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给师无治洗澡

    天色渐渐晚了。

    夜空中有乞巧节的焰火飞上夜幕, 伴随着男修女修们的嬉笑声。

    忽然,雷声响过,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 夜幕中仿佛要吃人的闪电一下又一下。

    上莲殿,师无治的寝殿中。

    以前宣病不常来这里,不知这里还有一处浴池。

    如今……

    浴池中热气氤氲, 宣病穿了身白衣, 红着耳朵站着, 而池子里,是师无治。

    准确的说,是脱了衣服的师无治。

    ——像个流氓。

    “让你给我洗头发……呆着做什么?”师无治慵懒的嗓音传来,金色的眼眸扫了他一眼, “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

    宣病咬了咬唇, 走了过去, 半跪下来,用水给他打湿披散的长发。

    浴池里的水汽很重, 宣病身上的白衣都有点若隐若现的, 发丝也贴在了脸颊上,面颊滚烫无比。

    目光不受控制的往师无治身上望去,动作也越来越心虚——

    师无治无疑是很好看的, 他的肤色是小麦色, 腹肌和胸肌十分分明,上面挂着水珠的样子很是诱人。

    ……想摸。

    宣病红着脸想,莫名又有点别的想法了。

    如果是前世在魔宫就好了……他可以借着师无治没理智的时候,假装被强制, 然后半推半就的摸上去。

    “怎么又停了?”师无治嗓音不知为何哑了很多。

    宣病的手指在他肩上靠了靠,骨节分明而又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缩。

    “……明明你自己施个清水咒就能洗, ”他小声叨叨,“为什么要我给你洗?我不想洗了!”

    师无治却蓦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往下一拽——

    噗通水声响起,宣病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里衣本就做得薄,这样一来,春意尽收师无治的眼底。

    金色的瞳孔中出现些许疯狂,师无治轻笑一声,将他按在胸前,“不想洗?那为师给你洗?”

    他的手抚上了宣病的后颈,渐渐褪去那单薄的衣衫。

    宣病脸颊上更烫了,耳朵红得有点过分,身体也紧绷起来,“不、我不用你!”

    话音落,他莫名的脚底一滑,直接被师无治掐着腰带入了怀中。

    ——他们紧贴着。

    “师尊,你,”宣病咽了咽口水,刚想说什么,可师无治蓦然凑过来,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近在咫尺,宣病无话可说了。

    很俊俏的脸。

    他……真的抛不开。

    “站不稳啊……”师无治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目光扫过宣病的身体,声音很轻,“好可怜。”

    宣病恼羞成怒,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按回去——

    “……笨蛋,和以前一样,不就能站稳了吗。”

    刹那间前世魔宫无数不可说的记忆翻涌而来,宣病灵魂都为之一颤,像喝了迷魂药一样……

    师无治看着宣病的唇,忽然觉得有点渴。

    ——他是你的。前世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所以,亲一亲又怎么了?

    浴池里明明是池水,可宣病却觉得像酒,乌黑的眼眸中出现些许雾气,头脑也晕乎乎的。

    直到——

    他的唇被咬住,被掠夺,手指也无意识的攀上师无治的肩……

    恍惚中,宣病还以为仍然在前世。

    唇中的空气被渐渐掠夺,蜷缩的手指抓住了师无治的肩,披散的长发落在水中。

    “唔……”宣病推了推他,“师尊……”

    天际蓦然响起一声惊雷,像谴责似的。

    “叫哥哥。”师无治眯起眼睛,“……乖乖。”

    宣病头皮一麻,顺从的喊了出来——

    “哥哥……!”

    师无治比他大那么多,叫什么都可以,但他发现这个人好像格外偏好这个称呼。

    以前也这样。

    “很好……”师无治鼓励似的,咬住他敏感的耳尖,“记住,是我引诱你,不要怪你自己。”

    宣病想说我才不会怪自己,一直都是天下人在怪我。

    可他的唇被捂住,说不出来了。

    ……

    翌日,宣病是被亲醒的。

    他迷糊的睁眼,发现自己被师无治搂着。

    他喜欢蜷着睡,师无治就喜欢从后面搂着他——前世也这样。

    意识到师无治在抱他,宣病瞬间清醒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夜,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怎么看着师无治那张脸就被美色迷惑了啊?!怎会如此?

    这样还怎么下山?!

    “这么快就醒了?”师无治靠在他背后,抱着他,“才卯时。”

    宣病心情复杂的不想说话:“……”

    他想了想,决定先发制人,“师尊,你昨晚为什么那样?我都说了我不想和你发展那种关系啊!”

    师无治咬了他一口,“可我吻你的时候,你没拒绝。”

    这个真没法反驳。宣病头皮又一麻,可是,可是那怎么能怪他呢?

    怪就怪师无治那张脸啊!

    一靠近就跟给他灌了迷魂药一样!

    宣病硬着头皮,不想认输,像一只打架认输却还倔强嘴硬的猫,“谁亲我我都不会拒绝,你算什么?!给我下去!”

    他转身抬腿一踢,准备踹他下去——可师无治却早有预料的捉住他的腿,金色的眼眸里一派无辜。

    “怎么?亲完了不认账?我又没做到尾。”

    宣病耳朵一红,下意识反驳,“你还敢说?!你那个和‘那个’有什么区别?”

    “‘那个’?”师无治眯起眼睛,捉住他腿的那只手用了力,仿佛威胁一般:“你想的话,现在也可以补上。”

    补个球啊补。宣病甩开他的手,从榻上爬了起来,咬牙,“师无治,你出去看看,谁当师尊当成你这样?!”

    师无治低笑一声,“恶人先告状。这是我的床,怎么说也是你爬我的床吧,毕竟昨晚舒服的人……”

    “啊啊啊你闭嘴!”宣病叫了起来,试图阻止这场公开处刑。

    师无治眉头一挑,闭了嘴,却还是笑。

    他很高兴,高兴宣病和前世一样还是喜欢自己。

    因为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但也有点不悦。

    宣病明明喜欢他,还想下山干什么?去找别的男人吗?

    想到此处,师无治的表情又有点阴晴不定起来。

    “为什么闭嘴?”师无治翻身压上他,低头时不时的在宣病颈间蹭蹭,像试探猎物的猛兽,“你不喜欢我么?”

    喜欢吗?宣病眸中出现一丝迷蒙,喜欢?

    他以前只想舒服,只觉得待在师无治身边就很舒服,他不想看见师无治和周挽尘在一起,看到他们在一起就会莫名其妙的委屈,心情也会烦躁、逃避。

    但这是喜欢吗?他现在是还喜欢吗?

    可是他也不想看到宫观棋离开他,他想和他也一直这样在一起,还可以一起睡觉。

    如果这就是喜欢,难道我也喜欢宫观棋吗?

    宣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但前世有人告诉他,这是暗恋。

    可现在这情况,却不能说喜欢了,否则师无治还会让他下山吗?

    “……不喜欢。”宣病口是心非。

    师无治低声一笑,“那前世得知我入魔的消息,你为什么会丢下一切赶回来?”

    宣病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的脸,没有开口。

    “不喜欢我,为什么在我和你双修的时候不拒绝?”

    宣病脑袋嗡嗡的,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你好看!”

    师无治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眯起眼睛,“仅仅如此?”

    宣病闭上嘴,感觉师无治好像要发火了。

    他这个颜控的毛病前世在魔宫里就被师无治说过。

    那座魔宫是师无治亲手创造的,里面的人也是他随手撒下灵力‘生’出来的人。

    师无治走火入魔控制不好力量时,会杀那些自己造出来的、无知觉和灵智的奴仆。

    不过那些人虽然没有单独的灵智,但样貌大多不错。

    有时候遇到格外漂亮的,宣病就会多看一眼。

    他还记得自己前世死前也因为多看了某个侍卫一眼,而被师无治‘惩罚’了一顿。

    没力气了又被塞丹药继续的那种。

    但无论多少次,宣病还是改不了颜控的毛病。

    他原以为这话会惹师无治生气,没想到这乌发金眸的仙人竟然只是自嘲的笑了下。

    “幸好。”

    宣病一愣,跟着问,“幸好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分不清自己喜不喜欢?”师无治却挑开了先前那个话题。

    宣病回过神,刚想说不是,唇却又被咬住了,掌心也被攥住,被迫十指紧扣着……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两人的心跳交杂在一起,他一时分不清谁的跳得更快。

    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宣病被亲得有点舒服,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师无治的嘴唇。

    师无治被他的回应弄得眼神一暗,金色的眼睛里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疯狂,将这个吻又加深了几分。

    “还说不喜欢?”师无治略微和他分开,盯着宣病那双漂亮却有点迷蒙的眼睛,“不喜欢的话,你回应什么?”

    宣病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师无治总是能治他的。

    他果然不能和师无治见面,他根本玩不过师无治。

    “好了,不亲你了。”师无治起身,“今天带你去丹阁,查查到底是谁用了易容丹。”

    宣病一怔,爬起来,“可是,他们不是说没人拿吗?”

    师无治眯起眼睛,“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我说的时候,你怎么不信?”

    “……”宣病无语了,总感觉师无治好像变幼稚了。

    不过这话倒也没错,兴许是那册子真的被人改过呢?

    “尊上?您起了吗?”

