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沈芙吃了小半碗饭, 肚子?涨涨的确实吃不下了,看着燕瞻夹来的鸡肉,别过?脸, “不要了, 真的吃不下了。”
见?状燕瞻也没逼她再吃, 放下了筷子?,出声吩咐侍卫将饭菜都?撤走。
他其实没有多少空闲,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沈芙也很安分乖巧, 吃完饭后一个?人自顾自地洗漱完, 然后趴在?床上看话本。
就这样看到天暗时分。
赶了一天的路沈芙也有些疲倦,看了没一会儿就眼皮直掉,然后不知不觉地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边的话本被人拿走, 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
沈芙以前?睡觉喜欢窝在?一个?小角落里, 这样会更有安全感。她之?前?有些体弱,晚上睡觉时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 睡上好一会儿也暖不起来, 冬天屋子?里要放上许多炭盆。但自从?怀孕后,有一次凑到燕瞻身边, 被他身上的体温包裹, 反而意外地睡得很舒适。
之?前?他还不允许她睡得离他太近,后来她有孕, 他就不再阻止了, 可能是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吧。
自此以后,沈芙就不爱窝在?角落里一个?人睡了, 所以燕瞻一上床,即便她在?睡梦中, 也习惯性地整个?人往他怀里钻,连手脚都?要搭在?他身上才罢休。
燕瞻将灯烛熄了,慢慢躺下,任由她的手脚都?缠在?身上,将她的被子?拉好,然后习惯地闭上眼。
没有声音,浓稠的静谧在?黑暗的房间里蔓延。
沈芙睡得正香,浑身暖融融的,也很舒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睡梦中她光洁的眉头忽然拧在?了一处。
其实燕瞻上床时,她隐隐约约有了点意识,只是不愿意醒罢了。脑海中的思绪却活跃了起来,她还记得燕瞻还生?她的气呢。
而且她貌似还没哄好?
其实她这个?夫君位高权重,一贯很强势,也习惯了掌控所有。有时候沈芙觉得他实在?专制强横,什么都?要管。之?前?为了能在?安王府站稳脚跟,她少不得要多哄哄他。只是现?在?嘛,她孩子?都?生?了才不愿意哄他。
所以她尝试让人做了雪片糕给他,他不领情沈芙就算了。本以为他指不定要怎么怒呢,没想?到还能耐着性子?劝她吃饭。
他现?在?脾气好多了,对她也有耐心?了。
而且看来他也不生?气了。
沈芙笑眯眯地想?。
眼睫颤了颤,沈芙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脑袋压在?他肩膀上,连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夫君,你不生?气了吧?”
她昏昏沉沉的,其实还在?睡梦中,并不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似乎才传来他低沉的一声:“嗯。”
“睡吧。”他道?。
沈芙唔了声,彻底陷入梦乡,再无意识。
——
燕瞻接皇帝令,追查刺杀三?皇子?刺客一事,经过?几天的追查,终于在?徐州将刺客拿下。
朝堂上,燕瞻平铺直叙地对承正帝禀报。
承正帝眯了眯眼,余光看向底下站着的二儿子?,目光意味深长。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个?儿子?和侄子?,已经有了嫌隙。
承正帝燕峰这些年一直忌惮燕峥父子?过?于势大,削弱他们权势的念头一直存在?他心?中,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加之?外敌入侵,他皇权不稳,才一直放任燕瞻坐大至今。
但现?在?外敌已退,他已经没有了顾虑。承正帝开始谋划削弱燕峥父子?,他已经不可能再任由燕瞻势大。
他有三?子?。虽然不情愿,但太子?已废,三?子?痴傻,唯有这个?他不甚喜欢的二儿子?能继承他的大统。但这个?儿子?与燕瞻私下早有合谋,承正帝让燕瞻去查刺杀三?皇子?刺客一事就是为了离间二人。以及为了接下来的削权做安排。
在?承正帝眼中,如何不知这事是他的二儿子?做的,燕瞻自然也知道?。但燕瞻已经选择站队老二,怎么可能真的“查出主谋”。
查不出主谋,就是燕瞻无能,他也能顺势以此为借口对其贬斥一番。
“臣一路追查刺客的踪迹到徐州,幸不辱命抓住了贼首。”燕瞻沉声道?,“此时人就在?殿外,他已经供出幕后主谋,一切等陛下裁决。”
没想?到他会随便抓一个?人敷衍他。
承正帝不知道?燕瞻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点点头,“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身材精瘦的黑衣人被禁卫提上大殿。
当他抬起头的那一瞬,原本一脸悠闲看好戏的燕泽却微微变了脸。
他准备的明明是北翼人,可燕瞻竟真的抓他安排的刺客抓上了殿,他想?干什么?
