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一场简单的阴谋
舟雨跟在玄黎身后, 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是要?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又?联系不上解千言,心里的焦躁越积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玄黎:“小黑,等等, 先?别走了, 我们要?一直这样瞎走下去吗?”
玄黎回头, 见她眉头紧皱, 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显然?是在强忍着不耐,遂温声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两人随意寻了处沙丘盘腿坐下, 一时无话。
舟雨一身明艳繁复的红色嫁衣, 在漫天黄沙中尤为醒目,被?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更?是美得令人心惊,玄黎似是无意地扫过,目光落向远处。
“小黑,方才忘了问你,我们明?明?是往寝殿里面跑的, 怎么忽然?掉进?妖冢了啊?好奇怪,妖冢不是该在王宫底下吗?莫非你以前来?过妖冢?”
听到这话, 玄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红裙少女, 微微蹙眉, 似有些不解地答道:“当?时寝宫里太?黑了,我也没看清, 或许是我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机关,打开了妖冢的大?门。”
舟雨叹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灵犀玉符,它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她只好将玉符收起,打起精神继续问道:“还有大?长老,她怎么样了?那个邪修厉害吗?你有没有看到虎大?王呢?”
玄黎默了默才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帮大?长老?”
舟雨连忙摇头,玄黎继续道:“我没见到虎大?王,那个邪修跟大?长老修为差不多,你不用太?担心。”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文音,但玄黎说两?人修为差不多,想到还有苏芸在,两?人联手应当?不至于有事。
想到文音,舟雨不可避免地想起拿回王宫地底宝物一事,如今自己阴差阳错进?了妖冢,是该想想如何帮狐族拿回这件宝物,报了这番养育之恩。
可这宝物是什么,在哪儿,要?怎么拿,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小黑,你知?道妖冢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吗?”
这话题转得突然?,玄黎似是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她,确认似的反问道:“宝物?”
“对,很厉害的宝物,你好像了解这个地方,可曾听过这里藏着什么宝物?”
玄黎摇头:“我只知?道妖冢很危险,至于宝物,从未听说过。”
这个回答让舟雨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玄黎未化形前一直在太?华山,后来?莫名去了魔界,如今回到人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哪能打听到这种密辛呢。
舟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一直都很清晰,想不出?办法便算了,绝不会逞强给自己和身边人找麻烦,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那我们还要?继续走吗?这地方除了沙还是沙,连方向都分不清,我们是不是该想别的办法出?去。”
玄黎可没有出?去的打算,顺着她的话又?将问题抛回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舟雨努力?从脑瓜子里扒拉打破幻境、解除禁制、破解阵法的方法,有些不确定嘀咕道:“这地方像是幻境,打破幻境的办法,唔,需要?解开谜题找到生门,或是找出?布置幻境之人识破骗局,或是找到幻境的漏洞,强行打破……”
玄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她说的不错,舟雨得了肯定,立马行动起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一眼望去全是黄扑扑的沙,但凡有点别的东西,她也能琢磨琢磨,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幻境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舟雨也不气馁,又?闭上眼仔细感应风沙中的灵力?波动,感应半天,却发现这地方几乎没有灵力?,然?后又?蹲下身抓起一把沙粒认真观察,但观察半天,除了感叹这沙跟真沙没什么区别之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玄黎默默看她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提点,像个局外人一般。
忙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的舟雨颓然?坐回原处,一抬头见玄黎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终于泛起了疑。
小黑说是专程跟来?救她,为何却一点也不急着离开的模样?还有先?前那番寝宫太?暗一不小心就掉进?妖冢的说辞,细想的话也不对劲,他堂堂魔尊,金仙修为的顶尖高手,身具上古大?妖血脉的肥遗,竟然?因为看不清路脚滑了?甚至一开始说看到狐族送亲队伍便一路跟到王宫来?救她的说法,似乎也经不起推敲,先?不说王宫守卫如此森严,他要?混进?来?实在不易,就说正常来?想,难道不该在路上出?手更?容易些吗?他也没问过自己为何会忽然?嫁入青丘,没问过解千言在何处,仿佛这些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越想越不对劲,舟雨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而对面玄黎见她神情有些古怪,关切道:“舟雨你怎么了?是担心出?不去吗?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看吧看吧,嘴里尽是些虚话,说什么肯定有办法,他堂堂魔尊,却动也不动弹一下,这像话吗?
舟雨察觉了玄黎许多古怪之处,却想不明?白他所图为何,兼之两?人中间隔着长老们的杀身之仇,即使她仍旧愿意认这个朋友,要?说信任,恐怕还比不上认识最晚的南悦星,故而她并未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沉默下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
可惜舟雨虽然?观察力?不错,演技却实在烂,忽然?的沉默、不安的神情、刻意回避目光接触,很快便让玄黎察觉出?了异样,他正要?开口询问时,脚下沙漠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舟雨惊呼一声跌进?沙中,被?玄黎一把拉起,正要?开口时,风沙陡然?一厉,将两?人掀飞了出?去。
玄黎紧紧抓住舟雨的胳膊,两?人在风中不停翻滚,施了避风术的无波石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了。
一时猜不出?是出?了什么变故,玄黎直觉不妙,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大?事,他心一横,决定主?动出?手,身形一歪,便带着舟雨一个趔趄摔进?沙里,故意滚了两?圈。
舟雨被?风沙吹懵了,来?不及思考太?多,也没注意到沙粒中悄悄冒出?了一截尖利的冰刃,摔倒后本?能地护住头脸,被?玄黎带着朝沙丘下滚去。
背后一凉,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尖锐的痛感从后心传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舟雨看着手中金光暗藏的血迹,来?不及想明?白为何忽然?伤到心脉,心头血更?是汩汩往外冒,她脸色瞬间苍白,眼前发黑,怔怔看向满脸关切的玄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这真是意外吗?
滚烫的心头血落进?沙里,肆虐呼啸的风沙瞬间静止。
原本?作势要?去扶舟雨的玄黎刷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绽开,一时竟忘记继续表演关怀体贴的戏码。
与此同时,晏曦刚把解千言从火海里捞出?来?,忽觉心口一烫,手上一松,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人扑通一声砸进?了冰湖中。
晏曦捂着心口喃喃低语:“是舟雨……”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舟雨察觉到自己情况不妙,抖着手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生怕眼一花吃错了丹药,不停地低声提醒自己“止血的,绿色的,止血的”,强忍着眩晕无力?,终于找到正确的丹药,她不敢耽搁,胡乱塞进?了嘴里。
妖族的心头血至关重要?,先?前她帮解千言找母亲的遗骸时已经耗费了不少,不到一年时间再来?一次,对于修为本?就不算高的舟雨来?说,几乎是要?丢掉半条命了。
丹药入口即化,却收效甚微,背后的伤口仍旧不断渗出?血来?,舟雨不通医术,只能背过手努力?捂住伤口,抬眼看了看神色古怪的玄黎,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握紧了小解。
忽然?,安静下来?的沙粒如水般缓缓流动起来?,绕着跪坐于地的舟雨,慢慢汇集到一处,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手,将沙子一点点捏出?了个人形。
异变刚发生的瞬间,玄黎的身影便如同消融的冰雪般消失在原地,不知?藏去了何处。
舟雨惊惧之下,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完全没注意到玄黎已经不见了,沙粒簌簌作响,渐渐勾勒出?五官轮廓,一个俊美如仙的男人很快显出?了身形。
这男人在睁眼的第一瞬间便弯腰伸手去扶舟雨:“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他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让本?打算狠狠扎他一簪子的舟雨下意识收了手,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便被?他紧紧抓住。
这双手冷硬得如同沙粒,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心头血极速流失让舟雨无力?去分辨来?自血脉深处的颤动,她看着那双莫名有些熟悉的眼睛,勉力?道:“你、你是……”
舟雨想问问这人是谁,为何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又?亲切,可忽然?袭来?的黑暗吞没了剩下的话语,她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晏曦,他见舟雨满身的血,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吓得肝胆俱裂,慌乱地抱着她大?喊道:“迦昙,秃驴,快来?看看!”
喊完他才想起,迦昙还在自己布下的幻境中,于是赶紧带着舟雨回去,至于其他闯入妖冢的阿猫阿狗们,晏曦虽然?有所察觉,却实在没有心情理会。
阿鼎正翻着肚皮躺在蒲团上,一副死鸟样,被?忽然?闯进?来?的两?人吓得一翻身掉进?了泉水中,还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又?被?晏曦一把捞起扔到桌上。
“舟雨受伤了,你快看看!”
晏曦一抬手收了亭中椅子,幻化出?一张软榻,小心翼翼将昏迷不醒的舟雨放了上去,拎起阿鼎扔到榻边,示意他赶紧治,治不了的话小心鸟命。
阿鼎也不敢耽搁,伸爪搭上舟雨手腕,仔细查探一番后,发现她伤了心脉,心头血几乎流失殆尽,不由大?骇,转头看见僵立在一旁的晏曦,心思电转,强忍下了实话实说的冲动,好言安慰道:“还、还好,血止住了,我渡些灵力?帮她护住心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曦没有意见,盯着他替舟雨渡了灵力?,见人还是没醒过来?,脸色也依旧苍白,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将阿鼎赶到一旁,自己伸手按上舟雨手腕。
阿鼎想阻止又?扯不过他,急得团团转,而这一查之下,晏曦气得差点现出?了原形,身后九条蓬松的巨大?狐尾刷地竖起,哐哐哐砸在石桌上,桌子瞬间碎成?齑粉。
阿鼎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狐狸尾巴一卷,差点当?场勒嗝屁,挣扎着劝道:“你、你别激动,还能治,能治的,就是修为倒退点而已,反正也不多,退不到哪儿去……”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了,晏曦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她心头血差点流干,你还好意思说只是修为倒退?说,是不是你跟你那好徒弟干的?若不是经年累月地放血,她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阿鼎连忙喊冤:“晏曦你冷静点,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我迦昙就算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去放自家徒儿的心头血啊!何况我一个残魂,千言一个魔修,我们拿她的心头血能做什么?”
晏曦尾巴一甩,将阿鼎扔进?了泉水中,右手果断探入胸腔,毫不费力?地取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珠子,抬手就要?喂给舟雨。
落汤鸟阿鼎刚爬上来?,就被?这一幕骇得惊叫起来?:“别!别!晏曦你千万别冲动!”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拦在舟雨跟前,小小的绿豆眼中满是恳求,恨不得给这发疯的狐狸跪下了:“内丹暂时不能给舟雨,再等等,舟雨会没事的,但你现在没了内丹的话,立马就要?灰飞烟灭,这妖冢也会崩塌,几千年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你千万别冲动!”
晏曦一把挥开阿鼎,却被?他死死缠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摘不下去,他大?骂道:“狗秃驴你给老子放开!舟雨被?你们害成?这样,我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大?不了一起去死!我就只剩这颗内丹了,不给舟雨还能给谁?”
“你都了死了几千年了,舟雨可只活了不到二十年啊!你要?带着她一起死吗?!”
这话正中晏曦软肋,让他终于冷静了一些,看着虚弱得仿佛要?乘风而去的女儿,他深呼吸几次,颤抖着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气愤、悔恨、内疚、心疼,种种情绪激烈碰撞之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重重砸在舟雨苍白的手背上。
碍着旁边还有只鸟虎视眈眈,晏曦迅速抹去眼泪,咬牙道:“舟雨在娘胎里就受了伤,当?年情势危急,我不得不将她封印起来?,托付给族人,光是给她蕴养经脉的地髓灵泉都够她泡几千年,就算是睡,也该睡到金仙境界了,更?别提我和她母亲留给她的无数天材地宝,可她醒来?还不到二十年,修为连地仙境界都不到,心头血几乎流干,这是为何?你是她师父,竟然?也没发现半点异常吗?”
这番话将阿鼎说得哑口无言,晏曦却不是要?他给个说法,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只是几千年来?都幻想着女儿该是过得潇洒恣意,修为财宝样样不缺,如今现实摆在眼前,作为父亲,他既愤怒又?愧疚,而作为一缕无法离开的残魂,连仅剩的内丹都给不了她,他深感无力?。
阿鼎轻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但晏曦你千万冷静点,为何舟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受了重伤,这背后恐怕另有蹊跷,有人想利用舟雨逼你崩溃发疯,拿出?内丹,最终毁掉妖冢。舟雨性命无碍,只是耗损太?过一时无法醒来?,你快将我们送出?去,我去帮她寻天材地宝疗伤,去找狐族问个明?白,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晏曦却只是看着舟雨,久久没有言语。
阿鼎还要?再劝,却听他哑声道:“让我再陪陪她吧,这可能,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这话让人没办法拒绝,阿鼎也只能点点头,再三?嘱咐他别冲动,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凉亭,让这对父女能独处片刻。
晏曦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舟雨的眉梢眼角,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嘴角渐渐带起笑意,目光柔软得像冬日里的太?阳。
就这样看了许久,他怅然?低叹一声,喃喃道:“我怎么能就这样把你交给旁人,我的舟雨该是无惧风雨的参天大?树,而不是只能依靠别人的菟丝花啊……”
他拿出?那枚蕴藏着九尾妖王一生修为妖力?的内丹,以指作刀,瞬间将其劈成?两?半,眼疾手快塞进?了舟雨口中。
112.好好活着
半颗妖丹入腹, 瞬间便在?舟雨丹田处生出一股暖流,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朝她四肢百骸涌去。
这股力量虽强横,却与她?同根同源, 汹涌而来的同时,也牢牢护住了她周身经脉脏器,满含着?一位父亲势不可挡的决心,重新替她淬炼肉身、拓宽经脉、拔高修为, 将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
舟雨仍旧昏迷着?, 原本苍白的脸色却随着妖丹入体一点点红润起来, 晏曦欣慰地笑了笑, 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脸颊,却发现整只手连带着?胳膊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沙粒凝成的身体已经无法完美承载这缕残魂了。
阿鼎趴在?小院墙头,时不时朝凉亭中?的父女俩望上一眼, 焦躁得不停用爪子挠墙, 挠着?挠着?,脚下忽然抓了个空。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只鸟便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头朝下埋进了沙里。
待阿鼎扑腾着?从?沙里挣扎出来后,惊恐地发现院墙、青石路、泉水、凉亭通通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前?只剩下满天黄沙和沙丘中?的一处矮榻, 狂风乍起,将呆若木鸡的金羽鸟吹得东倒西歪, 唯有矮榻所在?的那片天地不受半点风沙侵蚀。
完了,一切都完了。
阿鼎满脑子只剩这一个念头, 死鸟一般任由狂风将自己卷飞出去, 撞上了一个冰凉又有弹性的东西后方才停下。
解千言原本在?冷得几乎要将人灵魂冻僵的冰湖中?跟鲤鱼精打生打死,忽然一下冰湖和鲤鱼精全都不见了, 他又重新回到了风沙中?,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鸟砸在?了脸上。
捞起半死不活的鸟一看,好嘛,这还是自家鸟,解千言无?语地抖了抖阿鼎身上的沙子,大声问:“怎么回事??你?也被我岳父打了?”
阿鼎看清解千言的脸,一时悲从?中?来,指着?远处的晏曦嚎道:“千言啊,那狐狸疯了,疯了……”
解千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背影,想来那就是他岳父晏曦了,还想再?多问几句,阿鼎却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哭嚎个不停,没办法,他只能将鸟塞进衣袖,顶着?风沙艰难前?行,一步步朝晏曦那边挪去。
走近了才发现,躺在?矮榻上的红衣姑娘竟然是舟雨。
“舟雨?!舟雨怎么会在?这里?她?受伤了?”
解千言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跌跌撞撞扑到榻边,抓起舟雨的手腕就先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伤了心脉,但体内却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不断帮她?提升修为、修复损伤,他很是不解地看向晏曦。
“岳父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舟雨她?这是怎么了?”
阿鼎这时从?他衣袖中?滑落出来,见到晏曦手中?还剩半颗妖丹,勉强松了半口气?,但想想还是气?不过,于?是蹦到晏曦头顶狠狠挠了几下,又对解千言道:“放心吧,你?宝贝师妹好得很,说不定?醒来就比你?修为还高了,不过你?也不用气?馁,我们可能很快就要一起去死了,谁修为高点也没差别。”
晏曦没有阻止阿鼎的动作,对他的阴阳怪气?和解千言的疑惑不解都没有理睬,转头将解千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称赞道:“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
说完这句他又沉默下去,从?解千言手中?抢回舟雨的手,细细瞧了半晌,低声道:“舟雨是本王唯一的女儿?,是妖界的公主,放眼六界,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尊贵、更漂亮、更厉害的姑娘,你?小子能娶到她?是天大的荣幸,是该做梦都要笑醒,醒了要跪谢天道眷顾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解千言立马点头表示了赞同:“能遇到舟雨的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往后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对她?好,绝不会辜负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请岳父放心。”
阿鼎气?得冷哼一声,冲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没人理他。
晏曦露出赞许的笑容:“很好,本王记住你?的话了。”
说完这句,晏曦忽然伸出手,一枚血红色的石头浮现于?掌心,他将石头递给解千言,示意?他收下,嘱咐道:“这枚妖界石你?收好,待会儿?护好舟雨,我会送你?们出去,切记,六界归位之前?都不要再?来妖冢了,帮我转告舟雨——”
说到这里他顿住,心里攒了五千多年的话想跟女儿?说,临到头时,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好,是告诉她?阿爹阿娘都很爱她?,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心头至宝,还是叮嘱她?修炼别太辛苦,要劳逸结合开阔心境,或是教她?别轻信臭男人的鬼话,亦或是称赞她?聪明通透心性上佳,是阿爹心中?最好的姑娘?
