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英勇无敌小老虎
三人一狗大摇大摆地往别院门口的临时集市走去, 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各忙各的,没有分给他们半个眼神。
萧喇琥乐呵呵道:“看吧,他们不是挺正常的吗?”
他走路不看脚下, 磕到?了一颗小石子,一头撞在卖麻糖的担子上,摆放在簸箕里的麻糖被撞掉了两块,被?他一个纵跃跳起?来接住, 三两口吃了, 还称赞了一句:“嗯, 味道不错!”
舟雨则眼巴巴望着卖腊排骨的摊子, 锅里腾起?的热气伴着肉香,勾得她直咽口水,但又?记着这会儿?大家都是透明人, 不能去买东西吃, 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路过小摊,往别院门口去了。
守别院的兵士们大多是有修为在身的,见少城主来了,立刻拱手行礼,舟雨假模假式地挥挥手示意免礼,又?吩咐道:“我?去看看父亲, 都别跟着了。”
兵士们领命退下,解千言拉着舟雨快步往灵泉谷去, 一边走一边语气略显焦急地道:“快点,外面那?些村民有问题, 我?们赶紧取了洗秽泉水离开这里。”
舟雨大惊, 忙问:“怎么了,他们不是都看不见我?们吗?”
“哼, 看不见我?们是正常,但怎么会看不见被?撞掉了的麻糖?正常人看到?自己的货物?掉了不会去捡吗?东西凭空消失了不会奇怪吗?那?卖糖人和他周围几个摊子的村民眼都不眨一下,显然是装的。”
萧喇琥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跑到?草丛里疯狂呕吐起?来,把另外三人吓了一跳,舟雨忙问:“怎么啦小老虎?你中毒了吗?”
呕了半天只吐出点口水,萧喇琥有些生无可?恋:“呜呜呜虽然我?现在没事,但他们肯定给我?下毒了!我?要死了,拜托你们帮我?照顾好锦年姐姐,将我?的骨灰送回去给我?父王——”
解千言懒得听他的遗言,一把拎起?狗脖子就走,又?怕他汪个不停,好言安慰道:“回去让景道友给你炼颗解毒丹,死不了的。”
灵泉谷在别院最?里面,几人七拐八绕了好半天都还没到?,沿途还时不时冒出卫兵拦路,所幸卫兵看清是少城主带云湛公子后?,都没有强行阻止他们,但耽搁这一会儿?,门口已经传来了人群的吵嚷声和兵器相交的打斗声。
几人加快脚步,想尽快赶到?目的地,但别院的卫兵们似是敌不过闯进来的人,打斗声越来越近。
解千言将储物?袋中用来装洗秽泉水的四只玉瓶拿给舟雨和萧喇琥,快速分配任务:“你和萧公子去取泉水,我?和程泽将这些人拦下来。”
舟雨接过玉瓶连忙点头,又?对周围的卫兵们道:“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将乱闯的人拦住。”
卫兵们领命,跟着解千言和程泽去前面拦人,舟雨和萧喇琥往灵泉谷飞奔而?去。
灵泉谷,顾名思义,是在一处山谷中,山谷外设了结界,需要有城主府的令牌方能进去。
不过这山是假山,顶多也就两丈高,萧喇琥一狗当先,脖子上挂着舟雨给的令牌,嘴里叼着玉瓶,从假山上一跃而?下。
舟雨慢他一步,却看到?假山背面有两个穿着卫兵衣服的人鬼鬼祟祟地在挖什么东西,没有出来跟她这个少城主见礼。
“喂,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闻言似是被?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将什么东西一丢,然后?拔腿就跑。
舟雨谨记自己的第一要务是取洗秽泉水,忍住了没去追,正要跟着跳下假山,却听轰隆一声巨响,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震得摔出三丈远,那?座假山也在她面前碎成?了一摊渣渣,将灵泉谷连同萧喇琥一起?埋了。
“小老虎!”
舟雨吓得魂都快飞了,也顾不上后?背和屁股火辣辣的疼,扑过去疯狂地扒拉碎石渣,嘴里不停叫着小老虎,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但她忘了如今这具身体不再是她原本?极其强悍的妖身,还没扒拉几下,手指就被?磨破了,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有地仙中境修为,一堆石渣而?已,用引风术吹一吹,或是凝水术冲一冲,不就解决了吗?
可?是引风术的口诀是什么来着?凝水术的手印又?是怎么结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憋在眼眶里的泪终于不堪重负地砸在了乱石堆中,舟雨第一次深深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炼。
但她好歹还是知?道如何将灵力凝聚在手上,护住双手,继续去刨开堵住山谷的碎石,一边刨一边喃喃念着:“对不起?小老虎,都怪我?没用……不能哭不能哭,我?肯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解千言打退那?群来势汹汹的假村民,带着程疯批赶到?时,就看到?自己的呆瓜师妹正疯疯癫癫地刨土,模样别提多凄惨了。
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快速看了一眼,见是皮外伤,略微放心,又?问道:“萧公子在下面?”
舟雨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咬着嘴唇点头。
解千言也不废话,一个引风术丢过去,满地碎石呼啦一下被?吹开,露出了通向?泉眼的小路,以?及灵泉旁边昏迷不醒的萧喇琥。
舟雨飞奔过去,伸手探了探萧喇琥的鼻息,发现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疗伤的丹药给他喂下去。
解千言替萧喇琥检查了一遍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无大碍,昏迷不醒则是因为被?埋在石碓下窒息了,毕竟这只是一具普通狗的身体,并非妖身。
“他没事的,别担心。你伤到?哪儿?了?”
舟雨闷闷道:“我?没事的,师兄,刚刚炸了这座假山的是别院中的卫兵,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她说着就要抱起?萧喇琥准备离开,却被?解千言按着肩膀阻止了。
“别急,如今洗秽泉水已毁,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暂时不会再来,你先让我?看看伤好不好?”
听到?“洗秽泉水已毁”,舟雨更难过了,低着头小声道:“我?真没用,既没有拿到?泉水,又?没有救出小老虎,我?以?前不该偷懒不修炼的,对不起?,师兄……”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没关系的舟雨,这不过是一场试炼罢了,就算失败了,我?们顶多也就是得不到?那?些奖励,不会额外失去什么。萧公子也不会死的,你忘了吗,祭神节从未死过人。再说了,你想吃叫花鸡的话,难道师兄没替你买,没给你做吗?当然,以?后?还是要好好修炼,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就不会再手足无措了对不对?”
舟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狠狠憋着不敢掉,只不停地点头。
解千言叹息一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将脸藏进他怀里,小声道:“想哭的话就哭吧,别让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见就行了,师兄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一边柔声安慰怀里的人,一边抽空瞪了眼旁边干站着的程疯批,用眼神示意他这个看热闹的滚远点。
程疯批翻了个白眼,默默退了三丈远。
舟雨小声呜咽起?来,眼泪鼻涕都抹到?解千言的衣襟上,她边哭边发誓:“我?肯定会好好修炼的,我?不想害你们受伤,也想帮上忙的……呜呜呜刚刚我?以?为小老虎死了,都快吓死了!我?的手好痛,背后?和屁股也很痛……我?以?后?真的会好好修炼的,也不会随便哭了,就哭这一回,呜呜呜……”
嘤嘤嘤的哭声中,夹杂着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喂,喂……喂……你们两个,能搭理我?一下吗……”
好不容易等?舟雨的哭声小了些,师兄妹二人才?听到?这弱弱的呼唤声,正是来自于他们身后?的萧喇琥。
舟雨赶紧离开解千言的怀抱,转身抱起?狗头,欣喜道:“小老虎你醒了啊!”
萧喇琥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了充大尾巴狼,豪迈道:“一点、一点小伤罢了,多大点事儿?!”
说完他又?用爪子努力往屁股下面扒拉了几下,掏出两个玉瓶,得意洋洋道:“看到?没,本?公子拼死护下的洗秽泉水!厉害吧!嘶——”
得意了不过两息就又?疼得直吸气,萧喇琥瘪着嘴低喃了句“狗的身子就是不中用”。
舟雨喜出望外,猛夸萧喇琥:“小老虎你可?真是英勇无敌、智勇双全、不屈不挠、虎中英豪!”
解千言接过玉瓶,也笑着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萧公子。”
这次取泉水之行总算有了好结果,大家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但别院中的卫兵有问题,两个伤员也需要休息,解千言便安排程疯批送一瓶泉水回城给景惜时,自己带着萧喇琥和舟雨暂时留在别院。
32.何为邪祟
萧喇琥被埋了这一回, 本就脆弱的狗身变得恹恹的,解千言将他送回房间休息,又?找了丫鬟过来帮舟雨处理伤口, 自己则以少城主的名义将别院中所有卫兵召集到?演武场,待舟雨收拾好了,一起去抓内奸。
舟雨有些?担心:“师兄,我们手?中只有一瓶洗秽泉水, 卫兵却有两百多?, 每个人都试一次的话?, 不够用啊。”
解千言轻笑道:“当然是先把人抓出来, 再用洗秽泉水送他归西。”
他将待会儿的演戏要点跟舟雨细细嘱咐,听得舟雨直夸他“骗术已经是金仙巅峰境界了”。
*
卫兵们被叫到?后院演武场列队站好,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下文, 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猜测是不是灵泉谷被炸,少城主要责罚他们守卫不力之责。
舟雨和解千言到?演武场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幅菜市场般热闹的场景。
舟雨立马换上嚣张傲慢的神情,下巴微抬,眼?神下斜,皱眉重?重?咳嗽了两声, 卫兵们才勉强安静下来。
“你们一个个的,跟旁边村里赶集那些?老大爷有什?么?区别, 交头接耳,站没站相, 一颗脑袋瓜子顶脖子上, 就只能用来吃饭闲聊了对吧?邪祟都打进府里炸了灵泉谷,你们还好意思站这里说闲话??!”
卫兵们被骂得低下了头, 都不敢直视少城主的脸。
舟雨再接再厉:“邪祟入侵,我父亲重?伤闭关,这止息城就得靠我们守住了,但是你们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邪祟都到?家门口来摆摊了,你们不仅视而不见,还有人胆敢勾结邪祟,里应外合端了自家老巢,这是要把我们城主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啊!”
解千言扫了一眼?场中的卫兵,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似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悄悄扯了扯舟雨衣袖,示意她台词有点多?了,赶紧进入正?题。
舟雨接收到?指示,换了副口气?继续道:“所幸本少城主和新收的爱犬英勇神武,保住了洗秽泉水,没让那帮邪祟得逞。”
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立刻有丫鬟抬着几个大木盆从演武场外进来,盆里装着清水,晃晃荡荡地从卫兵们眼?前经过,让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大盆水被抬进演武场边用油布围起来的简易帐篷里,舟雨继续道:“待会儿一个个进去,每人喝一口泉水,喝完没事的从侧门离开,不准交头接耳,也不准返回此地,明白了吗?”
卫兵们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地应了声,各自交换着看不懂的眼?神,没有人主动去帐篷里喝水。
解千言伸手?指了指第一排中间位置,话?最多?,眼?神最飘忽的酒糟鼻卫兵,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这人略微犹豫了瞬间,抬腿跟上,两人转眼?就进了帐篷。
不过片刻,帐篷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接着又?是热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那种刺啦声,一股浓浓的白烟从帐篷顶升起,仿佛是那卫兵的灵魂升了天。
演武场中立刻安静下来,先前散漫随意的卫兵们一个个绷直了背,垮下了脸,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解千言很快从帐篷里出来,掸脏东西似的掸了掸衣袖,随手?一指,冷声道:“你,进来。”
被点到?的矮个子卫兵毫不犹豫就去了,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但进去不过片刻,又?是惨叫又?是冒烟的,将外面的人吓得不轻。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每个人进去都是同样的流程来一遍,每个人都有问题。
或许根本不是找什?么?邪祟内奸,而是借机清理门户,挨个将他们收拾了?
