛。
青蛙觉得自己受到了鼓励，于是加倍卖力地歌唱起来。在热闹的音乐声里，他们又唱了十五分钟，如是低沉唱道，一声清脆的铜锣声作为背景音乐最后的余响：
“这便是横滨的永恒报告，
满是生命们的喧嚣。
第一段故事暂时收尾，
请听下段故事的小号！”
这首歌意犹未尽地以一个庄严恢宏的男低音作为结束。青蛙们得意地鞠躬，蹦蹦跳跳。
瓢虫先生用力鼓掌，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很大声响，但肉眼可见的，它的翅膀都变得更红了。
夹杂在这一切中，作为一个半途闯入的、与所有动物语言不通的人类，太宰治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微笑。而那些动物都一个个在好奇地看他。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都市传说：只会出现在大雨中的食堂，里面永远飘散出温馨的食物味道。各种各样的流浪动物聚聚在这里，享受着大雨时片刻的闲暇……
他想，这有点像是lupin。但这里要比那个酒吧热闹太多太多。
“咚。”
玳瑁猫用茶壶给自己和太宰治分别倒了一杯大麦茶，然后把茶壶放下。
“这里是流浪的动物们最喜欢的地方。”
她突然认真地对太宰治说道：“在雨天，小千晴就会把帐篷撑起来。动物们来到这里躲雨，这里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太宰治低头看着她。
这不是在梦里，所以太宰治听不懂她刚刚说的的话。芙蕾因第一次如此地为人类与猫之间的语言不通而感到遗憾，甚至有点忧伤。
但她举起茶杯，抖抖胡须，朝人类露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
“喵！”干杯吗？
于是人类也笑了起来，举起猫递给自己的茶杯。
“这次要为什么而干杯呢？”他问。
一人一猫的茶杯碰撞在一起，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为仍在流浪的、仍在渴望的一切。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