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阳光照在铠甲上, 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舒白神色冷凝,没有半分留情?的?意思,生生将对面方寸大乱的?年轻将军逼入城墙笼罩的?阴影之?下。
陆逢年原本担心?舒白会受伤, 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将军忽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毫无还手之?力,耀眼夺目的?红衣银甲也失去了方才烈烈灼目的?光彩。
陆逢年想不?通缘由, 剑眉蹙了一瞬,专心?致志对抗崔溟。
舒白步步紧逼,奈何虞策之?毫无斗志,每一次抵挡都极为消极, 不?由露出不?满。
“大梁的?将士难道都同你一样, 只是绣花枕头吗?”舒白冷冷问他。
虞策之?被她毫无情?爱、满含嘲讽的?话伤到,接招的?动作更加迟钝,他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舒白定是没有认出他,才会说?无情?的?话, 才会招招带着杀意。
“我?——”他张了张嘴, 想告诉舒白自己的?身份, 想要揭下面具。
“看招!”然而回应他的?是更为冷冽的?剑锋。
虞策之?瞳孔微缩, 双唇紧抿着,眼见那剑锋即将到他的?颈肩,他心?中?无端响起悲鸣,一时之?间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竟恍惚觉得,如果就此死在她的?剑下, 或许她会后悔,因此记他一辈子。
剑刃和他的?肌肤近在咫尺, 眼见虞策之?根本没有抵挡的?动作,舒白眉头拧起,生怕这疯子真在战场这样严肃的?地方耍性子,不?得不?改了剑的?力道。
唰——
薄如蝉翼的?剑刃削下舞动的?青丝,青丝如秋日凋零的?落叶,忽地被一阵风吹散。
虞策之?座下枣红骏马嘶鸣一声,生出退意。
恰是僵持之?时,大梁那边忽地止了鼓角声,鸣金收兵。
崔溟奋力击退陆逢年,捂住伤口,厉声道:“将军!主帅命令收兵,军法?为重,不?可再战。”
虞策之?红着眼眶,视线仍然落在舒白身上,哑声问:“你真的?要杀我?吗?”
舒白蹙眉,没有正面回答虞策之?,“滚回去。”
崔溟见虞策之?迟迟没有动作,咬紧牙关,冒险冲到虞策之?身边,扬鞭落在他的?马屁/股上。
梁军骏马都经?受过专业的?训练,骏马很快通达人性,嘶鸣一声向?梁军所在方向?奔去。
崔溟担心?南境射冷箭,紧随虞策之?身后,直到两人安然无恙回到大军的?队伍里才松了一口气。
无论过程如何,敲锣声响彻天地,昭示着南境在第一次对峙中?胜出。
城楼上响起众将士的?欢呼声。
舒白视线始终落在虞策之?远去的?背影上,直到陆逢年提醒,她才垂眼收回视线,“有没有受伤?”
陆逢年摇头,“没有。”
舒白笑了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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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陆逢年如天降之?兵,轻易击退崔溟,梁军高振的?士气略有下滑,不?过总体上影响不?大。
梁军扎营的?主帐里只有护国公、崔溟和虞策之?三?人。
气氛沉寂多时,护国公坐在虞策之?下首,忍了又忍,没忍住,重重拍了拍案几。
两人同时看过来。
护国公深吸一口气,道:“离开玄荼城前,陛下便和老臣有过约定,开战后陛下只能在远处观望,不?可加入战局,今日陛下抢马而去,不?顾自己的?安危,实在胡来。”
虞策之?神色郁郁,念护国公是自己的?长辈,又觉理亏,没有说?话。
护国公见虞策之?不?言,顿时有了底气,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大梁内务混乱繁杂,离不?开陛下,征战南境又没有短时间胜利的?把握,无论是老臣还是秦尚书,亦或者是宋祁韩朗他们那些小辈,都不?同意陛下进入险地,陛下隐瞒身份来此本就冒了风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偏偏今日——唉!”护国公满面愁容,“陛下便是不?看重自己,也可怜可怜老臣这一把身子骨吧,今日老夫差点便成大梁的?罪人了。”
崔溟捂着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小声道:“护国公,陛下是为了救我?性命,若无陛下,崔溟定然命丧当场,您若有气,冲着我?来吧。”
“冲着你来?老夫还没说?你呢,骄傲自大,开战前我?便叮嘱过你,若有不?对立即撤回来,结果你呢!偏要和那个什么陆逢年缠斗,这下好了,连累陛下,后面出现的?那女人差点就杀了陛下,真出什么事?,你万死难辞其咎!”
崔溟面色一僵,忙向护国公使眼色,“国公,慎言。”
护国公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蹙眉问:“怎么,那女人有来历?”
崔溟疯狂使眼色。
护国公沉默下来,迟疑了一下,小幅度扭头看向?上首的?皇帝。
虞策之?入帐后便摘下面具,卸下银甲,露出深红色的?窄袖内衬,眼下他似是被戳到心?中?痛处,脸上阴云遍布,低垂着眼睛,浑身紧绷着,呼吸急促,处于暴躁动怒的?边缘。
护国公瑟缩了一下,没忍住又看一眼,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后知后觉想起,虞策之?执意亲往南境的?缘由,是为了寻人。
不?会那么巧吧。
不?是,闹得那么崩,人家都动杀心?了,还在这念念不忘呢?
护国公十分不?理解小辈的?想法?,更不?理解帝王莫测的?心?思。
他的?余光一直小心?注视着虞策之?,越看越觉得此时皇帝配上那身显眼的绛衣,像极了遭受背叛的?忧郁鳏夫。
主帐内的?气氛空前凝滞。
护国公不?由看向?崔溟,使眼色问他有没有对策。
崔溟:……
崔溟摇头。
开玩笑,他也是受宋祁器重,才从宋祁口中?得到三?言两语关于帝王心?事?的?点拨,事?实上他亦不?解内情?,如何敢冒然劝解燥郁的?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两人瑟瑟无言时,帝王缓缓起身,用分外平静的?语气说?:“朕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护国公下意识想要反对,崔溟握拳挡住嘴,重重咳嗽一声,“咳、咳!”
护国公:“……”
虞策之?冷冷睨了两人一眼,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戴上面具,掀帘离开。
最后一缕黄昏的?光芒消失在天际,满月隐匿在巍峨的?城楼上。
今日南境击退敌军,太?守府摆席庆贺,黄昏开始,入夜时分仍旧歌舞不?断。
舒白在主位上坐了片刻,因为厌烦不?断向?她庆贺试探的?南境旧臣,饮尽杯中?酒后,起身离席。
陆逢年身为今日最大的?功臣,想走?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舒白离开。
筵席间,坐在最末的?霍如山见状,立即推了推霍耀风,催促道:“舒白走?了,愣着做什么,快去。”
“去哪?”霍耀风茫然。
霍如山注视舒白离开的?方向?,眸色阴沉,闻言恨恨道:“这也要我?教你,你不?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眼下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舒白不?仅来了南境,还令南境诸人信服,做到了一郡之?首的?位置,但?这些可以以后再论。”
“你不?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完吗。”
“是……”
霍如山扬起下巴,胸有成竹道:“眼下不?就是个时机,你们二人再结连理,我?们父子水涨船高,也能好过许多。”
霍耀风顿时起身,“父亲!你在说?什么?”
“这么激动干什么?”霍如山目露不?悦,拉着他再次坐下,“我?说?的?哪里不?对,现在南境在她手里,你们二人和好,那南境不?就是你说?了算,也解她燃眉之?急,省得她费尽心?思,让那个什么陆逢年掌管三?军,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现在不?去,她将权力都让给?别?人你就老实了。”
霍耀风忍无可忍,“她不?会再回头的?。”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霍如山横眉,“你们自幼相识,保不?准她从京城跑到南境,就是为了找你的?。”
霍耀风欲言又止,胸腔中?溢满苦涩的?汁液。
他和舒白的?情?分早就在和离的?时候消耗殆尽,舒白不?会原谅他的?过往,何况舒白见过了对她百依百顺的?虞策之?,怎会再愿意回头。
他又怎么争得过皇帝。
心?中?如此想着,霍耀风还是艰难地从席间站起身,神情?恍惚地奔着舒白离席的?方向?而去。
隐隐约约地,他意识到眼前一幕似曾相识,他想起去岁舒白的?生辰宴,她独自离席,他站在阶上远远看着,纵然心?中?愧疚不?忍,却没有追过去。
如今再追去,难道就能弥补当初的?错事?吗?
霍耀风心?中?茫然。
他穿过梅花苑,冬去春来,梅花已有凋零之?态。
舒白站在一处抄手游廊下,手中?握着一杯温酒,她侧着身,没有发现掩在梅花林中?的?霍耀风。
四下无人,霍耀风死寂多时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整理了衣衫,正要体面地走?出去时,眼角余光看见大步从游廊尽头走?来的?游左。
霍耀风自觉做贼心?虚,下意识缩了回去。
只见游左低头在舒白耳边低语两句,舒白长眉扬起,似乎对游左所说?之?事?颇有兴趣。
她将手中?温酒塞给?游左,快步离去。
等梅花苑只剩下霍耀风一人,霍耀风回过神,再想去追时,已经?不?见舒白踪影。
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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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舒白从死士手里取了佩剑,匆匆换上一身便于骑马的?浅色劲装,翻身上马。
整个南境皆在舒白把持之?下,守门的?士兵提前得到舒白的?命令,悄无声息打开城门。
舒白骑马而出。
满月隐在黑压压的?云层中?,雕鸮在城楼上方盘旋。
护城河的?尽头,白日见过的?银面青年高坐马上,周身气势十分冰冷,即便看见舒白也没有缓和的?趋势。
舒白扬了扬眉梢,只觉得许久不?见,皇帝不?仅疯起来还是不?管不?顾的?模样,气性也变大了。
朝夕相处,坦诚相见,舒白极为熟悉皇帝的?音容身段,何况死士呈上的?密函写得清清楚楚,此次大梁随行的?人员名单中?不?仅有安锦,还有静缘寺住持太?慧的?名字。这两人早在她离开那日就被虞策之?控制起来,这是他仅有的?两张底牌,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离开他的?监视。
总而言之?,白日里虞策之?骑马冲出来的?瞬间,她便隔着面具认出了他。
皇帝御驾亲征是大事?,群臣反对在意料之?中?。
饶是如此,舒白也没有料到虞策之?会乔装成寻常将军瞒天过海。
实在太?乱来了。
舒白驾马在离他十步之?外停住。
许久不?见,既是怀着逗弄的?心?思,也为试探。
利剑出鞘,满月光辉映于其上。
“好大的?胆子,敢单枪匹马过来。是白日里吃了败仗不?甘心?,还是主帅因此问罪你,你害怕责罚,投诚来了?”舒白饶有兴致地说?。
舒白每说?半句话,虞策之?攥着剑柄的?手就紧两分,从见到舒白开始,他似乎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如果不?用力攥紧剑柄,不?让指尖嵌入掌心?,他害怕剑会脱手,害怕脑海中?紧绷着的?琴弦会猝然断开。
月色昏暗,舒白察觉不?到他颤抖的?身体,也看不?见他面具之?下赤红到几欲落泪的?双目。
虞策之?思绪很乱。
分明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可能,也想好了与之?匹配的?对策。
他要先服软,还得把面具揭了,毕竟他不?算是御驾亲征,舒白没有想到他会来也是常事?。他得让舒白先认出他,唤起他和她之?间那些还算美好的?回忆。
然而真正见了舒白,他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她凭什么不?要他了,他分明没做错什么,安锦那样气他,他最后都没对安锦做什么,有她在,他哪里敢真的?杀了安锦,他只是在气头上做做样子。
舒白怎么可以这么绝情?,一次又一次要杀了他。
虞策之?眼眶越发酸涩,他甚至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液体夺眶而出,幸好有面具遮掩,才没让他在舒白面前太?过难堪狼狈。
虞策之?执剑,用淬着冰渣的?声音说?:“白日里不?算,我?自是要和你重新再来一次。”
舒白扬眉,见他倔强不?屈,倒也不?恼,轻点了下头,“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水准——看剑。”
满月钻出云层,天际明亮了一些。
主人之?间的?交锋影响座下马匹,两匹毛色鲜亮的?枣红马纠缠在一起,发出微不?可查的?低鸣。
无论白日还是现在,舒白都没有放水的?意思。
没有人是全能的?,她对剑艺不?算精通,都是年少时在府邸里偷学的?,没有实战经?验,也没有师父指点,只是自保有余的?水平,真论起来,应当不?是师从帝师的?虞策之?的?对手。
她很重视每一次的?交锋,想要从中?积累经?验。
却没有想到他会方寸大乱,出招没有任何章法?,交起手来毫无意义。
舒白失了兴趣,决定草草结束这场情?绪十足的?打斗。
南境城中?人多眼杂,虞策之?身份特殊,冒然引他进去恐怕会招来祸事?。
虽然目力所及没有任何异样,但?护国公身为主帅,又是虞策之?的?舅舅,断然不?会放虞策之?独自跑出来。
暗部?大概率在远处窥视着。
舒白不?喜欢被窥视的?感觉,当下有了决定。
她挽了个剑花,剑刃扫过他的?衣衫,当下留下一处破口。
打量着情?绪不?稳的?小皇帝,舒白慢条斯理道:“在这里打没意思,要继续下去就随我?来。”
说?着,她看也不?看虞策之?一眼,驾马直奔离城池最近的?一处茂密树林。
她不?担心?隐匿在黑影里的?暗部?会跟上去,趁她不?备抓住她。
毕竟随身跟着她的?死士不?是吃素的?,见她策马奔入树林,自然会为她截住坠在后面的?无关人员。
想到这里,舒白加快策马的?动作。
虞策之?咬牙,想也不?想,扬鞭向?舒白的?方向?追去。
他落在面具外的?泪痕仍然湿润,策马时呼啸而来的?风使他的?脸备感刺痛。
然而这根本比不?上他如鲠在喉的?委屈。
驾马时,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全然没有注意到舒白隐秘的?动作。
进入树林,他才反应过来要放缓马速,正要勒住缰绳,却没有料到舒白会忽然回身发难。
泛着银芒的?剑尖精准挑住他的?衣襟。
虞策之?瞳孔放大,失去对马匹的?掌控,下一刻便在舒白剑刃的?带动下,从马背上重重栽了下去。
“呃——”
虞策之?发出隐忍的?痛呼,眼眶中?湿意浓重。
不?等他适应落马的?痛楚,舒白翻身下马,站在他面前,剑尖直指着他,“陛下输了哦。”
第102章 第 102 章
虞策之早就失了分寸, 手慌忙地撑在地上,试图直起?身,却不想按在一处尖锐上面, 尖端刺破掌心, 深深嵌入血肉。
虞策之大睁着双眼,彻底僵住, 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他天生身体感知迟钝,这泪不是为身体的疼痛落下。
——他的平安扣落在地上碎了,而他竟然浑然不觉,直到手掌按上去, 刺破血肉才发现。
玉碎似乎是某种对未来的预示, 无疑成了压死帝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虞策之扬着脖子,呼吸急促,泪水模糊视线。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攫取他最后的力气,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舒白?早就认出他来了, 近一年?形影不离, 就算他穿着铠甲, 她认不出他的身形, 只凭声音,她也足以认出他。
舒白?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南境郡,却视他如陌路,甚至还要杀他。
她果然不要他了。
虞策之咬紧牙关, 几乎泣下血泪,他恨恨地看着她, 凄厉地说:“朕杀了你。”
“陛下好厉害。”舒白?扬着眉梢,根本不怕他色厉内荏的模样, 她尚有心情挽个?剑花出来,剑刃蹭着他深红色的锦衣缓缓向上。
最后,舒白?轻轻一挑,帝王用来遮面的银制面具脱落,带下一缕发丝。
脸上的面具犹如一块遮羞布,失去面具,虞策之只觉得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身体不可抑制地发颤,呼吸近乎哽咽。
他生性要强,又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让舒白?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当下便?要别?过脸去。
然而舒白?怎么会?让他如意。
削铁如泥的爱剑直直插入他背后的枯树,和?帝王天鹅一般的颈部近在咫尺。
紧接着,舒白?的手掌攥住他的下颌,逼着他让他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
帝王双眸含泪,偏偏长眉紧紧蹙着,唇也抿着,强装凶狠冷厉。
舒白?的指腹能清楚感受到他紧绷着的脸颊,他连牙齿都在颤抖碰撞。
她知道他早就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暴怒和?悲恸拉扯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暴怒逐渐占据上风,偏偏他已经无法再撼动她分毫。
舒白?爱极了这样的感觉。
她缓缓俯身,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陛下想怎么杀死我?说来听听。”她漫不经心问。
虞策之再度被她的态度刺伤,他恨不得找个?龟壳钻进?去,躲避令他委屈尴尬的境遇。
他的呼吸越来越乱,胸膛起?起?伏伏,始终无法回答舒白?的问题。
他想要说点狠话,企图用冷厉决绝的态度获得安全?感,然而话到嘴边,对上舒白?平静的双目,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虞策之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破,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成声的回答,“我一定会?杀了你。”
答非所问。
“说来说去陛下只会?这一句话吗。”舒白?挑眉,“杀了我之后你怎么办?”