卫兵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杀出去了,但这次进去的人竟然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解千言再次现?身叫下一个人,都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连续三个人平安过关后,演武场中的躁动被安抚了一些?,看来的确只是用洗秽泉水试探邪祟而已。
有些?人的心放下了,有些?人的心却提得更高了。
解千言再次出来叫人,随手?指到?一个又?高又?瘦,竹竿似的卫兵,那人出列走到?他跟前,一直低着头,他也没有多?看,转身就往帐篷里去。
后脑勺忽有劲风来袭,解千言微一偏头,躲过了挥来的拳头,然后一甩手?,几滴泉水直奔来袭之人眼?睛而去。
这瘦竹竿也没想到?柔弱妖娆的云湛公子身手?竟然如此利落,明明修为?不过是刚突破人仙境界而已,先前抵挡假村民袭击的时?候,也光会躲在后面洒符箓,他还以为?自己近身偷袭十拿九稳,结果这一出手?不仅没抓到?人,还被他反手?就拿洗秽泉水往自己眼?睛里泼,赶紧侧身躲过。
解千言也不与他纠缠,退到?帐篷里,一脚踹在木盆上,盆中的水哗啦一下泼洒出去,吓得那瘦竹竿连退几步。
舟雨这时?也招呼着演武场中的卫兵,奔过来将那瘦竹竿团团围住,自己则趁乱靠近,将手?中玉瓶往那人后脖颈一泼。
刺啦一声,如同水洒进了热油中,激起了腾腾白烟,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瞬间弥散开来。
而那瘦竹竿似是没有痛觉,见围住自己的卫兵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黑乎乎的东西。
混在卫兵中的另一个人见瘦竹竿这模样,再也装不下去,趁乱就想溜走,结果刚转身就撞上一直守在外围观察众人的解千言。
解千言眼?疾手?快扔了张定身符过去,又?招呼舟雨:“泼他脸。”
被抓的人眼?神中有些?懊恼,但却没有太多?恐惧,被洗秽泉水泼了脸,刺啦刺啦热气?翻腾也毫无异色。
很快,瘦竹竿跟他的同伙一起被洗秽泉水烧成了黑乎乎一团人形物体,彻底没了声息。
舟雨也不让人去收拾这两团人形物体,命令卫兵们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按照先前的办法,一个一个地去帐篷里接受洗秽泉水的测试。
卫兵们这时?候一个个老实得像小绵羊,乖乖跟着解千言进帐篷,在他注视下从木盆中舀水喝了,又?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出去后才发?现?,最开始进帐篷的那几人竟然已经没事人一样回去站岗了。
最终试探出来的邪祟就只有两个,洗秽泉水也没有浪费半点,都用在刀刃上了,舟雨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和解千言一起出了演武场,商量着接了小老虎就回城去。
几个卫兵用白布裹了尸体,抬着往演武场外去,似是弄得有些?散碎,他们时?不时?还得手?脚并?用往上兜一兜。
好巧不巧,路过师兄妹二人时?,裹尸的白布散开,里面的碎渣也跟着哗啦啦往外掉,舟雨被恶心得直往后退,抬尸体的卫兵也赶紧道歉,手?忙脚乱地捡拾起地上的碎渣。
忽有一点浅碧色的光芒一闪,又?被卫兵丢进了裹尸布里,解千言心中一紧,忙道:“等等!你刚刚捡了个什?么?东西?”
卫兵被问得一脸茫然,心道还能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人身上的那么?点东西啊。
解千言示意他们将尸体放下,自己蹲下身翻翻找找,舟雨嫌弃地埋怨道:“你,你待会儿可别拿那只手?碰我啊!”
解千言没说话?,从裹尸布中翻出了一枚浅碧色的玉佩,玉佩中有一只绿豆大小的小鱼,小鱼身后拖着一条红色的细线,绕着玉佩边缘,即将要画成一个完整的圆。
这是试炼参与者?的玉佩,每个人都有一枚。
解千言又?从另一块裹尸布中找出了一模一样的玉佩,心道果然如此,但仍旧有些?不解,为?何这些?玉佩没有随着任务失败的人一起消失呢?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将裹尸布掀开,仔细检查起两人的尸身。
洗秽泉水对邪祟的克制实在厉害,两人不过是皮肤上沾了些?许,整个人就被烧成了炭,一碰就碎,再被搬了这一路,只剩下半颗脑袋还能看出点完整的形状了。
解千言动作小心地将那半颗头掰正?,清理了一下沾在上面的杂草,越看越不对劲,这张脸他不认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瘦竹竿原本的那张脸。
舟雨不敢去碰那黑乎乎的尸体,便蹲在旁边将两枚玉佩翻来覆去地瞧,又?把自己的玉佩拿出来比照着瞧,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师兄,你快看,他们的小鱼不会动了,我们的小鱼还在动。”
解千言闻言接过玉佩一看,果然,他和舟雨玉佩中的小鱼还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游动着,另外两枚玉佩中的小鱼却像它们的主人一般一动不动了。
解千言一时?想不明白这背后是什?么?原理,但莫名觉得事情不太妙,他收起玉佩,唤来演武场边等着的几名卫兵,吩咐他们将尸体收拾了,便带着舟雨去找萧喇琥。
萧喇琥睡得正?香,被人从被窝里刨出来,十分不满:“就不能让英雄伤患好好睡一觉再回去吗!”
他死死抱着被子不松手?,解千言也不好对这个英雄伤患用强,无奈道:“再给你一个时?辰。”
萧喇琥闻言倒头继续睡,解千言袖中的青蚨引这时?候却忽然震动起来。
算算时?间,程疯批应该早就将洗秽泉水送到?景惜时?手?中了,此时?联络他们,难道是出了事?
解千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赶紧拿出青蚨引,跟舟雨一起凝神听对面的动静。
景惜时?焦急的声音在接通的瞬间就传了过来:“你们先别用洗秽泉水!那些?所谓的邪祟都是跟我们一样参加试炼的人,被洗秽泉水杀了可能就是真死了!”
33.大家都是有任务的角色
解千言闻言心中?一紧, 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知道人是真死了?”
对面的景惜时没有立刻回答,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关门声, 隐约还能听到锦年骂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终于,那边安静下来?,景惜时?语气沉重地开口:“我们灵音谷门规第一条就是禁止同门相残,无故杀害同门者, 神魂中的弟子印记会外显, 沦为弃徒, 我刚刚, 我碰到满春阁的莳春姑娘将一个?小丫鬟打得?半死,就用洗秽泉水在她身上试了试……结果她就被烧死了,我在她身上找到了玉佩, 而她的脸, 她的脸竟然变成了我一个内门师兄的脸,而且我的手腕上也出现了弃徒印,如果只是淘汰出局的话,肯定不会有弃徒印的……”
景惜时?的语气越来?越慌乱,又自责又害怕,偏偏这时程疯批还来火上浇油一把:“啧, 死了就死了,一个假扮女人还打女人的垃圾, 真死了也不可惜。”
舟雨听完景惜时?的话,立刻想到刚刚死在他们面前的两个?卫兵, 心中?一紧, 喃喃道:“那我也杀人了啊,师父说不能滥杀无辜, 否则要?天打雷劈的,完了,我也要?死了……”
解千言见她脸色苍白,目光惊惶,出言打断道:“别胡说!计划是我定的,洗秽泉水也是我让你泼的,不关你的事。再说了,这怎么能算是我们滥杀无辜,我们也是被蒙蔽、被误导了,祭神节以前从来?没死过人,这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实,偏偏这次出了问题,那有问题的也不该是我们,而是奚家?,是设下秘境定下试炼任务的槐江神女。”
舟雨想起那两个?卫兵临死前的表情,满是懊恼、惊讶、不解,却没有痛苦和害怕,或许他们也只是在遗憾任务没有完成,被淘汰出局了,临死前还想着出去后跟朋友多?喝几杯解解闷,却没料到真的枉送了性命。
他们也被骗了啊。
景惜时?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开口:“对,你说的对,不是我的错,我也是被蒙蔽了,我们都被这个?任务骗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冷静了些,继续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再继续做这个?任务了,那些所?谓的邪祟,是跟我们一样?参与试炼的人,但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解千言心中?猛地一沉,如果邪祟也是参与试炼的修士,那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如果他们能被洗秽泉水轻易杀死,那自己?这方的人是不是也能被某种方法轻易杀死?
“景道友,你带着程泽和锦年,赶紧找地方藏好,不要?跟任何人接触!我们尽快回城跟你们汇合!”
景惜时?也反应过来?了,声音有些发紧:“好,我们在城东王家?铁匠铺后面第三座废弃的宅子?里,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你们路上小心。”
结束通话后,解千言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拿出了符纸符笔,开始画起了符。
舟雨乖乖坐在旁边不吭声,苦着脸开始想象自己?被师父骂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被降雷劈成秃子?,被倒扣一千点功德,天天当牛做马都攒不够,越想越凄惨,简直不想活了。
解千言百忙之中?抽空觑了她一眼,淡声道:“别瞎想了,别人的错处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揽,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舟雨恹恹道:“嗯,我知道了。师兄你在画什么?”
“敛息符、消灵符、定身符、驱邪符、避水符、避火符、神行符、安魂符,现在情况复杂,得?多?准备些防身手段,有备无患。”
舟雨被这一连串的符砸得?晕头转向,惊叹道:“师兄你怎么会?这么多?啊……要?不要?我放点血给你?”
解千言下意识便拒绝:“不用,你现在的身体又不是原本?的妖身——”
他忽然顿住,想到所?谓的邪祟死后都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那或许他们的身体,其实也是原本?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立刻抽出匕首,拽了舟雨的手,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挤出两滴血融在符墨中?。
舟雨有些愣愣的,收回手后才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解千言没搭理她,用融了血的符墨继续画符,一落笔就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十分熟悉的九尾狐妖力,心里的大石头压得?更沉了。
他们应该都是以真身进入的这座止息城,在这里死了也是真的死了。
“师兄,你怎么了?”
解千言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事,你去叫萧公子?起来?吧,等我画完这些符我们就走。”
萧喇琥被叫醒还有些不高兴,但听舟雨将真的死人了的事讲完后,整条狗都精神了,死死抱着舟雨的脖子?不松爪,苦苦哀求:“舟雨姐姐,你一定要?保护我啊,如今你修为最高,还是少城主,我只是条营养不良的土狗,我太弱了呜呜,舟雨姐姐你放心,出去之后我让父王封你当大将军怎么样??”
舟雨犹豫了下才道:“可是我更想当王妃哎……”
萧喇琥没料到自己?拿她当姐姐,她却惦记着当自己?后娘,但生死面前也顾不得?什么辈分原则了,一口应下:“没问题!我父王可喜欢漂亮姑娘了——”
他嘴里应着,心里开始忏悔:对不起娘亲,回去多?烧几炷香给您,您的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儿子?平安的吧?
解千言一巴掌拍断了他的信口承诺,揪起狗脖子?将他扔回床上,怒喝:“给我闭嘴!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话,敢在舟雨面前胡咧咧,我待会?儿就把你送去跟武二郎卖艺。”
说完又瞪了一眼旁边假装无事发生的舟雨,将一叠符箓拍到她怀里,气哼哼道:“拿好!走了!”
两人一狗这就出发回城,刚走出小院垂花门,迎面撞上一个?端着托盘行色匆匆的人,正是先前帮舟雨处理伤口的丫鬟。
丫鬟样?貌寻常,胆子?却大,见到舟雨立刻两眼放光迎上来?行礼道:“奴婢参见少城主!少城主这是要?回城了吗?”
解千言现在对所?有人都心存疑虑,不动?声色地拉着舟雨退了两步,这才示意她出声应对。
“嗯,对,你拦着我们有何事?”
丫鬟赶紧将手中?托盘奉上,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这是奴婢亲手做的桂花糕,用了府中?蟾宫月桂树今年新开的花,玉皇蜂采的蜜,滋补益气活血化瘀,特?意拿过来?给少城主和云湛公子?尝尝。”
舟雨和解千言一头雾水地看看托盘里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又看看这贸贸然出来?拦路的丫鬟,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又退了三步,这才尴尬地开口拒绝:“不,不用了,辛苦你了啊,这样?的好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们有急事,有急事。”
两人说完便拖着狗甩开丫鬟跑路了,留下一脸遗憾的丫鬟喃喃道:“太难了,太难了啊,这玩意儿我也不敢吃的……”
一路飞奔出别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们又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直往门背后躲。
别院门口仍旧是热热闹闹摆着集市,卖菜的、卖肉的、卖鸡蛋的、卖小吃的,啥都有,村民们也满脸写着开心,吆喝着,闲逛着,仿佛前不久悍然围攻别院的不是这帮人一般。
“他们、他们是失忆了,还是被人夺舍了啊?”
“问问别院的卫兵,怎么还放任这些人在门口赶集。”
舟雨换上一张怒火中?烧脸,叫过守门的卫兵,质问道:“你们怎么回事,那帮邪祟又来?家?门口摆摊了,都不去管一管吗?”