    一道熟悉的、听起来很刻意捏嗓的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仿佛想将声线压成少年时。

    宣病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谁,脸色一变。

    ——门外是周挽尘。

    第24章 上莲殿只会有一个主人

    大清早的, 周挽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宣病爬了起来,下意识拢衣服,看向师无治:“怎么办?”

    “……”师无治扫了眼宣病锁骨上的吻痕, 眯起眼睛,“什么怎么办?”

    宣病急忙问:“周挽尘要进来啊?!你这有没有窗户,我……”

    他本想说我爬出去, 却被倏然凑近的师无治揽住了腰, 宣病抬头一看, 见师无治金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怒火——

    “本座和你是两情相悦、名正言顺,又不是在和你偷情,你跑什么?!”

    宣病一愣,脸色古怪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师无治第一次说他喜欢自己。

    同理, 他也没正大光明的说过自己喜欢师无治。

    前世师无治走火入魔, 他从山下赶回来, 师无治也没特别在意他为什么回来,只是将他软禁在魔宫。

    只有走火入魔要“稳道心”的时候, 师无治会过来, 会开始亲他……

    都是男人,有了一次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前世在感情这方面一直都糊里糊涂的, 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昨天师无治倒是说了很多, 可是……宣病不相信。

    更何况,周挽尘怎么又来了?!

    “尊上~~”

    周挽尘还在外面喊。

    师无治没管他,只是面色冷硬的扯过宣病的腰封,慢慢系好, 又抬起指尖在宣病那些吻痕上轻轻一擦,银白色光芒一闪, 那些痕迹就没有了。

    宣病咳了下,觉得师无治真是变了很多,毕竟以前在魔宫里他都要留着的。

    不仅留着,偶尔见印子没了还要加深一下……

    “晚上继续亲。”师无治淡淡的说。

    “……”神经病!宣病心里气哼哼的,那还不如不治呢!

    周挽尘在外等了好一会,才见到门开了,露出了师无治的脸。

    不知为何,他觉得师无治今日的心情好像很好。

    “尊上!”周挽尘见他开心,自己也高兴,“我给你带了……”

    目光触及师无治身后跟着的人,周挽尘的声音诡异一顿,才眯起眼睛,接道:“我给您带了些糕点,要尝尝吗?”

    师无治没说话。

    宣病瞥了他一眼,你咋不开口,在等我说吗?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周挽尘,开口道:“师尊早已辟谷,不会吃这个。”

    周挽尘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这吃瘪的表情莫名让宣病心情有点好,心说管他呢,我该狐假虎威就威。

    反正我也要下山的。

    想到此处,宣病大着胆子,半真半假道:“此方偏殿是重地,还请公子下次勿要踏入。”

    周挽尘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何况你师尊都没说什么,孩子,你有点越俎代庖了吧?”

    刻意加重了孩子两个字——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就是幼稚,不成熟,容易犯错。

    也有一点微妙的、用年龄压人的架势。

    宣病顿了下,“对啊,我师尊确实没有说什么——你看他现在否认我的话了吗?”

    周挽尘一怔,望向师无治。

    正巧此时,师无治恰到好处的侧了侧身,挡了下宣病,俨然是一副庇护的架势。

    “……尊上,”周挽尘背在背后的手暗暗握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真的不联姻么?”

    师无治:“上莲殿只会有一个主人。”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联姻了。

    周挽尘咬了咬唇,抬眸和师无治对视,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架势。

    他前世让人刻意研究过宣病的一举一动——宣病那个贱人就总是这样看师无治!!!

    师无治却直接看向宣病,“走了,还待在这作甚?”

    银白色的法力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周挽尘松开了手,看向殿门的目光有些挣扎,但还是伸出手——

    白色的禁制光芒一闪。

    师无治竟真的下了咒法,防止别人进去。

    周挽尘眉头蹙起,转身离开了。

    *

    “就这样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丹阁内,架上摆了许多丹药,瓶瓶罐罐的分列开来,看上去井井有序。

    宣病跟在师无治身后,小声问,“他不会告诉他哥哥吗。”

    他记得周挽尘总喜欢告状,而周跃也每次都会为他解决。

    他有时候很羡慕周挽尘。

    羡慕他有个哥哥,羡慕他能和师无治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还办了一场仙族皆知的婚礼。

    师无治顿了顿,转身抓住他的手腕,“告诉又如何?”

    丹阁内这个时间没有多少人,他不怕被人看见。

    更何况他的气息时刻监视着周围,一旦有人闯入,他就会知道。

    “那他不就会来找你麻烦吗?”宣病看着他,有点不解,“你真的不和周家联姻?”

    师无治否认:“不会。”

    可宣病却觉得更奇怪了,“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答应和他成亲?因为喜欢周挽尘?可为什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师无治:“……”

    “为什么不回答?”宣病疑惑的看着他。

    师无治忍了忍,道,“他有喜欢的人,我现在还和他联姻干什么?!”

    宣病愣了下,心里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细密的疼。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师无治这辈子对他不一样了。

    也知道周挽尘为什么前世被师无治杀了。

    “所以你是退而求其次?”宣病喃喃。

    师无治再度:“……我不喜欢他。”

    说完又看向宣病,仿佛在看一个笨蛋,“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光了?跟着□□一起s出去了是吗?”

    宣病耳朵一烫,下意识往他身上一扑,捂住他的嘴,“你被夺舍了吗?!能不能少说几句?”

    师无治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

    ——师无治却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顺势把他往怀里一拽,“怎么还害羞了?……我问你,要是我和他联姻,你还会待在我身边吗?”

    那必然不会!宣病摇头,但又想起什么,“不联我也不会待在你身边啊!昨天我们说好了的,你要放我下山!”

    “……抛开这个,”师无治抬起他的下巴,“看着我,会是不会?”

    宣病抿唇,想躲开他的目光,可师无治却直接凑近了,在他鼻尖上落下一吻——

    “等会回去,给我煮壶茶吧,很久没喝到你煮的茶了。”

    他的声音低哑又温柔,宣病在差点陷进去前艰难的挣脱,“我不煮!还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老抱我!”

    师无治啧了一声,“那你教我煮?”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宣病愣了愣,“啊?”

    可师无治的神情很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金色的眼睛里还好像含着一点温柔,并且接道:“还有糕点,你也可以教教我怎么做。”

    宣病顿了一下,看着他,像是在提醒他:“师尊,你辟谷了,吃不得那些。”

    师无治眯起眼睛:“非要我走火入魔才给做?”

    “?”宣病有点愕然,“你还能控制自己入不入魔?”

    “并不是,”师无治抬手摩挲着宣病的脸,盯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

    “只是我觉得,你似乎更喜欢入魔的我?”

    师无治记得自己入魔无法控制心智的时候,宣病会对他百依百顺。

    他知道宣病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只围着自己转。

    所以他答应了宣病可以下山。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想和宣病在一起,宣病却表现的那么抗拒?甚至不如在魔宫里的时候?

    怎么,更喜欢走火入魔的他吗?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宣病沉默了一下,否认:“没有。”

    他知道师无治在说什么,但不行——他这一次真不想被人骂乱.伦了。

    那些锥心的话语总是在他梦里来找他、恨他。

    他这一次不想再被人骂了。

    师无治是要成神的,所有的人都盯着他,他不能出半分差错。

    ……可是师无治自己的想法呢?宣病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恶魔似的想法——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想要什么?

    那如果他只是玩玩、你却陷进去了呢?别忘了你连他说几句情话都挡不住——宣病的理智在咆哮:如果师无治又入魔,被骂的不还是你吗?他们不敢骂师无治,但你可不一样,你又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让人折服。

    那我也可以自己努力变强啊,他们不都说我的天赋和师无治比起来差不多吗?

    ……但你短期内哪能比得上师无治啊?!理智的宣病再次怼他,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那样你还能偷懒!

    偷懒?不,我不想偷懒。

    我只是……只是暂时不想待在师无治身边而已。

    “你在害怕。”师无治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害怕什么?”

    ——他害怕的时候会轻微的抖,眼睫也会颤。

    这一点恐怕宣病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却很清楚。

    毕竟他的目光掠过宣病千万次,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宣病回过神来,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推开了师无治,继续否认:“谁害怕了?我们不是来查丹册吗?怎么查?”

    这心虚的反应更是映证了师无治的猜测。

    ……算了,不能逼太急了,师无治扫了眼宣病似乎有点微红的眼眶,等会哭了,可不好哄。

    “看好了,为师今天教你一个新术法,寻声觅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师无治脚下出现了一个泛着蓝光的法阵,那法阵越扩越大,竟然慢慢覆盖了这一方天地——

    丝丝缕缕的白色银线从面前标着易容丹的架子上有序的飞了出去,指向了曾经在这个架子前停留过的人。

    丹药册子可以更改,但人在这里停留落下的痕迹却不可能彻底消失。

    宣病位于阵眼中心,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进去,他看着偌大的法阵,忍不住道:“师尊,你好厉害啊。”

    ——所以我更不能靠近了!

    师无治淡淡的点头——当然,如果他知道宣病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怕就不会这么淡然了。

    很快,一根银色的丝线泛起了光,代表它已经找到了最近一次拿易容丹的人。

    上面的痕迹显示,就在昨天。

    可丹药册子上却说一个月内都无人来领。

    师无治眉头蹙起,凌霜派,竟也有蛀虫。

    第25章 我替他做主,你下山去吧

    那根丝线不仅显出了时间, 还带回来了名字。

    “云九?”师无治眯起眼睛,“那是谁的弟子?”