晏曦无?奈一笑,眼眶微微发热,最后只哑声道:“告诉她?,好好活着?。你?也是,千言。”
“岳父,您……”
晏曦将妖界石放入他手中?,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另一只手上的半颗妖丹被他抛向高空,咔嚓一声,碎成了满天星光。
发狂的风瞬间静止,飘在?空中?的沙粒停了片刻后,如雨般洒落下来,地上的沙子也窸窸窣窣流动起来,朝着?晏曦所在?之处不断汇集。
晏曦闭上眼,半透明的身体也一点点化为沙粒,躯壳蜕去后,一只如同巍峨宫殿般巨大的九尾白狐身影显露出来。
狐尾轻摆,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舍,晏曦低头用鼻尖碰了碰解千言怀中?的红裙少女的额头,倏然闭目忍下眸中?滚烫的热意?,片刻后忽然抬起头发出了一声悠长又悲凉的嘶鸣。
大地震颤,九尾狐的身影决绝地奔向璀璨的星空。
113.情势突变
看着舟雨被晏曦带走后, 玄黎化身为手指般细小的黑蛇,潜入沙中静待时机。
跟他一样潜藏在沙子底下的,还有两?只?纸片人。
锦年闯进水镜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这次怕是要完。
单薄的纸片人在风沙中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根本落不了?地,锦年挣扎到精疲力尽,最后绝望地闭上眼随风乱飘, 开?始想象自己变成只?风干鸟, 许多年后被人挖出来送到萧喇琥面前, 那家?伙定然会捧着她的尸体, 嗷嗷哭着问她为何死得这么窝囊。
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不知?飘荡了?多久,锦年彻底晕了?过去,被风拍进了?沙子里, 又一层层掩盖起来。
同是纸人却不同命, 景惜时刚踏入水镜,整个人便如?同坠落的流星般一头扎进了?沙海,化作烟雾般的灰影,消失不见。
灰影如?鬼魅般游走在沙粒中,不知?在寻找什么,与此同时, 晏曦正?忙着火里水里特训解千言,舟雨和?玄黎漫无目的地在风沙中艰难前行, 青蛟大王跟萧喇琥两?个陷在幻梦中不省人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灰影终于在沙海中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魔气。
他顺着混在沙中这点微薄的魔气一路寻摸过去, 终于找到了?魔气的来源。
神战之末, 天道崩毁,人界与妖界几乎融为一体, 幸而两?界本质相似,妖气灵气皆是清灵之气,二?者汇集后并未造成太大的破坏,后来魔界陷落,与人妖两?界相撞,狂暴的魔气涌入,与妖气灵气厮杀不休,山岳倾覆江河倒灌,三界相交之处,也就是如?今妖冢所在的青丘瞬间?变成死地。
最后妖王晏曦出手,筑下妖冢,以自身?为容器吸纳妖气、灵气、魔气,强行阻止了?三界相撞,如?此几千年下来,青丘早已恢复生机,魔界后来也被彻底封印,但位于三界相交之处的妖冢之中,仍有魔气时不时通过当年三界相撞产生的空间?裂隙渗透进来,数量不算太多,却日夜不休地折磨着镇守此地的晏曦。
灰影顺着渗透出来的魔气找到了?藏在沙海中的空间?裂隙,以身?化剑,狠狠劈了?下去。
本就不太稳定的空间?裂隙遭此重击,连带着整座妖冢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徘徊在裂隙中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朝被攻击的这一点涌来。
妖冢中与魔界相连的空间?裂隙总共有三处,灰影就这样顺藤摸瓜各个击破,引得魔气发狂,只?待镇守此地的晏曦稍有差池,妖冢中维持了?几千年的三界平衡便会被打破。
搞完破坏后,灰影重新藏进沙中,安静等待着。
变故突生之时,玄黎心中不安愈盛,终于下定决心对舟雨出手,舟雨伤重又逼得晏曦分出半颗妖丹,最后不得不捻碎剩下的半颗妖丹,企图以仅剩的妖力尽可能长久地稳住妖冢。
*
当风沙静止,星光满天时,九尾狐那如?山岳般巨大的身?影冲向?星空,潜伏于沙海中的黑蛇也伺机而动,游出了?沙海。
九尾狐的身?影渐渐虚化淡去,融进了?星光中,星光一时大盛,照亮了?整片沙海,转瞬间?又一点点沉寂下来,即将散入漫无边际的妖冢荒漠。
阿鼎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千言抱着舟雨,抬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他既庆幸于她不用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彻底消失于世间?,又遗憾于她没能再见父亲最后一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然而,就在星辉暗淡下去的瞬间?,一条跟晏曦妖身?差不多大小的黑蛇冲天而起,一口吞掉了?大半星光。
与此同时,空间?裂隙中的魔气趁机冲破枷锁,以吞噬万物的姿态碾过沙漠,吞没从?天而降的星辉。
“不好?!晏曦这顾头不顾腚的家?伙,被人偷家?都没发现吗?!”
解千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下意识抱紧舟雨,阿鼎已经急得跳脚,一边骂晏曦一边扑腾着翅膀朝天上飞去。
已经消失的九尾狐身?影却在此时再次显现,朝解千言他们所在的地方奔来,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原本蓬松神气的九条尾巴已经只?剩下四条。
九尾狐什么也没说,仅剩的四条尾巴朝用力一挥,解千言和?舟雨、抓狂的阿鼎、昏迷不醒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通通被他甩上了?半空,风沙再起,昏迷着的人毫无察觉,醒着的人下意识闭眼,短暂的失重感过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噼里啪啦落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解千言落地后,先查看怀里的舟雨,见她脸色尚好?,没有受伤,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略微放心,这才去看身?旁的阿鼎。
阿鼎眼神呆滞,表情僵硬,鸟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叨咕些什么,解千言拎起他的脚晃了?两?下都没反应,看上去受了?大刺激,一时回不过神来。
但鸟还活着,这就行了?。
解千言又看向?青蛟大王和?萧喇琥,他们两?个原本被晏曦困在幻梦中,此时悠悠醒转,睁开?眼茫然地四处张望,发现什么狂风黄沙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黢黢的宫殿和?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哭叫声。
“这是、这是王宫?!我们出来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萧喇琥人虽然还没彻底清醒,眼睛已经认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大家?都没事?,解千言放了?心,对萧喇琥道:“你父王尚且安好?,应该还在王宫中,我们分头去找,青蛟前辈您带着萧公子,我和?舟雨阿鼎一起,无论找没找到人,半个时辰后必须离开?王宫。”
阿鼎脑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蹲上了?解千言肩头,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这才注意到解千言怀里还抱着个人,两?人异口同声惊呼道:“舟雨怎么在这儿?她受伤了?吗?”
解千言将人抱起便往殿门外走,匆匆答道:“她没事?,之后再跟你们解释,快,妖冢有危险,我们得抓紧时间?。”
萧喇琥和?青蛟大王闻言不再多问,赶紧起身?朝外走去。
*
王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奔逃哭喊的小妖,地上跑的小猫小狗、猴子麋鹿,天上飞的喜鹊杜鹃,甚至还有顶着鱼头的半人半妖状生物,全都是王宫中的妖侍妖卫,甚至金甲卫也有不少在奔走逃命的。
解千言原本还想用敛息符遮掩一下行踪,但一出宫门就见到如?此乱象,再抬头一看,原本该是王宫正?殿所在的山头已经整个坍塌,烟尘飘上半空,时不时还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传出,如?此情形,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正?犹豫要不要先去坍塌的正?殿看看时,那片废墟中忽然飞出三个人影,紧接着又是一声高亢嘹亮的呼啸传来,解千言立马招呼还未走远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虎大王应该在那边,劳烦青蛟前辈护着舟雨,我去看看。”
青蛟大王闻言却直接化身?为蛟龙,如?一阵疾风般冲向?坍塌的宫殿,他的声音从?半空远远传来:“你们等着,我去把大老虎带出来。”
萧喇琥激动地朝青蛟大王喊话:“青蛟前辈,麻烦您了?,我们在这里等您和?父王!”
解千言默了?默,并未多言,又看向?废墟上空,方才冲出来的三个人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看之下,竟然发现了?个熟人,那身?着红裙的曼妙身?影,不正?是他们的老仇人,早该死得骨头渣滓都不剩的冥霄魔尊吗?!
解千言扯扯肩头的阿鼎,沉声道:“您看看那三人中的红衣女子,她身?上可有何异样?”
阿鼎打起精神眯起眼,仔细看了?又看,有些不确定道:“是魔修,身?上却没有活气,奇怪,莫非是活傀?”
活傀,顾名思?义,用活人做的傀儡,与尸傀不同的是,活傀有一定自主意识,也能最大限度保留傀儡本身?的修为实力,但炼制起来极其麻烦且残忍,需要在傀儡将死未死之际以术法?破开?灵府,夺其意志,控其魂魄,炼制成功后,傀儡处于身?体已死,魂魄却不散的状态,是以身?上没有活气,动起手来却与活人无异。
被玄黎一口吞掉的冥霄竟然成了?活傀,又出现在青丘王宫中,舟雨也莫名进了?妖冢,若背后之人是玄黎的话,那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解千言的心往下沉了?沉,有些替舟雨难过。
自幼相识的朋友,一个黄仙仙早已被真灵寄身?,差点害死舟雨,一个小黑,当初被狐族长老所害之事?还没查清楚,如?今可能又成了?个心怀鬼胎的角色,好?不容易重逢的父亲恐怕也灰飞烟灭了?,亲人朋友,或背叛或离开?,她视若珍宝的情谊好?像总是留不住。
情绪一闪而过,解千言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这时却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狐啸,紧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而原本就已经坍塌的正?殿山头如?同陷入漩涡之中,一点点沉了?下去,黄沙腾起,将半空中打斗的三人全给?卷了?下去。
萧喇琥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便朝正?在陷落的山头冲去,被解千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别去!你带舟雨离开?王宫,现在就走。萧公子,拜托了?,千万护着她。”
不待萧喇琥回答,解千言将舟雨递过去,又拿出敛息符神行符一股脑儿拍到两?人身?上,语带恳求地再次说道:“我帮你救虎大王,你带着舟雨快走!”
萧喇琥低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舟雨,又看了?眼快要完全陷进沙里的山头,也明白自己这点修为实在不够看的,只?能含泪道:“好?,我就算是死,也一定护好?舟雨姑娘。”
解千言点点头,没空多说,抓起萧喇琥便朝王宫外一扔,借着神行符的威力,两?人几乎瞬间?飞到了?宫墙处,然后狠狠撞在无形的结界上,被弹了?回去。
撞墙的瞬间?,萧喇琥护住舟雨的头脸,自己被撞得吐血,重重跌落下去。
正?往陷落山头飞去的解千言被他们这一撞惊得心跳骤停,赶紧掉转头接住两?人,送回大殿檐下。
萧喇琥伤上加伤,说话都不利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指着舟雨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舟雨她,她有没有伤到?”
解千言快速检查一番后,赶紧安慰道:“她没事?,你们俩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顺手塞了?颗丹药给?萧喇琥,转身?就要赶去救青蛟大王他们,人还没离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原本还没完全冒出头的沙海此时汹涌而出,已经将整座山头吞没,正?咆哮着奔向?位置更低些的殿宇。
阿鼎忽然出声阻止道:“千言,别去了?,魔气大量泄露,定然是有人破坏了?连通魔界的空间?裂隙,晏曦只?剩半颗妖丹,镇不住妖冢,这样下去不仅青丘的妖都得死,整个人界、魔界,包括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解千言只?停了?一瞬便继续朝沙海方向?飞去:“那也得去救青蛟前辈,我们尽量晚点死,一起死。”
阿鼎轻笑道:“不错,不愧是我迦昙的徒弟。但你师父我还在呢,怎么会让你们就这么死了??为师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好?,就算千难万难也要办到,替为师和?晏曦,也替你自己和?舟雨,你们的亲朋故友,以及这天下所有的生灵,再争取一线生机,行吗?”
解千言停下,转头看向?阿鼎,他小小的绿豆眼中光芒闪动,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解千言看懂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沉重的情绪哽在喉间?,热意瞬间?涌上眼眶。
阿鼎难得温柔地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头,又转头看了?看昏迷的舟雨和?抹眼泪的萧喇琥,再次和?声询问:“千言,你能答应师父吗?”
解千言强忍住眼中酸涩,重重点头。
114.舟雨醒来
“千言, 你听好了?,待会儿我会设法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让所有人从东侧殿后的莲池底水道离开, 那里?的暗河连通着我们来时的漯江底矿洞,出去?后尽快前往缥缈山,找到清微真人,告诉她你受迦昙所托, 请她将仙界石交给?你, 具体怎么做清微会告诉你们, 这半本残书我已标注好, 你出去?后再看。”
阿鼎语速极快地简单交代了这几句,转头看了?看昏迷的舟雨,眼中?闪过担忧和不舍, 又补充道:“舟雨心头血大量流失之事与狐族脱不开干系, 你们暂时别回太华山。”
解千言震惊,却没有时间细问,只能点头应下。
交代完这些?,神气又漂亮的金羽鸟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留下。
远处的沙海已经奔涌到山脚下,正朝着解千言他们所在的宫殿扑来, 金光遁入其?中?后,咆哮翻腾的沙海如同被施了?定身符, 瞬间?止住去?势。
漫天黄沙中?,隐隐能看到巨大的双尾黑蛇身影穿梭其?间?, 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激烈缠斗, 而被黄沙吞没的除了?山峦殿宇,还有许多无头苍蝇一般奔逃的宫人。
沙海情势暂缓, 解千言勉强收敛了?情绪,从储物袋中?翻出当初阿鼎给?他的黑色留音石,将出口在东侧殿莲池底的消息录入其?中?,再将留音石往天上一抛,镇定沉稳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王宫。
“东侧殿莲池底有暗河连通外界,所有人立即前往,切勿逗留。”
被吓得只会尖叫奔逃的小?妖们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来不及去?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全都一股脑儿往东侧殿跑去?。
解千言他们此时在东南方向的一处偏殿,离莲池不远,青蛟大王跟虎大王都还陷在沙海没个影,萧喇琥跟舟雨一个重?伤一个昏迷,两边都需要?人,解千言一时分身乏术。
为难权衡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很快定下心,抱起舟雨,招呼萧喇琥:“你跟舟雨先在殿中?躲一躲,我去?接应青蛟前辈跟你父王,若我们没能及时回来,还请萧公子务必带着舟雨从莲池离开。”
萧喇琥狠狠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将两人安置到偏殿角落后,解千言蹙眉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张几乎从没用过的傀儡符,三两笔改了?,往舟雨和萧喇琥身上各贴一张,做完这些?后再也不敢耽搁,他瞬间?化为黑雾消失在原地,朝沙海的方向遁去?。
阿鼎的加入让苦苦支撑的晏曦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将那些?被沙海吞没的活物如同捞鱼般一一捞起,一个接一个地扔了?出去?。
青蛟大王被抛出来时,嘴里?还叼着只巨大的白虎,沙海中?渗出的魔气侵入他们的筋脉,一蛟一虎都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解千言赶紧过去?替两妖祛除魔气。
青蛟大王一睁眼看到解千言,大松了?口气,赶紧吐出嘴里?的虎毛想说话,却被解千言阻止:“前辈,情况危急,我们快走。”
他推着青蛟大王起身,又将半死不活的白虎扶到青蛟背上,自己断后,然而三人还未飞出沙海范围,一袭红衣身姿曼妙的女子忽然从背后袭来。
解千言侧身避开,挥剑挡下前来偷袭的冥霄魔尊。
冥霄神情冷漠,动起手来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诡谲阴狠,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喜欢言语调戏美男子了?。
解千言修为略逊她一筹,但一来她先前被文音和苏芸联手围攻消耗颇大,二来解千言经过晏曦水里?火里?这一通训,着实长进不少,两人一时间?也打得旗鼓相当。
见解千言被拖住,青蛟大王想要?回头帮忙,解千言赶紧阻止:“前辈您先走,出路在东侧殿莲池底,您先带着虎大王去?东南方向那座屋顶有鹤的偏殿,接上舟雨和萧公子一起走。”
青蛟大王略迟疑了?一下,似乎衡量一番后,还是觉得另一头的伤患们更需要?他,只能应下,也不敢耽搁,立时化作青光奔向屋顶有鹤的偏殿。
事?发突然,解千言既要?应对冥霄,又要?叮嘱青蛟大王,说话时并未留意收声?,故而这话同样落进了?被扔出来的文音和苏芸耳中?,两人原本一前一后往留音石所言的莲池飞去?,听到后半句舟雨的名字,却忽然顿了?顿,然后猛然转向,快速朝偏殿去?了?。
然而,去?往偏殿的还不止这两波人,一抹毫不起眼的灰影,一只头脑发晕的纸片人,都先后朝东南方飞去?。
解千言实在无暇留意这些?细节,冥霄出手又快又狠,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只能全力以赴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浪费阿鼎和晏曦不惜己身换来的机会。
他一剑逼退冥霄,立马将身上除秽镇魔驱邪的各种符箓泼水似的洒过去?,符箓刚一靠近冥霄便齐齐引爆,霎时间?清光佛音不绝,身为活傀兼魔修的冥霄被克制得死死的,惨叫声?连连,再不敢恋战,瞬间?化作红雾远远遁去?。
解千言松了?口气,正要?走时,一条巨大的蛇尾忽然横扫而来,重?重?拍在他肩上。
玄黎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语带笑意道:“解千言,既然要?来出头做好人,又何必急着走呢?”
上古大妖的妖身本就强悍无匹,玄黎又吞了?一部?分晏曦的妖力,这一击力道之大,可?撼山岳,解千言被拍得半跪在地,佩剑脱手,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银白的剑身。
他换左手拾起佩剑,试图御剑逃走,却发现体内魔气滞涩,一时竟无法调动,没办法,只好跟这家伙磨几句嘴皮拖点时间?:“玄黎,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害舟雨?你想做什么?”
狰狞的黑蛇头从半空垂下,猩红的蛇眼饶有兴味地将半跪于地的解千言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还能是谁,当然是曾跟你并肩作战的玄黎,是舟雨自幼相识的小?黑啊!”
解千言一脸不信,玄黎的语气顿时转冷:“也是从这片妖冢,从我们伟大的妖王晏曦手底下逃出去?的亡魂!”
此话一出,解千言有些?惊讶地抬头,正要?细问,玄黎却忽然张嘴朝他狠狠咬下。
匆忙之中?解千言举剑一挡,刚好削在尖利的毒牙上,剑身嗡鸣,竟有碎裂的征兆,他赶紧撤力收剑,侧身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张血盆大口。
玄黎抬起头,正要?再咬,蛇尾忽然一痛,逼得他不得不甩尾转身,与身后那些?如活物般将他半截蛇尾死死缠住,正顺着鳞片缝隙往肉里?钻的黄沙拼斗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解千言再次御剑,勉力飞起,试图远离这片沙海。
可?惜的是,玄黎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拼着自己尾巴不要?,也非得将解千言留下,他用魔气包裹住被黄沙纠缠的那条蛇尾,朝解千言所在的方向狠抽下去?。
一力降十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在这片纯靠力量拼杀的战场上更是如此,解千言的身形无论在沙海或是巨蛇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尘埃,尽管竭力闪避了?,却还是被这雷霆一击扫到侧腰,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一击得手,玄黎另一条蛇尾也高高扬起,正要?抽来时,沙海中?忽然飞出一抹金光,闪电般撞向蛇尾。
金光之锋利堪比神兵利器,砍瓜切菜般轻松削下一小?截蛇尾,玄黎吃痛,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巨大的双尾蛇身疯狂翻滚起来,将原本平静下去?的沙海再次搅动得风急浪高,泄露出来的魔气也纷纷涌向黑蛇。
一声?轰隆巨响,被沙海吞没得只剩个土包的大山立时委顿下去?,黄沙失控般涌向旁侧的山峦殿宇,瞬间?便吞噬掉无数惊恐哭喊。
解千言也在沙海中?沉沉浮浮,心中?焦急无比,却不得不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各种应对办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还没拿定主意,额间?忽然传来一阵滚烫。
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这番异样是因何缘故,神魂忽而一震,剧烈的疼痛似是要?将他灵府摧毁,向来擅长忍耐的解千言也禁不住闷哼出声?。
他心下大惊,捂住额头痛苦低喃:“舟雨……”
*
片刻之前,文音从解千言处听到舟雨在东南侧的偏殿,心中?一动,立时便调转方向飞了?过去?。
她速度极快,赶在青蛟大王之前找到了?那处房顶有鹤的宫殿,一进门便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舟雨和她身旁半死不活的萧喇琥。
文音快步上前,正要?伸手去?碰地上的舟雨,原本在旁边闭眼小?憩的萧喇琥忽然醒了?,见到两个陌生女人,立时护在舟雨身前,大声?质问:“别过来!你们是谁?”