卫兵一脸尴尬,求饶道:“少城主息怒,不是我们不管,是管不了啊,打也打不过,打得?凶了他们就跑,过一会?儿又回来?,现在也就是在门口摆摆摊而已,没有往我们别院来?,要?不就算了吧,反正灵泉谷也……”
舟雨有点被他说服了,只好挥手让他下去,解千言却若有所?思地看看卫兵又看看门口这些假村民,似乎有点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了。
他拉起舟雨就走:“我们走吧,别管他们了。”
他们顺着墙根溜走,假村民们也假装没看见,各自安好。
匆匆赶回城,找到躲在废弃宅子?里的景惜时?、程泽和锦年后,解千言将赶工画出的符箓分给众人,又说起自己?的猜测:“你们此?前可曾听过关于祭神节试炼任务的消息?每次任务都不一样?,甚至同一届参加祭神节也可能会?领到不同的任务。”
景惜时?点头:“嗯,确实有这种说法,而且任务内容也五花八门没有定数。”
“对,就比如我们所?在的止息城,城里有很多?参加祭神节的修士,但是大家?接到的任务各不相同,我们的任务是找出邪祟,以洗秽泉水灭杀,有部分人的任务是扮演邪祟,打开止息城结界,还有人的任务是让别人吃自己?做的糕点,获得?感激或赞美,或是连续在城主别院门口摆摊十三天,或是赚够一定数量的灵石,总之各种任务都有,但大家?都被聚集在同一座城来?完成任务,所?以我们才会?觉得?身边到处都是可疑之人。”
这是解千言从奇怪的丫鬟和假村民那里得?到的启发。
景惜时?表示赞同:“对,解道友说的很有道理,那也就意味着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威胁到我们的性命,因为很多?任务本?身是没有危险的。”
这个?推断让惊弓之狗萧喇琥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若是外面每个?人都能以自己?不知道的、非常简单的方法杀了自己?,那实在太可怕了。
解千言却出来?泼他的冷水:“我试过了,我们如今虽然样?貌修为都与现实中?差距甚远,但这具身体还是我们原本?的身体,景道友身上的弃徒印也能证明,若是在这里死了,就真的会?死。”
大家?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一时?间没人出声。
舟雨沮丧地撑着下巴望着天,阳光照在她眼睛里,让她有些想流泪。
“哎,你们发现没有,天一直没有黑,太阳的位置也没有变过。”
舟雨这话让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头望天。
对啊,他们进入秘境后,先是到处找人,后来?又去别院取泉水,设计揪出炸灵泉谷的邪祟,再从别院赶回来?,折腾了这么多?事,就算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也该天黑了,但此?时?的太阳还是正正好挂在中?天,没有半点西沉的迹象。
这止息城,竟没有夜晚。
34.新型计时工具
景惜时讷讷开口:“只有白天没有晚上的话, 那?如?何?计时,任务时间十三天,又是怎么算的??”
解千言念头一转, 拿出了自?己和死去卫兵的玉佩一起放在阳光下,他的?玉佩中,小鱼拖着红线已经快要绕满两圈,正慢悠悠地奔着第三个圈去, 而死去卫兵的?玉佩中, 小鱼像他们戛然而止的生命一般, 静静停在原地。
“这个玉佩应该就是计时的工具。”
舟雨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惊奇道:“真的哎!等它画满十三个圈圈,任务时间就截止了对吧?那现在是已经快到两天了吗?”
其他几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瞧,基本认同了解千言的?话, 但景惜时仍旧疑惑:“以玉佩计时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为何?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这也是神女对我们的?考验吗?”
安静了许久的?锦年?接话道:“神女都成神了,她的?心思我们如?何?猜得?到,别说神女了,就程泽这家?伙,你们能猜到他明天是什么性格吗?”
众人?齐齐摇头,表示完全猜不出。
程疯批冷哼一声?, 懒得?搭理他们。
舟雨却惊呼道:“已经过了两天的?话,程泽怎么还没变身?呢?”
程泽的?变身?向来精准得?堪比更漏, 子时一过就变,从未出错。
解千言看看萧喇琥和锦年?, 又看看虽然没说话, 嘴角却一直要抽不抽,疯癫之态时不时外泄的?程疯批, 有些纳闷:“萧公子跟锦年?一进来就清醒了,程泽却还是老样子,脑子应该是没治好。”
景惜时还沉浸在亲手杀了同门的?惊惶中,提醒众人?道:“不管这止息城有何?古怪,我们现在都不能再继续做任务了,得?想办法出去,将?死人?了的?事通知奚家?才行。”
萧喇琥听?到要想办法出去,顿时来了精神:“可是怎么出去呢?给神女上炷香,求她放我们出去吗?”
锦年?习惯性地拆她家?公子的?台:“啧,上什么香,公子您这是在诅咒神女吧,当心被她直接打死。”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试炼任务是神女定下的?,现在任务出了问题,以神女之能,不可能毫无察觉,我觉得?我们应该暂时按兵不动,看看事情?后续会如?何?发展。”
景惜时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其他人?更是脑袋空空没有想法,解千言便继续道:“那?我们暂时就待在此处,尽量不要出去接触其他人?,以免发生意外。此地还算清净——”
他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叫嚷声?忽然从外面传来,让此地的?清净瞬间化为乌有。
屋里秘密开会的?人?狗鸟们还没反应过来,那?破破烂烂的?院门便被踹飞了出去,一道橘色的?影子几乎是同时飞奔进来,蹿到塌了半边的?房梁上,紧跟在后面的?是一群身?着甲衣的?巡城兵士。
打头那?人?正是先前两次帮舟雨和解千言收拾残局的?队长李原,景惜年?口中忽然不躲懒了的?可疑之人?。
李原尚未看清这小破院中还有别人?,激动地叫嚷着:“嘿!你个小东西这下跑不掉了吧!快把门关上,跟着我左右包抄,将?它拿下!”
十来个兵士哗啦啦分作两队,搭起人?梯,也跟着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房顶。
解千言见势不妙,叫了一声?“快出去”,伸手拉过舟雨就闪身?跳到了空旷的?院子里,几乎在他们跑出来的?同时,轰隆一声?,破房子倒下,彻底破成了堆渣渣。
傻了吧唧爬房顶的?兵士们摔得?灰头土脸,却还没忘了正事,一个黑脸小伙捉了团橘色的?东西在手里,得?意洋洋地叫嚷着:“队长!抓住了!”
李原哪还有闲工夫搭理他们,他正一脸讪讪地跟舟雨赔笑:“呵呵呵,少城主怎么也在这里啊?还带着云湛公子,呃,这么多人?,和小动物啊,哈哈哈……”
舟雨不知道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秉持着远离可疑人?士的?原则,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这才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李原笑容真挚,语气热情?:“属下抓猫呢,这家?伙当街跟狗打架,踹翻了街边好几个摊子,实在可恶,属下抓它回去跟人?赔礼道歉。”
舟雨也笑得?很真诚:“真是辛苦你了啊!”
若不是打听?到此人?之前懒得?出奇,巡逻只?巡半条街,还真会信了他是个勤恳为民的?好队长,而他们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忽然聚在一个破院子里,也实在可疑,两边人?都维持着礼貌的?假笑,没有拆穿对方的?身?份。
此时若互相客气地道别,这段小插曲也就能蒙混过去了,但可惜在场有人?,啊不,有猫不想让他们蒙混过去。
被黑脸小伙抓在手里的?橘猫挣扎几下后便不再动弹,头一歪眼一闭,瞬间就一命呼呜了。
抓猫的?小伙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抓了下它的?后颈皮,没、没做什么呀……”
紧接着,橘猫身?上的?毛发渐渐变成白色,身?体?膨胀起来,最终变成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狼,摔落在满地残垣中,身?上掉落了一块圆形的?、浅碧色的?玉佩,惊起了院中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诡异的?安静中,解千言走?到白狼身?边,探了探它的?鼻息,又伸手捡起那?枚玉佩,递到李原跟前,沉声?问:“你可认识这东西?”
李原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就想否认,但解千言的?眼神如?刀,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实在诡异,他不敢乱说话,只?得?咬着牙不开口。
解千言却不想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这位道友应该也是来参加祭神节的?吧?你的?任务是要维持止息城的?秩序?你可知道现在秘境出了岔子,在这里死了的?话,就是真的?死了。”
李原闻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高声?道:“怎么会!祭神节从未死过人?,是整个修仙界公认最安全、最可靠的?、奖励最丰厚的?试炼!我不相信!”
跟着李原一起来的?兵士中也有人?出声?道:“对啊,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就算这只?狼死了,也不过就是任务失败了而已,这,这具尸体?也不是真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混乱,声?音渐渐小下去,又不甘心地再去检查那?具白狼的?尸体?。
解千言也不多跟他们争论,示意景惜时出来解释。
景惜时亮出手臂上的?弃徒印,低声?开口:“我是灵音谷弟子,诸位应该听?说过我们灵音谷不得?杀害同门的?规矩……”
听?完景惜时的?解释,李原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喃喃道:“那?我们,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这只?猫,这狼妖,突然就死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它就死了……”
院子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被狼妖的?死吓到了,邪祟被洗秽泉水灭杀或许还是有理有据,任务中也有所交代的?,但这只?狼妖的?死简直就莫名其妙了,再一联想到自?己身?上,或许会死于不小心踩了个水坑,死于路上被人?撞了一下,甚至死于出门先迈左脚,饶是在修真界打打杀杀惯了的?修士们,一个个也不寒而栗。
舟雨下意识地拽紧了解千言的?衣袖,小声?道:“它是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的??它的?任务可能是每天要在街上打翻一定数量的?摊子,结果却被人?给抓了,任务失败了,就被抹杀了。”
这话一说出来,他们自?己这边的?人?没多大反应,却把李原几个吓得?一蹦三尺高,哭喊道:“完了完了,我们每天要帮十个人?主持公道,今天还差三个!少城主、云湛公子、景道友,我们暂且告辞了!”
几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小破院子,一溜烟消失在小巷尽头,也不知道要去帮谁主持公道,留下舟雨几人?面面相觑。
一直安静发疯的?程泽此时忽然幽幽开口道:“他只?跟你们三个告辞,没跟我告辞,我也是人?啊……”
三人?一狗一鸟的?目光陡然聚焦到他身?上,只?见他歪扯了一天的?嘴角终于放下来了,甚至还有些往下耷拉着,表情?幽怨,眼神哀婉,瞪了解千言一眼,又补充道:“解千言你也偏心,刚刚给了小景二十张符箓,却只?给了我十九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明明我先认识你的?啊!”
锦年?大叫起来:“变身?了变身?了!他变身?了!”
解千言赶紧掏出玉佩一看,小鱼拖出的?红线恰好画满了第二个圆。
所以这里的?两天,等于程泽的?一天,或者说,等于现实的?一天甚至更短?
35.问题的关键
是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外界不同, 还是他们的时间被偷走了?
解千言一想到这里?,头就开始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 试图将他脑子里的念头也偷走,他闷哼一声,忍不住用手抱住头,背也痛苦地佝偻起来?, 将其他几人都吓了一跳。
“师兄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别吓我啊!”
舟雨站他旁边, 最先注意到他的异样, 慌乱地伸手去摸他的头, 想看看是不是伤到了。
解千言眼睛赤红,身上的魔气隐隐开始震荡,冲击他的经?脉灵府, 逼得他喉间溢出一声嘶吼, 猛地半跪下去。
舟雨被他带着?半跪到地上,惊慌失措地唤他“师兄、师兄”,他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撑在地面的手紧紧抠着?青石板,失去魔气保护的手指瞬间血肉模糊。
其他几人都被吓得连退了两步,紧张地看着?忽然失控的解千言, 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景惜时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他是魔修!我们快离开, 他要失控了!”
锦年也跟着?大喊道:“公子我们快走!”
萧喇琥犹犹豫豫,有些迈不开步子。
程醋王却一个箭步上前, 扑到解千言身上, 跟着?哀嚎起来?:“解千言,师兄, 师兄啊你快醒醒,你不能光想着?舟雨,也看看我啊!我也不能没有你!”
他一边嚎一边暗戳戳地挤舟雨,试图独占解千言。
舟雨气得一巴掌将他扇了两丈远,抱着?解千言不撒手,也不跟其他人废话,只不停地在解千言耳边唤他:“师兄,你醒醒啊,你不是说了不会丢下我的吗?师兄?师兄?”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从前也见过解千言魔气失控,但顶多就是眼睛通红,再杀气腾腾瞪她几眼,她躲远一些,很快就没事了,这次竟然将他逼得无?法自控,她若是也躲开,谁还能帮师兄一把呢?