承正帝没有看到燕泽的神色,看着地上跪着的刺客,怒声道?:“从?实招来,说,是谁指使你刺杀三?皇子??”
黑衣刺客连连磕头,声音颤颤巍巍,身上还有几道?血痕,显然已经受过?刑了。
“是,是二皇子?!”
话语一出,满朝群臣大震。
竟然是二皇子??!
龙椅之?上的承正帝也唰地变了脸色。
他虽定下此离间之?计,却以为燕瞻为辅佐老二只会假意追查,查不出主谋或者随便捏造一个?主谋,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让人供出老二?!
怎么可能?
他三?个?儿子?已经废了两个?,若二儿子?再背上杀弟的罪名,以后登基恐怕落下话柄,难免不利!
承正帝面色阴沉地看着燕瞻,一时没有说话,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上承正帝阴沉的眼神,语调从?容不迫:“此杀手受雇于二皇子?,证据有来往信件,以及二皇子?部下给出的皇宫地形图,因此这贼首才能在?三?皇子?必经之?路上一击即中,人证物证俱全。二皇子?心?胸狭窄,残暴不仁,连手足也能痛下杀手,还请陛下万万不可姑息。”
燕瞻话说完,燕泽脸色越沉。
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察觉这燕瞻是真的要对付他了!
燕瞻能抓住燕泽谋害三?皇子?的证据,皆因燕泽太过?狂妄,又太过?掉以轻心?,是以连掩饰也懒得多做。
因燕泽心?知他安排刺客去刺杀三?弟之?事就算被父皇知道?也无大碍,毕竟如今大庆只他一个?配位的皇子?,就算被承正帝知道?也不能拿他如何,反而还能在?父皇面前?体现?他的决心?。
正因为他如此狂妄,又被燕瞻迷惑,在?他面前?掉以轻心?。虽他在?试探燕瞻,却不曾想?到燕瞻竟然会借此事对他发?难!
燕瞻想?做什么?
燕泽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妙之?感,可是他没有时间多加思考了。如今他最重要的,是摆脱杀弟的罪名!
“父皇容禀,”燕泽快步走出来,“宫中上下皆知,儿臣对三?弟极好,怎会对三?弟下此毒手?况且就算儿臣要下手,又怎么会做得如此明显,轻易就让人查出来?就差在?儿臣脑门上写三?弟是我杀的,儿臣还没有这么蠢!这贼子?摆明了就是受人指使来诬陷儿臣,是栽赃陷害!儿臣忠于大庆忠于父皇绝无二心?,还请父皇明查啊!”
燕泽说完,跪地不起,以表忠心?。
满朝文武见?状,鸦雀无声。有人心?道?,二皇子?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他就算要杀三?皇子?,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也太愚蠢了!
接着有二皇子?一党上前?陈情:“英王仁德良善,一心?为陛下为大庆百姓,微臣相信英王殿下绝不可能做下此事,定是有人居心?不良设计诬陷!”
眼看大半朝臣面容皆有动摇,承正帝也稍稍放下心?,正想?揭过?此事,却在?这时朝臣中忽然一御史?站出来肃声道?:“臣刘立,参英王枉顾国法,不尊陛下,私放谋反罪臣沈无庸!罪同谋反,请陛下严惩之?!”