文音没作声?,侧头递了?个眼神给?苏芸,苏芸立刻露出柔和的笑意,轻声?安抚道:“公子别怕,我们是舟雨族中?长辈,是她的亲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苏芸的声?音如春风又似清泉,好听极了?,传到萧喇琥耳中?便似仙音般渺渺动听,让他瞬间?放下所有戒备,神情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啊,是舟雨的长辈,不会伤害我们……”
他起身让到一旁,任由文音蹲下身,手指搭上了?舟雨腕间?脉门。
文音的手修长皙白,极是好看,然而这般如瓷似玉般的肌肤上,却有一道贯穿整个手背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隐隐有黑色的丝状魔气缠绕,显得极是骇人,让一旁的萧喇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却对此浑不在意,仔细辨别了?一番脉象后,眼中?精光陡现,狂喜、贪婪、憎恶、恶毒,各种复杂情绪闪过,那光芒如同尖利的刀子,将那张原本清冷出尘的假面戳得粉碎,让她忍不住勾起一个与自身气质完全不搭的怪笑。
萧喇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虽然觉得文音这笑颇有些?古怪,脑子却一时转不过弯来,而身后的苏芸则安静看着,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文音深呼吸,勉强平息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转头对苏芸道:“我带舟雨先走,你杀了?他。”
苏芸笑着点头应下,文音抱起舟雨,转身快步离开偏殿。
萧喇琥愣愣看着,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就这么让人带走舟雨,连忙喊道:“等等——”
他话音未落,便觉胸口一阵冰冷,鲜血涌上喉间?,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苏芸利落地收起刀,连多余的眼神都未分给?这位虎族大公子,利落地转身离开。
文音抱着舟雨快速朝解千言所说的出口飞去?,飞到中?途,怀中?的人忽然低低嘤咛一声?,眼皮快速跳动,似有要?醒来的征兆。
文音心中?一紧,赶紧落地寻了?处偏僻殿宇,放下舟雨后,又替她把了?把脉。
在晏曦半颗妖丹的强行?拉拔之下,舟雨的修为此时已经到地仙圆满境界,只差毫厘便要?突破金仙,神魂也躁动不安,或许下一刻便会醒来。
文音本身修为还未达到金仙中?境,若是等人醒来,事?情恐怕就会有变故,她快速思量一番,瞬间?便下了?决心,低头以额抵上舟雨额头,神魂出窍,全力袭向舟雨灵府。
舟雨见到晏曦时便晕了?过去?,妖丹入体后不断替她修补缺损的心头血、提升修为,这个过程虽然有些?难受,但无论是在晏曦身边还是在解千言怀里?,或是在萧喇琥旁边,小?动物的直觉让她一直觉得很安心,直到刚才,莫名的危险预感让她几乎寒毛直竖,冥冥之中?似乎有声?音一直催着她快醒过来,立即醒过来。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那眼皮却似被人拿浆糊黏住了?,怎么都睁不开,紧接着灵府一阵剧痛,额间?陡然滚烫,似有什么东西妄图撬开她的脑袋,危急之下,她终于战胜了?沉重?的眼皮,猛然睁开了?眼。
还未看清眼前情形,舟雨便听到一声?尖利的怒骂。
“啊——你,你这臭丫头,竟敢背着我跟人结神魂契?!”
这声?音熟悉极了?,语气却又陌生,舟雨的目光几番波动后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人,她正要?开口说话,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喷了?对面气急败坏的文音一脸。
文音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狠狠盯着舟雨,她脸色惨白,显然受伤不轻,被喷了?一脸血也没想擦一擦,反而像个泼妇般扑向舟雨,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骂道:“贱人,臭丫头,你找死,你找死——”
舟雨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文音扑过来时她本能地往后躲,却被墙给?挡住了?,被文音掐得差点喘不上气时,脑子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大长老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求生的本能让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孝道礼节,抬起手一巴掌打在文音脑袋上,试图将人打开。
但这一巴掌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文音像个破麻袋般整个人被扇飞出去?,狠狠撞上廊柱,又滚下台阶。
舟雨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在台阶下蠕动的人影,喃喃道:“天哪,我什么时候练了?绝世神功,这也太厉害了?吧!可?惜没给?师兄看到……”
她将自己的手反复欣赏了?两遍,还没美够,忽然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浑身经脉隐隐滞胀,丹田处似乎有一股强大到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力量不断涌出,叫嚣着沸腾着,让她迫切想要?打一场架或是搞点什么破坏,最好是见血的那种。
这种强烈的冲动让舟雨本能地仰天长啸一声?,瞬间?化作巨大的白狐,纵身而起试图跳上屋顶,但却因用力过猛又没看准方向,一头撞在屋檐尖角,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毫不在意地爬起来,原地踱步试图重?新找个角度跳上去?,猩红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嗜血的光芒。
一旁的台阶下,夺舍失败又遭喷血又挨耳光的文音此时已经气疯了?,一想到那只孱弱蠢笨的小?东西竟敢反抗自己,瞒着自己跟人结神魂契,让自己多年的算计落了?空,她就恨不得立刻生吞了?舟雨。
她挣扎着爬起来,见舟雨似发疯般上蹿下跳,心中?一喜,抽出剑便朝白狐的后心刺去?。
舟雨如今修为虽然刚突破金仙境界,但作为曾经称霸妖界的九尾狐,血脉的亏空被补足后,强悍程度又岂是普通狐族能比得上的?
文音的剑还没碰着狐狸毛,她便察觉到危险,转头一看竟是文音又要?来杀自己,她简直满脑袋问号,但这次两人距离拉远,舟雨立时便看到了?文音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她惊呼道:“青面鬼!你竟敢假扮大长老!”
这伤痕她可?太眼熟了?,不正是被关?禁闭那一夜,她用小?解在青面鬼手上划出来的痕迹吗!
舟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青面鬼贼心不死,竟敢一路跟到这里?,还假扮文音找她寻仇,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舟雨毫不留情地反身扑向文音,一口咬秃她半边脑袋,锋利的爪子挥得虎虎生风,全往文音脖子脸颊上招呼。
文音先是被冥霄魔尊消耗一番,夺舍时又仓促行?事?,毫无准备之下被舟雨的神魂契反伤灵府,刚才还挨一巴掌,心境更是碎成了?一片片,早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冷静淡定,舟雨却是刚突破,一身牛劲没处使,些?许小?伤都不放心上,报起仇来更是全力以赴,此消彼长之下,两人几乎瞬间?分出了?胜负。
余下的就是神勇无敌小?狐狸单方面殴打青面鬼,一雪前耻血债血偿的戏码了?。
舟雨最后一爪挠破文音丹田,惨叫声?响彻云霄,那股沸腾叫嚣着,鼓动着让她搞点破坏的强烈冲动终于缓和了?下来。
她皱眉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爪子,很是嫌弃地“噫”了?一声?,忙不迭施了?个清洁术,将爪子洗得白白净净的,这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今的处境。
王宫中?乱得像乡下赶集,哭喊尖叫声?不绝,飘在上空的留音石每隔一段时间?便重?复一遍去?莲池的叮嘱,舟雨这时才终于分心去?听那声?音。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不就是她师兄吗!
舟雨被这惊喜砸得嗷一声?冲了?出去?,一路嚎着“师兄师兄师兄”冲向留音石。
冲到半空,居高临下之时,终于看清了?王宫的情形,她这才发现情况有多危急:沙海已经吞没半数宫殿,一条巨大的黑蛇追着她师兄左一口又一口,每次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人吃了?,一道有些?黯淡的金光在黑蛇与沙海中?穿梭,试图阻止却又力不从心,另一头的青蛟大王也正跟人斗得难解难分。
来不及思考太多,舟雨化作白光一头撞向沙海中?逞凶的黑蛇。
115.师兄,你看我厉害不?
舟雨这一撞可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重重砸在黑蛇脑门?上,“嘭”的一声巨响,玄黎整个倒飞出?去, 在沙海中滚了百丈远,最后撞塌了边角处一座宫殿方才停下。
由于用?力过猛,舟雨自己也摔了个屁股蹲儿,脑袋里嗡嗡直响, 晃了好?几下才听见解千言在叫她。
“舟雨, 舟雨, 你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没?”
“师兄!我厉害不厉害?咦, 你在哪儿呢?”
舟雨第一时间求夸奖,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她这会?儿体型跟玄黎差不多大小, 解千言一个人类, 在她面前简直就跟只小蚂蚁差不多。
见?她东张西望,解千言无奈道:“我在你背后呢。”
坐在地上东张西望的狐狸闻言就地一滚,囫囵掉了个头,终于找到了人,她立马将大脑袋凑过去,兴奋嚷道:“师兄我厉害吗?你还没夸我呢!”
解千言看她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猜测可能是?体内妖力有些不受控制,不由得头疼地嘶了一声, 赶紧夸道:“太厉害了!先不说这些,我们快走, 去东侧殿的莲池底。”
泛红的狐狸眼眨了眨, 并未立即行动,而?是?认真?跟解千言商量:“那回去夸, 认真?夸,不能敷衍我。”
解千言:“好?好?好?!回去写?首诗夸你,我们快走吧!”
舟雨终于满意了,伸爪将解千言一薅,扔到自己脑门?儿上,晃晃悠悠站起身,嘴里还叨咕着:“师兄说了不能骑,不能骑的话,那放头上可以吗?”
然而?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小黑蛇从沙中钻出?来,嘶嘶吐着信子,龇着尖利的毒牙扑向他们。
“小心,脚下有蛇!”
解千言身上有伤,被舟雨没轻没重地往头上一丢,浑身骨头差点散架了,他一时站立不稳,只好?单手抱住软乎乎的狐狸耳朵,一口气还没喘匀,又看到脚下钻出?的蛇山蛇海,出?言提醒的同时,火符已经扔了出?去。
舟雨低头一看,顿时炸了毛,大呼小叫起来:“好?恶心,这么多蛇太恶心了!”
如今的舟雨已经脱胎换骨,她这一炸毛,是?真?的炸毛,原本柔软蓬松的尾巴毛根根直竖,变成了尖利的银针,呼啦啦一甩,将那些往她身上爬的黑蛇扎了个透心凉,解千言的火符这时也爆开,蛇海中顿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浓郁的烤肉味飘得到处都是?。
舟雨一边跳着脚躲开地上着火的蛇尸,一边咂嘴感叹:“好?香啊,有点鸡肉的味道……”
解千言:“……”
然而?下一刻,堆了满地的烤蛇肉化作烟尘,被风一卷就不见?了,玄黎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舟雨,你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了吗?我真?的不想跟你动手。”
这声音熟悉,舟雨脑子有些混沌,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小黑!你这言而?无信的家伙,快把灵石还给我!上品灵石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中品灵石四?千二,全还给我!下品灵石就当送你了!哼!”
玄黎这次的沉默有点久。
虽然这种时候实在不该笑?,但解千言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手感极佳的狐狸耳朵。
玄黎不说话,舟雨就更气了,四?处张望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她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躲到沙子底下去了,于是?化愤怒为?力量,将狐狸打洞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开始疯狂刨土。
她一边刨土一边骂骂咧咧:“小黑你要?不要?脸,当初说好?收了灵石就恩怨两消,结果你竟然又拿灵石又害我!言而?无信的混蛋,快把灵石还给我!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啊!”
解千言劝道:“我们快走吧舟雨,灵石的事以后再找他算账。”
舟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劝,一双爪子刨得飞起:“不行!他可以骗我的感情,但不能骗我的灵石!”
解千言:“……”
不过片刻,舟雨刨的坑已经大到能埋了玄黎,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舟雨,我若真?要?害你,你早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可你如今不仅好?好?活着,还修为?大涨,这也能算害你吗?”
舟雨气得破口大骂:“背后捅我一刀也不算害的话,那你怎么不出?来让我捅几刀!混蛋,你不想还灵石就直说,等我把你揍得半死不活的,亲自从你储物?袋里拿就是?了!”
“舟雨小心!”
解千言话音刚落,舟雨便察觉到头顶有阴影落下,她抱着脑袋就地一滚,躲开了砸下来的黑蛇尾巴。
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情绪太亢奋,就像人喝到微醺时话总是?特别多,舟雨这会?儿也有无穷无尽的表达欲,她大声嚷嚷:“你肯定不是?我认识的小黑!嘴里说着不会?伤害我,尾巴砸得可带劲了,我的朋友小黑可不是?这种伪君子,混蛋,你是?不是?把他也害死了?”
玄黎:“既然你还当小黑是?朋友,何不留下陪他呢?”
舟雨怪叫一声,跳回自己刨出?的坑边,将头上的解千言拿下来,两只前爪捧着,打算给她师兄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自己才能放心出?去大杀四?方,解千言平时就是?这么干的。
解千言见?她不愿意走,头痛得很,偏偏这家伙修为?暴涨,他重伤在身不一定制得住,正绞尽脑汁想编个什么说辞将人骗走,结果词还没编好?,眼前忽然一黑,他被塞进了刚挖出?来的狐狸洞里。
解千言:“……”
舟雨拍拍解千言的头,大言不惭道:“师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今天定要?将那臭蛇揍到他娘都不认识!”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解千言无奈扶额,看着自家狐狸那威风豪迈的背影,他长长叹了口气:他家熊孩子舟雨修为?高了,由怂转莽了,恐怕也比从前更费师兄了……
解千言再是?无奈,也不能真?的放她独自去干架,正要?强撑着跳出?狐狸洞,阿鼎的声音忽然响起。
“千言,让舟雨将那只肥遗先拖一会?儿,你去解决那只活傀,别让他们打扰我封堵空间裂隙,结界打开后我会?叫你们。”
这声音听起来太正常了,让解千言很是?松了口气,看来阿鼎口中的“一线生机”并不是?纯粹安慰他的话,至少折腾这半天下来他还有余力的模样?,镇压个妖冢应当不至于让这两位大佬灰飞烟灭吧?
解千言心里想着阿鼎,嘴上却说舟雨:“舟雨一个人怎么行——”
阿鼎可烦死这些恋爱脑女儿奴们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啧,她修为?比你高,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赶紧干活去!”
解千言只好?顺着阿鼎的指引去截杀冥霄。
*
舟雨可不知道她师兄的无奈和无语,此时的她满腔怒火,心脏被贯穿的冰冷痛感,同时失去灵石和友情的愤怒,让她恨不得将那蛇洒上盐和香料当场烤了。
玄黎却只是?安静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狐狸,冰冷的竖瞳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许多,好?像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龃龉一般:“舟雨,无论?你信不信,小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是?真?的要?伤害你,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替我的亲人,替千千万万被献祭给妖冢的妖族们求一个解脱。”
舟雨怒道:“少跟我扯这些歪理,你就直说,小黑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黑蛇叹息一声,忽然变回人形,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当初舟雨送给小黑的那只毛狐狸,他一惯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将毛狐狸递到舟雨面前,低声道:“如果你认为?的小黑,只是?当初太华山那条没用?的黑蛇的话,那他确实已经死了,被你们狐族长老剥了皮,扔下后山悬崖时,他就已经死了。肥遗一族生来便是?一体双魂,当初我双魂分离才得以假死逃出?妖冢,我通过空间裂隙去了魔界,小黑则去了太华山,他沉睡多年?后醒来,记忆全失,与你相处时的确一片真?心,可惜……”
舟雨大致明白了小黑与玄黎之间的关系,兜兜转转,失而?复得,得又复失,原来那条小黑蛇竟然早就死了。
她紧紧抿着唇,沉默片刻后,忽然挥爪打落那只毛狐狸,两脚将它踩进沙里,恨恨道:“既然小黑已经死了,那你也不准拿着他的东西。”
越想越气,这家伙不仅冒充小黑骗她感情,还骗她的灵石!
舟雨怒吼一声朝玄黎扑过去,打算狠狠咬这家伙一口,但在离他的脖子不过几寸时,却忽然撞上一道冰凉透骨的屏障。
舟雨及时后撤落回原地,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玄黎继续道:“舟雨,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但小黑就是?我,我就是?小黑,这些话句句属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其实不愿意跟你动手的,至于我跟晏曦,跟这片妖冢之间的仇怨,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舟雨:“坏蛋死前都要?先说一堆歪理废话,你也非得演这一出?是?吧?”
玄黎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舟雨,见?她一脸正义凛然,又忽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笑?得舟雨心里莫名发毛。
等他终于笑?够了,这才满是?嘲弄地低语:“是?啊,我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坏蛋,注定要?用?自己的命给你们这些正道主角当垫脚石,五千年?前是?你父亲的垫脚石,五千年?后又成了你的垫脚石,真?是?恶心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主角的家伙……”
这情绪转变得又快又陡,简直让舟雨接不住戏,而?玄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这会?儿忽然气质突变,让舟雨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下一刻,她几乎本能地一跃而?起。
就在她跳起的瞬间,比王宫大殿中的柱子还粗的尖锐冰凌刺破沙地,从她原本所站的地方拔地而?起,差点就将她捅了个对穿。
舟雨此时也终于明白,不管这家伙嘴里说什么不想伤害她,他做出?来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想要?她的命。
小黑是?不是?真?的死了,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父亲跟他有何恩怨,或是?他有什么心酸过往,这些舟雨都不知道,她自认为?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小黑或是?玄黎的事,此时生死相搏,她自然也没有任何心软留手的理由。
想通了这些,舟雨也不废话了,磅礴的妖力荡开,白狐瞬间化为?无数虚影,绕着玄黎转圈,试图先将他眼睛晃花。
狐妖一族本就擅长幻术,九尾狐更是?个中高手,舟雨再是?不学?无术,这种烙印在血脉中的天赋还是?极厉害的,转圈圈的招数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玄黎的确无法分辨出?她的本体在何处。
对付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最有用?的办法自然是?静观其变,玄黎站在原地没动,而?舟雨也一副永远都不会?转晕的模样?,两人陷入僵持。
忽然,沙丘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头顶也有破空声响起,玄黎嘴角微抽,立时倒飞出?去。
他原本站的地方,一团雪白的身影从沙里跳起,几张雷符同时炸响。
声东击西,上下夹击,这还是?跟玄黎现学?现卖的招数。
玄黎一直退到狐影圈圈的外围,重新变回巨蛇,慢悠悠地游走在沙丘上,蛇尾快速震动,沙沙沙的响声混在风中毫不起眼,将消息传到了藏着远处沙粒下的活傀冥霄耳中。
如烟似雾的红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舟雨也似乎终于转累了,白狐身影再次显现出?来。
红影伺机而?动,刚要?钻出?沙海,忽然一阵清光亮起,烈火灼烧般的痛苦骤然降临,冥霄发出?一声惨叫,想要?钻入沙中逃走,却又撞进了一抹金光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原本姿态悠然的玄黎瞬间紧绷,冥霄没了。
他猩红的蛇眼盯着那圈熠熠清光,冷然道:“倒是?将你师兄的本事学?了几分。”
舟雨夸张地“哈”了一声:“怎么,羡慕我有用?不完的符箓吗?”