她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虞策之的痛处,虞策之忽地发出一声微不可查地呜咽,整个?人丧失神采,眼帘低垂,半晌没?有声音。
“说话。”舒白?拍了拍他的脸。
虞策之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舒白?失去耐心,捏着他下颚的手缓缓用力,强硬地撬开他贝壳似紧闭的唇舌,随后她的手指钻了进?去,防止他挣脱或者再度闭合。
“这么犟,不如我把陛下的舌头割下来,陛下以后都不要说话了好不好。”舒白?慢条斯理。
湿润的脸颊又有泪水滑下,虞策之死死睁大双眼,仿佛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满月穿过树林,月光披在两人身上。
舒白?夜视能力极好,她欣赏着帝王满含倔强委屈的面容,只觉得他漂亮得令她动容,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她定然要将他锁起?来,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只有她能看见?。
当然,也不能关太久,关太久明珠也会?蒙尘,失去原有的光泽。
不如打一座金笼送给他?
舒白?抹去帝王眼角的泪水,漫不经心地想。
“放开朕。”
舒白?回过神来,帝王不堪受辱,正凶恶地望着她。
“放开?”舒白?笑?了一下,竟当真如他所愿,直起?身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舒白?抚上剑柄,拔剑,动作?一气呵成。
虞策之睁大双眼,以为她真的要走,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抓住她的裤脚。
然而她离他太远,他靠着树桩如何也碰不到,情急之下他不管不顾,被平安扣刺破的手掌猛地按在地上,想要挣扎着起?身。
但很快他又止住了动作。
舒白随意地擦了擦剑身,执剑指他。
她眼帘低垂,漫不经心扫视虞策之上下,目光拂过帝王劲瘦的腰身,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上。
剑尖灵动地挑开他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
肌肤骤然裸/露在空气里,虞策之打了个?寒颤,长眉蹙起?,“你……”
“别?说话。”舒白?语气淡淡。
虞策之下意识闭嘴。
没?等他懊恼自己过于?听话的反应,他的身体猛然一颤,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呃——”
她的剑如游龙一般,冰凉的剑身贴在他温热的肌肤上,身上的细小汗毛顿时跟着竖起?,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舒白?望着他的模样,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清浅的笑?,饶有兴致地抬了抬下巴,“真漂亮。”
“什……什么。”虞策之一时之间没?有听清。
舒白?凝视他逐渐动情的躯体,好心情地又赞赏一遍。
“真是我漂亮的俘虏。”
这一次虞策之听清楚了,他的身体再度一抖,后退着想要逃离,偏偏身后是近乎两人粗的树桩,他退无可退。
“放肆,我不是你的俘虏,你是反贼,朕早晚会?杀了你。”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如果此时在舒白?面前的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舒白?仍然无权无势,这样满含恨意的言语自然会?让舒白?忌惮。
可惜,今非昔比。
眼下的皇帝在舒白?眼中,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无论?怎么抉择都可以随着她的心意来。
舒白?笑?了一下,好心提醒:“当初江音没?有教过你吗?”
“什么?”虞策之不解。
舒白?睨着他,像是打量一件心爱的物件,“屈居人下的时候,要乖巧一点,别?说那么多狠话,否则会?被教训得更惨。”
虞策之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负心人。
舒白?唇角始终噙着笑?意,她没?给虞策之太多反应的时间,扯过他的衣衫,强硬地将他背过身去,按在墙上。
“你做什么?”虞策之语气慌乱。
下一刻,不用舒白?开口,他也明白?了舒白?的意图。
紧贴身体的衣衫被扯下来,光滑白?皙的背脊在满月的光辉下,像是一道弯曲的桥梁。
虞策之慌乱地想要挣扎,“放肆!你放开,你放开!”
“嘘。”舒白?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手揪住他的高马尾,用力向后拽,“别?说话。”
舒白?缓缓俯身,吻了吻帝王敏感的耳垂,“陛下也不想吧。”
“不想什么?”虞策之声音发哑。
“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舒白?饶有兴致地说,“虽然我的人会?去清场,替陛下拦下您那些不知死活的属下,但万一拦不住呢?”
“万一没?有拦住,陛下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舒白?温声提醒。
虞策之僵硬一瞬,猛地疯狂挣扎起?来,“放开朕,朕没?同意,你不能这么做。”
“别?动了。”舒白?拍了拍柔软的桃子,眯起?眼睛警告,“我出门?的时候匆忙,东西都是让死士备下的,未必合你的身体,要是伤到了,回营的时候被陛下的好舅舅看出来了,陛下要如何自处。”
虞策之仗着舒白?此时看不见?自己的脸,眼眶中涌出泪来,从喉咙中挤出沙哑凶狠的低语,“逆贼。”
“这个?时候,陛下想怎么骂都行。”舒白?哼笑?一声,缓缓压上去。
虞策之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他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被宰割的结局。
隐忍的闷哼声夹带哭腔,在静谧的树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舒白?的警告让他心生忌惮,他害怕他的属下们真的闯进?来,偶尔溢出的呻/吟令他身体一抖,巨大的担忧犹如虬结的藤蔓,将他整个?人裹挟住,令他喘不过气来。
虞策之不得不咬住胳膊,堵住那些不受控制的怪异声调。
他失去了小声哀求的权力,只能咽下委屈,眼中落下的泪不知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恍惚间,他听见?舒白?说:“好干净啊,陛下,偷偷清理了跑出来的啊。”
“……”
虞策之没?说话,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却‘啪’地一声断了。
泪水决堤。
巨大的委屈将他淹没?。
等舒白?发现不对的时候,事情都结束得快差不多了。
她沉默了一瞬,在继续和?停下之间选择了停下。
意犹未尽。
将抖得不能自已的皇帝揽入怀里,顺势帮他把衣服披回身上。
“结束了。”
虞策之没?说话,仍旧抖个?不停,整个?人恨不得缩在舒白?怀里。
舒白?帮他拢了拢衣衫,亲着他头顶凌乱的发丝哄劝:“又不是第一次了,怎的怕成这样,谁家俘虏同你这样难伺候,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要杀了我吗,现在不杀了?”
虞策之深吸一口气,忽地抬起?头,恶狠狠咬上她颈下的锁骨。
两人方才动作?激烈,扯乱了舒白?原本整齐的衣衫,衣领松垮,露出了大片肌肤。
舒白?长眉轻蹙,容忍了他的动作?。
皇帝这次用了全?力,直到她的锁骨处流下鲜血,沾染轻微的血腥味,他才罢休。
虞策之垂目看了看她锁骨上冒血的清晰牙印,睫羽轻颤,再度凑上去,用舌头舔舐着她的伤口。
树林中静了许久,响起?虞策之低哑的声音,“是你先要杀我的。”
舒白?挑眉,没?说话。
虞策之缩在她怀里,用凶狠的语气质问:“你怎么忍心杀我的。”
“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
“今日。”虞策之冷冷吐出两个?字。
“白?日两方将士皆在,我不与你真打,难道要和?你抱在一起?认亲吗?”舒白?嗤笑?一声。
虞策之瞳孔晃动,猛地抬头,凄冷地看她,“那晚上呢,我去寻你,你却不留任何情面。”
“晚上是你先来挑衅的,有机会?捕获俘虏,何乐而不为。”舒白?慢条斯理。
不等虞策之说话,舒白?捏住他的下颌,垂眸睨着他几度崩溃的表情。
“好阿拾,你是不是忘记了,白?日是你先对陆逢年?起?杀心,故意挑衅我的。”她轻声提醒,语气徐徐,“先是安锦,然后是陆逢年?,要是我一个?不留神没?看住,我身边的人是不是就让你杀光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舒白的话并不是玩笑。
相反, 她?话音才落,便紧紧揪住皇帝披散在身后的大把发丝,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为防止他挣扎, 她?还顺势按住了才惨遭蹂躏的桃子。
月光下,帝王修长的脖颈猛然绷紧, 他猛地喘息一声?,瞳孔不经意?对上满月的光晕,瞳仁几乎缩成细而狭窄的竖缝。
虞策之?咬了咬牙,腮帮子微微鼓起。
舒白戳中了他隐秘的心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紧绷, 舌头抵着后槽牙,强撑着没有露出心虚或者其余的神色。
“朕没有要杀陆逢年。”他拧着眉,试图辩驳,“两军交战,哪里有功夫细细辨别他长什么样子, 我都没有认出他, 何况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掌握南境, 哪里想得到他是你的人。”
“原来陛下想不到啊。”舒白似笑非笑。
虞策之?抿唇, 试探地动了动,得到舒白的默许后,胆子便大了许多,凑过去亲吻她?因为奔波劳累变得瘦削的下颌, “江齐峦呢,夫人有没有杀了他。”
舒白缓慢地揉着他头顶浓密的发丝, 也不瞒着他,“没有。”
“为什么。”虞策之?蹙了蹙眉, 目露不满,顿时从舒白怀里翻身,直勾勾看着他,“一个?沽名钓誉的孬种,夫人为什么要留他,夫人不应该杀了他,以解我心头之?恨吗?”
舒白再度揪住他的头发,令他离自己远了些?。
“留着他,自然有我的理由。”她?眯起眼睛,唇角笑意?浅淡,“陛下此?时有求于我,又?不说我是反贼了?”
虞策之?冷着声?音控诉,“你已经控制整个?南境,他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你留着他,分明是你还没有想好是否向大梁求和,想要留着他的性命待价而沽。”
“何必这样想我,舒家?满门‘忠烈’。”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
她?没有正面反驳,话语含糊其辞,反而证实了虞策之?的猜想。
虞策之?眸色冷暗下来,却没有继续纠结江齐峦的死活。
他轻轻蹭了下舒白覆在他脸颊上的手?,轻声?细语顺着她?道:“是,夫人是忠烈之?士,有自己的想法亦是情理之?中,我不再和夫人计较江齐峦便是。”
“但霍耀风父子背负叛国之?罪,骂名产生,夫人必定要献上他们二人的首级,朝臣面前,我也好做一些?。”虞策之?殷殷地望着她?,话语之?间杀机毕露。
舒白凝视他执着的神情,漫不经心抚了下鬓角,“说来说去,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只是两个?对南境无足轻重?的存在而已,夫人也不愿意?吗?”虞策之?急切地推了推她?,脸上表情有些?阴狠,大有舒白不同意?,今日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舒白对虞策之?的反应并不意?外。
皇帝本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给几分好脸色便会得意?忘形。
“既然是陛下要求,最迟后日,我会让人奉上霍如山的首级。”舒白淡淡道。
虞策之?拧眉,“只是霍如山?”
“霍如山三朝元老,曾经在朝中颇有威望,用他的首级,足以给你杀鸡儆猴。”舒白徐徐道。
虞策之?眉眼沉寂下来,“霍耀风呢,他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难道你还惦记和他的旧情。”
“啧,不高兴了?”舒白掐了掐他的脸颊,缓缓道,“别得寸进尺,凭你现?在的表现?,还不值一颗霍家?家?主的人头。”
见虞策之?明显不服,舒白提醒他,“别忘了,刚才陛下只解释了陆逢年这回,上次你在树林里大张旗鼓要杀安锦的事情,我们还没有算账。”
虞策之?没想到舒白还会翻这笔旧账,心虚过后,浓重?的不甘涌上心头,“安锦为臣不忠,我便是杀了他又?能如何——”
虞策之?忽地呼吸凝滞,身体猛地抖动,在寒凉的夜晚,鬓角冒出冷汗。
“夫人……”他哑声?看她?,表情隐忍破碎。
舒白凝视他狼狈的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叫我做什么。”
虞策之?胸膛起伏微弱,纤长浓密的睫羽颤了半晌,艰难地落在舒白的手?背上。
她?的手?掌牢牢覆着他的手?,两人手?掌交叠在一起,舒白几乎是强按着他的手?心触地,被玉石刺穿的手?心还没有得到包扎,鲜血也没有止住便再度受伤。
剧烈的刺痛令他心神涣散,唇舌间仅是苦涩的味道。
方才两人旖旎纠缠,即便舒白在强行占有他的时候没有发现他手掌的异样,眼下她?触及他黏腻湿滑的伤口,她?不可能仍旧一无所觉。
她?分明是故意?的。
没有哪怕只言片语的关心,只有不断加重?的力道。
锥心刺骨的疼痛从手?掌蔓延至全身。
虞策之?咬紧牙关,一时没忍住,失声?问道:“你这样惩罚我,就是为了安锦吗?”