舟雨看了看准备跑路的其余几人,知道他们帮不上忙,开始拼命呼唤师父。
她见过师父帮解千言压制魔气,如今除了师父,她也不知道还能求谁帮忙。
可惜还是同之前一样,无?论她怎么?呼唤,迦昙也没有半点回应。
解千言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拉扯得脑子都快裂开,魔气伺机而动,疯狂冲击他的灵府和?经?脉,周身皮肤泛起了一层不详的黑灰色。
舟雨一声声的呼唤让他心中更是发紧,绷着?最后一线理智,猛地将她推开,低吼了一声“快走”,然后快速出手封住自己周身大穴,希望能再拖延一点时间,让他们逃得远一点。
舟雨被推得磕上了断裂的房梁,后腰一痛,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砸落下来?,但她只是用手背抹了抹泪,又跑回解千言身边,磕磕绊绊开始学着?迦昙的样子念经?。
“观自在菩萨,行、行、什么?波罗蜜,照见、照见什么??你们知道照见什么?吗?”
她记不全经?文的内容,情急之下只好?求助欲跑未跑的那几人。
锦年、萧喇琥、程醋王三个不学无?术程度跟舟雨不相上下,被她满是哀求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景惜时叹了口气,闷闷道:“你这样不行的——”
“你要么?告诉我完整的经?文是什么?,要么?就快滚!”
舟雨绝望之中,再也没有平日里?半点软和?温煦,红着?眼睛怒视景惜时,像头发狂的小?兽。
景惜时咬咬牙,走到师兄妹二人身边,语速极快地解释:“你不是佛修,光是念几句经?文根本压制不了他身上的魔气。我先喂他吃一粒定邪丹暂时压制魔气,再布七星伏魔阵帮他稳固灵府,你们若是不打算走的话,也来?帮忙。”
说完他便强行掰开解千言的嘴,将一粒丹药塞了进去,又从储物袋里?拿出灵石、阵盘、阵旗等物件,开始着?手布阵。
程醋王不甘落后,第一个奔过来?,不动声色地挤到舟雨前面,殷勤问?道:“帮什么?忙?我都能帮!”
萧喇琥拱着?锦年,也跟了过来?,打算出一份力。
景惜时动作迅速地分拣着?布阵之物,头也不抬地快速分配任务:“舟雨姑娘,解道友最熟悉你的气息,麻烦你放些血给我,萧公子,锦年姑娘,麻烦你们将此处杂物稍作清理,腾块空地出来?,程道友,你帮我将这些灵石以逆北斗的顺序摆放好?。”
萧喇琥和?锦年没有废话,吭哧吭哧地开始清理场地,程醋王拿着?灵石边摆边嘀咕:“为什么?最后一个叫我……”
舟雨也不含糊,取出匕首就在自己手腕上狠狠来?了一刀,滚烫的鲜血差点喷到景惜时脸上,吓得他赶紧伸手按住伤口替她止血,想说一句用不了这么?多,但一抬头看到舟雨泫然欲泣的脸,又将话憋了回去。
解千言吃下丹药后,情况有所好?转,魔气有消退的趋势,体表的黑灰色也淡了少许,但仍旧痛苦地蜷缩着?,时不时从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舟雨放完血,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就挨到解千言身边,仔细观察他的情况。
景惜时用舟雨的血浸过阵旗,动作迅速地插进放置好?灵石的位置,盘腿坐下,将阵盘往解千言头顶一抛,开始默念起阵口诀。
七支小?小?的阵旗无?风而动,以逆北斗的顺序一一亮起,柔和?的光芒汇聚到阵盘中,又倾泄到阵盘下方的解千言身上,一点点将翻腾不休的魔气压了下去。
舟雨、程醋王、萧喇琥和?锦年四个都默默退到阵外,一瞬不瞬盯着?阵中的解千言,见他在伏魔阵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原本白皙的肤色,脸上痛苦的表情也缓和?下来?,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解千言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人还有些疲惫,他抬头看了看透过破烂房顶照射进来?的阳光,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声哭嚎打断了。
程醋王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扑进解千言怀里?,夹着?嗓子做作地嚷道:“这回我可是跟舟雨并?列第一对你不离不弃的,他们——”他伸手一指景惜时、萧喇琥和?锦年三个,继续道:“他们一出事就想跑!师兄~”
解千言被他这句“师兄”给恶心到了,拼尽全力将他踹到离自己三尺远,气喘吁吁对众人道:“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我刚刚出事,是因为,我可能发现了这次任务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后半句说得很是迟疑,语气中带着?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幸运的是,说完后并?没有发生什么?,这让他也松了口气。
景惜时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解千言却抿了抿嘴,没有立刻说出来?。
刚刚那股神秘的力量试图将他脑子里?的念头拿走,引得他体内魔气躁动,虽然后来?被七星伏魔阵压制了下去,但难保它?不会再次出手。
但若是瞒着?不说,以如今的局势,他们最终恐怕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才?试探性地透露了一点,想看看它?会不会再次出手。
等了好?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几人都眼巴巴望着?解千言,等着?他将关键说出来?,结果他又将嘴紧紧闭上了,搞得大家一头雾水。
诡异的沉默中,舟雨突然惊呼道:“师、师兄,你手上,还有脖子上,长了什么?东西?!”
解千言听到这话,心跳都漏了几拍,暗道它?果然还是来?了吗,看来?他要另想办法打破僵局才?行。
正踌躇见,舟雨已经?伸手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一大片,呃,黑乎乎毛绒绒的胸。
“啊!!师兄你这是中毒了吗?还是魔气又失控了?”
但解千言眼神清明,思绪清晰,哪有半点魔气失控的征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摸了摸胸口,摸到一手的毛绒绒。
萧喇琥惊疑不定地问?锦年:“解道友竟是,竟是黑熊妖吗?”
锦年一惯喜欢瞎说各种?大实话:“什么?黑熊妖,这是明明就是胸毛!”
听到“胸毛”两个字,解千言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这时候景惜时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可能是定邪丹的缘故,你们知道的,小?柔炼出来?的丹药效果极好?,但是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解千言听到这话,更绝望了,似乎胳膊上腿上也有些异样,扯开衣服一看,好?家伙,腿毛胳膊毛也如被春雨滋润过的小?草般疯长起来?了!
“景、景道友!怎么?办!这副作用要怎么?、怎么?才?能消除?”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解千言这幅惊慌失措、说话结巴的模样,有些同情,又有些想笑?。
景惜时赶紧安慰道:“你放心,最多五天?就会自动消除的。”
舟雨也安慰他:“毛绒绒的也很可爱啊,师兄你不是挺喜欢毛绒绒的吗?”
解千言差点吐血:“我哪里?喜欢毛绒绒的了!”
舟雨不乐意了:“不喜欢?那你也不喜欢我了?”
解千言求饶:“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不说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得把试炼任务出问?题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大家一起想办法,尽快离开秘境才?行。”
程醋王本来?还在气解千言将自己踹开的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回来?加入讨论:“怎么?告诉?他们会听我们的吗?”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以少城主的名义发布告示,将大家聚集到城主府外,再由景道友出面解释此事,景道友意下如何?”
他们刚才?将此次试炼真?的会死人之事跟李原说了,并?没有发生变故,那至少说明这件事是可以说出来?的。
至于时间的问?题,他还要再仔细想想。
景惜时摸了摸手臂上弃徒印的位置,明白解千言是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印记的来?历说出来?,他沉默了足有一刻钟,最后咬咬牙道:“好?,我来?解释。”
36.重来一次
拿定主意后, 他们写了厚厚几沓纸的?传单,由锦年、萧喇琥和程醋王三个负责去城中各处散发,解千言则带着景惜时和舟雨先回城主府去。
三人一路往回走, 个个都心?事重重不吱声,与热闹的止息城格格不入。
“死人了!死人了!”
一阵尖叫声传来?,惊得三人回了神,不约而同看向声音传来的街角, 那?里已经快速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风中招展的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个何字, 正是景惜时口中那?卖酸豆腐的?何家豆腐坊。
一道高亢嘹亮的?女声哭喊道:“天杀的?何翠花,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哎哟各位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这?何翠花做的?豆腐有毒啊,我的?老天爷, 何翠花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 勾了我儿子魂,还要?了我儿子的?命啊!”
如今城里随便死个人,都能让解千言几人心?中发紧,他们对视一眼,跟着赶去看热闹的?人一起往何家豆腐坊赶去。
走近了才听到,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这?王大娘今天碰瓷第五回了吧, 这?次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个儿子来?,演得越来?越敷衍了啊……”
“但是你看那?人, 是真死了啊!”
“嚯,那?她这?是在外面随便捡具尸体就过来?碰瓷吗?”
舟雨三人费力?挤到最前面, 想检查一下躺在地?上?的?尸体, 却?被王大娘伸手一挡,骂道:“别碰我儿子!你们是不是那?何翠花的?同伙?天杀的?何翠花, 还我儿子命来?!”
没人敢靠近这?撒泼的?王大娘,而被骂了这?半天的?何翠花终于现身了,她容貌秀丽,气质出尘,神色冷淡地?往豆腐坊门?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脚下自动让路,将?被围在中间的?王大娘“母子”露了出来?。
“王大娘是吧?先不说?你到底从哪儿捡来?个儿子,你仔细看看,这?人是磕到头撞死了的?,跟我家的?豆腐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是撞豆腐死了的?吧?”
这?何翠花说?话语气冷淡自持,配上?那?目下无尘的?神色,莫名让舟雨觉得眼熟。
王大娘在何翠花说?到撞死的?时候,神情有些尴尬地?抬手捂住了地?上?尸体的?额头,强撑着辩解:“就是因为吃了你家的?豆腐,毒发时昏头昏脑,这?才撞到了头,丢了性命,你必须得赔钱!”
何翠花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走,那?高傲不屈的?背影,让看热闹的?众人都以为她是要?回去操家伙打这?王大娘一顿了,结果她不过片刻又出来?,什么家伙都没操。
何翠花从围观人群让出的?路走过来?,神情傲慢得仿佛是在走向她的?王座,施施然停在王大娘三步远的?地?方,素手一抛,扔了三个铜板给她,淡淡道:“拿去吧,别挡着我做生意了,今天还剩了不少豆腐没卖完呢。”
她说?完转身就走,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而那?嚎得半条街都能听到,摆出要?人偿命架势的?碰瓷专业户王大娘,竟然一点也没被何翠花这?打发叫花子的?行径气到,反而喜滋滋地?捡起三枚铜板,看也不看她的?“儿子”,头也不回奔向下一单生意了。
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谁也不在意地?上?的?尸体,只剩下舟雨三人一脸沉重地?检查这?可怜的?“儿子”。
果不其然,他也是参加试炼的?修士,身上?也有玉佩。
这?人也的?确是撞死的?,若不是自杀的?话,不知道得多倒霉,才能一头将?自己撞死了,而偌大一个止息城,莫名其妙死在他们面前的?已经好几个人,他们没看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检查完后,舟雨去唤了巡城的?兵士来?,吩咐将?尸体送到义庄或是乱葬岗之类的?地?方。
巡城兵士们在李原的?带领下,干活特别积极,很快就将?现场清理干净,临走前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最近无名尸体还真多啊”。
舟雨他们听到他这?句嘀咕,心?又跟着沉了几分。
这?座止息城,就像个巨大的?舞台,所有人都在用蹩脚的?演技,各演各的?戏,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死亡是真的?。
*
回到城主府后,景惜时找了间空房关起来?自闭,舟雨和解千言也回了房,将?满府下人鬼鬼祟祟的?打量关在门?外。
设下隔音结界后,解千言才温声问舟雨:“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们出不去?”
舟雨却?摇头,闷闷不乐地?开口:“师兄,如果你体内的?魔气失控的?话,是不是会死?”
解千言没料到她是在担心?这?件事,心?底不由得一软,拉着她坐下,语气认真地?叮嘱道:“舟雨,下次我若是再失控的?话,你一定要?尽快远离我,越远越好,知道吗?若是让我手上?沾了至亲之人的?血,那?会比死更让我难受,你一定也不想让我陷入这?种境地?,对不对?”
舟雨难过极了,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会死?