其实她真?的只是?绕着玄黎狂转了几圈而?已,那一圈驱邪除秽的符箓都是?自己藏在沙海中游过来的,而?最后将冥霄彻底超度的那抹金光看着虽然眼熟,但还真?不是?她干的。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吹牛。
玄黎看了眼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的解千言,叹了口气:“你们走吧,我此番前来妖冢不是?为?了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舟雨被他气笑?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觉得自己打得过就下死手,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就装好?人放过我们?你放过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她放完狠话便朝玄黎扑去,这次一点花招没有,纯粹就是?拿爪子挠,用?牙咬,甩起尾巴抽。
一狐一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混做一团,如普通野兽般奋力撕咬起来。
舟雨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都毫不留情,玄黎则是?说一套做一套,场面很快就失控,妖血混着沙土,将白狐狸糊成了花狐狸,黑蛇染成了菜花蛇。
解千言方才被阿鼎叫走,但实在不放心舟雨独自去对付玄黎,刚好?察觉玄黎在召唤冥霄,便将计就计,将符箓藏进了舟雨的圈圈里。
解决掉冥霄,解千言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两妖打架还是?会?跟先前一般用?用?脑子,他也好?伺机帮忙,结果一眨眼他们就咬成一团,完全不给他插手的空间。
“舟雨,快走,结界已经打开了,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阿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已经打红眼了的狐狸显然是?没听进去。
安静了许久的沙海忽然动了起来,不同于先前失控般的风急浪高,沙粒只是?如泉水涌动般朝打成一团的两妖流去,攀上黑蛇的身躯,钻进他的鳞片,一点点覆盖过去,就像是?套上了件沙做的贴身衣物?。
这奇怪的现象终于引起舟雨的注意,她愣愣看着沙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厚,而?玄黎拼命运转体内魔气试图将沙子甩落,又挣扎着想要?变回原形,最终却是?徒劳。
而?这些沙仿佛有智慧一般,一点也没往舟雨身上沾。
“舟雨,快走了!”
正看得起劲时,舟雨的腿被人扯了扯,她低头,对上了解千言满是?担忧心疼的眼睛。
舟雨起身抖了抖毛,浑不在意道:“师兄你别担心,这都是?他的血,我可厉害着呢!往哪儿走?我带你吧师兄。”
解千言摇头,抛出?佩剑,拉过舟雨,叹息道:“变小点,我带你,别耽搁时间了。”
舟雨哦了一声,也不跟他争,立马变做猫一般大小,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肩上跳去。
然而?这一跳却没跳上去,尾巴被人扯住了。
“舟雨,你就,你就这么走了?”
玄黎整个成了条沙蛇,却仍旧挣扎着用?尾巴尖拖住舟雨。
舟雨简直要?被这个神经病气死了,让走的是?他,不让走的也是?他,说不想伤害的是?他,下死手的也是?他,这人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混蛋,你给我放开!”
恰在此时,沙海像是?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猛然间暴动起来,在玄黎身下搅动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拉着这条黑蛇决绝地沉入地下。
玄黎死死盯着舟雨,眼中有不甘,有憎恨,有羡慕,也有难以察觉的一丝不舍。
解千言带着舟雨御剑朝东侧殿莲池飞去,而?舟雨蹲在他肩头,呆呆看着玄黎被暴怒的沙海彻底吞没,喃喃道:“这沙子,莫非竟是?我们这边的?”
解千言默了默,忽然道:“舟雨,跟你父亲道声别吧,他就在那片沙海中。”
舟雨转头,掰过解千言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似有些不敢置信地跟他确认道:“父亲?我的父亲?我爹?”
解千言点头:“对,你爹,他叫晏曦,是?曾经的妖王,刚才沙海忽然暴动,拖着玄黎沉了下去,应该就是?他做的,他在保护你。”
舟雨的眼睛瞬间红了,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两人快要?飞过宫墙,那片沙海也即将消失在视线内,解千言停在半空,拍拍肩上的狐狸,再次劝道:“舟雨,跟他道声别吧,他一定很想听你叫他一声爹,别让他遗憾。”
舟雨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仍旧不愿意开口,解千言轻叹一声,解释道:“岳父他很在意你,你忽然修为?暴涨,是?因为?他给了你半颗妖丹,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出?去后再详查,但是?你将来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叫他一声爹,跟他道个别,好?不好??”
“好?。”
又沉默了片刻后,舟雨终于哽咽道:“我走了,下次再见?,还有,嗯,谢谢您,爹。”
解千言将她藏进怀里,转身朝莲池的方向飞去。
他们身后,原本暴动不休的沙海忽然安静了片刻,很快便再次翻腾起来,黑蛇的身影消失,暗淡的金光沉入沙底,封住了被魔气冲开的空间裂隙,魔气越来越淡,最后消失。
116.前往缥缈山的路
解千言和舟雨赶到东侧殿莲池时, 逃命的小妖们?吓得屁滚尿流维持不住人形,一个?个?正憋着泪乖乖排队,如同下饺子般咕咚咕咚往水里跳。
青蛟大王高高端坐于莲池中的假山上, 背后倚着昏迷不醒的大白虎,怀里抱着奄奄一息一息的小白虎,表情严肃眼神凶恶,瞪着底下排队的小妖们?, 时不时呵斥两句。
“不准插队!秃毛山鸡, 说的就是你!给老子滚到最后面去!”
“哎那条身上长圈圈的蛇, 滚下来自己走, 不准缠别人身上!”
“都不准哭!不会游泳的先?憋一大口气,下水之?后眼睛一闭腿一蹬就会了。”
看到解千言和舟雨,威风凛凛的青蛟大王立马眼睛一亮, 挥着手同他们?打招呼:“快来快来!这小老虎被个?不认识的狐妖捅了一刀, 就剩一口气了,我也不会治,你?们?赶紧来看看。”
解千言扫了眼哆哆嗦嗦排队的小妖,御剑落到青蛟大王身旁,查看了一下萧喇琥的伤势,直接摸到他身后, 从浓密的虎毛中撕下一张符纸。
这张符纸上的线条很是?古怪,看上去隐约是?一个?人的形状, 刚一离体,符纸人的胸口处便冒出一点血红色, 这点血红色迅速蔓延开来, 很快就浸染了整张符纸,与此同时, 萧喇琥胸口的血色渐渐消失,最后竟恢复如常。
舟雨从解千言怀中探出头,见萧喇琥没事了,连忙问青蛟大王:“前辈,是?什么样的狐妖?您没抓住吗?”
青蛟大王被解千言这一手唬得一愣一愣地,盯着他将染血的符纸扔掉后,才回过神来对舟雨道:“是?一只金仙初境修为的红狐,就是?先?前跟冥霄打起来的狐妖中的一个?。她跟我过了几招,见打不过立即就跑,我带着这两只老虎,也不好去追,只能让她跑了。”
舟雨喃喃道:“是?苏长老……”
解千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又对青蛟大王道:“结界只能打开半个?时辰,我们?也尽快走吧。”
青蛟大王应了一声,将怀中仍旧昏迷的萧喇琥递给解千言,一个?纵跃跳到排队的小妖们?身后,飞起一脚将这些?小妖全扫进了池中,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想活命的就快往水底下游,不准回头。”
解千言这边已经给虎大王和萧喇琥贴好避水符,自己带虎大王,舟雨带萧喇琥,青蛟大王在前方引路,四人一妖也跟着下了水,朝莲池深处潜去。
*
舟雨被狐族长老带走的第二天,南悦星和程泽所在的荒山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解千言留下的符阵被破,那辆华丽的龙车大喇喇挂在山头树梢上,一下子就变得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般扎眼,南悦星只好寻了个?山洞将龙车藏好,自己跟程泽另也跟着猫了进去。
锦年他们?离开时约定好再等两天,若解千言他们?还没回来便得去搬救兵了,算起来就在明日,南悦星此时却愁得头都快秃了。
“下山后一路往东,到永嘉城之?后通过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云泽城,随便找一家奚氏的店铺或驻地,报上你?的姓名来历,让他们?立刻帮你?联系奚少主,见到奚少主后请他多带些?人手,来青丘王都救人,记住了吗?”
“没记住。”
“……那我再说一遍,下山后往东……这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来青丘王都救人。”
“……”
南悦星看着一脸蠢样的程健忘,深吸一口气忍下打人的冲动,转过头不理他,开始捣鼓一张似金又似玉的精致牌符,一会儿用石头砸,一会儿又用剑削,折腾了半晌,这牌符却连一丝刮痕都没有。
程健忘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好奇问道:“悦星,这是?什么啊?”
南悦星白了他一眼,第十五次回答同样的问题:“是?我的本?命灵符。”
程泽这家伙每天都有新花样,她实?在不敢放他一个?人去搬救兵,万一救兵没搬来,还倒贴进去一个?,那她罪过可就大了,没办法,只好想别的法子通知?自家父兄。
她这趟离家出走时为了表明自力更生的决心,根本?没带任何能联系上南家的通讯令牌,思?来想去,唯有弄坏本?命灵符,让供在祠堂中的本?命灵火出现异样,家里人才会立刻赶来此处。
至于让家人担心害怕,发现真相后又要被骂得狗血喷头这些?后果,也只能到时候嘴甜一点眼泪掉得凶一点,总能糊弄过去的。
但这本?命灵符也太难破坏了吧?!难不成真要她死一死才行??
南悦星被搞出了一肚子火气,正打算弄点雷符火符给这玩意儿来顿狠的,身边的程健忘再次发问:“悦星,这是?什么啊?”
南悦星耐心告罄,怒上心头,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怒喝:“你?是?留音石成精了吗?!刚说过的事转头就忘,怎么偏偏还记得我叫悦星?”
程健忘捂着脑袋委屈极了:“昨天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我又不是?失忆了……”
“闭嘴!不准再问了!”
看着南悦星杀气腾腾的眼睛,程健忘老老实?实?蹲到龙车窗户边,掀开窗帘欣赏外面黑咕隆咚的山洞。
欣赏了好半晌,一个?疑似人形的东西在山洞口一闪而过,程健忘下意识问道:“悦星,那是?什么啊?”
南悦星正暴躁着,闻言腾地站起身,一把薅过程健忘就要开骂,此时,一张带笑的脸忽然出现在龙车窗外,对两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五官清秀,眼神温和,有些?眼熟,但南悦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藏得好好的,忽然冒出个?人站在旁边笑嘻嘻,这就很惊悚了。
南悦星拉着程健忘后退两步,紧盯着窗外的男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的目光扫过南悦星,然后停在程健忘身上,将他仔细打量了片刻,忽然出声唤道:“师弟,不认识我了吗?”
程健忘脑子虽然不行?了,但眼睛一直是?行?的,他已经看清这人的本?体,只是?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直到听到这声“师弟”,他才蹙眉反问:“你?是?,墨阳师兄?”
样貌清秀的男人点了点头,而南悦星听到“墨阳”这个?名字,才恍然记起为何她会觉得这人眼熟,当?初从淤泥精里分离出的墨阳残魂,不就是?这人再年少些?的模样吗?
程健忘也是?满脑袋的问号,墨阳跟沁澜两人离开缥缈山时,他都还没出生,墨阳根本?就不该知?道程健忘的存在,此人却一眼认出了“师弟”,这实?在太诡异了!
莫非是?看他俩太弱,连戏都懒得认真演了?
南悦星警惕地等着这个?自称墨阳的人,拉着程健忘往车厢角落退去,一边退一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墨阳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南悦星的话,而是?看着程健忘轻声道:“师弟,带我回缥缈山可以吗?我很想念师父。”
程健忘只是?健忘,并?不是?傻了,这人本?体虽然的确是?玄龟,长得也跟墨阳那缕残魂极像,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缥缈山,于是?他诚恳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抱歉,我没办法带你?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墨阳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本?就是?清朗如月般的长相,笑起来显得尤为亲切,但这笑容却让程健忘和南悦星心中同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回去的路就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带我回去。”
程健忘挠头:“我身上?哪儿呢?”
他低头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十分不文?雅地扯开领口将脑袋埋进去仔细看,还招呼南悦星:“悦星啊,帮我看看我背上有什么地图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不到呢。”
若不是?时机不对,南悦星真想踢这家伙两脚。
墨阳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仍旧站在龙车外,含笑看着他们?。
找着找着,程健忘的动作慢了下来,费力将脑袋从领口扯出来,脸上有些?茫然,似乎忘了自己要找什么,呆了片刻后,他指着窗外的墨阳,再次发出了今天的灵魂拷问:“悦星,那是?什么啊?”
南悦星:“……”
南悦星没理他,努力挤出笑容对墨阳道:“那个?,墨阳道友,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刚好我们?也想去缥缈山,带上你?一起肯定没问题,但能不能麻烦你?再等等,我们?人到齐了就出发,可以吗?”
墨阳终于将眼神移到南悦星身上,将她仔细看了又看,忽而笑道:“是?南家大小姐啊……你?最好不要插手缥缈山的事,快回映月谷去吧。”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语气也平静极了,但南悦星却觉得仿佛有滔天的恶意将自己包裹,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程健忘一直盯着墨阳,他总觉得这家伙身上气息很奇怪,本?体的确是?玄龟没错,但胸口和脚下却隐隐泛着点红光,他当?初见过的玄龟画像,那可是?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泛红是?什么情况?
正迷惑的时候,墨阳身上忽然红光大盛,程健忘终于看清了,这玄龟竟是?满身的血光!
“快跑!”
程健忘拉起南悦星,顺手拍了张神行?符在她背后,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从另一侧车窗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山洞口。
墨阳微微蹙眉,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胸口,若程健忘这时回头看一眼的话,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血光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
但此时的程健忘和南悦星可没有回头看的功夫,两人冲下山,没头苍蝇似的随便寻了个?方向御剑狂奔。
飞了一段后,程健忘忽然减速,落到了南悦星后面。
南悦星心中一紧,果然,程健忘在身后疑惑发问:“悦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南悦星:“……”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家伙没问她是?谁,还算有救。
“去逃命!赶紧的!”
南悦星可真是?怕了他了,一把拉住他的手继续逃。
解千言的神行?符虽然好用,但两人修为毕竟差了一大截,没法完全发挥出符箓的实?力,逃了不过半个?时辰,墨阳那温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回头一看,墨阳像抹幽魂一般飘在身后,笑得如沐春风。
南悦星头皮都麻了,赶紧掏出敛息符神行?符,一股脑儿全贴上,调转方向继续逃。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逃命时刻,程健忘竟还抽空发问:“悦星,那是?什么?”
“是?你?大爷!赶紧给我闭嘴吧!”
“我大爷?我大爷这么年轻的吗?”
南悦星差点被他噎个?倒仰,但她完全没心情跟这脑子有病的家伙斗嘴了,因为墨阳又追了上来,她不得不再次改换方向。
三人就这样你?追我逃,伴随着程健忘时不时的“悦星,那是?什么”,一路逃到了漯江边。
南悦星和程健忘两人已是?筋疲力尽,墨阳仍旧优哉游哉笑意盈盈,三人对峙于江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墨阳率先?开口:“师弟,跟师兄一起回去吧,别任性了。”
程健忘凑到南悦星耳畔低声道:“他叫我师弟哎,莫非真是?我墨阳师兄?我们?为什么要跑来着?”
南悦星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啊!
“不是?你?拉着我跑的吗?!”
程健忘挠头:“是?吗?那我为什么要跑?”
在南悦星动手打人之?前,程健忘赶紧补充道:“他是?有点古怪,我们?得小心!”
两人嘀嘀咕咕,似乎完全没将墨阳放在眼里,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笑意不减,手却忽然抓向南悦星。
墨阳修为远超他二人,忽然动手,让他们?招架不及,南悦星下意识便抬手挡住头脸,程健忘则挥剑刺向墨阳。
然而他们?的动作落到墨阳眼中却似放慢了无?数倍,他轻巧避开程健忘的剑锋,手臂朝外弯折,以奇异刁钻的角度抓住了南悦星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南悦星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顺着手腕攀爬上来,顷刻间冻住了经脉血肉,而一直被她握着手中的本?命灵符忽然爆开,瞬间将墨阳击退。
“悦星!”
程健忘惊叫一声,赶紧伸手扶住南悦星,而南悦星愣愣看着爆开的本?命灵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程健忘一边大声叫着南悦星的名字,一边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人还活着,他勉强松了口气,摸出丹药喂给南悦星后,抬头看向墨阳,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阳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被炸伤的手,听到程健忘的话更是?不解:“我不是?说了吗,想让你?带我回缥缈山。”
程健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没办法带你?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回去的路就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带我回去。”
“我身上?哪儿呢?”
看着忽然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的程健忘,墨阳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行?了,别找了,你?跟我走,我告诉你?怎么回去。”
程健忘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跟你?走,但必须带上悦星,你?若是?再伤害她的话,我就自爆,让你?什么也捞不着。还有,回缥缈山可以,必须带上我其他几个?朋友,否则我也自爆,谁也别想回去了。”
墨阳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个?邪气的笑来:“可以啊,我什么时候说不能带你?朋友一起了,是?你?们?自己莫名其妙要逃跑的。”
若是?南悦星还醒着,定然喷他一脸的血,这两个?狗东西,都有病!
117.连环骗局(本卷完)
南悦星的本命灵府炸开时, 映月谷南家祠堂中,供奉于正殿中的一盏本命灵火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强光,转瞬间又暗淡下去, 变成将熄未熄的孱弱模样。
负责看守祠堂的杂役弟子被忽然爆发的强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密密麻麻的本命灵火中,有?一盏火苗微弱得几乎下一瞬就会熄灭, 而这盏灵火下方的名字, 正是南悦星。
杂役弟子慌慌张张地跑出祠堂, 一路狂奔到前院, 将?南悦星本命灵火差点熄灭之事禀报了上去。
南家家主南隽霖正在炼丹,他将?长袍下摆撩起别在?腰间,袖子撸得老高, 单手拎着一只巨大的青玉药杵, 伸长了脖子往丹炉里瞧,本就长得有些严肃方正的脸被炉火熏得泛红,看上去不像是文质彬彬的医修,倒像是凡间打铁的粗汉。
老管事咋咋呼呼地闯进?来,一迭声地嚷着“出大事了”,将?南隽霖吵得直皱眉, 正想出声呵斥,就听老管事哽咽道:“出大事了啊家主, 大小姐的本命灵火差点熄灭,您快去看看吧!”