话音落,大殿倒吸声四起!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提起沈无庸此人,朝臣大半都?有些不解。皆因这沈无庸虽然与太子?勾结参与谋反,但此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主力,也无很高的品级与权利,与二皇子?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无缘无故为何要放沈无庸?
群臣不解,二皇子?一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理由。
刑部侍郎李忠连忙对刘立加以反驳训斥:“胡说,英王殿下与沈家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私放沈无庸?怕不是你故意构陷殿下!”
有人附和:“是啊,那沈无庸也无利用价值,有什么救他的必要?若说有什么关系,他与安王府倒是有——”
话音虽隐下,却直指是燕瞻与沈无庸才有姻亲关系。更有救沈无庸的理由。
面对诸多反驳之?语,刘立也没落入下乘,而是不紧不慢地说明:“谁说英王与沈家没有关系?沈家大女嫁给工部侍郎之?子?李承恺,而李承恺之?妹就是英王的侍妾!”
虽说不算什么亲近的关系,但若是二皇子?的小妾央求也说不定……况且听闻这位李姓小妾还为二皇子?诞下一子?,分量不浅。
大殿里杂声四起,许多目光都?落在?燕泽身上。
燕泽却不怒,而是嗤之?以鼻,冷笑着说:“简直荒谬,刘立,你是说本王为了区区一个?侍妾去救一个?对本王毫无价值的死囚?你觉得可能吗?”
刘立还没有开口,燕泽更怒:“刘立,不要以为你是御史?就可以空口白牙污蔑本王!说本王私放沈无庸,你可有证据?”
刘立低下头:“虽无证据,但民间多是此传言,臣绝不相信此事为空穴来风。”
闻言燕泽更是大笑:“笑话,什么时候你们御史?给人定罪仅仅只凭谣言?污蔑皇子?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这刘立是受谁的指使燕泽心?里一清二楚,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燕瞻,他冷笑道?:“而且若论关系亲近,这里不是还有一位沈无庸的女婿?怕是某人私放死囚,又命你来污蔑本王罢?”
燕泽此话一出,众人目光又纷纷看向大殿中央的燕瞻。
二皇子?不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关系救下沈无庸,可是这安王世子?,可是沈无庸的女婿,自然是他更有理由救下沈无庸才是。
刘立似乎被燕泽说得哑口无言,面色顿时惨白,一副办错了事的模样,连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颤抖:“这……这……”
燕泽见?状,知道?这刘立没有下招已经慌了,嘴角微微扬起。
没想?到这沈无庸一案,,最后竟然又指向燕瞻!
群臣目光看去,看燕瞻如何解释。
燕瞻似乎也没有想?到这刘立这样不中用,三?言两语就被燕泽驳斥,不仅没有拉燕泽下马,反而祸及自身。
他有些不悦地紧皱眉头。
燕泽心?下冷哼,看他如何狡辩。
大殿寂静了一瞬。
燕瞻沉默了会,忽然道?:“英王驳刘御史?无证据之?言为污蔑,你如今又有什么证据指证是我救下沈无庸,若我救下他,人又藏在?何处?”
“人自然是藏在?——”燕泽知道?燕瞻背叛自己,急于扳倒燕瞻,又因处在?上风,便下意识地就接了话。可是这几个?字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妙,立刻住嘴。
可惜,来不及了。
燕瞻这时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燕泽,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看来英王殿下是知道?沈无庸的下落了。”
第72章 第 72 章
燕泽知道?自己中计了, 这刘立分?明只是一个幌子,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沈无庸的下落。
他这话一出,他私自放了沈无庸之事便几乎坐实了。
惊慌之下, 燕泽竟然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 包括群臣, 也?处在怔愣之中。
先是设计刺杀皇子,接着又枉顾国法救下谋反罪臣,燕泽既无兄弟之义, 又无忠君之心, 纵然如今只有他一个皇子,这样的人若登太子之位对社稷也?不?是福祉。
除了燕泽,承正帝更是暗怒。
一是不?曾想他的二儿子会如此色令智昏,为了一个妾室而私放谋反罪臣。二是没想到燕瞻图谋如此之深, 当着大臣的面翻出老二做的事, 连他都没预料到,更反应不?及。
他这个好侄儿不?是忠于老二?他如今这是想做什?么?谋反吗?