她想起小时候偷偷养的?小田鼠、小山雀,被长老们发现后一把火烧死了,他们说?好狐狸从不养这?些没用的?小东西,死了活该。
还有太华山桃林里的?蛇妖小黑,总喜欢摘野花野果子送她,吹牛说?将?来?要?做太华山的?大王,娶她当王妃,她背不出诗被长老们拿鞭子抽了,躲起来?偷偷哭,小黑就唱跑调的?山歌逗她开心?,时不时带她偷溜出去玩,结果有一次玩得太疯忘记时间,被长老们发现了,长老们抓了小黑,还哄她,若是乖乖背诗,好好学着当魅惑君心?的?妖妃的?话,等她化形的?时候,就将?小黑放了。
为了小黑的?自由,她没日没夜地?背诗,看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脑袋都快学成一坨浆糊,终于成年化形了,长老们却?说?,小黑早就死了。
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她最喜欢的?小田鼠、小山雀、小黑,他们全?都死了,再也没见过。
她又生气又难过,瞒着长老们偷溜下山,却?被师父骗走,又遇到了师兄,他们都对她很好,比长老们好百倍千倍,甚至比小黑还要?好,她现在最喜欢师兄,其次喜欢师父。
当初师父飞升的?时候,她也以为师父要?死了,难过得好多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但师兄跟她说?,师父还能通过邪魔歪道改造鼎跟他们说?话,并没有死,死了是彻底消失在世间,再也不能见面不能说?话。
如今师兄体内魔气失控,差点就死了,她害怕极了,是不是但凡她最喜欢的?人,总免不了会死?
“师兄,我不喜欢你了,你要?好好活着,不能死。”
舟雨一脸认真,甚至在心?里默默跟自己商量,把最喜欢的?人换成鸡妖好了,就算死了还能做成烧鸡烤鸡叫花鸡,她再伤心?也不会伤心?到哪儿去,不知道锦年能不能介绍个鸡妖朋友给她,她现在迫切想跟鸡妖做朋友!
解千言没搞懂她的?逻辑,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招惹这?叛逆狐狸了,只好妥协道:“好吧,我尽量好好活着,但是我刚刚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下次不要?犯傻了,知道吗?”
舟雨并没有回答,反倒是关心?起他的?修为:“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修到飞升呢?”
解千言被噎住,他也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飞升啊!
“恐怕很难,除了咱们师父和槐江神女,你还知道有别的?飞升了的?人或是妖吗?”
舟雨摇头,她只是觉得飞升后就不会死了,所以希望解千言早日飞升。
解千言好笑地?戳戳她额头:“那?不就得了,一天天的?自己不好好修炼,还关心?我什么时候能飞升,你怕不是太华山的?狐狸,而是妄思?海的?狐狸吧,净会瞎操心?。”
舟雨老气横秋地?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恹恹地?趴在桌上?,盘算着上?哪儿认识鸡妖去。
解千言哪里猜得出她这?弯弯绕的?心?思?,还以为是连番变故吓到她了,又好声好气地?安慰道:“别害怕,以槐江神女的?能耐,若只是想要?我们的?性命,那?直接动手便是,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现在试炼任务确实出了问题,但总有办法出去的?。你别忘了,蛋蛋应该也在秘境中,师父好歹也是飞升成神的?高人,不会比槐江神女差到哪儿去,总不会真的?看着我们丧命的?。”
他甚至隐隐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些变故,说?不定跟师父有关系,迦昙大师性格虽然差劲了些,但绝不会是草菅人命的?恶徒,事情肯定会有转机的?。
舟雨却?没怎么被安慰到,方才解千言失控时,她怎么都唤不来?师父,对他很失望,觉得这?老秃驴极不靠谱,但又不想戳破师兄的?幻想,只好挤出个笑容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一点都没在怕的?。
师兄妹二人聊了这?大半天,基本是在鸡同鸭讲,但心?情莫名都好了不少,恰好发传单的?三人也回来?了,大老远就听到程醋王在说?酸话。
“锦年,你就不能在我肩膀上?站一会儿吗?为什么只跟萧公子一起走啊,我曾经也是你的?公子,不要?厚此薄彼呀!”
“我看你是想打架!”
“锦年姐姐,算了算了,程道友生病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萧公子,你也不对,为什么叫锦年姐姐,叫我程道友?我们关系这?么生疏的?吗?”
“程泽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都少说?两句吧……”
“不行,每个人要?说?一样多,来?锦年,该你了,你少了两句!”
“小子你找打!”
解千言起身打开房门?,还没开口说?话,程醋王抢先开口:“解千言,我们一人发了一百份传单出去,已经有不少人聚在城主府外面了。”
解千言点点头,夸他:“嗯,做得很好。”
被夸了的?程醋王简直开心?到快要?飞起,结果解千言夸了一句就将?他抛在脑后,径直去找景惜时了。
*
几人一起出来?时,城主府门?前的?大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拿着巴掌大小的?传单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邪祟又打进?来?了吗?”
“那?完了,城主还在闭关,少城主能顶事吗?”
“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吧,什么妖日凌空、止息城亡,假得很。”
“可是,可是太阳的?位置真没变过……”
“呵呵呵,是吗……”
舟雨被这?人山人海的?阵仗吓到,忍不住往门?内缩了缩,解千言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没事,你让他们安静下来?,后面的?事情就让景道友来?说?。”
舟雨点点头,鼓起勇气站到城主府大门?正中,以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大到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清楚,她说?:“各位道友!大家都是来?参加祭神节的?,可知如今试炼任务有异常——”
舟雨说?出“各位道友”时,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但她刚说?到“有异常”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盖过她的?声音,地?面瞬间震颤起来?,一道足有几十丈高的?巨浪从城外扑来?,以灭杀万物的?凌厉姿态,将?整座止息城淹没。
变故发生的?瞬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
“舟雨,舟雨?快醒醒!”
舟雨被人拍着脸颊唤醒,但却?不想睁眼,恍恍惚惚中,听到耳边传来?市井小贩的?叫卖声、骡马蹄子踏过石板路的?哒哒声、孩童的?嬉闹声,狗吠猫叫不绝,空气中也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是包子面条煎饼混合着马粪和雨后青石板的?味儿。
脸蛋忽然被人掐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笨蛋,快别睡了!”
被强行唤醒的?舟雨烦躁地?挥开那?只讨厌的?手,一睁眼,就被一片黑乎乎的?绒毛晃得眼晕。
这?是啥玩意儿?她头昏脑涨,飘忽的?眼神跟着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晃荡,然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嗯,有点扎手。
然后手背就挨了一巴掌,那?个一直在唤她的?熟悉声音气急败坏道:“你乱摸什么?!”
摸什么?这?是什么?她有点搞不懂,然后被人拎着后领仰起了头,那?人继续骂道:“好好看看我是谁?你是个姑娘家,天天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还敢上?手了是吧?”
舟雨的?脑子里都是浆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喃喃道:“你、你骂人的?口气像我师兄,但长得实在奇怪了点……”
“哈,什么叫像你师兄,我就是你师兄!叫你不好好修炼——”
舟雨震惊地?打断他:“师兄??你怎么变成个黑熊精了?”
这?个自称解千言的?人,穿着一身超低领粉色软绸纱衣,露出一大片黑乎乎的?带毛胸口,浑身上?下又不正经又邪乎,简直能辣瞎人的?眼睛。
舟雨自我催眠般的?喃喃道:“你这?黑熊精肯定不是我师兄,我师兄的?胸肌摸起来?又弹又滑,呃,我怎么知道这?事的?呢?哎呀反正你不是我师兄……”
解千言被气得脑袋顶差点冒烟,扯了扯身上?这?件破衣服,怒喝道:“我不是你师兄还能是谁?!你昨天拆了我一条剑穗给萧公子做逗虎棒,前天在我茶杯里放了条青虫,大前天……”
“哎呀师兄,你还真是我师兄啊!我们这?是在哪儿?槐江山秘境吗?其他人呢?”
解千言白了她一眼,将?一枚玉佩递过来?,示意她拿着,又道:“这?里是止息城,其他人暂时不知道,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份信息。”
舟雨接过这?枚浅碧色的?玉佩,只见一只绿豆大小的?小鱼在玉佩中缓缓游动,它拖着一条红色的?细线,已经在玉佩上?绕了三个完整的?圆圈。
37.警钟响起
看完了?身份信息和任务简介, 二人从窗户的夹缝中找到了变成八哥的?锦年,替她赎了?身,又跟着玉佩的?指引, 一路来到西边街口的武大郎煎饼摊。
“武大郎”正拉着一个年轻小伙不放,委屈巴巴地抱怨道:“你从我摊子面前路过两次了?,第一次买了?左边的?冰糖葫芦,第二次买了右边的糖炒栗子, 就是不买我的?煎饼, 你什么?意思?”
小伙一副见鬼了?的?神情, 怒喝道:“我就喜欢吃甜的, 不爱吃咸的?,不行吗?再说你这煎饼都糊了,怎么?好意思出来卖的??”
“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甜的要吃, 咸的?也要吃啊, 光吃点心不吃主食的?话,你让煎饼米饭馒头怎么?想?”
“你有?病啊!”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解千言示意舟雨赶紧出面?震慑一下,别让他们真?打起来,“武大郎”应该是他们的?同伴。
舟雨摆出了?少城主的?架势,喝道:“哎哎哎, 干什么?呢,大街上不准打架啊!”
爱吃甜的?小伙见来人是少城主, 讪讪地放下了?拳头,瞪了?脑子有?病的?“武大郎”一眼, 飞快离开?了?现场。
舟雨上前拍拍“武大郎”的?肩膀, 确认是同伴,将人上下打量了?两遍, 有?些不确定地道:“程泽?你这么?快就变身了??”
她抬头看看天,太阳正挂在?头顶,应当是午时。
这“武大郎”正是程醋王,他喜笑颜开?地拉着舟雨去自己的?煎饼摊子,又招呼后面?的?解千言:“这是谁呀?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个黑熊精同伴?”
解千言气结,他恨黑熊精!
舟雨小声提醒他:“这是我师兄,快别提黑熊精了?,他会生气的?!”
“哦,解千言呀,来来来,我给你们摊煎饼,我手艺可?好了?!”
实在?拒绝不了?这位新鲜出炉的?“程大郎”的?热情,舟雨和解千言一人得了?一个黑乎乎的?煎饼,连锦年都被强行塞了?一个迷你煎饼叼着。
确认了?程醋王的?位置,又再三叮嘱他低调行事,不要跟人起冲突后,师兄妹二人带着锦年,继续去找萧喇琥和景惜时。
从武二郎手中救下被打扮成老虎的?大黄狗萧喇琥,跟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景惜时接上了?头,再商量好各自的?分工,景惜时和程醋王留在?城里打探情况,解千言带着舟雨、锦年和萧喇琥,出发去城郊别院取洗秽泉水。
解千言换了?件城主府小厮的?衣服,将一身浓密的?体毛遮挡起来,终于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舟雨笑他:“师兄难道不喜欢毛绒绒吗?”
解千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喜欢毛绒绒的?小猫小狗,尤其喜欢毛绒绒的?狐狸,但不喜欢毛绒绒的?人。”
听到“尤其喜欢毛绒绒的?狐狸”,舟雨开?心得嘴角咧得老高?,反倒安慰起他:“你身上的?毛最多五天就能消除了?,师兄别太担心啦。”
“唉,还要等五天……”
解千言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这话,转念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舟雨知道最多五天就消除了?,他自己竟然也毫不怀疑?
太阳穴传来隐隐的?疼痛,逼得他不敢再深想。
“走吧,我们尽快将洗秽泉水取回来。”
恰在?此时,一道悠长沉厚的?钟声在?止息城上空响起,飘飘荡荡传到城中每个角落,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步子,驻足仰首,呆呆望着头顶天空。
钟声渐渐沉寂,众人都如梦初醒般,晃晃脑袋,继续做先前的?事情,也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这神秘的?钟声。
止息城重新忙碌热闹起来,萧喇琥脑门上顶着锦年,继续往城外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解千言和舟雨没?跟上,疑惑地回头去找,发现这两人竟还定在?原地。
“你们在?看什么??不走了?吗?”
舟雨捂住额头,喃喃道:“那是师父,是师父对吗?”
解千言没?有?说话,他脑袋里嗡嗡的?,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但那声音忽远忽近,怎么?也听不清楚,那感觉很熟悉,舟雨说是师父,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锦年跳到舟雨肩头,伸爪挠了?挠她的?头发,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吓傻了?吗?还要不要去取泉水啊?”
舟雨有?些无措地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解千言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对锦年和萧喇琥道:“没?事了?,走吧。”
萧喇琥和锦年两个没?心没?肺的?,乐颠颠跑在?前面?,舟雨忧心忡忡地小声跟解千言说悄悄话:“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就好像,好像呃,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有?时候自动就会跳出某些念头来,还有?刚才?的?钟声……”
解千言点头,轻声道:“嗯,这个秘境很古怪,小心点,跟紧我。”
舟雨点头如捣蒜,紧紧抓着解千言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变回狐狸缠他脖子上。
他们出了?城,来到别院外,又遇到古怪的?赶集村民,解千言改了?敛息符,试探出这些人有?问题,取泉水时遭到他们阻拦,但这些人修为平平,被解千言和别院的?卫兵一起拦下,最终他们顺利取到了?泉水,也不多耽搁,马不停蹄又赶回城去。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但解千言和舟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刚进了?城门,神秘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钟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他们耳边敲响,震得所有?人都捂住耳朵蹲下身,惶惶不安左顾右盼。
解千言和舟雨这次终于听清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说什么?。
“去护城河底!快!”