    没在他手下学过的弟子,他向来是不记的。

    “云九?”宣病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仔细回想了一下,过目不忘的他很快就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人:“是百凤峰的弟子,联会上他负责登记来客的名册。”

    师无治诡异的一顿, “百凤峰?凤情的弟子?”

    宣病点了点头, “我确定!”

    师无治心间一动, 见他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走,去百凤峰。”

    早上的情况太急, 宣病的头发是乱扎的, 看起来有点炸毛, 但配上那张脸却让师无治只觉得可爱。

    宣病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揉,怔了怔,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师无治抓着手腕又一次传送了。

    百凤峰正殿, 香炉中的青烟缓缓升起,缭绕的烟雾中,凤情正在盘腿修炼。

    她今日没穿金色长袍, 换了身深蓝的交领袍, 长发束起,闭着眼睛,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似乎很难受。

    忽然,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下,凤情意识到了什么, 睁开眼睛,连忙起身,擦去汗水,又做出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

    “师妹。”

    果不其然,下一刻,师无治在殿外出现了。

    凤情咳了下,把发丝扯乱,当作自己刚才在睡觉,才笑着快步走了出去。

    “掌门师兄~你怎么突然来了?”

    凤情漂亮的桃花眼原本有一丝防备,现在却是一片慵懒之色。

    师无治简单说了自己的发现。

    凤情听得缓缓皱眉,扫了一眼跟在师无治身后的宣病,眯起眼睛:“竟有这种事?我立即唤那人过来问问。”

    “把李宗主和李引一起叫来。”师无治补了句。

    ……

    凤情做事风风火火的,直接派人把云九抓了来,李家父子也到了位,李引站在父亲身后,表情有点不自在。

    师无治坐在主位,金色的眼眸漫不经心的扫过堂下的人。

    宣病也站着,蹙眉看着那被拷来的人——

    云九看起来二十多岁,头发不像寻常人那么及腰,反而短到肩上,面色苍白的像被吸了精气,双目无神。

    “云九,你为何要假扮宣病?”却是凤情先开口。

    按理来说没有明确证据指向他,不该如此质问。

    但凤情打算诈一下他。

    毕竟这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说不定也在受内心煎熬。

    乍闻此言,云九果然抖了一下,跪了下来:“师尊!我不是故意的……弟子,弟子只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忽然剧烈抖动起来,倒了下去,闭上眼睛。

    宣病离他最近,连忙上前查看,边唤他的名字边拍他,“云九?云九?”

    云九身体还在剧烈抖动,仿佛身体里有什么要破身而出——

    宣病敏锐的察觉不对,刚想退开,却见云九忽然睁开眼睛,那对无神的眼睛里此刻全是黑色的魔气,肚皮上起了一个偌大的包——

    刹那间师无治反应过来了什么,身影一闪,“躲开!”

    ——已经迟了。

    那涨得不正常的包突然破碎开来,里面爬出了一个白骨婴儿,飞快地抓向了宣病!

    “是魔婴!”

    魔婴是一种操控人的邪术,拥有法力的人将胎儿从孕妇腹中剖出以自己的血喂养,最后这婴儿会化成极小的、无色的东西,被混入水中给人喝下。

    喝下后,那东西会慢慢吞掉原主魂魄,代替那个人活下去,自此那被替换的‘人’便会由掌管它的主人操控。

    它还可以无限使用——譬如,吃完这个人,又钻入下一个人的身体继续操控新人的魂魄,宛若寄生。

    但有趣的是,这东西虽然是被人以邪恶的方式剖出,但却并不会伤害剖它出来的主人,并且主人的身上会出现乌青色的婴儿头颅图案,那是修习该术的印记,无法擦去。

    它出现的瞬间,堂中当即一片混乱,惊叫声响起,“这里怎么会有魔婴?!”

    “魔婴之法不是早就禁了吗?!”

    大约二百年前,魔婴之法因有悖人伦而被仙族戒律庭禁止,凡是私自修行者,皆会受到重惩。

    仙族除去凌霜、凤来、风云、傲雪,这四大门派外,另有一个号称绝不偏私的戒律庭。

    各派若有自己无法处理的罪徒,或者触犯禁咒的散仙,都会被戒律庭的人逮捕归案,代为行刑。

    小魔婴的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宣病刚想躲开,可却有人先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师无治。

    宣病一怔。

    可那冰蓝色的剑光已经狠狠将魔婴扎在了地上,魔婴发出了闻者落泪的凄惨叫声。

    师无治的剑通体为冰蓝色,长剑入身的瞬间,即使不注入法力,也会自带宛若碎魂的痛苦。

    也曾有和他打过架的人怀疑这把剑是邪器,问其出处。

    有史以来,所有人的剑都是注入法力才会导致敌人痛苦,哪有不用法力扎进去也会有碎魂似痛苦的,那不成了个大杀器么。

    还有愚昧不堪的人认为,师无治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不该用此阴邪之剑,有伤天和。

    更重要的是……宣病也被这剑伤过。

    剑光掠过的瞬间,宣病脸色难看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当时被伤的痛苦。

    “来人。”

    师无治忽然开口,“封锁门派所有出口,派人给每位贵宾送去一碗驱魔水,务必见其喝下——我们门派里的所有弟子也要喝。”

    凤情一愣,“师兄,正是联会呢,这不好吧……闹得人心惶惶的。”

    宣病也回过神,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堂中众人。

    有人脸上出现了不忿,但很快被压下去;也有的人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但更多的是惊惶。

    他们不明白凌霜派怎么也会出现禁咒的痕迹。

    驱魔水,一般是验魔族的,但若是有人修习邪魔外道、或者禁术,也会被喂下此水验明正身。

    仙族对魔族和堕魔的仙恨之入骨,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他们甚至还有威力强大的斩仙阵——斩的就是堕魔的仙。

    “谁有意见?”师无治淡淡的抬起金色眼眸,扫过众人,“站出来。”

    原本今日只是给宣病正名,不会来这么多人。可惜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因此堂中聚了不少人。

    几乎是所有的世家主事人都在这了。

    “呃……”李宗主默默伸出手,“我没意见,但我儿子这事……就这样算了?”

    师无治眯起眼睛,“魔婴就在你的眼前,它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李宗主,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魔婴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但宣病刚才却差点就中魔婴的招了,那就代表魔婴的主人另有其人。

    “是啊,我看你还是回去查查你儿子最近有没有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仇人吧。”世家家主之一的冯子瑶笑嘻嘻的,“人家为了害你儿子,可谓是大费周章。”

    “那焉知这魔婴不是凌霜派养的呢?!”李引脱口而出,反驳道,“或许……”

    “若真是我们养的,”却是宣病开口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懵懂,反而带着冷意:“我师尊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子也喝驱魔水?”

    “啧啧,”冯子瑶幸灾乐祸,拱火道:“看来各门各派还是有差距,你亲生的儿子还比不过一个内门弟子,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言下之意便是李宗主教儿无方了。

    李引自知说错了话,只能低下头,跟在父亲的后面。

    “好啦,大家都没意见的话就都回去吧,”凤情出来打圆场道,“等会我让弟子将驱魔水给你们送去——还有门派的仙果,也给你们带去。”

    “呀,那敢情好,我听说仙族仙果饱含灵力,一颗下去清心醒神还能延缓衰老……不错,不错!”冯子瑶又感慨道,“那喝点水也没什么啦,反正我又不修邪魔外道,我不心虚~凤仙尊,那水是甜是苦啊?”

    他这话一出,堂中众人脸色好转了些。

    宣病想了想,忽然朝着凤情、谈萧默,虚虚作了一揖——

    师无治蹙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闪过。

    “仙尊在上,此事既已查明,我也已至金丹——根据门派第五千二百八十五条规定,已至金丹期的弟子可自请下山历练。”宣病垂眸说,“我……”

    “你想下山?”谈萧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宣病动了动唇,“是。”

    话音落下,他忽然觉得如芒刺背,好像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打到了他的身上。

    ……宣病不敢抬头。

    他知道那是师无治。

    但是有这么多人在,师无治肯定不会拦他的。

    他知道,师无治最好面子了。

    前世,师无治为了面子、为了门派弟子未来的发展,可以和世家之首的周家联姻。

    他无父无母、天生仙体,生来就是修仙的天才。

    他的一生里,只有宣病是意外。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可以一步登天,永远做最强大的师无治、甚至可以成神,名留青史。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宣病心脏一痛,忽然想起前世师无治唯一伤过他的一次。

    那险些一剑贯穿他胸口的那一次。

    如影随形的痛苦从记忆里翻涌而来,宣病脸色白了一下,忍不住抬头了:“还请仙尊让我下山,我定会不负门派栽培,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师无治的手攥紧了剑。

    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那是年少时大多人都在追求的东西。

    “好!这才是我门派的好孩子,”谈萧默道,“我做主,你去吧。”

    “……!”闻言凤情下意识看向师无治。

    寒云炽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温柔道:“下山也好,记得去丹阁领点出委托常用的伤药……对了,记喝一点驱魔水再下山,避免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师无治全程都没有说话,但他手中的剑却像是要被捏碎了,发出了微微的光。

    剑柄上镶嵌的晶石把他的手磨破了,有一丝血迹漫出。

    宣病注意到了,又垂下眼,“多谢仙尊,那弟子就先行回去收拾东西了。”

    第26章 师无治的脆弱

    “你真要下山啊?”