他的狼子野心果然藏不?住了!
无论燕瞻目的何在, 承正帝如今唯有燕泽能继承大统, 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下这个儿子,不?能让他陷入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里。
“好了, 都在吵什?么!”承正帝忽然大声道?, “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事,既无证据, 也?值得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老二, 你身为英王,天下百姓都看着你, 你以后行事也?该当心一些!”
话至此,就是欲掩饰过去, 揭过此事。燕泽也?连忙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谨记——”
“陛下!”燕泽话未完,就被燕瞻直接冷声打断,深邃的眼眸静静往上望着龙椅上的至尊,神色平静语调却竟似咄咄逼人,带着居高临下的逼迫感,“英王分?明得知沈无庸藏身何处,有藏匿罪臣之嫌,臣以为应该命大理寺彻查。”
他分?明是臣子,居于下位,却盛气凌人令人不?敢驳斥。
燕瞻话落,大半朝臣纷纷下跪:
“请皇上彻查!”
“你们——”
承正帝脸色变得铁青。
可如此形势,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坐视不?理。
沉默许久才下令:“英王禁足半月,着大理寺卿陈云礼半月之期彻查此事!”
说完便起身离开。
……
退朝之后,群臣退避。
燕泽脸上阴狠神情?再?无掩饰,走到燕瞻身边,愤恨道?:“燕瞻,我待你不?薄,你竟想置我于死地?”
燕瞻语气依然平静:“二殿下先出手,就别怪臣自保一二了。”
“我何时出手?”燕泽怒道?。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装聋作哑。”燕瞻道?,“如今沈无庸在殿下那边可还安好?”
“……”
似乎明白过来?自己所做之事已经被燕瞻知晓,燕泽沉默半晌,忽然又放缓了语气:“燕瞻,他日我登基就是这大庆的君主,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你与?我作对有能有什?么好下场?”
燕瞻微微笑了笑,
“大庆的君主?英王殿下还是等?真的登基那天再?大放厥词也?不?迟!”
“……”
直到燕瞻的背影消失不?见,燕泽的面色还是青白不?定。
燕瞻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燕瞻手握重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燕泽不?想和他作对。只是如今的情?况,他就是不?想对上燕瞻也?由不?得他了!
他虽与?燕瞻合谋,但?从头到尾,他对燕瞻始终有一分?防备之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留心沈无庸的原因。
如今看来?他所料不?错,燕瞻确实在图谋一些事,或者说,燕瞻野心在这天下,现在只差一个借口。若他出事,父皇再?无其?他子嗣继位,他燕瞻也?是皇室子孙便能顺其?自然继承大统。只是燕泽本以为是自己设计了燕瞻,却万万没想到,沈无庸竟是燕瞻早就设下的陷阱,就等?着自己往下跳。
现在大理寺要彻查此事,而沈无庸正被他关?在香山别院。当务之急,是要杀沈无庸灭口,毁灭证据。
但?父皇受压力将他禁足,他行动受限,燕瞻设下圈套,说不?定别院也?有他的人,且一定会在他的人抵达之前带大理寺的人赶到救下沈无庸。要灭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若被大理寺的人抓个正着,他的罪名就坐实了!