舒白望着他,“安锦帮我是私事,陛下不该把自己的个人恩怨牵扯进来。”
“为了那个?安锦,那日在树林里你和死士向我射箭,难道这笔账还不算完吗!”虞策之?见舒白脸上毫无怜惜之?色,彻底失态,表情扭曲,嫉恨交加。
舒白眯起眼睛,按紧他的手?掌,冷冷道:“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什、什么?”虞策之?仓促地问,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湿润的水雾。
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滑下,偏偏他自己不觉得,兀自睁大双眼,冷着面色死死盯着舒白。
“我要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不会再对我身边的人动手?。”舒白一字一句道。
虞策之?咬牙,目光闪烁,自是不想答应舒白。
在不断的角逐中,他所能握住的越来越少,不愿意?再放过方寸之?地。
然而再如何不愿意?,此?时的帝王于舒白而言,也不过是案板上任她?宰割的鱼肉。
舒白打定主意?,不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她?的手?强硬地钻入他的掌下,和他的掌心十指交握。
帝王不愿意?松开那枚裂成两瓣的平安扣,一分为二的碎裂玉石一块刺入他的血肉,一块被他藏在受伤掌下,直到舒白到来,玉身才重?见天日。
闷哼声?从帝王干涩的喉咙中溢出,又?被舒白强硬地堵了回去。
亲吻浅尝辄止。
舒白垂眸看着他大汗淋漓,知?道他在强忍着疼痛。
难为他天生痛感迟钝,若是换了普通人,早就哀嚎出声?。
舒白静了半晌,给足他喘息的时机,“阿拾,我不希望有人因我出事,更不允许你手?上沾染我身边人的鲜血,如果真有那样一天……”
舒白加重?力道,几乎和他的掌心贴合在一起,玉石的尖端向着柔软的血肉缓缓推进。
“呃——”虞策之?神情痛苦,眉头也皱了起来。
舒白凝视他的样子,估量着他的忍耐程度已经达到顶峰,才松开了他。
余痛遍布虞策之?的全身,加上在寒冷的夜晚始终只披着单衣,虞策之?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连瞳孔都微微涣散。
舒白抱紧他,让他的脑袋埋入她?的肩颈,慢条斯理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和你争执,但从此?之?后,无论是我还是南境,和大梁都再无瓜葛,日后再相见,便是形同陌路。”
虞策之?猛地抬头看她?,眼中充斥不可置信的光泽。
和舒白对视良久,他始终无法从她?的神情中捕捉一丝一毫的留恋和不忍。
他意?识到她?不是说说,并且她?的确有能力做到。
虞策之?惊颤一瞬,连忙拥紧她?,滚烫的泪水落入舒白的衣领里。
“不会有那一日的……你别吓我,我不会再动伤他们的念头,求你了,别这样惩罚我。”他的声?音近乎哽咽。
分明是高坐明堂,执掌生杀的高傲帝王,此?刻却像是个?讨不到糖吃的孩提。
舒白看着他方寸大乱,并没有心软,攥着他的后脖颈,平静道:“向我保证。”
“我保证……”他声?音微弱。
“保证什么。”
“我不会对你身边一切亲近的人动手?,不会杀他们……不会伤害他们。”虞策之?说得断断续续,眉眼耷拉着,看上去十分悲戚。
舒白凝视他,“这是陛下说的,如有违背,你知?道后果。”
“……帝王一言九鼎。”虞策之?垂着脑袋不看她?,神色恹恹。
得到满意?的答复,舒白奖励似地抚摸他的脸颊。
虞策之?紧紧搂着她?,呼吸始终紊乱,似是没从恐惧中回神,也像是没有接受被舒白威胁却无能为力的现?状。
满月西斜,夜色过半。
舒白再度覆上他受伤的手?,和缓着语气问:“手?伤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
虞策之?微不可查地颤了下,僵硬地摊开掌心。
尖锐的石头几乎融入绽开的血肉,鲜血横流,看上去惨烈极了。
舒白神色不变,“嵌得很深,你倒是能忍。”
虞策之?轻轻吸了口气,涩声?道:“你会在乎我疼不疼吗。”
舒白眉梢微扬,缓缓抬眼望向他,“陛下的身体从头至尾都归我所有,不管我在不在乎,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该有半分损伤。”
虞策之?神色黯然,低垂着头许久没有说话,看上去像是秋日里开败的花,从他身上看不见半点生机。
舒白见他心情郁郁,了无生气,蹙了蹙眉,抚摸他的脑袋,“那石头嵌入血肉,拿出来反而会加重?伤势,我先帮陛下包扎了,陛下回去后再让军医细细处置。”
啪嗒。
泪珠断线一般,不停滴落。
虞策之?为掩饰自己几欲破碎的心情,不管不顾将脑袋埋入舒白怀中,脊背发出轻微的颤抖。
“不是石头。”他咬着牙,颤声?纠正,“是你送朕的平安扣。”
“那日你向我射箭,出现?了裂纹,刚才碎开了。”他声?音沙哑干涩,听上去十分无助。
饶是舒白也不由怔了下,转瞬明白虞策之?为什么会任由一块石头嵌入血肉,却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在皮肉刚被刺穿的时候就把石头取出来。
怪不得一向对疼痛不敏感的帝王,会在她?碾压他伤口的时候,几欲崩溃。
帝王心理上的创伤恐怕要有一阵子才能修补好。
舒白叹了口气,抬起他的下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安抚道:“一块石头而已,碎了便碎了,我再送你一个?不就好了。”
虞策之?睫毛轻颤,抬眼时,上面还沾了米粒大小的泪珠。
他紧抿着唇,眼皮耷拉着,显得双眼十分冷漠,昳丽的容貌在满月的光辉下如同要人性命的妖精。
“那是第一个?,不一样。”他语气低落。
舒白望着他的模样,心尖微软,凑过去亲了下他有些?冰凉的眼皮,温声?哄他,“陛下也不是第一个?和我有关系的男人,何必在意?第一第二之?分,都是我精心给陛下准备的,有什么分别。”
她?不劝还好,一开口便戳到虞策之?最隐秘的痛处。
他霍然抬头,浑身又?不可遏止地颤抖,偏偏面上不肯落了下风,咬着牙用阴冷的眼神看舒白。
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又?凑过去吻了下。
从前还在宫中无法脱身的时候,她?不喜欢帝王在床榻之?余表露阴狠的心性,眼下,她?却爱极了他凶狠的模样。
给龇牙咧嘴的狼王套上项圈,赶走对他忠心耿耿的狼群,辅以棍棒教养,随着时间推移,谁还能轻易说得清是狼是狗。
心情极好之?下,舒白安抚道:“比起第一个?,我更喜欢第二个?。”
一语双关。
帝王垂下眼,虽未说什么,呼吸却逐渐平稳。
舒白拿走被他握在掌心的半枚平安扣,从袖口撕下一条布带,撒上随身携带的药粉,轻轻搭在虞策之?手?掌上,缠了几圈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虞策之?抿唇看她?,神色阴阴的,眼尾泛着一抹红晕。
“乖一点,尽快取下嵌入手?里的那半枚玉身,下一次我会检查。”舒白淡声?说。
虞策之?瞳孔微闪,艰难地回神,语气不可置信,“下一次?你不带我走?”
舒白忍不住笑了下,“我的好陛下,两军开战,我怎么敢抢掳皇帝到我的阵营里。”
虞策之?顿时揪住舒白的衣袖,咬牙说:“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
“什么?”舒白饶有兴致地问。
未尽的话语似是让他觉得难以启齿,他支支吾吾半晌,从口中挤出细若蚊蚋的代词,“那个?。”
“那个?是什么?”舒白扬起眉梢,凑在他耳边,故意?放轻声?音,“俘虏吗?”
虞策之?呼吸凝滞,阴冷地望着她?,不说话了。
舒白凝视帝王苍白的面容,摸着他的脸,忽地取下自己发丝间的玉簪,缓缓插入帝王的发冠中。
帝王原先的发簪早就在争夺中脱落,不知?去向。舒白的这枚玉簪简洁利落,末尾簪着一枚鸽子血一般的红宝石,不逊江齐峦的满园花卉。
舒白帮他把衣服拢好,笑了声?,“时间差不多了,陛下的暗卫还在外面等?你。”
虞策之?双手?慌张攥紧舒白的衣袖,冷着眉眼看她?,眼神有些?破碎,“我是你的俘虏……我是你的俘虏,你真的要丢下我?过了这次,你再也别想朕落在你手?里!朕会让梁军踏破南境,你会后悔的!”
舒白根本不会把他威胁的话放在眼里,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衫,居高临下看他,“走吧。”
第104章 第 104 章
天色仍然?昏暗, 只有远眺东方城池时,能看见一抹鱼肚白。
宋祁带着?一众暗卫和?舒白的死士僵持许久,即便内心焦灼, 也不敢冒然?缠斗, 直到?舒白的死士撤走,他们才着?急忙慌进?入树林搜寻帝王踪迹。
找寻的路上, 宋祁满头?大汗,甚至生出立地出家皈依佛门的念头?,恨不得跪地祈求神佛,千万不要让舒白带走皇帝。
南境态度不明, 倘若此时舒白将?帝王带入城中, 帝王的处境岂不是和?俘虏一般。这可是奇耻大辱!
若让帝王受此大辱,他情?愿以死谢罪,否则往后哪有颜面再见众暗卫和?逝去的祖辈。
宋祁内心急得像个无头?苍蝇,偏偏他是一众暗卫的主心骨,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分?寸。
找到?虞策之时, 宋祁几乎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 舒白没有带走皇帝!
宋祁没有高兴太久, 便见虞策之拢着?衣衫, 在树桩下席地而坐,附近还有坠马留下的痕迹。
宋祁顿时慌了,直冲到?虞策之面前,扑通一下跪下去, 紧张询问:“主子,你可有哪里受伤。”
虞策之动了动僵冷的身体, 淡声说:“无妨,一点小伤, 一会儿让军医去帐中候着?便是。”
不等?宋祁松口气,他便借着?天边的亮色看清了虞策之包着?布条的手。
原本骨节分?明的手肉眼可见肿起来,布条上血迹斑斑,看上去十分?骇人?。
宋祁心神俱裂,紧张道:“离营帐还有距离,不若属下先?简单为主子处理一下。”
慌乱之下,他失去分?寸,伸手就想解开虞策之手掌上不怎么干净的布带,被虞策之躲开。
“不必。”虞策之语气沉了许多,无声警告。
于是宋祁眼巴巴收回手,“主子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不如属下去拿件斗篷给主子披上吧。”
这次他说话?明显委婉许多。
毕竟虞策之身上松垮的衣服并不能用单薄来形容,用破烂更合适。
原本规整的锦衣破了几个口子,又像是被人?大力撕扯过?,已经完全变形,像是一块破布,配上帝王松松散散铺下来的墨发,好好一个皇帝,看上去却像是遭受过?凄惨的对待。以前在宫中的时候便也罢了,若是让军中将?士再看见这模样,实在不成?体统。
宋祁生怕虞策之拒绝,小声补充,“军营中人?多眼杂,您的身份不宜太过?惹眼,今日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也不好。”
虞策之长眉蹙起,“去拿斗篷吧,还有面具,一并拿过?来。”
宋祁连忙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下属将?准备好的斗篷拿上来,宋祁尽职尽责为虞策之披上后,又为他戴上面具。
虞策之在宋祁的搀扶下起身,宋祁道:“马车停在树林外,很快就到?了。”
虞策之神色淡淡,走了两步,忽地说:“过?两个时辰,让国公去主帐等?朕。”
“是。”
/
舒白驾马回到?太守府时,已经是天光微亮,隐隐约约能看见云层后的太阳。
霍耀风在太守府门口等?了一晚上,吹了整夜的寒风,他的神情?显得憔悴,远远看见舒白驾马而来的身影,立即迎上去。
“舒白。”他轻声叫住她?,语气有些不自在,面颊也跟着?泛红。
舒白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身后的死士。
看见霍耀风,不由讶异地挑起眉梢,“你找我?什么事情?。”
舒白的容貌和?一年前并无分?别,气质和?性情?却变了许多,少了一些温和?柔婉,多了些上位者独有的冷淡和?审度。
不对。
其实舒白没有变,从始至终她?就是个冷淡寡情?的人?,之前没有发现?,只是因为舒白对他还有几分?情?意。是他过?于自负,分?明和?舒白认识多年,却盲目地觉得她?嫁入霍家后,会逐渐向他妥协,做一个世俗认可的贤妻良母。
霍耀风抿唇,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走上前关切地问,“眼下空气还很寒凉,怎么穿这么单薄。”
他说着?便要脱下挡风的外衫,“太冷了,先?穿我的——”
话?音戛然?而止,霍耀风的目光直愣愣落在舒白松垮领间。
白皙的肌肤上,那道泛着?血色的牙印即便有一半被布料覆盖,也仍然?显得清晰可见。
霍耀风藏在心里多时,思忖了一晚上的剖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冷风吹散大半。
情?急之下,他顿时失了分?寸,尖锐的话语想也不想破口而出,“你刚才去哪里了。”
舒白刚享用过丰盛的大餐,心情?尚佳,闻言只是扬了扬眉梢,“霍家主,我去哪里,并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霍耀风的脸色变了又变,起初他以为舒白招惹了南境楚馆里的野狗,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南境主城中秦楼楚馆并不在舒白驾马回来的那个方向,相反,那是直通城门的方向。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忽然?盘踞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舒白有多在意虞策之,却知道虞策之对舒白痴迷至极,以皇帝狠绝独断的性子,未必不会从京城追至此地。
霍耀风很快又联想到?昨日梁军迎战的蒙面将?军,无论是年岁还是身形都对得上。
霍耀风的心狂跳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
铺天盖地的酸涩和?不甘如恶毒的药汁,弥漫在舌尖。
霍耀风深吸一口气,在舒白看不见的地方,神色变得狰狞。
他仿佛看见一根麻绳粗的红线连在舒白和?虞策之身上。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舒白,更失去了尝试的勇气。
手无力垂下,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盯着?舒白背影的眼神有多么嫉恨不甘。
昨晚的筵席早就结束,霍耀风失魂落魄回到?临时居住的小屋。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摆着?两个木板做成?的窄床,分?别置于屋子的两端。
霍耀风回去的时候,霍如山正躺在其中一张窄床上,手中不停把玩着?他爱若珍宝的骰子。
见霍耀风回来,霍如山顿时起身迎上来,期待地问:“回来了,怎么样,舒白的态度如何,一时不软化也没关系,天长地久,她?总会回心转意,我的儿子才高八斗,她?不可能不会回头?。”
霍耀风避开霍如山,低声说:“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舒白和?我已经没有可能了。”
“废物!”霍如山顿时拉下脸来,破口大骂,“孬种,送上门来的荣华富贵你也抓不住!”
霍耀风薄唇紧抿,双手紧握成?拳,静了半晌,喃喃道:“我争不过?他。”
“争不过?谁?”霍如山不耐烦地问。
霍耀风忍无可忍,终于吐露出心中难以启齿的秘密,“虞策之。”
“谁?”霍如山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重复,“皇帝?皇帝和?舒白怎会有牵扯?”
“舒白同我和?离后,大半时间都和?虞策之在一起。”霍耀风冷冷说。
“此事当真?为什么不早说?”