哐当?一声, 南隽霖手中的青玉药杵脱手砸到脚上, 他愣是没感觉到似的,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悦星, 悦星……”
等?不及老管事回答,南隽霖一阵风似的冲向?了祠堂。
亲眼?看到南悦星的本命灵火微弱得仿佛随时要熄灭的模样,南隽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施展秘术确认本命灵符碎裂的位置。
这时南家两位公子也得知消息赶到了祠堂,见父亲正在?施展秘术,两人?不敢出声打扰,急得原地转圈。
终于,南隽霖确认了本命灵符碎裂的位置,立即沉声吩咐两个儿子:“悦星在?青丘王都附近出事的,悦辰你去清点人?手,悦风你去安排家中事务,我们立刻动身去青丘。”
南家两兄弟得了吩咐立即行动起来,还未走出祠堂大门?,又被南隽霖叫住。
“家里人?都不准议论此?事,谁敢去你们母亲面前乱嚼舌根打扰她闭关,一律家法处置。”
兄弟俩赶紧应下,迅速清点好人?手,安排妥当?家中事务,南家一行二十来人?浩浩荡荡朝青丘赶去。
*
而在?更早之前,云泽城槐江山奚家祖宅,奚怀渊成功突破金仙境界,低调出关。
作为当?今修仙界第一世?家奚家的少主,年轻一辈中最引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奚怀渊年纪轻轻便突破金仙境界不算意外,而奚家底蕴深厚,在?世?的金仙修士便有?二十来位,奚家行事也向?来低调,是以奚怀渊突破金仙一事并未大肆宣扬,他出关后?接受了同辈兄弟姐妹的祝贺,又拜过父母,便径直回了自?己住处,打算出门?游历一番,巩固修为境界。
奚怀渊回去后?便吩咐杂役弟子替他收拾东西,又将?院中管事唤来询问自?己闭关这段时间的事务。
管事将?待处理的事务一一向?他回报后?,忽然想起一桩小事,于是顺嘴提道:“前段时间有?位自?称锦年的妖族姑娘找过您,似乎有?什么急事,听说您在?闭关,她不愿多留,当?日便离开了。”
“妖族姑娘”在?奚怀渊这里可?是敏感词,会主动上门?来找他的“妖族姑娘”那更是让人?自?动联想起某位可?怕的存在?,他下意识绷直了腰背,向?管事确认道:“妖族姑娘?确定是叫锦年吗?可?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
管事点头:“对,叫锦年,是青丘来的,啊,属下想起来了,就是前次祭神节的魁首,虎族公子身边的那位锦年姑娘!”
奚怀渊悄悄松了口气。
自?祭神节后?,奚怀渊便没见过萧喇琥跟锦年,双方交情确实有?,但无论他自?己还是锦年,自?然是跟舟雨和解千言交情更深,锦年若有?事,应当?会更倾向?于去浮玉岛求助,忽然来找自?己,又匆匆离开,这事有?点奇怪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没说是什么事吗?”
管事摇头:“约莫半个月前来的,她没说什么事,但属下看她似乎身上有?伤,再三劝她留下等?您出关,她却急着要走。”
奚怀渊又问:“我闭关期间,青丘和浮玉岛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管事再次摇头:“没听说有?什么大事。非要说大事的话,天?衍城商家被灭门?算是最大的事了,不过没听说这件事跟青丘或是浮玉岛有?什么关系啊。”
奚怀渊挥手让管事退下,略作沉吟,决定先去青丘看看,无论如何,锦年带着伤来找他,又匆匆离去,他应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
隐于群山之巅的巍峨宫殿中,一直闭目打坐的白衣青年修士忽然睁开眼?,抬手抓住从天?而降的一抹灰影,投入湖中。
光滑如镜的湖面立即投影出青丘王宫中沙海肆虐、黑蛇翻腾的画面。
很快,湖面恢复平静,青年修士起身朝殿门?外走去,行走间,一抹灰影从他体内分离出来,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捏的软泥般,这团灰影渐渐长出四肢和脑袋,五官成型,衣衫显现?,待走出殿门?时,俨然已是景惜时的模样。
“景惜时”与青年修士身影一闪,同时消失在?山间雾气中。
*
莲池底的暗道七拐八弯,舟雨他们在?浑浊的水底摸了小半天?,最后?又回到了进?城时走的废弃矿道。
漯江中的旋涡还在?,小妖们不敢走,全都缩在?矿道中哭哭啼啼,解千言无奈,只得让青蛟大王带着两只受伤的老虎先上岸,他跟舟雨来来回回好几趟,将?小妖们一批批地送出去。
解千言将?最后?一只吓得直抽抽的兔妖平安送到岸上后?,一转头便看到舟雨一个人?站在?江边,望着王宫的方向?发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舟雨,你没事吧?”
舟雨转头,对上解千言写满担心的眼?睛,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我没事……走吧师兄,悦星和程泽他们肯定等?急了。哦对了,锦年和小景也来了,锦年一直闹着要去王宫救人?,要是看到虎大王和小老虎都没事,她肯定很高兴,我们快走吧。”
她嘴里说着快走吧,眼?神却不自?觉又飘向?王宫的方向?。
解千言心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轻声道:“我们一定还能再见到他们的。”
舟雨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打算叫上青蛟大王去跟南悦星他们汇合。
刚迈开步,舟雨眼?角余光便瞟到一抹鲜亮的红色藏在?脚边鹅卵石缝中,她以为是谁不小心掉了荷包首饰之类的小物件,蹲下身掀开石头,却发现?这竟是一只惟妙惟肖的红色小纸人?。
纸人?,志怪话本子里十分常见的道具,跟鬼怪之类的东西关系密切,看上去弱小,实则很可?怕。
舟雨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将?石头丢回去,将?小纸人?严严实实盖好,顺手往解千言衣摆一擦,却被解千言眼?疾手快逮住了。
解千言一边摇头一边丢了个清洁术将?狐狸爪子洗干净,拉上假装无事发生的家伙往回走。
这时,岸边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聆风,各位道友,你们总算出来了。”
青蛟大王腾地站起身,挡在?萧喇琥父子身前,警惕地盯着从树林缓缓中走出来的男人?。
解千言和舟雨加快脚步回到青蛟大王身旁,待那人?走出树林后?,被明亮的阳光一照,他们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青蛟大王惊呼:“墨阳!不对,你不是已经——”
解千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后?面的话,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剑柄,眼?睛死?死?盯着墨阳手中把握的一节绳子,语气平静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程泽和南姑娘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墨阳笑笑不说话,一直沉默的舟雨这时忽然化作一道白光冲向?树林,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了被绑在?树上堵住嘴的程健忘。
舟雨一把扯掉程健忘嘴里的不明物体,他哇地一声哭出来:“悦、悦星受伤了,在?,呃,她在?哪儿来着?”
舟雨一听南悦星受伤了,都来不及替程健忘松绑,一溜烟跳上不远处的另一棵树,找到了被放在?树枝上的南悦星。
南悦星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舟雨不敢瞎动,只能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化作白光飞回解千言身旁。
解千言稍作检查,安慰舟雨:“她体内应当?是有?家中长辈留下的保护禁制,强行替她关闭了灵府又护住丹田,性命无忧,你别担心。”
墨阳姿态随意地站在?树林边,看着他们忙活,笑而不语,程健忘自?己从树上蹦跶下来,精准找到最把他放在?心上的青蛟大王告状:“姐夫,这家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莫名其妙就把我和悦星捆树上,您可?要替我报仇啊。”
青蛟大王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程健忘有?了靠山,立马嚣张起来,指着墨阳嚷嚷:“喂,别以为用了我墨阳师兄的壳子就能随便欺负我啊,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姐夫和我解大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墨阳的额角微跳,笑容有?些挂不住,悄悄深呼吸一次后?,不得不再次亲自?解释自?己的目的:“各位道友,我只是想回缥缈山而已,师弟非得闹着带你们一起,既然人?到齐了,就别耽误时间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他语气随和,态度自?然,若不是墨阳的残魂如今就在?青蛟大王身上的话,恐怕他们也会叹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寻了这么久的去缥缈山的办法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青蛟大王递了个眼?神给解千言,问他要不要动手,解千言迟疑了瞬间,而就是在?这一瞬间,青蛟大王腰间储物袋中忽然飞出一道红光,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向?墨阳。
墨阳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出,下意识抬手挡住头脸并飞身后?退,然而这道光像是跟他的身体之间存在?无法抗衡的吸引力一般,咻地一下没入额间。
青蛟大王再次惊呼:“是墨阳!”
是墨阳的残魂,寄身于阿鼎的一支尾羽上,他一直随身带着,时时以灵力滋养,按照阿鼎的说法,约莫半年后?能恢复些神智,如今还差些时日才到半年,一直毫无动静的残魂却忽然醒了。
方才解千言阻止青蛟大王说出残魂的事,就是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墨阳”有?异,打算看他到底要演哪一出,谁知墨阳残魂竟忽然醒了,如今两个“墨阳”是要争夺本体吗?
他们不敢贸然出手,墨阳却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和善,死?死?瞪着青蛟大王,咬牙切齿道:“他竟还没死?透——”
剩下的话被一声痛苦又压抑的低吼吞没,墨阳的瞳孔化作一片雾蒙蒙的灰色,脸上脖子上长出黑色的鳞片。
“快走,他要失控了!”
同为妖族,青蛟大王率先反应过来情况有?异,连忙招呼解千言和舟雨,自?己则拎起大小两只老虎转身就跑。
舟雨抱着南悦星,解千言提上程健忘,几乎同时飞身而起,然后?他们还没跑出两里地,又是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横扫而来。
三人?只得各自?护住手中同伴,硬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
解千言本就有?伤在?身,被这一下正面击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直直往下坠落,吓得程健忘哇哇大叫:“解大哥,千言,你可?别死?了啊!”
舟雨也被震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瞬间化作白狐,用自?己柔软的肚皮将?南悦星护住,见解千言受伤吐血,又赶紧奔过去接住掉落的解千言和程健忘两人?。
“师兄,你没事吧?”
解千言眼?前发黑,肩背处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见舟雨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他强行忍住涌上喉间的血,轻声安慰道:“我没事,没事,别担心。”
青蛟大王也受了伤,但他先前一直没怎么出手,如今情况倒还算好,正要赶过来看看情况时,一抹黑影扑来,重重砸在?他背上。
是发疯的墨阳。
墨阳此?时已经变成一只巨大的玄龟,灰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神采,袭击青蛟大王也仿佛只是出于本能胡乱攻击,一击得手后?马上又掉转头朝舟雨他们所在?的方向?冲去。
仓促之间,舟雨只能将?南悦星交给程健忘,自?己挡在?几人?身前,跟发疯的玄龟周旋起来。
青蛟大王这时也化为蛟龙腾空而起,正要扑向?玄龟时,方才那偷袭众人?的神秘力量却再次出手,拦下了青蛟大王。
此?人?连个衣角都没见到,两次出手却是极其强横,修为远高于己方三人?,解千言心中顿时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他重伤在?身,一时无力插手两边战斗,只能强行撑着口气,跟程健忘一起,将?大小两只老虎和南悦星转移到稍远些的地方,以免他们被波及伤上加伤。
那偷袭者这时也终于现?身,却是一个面容清癯的白衣青年。
这青年修士无论衣着还是外貌,看上去都平平无奇,但就这么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压迫感,而他还未现?身时两次出手,以一人?之力压制青蛟大王、舟雨跟解千言三人?,修为必定是金仙后?境甚至圆满了。
解千言心思电转,瞬间想到小山村里那个弄出冥河水的邪修以及可?能是纪尧假扮的黄仙仙,或者说,与真灵寄身之术有?关的人?。
他们没得罪过别的什么厉害人?物,而墨阳的失踪跟纪尧有?脱不开的干系,这人?一直藏头露尾,目的就是他们手中的六界石,此?番妖冢之变恐怕也是他在?背后?搞鬼。
墨阳忽然现?身,说要与他们同去缥缈山,恐怕就是为了缥缈山的仙界石。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仙界石在?缥缈山的?
阿鼎将?此?事告诉解千言时,他身边只有?舟雨和萧喇琥两人?,而他们都是被阿鼎施过术,不会被真灵寄身的。
莫非幕后?之人?早已知道仙界石在?缥缈山,只是一直没找到前往缥缈山的办法?这时候忽然跳出来拦他们,骗不过去就用强,是找到办法了?
或者说,他不止找到了去缥缈山的办法,也凑齐了六界石,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解千言忽然转头看向?程健忘。
程健忘一脸被吓傻了的模样,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解千言赶紧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果不其然,那白衣青年根本没跟青蛟大王多做纠缠,而是径直朝程健忘袭来。
舟雨被墨阳缠住,分身乏术,青蛟大王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解千言身后?躺了一地伤患,退无可?退,只能提剑硬接下这一击。
白衣青年被挡了一剑,立即转头一掌拍向?解千言。
这一掌平平无奇,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但其中却暗藏着浩如山海般的恐怖威力,刚触到解千言衣袖,便化作千万道劲力从四面八方袭向?他经脉丹田,逼得他不得不调动起周身魔气全力化解。
但实力的差距摆在?眼?前,解千言只抵挡了片刻便被掌力压得单膝跪地,以他为圆心,方圆数百丈内的地面都龟裂开,而他眼?前一黑,周身经脉滞涩,魔气流转断绝,五脏六腑都争先恐后?往喉咙钻,血如泉涌,瞬间湿透衣襟。
“师兄!”
“千言!”
“解大哥!”
惊呼声传到解千言耳中时,只剩下一片嗡嗡声,他费力地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对身后?程健忘道:“快走!”
程健忘抱着南悦星,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儿走,幸好青蛟大王赶到,再次拦下白衣青年。
舟雨也不管发疯的墨阳了,转头就朝解千言奔来,刚一落地,那边青蛟大王也不敌白衣青年,被一掌击中脖子,巨大的蛟龙身体重重砸进?漯江,掀起巨浪涌上两岸河滩,好巧不巧,淹没了刚从鹅卵石中挣扎出来的小纸人?。
这下情况更糟糕了,他们这边只剩舟雨还有?一战之力,但舟雨一个人?,修为刚突破,状态也不怎么稳定,如何顾得过来这么多伤患?
她只能先叼起解千言,又卷上南悦星,心一横,一脚踢飞程健忘,正对着两只老虎发愁时,墨阳忽然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她腰侧。
舟雨被撞得差点吐血,连忙蜷成一团护住已经昏过去的解千言和南悦星,如断线的风筝般摔进?树林中,连续撞断了好几棵树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被踹飞的程健忘正好挂在?她身后?的树梢上,见状冲她大喊:“赶紧跑啊,你打不过他!”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白衣青年已经闪现?于眼?前,他没管舟雨,而是闪身朝上,打算去抓程健忘。
程健忘吓得哇哇叫,慌乱中,舟雨只能跳起来咬住白衣青年的裤腿,一发狠拽着他滚向?远处。
这一下虽然替程健忘解了围,但却惹恼了白衣青年,他一脚踢在?舟雨脖子上,将?她踹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掌挥下,打算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说。
两人?距离太近,舟雨避无可?避,只能将?解千言和南悦星护在?身下,准备闭眼?硬挨这一下。
叮的一声脆响,预想中的一巴掌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舟雨疑惑睁眼?,就看到眼?前飘着一柄样式古朴半点花纹也没有?的戒尺。
这东西她可?太眼?熟了,不正是奚怀渊的钧天?尺吗。
舟雨几乎喜极而泣,连忙冲远处飞来的人?影喊道:“小奚,救命啊!”
奚怀渊刚到青丘王都,就发现?王宫塌陷,沙海泛滥,王都中的小妖们四散奔逃,守城门?的金甲妖兵也跑得不见人?影,他毫不费力就进?了王都,打算进?王宫一探究竟,却被结界阻拦。
正发愁要怎么打破结界进?去救人?时,又听到结界中隐隐传来出口在?莲池底水道的声音,他略微想了想王都地形,猜到王宫中的莲池或许连接着漯江,于是又赶往漯江,沿着江岸一路搜寻,打算从这条水道潜进?去看看。
寻到半途,他遇到一些王宫中逃出来的小妖,问到了水下暗道的出口位置后?,马不停蹄地赶来,恰好便撞上白衣青年袭击舟雨这一幕。
奚怀渊虽然出手拦下这一击,但他也不过是刚突破金仙境界,纵然神器在?手,也难以弥补修为上的巨大差距,眼?下的情况,还是赶紧带着人?跑路才是上策。
他捞起地上的两只老虎,又问舟雨:“能走吗?”
舟雨连忙点头,这时掉进?江中的青蛟大王也爬了上来,脚步微有?些踉跄,显然也是受伤不轻。
但白衣青年可?没打算放他们走,当?即又挥掌打向?舟雨,钧天?尺要拦,却被一旁的墨阳甩尾撞得倒飞出去,无暇分身再拦白衣青年。
眼?看着这一掌就要打中舟雨,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一根青色的,光滑如玉的棍子飞来,狠狠砸在?白衣青年手上,逼得他收掌退后?,蹙眉看向?从远处飞来的一行人?。
舟雨被这连续的大起大落搞得心力交瘁,也不想管来人?是谁,反正只要没拦她,她就得赶紧跑路,将?师兄和南悦星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但还没跑两步,就听奚怀渊语带惊喜地跟人?打招呼:“南伯父!您怎么来了?”
咦,姓南,又是伯父,莫非是南悦星家的长辈?舟雨脚下一顿,就见一群人?迅速靠近,落在?自?己身前,挡住了白衣青年。
南家来了这一行人?中,加上南隽霖,总共有?四名金仙修士,一来便摆出了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而白衣青年似乎也认得南隽霖,并未再有?动作,只安静看着。
墨阳状态时好时坏,安静不了片刻,又痛苦地嘶鸣打滚起来,但一时之间也无人?去管他。
南隽霖暂时无暇去同白衣青年理论,只冲奚怀渊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舟雨,舟雨没作声,将?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想象不出斯文秀美的南悦星竟有?位如此?粗犷的父亲,一时便犹豫起来。
南悦辰南悦风两兄弟也跟着过来,见此?情状,焦急道:“这位道友,我们是映月谷南家人?,还请将?小妹交给我们救治。”
南家兄弟俩倒是跟南悦星长得很像,都是斯文俊秀的类型,但舟雨还是没动,求助的目光投向?奚怀渊。
奚怀渊出声解释:“舟雨姑娘,这几位的确是南家人?,南姑娘的父兄,你将?人?交给他们吧。”
他虽然只见过这位南家家主一面,但作为仅次于奚家的修仙界第二世?家,又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医修,南隽霖这位泰斗级大佬还是没人?敢随便冒充的。
有?奚怀渊作保,舟雨这才将?南悦星交给南家父子,三人?赶紧围上来查看伤势。
舟雨变回人?形扶着解千言,有?些内疚地开口:“那个,南伯父,悦星的哥哥们,抱歉,是我们没保护好悦星……”
好在?南家父子都是讲道理的人?,更是亲眼?见到舟雨不惜己身也要护着南悦星,因此?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确认南悦星性命无忧后?,南隽霖反倒安慰她:“悦星她并未伤到根基,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小道友别担心。”
他将?南悦星交给南家兄弟俩,又示意舟雨将?解千言放下,替解千言看了伤喂了丹药,忙过这一通后?,方才起身走向?一直未再出声的白衣青年。
“宗长老,敢问小女有?何得罪之处,值得您老人?家不远万里从九瑶宫亲自?赶来来对付几个小辈?”