    上莲殿中, 宣病一路走一路收拾东西,宫观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哥~你下山干嘛呀, 我都没修炼到能下山的地步……”

    宣病心间有点乱,没说话。

    师无治此刻应该在处理魔婴事件的后续,他要趁这个时候快下山才行。

    不然师无治回来……他就不确定自己还能下山了。

    “宣病!”宫观棋有点气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下山有钱用吗?你知道下修界有多少个地方吗?知道他们多少个大小世家吗?!知道世间有多少种妖魔鬼怪吗?”

    在他看来, 宣病就是个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没去过外面世界的乞丐哥哥。

    然而宣病上一世其实游历了不少的地方, 也做到了真正的行侠仗义,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称他一声宣少侠,还有许多人向他抛出过橄榄枝。

    有着上辈子心智的他并不算是孩子了。

    可叫他少侠又怎么样?最后师无治走火入魔了, 那些人得知此事后还不是骂他毁了师无治、骂他被师无治囚禁是活该, 还说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人又不是他杀的。

    宣病很清楚自己没有怪师无治的意思, 他怎么会怪师无治呢,他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时间会淡忘一切的, 宣病心想, 也会淡忘对师无治的感情。

    只要他不在师无治身边,这情感就不会再加深吧……

    想到此处,宣病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也对宫观棋道:“哎呀, 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修炼,到了时间来找我,想我了就用水镜弄个传音——”

    宫观棋哼了一声, 嘟囔道,“我感觉你变了好多啊, 以前你肯定要等我一起的……”

    宣病一顿,想起前世宫观棋的结局,有点动摇了。

    他确实有点想把宫观棋一起带走……可是,宫观棋的父母是送他上来修仙的,不是和自己这个‘乞丐’厮混。

    他还记得上辈子来凌霜派前,宫母揪着宫观棋的耳朵,“让你给老娘好好学,我们家唯一一个有仙根的就是你了,你少和那小乞儿厮混!这次多给你钱了,要把钱袋收好!”

    宫观棋敷衍的答应了。

    宣病也听在了心里,明白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负担不了任何人的未来。

    动摇的心因为这一点想法再次坚定,宣病叹气,抱住了宫观棋,“下山后你一定要来找我,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传音,我会立即赶到。”

    宫观棋眼眶红了,整个人都热了,“呜呜呜……”

    宣病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包袱,走出了内殿——

    雪莲花的清香忽然窜入鼻腔,宣病本能的往后一退,抬起眼眸——

    是师无治。

    师无治垂眸看着他,表情淡淡,身上还穿着那身烫金的蓝色长袍,剑已经收起来了。

    但他的手……没有包扎,也没有愈合。

    宣病忍不住看他手上的伤,随即又意识过来自己这样不该,便低头作揖:“拜见师尊!”

    师无治还是沉默。

    殿内一时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外面花落的声音,还有飒飒的风声。

    宣病心跳如擂鼓,就在他觉得心跳得要死了的时候,师无治开口了:

    “又要丢下我吗。”

    一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宣病觉得自己好像宫观棋感染了,眼眶一热。

    “不教我煮茶了吗。”

    ……都怪宫观棋,宫观棋哭什么哭?!宣病眼前有点模糊。

    “婚宴上你一走了之,再回来时,我走火入魔,面目全非,宣病,你既然要离开,那当日得知我走火入魔,又为何要舍弃唾手可得的声名回来?”

    他读不懂他的隐喻,他只听到师无治嗓音有点哑。

    他只看到师无治手上的伤又在流血。

    宣病忽然觉得时间或许无法淡忘一切。

    “尊上?”正当此时,宫观棋从内殿走出来了,一惊,“您怎么回来……呃……”

    他忽然倒在了地上。

    宣病一愣,忙丢下包袱,赶了上去,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宫观棋身上烫得可怕,像是病了。

    “观棋?观棋?”

    师无治也走了进来,眉头一蹙,一眼就看出宫观棋是感染风寒了。

    “带他去求丹殿。”

    四派联会是百凤峰上下很重视的事,连乞巧都是他们办的,宫观棋为了表现自己,连轴转了多日,终于病倒了。

    这一病,宣病如果还走,那他就是没良心了。

    他留了下来,等宫观棋被求丹殿的师兄们安排好了。

    宣病暂时走不了了,他要照顾宫观棋。

    “唔……”宫观棋喝了药,才终于幽幽转醒,“哥……”

    宣病无奈的抱住他,“在呢。”

    “呜呜呜……”或许是因为病了,宫观棋脆弱起来,“我不想你离开我,你……咳咳咳……”

    他呛咳起来,宣病给他又灌下了一碗灵药。

    宫观棋没咳了,又慢慢昏睡过去。

    这一照顾就照顾到了深夜。

    宣病有点困了,迷迷糊糊的想回上莲殿,但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去找求丹殿的师姐要了愈合外伤的药粉,才回了上莲殿。

    这一夜的月光很皎洁,天际一丝夜云也没有,半圆的月亮看上去圣洁无比。

    宣病借着月光走回上莲殿,思绪还是很乱。

    但他没想到的是——师无治竟然还在原地站着!

    “……”

    宣病呆了呆,下意识快步过去。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师无治动了下,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师尊。”

    宣病开口了。

    师无治眼眸里的不解更多了,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是要走吗。

    他手上的伤没有处理,也没有用仙力愈合,血滴滴答答的还在流。

    宣病:“……”

    宣病忍不住了,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里也有点不自知的疼惜。

    “你不是用仙力就能很快愈合吗?!”宣病皱着眉头,给他的手撒药粉,碎碎念道,“非要流一地的血才好看吗?非要在剑上镶你那硌手的破晶石?!”

    师无治受过的伤很多,不在乎这一点。

    可……宣病好像很在乎。

    不,他就是很在乎。

    师无治忆起前世,眼眸一动,借着月光,逡巡过宣病的脸,仿佛要把这模样刻在心底。

    或许是师无治用的力气太大,晶石硌得他手掌上的皮都外翻了,看起来有点可怕。

    宣病深呼吸一口气,抬眸,正视了师无治的眼睛:“师无治,你总是这样。”

    前世也是,他记得前世师无治身上有好多小伤,但他不治。

    “……忘了。”师无治这一次却说。

    宣病眼眸迷茫了一下,“忘了什么?”

    “伤。”师无治好像变呆了。

    宣病再度:“……”

    那自己疼不知道啊?!

    殊不知师无治从来就不在意这个,反正他记起来了就愈,没人注意到就不愈。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的伤,好像都会被宣病记住。

    还会时不时检查好没好。

    前世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师无治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宣病不是要走吗?不是怕他不让他走、还特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要走吗?

    “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宣病喃喃着,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推进内殿,“坐下。”

    故意让我心疼的倒霉玩意儿。宣病心里暗骂,手上却很轻的给他包扎。

    夜很深了。

    “你睡觉吗。”宣病问他。

    好决定他给不给师无治拆头冠、换衣服。

    依照师无治的修为,他其实不用睡觉,可他却眼眸一动,盯着宣病,“嗯。”

    ……好像真的变呆了。宣病蹙眉,乖乖的给他拆头冠,脱外袍,弄好一切以后,他准备走了。

    可师无治却拽住了他,用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着他。

    长发披散的他没有肃杀之气,反而称得上温和。

    “……师尊?”宣病怀疑他得病了。

    师无治没舍得用包扎的那只手拽他回来——他怕把宣病给他亲手缠的绷带弄掉了。

    他用另一只手拽回了宣病,“睡觉。”

    宣病一呆,下意识:“不行。”

    师无治就又不吭声了,但没过多久,忽然开始拆绑好的绷带,像在置气。

    宣病连忙按住他,不明白师无治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别拆,我睡行了吧?!”宣病无奈答应,把鞋一踢,外袍和头发散开,和师无治又一次睡在了床上。

    哼哼,反正敷一晚上,明天起来一定好了……

    宣病默不作声的蜷缩着想。

    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师无治从背后抱住他,呼吸时的气息都打在了宣病的耳畔。

    宣病一怔,随即感觉被碰到的地方都好像烫了起来,下意识挣扎——

    “别动……宝宝,”师无治低哑着声音,“让我抱一下。”

    这一瞬宣病脑海里滑过无数前世的暧昧画面——

    ……草,抱什么抱,按照前世,你抱完就要顶了啊啊啊!

    我现在才十九岁!