“你以为我不想吗?虞策之和?我有言在先?,甚至和?离一事便是他逼得我,我有苦说不出。”霍耀风声音凄厉。
霍如山拧着?眉头?,脸色扭曲,艰难接受从霍耀风口中得到?的消息,“眼下南境和?大梁已经开战,皇帝远在天边,不更是你接近她?的好时候。”
“有虞策之在,她?怎会回头?。”
霍如山忽地抓住他的手腕,“既然?皇帝对舒白有意,你更应该接近舒白,寻个机会将?舒白献出去,我们父子二人?背叛皇帝一事便可一笔勾销……”
“够了!”霍耀风甩开他的手,额角青筋凸起,忍耐到?了极点,“皇帝就在梁军军营,昨晚舒白便是出城去见他,舒白既已经和?我和?离,便同霍家再无干系,你能不能别再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了。”
霍如山顿时怔在原地。
霍耀风心烦意乱,加上一夜未眠,此刻只想一个人?倒在床上静静,偏偏霍如山总不能令他如愿。
手腕再次被攥住。
霍耀风对上霍如山阴鸷狠绝的眼神,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怎么了?”
“的确是我想错了,说到?底,我们父子二人?是叛臣,昔年鼎盛的霍氏家族也不复存在。”
“什么意思?”霍耀风拧眉问。
“你我父子被江齐峦许以高官厚禄,骗到?南境后便被不冷不热地晾在一边,这样的待遇难道你就甘心?”霍如山问。
霍耀风面上露出不甘,沉沉道:“父亲究竟要说什么。”
“眼下江齐峦被舒白关在地牢里,都说患难见真情?,此时此刻才是我们父子二人?投诚的好机会,既然?舒白和?你再无可能,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联络江齐峦旧部救出江齐峦,再将?舒白和?虞策之的关系公之于众,到?时候南境人?心大乱,定会摇摆是否再听命于舒白,我们便借此时机推翻,或是夺下兵符,成?为南境新主,或是取得江齐峦信任,站稳脚跟。”
“整个南境已经在舒白的掌控之下,父亲说得容易,实际却难如登天。”
“南境守将?和?世家皆把舒白当做击退梁军的救命稻草,若知道舒白是皇帝派来,我们再加以鼓动,你觉得他们还会再信任她?吗?机会从来不等?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霍如山蠢蠢欲动,眯着?眼睛看他,“你难道不想打翻身仗吗?还是说你就甘于任人?欺凌践踏。”
霍耀风怔了一下,神色犹豫,下意识拒绝,沉着?声音说:“这太冒险了。”
霍如山十分?了解霍耀风的性格,见他这么说,便知道他有所动心,正要再劝,忽听小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霍如山被打断思路,有些不耐烦。
霍耀风已经坐在冷硬的床上,霍如山耐着?性子走过?去开门,看清来人?,下意识后退一步,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你……你怎的来了?”
霍耀风脱下外衫,见外面久久没有动静,正要问霍如山外面的人?是谁,忽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变了脸色,“父亲!?”
/
太守府。
舒白坐在妆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篦头?发。
死士游十五悄无声息出现?在舒白身后,单膝跪下。
“霍铎去见霍如山了。”
舒白梳头?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他动手了?”
“是,按照您的吩咐,我等?没再拦他,只是他在霍如山身上砍了数十下,尸身怕是无法保存完整。”
“无碍,砍下霍如山的人?头?,装箱子里送去梁军军营,两军停战总需要给个台阶。”用叛臣的首级做台阶再合适不过?。
“奴明白。”游十五应声,又道,“霍如山被杀前,曾向霍耀风提及一事,奴有些担心。”
“什么?”舒白侧头?看他。
游十五得到?允准,起身凑到?舒白耳边低语几句。
舒白轻蹙眉头?,转而露出一抹兴味的笑。
第105章 第 105 章
梁军的营帐如同?棋子, 密密麻麻落满棋盘,坐落在绵绵不绝的河水畔。
帝王的营帐被安排在主营的侧后方,无论内外?都十分低调和普通营帐并无不同?。
营帐帐门紧紧闭合, 守在外?面?的军士出自禁军, 不会泄露从帐内传出来的只言片语。
“什么!谈判!我不同?意。”护国公猛地站起身,脸上五官几乎纠结在一次, “才夺回玄荼城,两军初次交锋,连热身都不算,此时?谈判求和, 我大梁成什么了?”
虞策之坐在主位, 柔顺浓密的墨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铺在身后,尾尖还沾染着几分湿意。
军医跪在虞策之身侧,小心翼翼处理虞策之手掌上几乎深入骨髓的伤口。
虞策之见护国公反应激烈,像是早就料到?一样,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道:“南境不再?是江齐峦当家, 大梁也不是求和, 而是谈判,如果能不动?干戈就平息此事,对大梁百姓有益无害。”
“那也不行,战事已起, 主动?谈判定然会损大梁和陛下的威严,此举不可为, 陛下想化干戈为玉帛也至少要我等再?拿下一城。”护国公说。
“朕是在命令你,不是在和你商量。”虞策之向椅背靠着, 语气冷沉。
“陛下!”护国公气得眉毛竖起,绕着自己的位置走了两步,气不过却又不敢和虞策之硬碰硬,便看向一旁的崔溟,寻求外?援,“崔将军,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崔溟下意识一抖,小心翼翼瞥了眼?上首神色冷沉,一看便不可忤逆的皇帝,又看了看吹胡子瞪眼?,显然正在气头上的天?子国舅。
崔溟:“……”
崔溟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国公,我还受着伤,不便参与。”
“你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脑子受伤,也不是嘴受伤,怎么,还没混出名堂便学起朝中装傻充愣那套风气了?”护国公横眉冷道。
崔溟:“……”
崔溟只觉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在皇帝和护国公的双双注视下,只得小声道:“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南境,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眼?下的问?题是谈判也不一定能收复南境,探子递来情报,南境新上任的掌权者正是那日出城迎战的女人,那日崔将军你也看见了,她出手狠辣,根本不留情面?,这样的人,未必会比江齐峦好对付。”
崔溟迟疑:“不会吧,好歹是……比起江齐峦,那位定然是向着大梁的。”
护国公痛心疾首,“战局是攀关系就能左右的吗?难道你也鬼迷心窍了不成!”
崔溟忍了一下,没忍住,“……什么叫也啊。”
上首的虞策之眯了眯眼?睛,表情微冷,“国公,莫要失了分寸。”
护国公咬牙,若非虞策之是皇帝,天?子威严不可侵犯,否则他此时?真想冲虞策之翻个白眼?,拿个镜子让虞策之看看自己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一年?过去还笼络不了那女人的心,现在人家另起门户,他倒是好,上赶着贴上去,安危尊严全然不要,哪里还有皇帝的样子。
还有皇帝那个手,他都不想说!
护国公满怀不忿坐回位置上,“臣失言,陛下恕罪。”
气氛凝滞间,营帐外?忽然响起守门将士洪亮的声音,“报,南境送来一锦匣,匣中装有叛臣霍如山的首级。”
虞策之冷硬的表情顿时?舒缓许多,露出一抹清浅却掩饰不住的喜色。
“呈进来。”
锦匣被将士放到?营帐正中间,匣子打开,帐内所有人都能看见那颗骇人的头颅。
护国公看见霍如山的首级,脸上隐忍的怒色消退许多。
身为皇帝的心腹,又是国舅,他对舒白的来历可谓一清二楚,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匣子中那颗人头的深层含义。
此时?舒白送来这颗人头,不仅是给了大梁一个台阶,更是表明了舒白对皇帝的重视,毕竟她送来的项上人头不是别人的,正是她前夫亲父的。
总算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倒贴了。
护国公气稍微顺了点,喝了口茶润喉,没再?说话。
在场的天?子近臣除却护国公和崔溟,还有两个资历较浅的年?轻将军,这两个将军武艺虽不及崔溟出类拔萃,但文武兼修,也算是难得的后起之秀。
虞策之视线扫过两人,象征性询问?,“谈判一事,你们?两个以为如何。”
两个年?轻将军对视一眼?,忙不迭地说:“末将唯陛下马首是瞻。”
护国公见状翻了个白眼?,却没再?说什么。
“既然如此,便劳烦舅舅准备谈判事宜,遣可靠的大臣出使南境面?见舒白,一切事宜无论巨细都要向朕禀报。”虞策之道。
护国公抿唇,“是。”
“事情便这样定了,朕乏了,没别的事情你们?就跪安吧。”虞策之靠着椅背,懒懒道。
三个将军对视一眼,起身告退。
营帐中除了虞策之和护国公,只剩下默不作声的医官。
虞策之见护国公没有离开的意思,眉梢扬起,“舅舅还有事?”
四?下没有外?人,护国公深吸一口气,问?:“陛下昨晚去哪了,臣让宋祁跟着陛下,不成想陛下一夜未归,眼?下局势混乱,为安危考虑,陛下不可离营太久。”
“朕有分寸,舅舅不必担心。”虞策之淡声说。
护国公目光落在虞策之颈肩还没有消退的红痕上,自觉没眼?看,沉着面?色道:“在自己的营帐里便罢了,出帐的时?候,烦请陛下把衣服穿严实了。”
虞策之挑了眉,没说话。
“为表公平,谈判开始之前,请陛下莫要再?和那女人见面?。”护国公语气匆匆,生怕虞策之反驳自己,站起身,生硬地拱手躬身,“臣告退。”
帐门打开又匆匆闭合。
虞策之面?色微沉,轻嗤一声后看向身边瑟瑟发抖的医官,“怕什么,把东西取下来别扔,朕要留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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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转瞬即逝。
在虞策之的催促下,负责谈判的使者坐着马车进入南境郡。
作为开战以来双方的第一次谈判,无论南境那些被江齐峦拉上贼船的守将文官内心有多希望战事平息,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在气势上输人一等。
舒白没有出席这次谈判。
第一次谈判不可能会成功,双方都打着试探的心思,去也无用,更重要的是,作为南境当下的掌权者,一个普通的谈判使者还不值得她出面?。
负责和使者接洽的是陆逢年?和萧挽,双方早有约定,和谈判无关的人员不能旁听?。
偌大的室内只有三人。
萧挽坐在主位,陆逢年?则坐于她的左手,使者坐在她右手。
“二位阁下既然能代表舒大人,在下便开门见山,此次招安,陛下愿意再?度接纳南境上下,不动?兵戈,南境仍然是大梁属地,百姓仍然是大梁臣民?,一切如旧。”
在舒白的要求下,萧挽少见地换回女装,朱钗罗裙衬得她光彩熠熠,当然,前提是要忽略她一贯阴郁的眉眼?。
萧挽盯着使者,双手环胸,“条件。”
“舒大人回京城面?见陛下受封,此后无诏不得回南境,交出江齐峦和霍耀风的首级,压江太后入京。”顿了下,使者道,“至于太守印和兵符的归属,国公说了,舒大人可选其?一留下。”
陆逢年?表情微沉,没说话。
萧挽冷笑一声,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你们?倒是狮子大开口。”
使者神色平静,甚至称得上低眉顺目,“阁下说笑了,大梁给出的条件已经是开了先河,皇恩浩荡。”
“想让南境归顺,我等亦有条件。”萧挽道。
“请讲。”
“一,皇帝迁都南境,此后定居于南境,舒白自不必再?回京中;二,封舒白为镇国大将军,总领南境二十万大军;三,给舒白特赦之权,即舒白有权力决定是否越权赦免一干和南境有牵扯的臣子,陛下不得有二话;四?,释放安锦和静缘寺住持太慧法师。”
“……”
使者表情逐渐裂开了。
良好的教养令他仍然端坐在椅子上,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室内沉寂半晌,使者才艰难地扯了扯唇角,“萧大人,两军谈判,您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萧挽故作不解地挑起眉梢,“不是你们?先开始的吗。”
使者慢慢蹙眉,“大人是对大梁开出的条件不满意了。”
萧挽双手环胸,淡淡看他,“难道我应该满意吗?”
“大人对哪条不满意,一切都还可以谈。”
“所有。”萧挽也不客气。
“……大人是否将大梁的条件先告知舒大人,让舒大人考虑一二呢?”使者试图争取,循循善诱,“萧大人在梁时?已经官拜尚书?之位,前途无量,倘若萧大人愿意为在下劝说舒大人一二,在下可向大人作保,回到?大梁后,大人还是陛下信赖的刑部尚书?。”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既选择和舒白离开,功名利禄便已经不在我考虑之内,放心,你们?的条件我都会原封不动?转达给舒白,相应的,我刚才说的那些,也请使者回去之后告知国公和皇帝。”萧挽语气平静,对使者的拉拢不为所动?。
在萧挽和陆逢年?的注视下,使者笑容僵硬,勉强道:“这也是我职责所在,二位放心就是。”
场面?话谁都会说,然而使者内心却在不停打鼓。
萧挽的要求称一句大不敬都不为过,回去之后,陛下或许不会表露什么,但国公爷定然雷霆之怒,南境诸人远在天?边,护国公的怒气到?最?后定然都撒在他这个小鬼身上了。
第一次以谈判为名的试探便这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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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挥洒在巍峨壮丽的城墙上,镀上一层灿金色。
毛发锃亮的枣红色骏马独自立在林中溪水边,偶尔低头啜饮。
骏马的主人屈膝坐在溪边的岩石上,身边摆放着两壶烈酒。
骏马啃完了早春时?节才冒出的嫩草,便踏着马蹄,凑过去蹭舒白的手,时?不时?发出哼声。
舒白抚摸马脖子上的鬃毛,撬开酒壶的封口,大饮一口,眉宇间有些散漫。
身后响起轻微的窸窣声响,像是鞋履踩碎枯叶发出声音。
舒白侧头回眸看去,果然看见了年?轻帝王颀长高大的身影。
帝王的身侧立着他的爱驹,雕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跟了过来,立在马鞍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望着舒白。
“你怎么跑出来了?”舒白挑起眉梢,眼?中露出些许诧异,“我还以为上次放你回去后,你那个好舅舅会严防死守,不让你离开军营呢。”
虞策之睫毛轻颤,视线却始终粘在舒白身上。
得到?舒白默许后,他挪动?步伐,撩开碍事的衣摆蹬上舒白所在的巨石坐下。
“我给护国公安排了一些琐事,一时?之间他顾不上我了。”虞策之低声解释。
“你可真是他的好侄子。”舒白挑眉,侧着脑袋兴味地打量虞策之的表情,“你是提前监视了我的行踪,还是过来碰运气的。”
虞策之瞳孔微微晃动?,有些心虚地说:“过来碰运——”
下颌被她攥住,无声中制止了他的回答。
“陛下,不能说谎啊。”舒白眯起眼?睛,好心提醒他。
虞策之呼吸有些凝滞,被舒白触碰过的肌肤肉眼?可见泛起红晕。
他抿了抿唇,在舒白的‘逼迫’下不得不实话实说,“……是来碰运气的,我离开军营时?很匆忙,只让暗卫去探查了你的位置,暗卫还没来得及向我汇报。”
得到?满意的答复,舒白哼笑一声,松开了对皇帝的桎梏。
“手上的伤处理了吗,给我看看。”舒白道。
今日的皇帝看上去十分乖顺,闻言,他听?话地摊开手掌,任由舒白查看。
修长劲瘦的手掌被白布包裹得像某种熊类的肉垫,看上去臃肿极了。
舒白摸了摸白布缠绕的掌心,确认那枚嵌入他血肉的平安扣被取下来才放下心来。
皇帝心性无常,她倒是真有些担心他耍起性子,不管不顾,任由那枚普通的平安扣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平安扣呢?”舒白问?。
虞策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扯开层层叠叠的衣领,露出挂在脖颈上的玉石。
碎裂的平安扣被重新粘连,只是粘黏的手法显然很粗糙,白色的胶糊溢出裂缝,包裹了大半玉身。
“在这里。”他目光灼灼望着舒白,邀功似的说,“这次我会将它保护得很好。”
舒白牵了下唇角,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以示奖励,“不是说了,碎了也无妨,我还会送陛下很多东西。”
虞策之眸光微动?,缓缓贴近舒白,揽住她的腰身收紧力道,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
他用被包裹成粽子的手掌触碰自己的发冠,“那日夫人送我的发簪我也戴着了,好看吗。”
“陛下姿容冠绝,自然好看。”舒白的目光落在那枚嵌了红宝石的发簪上,赞赏道。
虞策之面?颊绯红,视线粘在舒白身上。
气氛正好,他便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握着她的手,隔着衣衫引着她抚摸自己劲瘦的腰身。
舒白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深觉皇帝无事献殷勤,定然有所图谋。
她眯起眼?睛,顺势捏住他的腰,微微用力,无声制止他的行动?。
手指抚摸着皇帝精心打理的柔顺发丝,舒白侧头吻了吻他的耳尖,慢条斯理地问?:“陛下今日这么乖,是想引我在这里和陛下共赴鱼水之欢吗?”