南隽霖语气森然,本就严肃方正的脸一板,再加上身后?三位同样严肃板正的金仙修士,气势上半点不输给对面的白衣青年。
被称为宗长老的白衣青年正是九瑶宫的太上长老宗淮,面对南隽霖的质问,他微微蹙眉,平静开口:“南家主误会了,本尊先前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南家大小姐,也不曾出手伤她,不过是因为这几个小辈无故对本尊的灵兽玄龟出手,这才小惩大诫罢了。”
这话颠倒黑白,将?舟雨气得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啊,明明是这乌龟先抓了程泽和悦星,又发狂对我们出手,他打不过你又来,伤了悦星的不是这乌龟就是你,总之跟你们脱不开干系!”
南隽霖手中青玉药杵往地上一顿,强大的威严震得整片大地跟着颤抖起来,若宗淮再有?一句话不对,恐怕这药杵就要往他头上招呼了。
但宗淮却并未跟舟雨争论,反倒略一点头,干脆道:“那看来是一场误会,各位小友,抱歉。至于南大小姐的伤,的确不是本尊所为,然而瓜田李下,本尊无法自?证清白,这些资材灵药便算作是赔礼,给南大小姐压压惊。”
他顺手递出一只精美的储物袋,南隽霖不接,他便抛向?后?方,直直落到南家大公子南悦辰身上,十分无礼,气得南悦辰将?储物袋一脚踢了回来。
然而宗淮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他伸手一招,发疯的玄龟立时缩成巴掌大小一团,老老实实爬进?他衣袖中,收起玄龟后?,他转身就走。
宗淮赔礼道歉撤退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在?场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有?青蛟大王一心惦记着墨阳,见玄龟被收走,急忙去拦,却被他一闪身避开,转眼?便化作灰雾消失在?原地。
南隽霖本来也想拦,但女儿和她的朋友们都还伤着,他一来不愿意耽搁太多时间,二来这位宗淮长老已经步入金仙境界上千年,据说离飞升只一步之遥,实力之强辈分之高,整个修仙界都是首屈一指的,若真动手的话,就算自?己这方人?多势众,也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再则,舟雨也说不清南悦星究竟是如何受伤的,最好还是等?她醒了,弄清楚事情原委,再去找九瑶宫讨回这个公道。
宗淮消失了,青蛟大王傻眼?,想追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急得原地转圈,然而一眼?扫到自?己这边重伤不醒的萧喇琥父子、解千言、南悦星,他又只好强行忍耐下来。
无论如何,应当?先安顿好活着的人?。
舟雨看出他的焦急,灵机一动,出言提醒道:“青蛟前辈,墨阳寄身的那支羽毛还在?吧?”
青蛟大王连忙从储物袋中找出那根羽毛,激动道:“还在?还在?!”
舟雨安慰他:“那您别急,等?师兄醒了,让他用这根羽毛寻墨阳,肯定能找到他的。”
青蛟大王得了这话,勉强松了口气,又去帮着奚怀渊扶虎大王。
南隽霖见他们几乎个个带伤,提议道:“几位小道友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映月谷小住,也方便养伤。”
奚怀渊和青蛟大王都看向?舟雨,等?她的决定。
舟雨略想了想,对南隽霖道:“多谢南伯父好意,能否麻烦您带小老虎和虎大王回映月谷养伤,我和师兄另有?要事,就不跟他们同去了。悦星醒后?,有?劳您转告她,我们回浮玉岛了,欢迎她随时来找我们玩。至于这次她受伤的事,实在?抱歉,我们定会查清楚,给您和悦星一个交代。”
她说有?事,南隽霖也不强求,吩咐人?接过萧喇琥和虎大王,又留了好些丹药给她,细心嘱咐一番,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待南家一行人?走后?,奚怀渊帮着将?解千言扶到平坦的地方,运功帮他疗伤,青蛟大王则去寻程健忘。
解千言这次着实伤得不轻,虽然有?南隽霖留下的丹药,又有?奚怀渊帮着疗伤,却仍旧没有?立即醒来,见舟雨忧心忡忡,奚怀渊安慰道:“别担心,解道友是魔修,自?我修复能力远强于我等?,南伯父的丹药也极好,他会没事的。”
舟雨点点头,想起奚怀渊方才如天?降神兵一般,忍不住问道:“小奚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闭关吗?”
奚怀渊解释道:“我刚出关,听管事说锦年曾来找过我,我担心青丘有?事,这才赶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刚好碰上你们。”
听他提到锦年,舟雨这才猛然想起,南悦星和程健忘在?这里,锦年和景惜时两人?却不知所踪。
这两人?该不会是去太华山或王宫了吧?这两个地方都很危险啊!
舟雨忽然从地上弹起,将?奚怀渊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这是?”
“锦年和小景不见了!”
奚怀渊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起身,正要仔细问时,程健忘忽然一路嚷嚷着朝他们跑来,青蛟大王则抱着一个人?跟在?他身后?。
“舟雨,大哥,你们快来看看,小景好像受伤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啊。
但无论如何,找到人?总是件好事。
青蛟大王将?人?放下,奚怀渊帮着查看伤情,舟雨则问程健忘:“锦年呢?她没跟你们一起吗?”
这是三天?前的事了,程健忘没忘,赶紧答道:“锦年和小景去救你了呀!你没见到他们吗?”
舟雨摇头:“我没见过他们,前辈,您见过他们俩吗?”
青蛟大王挠头:“这小孩我没见过,至于你们说的锦年,长什么样?”
是了,青蛟大王连锦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没见过就更不知道了。
舟雨大急:“遭了,万一锦年还被困在?王宫可?怎么办!”
这时景惜时也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几张焦急的脸凑到跟前,他吓了一跳,有?些迷糊地问了一句:“这是,这是哪儿啊?你们怎么都在??”
舟雨最着急,赶忙问他:“先别管在?哪儿,反正你安全了,锦年呢?锦年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啊?”
景惜时一边回想一边答道:“我跟锦年混在?你的嫁妆里进?了王宫,晚上去找你,但你却被一个陌生男人?带着跑进?了一面镜子里,我们也跟了进?去,再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舟雨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们两人?若是也跟着进?了妖冢的话,这会儿没逃出来,那很有?可?能还困在?妖冢。
见几人?都不说话,景惜时又道:“锦年她,她该不会出事了吧……都怪我,我不该听她的,明明实力不济还非要逞强去救人?……”
这话可?就狠狠扎了舟雨的心了,锦年是为了救她出事的,无论如何她也该回去将?人?找回来。
见舟雨面色惨白,奚怀渊道:“这样吧,我去王宫看看,你们在?附近找一找,若有?消息及时联络,说不定锦年也逃出来了。”
舟雨不同意:“王宫太危险了,结界也已经关闭,你一个人?去怎么行!我去吧,锦年是为了救我才去王宫的,我必须要去把她找回来。”
青蛟大王也不同意:“你一个人?也不行!还是我去吧,我修为最高。”
舟雨同他争辩:“不对,现?在?我修为最高,我去!”
修为最低的奚怀渊:好像争不过他们啊……
他们争来争去没个结果,程健忘提议道:“三位金仙大佬,你们再争下去,锦年恐怕都要变成死?鸟了,要不这样,两个人?去王都,抓阄决定,如何?”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景惜时拿出纸笔,做了三个简易的纸团,让三位金仙大佬抓了个阄,最终结果是,青蛟大王和奚怀渊去王宫,舟雨留下。
舟雨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奚怀渊和青蛟大王显然不会给她耍赖的机会,奚怀渊更是从储物袋中找出奚家用的通讯令牌交给舟雨,让她若是找到人?及时联系。
看着两人?纵身跃入漯江,舟雨沉沉叹了口气,烦躁地踢飞一颗碍眼?的石子。
然后?,她又看到那只红色的小纸人?。
舟雨向?来怕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连续两次看到小纸人?,浑身的狐狸毛都要竖起来了,她蹲下身拨了拨这东西,打算挖个坑让它入土为安。
但她还没开始挖坑,忽然察觉这小纸人?的胳膊似乎在?动,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
舟雨强忍着心里毛毛的感觉,伸出两根手指拈起小纸人?,抖了抖她身上的水,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这纸人?在?说:“舟雨,我,我是锦年,小心,小心景惜时,他有?问题……”
舟雨吓得差点将?它扔了,但纸人?仍旧费力重复着这句话,似乎生怕舟雨不信。
舟雨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话是真是假,但这不妨碍她呼叫救援。
她拿出奚怀渊给的通讯令牌,注入灵气联系他和青蛟大王。
与此?同时,正在?不远处打坐的景惜时也注意到舟雨的异样,他们离得并不算远,景惜时一眼?便看到舟雨手中捏着的纸人?,而她另一只手拿着通讯令牌,显然是打算将?奚怀渊和青蛟大王叫回来。
景惜时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而他身旁的程健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自?己的储物袋中翻找衣服,打算替解千言换件干净的外衫。
他一边找一边征求景惜时的意见:“千言这家伙就喜欢穿黑咕隆咚的颜色,我给他换件粉的怎么样?”
景惜时笑道:“好啊,他肯定又嫌弃又不好说什么——”
程健忘哈哈一笑,找出一件粉色外衫,正伸手去脱解千言的衣服,这时,背上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却看到景惜时面无表情,一掌拍在?自?己背上,刺眼?的光芒在?他掌中亮起,几乎要将?两人?一起吞没,冥冥之中,一股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拉扯着他,呼唤着他,指引他朝该去的地方而去。
程健忘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舟雨,张了张嘴想要求救,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舟雨朝自?己扑来,漯江江面掀起巨浪,奚怀渊和青蛟大王也神色焦急地飞奔过来。
118.脏话仙女清微真人
舟雨被程健忘身上散发出的强光吞没时, 只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熟悉的眩晕感传来,让她想起那次被兰娘带去魔界的情形, 魔界这地方实在可?怕,她一定?要把自己栓在师兄的裤腰带上,半步都不能离开!
抱着这样的决心,舟雨努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 往解千言所?在的方向抓去。
这时,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舟雨心中一喜, 紧接着又有一只手探向她腰间,拿走了一件东西。
舟雨气?得想骂人,这种时候竟还有人偷她的储物袋?幸亏她没将那只自称锦年的小纸人放进储物袋中, 要是被人偷了去, 她罪过可?就大了。
但她很?快陷入高速坠落的失重状态,无法?分心去思考这些?问题,只能变回原形,护住头?脸,祈祷不要被摔死。
幸运的是,在落地之前, 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将她稳稳放到?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的人体落地声在身边响起,舟雨连忙出声唤道:“师兄?程泽?小奚?青蛟前辈?”
周围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只能摸索着起身,接着便有零星几声闷哼响起, 奚怀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舟雨?你怎么?样了?其他?人呢?”
舟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带得就地滚了一圈,紧接着又是一声瓷器碎裂般的咔嚓脆响,天光乍现?,一个人影从她头?顶飞过,如同被泡发的海参般,嘭嘭嘭地涨大,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座大山般的巨人。
那?巨人还没飞出舟雨的视线范围,天边又伸出一只巨手?,狠狠一巴掌拍在巨人身上,转瞬间,一红一白两个巨人打得眼?花缭乱不可?开交。
舟雨看呆了,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看看爪子里的小纸人,都挺正常的啊……这时,她余光瞄见躺在自己旁边的解千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她再没有心情去看巨人打架,扑过去探了探解千言的鼻息,还好还好,人活着,然后又转头?去找方才出声的奚怀渊,见他?跟青蛟大王两人好端端坐在不远处,齐齐抬头?望天,也是一副看傻了的模样。
程健忘和景惜时都不见了人影,地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瓷器碎片,应该就是刚才那?一声脆响打碎的,舟雨脖子差点?仰断了才看清,周围有许多小山般巨大的桌椅书柜,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莫非他?们是来到?巨人国之类的地方?
没待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天上打架的两个巨人忽然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飞来,浩瀚灵力形成的气?浪鼓动起两人的衣袍,也掀飞了那?些?大得像山一般的家具物什,舟雨想变大些?护住同伴,却发现?根本变不了,没办法?,她只能抱紧解千言,努力躲着那?些?砸过来的巨物。
他?们就像闯入象群的小蚂蚁,眼?看着就要被踩死了,正打架的一个红衣巨人忽然大手?一抓,将几只小蚂蚁全薅了起来,扔垃圾般往远处一丢。
舟雨努力调动灵力想让自己飞起来,奚怀渊也丢出配剑试图御剑,然而一身的修为仿佛被榨干,半点?用处没有,他?们四人如同破麻袋般,扑通扑通掉进了水中。
舟雨水性不太好,没有贴避水符就落水,她实在有些?害怕,一害怕就忍不住瞎扑腾,刚扑腾两下,却神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里顺畅呼吸。
或者说,这水实在不太像是水,它更像是稠密的雾气?一般,争先恐后往她肌肤经脉中钻去,而她的身体也跟先前那?个忽然被泡发的巨人一样,咻地一下膨胀起来,干涸的丹田被滋润,修为重新回到?体内,而一直被她抱着的解千言也终于醒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拉着她一起往水面浮去。
青蛟大王和奚怀渊两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待四人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后,他?们欣慰地发现?,周围的景物终于变成了正常大小。
或者说,他?们自己的身体终于变回了正常大小。
“师兄,你没事?吧?”
舟雨第一时间关心自家师兄。
“我没事?,别担心,先上岸再说吧。”
解千言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先前伤得太重,就算这池水有神效,也没能一下子将他?恢复如初。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岸,整片水池,连带着周围的亭台楼阁,忽然开始震颤起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中,头?顶有一抹阴影砸了下来。
“山塌了,快躲开!”
舟雨只来得及抓住身边的解千言,拖着他?用尽全力朝远处飞去。
倒塌的山峰险之又险地与他?们擦身而过,重重砸在水池中,将整片水池连同池边的房屋廊桥砸成了一片废墟,而水池所?在的那?处山头?也开始摇摇欲坠,坚持了不过片刻,轰然倒塌。
舟雨和解千言飘在空中,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惊呆,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幸好,这时有一道焦急的女声响起,替他?们指明了方向:“那?几个笨蛋,不想死的话快跟我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他?们头?顶飞过,没来得及看清样貌,但从衣衫眼?色来分辨,应该是先前那?个将他?们扔水里的红衣巨人。
而追在这人身后的另一个人,正是不见了的景惜时。
解千言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此时完全一头?雾水,而舟雨的逻辑很?简单,景惜时有问题,那?红衣女人应该就是好人!
她拉着解千言,又招呼奚怀渊和青蛟大王,毫不犹豫跟上红衣女人。
红衣女人速度快得他?们差点?跟不上,绕过几座山峰后,她终于落在一处七层高塔上,然而刚一落地,景惜时抛出的飞剑就一剑劈在塔顶。
好在这塔够结实,被劈得震了震,最终仍坚强地矗立在原地。
红衣女人却远没有这塔结实,一个踉跄半跪在地,靠手?中剑撑着才没有倒下,嘴角鲜血汩汩溢出,将跟着她落地的四人吓了一跳。
舟雨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她摆摆手?拒绝,来不及解释太多,她就着半跪于地的姿势,开始迅速结出一套繁复的手?印,然后一掌拍在高塔上。
高塔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光芒大盛,以塔身为中心,光芒如涟漪般荡开,所?到?之处,无论山石巨树还是亭台楼阁,尽数化作齑粉。
景惜时被这光芒所?阻,不敢继续往前,恨恨瞪了众人一眼?,化作灰雾消失在原地。
舟雨等人也被这毁天灭地般的伟力所?震慑,呆呆看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一道痛彻心扉的哀嚎将所?有人唤回了神。
“啊!!我的书楼,我的藏宝阁,我的观雾小院,我的风来亭,没了,都没了!你们这群天杀的狗东西,究竟是怎么?把那?生下来没□□的玩意儿带进来的?!”
狗东西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么?脏的字眼?竟是从这位容貌绝美、修为奇高的仙女嘴里蹦出来的。
呃,这要怎么?说呢,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没人敢接话,怕被喷,于是青蛟大王看向奚怀渊,奚怀渊看向解千言,解千言看向舟雨,舟雨抠脑门,掏出小纸人锦年,可?惜叫了半天她都没反应,若不是凑近了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舟雨都要怀疑小纸人死了。
在红衣女人杀人似的目光中,舟雨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在河滩上捡到?这个小纸人,她说她是锦年,还说小景有问题,我就联系小奚让你们赶紧回来,结果小景还真有问题,忽然就对程泽下手?,然后程泽整个人就像炸了一样发光,一下把我们全带过来了。对了,程泽呢,你们有看到?他?吗,他?不会出事?了吧……这又是什么?地方啊?”
红衣仙女听完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她柳眉倒竖,漂亮的丹凤眼?中杀气?腾腾:“狗杂种竟敢动我徒儿,老娘下次定?要将他?塞进粪坑里洗洗脑子!”
四人不约而同露出牙疼的表情,不敢接这位仙女的话,最后还是解千言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前辈,您可?是程泽的师父?这里是缥缈山吗?”
仙女白他?一眼?,骂道:“笨蛋,这不是缥缈山还能是是哪儿?你们又是谁?程泽的朋友?”
笨蛋,多么?温柔亲切的称呼啊!
解千言松了口气?,赶紧解释:“前辈,我们的确是程泽的朋友,家师迦昙,他?嘱咐我们师兄妹来缥缈山寻清微真人,敢问前辈可?是清微真人?”
仙女点?点?头?,将解千言和舟雨两人上下打量一番,伸手?分别点?了点?两人的额头?,似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确认完毕后,她又多看了舟雨几眼?,目光柔和了许多,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蹙眉低喃:“狗秃驴的徒弟怎么?不是小秃驴?啧,这些?事?等会儿再说,先去捞程泽那?傻小子。”
清微真人飞下高塔,大步朝塔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骂程泽,骂舟雨他?们四人,骂得最多的还是毁了她大片山头?的景惜时,骂得实在太脏,他?们完全不敢接话,跟四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生怕因为进门先迈左脚而喷得狗血淋头?。
这座威力惊人的高塔内部倒是无甚稀奇,木质的楼梯蜿蜒向上,每一层都摆满了书架,古朴典雅,余韵悠长,只是跟它的主?人清微真人格格不入,让人忍不住怀疑书架上放的都是《脏话宝典》《将人骂死的一百种方法?》《战无不胜的骂架小技巧》之类的书。
清微真人自是不知道后面这四只鹌鹑在心里吐槽她,一路骂得风生水起,直到?一行人到?达地下空旷的大厅时,她终于收了声。
大厅内烛火通明,中间摆着一张祭台,台上一只香炉,香炉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物体,他?们一眼?便认出这是无相石盒子,跟当初用来装兰娘本体的那?只盒子一模一样。
清微真人上前打开盒子,取出放在里面的一枚白色石头?,手?指一点?,石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一个人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待光芒熄灭后,舟雨他?们终于看清,这人正是程泽。
程泽缓缓睁眼?,有些?迷茫地转了转眼?珠,然后就被一声暴喝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动作之熟练,仿佛这事?已?经干过千百遍。
“混蛋小子,你脑袋瓜子被驴啃了吗,被人利用了知不知道?老娘半生积蓄都叫那?烂屁股的龟孙子毁了,你拿什么?赔?!”