为今之计……燕泽招来?近卫,在他耳边下了一道?命令。
……
暗沉的天空下,暴雨倾盆,噼里啪啦打在树上,落下一地残败的落叶。
香山别院里,两队人马刀兵相接,一个接一个的侍卫倒下,随着暴雨,流下一地鲜红。
而另外一边的安王府。
好久不?见孩子的沈芙正抱着胖嘟嘟的满满左亲亲,右亲亲,动作着实狂热:“离开的这些天娘亲好想满满,满满有没有想娘亲啊?”沈芙亲着满满的小嫩脸不放。
而满满虽然还是个小?婴儿,但?似乎已经习惯了娘亲的狂热作风,安安静静地被沈芙“蹂.躏”竟然也?不?哭,睁着水汪汪乌溜溜的眼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真是好乖巧的孩子。
好在方嬷嬷及时把孩子从沈芙的‘爪牙’下救出来,笑着说:“好了,再?亲孩子都要被你亲破皮了。出去这么多天你都瘦了,快把鸡汤喝了。”
其?实沈芙也?就离开了几天,哪里会瘦,只不?过在方嬷嬷眼里只要沈芙没胖那就是瘦了。
沈芙恋恋不?舍地放手,正欲听?话地端起桌上的鸡汤,忽然青黛急匆匆地在门口道?:“世子妃,歆宁郡主来?了,就在对街的摘星楼等?您,说有事和您商量。”
“她怎么来?了?”沈芙喝了一口鸡汤,自顾自地咕哝了一句。
她的特产才刚刚让人送过去,难不?成歆宁就收到了,特意过来?感谢她?
一些时日不?见,歆宁倒是越发地客气了。
青黛不?知道?沈芙心里的想法,听?到沈芙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迟疑了下说:“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找您有事吧。”
“嗯,我现在就去。”沈芙喝了小?半碗鸡汤立马站起来?,不?欲让歆宁久等?。
青黛发现只有沈芙一个人出来?,又问了句:“世子妃不?带小?世子一起吗?歆宁郡主好久没见小?世子了,亦是想念的紧呢。”
沈芙莫名地看了低着头的青黛一眼。
又望了望门口的侍卫,片刻后轻笑了声说:“没事,满满吃饱了想睡了,就不?带他去吹风了,我们走吧。”
青黛迟疑了一下:“是。”
青黛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再?没说话,显得有些沉默。
沈芙的心情?倒是颇好。
忽然道?:“也?不?知道?我给歆宁送的棋子她收到了没有,她最爱下棋了。”
青黛听?闻浅笑道?:“想必早就收到了,说不?定歆宁郡主就是为了此事特意感谢世子妃。”
沈芙停下脚步,眼尾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啧啧了两声:
“你身为我的贴身婢女,连歆宁最讨厌下棋都不?知道?吗?”
歆宁这人吃喝玩乐擅长?,让她下棋女红就是要她的命。她又怎么会送棋子给歆宁呢!
“青黛”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转过身来?看着沈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世子妃说笑了,不?是您说的送了棋子给歆宁郡主么?”
“因为我在诈你呀。”沈芙笑着往后退了退,紧接着,在四周埋伏的王府侍卫迅速跑出来?,将那假青黛团团围住。
“青黛”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凶狠。
沈芙四周看了看:“怎么,二皇子只派了你一个人过来?么?”
“青黛”狞笑:“我一个人足矣。”
“大言不?惭。”沈芙手一挥,示意高虎高明将此人拿下。
这假青黛武功果然高强,若不?是将他引到院子里,普通侍卫还真拿他不?下。
——
另外一边的香山别院。
两拨人马的血战还在进行,二皇子驻守在香山别院的副将吴峰收到消息,再?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理寺的官员就将赶来?。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得在大理寺的人到来?之前将沈无庸灭口且移到别的地方。
绝不?能让大理寺的人发现沈无庸出现在二殿下的别院。可是燕瞻的勇武军紧追不?放,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根本无法转移沈无庸。
不?到万不?得已,刘峰也?不?想动用这一招。
如今只能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殿下虽然把沈无庸囚禁在香山别院,但?也?做了两手准备,在香山别院周围都埋了炸药,若被人察觉,便把这里夷为平地。
只是若炸药点燃,他们也?无法逃脱了。
大理寺的人就快来?了。
刘峰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也?做不?到从容赴死,内心动摇了许久,最终还是示意其?中两个人去点燃炸药。
为了殿下大业,牺牲他们几个区区侍卫的命又有何妨!