解千言来不及多想,对萧喇琥跟锦年道:“你们去找景道友,带他去护城河边,若有?变故立刻跳下去。”
萧喇琥跟锦年二脸懵逼,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开?口,就见那师兄妹二人已经如闪电般冲向西市,应该是去找程醋王了?。
锦年虽然是只莽鸟,但向来行动力极强,大喝一声“公?子快走”,鸟已经冲了?出去。
程醋王的?煎饼事业刚有?了?起色,已经成功摊出三个不糊的?煎饼了?,结果被解千言和舟雨两人拉起就要走,他十分不舍:“最后一个,就煎最后一个,这小姑娘没?买糖葫芦和炒栗子,只买了?我的?煎饼啊!”
解千言懒得跟他废话,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将人直接拖走。
他们一路往护城河跑去,沿途的?百姓们都吓得纷纷避让,舟雨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心中忽生不忍,大喊道:“快跑啊!去护城河底!城里有?危险!”
到底有?什么?危险,他们也不知道,但师父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坑他们。
有?人被之前两次钟声吓到,再听少城主这么?一喊,也不管不顾跟着他们跑,有?人还惦记着任务,不想跟着瞎掺和,还有?人一头雾水,在?跑与不跑之间举棋不定。
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天哪,这房子怎么?融化了?!”
“太阳,太阳在?往下掉!”
“快跑!快跑!”
再也没?有?人怀疑或是犹豫,都疯狂地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
解千言和舟雨拖着程醋王到达河边时,偌大的?止息城已经融化了?一半,就像被丢进热水中的?冰雕一般,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地消融在?空气中。
景惜时他们也赶到河边了?,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解千言大喊一声“跳下去”,舟雨拖着程醋王纵身一跃,扎进了?河里,萧喇琥屁股上挨了?一脚,也栽了?下去,景惜时将锦年往袖子里一揣,跟着跳了?下去,解千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止息城,跟着跳入了?河中。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百姓们有?样学样,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扎进了?护城河。
跳进河里的?瞬间,并没?有?被水托住的?感觉,他们像是一头扎进了?棉花里,空荡荡飘飘然地,既没?有?往下沉,也没?有?往上浮。
舟雨慌乱中不自觉地朝解千言靠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程醋王扯着舟雨的?脚,萧喇琥又咬着程醋王的?腰带,景惜时在?锦年的?疯狂示意下,又去抓住萧喇琥的?腿,几个人串成了?糖葫芦。
正茫然之时,忽有?耀眼的?金光闪动,刺得几人纷纷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巨力扫来,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这一串糖葫芦呼啦啦扫飞了?起来。
舟雨被吓得眼泪狂飙,情急之下竟然嘭地变回了?原形,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脖子上一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反正有?师兄给她垫背呢。
快速下落的?失重感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是要往十八层地狱去了?,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
萧喇琥也早已变回了?老虎的?原身,还好死不死第一个着地,然后用他壮硕的?身体、厚实的?皮毛替大家当了?一回虎肉垫子,一个不落地将糖葫芦们接住了?。
几人摔得头昏脑涨,哀嚎声不绝,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处黑咕隆咚的?地方,就听几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惊喜中又带着些惶恐:“你们、你们是谁?如何闯入我奚家禁地的??”
解千言掰了?掰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没?掰动,只得暂时放弃,听到这话不由得反问道:“这里是奚家禁地?你们又是谁?”
先前问话的?其中一人苦笑道:“我们当然是奚家人了?,老天有?眼,看来我们命不该绝啊!”
解千言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他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引火符,以灵力点燃,往空中轻轻一抛。
火光霎时间亮起,照亮了?周遭数十丈的?距离,恢弘壮阔的?宫殿冷冷伫立,碧瓦金檐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宫殿四周的?墙壁上,却密密麻麻悬挂着数不清的?人。
38.疯疯癫癫的神女
那些人如同风干的腊肉, 晃晃荡荡挂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墙上,诡异至极,看得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舟雨更是呲溜一声缩进了解千言衣襟里,扯着他的衣领盖住自己?的眼睛,颤声问:“这、这些人,都死?了吗?”
没待解千言回答, 腊肉丛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暂时?还没死?, 但也撑不了多久了。在下奚怀渊, 敢问各位道友如何进入此地的?”
听这人自称奚怀渊, 众人忍不住抬头仔细搜寻起来,想看看与戮仙剑商知羽齐名的奚家少主是何等风采,却没能从一块块同样干瘪狼狈的腊肉中将人分辨出来。
解千言将毛乎乎的狐狸从自己?衣襟里扯出来, 放到肩膀上, 这才答道:“我们本是在参加祭神节试炼,但任务出了问题,整座止息城忽然间融化,我等跳入护城河后,又被一股神秘力量推入了此地。你们又为何被挂在墙上?出了何事?”
奚怀渊苦笑道:“竟是如此……三个月前,奚氏族人接到神女?传召, 前来神殿觐见,谁曾想神女?竟已走火入魔, 理智全无,将我奚氏族人尽数困于此地, 强行夺取我等灵力生机, 还请诸位道友助我等脱困,奚氏必有重谢。”
听到神女?竟然走火入魔残害奚氏族人, 众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完了。难怪这次祭神节开始竟没见到一个奚家人,原来三个月前就被自家神女?一网打尽了,祭神节任务也乱七八糟草菅人命,竟是源头上就出了大问题。
锦年按捺不住插话道:“你怕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几个看上去能打得过神女?吗?”
她虽然天天嚷着打架打架,但也没蠢到谁都敢打。
“各位有所不知?,前两日忽有一前辈闯入此间,破了神女?设下的结界,如今神女?正与这位前辈斗法,无暇顾及此处,只?需劳烦诸位将悬梦丝斩断,我等便能脱困。”
听到有“前辈”闯入,解千言怀疑这八成就是自家师父,否则如何能与神女?缠斗?方?才师父将他们推入此地,莫非就是要让他们解救这些奚家人?
但他也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继续问:“悬梦丝是什么??要如何斩断?你们就算脱困,又如何能制得住神女??神女?又为?何会走火入魔?”
“悬梦丝是万年冰蚕丝炼制,可潜入修士灵府,引人入梦,若无外力相助,无法清醒,但悬梦丝惧火,只?需以烈火灼烧茧房,悬梦丝便会自动?回缩,我等亦可脱困,届时?在下会带诸位逃离此地。至于神女?为?何走火入魔,此事我们也毫无头绪。”
奚怀渊将斩悬梦丝之事说得极是轻松,但看这挂了满墙的奚家人,其?中?不乏奚氏家主奚彦齐、长老奚彦宏、奚景明、奚若岚等修为?已至金仙境界的前辈大能,他们个个困于梦中?昏迷不醒,仅有一个小辈奚怀渊出面来跟他们沟通,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不简单。
景惜时?与解千言密语道:“这奚怀渊有古怪,小心些。”
解千言点头,状似无意地捏了捏舟雨攀在他肩上的狐狸爪子,继续问道:“那茧房在何处?用普通的符火灼烧就可以吗?”
奚怀渊听他似是答应帮忙,虚弱的语气?中?也染上几分喜意,急切道:“就在大殿尽头的水池中?,你们进去一看便知?,用符火灼烧即可。各位放心,神女?此时?无暇顾及此处,我们脱困后立即出去,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解千言笑道:“嗯,奚道友且待我等调息片刻,稍后便去斩悬梦丝。”
说完他也不等奚怀渊的反应,径直盘腿坐下,背对着那满墙的奚家人,给程醋王几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闭上眼,似是真的开始调息了。
景惜时?也有样?学样?,不慌不忙开始打坐,萧喇琥和锦年安静地盘在角落,程醋王看看这里瞅瞅那里,难得乖觉地不吭声。
解千言和舟雨两个看似在调息,实则在灵府中?疯狂呼叫迦昙大师,二人只?觉得神魂都快喊萎靡了,终于,这不靠谱的师父有了回应。
“别叫了别叫了!待会儿你们去殿内,用凝水诀攻那悬梦丝茧房,茧房打开后立刻躲进去,别废话也别做多余的事。”
舟雨惊喜,连忙唤他:“师父!你也在这里吗?那个神女?为?什么?疯了?我们——”
“嘘——别废话了,按照我说的做。”
舟雨讪讪闭了嘴,将头埋进解千言的脖子里自闭,解千言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示意大家都跟上。
奚怀渊见他们行动?,赶紧出声道:“各位道友将用火符灼烧茧房后,即刻退出内殿,千万别耽搁。”
解千言应下:“好,还请奚道友信守承诺,带我们一起离开。”
“没问题!”
解千言带着舟雨走最前面,一行人在符火的照耀下,沿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一步步走进冰冷宫殿的最深处。
潺潺流动?的水声被空旷的宫殿无限放大,叮叮咚咚好似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符火照耀之外的地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都能伸出魔爪来将人拖入深渊,他们几人心中?惴惴,终于达到了奚怀渊所说的水池。
水池约莫有三丈见方?,墨绿色的池水顺着漆黑的池壁流淌下来,分作无数支流,沿着宫殿地面的细小沟渠流向四周黑暗之中?,水池的正中?,一枚足有三人高的巨大蚕茧静静浮于水面,纤细得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冰蚕丝从茧中?抽出,蔓延到外殿,连接在那满墙的奚家人身上。
他们走到水池边,望着巨大的蚕茧,目光中?满是震撼,解千言此时?小声道:“等下你们都跟着我走,动?作要快,别磨蹭。”
景惜时?慎重地点点头,其?他三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已经有了丰富的当?跟屁虫经验,也没有二话。
解千言又拍拍肩膀上的舟雨,示意她抓紧了,这才装模作样?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叠符箓,往水池中?的蚕茧一抛,双手掐诀,却是掐的凝水诀。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结于指尖,解千言毫不犹豫地砸向蚕茧,浇了它一头一脸。
巨大的蚕茧像是被人挠了痒痒肉,忽然抖动?起来,奚怀渊气?急败坏的怒吼传来:“你们干了什么??!”
萧喇琥被吓得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小声问道:“解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了用火符烧它吗?”
程醋王也两股战战:“解千言你疯了吗?要是出事了你可不能只?管舟雨不管我啊……”
解千言没搭理他们,只?盯着池中?的蚕茧,果不其?然,哆嗦了半天后,蚕茧上缓缓裂开一条缝隙,越来越大,将整个茧上下分成了两半,待那缝隙裂开到足以容纳一人通过,他二话 不说将萧喇琥一脚踹飞,左手拎景惜时?,右手拎程醋王,几人飞速掠进了茧内。
奚怀渊气?得声音都变了,尖叫道:“你们几个小杂碎,竟敢骗本尊!还不给我滚出来!本尊的冰蚕茧,冰蚕茧……
一道锋锐的寒光从殿外飞来,袭向尚未闭合的蚕茧,意图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骗子斩杀当?场。
解千言不敢擅自用符箓抵挡,只?能抛出配剑,转身将舟雨护在身后。
金光乍现,叮地一声撞上袭来的寒光,同时?有一股大力击在蚕茧上,迫使?裂口快速闭合。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霎,解千言看到一道熟悉的金龙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迦昙大师那欠欠的童声响起:“奚瑶啊奚瑶,都这把年纪了,还是飞升成神的大人物,怎么?跟人斗个法,竟还厚脸皮地骗几个小孩来帮忙呢?”
被称为?奚瑶前辈的女?子尖声叫嚷道:“你个不要脸的长虫,竟然装死?骗本尊!这几个小鬼也是你放进来的对不对?哈哈哈哈我就说他们怎么?敢公然破坏我布置下去的任务,都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
迦昙语气?得意地答道:“那当?然了!你这老东西神志不清,抓了自家后辈不说,还发疯骗了整个修真界的年轻人来,弄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狗屁任务,被人揭穿了就强行重来一回,趁机偷他们的时?间来延长自己?的性命,我这样?的心怀大义的高僧怎么?能袖手旁观?”