程泽都快被骂哭了,哼哼唧唧求饶:“师父,我错了,对不起,您损失了什么?,我就算当牛做马也赔给您行不行?”
清微真人却没有细说,而是一把将程泽从桌子底下拉出来,噼里啪啦数落:“蠢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钻桌子,丢人不丢人啊?以后出去不准说是老娘的徒弟!”
数落完徒弟,清微真人目光扫向缩在一起的四只鹌鹑,还没开口就把四人吓得齐齐一个哆嗦,幸好,这次她没骂人:“你们两个,迦昙秃驴的徒弟是吧,他?让你们来取仙界石对不对?”
解千言和舟雨老实巴交地点?头?。
清微真人伸手?一指程泽:“喏,他?就是仙界石,拿去吧。”
这个答案其实在见到?无相石盒子的时候大家便有所?猜测,此时被清微真人证实,众人都有一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恍然感。
程泽这家伙身上一直有许多谜团,比如他?那?双号称能看破一切幻象的眼?睛,比如伤了脑子就每天换一种性格的古怪毛病,比如能把人变成听话奴仆的诡异幻术,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前往缥缈山的路竟是在他?身上。
最吃惊的反倒是程泽自己,他?摸摸自己光滑柔软的脸颊,又看看骨节分明的手?掌,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我是石头??六界石?”
清微真人白他?一眼?:“怎么?,为师的话你不信?”
他?师父极会骂人,却不会撒谎,程泽不得不信。
他?立马联想到?另一枚六界石,兰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胸膛,又悄悄夹了夹腿,喃喃自语:“还好,我可?不想变成姑娘……”
这时,憋了一路的舟雨终于鼓起勇气?向清微真人求助:“前辈,能不能先麻烦您一件事?,我朋友莫名其妙变成纸人了,您能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她捧着小纸人递到?清微真人面前,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冲她眨了眨眼?,抱着被骂死也要求她帮忙的决心。
然而清微真人竟难得没有骂她,伸手?接过小纸人仔细瞧了瞧,又拎起来抖了两下,吓得舟雨一颗心心差点?跳到?嗓子眼?,生怕她把人胳膊给抖断了。
“呵,点?阴兵之术竟能用出这么?多花样来,狗比玩意儿有点?本事?。”
她骂完这句便将纸人往香炉里一丢,火星猛地蹿起,将纸人给点?燃了。
舟雨吓得尖叫一声,扑过去就要抢纸人,程泽、解千言、奚怀渊、青蛟大王四人也此起彼伏地叫嚷起来:“前辈不要!”“锦年!”“师父饶命!”
清微真人被吵得头?疼,将着火的纸人往地上一扔,大骂道:“一群蠢货!呱呱呱地跟田里癞疙宝成精了似的,老娘是会乱来的人吗?!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只见那?纸人被火烧过的地方,竟渐渐长出了五彩斑斓的羽毛,待火焰熄灭后,地上只剩一只不停蹦跶的暝彩锦鸡。
锦鸡嘴里也在骂骂咧咧:“哎哟我去,你们是想整死本大人吗,本大人怕火啊!小狐狸你也不捞本大人一把——咦,我好了?”
清微真人嫌弃:“哈,又一个蠢货,你们交朋友的标准是脑子不能太好使吗?”
大家已?经被她骂得麻木了,假装听不到?,都围着锦年问长问短。
“锦年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景惜时是怎么?回事?呢?”
“锦年你还能变成人形吗?”
清微真人可?不想听他?们叙旧,十分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别吵吵,那?谁,秃驴大徒弟,你说说,你家秃驴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众人立马闭嘴,舟雨捞起锦年,捧着她躲到?解千言身后,希望少挨两句骂。
解千言被点?名,只好出来回话:“前辈,师父走得匆忙,只说您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他?还给了我半本天字文残书,请您过目。”
他?取出迦昙标注好的半本残书,恭敬地递过去。
清微真人接过书快速翻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脏话仿佛已?经到?了嘴边,却一直没喷出来,半晌后,她合上书,咬牙切齿骂了句狗娘养的,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众人:“走吧,你们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老娘今天心情不好,有问必答,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
虽然不懂心情不好和有问必答之间有什么?关系,甚至大家都不是很?想问这位前辈问题,但她都摆明了要好好说道说道,他?们敢不配合的话,怕是会死得很?惨。
于是,来时四只鹌鹑,离开时变成了六只鹌鹑,整整齐齐排着队,缩着脖子提心吊胆跟了上去。
119.骗狐高手迦昙大师
清微真人带着一串小鹌鹑, 一路来到高塔第三层的茶室,她?大喇喇坐到上首,又招呼小鹌鹑们?坐下。
几人不敢吭声, 默默寻了位置,战战兢兢坐下,屁股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哐当一声巨响吓得立马站直了。
只见上首的清微真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怒骂道:“艹, 落月泉也毁了, 连个茶都泡不了!啧, 你们?站着干什么?”
大家忙不迭又坐了回去。
或许是想到落月泉没了,清微真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又难看了些,见大家都端端正正坐好, 她?伸指扣了扣桌面, 不耐烦地问道:“你们?想从哪儿问起?”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解千言,显然?,他知?道的最多,也该由他来提问。
解千言摸摸鼻子,问了最重?要的问题:“请问前辈,如何才能让六界归位, 六界归位之后,我们?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清微真人长叹一声, 目光投向虚空,语气和缓了不少, 却没有直接回答解千言的问题, 她?轻声道:“这事还得从迦昙说?起,你们?师父迦昙啊, 可真是个不要脸的狗秃驴……”
*
清微真人与迦昙大师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那?时的清微还是缥缈山中的小弟子,跟师妹雪时一起负责看护未出壳的小凤君殿下,然?而就在她?们?俩负责守夜的那?晚,小凤君殿下被人偷了。
凤王乃是妖界三神?君之一,辛苦耕耘几千年才得了这一根独苗,偏生这小凤君胎里不足,承受不住涅槃火灼烧,为保其一命,凤王求了缥缈山山主?随云真人,将这颗宝贝疙瘩蛋寄养在山中灵力最是纯净温和的落月泉中,直到它破壳之时。
然?而还没等到破壳,这颗宝贝疙瘩蛋竟被人给?偷了!
清微崩溃:“狗娘养的这是要我们?的命啊!老娘要杀了这偷人家蛋的杂碎!”
雪时沉稳:“我们?先弄个假的泡在落月泉中,幸好这段时间小凤君将要破壳,师父吩咐不准打扰,我们?还有时间,只要把小凤君找回来,这事就能瞒过去。”
雪时于炼器一道极有天赋,连夜拿长生玉炼制出一枚假凤凰蛋放进落月泉中,只要不凑近了仔细查验,没人能分辨出这是假蛋。
伪造好了现场后,姐妹俩不敢耽搁,立即开始暗中调查当夜进出落月泉的可疑人士。
缥缈山作为仙界与其他各界来往必经的门户之地,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妖魔仙不知?凡几,但落月泉位于山巅至高之处,有随云真人布下的禁制阻隔,过往行人是不可能闯入此地却无人发现的,除非偷蛋之人本就在山中。
缥缈山弟子总共也就十来个,她?们?相信同门不会有人监守自盗,那?么可疑之人就落到了外来者身上,恰好最近几日随云真人邀请了梵行寺高僧、青丘狐王以及禺山剑阁长老三拨人前来做客后又离开,随行之人亦是不少,如此,师姐妹两人调查的方向便集中在这三拨外来人员身上。
好在这贼人胆子也是够大,并未遮掩得太?仔细,她?们?循着残余的灵力痕迹一路追踪到距离缥缈山不过百里的松风谷中,逮住了一对正在河边摸着肚皮晒太?阳的贼人。
河滩上残留着一地五彩斑斓的羽毛和一些破碎的蛋壳,吃饱喝足的秃头贼人啧啧感叹:“刚破壳的雏鸟,肉最鲜嫩多汁,以小火慢烤,再加上我的独家配料,你就说?这是不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鸡?”
另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跟着赞叹:“好吃!真好吃啊!迦昙,你能天天烤鸡给?我吃吗?”
秃头贼人似有些为难:“也不是不行啊,但是你也看到了,这种鸡很难抓的,烤鸡也是我的独家秘诀,所?以嘛……”
小奶音立马加价:“我懂我懂!你给?我抓一只鸡,我就给?你当一个月的坐骑!”
秃头贼人嘿嘿傻乐,而躲在大树背后偷听到这段对话的清微和雪时两人差点?晕过去。
小凤君竟然?被这两个家伙烤了吃了?!
清微再也忍不了,提剑冲了出去,二话不说?砍向那?贼人。
雪时也跟着冲了出去,待看清眼前情形时,手中长剑却是一顿。
跟清微打得不可开交的是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而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哎呀直叫唤的,竟是一只幼年九尾狐。
九尾狐、凤凰和麒麟三族共治妖界,九尾狐跟凤凰一族关系向来不怎么对付,现在是怎么回事,未出壳的小凤君惨遭毒手,行凶者竟是九尾狐族,这是要引起两族大战吗?
雪时只觉得眼前发黑,仿佛已经看到凤王大战狐王,一脚踹塌了半座缥缈山,随云真人带着一众小徒弟缩在残垣断壁中瑟瑟发抖,而自己这个罪人不得不挺身而出,血洒战场,以求平息两位大佬的怒火……
正浮想联翩时,雪时的裙角被人拽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小九尾狐正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用?小奶音唤她?:“漂亮姐姐,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吗?我可以给?你很多灵石法?宝,你能不能假装没看到我们?呀?”
这也太?可爱了吧!
雪时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但立马又想到这家伙是吃了小凤君的罪魁祸首,狠狠心一把抄起小狐狸,刷一下将剑架到他脖子上,对不远处正打架的和尚喝道:“快住手,否则我杀了这只狐狸。”
谁知?那?小和尚完全?不吃这一套,一边跟清微打得有来有回,一边还抽空对雪时道:“这可是妖王的小公子,你敢杀的话尽管动?手。”
小狐狸可怜兮兮望着雪时,眼一眨,泪珠扑簌簌地掉:“姐姐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也很善良,怎么忍心杀还没成年的狐狸呢?呜呜呜,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雪时本就心软,对毛绒绒的小可爱完全?没有抵抗力,这一下就被拿捏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清微可就没这么好脾气,大骂道:“你这小秃驴胆大包天,偷狐王的公子,吃凤王的独苗,你何不再去拐只麒麟当坐骑,如此也能死得更快些!”
小和尚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位道友竟是同道中人!哎,若不是狐狸比较好养活,小僧肯定选麒麟当坐骑啊!”
清微被他的厚脸皮气得七窍生烟,偏生这家伙年纪不大,修为却不差,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其拿下。
恰在此时,有几道极强的气息快速靠近此地,而一直装乖卖萌的九尾狐忽然?面露焦虑,对那?边打架的两人喊道:“快走!追兵来了!”
他像泥鳅似的一缩着脖子从雪时剑锋下溜走,一落地便化作白光朝树林中遁去,也不管另外三人是要走还是要继续打。
雪时不知?道这追兵是何来头,但她?跟清微已经因为小凤君的事摊上了大麻烦,这时候的确不宜再陷入别的冲突,她?只好招呼清微:“师姐,快走!”
清微和雪时要走,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偷吃小凤君的贼人,三人一狐你逃我追,莫名其妙成了同伙,一起跑了一整天,总算摆脱了身后追兵。
清微扯着小和尚的衣领,气喘吁吁骂道:“秃驴,你狗胆包天啊,吃了小凤君不说?,还招惹来这么厉害的追兵,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吧!”
小和尚仍旧嬉皮笑脸:“嘿,这位道友,小僧法?号迦昙,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怎么可能干出吃了小凤君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小狐狸也跟着解释:“两位姐姐,我们?只是从水池里捞了颗蛋吃,没吃什么小凤君,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他这话一出,连最心软的雪时都跟着变了脸色,清微更是恨不得立即将这两货斩于剑下:“落月泉里泡着的就是小凤君!你们?两个丧心病狂的贼子,这下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赶紧跟我回去认罪伏诛吧!”
她?当即就要动?手,迦昙立马化身泥鳅,滑坐于地,抱住清微的大腿便哭嚎起来:“冤枉啊!我们?真没吃那?小凤君!女菩萨饶命,小僧自小没爹没娘,如今师父也早早去了,小僧在寺中处处遭排挤,若是再将此事闹大的话,小僧可就没活路了!”
他一边哭嚎一边朝清微挤眉弄眼,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清微被这狗皮膏药闹得没脾气,拖着他避开雪时跟小狐狸两个,设下隔音结界,没好气地踹他一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迦昙立马站直,背着远处两人,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枚火红的凤凰蛋,在清微面前晃了一下又赶紧收好,笑嘻嘻道:“这可是道友要寻的凤凰蛋?”
清微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急忙要抢,却被迦昙避开,她?急得脏话狂飙:“狗秃驴,不要脸的小贼,你赶紧把小凤君还来,否则老娘定要打断你所?有的腿!”
迦昙面不改色继续跟清微商量:“小僧可以将这凤凰蛋还给?道友,不过嘛,要等我们?从梵行寺回来之后才行。”
做贼的竟还跟失主?讨价还价起来了?清微被气得不轻,正要动?手,迦昙又嗷一嗓子哭了起来:“小僧也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但小僧实?在没办法?啊!自从师父离世,小僧便被内门师兄们?欺负打压,挨打挨骂都还是小事,他们?还想抢了师父留下的地涌金莲种子,若小僧不给?,恐怕性命难保啊!小僧只能给?自己找个厉害的坐骑,希望能震慑住师兄们?,勉强挣条活路,若是让那?小狐狸知?道小僧用?普通野鸡掉包骗了他,他不愿意再当坐骑,岂不是白费了小僧一番辛苦?”
这曲折离奇的剧情将清微给?弄傻眼了。
找只九尾狐当坐骑是为了震慑欺负人的师兄?偷凤凰蛋是为了骗九尾狐当坐骑?但凡把这骗九尾狐偷凤凰蛋的本事用?在对付师兄上,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吧?
见清微一副不信的样?子,迦昙话音一转:“若道友不答应的话,那?小僧也不想活了,干脆跟这凤凰蛋同归于尽好了。”
他掏出蛋就要一拳打碎,吓得清微赶紧妥协:“别别别,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两人勉强达成一致,撤了结界回到等了许久的雪时和小狐狸身边,迦昙拉过小狐狸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将那?狐狸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清微也将事情跟雪时简单说?了一下。
总之,小凤君没事,只要她?们?跟着迦昙去一趟梵行寺,陪他耀武扬威一番,就能将小凤君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但雪时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位受害妖九尾狐身上:“我们?帮着他将狐王的公子骗去当坐骑,这不太?好吧?”
清微指着那?边一脸开心的狐狸道:“你看他不是挺开心的吗?更何况九条尾巴的狐狸,那?心眼子能少了?哪里轮到我们?操心。”
如此,雪时也只好勉强应下,四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组成一队,往梵行寺而去。
这一路上,迦昙有事没事就念叨两句自己如何一出生就被抛弃,小时候如何与狗争食勉强过活,后来又差点?死在天神?相争之中,师父去世后又被内门师兄欺负得没了活路,他每每讲得声情并茂,将心软的雪时和单纯的小狐狸晏曦忽悠瘸了,硬是将这一趟稀里糊涂的旅程当做义不容辞的善举。
然?而还没走到梵行寺,他们?就被盛怒的狐王亲自拦下。
雪时和清微这时才知?道,光会卖萌的晏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竟是离家出走,自己跟着迦昙跑了的,为了骗鸡吃,还瞎承诺什么给?他当坐骑,实?则这一路上都是三人轮流给?他当坐骑。
那?迦昙就更可恶了,明明是梵行寺备受尊崇的精英弟子,为了跟师兄打赌,骗了晏曦当坐骑,偷了凤凰蛋,拐走缥缈山弟子,一路胡说?八道瞎忽悠,嘴里没半句实?话。
总而言之,受伤的只有清微和雪时,她?们?虽然?将功补过找回了小凤君,但还是被罚了十年禁闭,跟迦昙晏曦两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
说?起这段相识的往事,清微真人的表情更狰狞了,若迦昙跟晏曦在这儿的话,恐怕免不了挨顿削。
舟雨干笑两声,试图将话题扯开点?:“前辈,那?您认识我娘亲吗?”
按理来说?,迦昙若跟晏曦是旧识的话,应该也认识她?的娘亲才对,但他从未提起过,甚至晏曦也没跟解千言提过,文音更是一直严禁她?跟外人提及两人的母女关系,先前在青丘王宫时,她?虽然?意识混沌,但后来还是勉强想起一些文音试图夺舍的片段,然?而变故接二连三,她?一时不敢多想,此时清微真人提到晏曦,她?不由自主?便想到娘亲。
文音到底为何不愿意承认两人之间的母女关系,为何要骗她?说?父亲厌恶她?,抛弃了她?们?母女,又为何狠心夺舍自己的女儿?
文音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
这些问题藏在舟雨心底,却一直无暇深想,如今遇到父亲的故友,她?终于有机会问清楚。
清微真人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许多,点?点?头道:“当然?,你娘亲是我师妹雪时,你的名字便是她?取的,她?说?跟你父亲定情时两人泛舟湖上,烟雨柔情,令她?难忘,所?以你叫舟雨,啧,肉麻兮兮的……”
舟雨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抿了抿嘴角,将“雪时”这个名字在心底念了两遍,再次开口求证:“前辈,那?我娘亲她?,她?在哪儿?”
清微真人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忍:“那?时神?战已经持续了两百年,六界生灵尽都杀红了眼,没有谁能独善其身,魔神?违背誓约偷袭缥缈山,我们?的师父随云真人战死,雪时也受了重?伤,生下你没多久便去了……你的眼睛鼻子像晏曦,脸型轮廓却像她?,若她?能见到你如今的模样?,肯定会很开心。”
果然?如此。
舟雨神?情怔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既是释然?,又很难过,眼泪也跟着无声滑落。
解千言伸手拍拍她?的肩,替她?擦泪,他心中发堵一时找不出安慰的话,其他人心中也是怅然?,茶室中只剩下舟雨的啜泣声。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师妹和师父的死,清微真人心中酸涩,可惜斯人已逝往事已矣,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她?深呼吸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哑声道:“至于差点?毁灭六界的神?战,最初不过是两个贪心不足的神?君为了争夺一株万年灵草大打出手而已……”
120.天道贵生
如今的清微再回想那场几乎让六界覆灭的神?战时, 已经记不清当?初争夺仙草的究竟是哪两位神?明,这种因为?争抢资源大打出手波及六界的事实在多?不胜数。
或许如今的世人?会很惊讶,神?难道不该是无欲无求、悲天悯人、心怀天下、怜惜众生的吗?竟然也会放下身段争抢这些俗物?