虞策之身体微微一僵,呼吸凝滞。
他显然对这片树林以及那晚的遭遇还心有余悸,攥着她的手不由一紧。
然而他想到?什么,又迫使自己的身体松软下来,哑声说:“夫人想要朕吗?朕永远属于夫人。”
舒白扬起眉梢,目光却淡了下来,似是在某个瞬间洞悉了皇帝隐匿心中的意图。
舒白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耐着性子,将皇帝更往怀里揽了揽,手指把玩着一缕干燥柔软的墨发,故意道:“今日我没有让人清场,若是陛下赤身裸体被人看见了,我可担不起罪责。”
虞策之从她怀中直起身,抿着唇,长眉轻蹙,有什么话在嘴边,却被他咽了回去。
他显然惧怕被人看见衣衫不整的模样,微微摆正身体,贴着舒白坐在岩石上。
一时?无话,两人的马匹紧挨着在溪边饮水。
金黄色的河流从两人面?前淌过,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味。
虞策之怀揣心事,低垂着脑袋,看上去心不在焉,但直到?天?际的光芒彻底消失,他也没有吐露出来。
舒白屈起一条腿,仰头饮完手里的烈酒,悠悠提醒道:“城内还有政务没有处理,陛下若没事,我便要回去了。”
说着,她作势起身,虞策之怔了下,连忙扯住她的衣袖,“等下。”
舒白挑眉,居高临下望着他。
虞策之瞳孔晃动?,哑声恳求,“别走。”
舒白便弯下身,抚摸帝王的脸颊,“眼?下战事还不算平息,阿拾频繁见我,对你我二人都不好。”
“哪里不好。”虞策之咬牙,压着心底的委屈问?。
“譬如此时?此刻,阿拾和我在一起,心中想的全是劝我接受谢绥给出的条件,对吗。”舒白平静问?他。
虞策之僵了下,“不是。”
“真的?”舒白语气轻慢,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虞策之抓紧舒白的衣袖,即便那只伤口没有愈合的手也用了力气,紧紧揪着一块布料,干净整洁的白布上很快就渗出血迹来。
虞策之轻轻颤抖着,却还是抬头,红着眼?眶对上舒白的注视,“夫人知道的,第一次谈判双方都是试探居多,我没有指望你会答应谢绥那些无理的要求。”
舒白挑眉,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是……”虞策之抿了抿唇,表情有几分妥协,用轻缓的声音问?:“我今日只是想问?夫人……”
“什么?”
虞策之殷切地问?:“夫人最?终,会和我回京城的,是不是?”
第106章 第 106 章
“夫人会和我回京城的?, 对不对。”生怕舒白忽视他的?询问,虞策之又问一遍。
舒白露出?讶异的?目光。
不愧是做皇帝的?人,心思敏锐, 远胜于常人。
才经历第一次谈判, 他便有所预料似的?,迫不及待想要从她?这里要一个令他安心的?结果。
舒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漫不经心亲吻他急切的?双目。
帝王的?身躯已经十分熟悉舒白的?触碰,仅仅是亲吻眼皮,就能让他轻眯双眼,露出?迷恋沉醉的?神情。
两?人之间, 仿佛虞策之才是那个顿饮烈酒的?人。
舒白牵了下唇角, 笑容戏谑,“我们现在这样?,陛下不喜欢吗。”
虞策之霎时冷了表情,一眨不眨盯着她?,阴郁生硬地回答:“不喜欢。”
“真不喜欢?”舒白扬眉。
“不喜欢。”虞策之冷声说?。
舒白轻笑一声, 手指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下移, 直到?摸上腰间系带才停下来。
虞策之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 声音哑了一些, “做什么。”
舒白俯身,凑在他耳边,温声说?:“看?看?陛下喜不喜欢。”
虞策之喉咙一紧,下意识想要后退, 却被舒白熟练地按住后脖颈。
“别动。”舒白桎梏住他的?小动作。
半推半就间,腰带松散, 衣衫褪下大半,露出?被温养得?光滑细腻的?肩颈后背。
虞策之惊了一瞬, 从情/欲中回神,伸手制止住她?贴着他肌肤的?手腕,声音急促,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两?个字,“不行。”
“什么不行。”舒白漫不经心。
“会被人看?见——”
话音未落,那枚嵌了红宝石的?发簪猝不及防被取下,发冠脱落,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披散下来,挡住发出?轻微颤抖的?肌肤。
“用?头发挡住就不会了。”舒白亲吻着他的?唇角,慢条斯理道,“就算有人看?见,他们也不会看?见陛下的?脸,最多看?见我的?,传出?去?最多也便是南境新上任的?叛贼头子胡作非为,有伤风化,陛下尽管安心便是。”
寒凉的?风拂过溪面。
虞策之的?头脑得?到?一瞬的?清明,他下意识要后退,被舒白制止后,长眉蹙起,手胡乱摸着衣服,试图拢起衣衫,冷沉道:“不,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舒白垂眸,望着坐在岩石上的?帝王,“谈判才刚开始,陛下便来套我的?话,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模棱两?可的?话,让虞策之隐约看?见了些许希望,他眸光顿时亮了许多,“夫人会和朕回去?的?是不是。”
舒白凝视帝王满含期盼的?面容,似笑非笑。
虞策之却以为她?是默认,又觉得?南境重回大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舒白早晚是要同他回家的?,再不济,他让谢绥谈判时多让步一些,舒白定?然会同他走的?。
总不会有差错。
想到?这里,虞策之强迫自己放下高悬的?心,骨节泛白的?手指松缓,放开紧紧拢着的?衣领,转而?手掌撑在僵硬冰冷的?岩石上,仰起头望向舒白。
“是朕多心了,夫人说?过会永远陪着朕的?。”虞策之低声说?,视线如蛆附骨,始终粘在舒白的?脸上,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踌躇。
舒白没有露出?半分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只是居高临下望着双手撑地,衣衫不整还?要抬眼看?向她?的?皇帝,眼中有欲/色涌动。
最终,舒白仍然没有给他任何一句承诺,只是沉默着,抽丝剥茧一般剥下皇帝的?锦衣。
虞策之像是被去?了壳的?蜗牛,柔软的?肢体?摊开,平躺在巨大的?岩石上,望着暗下的?天际,眸光逐渐涣散。
此时此刻,他不是独揽朝纲的?冷厉帝王,而?是即将被献于上苍的?可怜羊羔。
迷蒙中,他隐约看?见舒白饮下烈酒,俯身凑过来。
烈酒被她?强硬地灌入肺腑,醇香的?酒液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入肩颈,最后滴落在岩石上。
虞策之呼吸不畅,冷不丁猛呛了一口,当即咳嗽起来,眼角不受控制溢出?难耐的?泪水。
舒白凝视帝王无助的?模样?,眼中如有实质的?占有欲几乎溢出?。
她?没有收手,半壶烈酒缓缓倾倒,浑浊的?液体?像是精怪幻化成的?枝蔓,遍布帝王白皙的?肌肤。
“夫、夫人……”虞策之颤着嗓音,试图阻止她?,然而?小猫似的?微弱阻拦不仅会徒劳无功,还?会加重对方某种可怖阴暗的?情绪。
舒白压在虞策之身上,缓缓俯身,唇舌一点点舔舐过躯体上残留的酒液。
酥麻的?感觉随着舒白的移动遍布虞策之的?全身,虞策之呼吸急促,竟觉得?自己即将被她?拆吞入腹。
手臂不受控制揽住舒白的腰身,连受伤的?手掌也弯曲蜷缩,眼尾不自觉溢出?更多泪液,他哑声说?:“你‘吃’了朕,好不好,啖饮朕的?血肉,朕就完全属于夫人了,夫人也永远是朕的。”
舒白动作倏然一顿,抬起头对上帝王满含痴迷的?双眸。
舒白的?眸色迅速加深,他的?话如同触碰了某个开关,名为占有,近乎疯癫的?情感泄洪一般一涌而?出?。
舔舐逐渐变成啃咬,碍事的衣物被撕扯开来扔到溪水边。
舒白掐着他纤细的?脖颈,声音喑哑冷郁,“早知陛下的?身段会胜过秦楼楚馆这么多,今日出?门,我便随身带着那些器具物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骑虎难下的?田地。”
虞策之已经完全被情/欲裹挟,甫一张嘴,便会泄出?脆弱的?呻/吟。
饶是如此,他还?是微微扬起下巴,强撑着咽下呻/吟,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夫人喜不喜欢朕。”
舒白的?呼吸亦显得?凌乱,垂眸凝视帝王傲然娇气的?面容,牵了下唇角,“喜欢。”
虞策之没想到?舒白会如此坦然,没有任何为难就给出?他期盼许久的?答案。
他顿时睁大双眼,瞳孔晃个不停,竟有几分慌乱的?意味。下意识想要挣扎起身,却被她?紧紧按在坚硬的?石头上,不能动弹。
“有多喜欢。”他期待地问。
“陛下的?问题似乎有些多了。”舒白挑眉,惩戒似的?掐了掐他的?喉结。
“回答朕好不好。”虞策之缩在所剩无几的?衣衫里,轻轻推了推她?,“回答朕。”
舒白眼中浮现些许笑意,但仍然不为所动,“人心不足蛇吞象,陛下也太贪心了。”
虞策之微微拧眉,有些急了,目光瞥向溪边贴在一起的?两?匹骏马,咬了咬唇,沉声说?:“朕是皇帝,想要什么都可以。”
舒白直起身,居高临下看?他,“是吗。”
虞策之执拗地推她?,“只是一个回答而?已,你就不能哄哄朕吗。”
舒白作势欲走。
虞策之顿时慌了,狼狈起身,不顾垂落下来再不能蔽体?的?衣衫,死死抱着她?的?腰身。
“别走。”他咬牙,身体?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轻微发抖。
舒白停住动作,“陛下还?觉得?自己想做什么都行吗?”
虞策之抿唇,眉眼冷郁,看?上去?有些委屈,低垂着头沉默半晌。
就在舒白以为他性子上来的?时候,跪坐在岩石上的?帝王忽地直起身,没有受伤的?手轻拽她?的?衣袖,示意她?俯下身来。
虞策之凑到?舒白耳边,声音微不可查,似乎风一吹便会随之消散。
“那些东西……我带了,在马鞍上挂着的?行囊里。”
舒白眸光闪烁,稍稍侧头,直直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似是太过羞赧,他撇过头没有看?她?。
一时无话。
虞策之不会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恰是舒白最爱的?模样?,是她?年少时幻想过的?绮梦。
再冷硬的?心,此时也柔软下来。
舒白凑过去?,轻轻吻了下他柔软的?唇畔。
弦月高挂还?未长出?枝叶的?树梢,溪水边偶尔荡起几缕因风浮现的?涟漪。
帝王尊贵无匹的?身躯仍被放置在那块巨大冰冷的?巨石上,修长笔直的?双腿屈起,门户大开,柔软的?唇偶尔开合,呼出?温热的?气息。
他累极了,大睁着双眼,像是濒死的?鱼,却始终揪着她?的?衣服,不肯闭上眼睛。
意识即将消沉时,他听见舒白伏在他身体?上,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陛下相信我吗?自古以来,谋士都是相信他们的?主?公的?。”
虞策之艰难转动眼珠,喘息着看?向她?。
“阿拾,你怕什么,我早晚都会回京城的?。”舒白温声许诺。
虞策之神思混沌,没有察觉到?舒白话语中的?潜藏含义。甚至喜悦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冲昏了他的?大脑。
“真的??”
“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稍稍蜷缩身体?,安心地闭上双眼,“夫人不可以骗我。”
舒白把他扶起来拥入怀里,“不骗阿拾。”
弦月西沉,夜阑风静,霜华挂树梢。
虞策之的?暗卫担心帝王安危,卡着时间闯了过来。
舒白的?死士没有得?到?拦截的?命令,暗卫到?了溪边,死士才冒出?来护在舒白身前。
舒白没有理会跪在不远处的?数名暗卫,迅速帮累得?不能动弹的?皇帝拢上衣衫,又解下自己随身的?斗篷,弥补皇帝身上破碎的?衣料,遮挡带着欲/色的?红痕。
虞策之察觉暗卫靠近,神智清明许多,收紧放在舒白腰间的?手,哑声说?:“不想走。”
跪在最前面的?宋祁闻听此言,急切之下,出?声劝阻,“陛下,不可。”
虞策之沉冷地瞥了眼宋祁,看?向舒白时,眼神又柔软下来,如同孩童讨要心仪的?物件,“南境城东面有一处小屋,我看?过了,是以前的?猎户留下来的?,夫人可不可以和我住在那里,就像从前住在京城那间竹屋时一样?。”
“谈判用?不了多久,陛下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等吗?”舒白神色淡淡。
她?没有正面回答,但傻子也能听出?语气中拒绝的?意味。
虞策之垂下眼帘,神色恹恹。
宋祁松了口气,望向舒白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舒白从袖口掏出?一条发带,简单地将他浓密的?墨发绑在一起。
“带你家主?子走吧,晚间气候寒凉,让军医看?看?,当心着上风寒。”舒白对宋祁说?。
“是,您放心。”宋祁忙不迭答应下来。
舒白站起身,把虞策之从岩石上拉起来,推给宋祁。
虞策之咬着牙关,目光彻底阴郁下来,哀戚地看?舒白。
宋祁生怕再给两?人生离死别的?时间,虞策之便真的?留下不走了,连忙扶住虞策之的?胳膊,压着声音提醒,“陛下,国公在找您呢,谈判的?事宜还?需要您裁定?。”
“马车已经在附近候着了。”宋祁已经不奢求见过舒白的?皇帝还?能骑马,示意下属去?牵被帝王带出?来的?良驹。
虞策之长眉拧起,抿唇看?舒白。
舒白如同没有听见宋祁的?话,淡声说?:“走吧,不急着见这一时,最近我不会再出?城了,南境内部不稳定?,陛下也不便多来。”
虞策之咬了咬牙,“需要帮忙吗?”