    宣病在心里默默想,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放松了身体,让他抱。

    他真的不该见师无治。

    他就知道不见师无治才能下山,一见到了,自己的心就会越发动摇。

    就像前世他得知师无治走火入魔的消息,直接不顾一切跑了回来——

    第27章 前尘事(1)

    仙族有一道关于封尊的律法, 得到封令者可称‘仙尊’,并由戒律庭昭告天下,发一枚身份牌。

    而能被称为仙尊的, 至少要到达‘分神期’,身上积累的善德也要到达万人之上。

    所谓善德,便是将命不该绝的人从绝境中救活了, 救一人便能得一份善德。

    行举手之劳的小善也算, 但可能要几千份‘举手之劳’才能勉强抵得上前者。

    而在炼气, 筑基,金丹,元婴,分神, 合体, 渡劫, 大乘,飞升这些境界中, 分神期是一个巨大的转折。

    修炼到分神期的人能将自己的元神分裂出来, 这一丝的元神可以附在无魂魄之人的身上,且具有原身五成的力量,还会有七成像原身的身形样貌。

    通俗的来说, 就是这个人能分身救人, 实力还相当于两个分神期的仙尊,且若是一个分身死了,另一个却没死,便不能算这人真正的死了。

    对于仙族来说, 除了成神飞升以外,放在第二位的追求便是封尊了。

    宣病也不能免俗。

    自那日婚宴下山后, 他便选择了封尊作为目标,开始救济世人。

    等攒够善德、修炼到分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师无治二十年了。

    二十年里,他没有再回过凌霜派,但却总是听旁人说师无治和他的夫人有多么多么恩爱。

    起初宣病会心里刺痛一下,现在却慢慢的没什么感觉了。

    二十年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好像只是弹指一瞬。

    他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直到封尊大会上——

    封尊大会分为两道章程,一是拟定封号,通过水镜召告天下。

    二是受封人在大会上被自己的师尊授予仙尊的身份玉牌。

    但若师尊无法到场,便会由戒律庭的长者代为授予。

    宣病作为受封人,混在人群里,闭目养神。

    奈何八卦是人的天性,各派被送来观礼的筑基期弟子忍不住对这位未曾见过面的仙尊窃窃私语:

    “听说这位新仙尊以前是凌霜派的弟子呢,凌霜派真是好啊,这些年来出了好几个仙尊了。”

    “是呀,最重要的是我听说这位新仙尊好像才四十来岁?当年那个师无治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封的尊……”

    “你们居然敢唤师无治的全名?不怕被凌霜派的弟子记恨?”

    “怕他们做什么?凌霜派向来不会派弟子来这边的,就属他们门派仙尊最多,平日里怕是都见腻了,谁会来啊。”有人语气酸溜溜的,“人家看不上这里呢。”

    此话一出,也有人怼他:“仙尊封号的要求就摆在那,你想当你也可以努力去济世救人、认真修炼,别天天在这仗着有仙根就觉得高人一等,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

    “话又说回来,你们觉得师无治会来吗?我还没见过这‘天下第一人’呢!”

    “他来做什么?”有人不解。

    那人一愣,“宣病是他的弟子啊,历来不都是师尊授其尊者玉牌?”

    “可我不是听说宣病下山以后就没回去过吗?他是不是和门派关系不好?”

    “能好就怪哩,你们不知道吧……”有人压低声音,“据说宣病——也就是等会要封的那位仙尊,在入凌霜派前是乞丐呢。”

    “乞丐?乞丐能有如此天赋?那不是更不凡了吗?”有人不理解的问。

    “你懂什么?!凌霜派天才那么多,并不全都是爱才之人的。”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着聊天,没注意到宣病就靠在不远处的石柱后。

    他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那些孩子的话,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年少了,也早就没了争执的心。

    世有不虞之誉,亦有求全之毁。

    宣病早就习惯了,他眯着眼睛,懒懒的靠在柱子后晒太阳,像一只休憩的豹。

    “宣兄?你在这儿啊?”有曾经和他一起救过人的仙族认出了他,凑了过来,眼睛转了转,“咦?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位华宥志兄弟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没来?”

    宣病笑了下,“人各有志啊,他回下修界了。”

    ——其实那人是在半年前留了封信,然后失踪了。

    信里说他的父母病逝,他需要回去处理丧事,不知何时归,有缘再见。

    宣病瞧出了字里行间的绝交之意,嗤笑一声,把信撕了。

    因为他知道华宥志根本没爹娘,所以看爹娘纯粹是瞎扯的借口。

    宣病眼眸一动,明白他为何离开。

    半年前他生了病,在病得迷糊的时候,对着华宥志的脸喊了句师无治。

    但喊完,他也瞬间清醒了。

    然后他就看到华宥志的脸色变了,他也意识到这段暧昧的友谊已经不能再维持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华宥志就离开了。

    “这样啊,那倒也是……各走各路嘛,宣兄以后会有更高境界的。”那搭话的人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宣病嗯了声,台上却已经用传音唤到他的名字了。

    “有请本次封号的第九位仙尊——宣病。”

    封号大会一般会把同一时期的攒一起封,节省人力物力,这一次共有十二位。

    宣病抬眸,脚尖一点,直接飞到了高台之上。

    先前窃窃私语的弟子们瞬间没声了,神色漫上恐惧。

    尤其是说过坏话的那几个,脸上更不好看了。

    “授牌者:戒律庭长老。”

    一道泛着冰蓝光芒的寒冰玉出现在了宣病面前。

    奇异的是,他看着玉牌,心里居然很平静。

    这不是他追求的吗?宣病心里生出了一点迷茫。

    台下的人也惊讶了:“那就是宣病吗?看起来好年轻啊。”

    “年轻吗?他都有白头发了。”

    “他既能保持年轻时候的容貌,怎么不把头发弄黑?”

    “不对啊,一年前我见他时好像没有白发吧……现在,怎么这么多了?”

    ……

    “宣病,”戒律庭的长老是位千岁的女仙了,样貌苍老,眼神却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宣病,“怎么不接玉牌?”

    宣病抬眸,“是。”

    他伸出手,接过玉牌——

    天际却骤然响起一声惊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不好了!!!”

    戒律庭的弟子踩着风雨,冲上了台,“大长老!!!凌霜派传来消息,说他们的掌门走火入魔了!杀了半数弟子——!”

    咔擦一声响起,玉牌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却是宣病一把揪起了那弟子的衣领,眼眶赤红得像是要杀人。

    那弟子被吓住了,下意识重复:“凌霜派传来消息、说、说掌门……就是,就是那个师无治!天下第一的师无治,他入魔了!杀了半数弟子!”

    大长老闻言终于回过神来,底下也是一阵骚乱。

    宣病的心瞬间乱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直到他听到戒律庭发号施令——

    “快,聚集三十六尊,前往凌霜,施斩仙阵!”

    斩仙阵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术法,短时间内能汇聚天地灵力斩杀一人。

    三十六人齐聚,那人不死也残。

    “三十六尊?!一个师无治要三十六人才能杀?!”

    “废话,那是距飞升成神只一步之遥的师无治啊!一个境界能拉开多少人你知道吗?!”

    “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入魔?”

    ……

    宣病恍然回神,施展传送术,身影一闪,立刻回了凌霜派。

    他以为那个回家的传送术他早就忘光了,没想到画起来却快得留下看不清的残影。

    天际的雨落得越来越大,宣病赶到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味。

    记忆里的师兄弟一个个都死了,那些人里也有他不认识的,想必是新弟子。

    雨水冲刷着尸体,将血水蔓延,好似染红了这一整片天地。

    “……师无治。”宣病喃喃,“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没时间为这些人哀悼了,他要尽快找到师无治。

    沿路见到的尸体多数都是些年长的师兄,这让宣病意识到或许没有那么严重。

    至少没有什么半数人全都死,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宣病心乱如麻,很快找到了师无治,但看到他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盆凉水把他泼了个透心凉——

    百凤峰大殿前,师无治穿着一身黑袍,双眸血红,长发凌乱,他提着剑,剑身划在地上磨出了刺耳的尖鸣。

    而他的面前,是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

    “师尊……师尊,”雪由知颤抖着声音,一边说一边嘴里有血在冒,“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第一个……弟子啊……”

    师无治提着剑,缓步走向雪由知——

    忽然,雪由知身上爆发出一阵白光,直接靠近了师无治——

    雪由知动了动唇,却还在给师无治用清心的术法,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嘶吼着——

    “师、师尊,放过、放过他们……凌霜派是你的心血啊……是你长大的地方,是我们……是宣病待过的地方啊!!!”

    “师哥!!”

    宣病蓦然闪了过去,一掌劈歪了那柄仙剑,抓过雪由知,远离了师无治。

    雪由知看见他的那一刻,愣了愣,紧接着便是:“宣病?你怎么……呃……”

    ——师无治的身形如鬼魅般再度迎了上来,抬手一动,掌中的法力直接将雪由知夺了回来!

    长剑瞬间入身,穿心而过。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

    鲜血溅上了宣病的面颊,连他半白的头发上也洇到了。

    “师无治!!!”宣病瞬间愕然,简直都要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啊?!”

    师无治却将剑尖指向了他。

    一步、又一步,他眯起眼睛,完全失去了理智——

    宣病不可置信的望着被刺入肩上的那把冰蓝仙剑。

    不,它已经是血红色了。

    刹那间碎魂般的痛苦从伤口处传来,宣病眼前一片发黑,面色苍白起来。

    第28章 前尘事(2)

    ……好疼。

    原来这把剑这么疼。

    宣病头痛欲裂, 血红色的长剑像是会吸血,竟然亮了亮,紧接着便有一道白光从剑尖而上, 迅速冲进了师无治的身体!

    那白光不知是什么,竟然让师无治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看见宣病的那一瞬,师无治怔了怔, 紧接着眼眸中浮现痛苦, “你不能回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宣病分不清他到底清不清醒了, 只是颤着声音:“停手,师无治——戒律庭已经派人来斩仙了!你会死的!”