在五千年?前, 通天之路未断的时代?,所?谓神?明,就是这样一群俗得不能再俗的家伙。
究其根本,或许是因为飞升上界成就神位可以挣脱绝大多?数六界规则的束缚, 却并不能真正超脱世间寿与天齐, 神?也有衰亡陨落的一日。
修仙者踏上修仙路那一刻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与天争寿, 与人?争利, 束缚重重时搏命也要争,凌驾于规则之上时更要肆无忌惮地争,修为?越高越是无法接受寿尽道消、归于尘土的结局, 何况是神??
六界之内, 诸神?百无禁忌。
人?、妖两族无法吸收魔气,故而不会轻易踏足魔界,冥界乃阴间地府,往生之处,活着的一切生灵都无法踏足,而人?界灵力稀薄, 出凡境界以上的修者在人?界都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然而这些限制对于飞升成神?者来说都是摆设。
神?明高高在上, 万物皆是蝼蚁。
行?走时不慎踩死几只蚂蚁,难道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大事吗?
因此, 清微听?到神?明争夺仙草, 人?界十座城池被毁的消息时,也只是微微蹙,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修为?已到金仙圆满境界,距离飞升成神?只有一步之遥,闭关?化神?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年?后,清微化神?出关?,被随云真人?指定为?缥缈山下一任山主,晏曦继任妖王,与雪时成婚,迦昙却没了音讯。
至于十年?前那场争端,如今更是演变成波及六界的大战,幸而随云真人?实力极强,人?缘极好,几乎从不插手六界争斗,缥缈山作为?仙界门户之地,只要还想去往他界,就不会有人?轻易将战火引来缥缈山,毁了这条通道。
后来近两百年?的时间,清微曾短暂下山过两次,一次是收到迦昙传讯,托她?前往人?界取一枚古怪的石头,那时的人?界十室九空,尸横遍野,她?见到最多?的活物便是啃食腐尸的野狗和?秃鹫,另一次是应晏曦所?求,前往妖界接怀孕的雪时回缥缈山休养。
再后来,魔神?鬼方杀红了眼,偷袭缥缈山,与随云真人?同归于尽,雪时重伤,生下舟雨后不久便离世,舟雨亦是奄奄一息,清微无法,只能带着她?去妖界寻晏曦。
然而她?们还没到妖界,惊变突生,冥界消失了。
神?战两百年?,死去的生灵不计其数,这些魂魄没了归处,肆意飘荡于各界,死气滋生蔓延,原本还能苟延残喘一阵的低阶修士和?妖魔被死气侵蚀,一茬接一茬地殒命,清微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天道崩毁,六界将灭。
果然,冥界消失后,仙界也开?始崩毁,山岳倾倒,江海倒灌,往日里飞天遁地横行?无忌的修仙者也成了蝼蚁,被死气吞没,被天灾碾碎,毫无反抗之力。
紧接着便轮到神?界,千万年?来无视一切规则的神?明在面对天道崩毁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清微亲眼看着原本好端端的凤王在自己?面前瞬间化作烟尘,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天道抹杀所?谓神?明时,甚至比碾死一只蚂蚁还随意。
乱世之中,清微将舟雨送到青丘晏曦身?边时,仙界只剩下一座缥缈山,神?界中,魔神?尽数陨落,妖神?只剩下晏曦,而人?族的几位神?君原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更是生死不知?,大难当?头,晏曦和?清微都无暇沉溺于至亲爱人?的离世,或许明天,或许下一刻,他们也会步此后尘。
这时,多?年?没有音讯的迦昙忽然赶到青丘。
当?年?那个混不吝的小和?尚已经变成沉稳的青年?,然而一开?口却还是熟悉的不着调:“嘿,你们俩果然还没死!雪时呢?哎哟晏曦,这是你家的小狐狸崽子吗,怎么要死不活的?”
他每个字都在挑战晏曦和?清微的忍耐底线,若不是顾忌着舟雨,两人?恐怕当?即便要出手打死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秃驴。
但迦昙很快便严肃了神?色,语气也变得郑重:“你们也感觉到了对吧,天道已经崩毁,六界毁灭在即,我?们所?有人?,或迟或早,都会随天道陨灭。”
三?人?都已飞升成神?,是这个世界中最接近于天道的那批人?,天道的剧变他们自然能感应到,然而却束手无策。
迦昙见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目光又移到晏曦怀中的小狐狸身?上,语气惋惜:“可怜的小家伙,还没睁眼就要跟我?们一起去死了,唉……”
这话狠狠戳了晏曦的肺管子,他抱紧女儿瞪向迦昙,眼中怒火差点将人?点燃:“你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说风凉话的吗?赶紧给本王滚!”
迦昙无奈笑笑:“哎呀你这家伙,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我?就直说了吧,我?有个办法,或许能救你女儿,救六界苍生,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清微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这场灾祸为?何会发生?”
晏曦和?清微没有立即回答,迦昙继续道:“在我?看来,天道之所?以崩毁,正是因为?我?们这些所?谓神?明无视规则,肆意践踏六界生灵,这场大战持续百年?,死伤无数,天道早已失衡,勉强撑到如今,已经无法继续维系六界运转,走向毁灭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所?以,要改变这个结局,我?们必须重建天道。”
道理没错,但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清微自嘲:“重建天道?我?们也不过是天道之下的蝼蚁罢了,何谈重建天道?”
晏曦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女儿,见她?下意识将耳朵贴在自己?心口,他的心揪成了一团,想到已经天人?永隔的雪时,更是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才这么一丁点大,若是还没好好看过这世间的风景,没尝过人?间的美味,没穿戴过漂亮的衣裙首饰,就这么离开?了的话,他如何对得起雪时,又怎配做她?的父亲?
“如何重建天道?本王能做什么?”
见晏曦已经下定决心,迦昙颇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将他重建天道的宏伟大计详细道来。
“所?谓天道,就是维系六界苍生绵延永续的规则,天道贵生,这套规则应当?保证绝大部分生灵的存活,更重要的是,要约束过于强大的力量,尤其是神?明,必须禁止他们肆意践踏六界生灵,如今的天道有缺陷,神?力不受任何约束,所?以才会走向崩毁的结局。至于新的天道,首先,人?、妖、魔、冥、仙、神?六界应当?分而治之,往来有序,所?以需要在各界设下禁制。具体?来说,这种禁制要限制前往他界的神?魔妖仙的修为?,将之压制在该界所?能承受的范围内,严禁肆意杀戮践踏弱者,违反规则者,无论是谁,都将受到严厉惩处甚至抹杀。至于如何设置这样的禁制,我?有个想法,从各界凝聚地脉之力,炼成法宝,唔,法宝听?起来不够厉害,不如就叫六界石……”
他说得头头是道,晏曦和?清微也信了八分,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具体?要怎么操作呢?而且这家伙又是从哪儿搞来的这套理论,总不至于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
清微将心中的疑问道出,迦昙却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天才如我?,潜心研究几百年?,制定出这样的‘救世大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只知?道傻乎乎地修炼,从来不动脑子反思吗?”
这话真是气人?,但气归气,晏曦和?清微却不得不服,他们一个乃妖王独子,一个是缥缈山高徒,自小便强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眼里没有挣扎于底层的弱小生灵,自然从不曾想过这天道公正与否,但六界覆灭在即,事实摆在眼前,这天道的确无以为?继了。
晏曦认同了迦昙的说法,开?始考虑具体?操作的问题:“那你说的六界石,这种强大堪称天道化形的禁制,要怎么炼制?需要什么材料?”
说到这个,迦昙更得意了,对清微道:“先前我?拜托你去人?界取回的那颗石头就是人?界地脉之精凝聚成的实体?,用来炼制六界石的材料,你可带来了?”
缥缈山只剩清微一人?,她?离开?时自然带上了这颗石头。
以地脉之力炼制六界石,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轻松,晏曦不能时时带着舟雨,她?又实在孱弱,如此乱世之中,若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他只能忍痛将她?封印,寻来地髓灵泉替她?温养经脉,又令狐族守护她?安全。
此后,三?人?开?始奔波于摇摇欲坠的六界之间,采神?界之巅昆吾山之心造鼎,冒险潜入已成死地的冥界收集地脉之力,将缥缈山从仙界割裂,耗费了将近五十年?,终于炼成了魔、冥、仙、人?、妖五枚六界石。
他们不知?道这办法能不能管用,但上天似乎真有好生之德,这五十年?间,本就所?剩无几的神?明尽数陨落,神?界同冥界和?被割裂的仙界一样成了死界,他们三?人?却一直安然无恙,原本被死气笼罩的人?界没有进一步恶化,情况不算好,却也没有大踏步地走向灭亡。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还有救。
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三?人?将所?有的心力都扑在最后一枚神?界石的炼制上。
然而,这次却并不顺利。
神?界的地脉之力太过霸道,远超其他五界,他们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使其凝聚成形,恰在这个当?口,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人?、妖、魔三?界忽然加速崩溃,竟有相撞的趋势,被定在人?界妄思海中的缥缈山也挣脱束缚,朝虚空飘去。
危急之中,清微耗尽毕生修为?,舍弃肉身?化为?山灵,总算勉强保住缥缈山,但却不得不永远飘荡于妄思海上,与世隔绝。
迦昙和?晏曦试图利用已经炼制成功的六界石将人?、妖、魔三?界定住,却没能成功,他们眼看着三?界相撞,生灵涂炭,心里只剩绝望。
“秃驴,没用的,天道无情,又岂会真的放过我?们这些罪魁祸首?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我?还是回去守着舟雨,若有万一,我?们父女两一道,去跟雪时团聚。”
迦昙却不愿意认命,他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捏着一枚金色的石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什么天道无情,明明是天道无用!我?还非得换个天道不可!一定是还差了什么,差了什么……对了,规则是死的,怎么能是死的……”
晏曦一心只想回去见舟雨,哪有心情管迦昙,他转身?就走,因此没看到迦昙带着那枚金色的石头纵身?一跃,决绝地投进昆吾鼎。
迦昙将自己?炼化进了人?界石中。
这还是从清微舍身?化作山灵,定住缥缈山一事中得到的启发。
昆吾鼎中是他们从烬灭之海采来的太阳真火,连地脉之精都能炼化,更何况是一具肉身?,惨叫声响起时,晏曦被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房中哪还有迦昙的身?影,而昆吾鼎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被烧得渐渐蜷缩起来,渗人?的滋啦声和?痛苦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疯了吗!”
晏曦冲到昆吾鼎旁,伸手试图将人?拉出来,刚一靠近便被太阳真火燎黑了半条胳膊。
“别……别管我?……啊——”
迦昙痛苦的哀嚎断断续续,坚决拒绝晏曦的救助。
晏曦没办法,只能咬牙看着那团人?影一点点变小,痛苦的哀嚎声响了整整一个月,最后,鼎中只剩一枚金色的人?界石。
迦昙就这样没了。
晏曦颓然瘫坐于地,心中一片悲凉,捂住眼睛低声咒骂:“你这秃驴,真是疯了,疯了,为?什么啊……”
忽然,一道熟悉的,极是虚弱的声音在昆吾鼎中响起:“嘿,晏曦,你,你小子是哭了吗?这么舍不得我?啊?”
晏曦猛地起身?,不管不顾一把捞出那颗石头,翻来覆去地摩挲,喃喃道:“秃驴你没死?你到底在搞什么?”
迦昙的声音再次从石头中传出:“别摸,别摸了……晏曦,听?我?说,我?们的办法是对的,只是还少了点东西,天道法则不能只是冷冰冰的石头,它该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这才是我?们的初衷,否则就算天道重立,迟早也会重蹈覆辙走向毁灭。“
晏曦蹙眉:“天道法则怎么有血有肉有感情……”
他看着手心里自己?打了个滚的金色石头,终于明白了:“以身?为?祭吗……可是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神?界石也还没炼成……”
迦昙强打起精神?,跟晏曦分析道:“我?本就是凡人?出身?,自小流浪,尝尽人?间疾苦,跟这枚人?界石正好契合,你应该也能跟妖界石相融,至于其他,或许还要再等机缘,若是能如法宝生灵一般诞生界灵是最好,那证明天道新生,这个世界也就真的有救了。”
从神?战之末,天道崩毁时,晏曦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要他以身?为?祭化为?界灵,他自然也无二话,但是迦昙却说要再等机缘,三?界已然相撞,哪里还有时间等什么机缘。
他说出自己?的忧虑,迦昙略作沉思,忽然换上一副忽悠人?的语气:“你身?为?世间仅存的妖王,带着六界石镇守三?界一段时间,应该不难吧?”
“一段时间?多?长一段时间?”
迦昙哪里知?道要多?长时间,他信口胡诌:“一千年?吧!”
晏曦沉默。
迦昙又劝:“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连自己?都搭进去了,怎么能前功尽弃,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不在乎青丘那群狐狸,那总得想想舟雨吧,雪时舍命生下她?,你难道不想让她?活下去,好好长大吗?”
女儿是晏曦最大的软肋,他瞬间就被说服了:“好,我?会带着妖界石镇守三?界,等你一千年?,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寻到让六界归位的法子。”
晏曦应下的事自是没有半点含糊的,他回青丘安顿好被封印的舟雨,让狐族迁往太华山,毅然带着妖界石以身?为?殉,镇守三?界。
但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三?界相撞的力量何等可怖,就算晏曦舍了妖身?,舍了修为?,也没能立即阻止三?界相撞,无数来不及逃生的人?、妖、魔被失控的灵气魔气绞杀,最后晏曦不得不燃了魂魄,方才勉强封住空间裂隙,又将死于这场灾难的三?界生灵收拢一处,化为?妖冢,而自己?所?剩无几的残魂在疯癫浑噩中强撑了五千年?,才终于等来了大忽悠迦昙。
*
听?完这段往事,茶室中的几人?尽皆沉默。
许久之后,舟雨轻声道:“清微前辈,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清微真人?挺直背脊,一一扫过下首几人?,眼睛湿漉漉的舟雨,严肃认真的锦年?,一脸沉重的奚怀渊,震撼到嘴巴微张的青蛟大王,略有些茫然的程泽,以及神?色不明的解千言,她?郑重开?口:“需要你们将六界石放到正确的位置,勾连地脉之力,重塑天道法则。”
这个任务听?上去就像要去摘天上的星星一样不可思议,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处问起。
清微真人?却没等他们发问,直接解释道:“一百年?前,迦昙将仙界石送回缥缈山,并将放置六界石的具体?位置告知?于我?,至于勾连地脉之法,你们也不用操心,他已经画出阵图并蚀刻于界石内,只要放到正确位置,阵法自会运转。”
听?上去好像挺简单的啊!
大家松了口气,纷纷点头,没有异议,清微真人?将那半本残书递还给解千言,长叹一声:“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从神?战中幸存至今的恐怕不止我?们三?个,哼,这杂碎竟想毁了六界,自己?来做天道,想屁吃呢!”
这话一出,奚怀渊和?青蛟大王、锦年?三?人?皆是大惊,舟雨他们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只是难免心情沉重。
清微真人?不想多?说,挥挥手赶他们出去:“自己?出去找地方歇歇吧,我?得把地图画出来,免得你们这些笨蛋找不到路放错了位置。”
青蛟大王终于逮着说话的机会,连忙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宝美玉宫——沁澜的贝壳,恭敬地捧到清微真人?面前,满忐忑开?口:“前辈,您能救救沁澜吗……”
清微真人?看清那贝壳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到桌案上,桌子瞬间碎成一地木头渣,她?愤怒的骂声差点掀翻了房顶:“哪个狗娘养的杂碎把沁澜害成这样的!”
她?抢过贝壳,灵力探入,立马又是一声愤怒的咆哮:“你个缺德玩意儿竟敢把我?徒儿炼成法宝,找死!”
暴怒之下的清微真人?手中华光一闪,长剑已然出鞘,眼看着就要朝青蛟大王一剑斩下,而青蛟大王缩了缩脖子,竟也不闪不避,其他几人?被这变故吓得惊叫连连。
“前辈别动手!”
“有话好好说!”
“这是个误会!”
程泽最是勇猛,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清微真人?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帮着解释:“不是姐夫,师父别动手,是别人?害的师姐!”
奚怀渊和?锦年?不知?道其中内情,只能上前将青蛟大王拉开?,解千言和?舟雨挡在两人?中间,忙不迭将沁澜被害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好在清微真人?虽然脾气大,却听?得进劝,在程泽、舟雨、解千言三?人?的连番劝说下,总算收了剑,但在听?到墨阳也被害,身?体?还被人?鸠占鹊巢两千年?时,她?的怒火已经快要化为?实质烧穿整座缥缈山了。
但罪魁祸首不知?道在何处,她?身?为?山灵也无法离开?缥缈山,就算再气,也没办法冲出去替两个徒弟报仇。
骂完肚子里存下的所?有脏话后,清微真人?颓然坐回原处,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沁澜是我?大师兄从冥河边捡回来的一枚贝壳,她?身?上的椒图血脉极是稀薄,又被冥界死气所?侵,大师兄将她?养在落月泉中几百年?,到他陨落也没能见到沁澜化形,后来缥缈山只剩下我?一个人?,是她?和?墨阳一直陪着我?,没想到……”
青蛟大王见她?神?色颓然,小心翼翼问道:“那把沁澜放到落月泉中,还能养好吗?”
他眼中的希冀和?恳求让人?动容,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否认之语被清微真人?咽了下去,她?顿了顿才哑声道:“你们去落月泉底收集一些落月砂,将沁澜放到落月砂中,或许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青蛟大王闻言,整个人?都似活了过来,他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点头,眼角泪光一闪而过,被他迅速擦掉。
舟雨也跟着开?心起来,程泽赶紧上前拉着青蛟大王往外跑:“我?就说师父有办法嘛!走,我?们一起去,帮师姐多?弄些落月砂!”
清微真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一声,挥手示意其他人?也出去。
奚怀渊和?锦年?追上去帮忙,舟雨和?解千言落在最后,走出高塔后,解千言却忽然道:“舟雨,你去帮青蛟前辈收集落月砂吧,我?去找清微前辈再看看这本残书。”
舟雨还没从父母的惨烈往事中回过神?来,闻言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跟着去了落月泉方向。
解千言回到茶室时,清微真人?已经开?始画地图了,见他折返也毫不意外,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解千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本手札和?一尊造型粗糙简陋的大鼎,放到清微真人?面前后,他才轻声问道:“前辈,我?就是神?界石对吗?”
清微真人?抬头看了解千言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大鼎,轻叹一声:“这是昆吾鼎,当?年?我?们便是用这尊鼎炼制出六界石的。至于神?界石,呵,根本没有神?界石,我?们始终无法掌控神?界地脉之力,又如何炼制神?界石呢?迦昙将人?、冥、魔、妖、仙五界界石安放的位置告诉了我?,至于神?界石,他说他自有安排。”
这个答案出乎解千言的意料,他默了默,又指着那本手札问道:“那前辈能看看这本手札上写的什么吗?”
清微翻开?手札,一开?始并未太过在意,然而越看越是惊讶,待看完整本手札后,她?再看向解千言时,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复杂。
半晌后,她?叹息一声:“神?界石,只能由你来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