舒白笑了笑,“你不来惹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她?的?笑意很快淡了下来,“陛下走吧。”
虞策之的?视线不甘地粘在舒白身上,见她?当真没有挽留之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宋祁搀走。
借着隐匿枝丫后的?月色,舒白平静凝视虞策之离去?的?背影,神色冷淡。
游十五神不知,鬼不觉站在舒白身后,低声道:“若您舍不得?,暂住附近的?小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舒白扬眉,嗤笑一声。
游十五怔了下:“皇帝很不舍得?您。”
“他是不舍得?。”舒白没有否认,喟叹似的?说?,“毕竟是个皇帝,哪里有你认为的?那么脆弱。”
“属下愚钝。”
“他向我索要这么多承诺,却始终绕过安锦和太慧,他死死握着我的?软肋呢,真撕破脸,你以为他不会逼我回去??”
游十五大惊失色,“您打?算怎么做。”
“小皇帝现在这么乖,太慧是住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安锦和萧挽的?仕途也不能就此断送,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撕破脸呢?”舒白哼笑,漫不经心地说?。
“来日方长,现在这样?就很好。”
第107章 第 107 章
又过去?十日, 城中的柳树生出?了嫩绿的枝芽。
天气转暖,舒白的身?体反而垮了。
一切都早有征兆,舒白同皇帝说自己不会再去?城外树林的时候, 便已经?有所察觉。
冬日寒凉, 若是寻常人马不停蹄从京城赶至南境郡,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遑论是舒白。
为了不病倒在路上,舒白再次服用江音给的药,那药显然是极好的东西,舒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像正常人一般, 在严冬能行动自如, 若无江音的药,掌控南境绝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
但药也?有弊端,服用第?二粒后,舒白明显能感觉到,药对她身?体起到的作用减弱了。
这种感觉在服用第?三粒后得?到证实。
眼下?, 第?三粒药的药效完全消退, 病来如山倒。
舒白用厚实的衣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盖着柔软的绒毯窝在躺椅上, 身?侧摆着两个炭盆,窗户只?打开一个小口,除了保证空气流通外,光线都进不来。
然而这些都不能给她的身?体带来任何暖意。她眉宇间染着恹色, 面色苍白,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用力, 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不见任何血色。
游左蹲在炉火旁,不断摆弄里面烧黑的炭, 忧心忡忡地?提议:“不如我?去?坊间找找可靠的大?夫,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不会让人发现是你在求医。”
舒白捏了捏眉心,放下?书卷,想说什么,却不想呛了从缝隙里吹进来的冷风,当下?剧烈咳嗽起来。
游左急了,顿时站起身?,“你怎么样,我?去?给你拿水——”
话音未落,坐在案几后负责分类公文的陆逢年一个箭步冲到舒白身?前。
他单膝跪在她身?侧,一边请拍她的后背,一边将热茶递到她面前,“喝点茶,润一润。”
舒白轻轻推拒了陆逢年递来的热茶,懒懒靠着他塞过来的枕头?。
陆逢年打量着她疲倦的样子,慢慢拧起了眉,“你需要看大?夫。”
“我?不是在看吗?”舒白神色淡淡。
“只?看病,不喝药,并不能治疗你的身?体。”陆逢年说。
“我?知?道,只?是寒症而已。”舒白手指轻揉眉心,“药味会飘出?去?,霍耀风知?道我?发病时什么状态,没必要为了减少身?体上的冷意,向潜在的敌人暴露自己真实的弱点。”
她知?道这具身?体拖累自己良多,但纵使寒症缠身?,不后悔当初自毁的决定。
有得?必有失,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霍耀风?”游左趴在舒白躺椅的空缺处,茫然询问,“为什么要提防霍耀风,他不是你……”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默许霍铎杀了他父亲,你以为他想不到其中关键?”舒白慢条斯理反问。
游左眨了下?眼睛,“对于世家?来说,手刃同族已经?是常事,还会在意弑父之仇吗?就算在意,终究是霍铎动的手,家?族里的事情都没解决,便要把矛头?指向我?们?”
“就算霍耀风无视他父亲的死,唇亡齿寒,当他知?道舒白把霍如山的首级送去?大?梁军营后,他也?一定会思索自救的办法?。”陆逢年回答,“尚有声?望且还活着的前任太守江齐峦,是他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了霍耀风,以绝后患。”游左看着舒白,飞快地?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提他的首级来见你。”
对于游左赤诚直白的表忠心方式,舒白十分受用,她眯起眼睛,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开口。”
交谈间,有人轻叩门扉。
“谁?”陆逢年站起身?,扬声?问。
“萧大?人遣属下?禀报,大?梁的使者走了。”叩门的人是死士游十五,“谈判僵持不下?,商议的内容萧大?人尽数写在纸上,命我?呈给主子。”
舒白神色平静,像是对结果早有预料,“进来吧。”
窄门开合,游十五跪在舒白面前,手中薄纸举过头?顶。
舒白拿过那张纸,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意料之中,内容和上一次所差无几,只?是措辞委婉许多。
虞策之那边仍然要求舒白回京,许诺另授职权,入京前暂代南境太守位,亦许诺对萧挽和安锦不再追究,让二人官复原职。
对于江音,大?梁稍微松了口,允诺可以重新审理江太后诸多罪行,舒白旁审。
舒白将宣纸扔入炭盆,问道:“下?次谈判的时间定了吗?”
“定了,五日后。”游十五说。
“告诉阿挽,下?一次谈判,我?会在屏风后旁听。”
入夜,温度又降下来。
舒白裹着厚被子坐在廊下?,身?边的炭盆几乎围着她摆了一圈。
她懒懒望着月色,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还是你好兴致,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欣赏早春夜色。”
说话之人腔调怪异,夹杂着她惯有的嘲讽和阴阳怪气。
舒白仍旧盯着弯月,漫不经?心道:“深夜无眠的人又不是我?一个,太后不也?一样有个好兴致。”
江音被噎住,眯起眼,不善地?打量舒白的病容。
江音绕过炭盆走到舒白面前,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地?说:“便是有再好的兴致,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兴致也?都没了。”
舒白挑眉,佯作不解,“太后此话怎讲。”
“你把哀家?架到南境不说,还囚禁哀家?,现在何必惺惺作态。”江音冷冷地?说。
“囚禁一说从何而来。”舒白挑眉,“太后莫不是误会什么,这实在是让我?蒙冤受屈了,毕竟我?若囚禁太后,如今太后还怎么能走动自如。”
江音表情阴沉沉的,说不清是天色暗,还是她的脸色暗。
她盯着舒白看了半晌,自知?自己拿舒白没办法?,干脆就近搬了个椅子坐在舒白身?侧。
“巧舌如簧,哀家?不和你争口舌之快。”江音面无表情说。
舒白笑了下?,没说话。
“哀家?给你的药,你吃完了。”江音语气笃定。
舒白的状况不算太好,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病体沉疴。
舒白懒懒点了下?头?,“嗯。”
“怪不得?你前一阵子精力格外地?充沛,能在冬日里穿着轻甲上战场。”江音嗤笑。
“太后还说是被我?囚禁了,一个囚徒怎会像太后这样消息灵通。”舒白慢条斯理。
江音眯起眼,面部肌肉肉眼可见地?抽搐一瞬,“哀家?说不过你。”
“太后来这里,不会又有什么灵丹妙药送过来吧。”舒白期待地?看她。
江音按住额角凸起的青筋,冷笑一声?,“给你的时候就说过了,那是外族进贡的稀罕物,让你留在关键的时候用,就那三颗,多了我?也?没有,别说我?,大?梁的国库都没有,那三粒药丸原本?就是外族讨好哀家?,用以调理身?体的。”
江音说着,上下?打量舒白,奇道:“你这身?体能差成这样也?是稀奇,若是寻常寒症,三粒药下?肚,枯木也?能逢春,从前哪个世家?的侯夫人还进宫求过哀家?,让哀家?把药赐给她呢。”
“怎么,那位侯夫人也?病症缠身??”舒白随口问。
“她体质过寒,难以受孕,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哀家?那时候正想着如何清算世家?,即便那个侯夫人和哀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哀家?也?没心软,没想到最?后药便宜了你,却半点作用没起到。”
江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风凉话,“不过按照你和我?那个好儿子的玩法?,本?来你也?子嗣无望。”
舒白眯起眼,不动声?色道:“哦,我?和陛下?怎么玩了,还请太后明示。”
“你真以为哀家?猜不到?”江音斜眼看她,“大?家?都是同类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舒白温声?笑了下?,慢条斯理,“太后文治武功,我?和太后怎么能相提并论。”
恭维话谁都爱听,江音自然不能免俗。
她不由自主眯起眼,有些享受地?靠在后面的廊柱上,“算你识抬举。”
舒白拢了拢身?上的锦被,仍旧不觉得?暖和,于是自然地?推了推身?边的江音。
“干什么?”
“翻炭,炭火快熄了。”舒白不紧不慢地?说。
“?哀家?不会,让屋顶上的死士下?来给你翻。”江音拧眉。
屋顶上蹲守的死士:“……”
舒白不由分说将手里的铁夹子塞给她,“何必麻烦旁人。”
江音握着手臂长的夹子,犹如握着烫手的山芋,她咬了咬牙,看了眼神色倦怠的舒白,挣扎再三,不得?不硬着头?皮捣腾起炭盆里即将熄灭的木炭。
舒白注视着江音笨拙的动作,“和大?梁谈判的内容,想必萧挽已经?转告给你了。”
江音动作一顿,细眉蹙起,绷着脸没说话。
“太后的名号还在,是否回京城,还要看太后的意思。”舒白望着重新燃起的炭火,徐徐说。
江音攥着夹子的手缓缓握紧,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打算回京城了,是不是。”
萧挽不会向江音透露和江音自身?无关的谈判条件,但江音和舒白从本?质上讲,的确是同类人,通过蛛丝马迹洞悉舒白的想法?并不是难事。
舒白按压眼尾,轻轻打了个哈欠,语意不明地?说,“今日不回,不代表明日不回,今日回,明日不一定回。”
江音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真不打算回去?了,你就不怕小皇帝闹起来,他那个脾气你应该摸得?很清楚了吧,听说他已经?找过你几次了。”
“我?若轻易回去?,何必费尽心思来到南境。”舒白淡声?说。
“你真舍得??”江音挑眉,用笃定的语气说,“他会疯。”
舒白微不可查停顿一瞬,靠着椅背道:“与其关心我?舍不舍得?,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
“太后若想避世,谈判结束后我?便会报你病故,大?梁无可查证,就算明知?是假,也?不得?不接受,失去?太后的身?份,虞策之也?不会总盯着你不放,你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身?。”
江音面色微沉,拧眉思索半晌,咬牙道:“哀家?要再想想。”
“随你。”舒白耸肩,对江音给出?的答复并不意外。
如果有别的选择,没有人愿意失去?身?份,隐姓埋名度过后半生,遑论是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音。
月色寥落,五日时光转瞬即逝。
大?梁负责谈判的使臣乘着马车,如约进入南境主城。
出?乎意料的,这次出?席的使臣换成了崔溟和宋祁。
崔溟倒是好说,宋祁的出?现却让舒白眉头?微皱。
暗部的存在过于特殊,本?不应露面参与朝中政务,如今虞策之派这位暗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座谈判,既是要宋祁准确地?传递她的态度,也?是在敲打她,无形中提醒她‘答应’过的承诺。
本?以为上次在树林中见面,抵死的缠绵已经?足够安抚皇帝的情绪。
没想到,才经?过一次谈判,他便又等不及了。
小皇帝的耐心越来越吝啬,她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最?好在小疯子发疯前,把南境内务处理好。
舒白难得?头?痛地?想。
第108章 第 108 章
用于?同使者商议的屋子是太守府的主厅房, 是江齐峦彰显身份地位之所,占地面积极广,陈设景物亦是逾越规制, 就算是同帝王的宣政殿相比, 也没有逊色太多。
如果硬要说太守府的主厅有哪里完全比不?上宣政殿,就不?得不?提一下室内的温度了。
江齐峦喜爱冷峭之地的花草植被, 从前在主厅中也摆放不?少喜冷的松柏寒梅,在建造太守府的时候,特意?没有设置地龙,且主厅三面有窗, 一面为通顶的雕花木门, 可以说是四?面透风,就算摆满了炭盆,也暖和不?起来。
萧挽本想?更改面谈的地点,奈何舒白认为没有必要。
舒白便是这样的性子,哪怕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也不?愿意?示弱于?人, 更不?愿意?看见旁人因为她的身体让步。
很?多时候, 萧挽会由衷觉得没有人比皇帝更适合舒白, 虞策之该是舒白的良缘佳偶。
舒白看似温和近人,实?则性情刚烈,过刚易折,纵然手段果决如舒白, 也会因为不?肯退让的性子吃许多苦头?,纵使最后都以她的险胜结束, 但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直赢。
能有个言听计从的皇帝为她保驾护航,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 这其?中还有最让萧挽放心?的一点——虞策之玩不?过舒白,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什么方?面。
言归正传,舒白执意?继续在主厅室商议归顺条件,萧挽拗不?过舒白,只?能背着舒白,尽力让屋子暖和起来。
她连夜命人将占据半个墙面的窗户封死,只?留一个最小?的通风,地面铺设绒毯,屋内摆放炭盆,提前叮嘱侍从务必确保舒白杯中水入口温热,前前后后做了多重保障才放下心?来。
崔溟和宋祁甫一踏入大?门,便觉热气?扑面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惑然的神色。
上个跟他们交接的官员不?是跟他们说,太守府的主厅房四?面透风,冷得和在室外没有任何区别,特意?叮嘱让他们多穿点衣服吗。
两人在侍从的引导下茫然落座,坐下之后只?觉得更热了,想?喝口茶降降火,却发现茶水是滚烫的,只?饮下一口,后背便被汗水浸湿。
宋祁:“……”
崔溟:“……”
侍从摆放好茶水瓜果,歉然道:“萧大?人那边被事情拖住了,会晚一刻钟,劳烦二位大?人稍等片刻。”
崔溟卸下斗篷,扯了扯紧实?的衣领,“一刻钟倒也无妨,只?是你们这窗户能否打开,屋子里未免太热了些。”
“这……”侍从望向封死的窗棂,挠了挠头?,为难地说,“前日萧大?人嫌主厅太冷,特意?命人用横木把窗户封死了,现在连东面那扇小?窗也只?能开个缝隙,实?在对不?住。”
崔溟无意?为难一个做不?了主的侍从,拧了拧眉头?,摆手示意?他退下,“无妨,你先下去吧。”
侍从连声告罪,忙不?迭离开了。
事实?上并非萧挽被事情绊住脚,忙得脱不?开身的人舒白。
舒白沿着抄手游廊,一边向主厅的方?向走,一边听游十五的汇报。
“霍耀风近日来往江齐峦旧部府邸频繁,关押江齐峦的牢狱外亦有可疑人徘徊,奴斗胆猜测,他们要劫狱了。”游十五说。
舒白沉吟片刻,问另一侧的陆逢年,“放出江齐峦,你们有把握控制局面吗?”