    师无治眼前又红了,长剑再度出现,显然是那道白光的作用过去了。

    宣病无暇去在意那白光是什么了, 他咬着牙念动咒法, 召出仙剑, 打算拼死一博——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师无治对上。

    他的剑法是师无治教的, 出手便被师无治更为玄妙高深的剑法克制。

    一个境界便是天差地别。

    他理所当然的输给了师无治。

    镶嵌着红色晶石的仙剑, 终究敌不过师无治那把凶剑。

    “剑是好剑,上面镶的妖丹也不错。”师无治居高临下,血红色的眼瞳中满是嘲讽, 剑指宣病, “可惜你修为太低。”

    宣病疼得厉害,没办法挣脱他的桎梏了。

    可就在剑尖即将再次没入宣病心口的时候,师无治忽然停了下来,血色的瞳孔里金、红两色交杂, 像是在抗衡什么东西。

    “师尊,”宣病一怔, 望着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你……”

    天际雷声轰然而起,刹那间血流漂橹的广场上出现了大批白色的法力光芒——

    “邪魔外道,还不浮诛!”

    ——戒律庭的长老带着三十六尊赶到了。

    “宣病?你怎么在这儿?”有认识他的尊者出声,随即看到了身上的血和伤,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来阻止师无治的?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三十六尊是最早的一批仙尊,由戒律庭挑选出来的并充当护卫者的角色,他们可以合法修习一些禁咒。

    譬如,斩仙阵。

    斩仙阵威力强大,也属于禁咒,为了避免有人用这个咒语恶意害死仙人,这也被列入了禁咒之一,严格监管。

    宣病不知道说什么,便不吭声了,只是看着不远处神色中隐有抗衡的师无治。

    “师无治,”有尊者不忍的说,“束手就擒吧,看在过去我们曾并肩作战的份上,我……”

    “住口!走火入魔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你和他说这么多没用!”戒律庭长老怒斥,“开阵!”

    话音落下,三十六尊身影一闪,以巧妙的姿态围住了师无治,纷纷掏出仙剑指向了他。

    场内一时间剑光盛极。

    他们掏剑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开始在空中画相同的、散发着不详的血红色光芒的符咒。

    师无治察觉了这滔天的敌意,眼瞳中那点金色消失不见了,血红色占据了上风——

    那些血红色的咒语也化为了泛着光的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师无治,显然是想将他捆起来。

    可师无治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只见他脚尖一点,身形飞跃上空,手中那把凶剑疯狂汲取着仙力,狠狠一斩——

    轰!

    天地间雷声又是一震,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师无治的剑上飘荡开来,竟直接震碎了那些锁链!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我早就说过,他的那把剑不是俗物——是杀器!!”

    “就该早些给他强行收缴了!”

    众人震惊后便是恐惧,还夹杂着几句浑水摸鱼的恨意。

    这天下第一人压了他们多久?这排名第一师无治占了多久?

    压得他们不见天日,压得下修界之人提起仙第一反应便是师无治的名字。

    谁、能、不、恨。

    “没用的东西。”

    显然,师无治却并不将那锁放在眼里,反而居高临下的嘲讽。

    但下一瞬,戒律庭长老手中的法杖重重一拄,将法力铺遍场内,那三十六尊顿时又来了力气,再次将那散发着不详光芒的咒语扩大了来。

    天际风云涌动,万物失色,黑得可怕。

    三十六人的仙力混着密密麻麻的咒语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以师无治所在的位置扩大开来,狠狠桎梏住了他。

    师无治吐出一口血来,眼瞳中的血红色更甚,抬掌便是反抗——

    三十六尊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却是用分神的意念操控起了仙剑。

    三十六柄剑带着杀意和剑光,同时刺向了师无治。

    那处于攻击中心的人又吐了一口血,半跪在了地上,却还在奋力反抗。

    宣病从未见过斩仙阵,怔了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们是想就地格杀师无治。

    眼见师无治身上的衣衫直接被血浸透了,看起来又可怜、又单薄。

    ……不,你们不能杀他。

    宣病的理智明白那些死去的师兄弟更可怜,可他的心却本能的偏向了师无治。

    “长老!不能杀师无治!”宣病拖着浑身剧痛的身体,踉踉跄跄扑到那长老身边,“我们还不知道师无治为何走火入魔,不知道当时情形如何……你们,你们应该先关他,审一下……”

    “住口!”

    却是好几个尊者异口同声的怒斥他,“他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敢为他求情?!”

    “可是历来罪犯都要审,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宣病怒吼着反驳,“你们暂时不能杀他!”

    没有任何人停下,他们甚至还加强了阵法。

    “戒律庭?真的是戒律庭?”

    倏然,场上出现了一批狼狈的弟子,脸上纷纷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为首之人,是裹了一身纱布的寒云炽。

    还有受了伤,满脸杀意的凤情。

    而谈萧默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和雪由知一样被杀了。

    “总算来了……”寒云炽喃喃着,冲了过来,竟是要加入三十六尊。

    但又被弟子拦住了。

    “师尊你受伤太重,还是我们去吧!”凌霜派的弟子气势冲冲,神色里浮动着战意,没有半分不忍。

    宣病一怔,放眼望去,惊悚的发现每一个人都是那样。

    ……师无治身为门派掌门,为你们谋了多少福祉?如今到了这种关头,你们竟没有一丝不忍?

    宣病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可这个事实未免太过令人心寒。

    凌霜派这九千弟子也就罢了,这些和师无治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怎么也是一脸冷淡,没有半分不忍心?!

    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师无治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不好了,他虽实力强劲,但终究只有一个人。

    宣病感觉心里有点窒息似的疼,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我师尊怎么会走火入魔?!”他冲向寒云炽和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情和寒云炽都是一愣,紧接着便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宣病?你是宣病吗?你竟这么快回来了?”

    宣病和以前相比,变了好多,他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我不回来难道让他死吗?!”

    巨大的打击之下,宣病也濒临崩溃了,心中的情绪在这一瞬倾泄而出,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吼,“师无治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走火入魔?周挽尘呢?!”

    那是师无治啊!该永远站在高岭之上的师无治!就算要拉也是我把他拉下来!

    我都没成功,他怎么会如此面目全非?是谁干的?

    明明他走之前都还好好的!

    凤情脸色古怪起来,却抬手抓住了宣病,“这不是你该管的。”

    他们为何要避开师无治走火入魔的根源?为何不回答他?

    师无治那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宣病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师无治的走火入魔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动了动唇,目光扫过凤情和寒云炽,“谈仙尊呢?他去哪儿了?”

    “他在后山安置受伤弟子,你别管了,下山去吧!”寒云炽看着他说。

    这让宣病更确定了什么。

    他忽然发现,刚才一路以来死的好像都是上莲殿的弟子……

    “……好,我下山去,我不管了。”他恍然的转身,身影一闪——

    “不好!拦住他!”

    刹那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他要做什么,凤情和寒云炽直接扑过去想抓住那一抹身影——

    却已经迟了。

    那道身影窜入了斩仙阵,打乱了剑阵节奏,令场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宣病竟然选择了师无治。

    场上的所有人都想杀那天下第一人,只有他决绝的跳进了那充满杀意的剑阵。

    冲进去的瞬间,粉身碎骨的疼痛传来……

    师无治也这么痛吗?这就是斩仙吗……

    宣病颤着身体,挡在了师无治身前,打断了阵法。

    “他疯了吗,冲进去干什么?!”

    “本来就是个疯的,你们别忘了这小子入门那年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不是都要封尊了吗?是想趁机立功吧?”

    “不、不对!他打断了阵法!!”

    “他是要救师无治?!疯了吧?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三十六尊的仙力原本就因为和师无治抗衡而虚弱了很多,宣病的修为也不可小觑,他此刻是抱着必死的心入局,一时间竟也挡住了剑光刹那!

    仅仅刹那,足够师无治逆风翻盘。

    他不过是苦于孤身一人,如今有了宣病,顿时有如神助,身上的那些仙剑瞬间被弹出,斩仙阵也破了。

    还有人想涌进来补救,可师无治却抬剑一挥——

    剑势将地面破开了巨大的裂口,众人连忙四散逃开。一片混乱中,浑身是血的师无治带着宣病逃了。

    ……

    宣病终究不如师无治那般强悍,半途就眼前一黑、浑身剧痛的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身下的凹凸不平的崎岖石头路给硌醒的。

    “嘶……”宣病艰难的起身,很快想起了昏迷前的事,连忙清醒了过来,四处张望——

    这里是一个山洞。

    他的身下有块虎皮毯,但并没有起到缓冲作用,还是硌背。

    不是,我怎么在这?宣病一脑门疑惑,师无治呢?!我记得好像救出来了啊……

    这想法刚出现,山洞外走进来一个人。

    他身上被血浸透的袍子此刻洗干净了,但皱巴巴的,长发也是胡乱拿草扎的,抬眸时左眼为金瞳,右眼却是血红瞳。

    怪俊的。

    宣病:“……”

    但是我不要你这个半红半金的呀,我要全金瞳的师无治!

    我要的是天仙师无治,不是入魔师无治!