奚瑶本就疯疯癫癫的,听到这话更是气?得又哭又笑,声音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颠三倒四地叫道:“呸,你个四脚蛇也敢称高僧,不要脸!还敢说本尊老,神女?怎么?会老!偷时?间,本尊有偷时?间吗?他们那么?年轻,时?间多的是,一人分本尊一点怎么?了?神女?问他们要的,怎么?能算偷?本尊可不会偷人的时?间,你少空口白牙诬人清白!”
迦昙长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奚瑶,你强留人世?间,本就是逆天之举,以往还只?是打着祭神节的幌子,从年轻修士那儿偷一两天时?间,如今心魔已生,失了理智,行事越发无忌,可知?奚家上下与祭神节中?修士上万条性命若是毁于你手,这天地就更容不下你了,长生长生,逆天不可长生啊!”
“呸!修仙之人,竟还说什么?不可逆天,不逆天的话,你这秃驴还不早成了头死?秃驴!本尊就是要逆天,要长生!你若是顺应天道,为?何不乖乖飞升去所谓的上界?变成这鬼样?子也要强留在人世?,你不也是在逆天吗?”
“仙道贵生,修仙不只?是修己?身,更要修他人,否则你以为?通天之路为?何断绝,神界为?何消失?这世?间已经容不下过于强大的力量了啊!”
“少跟本尊说这些屁话!你有本事就出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耍诈困住我的冰蚕茧算什么?好汉?”
迦昙再次叹息,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我自然打不过您老人家!但若是我让冰蚕茧中?的几个小辈将这茧融了,助外面墙上的奚家人脱困,他们开启密道,打破此地与外间屏障,你猜猜天道还能容你留存于世?间多久呢?”
此话一出,奚瑶竟也没去计较他“老人家”的称呼,忽然毫无形象地哀哀哭泣起来:“你这小秃,呃,小师傅,怎的如此狠心,我堂堂神女?,美貌无双,智慧天成,不过就是贪恋这人世?繁华而已,何必非要将我赶尽杀绝?”
“咳咳,你这演技就跟你设计的任务一样?烂,还是别演了吧,我们打个商量,我教你一个长留世?间的办法,你将这里所有人都放了,偷来的时?间还回去,可好?”
奚瑶忽而又是一阵颠三倒四的怒骂,仿佛一直在绕着宫殿上下左右地乱飞,声音传到冰蚕茧中?的几人耳中?,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但他们几个此时?心中?震撼无比,都没有闲暇去想外面是何光景。
什么?偷取时?间,什么?天地不容、通天之路断绝,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人不敢相信。
德高望重的修真界第一人槐江神女?是个疯疯癫癫的小偷?所有修仙者追求的一朝飞升不过是身死?道消?若这就是世?界的真相,那天天累死?累活地修炼进阶又是图个什么??
发了一阵疯之后,奚瑶那癫狂的脑子似乎想不出别的办法,又委委屈屈地跟迦昙商量:“你有什么?办法呢?先说来我听听。”
迦昙笑了一声,然后就没声了。
茧中?竖起耳朵等着听重要情报的几人什么?也没听到,呆呆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奚瑶的声音传来:“小秃驴,你挺有想法的嘛!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这样?吧,你先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若是没问题,我就放人,怎么?样??”
迦昙朗声笑道:“这是自然,你先过来,这东西不能离我太?远。”
与此同时?,解千言灵府中?响起了迦昙的声音:“千言,用凝水诀往正上方?打!”
解千言来不及多想,按照迦昙的指示,迅速结手印,将凝水诀丢向正上方?,冰蚕茧遇水即溶,头顶立刻破开了一个大洞,冲天的水柱直直激射向上空,金龙一跃而上,与水柱融为?一体,一头撞向漂浮在空中?的素白人影。
奚瑶的怒骂声再次响起:“小秃驴你竟然使?诈!”
但她没能继续骂下去,金龙口中?吐出一团白光,将她的身影与怒骂声一起淹没了。
39.重回世间
光芒渐熄, 奚瑶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颗巴掌大小、雪白溜圆的蛋浮在空中,金龙飞身上前, 用爪子将蛋刨得滴溜溜转,一会儿用头顶,一会儿拿尾巴抽,玩得不?亦乐乎, 得意洋洋地夸耀道:“这新房子不错吧?神女住得可舒心?哈哈哈……”
茧里的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舟雨喃喃道:“蛋蛋, 蛋蛋竟然真?是……”
解千言有些同情地拍拍她?的脑袋, 其他四人则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高不可攀如天上月的槐江神女,竟然在他们面前变成?了颗蛋,被?这金龙当球玩, 如此荒诞的剧情, 一定是在做梦吧……
迦昙嘚瑟够了,叼着蛋飞回蚕茧这边,将蛋抛给舟雨,她?下意识地接住,又有些嫌弃,顺手往解千言怀里?一塞, 解千言赶紧掏出来?,烫手山芋似的捧着,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师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迦昙嘴角翘得老高?, 胡须跟着一颤一颤地,得意道:“一进?这秘境为师就发觉不?对, 于是当机立断,只身潜入敌营,竟发现奚瑶已疯,囚禁了奚氏全族,为师不?畏艰险挺身而出,与奚瑶大战三百回合,破了她?秘境,收了这疯神女——”
解千言实在不?耐烦听他吹牛皮,赶紧出声打断:“咳咳,师父,先别?吹了,我是想问神女为何会疯,方才您说的偷取时间?又是怎么回事?”
迦昙没?好气地耍尾巴抽了他一下,这才换上了正常点的口吻:“除了槐江神女和为师,你们可还知道别?的飞升成?神的修士吗?”
众人齐齐摇头,迦昙继续道:“此方世界传承万年?,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又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两人飞升呢?所谓飞升,不?是成?神,而是当一个人的力量远超此方世界能承受的极限时,为天地所不?容,被?强行抹去一切痕迹,彻底被?世人遗忘。
我辈修士一生苦修,为的不?过就是此身长存,奚瑶又怎么甘愿归于天地间?呢?她?为自己建了这座宫殿,将槐江山秘境与此方天地之间?的联系斩断,隔绝天道之力,强留于世间?。但她?的生命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于是她?又想出了个偷取时间?的办法,以?祭神节为诱饵,吸引大批年?轻修士前来?参与所谓的试炼,实则进?入她?布下的幻境,以?冉遗鱼偷吃他们的时间?。一开始她?尚能克制自己的贪念,每个人偷几天,就足够她?用上几十年?了,但常年?行此逆天无德之事,她?难免心性扭曲,日积月累之下,便走火入魔无法自控,故而这次不?仅抓了奚家?人,还以?任务为名肆意杀害修者。”
解千言拿出那枚浅碧色的玉佩递给迦昙:“这就是冉遗鱼吗?”
迦昙接过玉佩看了看,点头道:“对,冉遗鱼一接触到灵力,便能与你们的生机相连,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吞噬掉你们的时间?,止息城的时间?流速并不?是比外界更快,而是你们的时间?被?偷走了。”
众人恍然,解千言却转头看向程醋王,疑惑道:“那程泽变身的时间?还是与外界一样,是不?是冉遗鱼偷不?走他的时间??”
迦昙闻言飞过去绕着程泽转了好几圈,饶有兴味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语气古怪道:“有意思,这小家?伙有意思啊!”
程醋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颤声道:“前、前辈这是何意?”
迦昙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
舟雨凑过去小声跟程醋王嘀咕:“就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
被?拆穿的迦昙恼羞成?怒抽了舟雨一尾巴,赶紧转移话题:“好了,你们将冉遗鱼丢到底下的水池里?去吧。”
众人不?知道这是为何,但大佬都这么说了,他们便乖乖照做,将玉佩纷纷丢进?了水池。
玉佩一入水,纷纷化作小鱼,消失在池底。
迦昙又吩咐道:“千言和舟雨留下,帮我将这冰蚕茧融了,你们几个去外殿看顾一下奚家?人,待会儿别?摔死了。”
萧喇琥、锦年?、程醋王三个在迦昙大师面前乖顺得很,闻言二话不?说就出去干活了,景惜时略犹豫了片刻,看了这师徒三人一眼,也跟着转身走了。
待人走后,解千言设了隔音结界,这才道:“师父,你把他们支走是为何?”
迦昙嘿嘿一笑,将奚瑶变成?的蛋从解千言手中接过,贼兮兮地开口:“那当然是要?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了!舟雨过来?,放点血给我。”
舟雨好奇:“师父你拿我的血干什么?你也要?画符吗?”
“画什么符,我不?画符,你不?是想要?个师妹吗,师父帮你认个亲生的师妹怎么样。”
舟雨看看那颗蛋,又看看笑得一脸贱样的金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顿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将自己缩到巴掌大小,手忙脚乱地扯开解千言的衣领,呲溜一下躲进?去,闷闷道:“我不?要?师妹了,更不?要?疯师妹!”
迦昙哄她?:“行行行,不?是师妹,那坐骑要?吗?这可是上古大妖梦貘,比九尾狐也不?差的。”
舟雨还是拒绝:“我自己就是坐骑,坐骑还需要?什么坐骑,我不?要?!”
解千言见舟雨是真?的很抗拒,也帮她?说话:“师父到底要?干什么?舟雨不?愿意的话就别?逼她?。”
迦昙气呼呼:“就是结个契罢了,否则这秘境一打开,奚瑶就真?的要?彻底消亡了。”
解千言蹙眉,还是不?赞同:“结契?就像师父跟我们结的契一样吗?师父您之所以?没?有归于天地,就是因为跟我们结了契?哦不?对,按师父的说法,是将我们的神魂绑定在所谓的邪魔歪道改造鼎上,真?是怪了啊,您今天竟然跟我们说了实话。还有这个蛋又是怎么回事?”
迦昙一脸正直:“为师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不?要?光惦记着我说了什么,要?多看看我做了什么呀!至于这颗蛋嘛,是机缘,是天道给的一线生机,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解千言心中冷哼,做了什么,天天对他们死亡威胁,逼着他们累死累活的攒功德,这秃驴可真?好意思说。
迦昙心中亦是不?屑,哼,现在说了实话又怎样,反正待会儿将此地结界一打开,什么神女,什么飞升,你们全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师徒二人维持着表面和谐,继续就结契一事周旋。
迦昙换个策略哄舟雨:“唉,奚瑶曾经也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才,风华绝代,仁善高?义?,她?也不?过是像所有修仙之人一样,渴求长生,贪恋人世,这才落到如今的下场,她?虽犯了错,但也不?是不?能弥补,若有人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留她?一命,她?肯定会感激涕零,重礼相谢的。”
舟雨闻言探出脑袋,疑惑道:“师父,您该不?会是想让她?给我们做师娘吧,不?然为何这么帮她?呀?”
迦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闪身冲向舟雨,趁其不?备,张口就在她?爪子上一咬,再将渗出的血往蛋上一抹,完事大吉了。
舟雨愣愣举着爪子,好半晌才回神,哇地一声就哭了,抱着解千言的脖子控诉:“呜呜师父也太过分了,竟然咬我!我不?要?坐骑,也不?要?师妹,这个疯女人太可怕了,我不?要?她?!师兄师兄,我手疼!”
解千言也无语极了,冲迦昙翻了好几个白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拍拍舟雨的脑袋,低声劝她?:“没?关系,那就是个蛋而已,师父非要?捡回来?,就让他自己照顾,我们不?管它?。”
迦昙也懒得跟他们多说,指挥解千言:“去,把那冰蚕茧融了,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解千言自无二话,一个凝水诀丢过去,巨大的蚕茧立时抖动挣扎起来?,不?多会儿,连接着殿外奚家?人的丝线受不?了刺激纷纷缩了回来?,蚕茧慢慢变小,融化,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师父,这冰蚕茧看上去也非凡物,为何会惧怕区区凝水诀?”
迦昙嘿嘿笑道:“它?不?是怕凝水诀,是怕你使?出的凝水诀。”
解千言了然,原来?是怕魔气。
难怪奚瑶要?哄了解千言去烧它?,恐怕也是因为自己走火入魔,不?慎污染了这冰蚕茧,不?敢雪上加霜,才想利用他们以?符火替它?拔除魔气。
蚕茧化干净了,舟雨也哭完了,又想起其他参与祭神节试炼的人,赌着气使?唤解千言去问迦昙。
迦昙并未作答,而是掏出了那颗蛋,往水池中一丢,自己也跟着一头扎下去。
原本安静流淌着的水面顿时泛起浪来?,蔓延向四面八方的水流纷纷倒转,整座水池就如同受了惊吓的八爪鱼,急吼吼地缩起张扬的触手,渐渐干涸,露出池水下几乎深不?见底的大坑。
坑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可不?正是参加祭神节试炼的修士们。
水面越降越低,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噗噗噗地被?吐了出来?,抛到地面,很快就把宫殿塞得满当当的。
师兄妹二人在上头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找不?到言语,直到人多得快没?地方下脚,舟雨才恍恍惚惚地问:“这些,都是死人吗?”