她说着,干脆转过身,直直望向陆逢年的双眼,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陆逢年剑眉蹙起,对上舒白成?竹在握的平静目光,心?下微动,唇齿开合说出一句话。
光影变化,游十五扭头?看向陆逢年,遗憾的是逆着光,他并没有看清陆逢年说这话时的神情,只?能看见青年光亮分明的下颌线,棱角锋锐得像是一柄出鞘的名剑。
舒白凝视陆逢年,前期唇角笑了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向着主厅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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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挽进入主厅房时,崔溟和宋祁已经?热得大?汗淋漓,宋祁性格沉稳,见萧挽进来,皱着眉没说什么。
萧挽礼节性向两人表达歉意?,看了眼主位后静悄悄的屏风,确认舒白已经?从后门进入,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躺下后,便也坐在案几后的主位上。
崔溟双手环胸,没有先提收复南境的条件,而是体面地问候:“听闻萧大?人畏寒,所以让人封了窗子,搬了炭盆,不?知道大?人身体如何,我等可让随军的御医为大?人把脉。”
“抱歉,不?日前偶然风寒,实?在畏惧寒凉,没有提前知会二位,害二位多穿了衣物,还望谅解。”萧挽说。
“小?事。”崔溟笑了下,“若是一会儿萧尚书能对我等做出一些让步,崔溟感激不?尽,说起来,从前在京中共事的时候,崔某便十分敬仰萧尚书,只?是一时无缘深交,不?想?尚书竟是女儿身,令人叹服。”
萧挽神色不?变,“眼下各为其?主,萧挽当不起崔将军这句萧尚书,公私分明,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崔溟吃了闭门羹,不?由收敛笑容,对谈判的棘手程度再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不?知国公同陛下商议过后,愿意?给出何等条件?”萧挽开门见山。
崔溟看了眼宋祁,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大?梁既然派在下和宋统领来和谈,聪慧如萧大?人,自?然能体会上头?深意?。”
萧挽双手环胸,并没有接崔溟的话。
崔溟眯了眯眼睛,继续道:“说来说去,所谓的议和,陛下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否则以大?梁的实?力,大?可以踏平南境,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杀鸡儆猴。”
“崔大?人这话有些不合实际。”萧挽语气平缓,陈述说,“大?梁实?力强横,的确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但凶兽挨饿,南境又地域广大?,是大梁最大的州郡,此消彼长之下,就算天子亲征,也无力在粮草耗尽前收复南境吧。”
厅内本就不?算和谐的气?氛猝然凝滞,连宋祁也拧起眉头?,有些不?善地看向上首的萧挽。
沉默良久,崔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生硬地圆场,“大?人倒是对大?梁知根知底。”
宋祁说:“大?梁驻地离南境主城不?远,一个白日足够往返,大?人总推脱说内务繁忙,谈判日期一延再延,目的不?会便在于?此吧。”
萧挽微笑:“南境内务的确繁忙,还请你等体量舒白的难处。”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崔将军,请讲条件吧。”
“陛下恩旨,令舒白为南境太守,即便入京后也保留其?名号,太守印和兵符皆可存于?舒白之手,至于?安锦和太慧法师,舒大?人也尽可放心?,待到她回京面见陛下后,两人不?仅可以相安无事,陛下还会许以高官厚禄,至于?江后,按照律例,陛下仍然要审她,但舒白可做主审官。”
顿了下,崔溟补充,“成?为皇帝敕封的南境太守,舒白便可名正言顺,至于?南境原本的那些叛臣如何处置,身为南境太守,在上报陛下后,自?然可以决断。”
宋祁凝视萧挽,定定道:“陛下退让之多,萧大?人非草木,件件看在眼里,陛下说了,舒白心?向大?梁,所以凡舒白所提要求,一切都好商量,但唯有一件,陛下不?会退让分毫。”
萧挽眯起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舒白,必须同陛下回京城。”宋祁沉声说。
萧挽垂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她微不?可查地侧头?,看向身后静悄悄的屏风。
许是见萧挽久久不?言,又因坐在光线昏暗的上首,看不?清她的表情,宋祁想?到虞策之的嘱托,咬了咬牙,“就算退一万步不?讲,大?梁的粮草确如萧大?人所言,不?足以支撑长久的战局,但大?梁地广物博,真想?留出一年粮草绝非难事,一年,大?梁铁骑足以踏破南境,萧大?人,答应此次我等提出的条件,对你们并没有任何坏处。”
崔溟见宋祁耐心?告罄,便充当和事佬拍了拍宋祁的肩,“宋统领莫急,大?人也没说不?同意?不?是吗。”
“你们在威胁我?”萧挽目光阴郁。
“当然不?敢。”崔溟拱了拱手权当告罪,“南境是是非之地,江齐峦的旧部驻扎南境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非一日可以拔去,萧大?人和舒大?人实?在没必要留在此处蹚浑水。”
顿了下,崔溟推了推宋祁,示意?他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宋祁正色道:“萧大?人,宋某不?会说话,如有冒犯还请谅解,但陛下待夫人一片赤诚,夫人想?要名利地位,陛下皆是给得起的。”
“此次夫人凭一己?之力,取江齐峦而代之,力挽狂澜,免大?梁百姓沦落战火,朝臣亦是看在眼中,对夫人多有敬佩,回京之后,夫人想?要什么陛下都能应允,就算以女子之身加九锡,朝臣也不?敢有任何微词。”
“夫人和陛下本是眷侣,何必留在南境这等远离京城的偏僻之处,还请萧大?人转告夫人,望夫人能顾惜陛下。”宋祁诚恳地望着萧挽。
萧挽神色平静,再度侧头?,看了眼悄无声息的屏风。
这次谈判,舒白并没有提前告诉她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是否适当松口。
她知道舒白决定长留南境,心?意?坚决,几乎没有回转的可能,但南境这次退让良多,崔溟和宋祁显然报了不?达目的誓不?回营的决心?,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正当萧挽左右为难的时候,侍女端着两碗茶盏缓步进入屋子。
不?等萧挽开口,侍女褔了褔身,温声说:“主厅过于?温热,未来得及提前知会二位将军,是南境待客不?周,主子特命奴婢备了寒茶,请二位将军享用。”
眼下在南境太守府,能被侍从仆人称呼为‘主子’的,只?有舒白一人。
萧挽怔了怔,忽地豁然开朗,想?明白了舒白的打算。
不?到最后一刻,能不?撕破脸,就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见崔溟和宋祁端起侍女奉上的琉璃茶盏,萧挽徐徐道:“二位诚心?实?意?,萧挽也不?愿为难,不?若二位先回梁营等候,和舒白商议过后,我会尽快给你们答复。”
宋祁皱眉,“尽快是多久,还请你明示。”
“是啊,总是无功而返,我们做使臣的也不?好向上头?交代。”崔溟说。
萧挽拧眉,忽听屏风后传来四?下轻不?可闻地敲击声。
“四?日为期,四?日过后,定会将南境的答复送至大?梁军营。”萧挽道。
宋祁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看了眼萧挽身后,绘画着簪花仕女的屏风静静伫立,似乎那些细微的响动只?是他的错觉。
宋祁眉目微沉,却没有作声。
“四?日……”崔溟蹙眉沉吟,侧头?看一眼宋祁,见他没有说什么,点头?道,“四?日便四?日,萧大?人,虽说你背靠的那位和陛下关系匪浅,但和谈一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着,绝非儿戏,四?日便是最后期限,四?日一过,如果南境不?能给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崔溟深深看了萧挽一眼,意?味深长,“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萧挽面色冷沉下来,冷笑一声,“这是敲打吗?”
“是在下个人好心?的提醒。”崔溟半真半假。
萧挽沉郁地和他对视半晌,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事情就这样定下,二位请回去等候消息吧,我想?南境的答复也不?会让二位失望。”
“我身子畏寒,便不?远送了,陆逢年在外面等着,会提我送送二位。”萧挽体面地说。
宋祁和崔溟先后起身,宋祁再度瞥了眼萧挽身后的屏风,转身大?步离去。
确认二人离开,不?会折返后,萧挽挥手示意?门外的仆从紧闭大?门,杜绝冷风吹入室内,她才走向屏风后。
屏风隔出一方?温热的天地,舒白窝在贵妃榻上,抱着暖手炉,望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炭火,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陛下那边看样子是等不?下去了,四?日之后我们该给大?梁什么样的答复,你可有想?好。”萧挽搬着椅子在她身前坐下,忧心?忡忡地说。
“拖了这么久,无论是虞策之还是他的数十万军队,都已经?无力再在秋郡干耗下去,撤军是早晚的事情,就算我今日和虞策之摊牌,他也奈何不?了什么。”舒白语气?冷淡。
“那你为何隐瞒不?发,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舒白抿唇,眉宇间少见地染上几分烦意?。
萧挽凝视她的神情,不?由叹了口气?,“依照皇帝的心?性,难怪你头?痛。”
舒白手指捏着眉心?,暂时不?想?思考怎么应对疯起来不?管不?顾的虞策之。
她将贴身放着的密信递给萧挽,“死士探查到的新消息,看看。”
萧挽接过密信,一目十行扫过,往日里狭长阴郁的眸子睁圆,“霍耀风联合了几个守将,想?要在三日后劫狱?他真的豁出去了。”
舒白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萧挽将密信还给她,不?解地说:“这上面列满了参与者的名单,为什么不?直接让死士动手,无声无息了结他们。”
“我们占据南境太过顺利,也太快了,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便掌握南境大?权,现在他们反应过来,在暗地里发泄不?满,我会纵着霍耀风放出江齐峦,江齐峦一逃出来,那些假意?臣服于?我的守将定然蠢蠢欲动。”
舒白没有把密信收回领口的内兜,而是随手扔如炭盆,任由密信被火焚烧吞噬,“南境中不?稳定因素太多,趁着大?梁还没有撤兵,他们还有危机感,先杀一批硬茬,以儆效尤。”
“看来你早有打算,怪不?得让我许诺崔溟,四?日后给出和谈的答复。”
“小?皇帝耐心?不?多,我也是临时决定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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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夜幕降临。
江齐峦作为南境新任掌权人的手下败将,又害得整个南境成?为大?梁的眼中钉,肉中刺,身份十分特殊,被关押在府衙后的牢狱中,外有重兵把守。
即便是江齐峦昔日十分重视的心?腹守将,在被霍耀风撺掇时,也不?免诸多疑虑踟蹰。
舒白手中掌握南境全部兵力,又即将同大?梁和谈,带整个南境化险为夷,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轻易做出头?鸟。
奈何霍耀风信誓旦旦,给出的消息皆利于?他们,不?利于?舒白,几个颇有威望的江齐峦旧部逐渐被说动了。
闻缺追随江齐峦最久,年岁最长,自?然而然成?了这次叛乱的发起人。
他带着几个守将和数十名府兵埋伏在牢狱的入口,蓄势待发。
月色西沉,眼看即将到众人约定起事的时辰,闻缺扭头?问霍耀风,“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这个点牢狱的守力是最薄弱的吗?”
霍耀风神色坚毅冰冷,冲闻缺点了点头?,“确定,我在这里蹲守很?多天了,这个点守卫最喜欢打盹,且近来舒白的身体怕是出了什么乱子,调了城里大?半的兵力回太守府守着,今日闻将军带来的府兵皆是精锐,区区几个偷懒的衙役,我们完全能应对。”
霍耀风仔细打量闻缺神态,见只?差临门一脚,闻缺竟然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连忙又道:“我父亲曾任户部尚书,来南境前我们就确认过,大?梁粮草不?足,如今频繁派使者来和谈,便是大?梁粮草将尽的证明。”
“但江太守失去太守印,沦为阶下囚,大?势已去,南境眼看已经?是那个丫头?片子当家,难以撼动,我等何必非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等闻缺话音落下,霍耀风倏地攥住他的手臂,冷然道:“闻将军驰骋沙场多年,难道真的愿意?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骑一头?吗,再者,亲近卫羽一派的文臣守将皆受到舒白重用,你们被舒白骑在脑袋上便算,闻将军,你真的愿意?对迟陇之流毕恭毕敬吗。”
闻缺眯起眼睛,面部肌肉抽搐一下,显然被霍耀风的话激怒,望向霍耀风时,眼神不?善。
霍耀风心?跳得飞快,却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露怯,他必须说服闻缺,这不?仅是借闻缺的手为父亲报仇,同时也是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霍耀风压下心?中的酸涩,不?敢回想?一年前的自?己?是如何春风得意?,现在又是如何辗转求存。
他强装镇定道:“有件事,只?有我知道,我想?闻将军一定需要听一听。”
“什么?”闻缺看了眼不?远处松懈的守卫,不?耐地问。
“南境离京城甚远,将军和诸位守将就算已经?派探子去打探舒白的底细,一时之间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舒白背靠宫中那一位。”霍耀风缓缓说。
“宫中那一位?”闻缺猛地睁大?眼睛,反手抓住霍耀风的手臂,“你是说舒白是皇帝派来的?”
“不?止,若没有南境的叛乱,虞策之已经?力排众议,立舒白为后了。”霍耀风仔细观察闻缺表情,知道自?己?成?功笼络了闻缺,“救出江太守后,以江太守的名望,足以一呼百应,到时候我等将舒白关押起来,用她要挟大?梁,逼大?梁承认南境非大?梁州郡,而是与大?梁同等地位的国家。”
“最好再逼虞策之把玄荼城划给南境,大?梁粮草不?足,短时间南境不?会再受大?梁倾轧。”霍耀风说,“闻将军,到时候您不?仅是头?功,而且是南境的救命恩人,前路坦荡,不?比眼下的局势好吗?”