    第29章 前尘事(3)

    血瞳在仙族是魔的象征, 往往代表着凶残狠戾。

    宣病想起雪由知的死,心里灰败起来,“师无治, 你、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为何会走火入魔?”

    师无治走近了他,看上去很冷漠。

    “你杀了师哥,”宣病忍不住躲了下,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杀我了?”

    师无治忽然说:“你老了。”

    宣病:“…………”

    他万万没想到, 两人分开二十年, 重逢后师无治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宣病情不自禁摸了摸头上的些许白发,没忍住:“能有你老?!”

    这下师无治笑了。

    看上去像是已经克制了心魔、没走火入魔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回来。”师无治又平静的问。

    宣病不想理他,敷衍道:“因为我老了。”

    “……”师无治蹙眉,静了静, 又问:“你今天下午为什么要冲进阵来。”

    宣病低着头, 一下又一下的揪着衣袍, 像是怨怼不已:“因为我老得要死了。”

    师无治一时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表情明显一怔。

    但宣病却艰难的靠着石壁起身, 打算走出去……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师无治这下察觉不对了, 心里克制不住的暴戾在这一刻又占据心扉,抬手拽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宣病抬手就要甩开,但闪到了脚, 嘶了一声, 差点就毫无形象的金鸡独立了。

    但他倔强的忍住了。

    他忍着痛,脸色不好的补了句:“没怎么,我只是后悔回来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他瞬间失去理智。

    师无治瞳孔骤然一缩, 金色的那只眼眸刹那变红,将他狠狠拽了回来, 抵在了山洞内壁上。

    宣病脚底空了一截,整个人只能借助师无治才能稳住身体。

    “你刚才说什么?”师无治却一字一顿,血红的双眸此刻尽是压抑的怒气,“再说一遍?”

    宣病后背被硌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一抬头,正好对上师无治近在咫尺的脸。

    他们之间此刻只有咫尺之遥。

    意识到这一点的宣病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毕竟师无治的眼睛变红就是入魔的表现……

    ……他真的可能会杀了我。

    宣病恍然回神,挣了下,脚底却是空的,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遂连忙改口道,“没有!没什么!”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紧接着宣病便感觉那只钳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师无治的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看着我,再说一次,后悔回来?”

    宣病一时竟然分不出师无治现在到底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这眼睛的变色不会是可控的吧?!

    “……我,”宣病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也软了,根本不敢看师无治的眼睛,师无治偏偏就要他看,凑上前去,几乎是抵着鼻尖了——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

    宣病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合时宜的狂跳了起来,被师无治碰到的地方都烫了。

    他看着师无治,心间一动,忍不住刺激道,“我是有点后悔……”

    话音落,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单薄的唇被掠夺侵占,身体越发紧贴,宣病这一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师无治……居然在亲他?!

    不,不对——

    “你……唔!”宣病想反抗,可无济于事,在此道上什么也不懂的他只能被师无治带着走。

    他的吻,他的欲,他的沉迷和堕落,都让宣病不知所措。

    ……这是师无治啊,是他的师尊。

    师尊就是师尊啊,是不能和他有这种关系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推开师无治?

    肺里的空气被这个霸道的吻夺得好似都没了,宣病有点窒息,浑身都没了力,只能本能的靠住师无治。

    明明衣衫完整,可他对上师无治的目光时却感觉自己是赤.裸.的。

    那血红色的眼里,是他从来就不敢奢求的欲。

    “……放我下来,”宣病声音莫名有点委屈,眼眶也有点红:“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

    “干|你。”

    “?!”宣病顿时五雷轰顶,震惊的看着面前仿佛被夺舍的师无治。

    他不敢相信,师无治竟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你……”宣病感觉一切都乱了,“你有道侣,你还是我师尊——你——”

    “你不喜欢?”师无治却反问他,血红的眼眯了起来,“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梦中都要叫我的名字吗?”

    宣病心乱如麻,甚至无暇去顾及师无治怎么知道他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师无治怎么看出来的自己喜欢他。

    “可是,”冷静过后的宣病忍不住低头看他,“你、你有道侣了啊……”

    那人还和他这么门当户对。

    闻言师无治眼眸却忽然灰暗了一瞬,终于舍得把他放了下来,宣病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可没想到他竟只是把他又抱在了怀里。

    山洞中一时寂静无声,宣病被他紧紧的抱着,被迫坐在他怀里,他已经被刚才那一吻亲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师无治为什么要亲他呀?

    难道他也……不,不可能啊,如果…他也喜欢我,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和周挽尘成亲……

    而且,周挽尘呢?

    想到此处,宣病蹙眉,“周挽尘呢?”

    师无治还是不说话,不知道还以为他给他喂了哑药。

    被亲懵的那点恋爱热度褪去,宣病不乐意伺候他了,起身就又要走——

    “他会死。”

    闷葫芦终于出声了,但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我会亲手把他杀死。”

    宣病一怔,蓦然抬眸看他,“为什么?!你不是很爱他吗?你们不是还举行了成婚大典吗?”

    世家之首和掌门联姻,那排场自然是大的。

    但宣病没去。

    他怕那些人叫他一起置办师无治的婚房。

    看着他结婚就算了,还亲手去置办婚礼,那他未免也太堕落了。

    所以那一天他在百凤峰宫观棋那里闷头睡了一日,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像是想永远沉浸在梦里。

    直到夜里才回来的宫观棋把他叫醒,说是周挽尘要在婚宴上给徒弟们都发见面礼,问他要不要去。

    彼时夜色已深,夜幕中新婚的焰火却还在放,据说足足要放七七四十九炮。

    宣病听得心烦,脸上也带了烦躁:“我不去!”

    宫观棋一脸不解:“为什么不去?那是你‘师娘’啊,你不去的话,万一他记仇吹枕边风怎么办?”

    他不说还好,一说,宣病心都要梗住了。

    师娘……

    是啊,以后周挽尘和师无治才是门当户对、名正言顺的一对,也会正式入主上莲殿。

    他要是不去,保不齐就会被使绊子。

    “师尊不是那么容易动摇、喜欢偏私的人,”宣病低头,嘟囔道,“他不会的,一定不会。”

    他固执的重复着,就好像在守着心里面的某种东西。

    宫观棋看着他,忽然说,“哥,我感觉你最近怪怪的,好像自从掌门宣布婚约以后,你就这样了……他的婚约有什么问题吗?”

    宣病一僵。

    “还是……你对这个婚事不满?”宫观棋奇怪道,“但也不是你娶妻啊,你不满有什么用?”

    宣病沉默了。

    “而且你好几天没练剑了,”宫观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想修仙了吗?你不是说想下山历练吗?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能下山的模样。”

    宣病这段日子心情不好,除了每天循环心法就是睡觉,确实很久没练剑了。

    是该做个了结了。

    我终究只是他的徒弟——也只能是徒弟。

    “我想下山,”宣病抬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宫观棋没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跳跃到了这里,一愣:“啊?”

    “我去给他敬完酒就下山,”宣病翻身下床,“走。你和我一起。”

    师无治的婚宴是在前山办的,焰火盛放的夜幕下,宾客如云。

    宣病奇异的很冷静,他到了宴上,有少许的弟子还和他打了招呼。

    他在凌霜派待的算是顺心如意的,只是除了宫观棋外,没有别的深交好友。

    内堂里热热闹闹的,宣病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师无治和周挽尘都坐在主位,前者清清冷冷的,后者一副温柔模样,抿着嘴笑。

    “好啦好啦,”周挽尘的脸有点红,想来是喝多了,声音却还温柔,“这都第三杯了,我有点喝不下了……无治,帮我喝一杯,好不好呀?”

    堂中的人闻言露出了笑,纷纷看向他们这对璧人。

    周挽尘的哥哥也看了过来,爽朗一笑,“无治啊无治,还不替你夫人挡酒?”

    在仙族,夫人之意为男性配偶,不分男女。

    世家仙族娶亲后,亲朋好友大多都不会再叫他的本名了。

    像周挽尘这种注重古礼的世家,更是如此——再加上师无治声名斐然,便更难让人注意他的夫人是谁。

    对于这些人而言,夫人只是一种处境,无论男女塞到了这个处境上,便要按照世俗循规蹈矩,否则便会被指责。

    周挽尘会后悔有一天被师无治的光压下吗?

    反正我是不会的。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名字在别人后面。

    哪怕这个人是师无治,也不行。

    宣病十分少年意气的想。

    说起来他以前好像也没听说过周挽尘自己有什么大的建树,似乎修炼的天赋也颇为平庸?

    但不可否认——周挽尘长得确实很好看,温文尔雅,知进退又有礼貌。

    宣病自认在这方面比不上他,轻叹一口气。

    而师无治也已经拿过周挽尘手里的酒,一口饮下了。

    “诶?宣师兄,你也是来敬酒的吗?”

    有师弟乐呵呵的凑过来,宣病一顿,倒了杯酒,走上前去,垂着眼,说道——

    “弟子宣病,恭祝师尊新婚燕尔,愿师尊和夫人白头偕老。”

    师无治的手一顿,低头看着宣病手中的酒杯,半晌都没有说话。

    第30章 前尘事(4)

    宣病记得他没有接过那杯酒。

    反而是周挽尘拿过去喝了。

    当时还有许多人说他们恩爱, 宣病听得扎耳朵,心里也有点闷闷的。

    当时那么恩爱,可如今师无治为何要杀周挽尘?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山洞里, 宣病不解的看着他,猜测道,“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周挽尘的吗?先前我在山下游历, 听说周挽尘去世家外交时犯了个错, 你亲自去交涉……可是给了他们好大一个面子啊。”

    他只是单纯询问, 师无治却抬眸,“你吃醋了?”