解千言也头皮发麻,小心翼翼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身边躺着的几个人,幸好,都活着,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两人大松一口气,迦昙这时也飞了回来?,气定神闲地招呼两个徒弟:“走吧,该出去了。”
殿外,奚家?人已经被?放下来?了,也是昏迷不?醒,密密麻麻躺了一地,迦昙没?管他们,叼着蛋一路飞到原本被?奚瑶用来?挂人的那面墙壁最顶上,用蛋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狠狠一磕,整座宫殿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天光乍现,陡然照亮了深沉似海的黑暗,属于人世间?的虫鸣鸟语、雨雪风霜、人声喧腾,一切可以?用来?具体描绘天地间?生机的东西都在瞬间?涌入了此方世界,而一些本该早就消弭于茫茫天地的人和事,也随之远去,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40.庆功宴,也是散伙宴
祭神节结束后的第三天?, 松原城天?香楼。
“够了够了,五个菜还不够你们吃的吗?!”
“程泽你要不要数数我们总共几个人?六个人点五个菜,你怎么好意思请客的?”
“我我我——我可以不吃!五个人五个菜, 怎么都够了!”
“别理他,爱吃什?么尽管点,他的那份灵石还?在我这里,直接从?里面扣就行?了。”
“哈哈哈还?是师兄有办法!程泽啊, 这次你也得了一万上品灵石, 请大家吃顿饭而已, 别太抠啦!”
“我明明已经让了一大半的灵石给他们两个, 为什?么还?要请客道?歉啊!”
没有人搭理程抠门的哀嚎抗议,舟雨刷刷刷点了十只叫花鸡,又把菜单递给锦年, 锦年更是不客气, 什?么鲍鱼海参燕窝鱼翅通通点上,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程抠门看得连连倒吸气,看看掌握着他灵石命脉的解千言,又看看摩拳擦掌的萧喇琥、锦年、舟雨三个饭桶,心头?血哗啦啦地淌。
解千言和景惜时作?为唯二的聪明人,实在不屑于掺和笨蛋们的幼稚战争, 躲在角落里喝茶聊天?。
“景道?友还?是要回?灵音谷?”
景惜时苦笑:“嗯,我们景家只是依附灵音谷的小?家族, 我若是不回?去的话,怕牵累家中。”
那位在秘境中被景惜时误伤的“花魁娘子”邓祺, 祭神节一结束就来找景惜时的麻烦, 若不是他自己本就伤重,又被解千言出手拦下, 景惜时定然要吃亏。
后来听?到奚家宣布本次祭神节优胜者是他们几?人,邓祺更是恨得牙都咬碎,放话要追究景惜时无故出手伤害同门之责。
景惜时只是外门弟子,而那邓祺却是内门亲传,其师父也是灵音谷长?老,在门中的地位天?差地别,如今景惜时不慎得罪了他,又得了如此?大的好处回?去,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故而解千言忍不住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好言劝道?:“我听?闻灵音谷讲究以仁义立身,以忠信修心,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过?错,不如趁着如今祭神节的热闹将事情闹大,谅他也不敢公?然害你,何必急着回?去?”
景惜时默了默才道?:“我担心母亲和妹妹,若是有事,父亲定然不会?护着她们……”
解千言怔住,眼底闪过?几?不可察的哀痛,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那你将青蚨引带好,若有事可与我联系。”
景惜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多谢解道?友。”
这时候菜上来了,满满登登一大桌子,程抠门都快要哭晕过?去,神情呆滞地念着:“叫花鸡一只十个灵石,雪龙鱼一条一百个灵石,金边鲍鱼一只五十个灵石,灵髓玉液一壶三百个灵石……”
锦年一把将他拎起来,将酒杯往他手上一塞,起哄道?:“来来来,今日你请客,怎么也要陪大家多喝几?杯!”
说完又按着他的脑袋,将酒灌了下去。酒喝得有些急,洒了两滴在锦年手上,把程抠门看得眼睛都红了,一口咽下嘴里的酒,急不可耐地扯过?锦年的手就是一舔,麻溜地将那两滴酒液卷到嘴里,嘀咕道?:“至少值半个灵石啊!可不能浪费!”
锦年被他这一舔给恶心到了,扔下酒杯就要打他,两人绕着桌子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舟雨和萧喇琥笑得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去,解千言和景惜时纷纷捂脸,不想承认自己是跟这些货一路的。
吵吵闹闹一整晚,除了解千言和景惜时,其他几?个都醉得东倒西歪。
程抠门躲在桌布下面试图逃避买单,萧喇琥趴在窗口又哭又笑地跟月亮聊天?:“父王,孩儿出息了,拿到了青云破境丹,修为已经突破地仙境界了,您别逼孩儿同那香妧公?主成婚了好不好,呜呜呜呜……”
锦年变回?原形,硬是要扑腾到汤盆里洗澡,被景惜时硬拽着腿才没得逞,舟雨更是早就挂到解千言脖子上,念了一晚上的歪诗。
*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雅间,气氛却冷得如冰窖。
隔壁的笑闹声时不时传来,商知羽闷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神情越来越阴沉,萧绫玉有些忐忑地开口劝道?:“表哥,要不我们换个雅间吧……”
商知羽冷冷瞪了她一眼:“怎么,还?要我给他们让位不成?”
萧绫玉无话可说,将桌腿当成商知羽偷偷踹了好几?下,这才面色平静地继续陪他干耗着。
这次祭神节他们什?么也没捞着,一进去就变成了何家豆腐坊的老板娘和磨豆腐的驴,萧绫玉是老板娘,商知羽是驴,从?那时起商知羽的气就不顺了。
但为了每天?卖出一百斤豆腐的任务,两人不得不吭哧吭哧地磨豆子做豆腐,辛苦了好几?天?,却突然遇上秘境地脉暴动,任务被迫中止,两人稀里糊涂出了秘境,结果奚家人竟然宣布本次祭神节优胜者是那师兄妹二人跟几?个歪瓜裂枣,不仅如此?,奚家还?声称正?是这几?人从?地脉暴动中救了奚氏全族,将他们奉为上宾,一时间风头?无两,而声名赫赫的戮仙剑商公?子,就跟那磨豆子的驴一般,啥也没捞着。
如今同在天?香楼用饭,别人隔壁是庆功宴,他们是喝闷酒,更是将心气比天?高的商知羽气成了这驴样。
终于,隔壁疯够了,准备走?人了,萧绫玉忍不住松了口气,又偷觑商知羽的脸色,却见他似是伸长?了耳朵在听?墙角。
隔壁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解道?友,你们接下来是要送程道?友回?观雾山吗?”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观雾山到底在哪儿,我们也还?没打听?清楚,应该还?会?在松原城停留几?日。”
“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商知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观雾山三个字记了下来。
*
程抠门几?次以放风、如厕、消食等当做借口,试图逃单,但最终还?是没能得逞,解千言替他结的帐,灵石就从?他那份奖励里面扣,得知噩耗的程抠门生了一路闷气,回?到悦风苑就关起房门自闭去了。
舟雨醉得稀里糊涂,赖在解千言脖子上不愿意松开,解千言拿她没办法,只好亲自送她回?房。
刚一进门,他就赶紧将脖子上的狐狸拔了下来,打算将这没骨头?似的毛团子丢床上去,但舟雨却忽然变成了人形,死皮赖脸往地上一坐,抱着他的腿就不撒手,叽里呱啦又开始说胡话。
“师兄,你长?得真好看啊,鼻梁好挺,眼睛会?笑,皮肤也好白,像,唔,像那什?么,梨花,对梨花!梨花一支春带雨,梨花一树压海棠,海棠翻身压梨花,一片春心付海棠,海棠枝上东风软,比不上檀郎的嘴唇儿软……”
解千言又好笑又好气,提着她的胳膊将人强行?拽起来,按到椅子上坐好,正?要转身给她倒杯茶醒醒酒,结果腰又被她从?背后抱住了。
“师兄,你怎么都不理我呀?难道?我背错了吗?海棠枝上东风软,软,呃,软玉温香抱满怀?好像不对……”
背后这软玉温香扰得解千言悄悄红了耳朵根,慌乱地打断她满嘴胡话:“行?了行?了,没背错,你坐好别动,我帮你倒杯茶。”
舟雨哪里肯听?他的,整个人都贴上去,撒娇道?:“不要,不要喝茶,就要师兄,你别走?嘛……”
解千言彻底败下阵来,无奈道?:“好,我不走?,你先放开行?不行??”
舟雨这才乖乖松了手,坐回?椅子里,歪歪斜斜扭来扭曲,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解千言,嘻嘻哈哈傻笑个不停。
解千言在她身旁坐下,没好气地点点她的额头?:“笨蛋,你笑什?么呢?”
舟雨摇头?不语,又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着急忙慌地嚷道?:“小?景呢?小?景呢?我有事找小?景!”
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解千言赶紧将她按住,安抚道?:“小?景家中有事,已经先走?了,你忽然找他做什?么?”
舟雨哭丧着脸,一边比划一边道?:“七星逆位,气行?正?中,阴阳倒转,后面是什?么呢?我得问问小?景。”
“后面是天?地交彻,罡气自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天?地交彻,罡气自生,天?地交彻,罡气自生,嗯,我记住了,记住了……下次师兄再失控,我也能布七星伏魔阵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啊?是太华山最有用的狐狸对不对?”
看着舟雨一脸求表扬地模样巴巴望着自己,解千言眼眶微微发热,心中一片温软,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轻声道?:“嗯,我师妹真厉害啊!不仅太华山的其他狐狸都比不上你,松鼠、猕猴、山鸡、兔子也全都比不上你。以后就靠你来保护师兄了。”
舟雨得了表扬,放下了这件事,又开始念诗。
“昨夜酒醉睡朦胧,醒来时裙带宽松……枕边不见香罗帕,一双花鞋各分?西东……”
解千言也不阻止她,任她闹腾,时不时还?给搭把手,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终于将她浑身使不完的力气耗尽,变回?狐狸窝进解千言怀里呼呼睡了。
捏了捏软乎乎的狐狸耳朵,解千言长?长?叹息一声。
今日听?景惜时提起母亲和妹妹,让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母亲,以及那个胎死腹中无缘得见的妹妹。
第一次见到舟雨时,她被迦昙带回?师徒二人暂住的客栈,傻兮兮地啃着鸡腿,糊了满嘴的油,还?天?真地问迦昙是不是以后每天?都有烧鸡吃。
得知这是新收的师妹,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如果母亲没死的话,或许他也会?有个这样的妹妹。
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舟雨这种熊妹妹,还?是不要的好。
这狐狸就像黏胶变的,天?天?黏在他身后,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不是偷吃王家的鸡,就是惹哭李家的小?孩,惹一堆的烂摊子丢给他收拾。
他一生气一板脸,她就撒娇卖萌说好听?话,各种招数往他身上使,通常要不了两个回?合就能收拾得他没有半点脾气,而他但凡多给这狐狸一点好脸色,她又能立马将天?都捅个窟窿。
迦昙也是个熊师父,就比舟雨好上那么一点点,所以什?么事都得解千言来操心,短短半年时间,满心戾气恨意滔天?的魔修,被舟雨收拾得服服帖帖,成了她的二十四孝好师兄,这让他忍不住怀疑,当初迦昙捡这狐狸回?来,就是专门治他的。
解千言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其实非常感谢迦昙能把舟雨带回?来做他的师妹,因为舟雨的师兄解千言,才像是真正?活着的解千言,而不是早已死在魔窟中的商知禹。
舟雨睡得人事不省,自然不知道?她师兄这些柔软又酸涩的心情,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窗户一直笃笃笃响个不停,吵得人再也睡不下去,她怒气冲冲起身,鞋也不穿就奔过?去将窗户一把推开,大吼道?:“谁这么无聊拿石头?丢我窗户?!”
一道?细细的声音怯怯开口:“请问,是舟雨姑娘吗?有您的信……”
窗户下的墙根边上,被掀翻在地的小?麻雀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舟雨这才看到它嘴里衔着的信封。
“哎,是你呀小?麻雀!谁给我写信呢?”
小?麻雀将信往舟雨手上一递,忙不迭地扇着翅膀飞走?了,细细的声音远远传来:“是黄老板的信……”
舟雨拆开信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嚷嚷道?:“师兄师兄!黄大哥说他有观雾山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