闻缺被霍耀风说动,逐渐狠下心?来,扭头?看向自?己?的副将,“动手。”
夜色如泼墨,身着黑衣训练有素的府兵蜂拥而上,只?是眨眼功夫,便解决了松懈打瞌睡的守卫。
得到闻缺允准,府兵抽出刀剑,搜出守卫身上的钥匙,快速进入牢狱。
一切都顺利得超乎想?象。
霍耀风没有进入牢狱,而是和闻缺几个守将在牢狱外的灌木后藏匿,霍耀风的心?脏始终高悬,砰砰跳个不?停。
面对闻缺时,他巧舌如簧胸有成?竹,但劫狱究竟有几分把握,连他自?己?也无法估量,他没得选,只?能赌一把。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间,鸟鸣声都悄然止住,寂静无声。
霍耀风只?觉得他的呼吸都开始凝滞,他们等了太久,他明显能感觉到,闻缺和其?余几个守将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就在霍耀风打算说点什么缓解气?氛的时候,紧闭的牢狱大?门倏地敞开,府兵陆续从牢狱中出来,片刻后,两个府兵将戴着枷锁脚镣,气?息奄奄的江齐峦搀出来。
霍耀风心?中的大?石倏然落地。
谢天谢地,天不?亡他。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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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南境城内如何暗潮汹涌,第二天还是不?可避免地如约而至。
翌日清晨。
舒白一夜未眠,她裹着厚实?的衣物,头?发披散在身后,用一根红带松松垮垮束起,坐在案几前处理政务。
游十五在她身侧汇报昨晚各方?人员的一举一动。
陆逢年和萧挽则立在案几前,随时等候舒白的调遣。
舒白听完游十五的汇报,没有立时说什么,而是先提笔将递往大?梁的书信写好。
今日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是时候给皇帝一个明确的答复。
舒白长眉轻蹙,虽然笃信虞策之已经?拿她无可奈何,但皇帝疯起来是什么脾性,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便是她也无法预估。
这封送往大?梁的信件,她的措辞十分谨慎,在话里话外暗示久留南境之余,也明确写出,无论大?梁那边有任何异议,都可以继续派遣使者前来商定。
阅览这封由她亲笔所写的书信后,她知道虞策之一定会来。
到那时候尘埃落定,她打算同他好好谈一谈,心?平气?和的谈。
然而才将信纸装好,盖上太守印,游左急匆匆冲进来,面颊绯红,喘着气?道:“大?梁的使臣忽然来访,他们定是在之前哪次买通了城门看守,守卫竟敢私自?放他们进城,我们得到消息时晚了一步,现在他们已经?奔着太守府来了。”
陆逢年拧眉,冷声道:“江齐峦很?快就会攻入太守府,这个时候怎么能放他们入南境,出了事情谁也耽搁不?起。”
萧挽呼吸一窒,反应过来后连忙去看舒白,眼下天才蒙蒙亮,室内光线昏暗,舒白的面容隐在暗处,萧挽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见舒白抿成?直线的唇。
萧挽扭过头?问游左,“来人是谁?”
游左嘴唇轻颤,“一共两辆马车,马车里的人没有露面,但这次随行的侍卫皆穿飞鱼服,我想?……里面的人来头?不?会太小?。”
话说到这里,马车里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萧挽抿唇,对舒白道:“使臣的事情一直由我交接,这次是我疏忽,抱歉,我愿意?领罚。”
“不?怪你。”舒白捏紧手中信纸,指节泛起青白,语气?还算平静,“对方?上次就是有备而来,是我自?负大?意?,疏于?管教,料到虞策之耐心?将尽,以为还能再拖他几日,却没想?到他身为皇帝,竟然敢这样乱来,我的话他当真是一句都不?听。”
“如果真是那位,我们不?得不?谨慎对待,眼下南境和大?梁关系尴尬,一旦千金之躯受损,后果不?堪设想?。”陆逢年说,“趁着江齐峦他们没发现前,立即让他撤走是最稳妥的。”
“他既然来了,又怎么肯轻易离开。”舒白站起身,拢着身上鹤氅走了两步,语气?冷沉。
虞策之的到来无疑在计划之外,但既然来了,她也有把握护他性命无虞……
舒白拍了拍陆逢年的肩膀,道:“一切照计划进行,帝王亲至,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种保障,我会和他在一起,时时看顾,你们不?必分神。”
“你的身体……”萧挽担忧。
“修养多日,我的身体恢复差不?多了。”舒白轻描淡写,“别担心?,休息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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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万一,死士伪装的侍从将不?请自?来的大?梁使者请到了太守府内围的某个宽敞屋子,屋子逾制建造,是七进八出的二层楼阁,四?面有门,门外环绕游廊,游廊外则是江齐峦倾尽南境之力,用金银玉石堆砌的阆苑蓬莱。
舒白在去往屋子的路上,从死士嘴里得知了大?梁来使的名单,毫无悬念的,虞策之赫然在其?列。
好在虞策之也不?是莽撞无脑,相反,疯癫的行为过后,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的谨慎和算计。
此次进城,虞策之不?仅卡着南境能容忍的最大?限度带来随行近卫,还以那两辆驶入南境城内的宝马香车为遮掩,每一辆马车中都藏满了以一当十的暗卫。
小?皇帝显然豁出去了,舒白一想?到虞策之是坐着人挤人的马车混入的城池,眼中便不?由自?主浮现笑意?。
不?过话说回来,人心?都有阴暗面,舒白起初会不?受控制地怀疑,虞策之卡在这个时候来,有没有可能是想?和江齐峦里应外合。
毕竟在她和江齐峦的博弈中,一旦江齐峦胜出,她眼下拥有的一切都可能退回原点,大?梁的军队就驻扎在南境城三十里外,只?要虞策之在事后及时控制住江齐峦,南境十八城尽在大?梁囊中。一箭双雕,正中虞策之下怀。
但很?快舒白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不?是因为笃定虞策之不?敢,而是因为实?施上难度太大?,连她这个幕后操守,都不?能摸准江齐峦部将的劫狱时间,虞策之远在大?梁军营,又如何能掐准时间,箭在弦上的时候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将不?可能的因素排除,最后剩下的就是昭然若揭的答案。
虞策之带了这么多护卫死士,宋祁崔溟亦跟在身边,他来势汹汹,显然不?是为了自?保,而是掳人。
舒白几次三番的拖延早就引起虞策之的警觉,加上虞策之本就是瞒着满朝文武,私自?随军同行,纵然朝中有几个心?腹老臣顶着,算上往返路程,眼看两个月转瞬即逝,回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回朝在即,又察觉到她久留南境的打算,虞策之不?急才怪,他在最大?限度内召集精锐,已然动了软的不?行来硬的的念头?。
虽然在此时将小?皇帝形容成?狗有点煞风景,但虞策之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狗急跳墙。
舒白站在虚掩着的门扉前,拢着鹤氅,眉宇微沉。
“主子,外面冷,为何不?进去。”游十五低声提醒。
“不?急。”舒白平静地说,“你去替我办件事,附耳过来。”
阁楼曾是江齐峦某个宠妾居住的屋宅,不?同于?会客的厅房,这里的保暖做得极好,只?要关紧门窗,地龙烧起来,比春日还要温暖几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负手立在屋子中央的年轻皇帝顿时转身,灼灼的目光落在舒白身上,眼神赤忱执着。
虞策之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舒白面前,仗着广袖宽袍,毫无顾忌地和舒白冰凉的手十指相扣,
“夫人。”他的语气?温和,往日锐利的眉眼此刻微微耷拉着,看上去乖巧极了。
舒白熟知虞策之心?性,见他装成?乖巧顺从的模样,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平常相处,虞策之变着法子和她作对,惹她生怒,生怕激不?起她负面的情绪,眼下卖乖弄俏,不?过是自?觉心?虚,为真正能令她愠怒的事情做铺垫。
舒白没有立即发作,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得天独厚的面容:“阿拾,你很?不?听话。”
虞策之攥着她的手一紧,表情有些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垂下眼帘,语气?温吞和缓,“抱歉,我很?担心?你。”
“担心?什么?”
虞策之瞥了眼站在角落,尽力缩小?存在感的崔溟和宋祁,低低道:“宋祁说你的寒症复发,天气?回暖,你却比在京城的时候还要畏寒,我怕你难受,把随行为我把脉的御医带来了,他从前也为你诊脉,了解你的体质,总是比城里的游医强的。”
舒白打量着他,知道他的话真假参半,也不?戳破,“寒症复发对我而言是常事,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我现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你的身体更重要,军营毕竟不?是皇宫,你身边需要信得过的大?夫。”
她动作缓慢,却不?容拒绝地将自?己?的手从帝王的钳制下抽出,淡声说:“两军还在谈判,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来南境,且不?说买通我的城门看守,没有任何文书便私自?前来,眼下你已经?看过我了,即可启程回军营,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虞策之抿唇,眸色微沉。
“夫人,朕不?能没有你。”他声音沙哑,夹杂着细微的委屈,“我们才见面,你怎么忍心?赶阿拾走?”
舒白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他狭长的眼睛不?着痕迹眯了一下,很?快顺从地俯身低头?,无害地望着她,“夫人?”
“你不?走,难道是想?留下做俘虏?虞策之,你不?会真以为我会顾及你帝王的名位尊严,由着你踩着我的底线乱来吧。”
舒白的话几乎没有给虞策之留余地,他神色冷沉了许多,垂下眼帘,沉默半晌,道:“你赶我走。”
“我在命令你。”舒白语气?平静。
虞策之呼吸微微凝滞,漆黑的眸子中有阴暗的情绪酝酿,“萧挽上次说,关于?是否接受和谈的条件,会在今天给大?梁答复,今日我既然来了,不?如夫人当面告诉我。”
他缓缓抬头?看她,眼尾泛起红晕,“梁军撤军在即,你会和我回去,对吗?”
舒白神色冷静,没有立即回答虞策之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崔溟宋祁,“我和陛下有话要单独说,你们都去外面等着。”
崔溟和宋祁对视一眼,见虞策之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的意?思,于?是恭敬地作揖告退。
阁楼中一时之间只?剩下舒白和虞策之两人,显得空荡荡的。
二楼没有点灯,看上去漆黑冷寂,平添压抑的氛围。
“萧挽既然说今天给梁军答复,那今天就一定会给,但不?是由我之手交给你,南境的信使会按规矩将文书递交给谢绥,陛下想?要结果,回去等着便是。”舒白冷静地看着他。
舒白每说半句话,虞策之的脸上便染一分郁色,眼尾微垂,委屈又危险。
舒白盯着他,“谢拾,回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她失去耐心?,不?想?再看皇帝阴郁冷沉的表情,松开他的下颌,打算绕过他向屋子深处走。
“别……”
即将擦身而过时,帝王仓皇地攥住舒白的手腕,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从背后紧紧拥住他的夫人。
“别走,舒白你别走。”他语气?明显凝滞。
舒白拧眉,不?等她说什么,或是转身推开他。
脖颈忽地一抖。
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落在她的衣领间,随之而来的是帝王的抽噎声。
“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你宁愿留在有生以来从未踏足的边境,也不?愿意?和我回家。”他呜咽着,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
积攒多时的情绪骤然发泄出来,便如洪水开闸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决堤的泪水似乎可以穿透肌肤,落在舒白的心?房上。
舒白抿唇,沉默片刻后,转过身同泫然落泪的帝王面对面。
她抬眼凝视他潸然的模样,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擦拭他湿润的眼尾,“我的好阿拾,我不?回去,是在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他颤声问,望向她时,纤长的眼睫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滴。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开始不?喜欢什么,你是皇帝,让你张腿挨*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或许现在你凭着一腔爱意?,甘居人下,但大?梁需要血脉延续,没有哪个皇帝会希望未来登基的不?是他的亲子。”舒白凝视他,用分外冷静的语气?说,“我给你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虞策之睁大?双眼,又有两行泪顺着脸颊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他笃定道:“我不?会反悔,我只?喜欢你一个,只?会爱夫人一个人。”
舒白看他半晌,“你应该冷静的想?一想?,而不?是这样快的回答我。”
虞策之拼命摇头?,“朕很?冷静,你如果不?相信朕,朕愿意?写下诏书,不?纳妃,不?留子嗣,昭告天下。”
“我已经?决定好了,没有更改的可能,我给你三年时间思虑,三年之后,我身为南境太守,理应回京述职,到那时候,陛下再给答复也不?迟。”舒白说。
虞策之咬着唇,死死盯着舒白,脸上的神情几乎崩溃,目光阴郁破碎。然而舒白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拇指指腹抚摸过帝王红肿的眼皮,舒白垂眼,掩下眼底的神色。
事实?上,她骗了虞策之。
给他反悔机会是假,用三年时间坐稳南境之主的宝座才是真。
她是个自?私且冷血的人,虞策之既然招惹她,而她也的确为虞策之所吸引,视他为己?物,三年之期,倘若虞策之真的‘后悔’了,生出背叛她的念头?,她不?会手软。
但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这样想?着,舒白微微踮起脚尖,手臂绕到他身后,压着他的脖子向下。
她蜻蜓点水般轻吻他的额头?,声音比之前温和许多了,“阿拾,有点耐心?好不?好,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一吻毕,舒白轻轻放开身体僵硬,落泪不?语的帝王。
“南境不?是久留之地,趁还有时间,你该回去了。”
“不?,为什么你总是迫不?及待地赶我走。”话音尚没有完全落下,虞策之攥住她的手腕,红着眼睛狼狈地说,“你还是在意?我皇帝的身份,是不?是。”
舒白蹙眉,默不?作声看着他。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依仗帝王的权势,在最开始就算计你,蓄意?接近,还用你在意?的人拿捏你……”他声音沙哑,握着她的手腕,引导她抚摸他满是湿迹的脸颊,“是我滥用权势,让你一直没有安全感,我再也不?会了……”
虞策之断断续续说着,攥着她的手,从脸颊一路向领口滑,试图引导她剥开他的衣衫。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衣襟甚至没有留下褶皱,在舒白毫无动摇的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光愈发黯淡失色。
高官厚禄、躯体情欲都不?能令舒白更改心?意?,虞策之不?得不?承认他山穷水尽,无计可施。
虞策之深深闭上双目,呼吸急促,半晌也无法缓和。
“朕封你为镇南王,统率南境郡十八城,加九锡,冕十旒,以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南境之主。”
舒白长眉蹙起,目光也冷了下来。
虞策之凝视舒白冰冷的目光,心?脏瑟缩,却还是无比坚定地说出下文,“我会听你的话,回京城,把琐事都处理好,你最多只?用等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让谢绥和秦文远宣布皇帝病故。”
“从今往后,我不?是皇帝,我只?属于?你一个——”
话音未落,清脆的耳光声在格外死寂的屋子中响起,回荡。
狠厉癫狂的帝王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肌肤上浮现肉眼可见的红痕。
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蜗嗡鸣作响。
这不?是舒白第一次打他,虞策之垂下眼,却觉得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令他惶恐胆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记耳光里蕴含的警告和绝情。
他不?要前程尊严,不?顾费尽心?思得来的至高皇权,不?管肩上担负的大?梁臣民,他只?想?要舒白,然而舒白却不?要这样的他。
虞策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一滴绝望的泪从眼尾滑落。
舒白面无表情望着他,揪住他的衣领,“这么想?死,不?如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