    宣病:“那倒没有。”

    他现在超绝屏蔽力,可不是二十年前了!

    他如今只有比较脆弱的时候才会幻想师无治在身边——比如上次病了的时候……还糊里糊涂对着华宥志那张和师无治有几分相似的脸喊了句师无治。

    代入一下对方,宣病觉得华宥志会和他断绝关系是正常的。

    但二十年里, 他倒也没脆弱过几次……只是每次华宥志都在他身边, 导致他将心中某份旖旎的念想灌注在了无辜的华宥志身上。

    如果能再次见到华宥志……他会给华宥志道歉的。

    宣病坐在师无治怀里心不在焉的想。

    师无治显然不知道他坐在自己怀里却在想着怎么和别的男人道歉。

    他只是眯起眼睛, 看着宣病,冷冷的说:“不吃醋, 那就不要多问。”

    “?”

    得, 那你自己过去吧,继续入你的魔吧。宣病瞬间怒了,唰的一下起身, “行, 我去找个人。”

    ——师无治瞬间敏锐的盯着他,“谁?”

    “一个我很喜欢的男人。”宣病嘲讽的看着他。

    师无治额头青筋爆出了一点。

    他们的距离很近,宣病理所当然的瞥见了那青筋,无辜的看了他一眼, 又加了一把火,“本来他不愿意让我来救你的, 我非要来,为此还把他惹生气了……现在,我要去哄他了。”

    “所以你为何非要回来?”师无治却抓住这个点问,仿佛要印证心里某种猜测,又或者在期盼某样他曾以为再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宣病叹息,心里说他笨,却低声问:“师尊,你知道要怎么哄一个生气的男人吗?我好像不是很精通此道,但我听说,脱了衣服就可以了?”

    他以为这样说师无治会吃醋,会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偏向。

    他以为师无治会说喜欢他。

    他想知道刚才那个吻,是师无治走火入魔,还是他的本心?

    可师无治却——

    “是那个男人这么教你的吗?”师无治抬眸,眼睛里却隐含杀气,再次掐住了宣病的下颌——

    “他是谁?”

    宣病久久没说话,目光逡巡过师无治的面孔。

    他以为师无治会吃醋直接吻上来……不,应该说,他渴望。

    他渴望师无治直接吻他,罚他,扒了他的衣服。

    可是师无治为什么要以这种长辈的姿态为他好?

    终究是我误会了吗?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那你刚才亲我干什么?还说‘干.我’?

    宣病有点犹豫了,心里却冒出更大胆的想法——

    下颌上传来的力度并不大,他不疼,但心里却闷得像那天他听到师无治婚讯时。

    他以为年少时那点不甘和怨怼早就褪去了,没曾想在这个关头又狠狠咬了他一口。

    宣病闭了闭眼,还是想没皮没脸的活一回。

    赌一赌吧……

    “脱衣并不能换来别人对你的尊重,”师无治却又说,“只能迎来心怀不轨之人。”

    宣病的赌心瞬间没了,紧接着心里便更为愤怒的想:我都这么大了,我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你不知道我到底想让你说什么吗?!

    他蹙眉,抓住了师无治的那只掐住他下颌的手,抬眸看着他,眼眸中滑过一抹放肆,问——

    “那你是心怀不轨之人吗?”

    师无治一顿,手松了松。

    “师尊,告诉我……”宣病察觉到他意识的动摇,手指轻柔的缠上师无治那只掐他的手,悄无声息卸去他的劲,“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吗?你……”

    似乎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宣病耳朵有点烫,却还是敢正视师无治那双金色的眼眸。

    “……你不想对我心怀不轨吗?”

    师无治眼眸一动,二十年来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宣病。”

    宣病一颤,生怕他说自己下贱。

    师无治嗓音有点哑了,透着一股克制:“我是你师尊……”

    他的尾音被封在了唇中,宣病直接吻住了他,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唇齿的交缠越发放肆,克制的理智在此刻骤然破碎开来。

    宣病推了推他,却被吻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放开了来。

    “……你说句喜欢我,不行吗?”宣病忍不住抬眸,“就只能我吃周挽尘的醋?你不能对我多一点占有欲吗。”

    怀里的人像块温软的玉,师无治望着他,动了动唇,金色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清醒。

    仿佛刚才按着宣病,不让他离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

    “……不能。”师无治垂眸,“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宣病没懂,“什么余地啊?”

    师无治却不说话了。

    又恢复这个闷葫芦的样子了——宣病气得狠狠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师无治真是神经病!!!都那啥了还说不喜欢?!

    宣病真想给他那玩意剁下来。

    他只见过口不对心的,没见过这种明明都起了欲望还非说不喜欢的……等等,口不对心?

    宣病好像又从这个想法中汲取出了一点力量,“你不喜欢我,又想把我留在你的身边,不让我走,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师无治缓缓蹙眉,终于开口:“你不能离开。”

    宣病被气得没脾气了,无奈至极:“然后呢?等周挽尘回来,他做大我做小啊?”

    “他必死无疑。”师无治眼中出现冷漠之色。

    宣病又沉默了。

    周挽尘和师无治在一起二十年,这到底是怎么了?

    师无治入魔是因为周挽尘吗?

    他心头正乱着,没见到师无治另外半只金眸慢慢变红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师无治脸上已经出现了可怕的红色魔纹。

    “……”

    该说不说,还挺帅。宣病心想,比华宥志帅啊!

    但是这玩意儿怎么又出来了?我更喜欢金色师无治啊。

    宣病刚想伸手摸摸,却见师无治眯起眼睛,“我生气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冷了,反而带着一点……幼稚?

    等等?他说什么?

    宣病惊了下,“什么?”

    “你不是要给喜欢的男人脱衣服吗?”师无治脸上的魔纹逐渐扩散,神色变得危险恐怖,看上去有点疯狂,“我不是你喜欢的男人吗?”

    “……啊?”宣病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到这里,“可你是我的师尊啊……”

    “师尊怎么了?师尊就不能把那个东西放进你的身体吗?”

    话音落,下一秒,师无治将他按在了山壁边,紧接着一声布料的裂帛之声传来……

    “!!!”

    “等等!”宣病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喊道:“我不要在这里啊!太硌了……呃!”

    他后颈一痛,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便感觉眼睛上被蒙了什么东西。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了他。

    “师无治?”

    宣病轻轻喊了一声,动了动身体,却只听到了锁链声。

    但那个地方并不疼。

    哦,没做啊。

    宣病心里的期待落了空,下意识抬手,却感觉到了手腕上被绑了什么东西。

    不是,这到底哪儿啊?!

    宣病挣扎了一下,听到了水波动的声音。

    哗啦啦的,还弥漫着一股花香气。

    ……在浴池里吗?

    宣病动了动脚,踩到了池子底下有点硌脚的圆石头。

    “真的在浴池啊……”

    他忽然想起,在下修界,他和华宥志也在这样的浴池洗过澡。

    同一个池里,他看着华宥志湿润的发、看着华宥志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朵,然后在心底暗暗品味。

    宣病觉得自己真不是好人。

    他会根据华宥志的反应,幻想师无治也那样,甚至……

    宣病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烫了烫。

    倏然,水声又响了。

    不过刹那,他闻到了一股雪莲的香气,耳朵被人咬住了,有一根手指摸上了他的嘴唇。

    宣病一颤,“师尊?”

    师无治一顿,确定他的语气里面没有厌恶以后,才嗯了一声。

    “……你做什么?”宣病问他,“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

    师无治没有说话,像小狗一样嗅着他的脖颈,薄薄的唇擦过了宣病的皮肤,惹得宣病又一颤,锁链声也跟着响动了。

    他忍不住挣扎,可这挣扎却更激起了师无治的兽.欲,直接咬住了他的脖颈——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

    师无治问他。

    “你愿意吗?”

    宣病想说你把我解开再说,能不能不要第一次就这么……野?

    可师无治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浴池里的水荡漾起来,那蒙眼的布条全程都没有解开,直到宣病疼了,求饶了。

    他的眼前才得以恢复光明。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水雾,白皙的眼尾也泛上绯红,他整个人都是红的、抖的、还站不稳。

    “……恨我吧。”

    师无治突然说。

    “宣病,记得恨我。”

    宣病已经被抱到了榻上,难受中又伴随着一点回味,闻言在他怀里哽住了。

    他缓缓抬起眼睛,露出疑惑的眼神:“为什么恨你?”

    师无治原本金色的眼眸此刻带了点红,有点像从中间的金色慢慢将眼瞳边缘晕染成红色。

    宣病简直想给他眼睛挖下来随身带着。

    真漂亮。

    漂亮得他都不想再和师无治计较到底爱不爱的事了。

    反正他也没说爱周挽尘,那就当他谁也不喜欢好了。

    ……不过师无治这,技巧也不太行啊。

    不是都和人成亲了吗,怎么就这点道行?

    再不济,年少时难道师无治还没个喜欢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