收到命令的两个人往埋藏炸药的地点跑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不?好,他们要点燃炸药。”燕瞻安排的勇武军中不?知道?谁发出惊天一声,可他们离那两个人都太远,根本阻拦不?及。
眼看那两个人扒开遮盖的茅草,露出没有被雨水打湿的引火线,举着火折子慢慢往下——
一支从天而降的利箭穿过漫天的大雨,飞速而又精准地射中那两人的脖子,飞溅的鲜血伴随着瓢泼的大雨将他们手中的火折子淋灭,紧接着,那两人僵硬着倒在血泊之中。
而引火线,也?已经被打湿再?无法点燃。
“谁?”刘峰愤怒地转过身,只见如水雾一般的雨幕里,一身着玄衣的高大身影坐在马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面容冷峻沉厉,如嗜血的天神。
燕瞻,大庆的战神。无怪乎能百米之外精准射中两人的要害。
而跟着燕瞻身后的,是大理寺的官员。
来?不?及了,刘峰心想。
没能阻止燕瞻,是他辜负了二殿下的信任。
刘峰被扣押在地,依然叫嚣:“燕瞻,你别得意!你出现在这里,可曾想过你的妻子和孩子现在又在何处?我劝你还是不?要和二殿下作对的好!”
刘峰话落,就听?青玄道?:“世子,潜入安王府的刺客已经被世子妃带人拿下,不?必担心。”
“哈哈哈哈哈哈。”刘峰忽然大笑,“难道?你以为殿下为对付你燕瞻只做了一手安排吗?我告诉你——”
燕瞻眼眸沉了沉,不?再?与?此人废话,厉声道?:“拿下。”
“是。”
紧接着燕瞻策马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
安王府做了周密的安排,燕瞻并不?担心府中会出什?么意外。
若无把握,他不?会定下此计。
只不?过此间事已了,他自然记挂她在家中如何。骏马在雨中狂奔,往安王府去。
不?过半个时辰回?到府中,燕瞻下马,早有侍卫上前来?:“启禀世子,混入府中的间谍在世子妃的配合下已经抓住,世子可要提审?”
燕瞻解下蓑衣,应了一声,“不?急。”
又问:“世子妃呢?”
侍卫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燕瞻眉头皱了皱。
侍卫立刻道?:“那扮作丫鬟的刺客被抓获以后,王府门口又来?了一人,称是世子妃的旧交,属下以为恐又是二皇子的计谋,觉得不?安全,劝谏过世子妃不?要去见。但?世子妃说无碍,让人带他去了赏心亭。”
燕瞻声音沉了沉:“来?者何人?”
侍卫:“翰林院编修,王振昌。”
……
带着湖水微微苦涩之气的微风传来?,打破了面对面坐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王振昌将泡好的茶端了一杯给沈芙:“请喝。”
沈芙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没有动。
王振昌笑了笑:“世子妃不?敢喝,还怕我下毒不?成?怕什?么,这茶具茶叶皆出自你王府,我就算想下毒也?没有机会。更何况,我也?不?会对你下毒。”
沈芙也?笑了下:“这可未必,你不?是一直为退婚之事记恨我吗?”
“陈年往事,不?必再?提。”王振昌摇了摇头,“上次你与?我说清楚了之后我就想开了,都是我自己太过执着罢了,与?你本没什?么关?系。”
“听?说你随世子去了徐州,这一路还好吧?”
沈芙与?他叙旧两句,开门见山:“还好。你呢,投靠二皇子,前程是否坦荡?”
王振昌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茶水洒了些出来?。
“你如何知道??”
“我不?知道?,但?也?猜出来?了。”沈芙道?,“这个时候你来?找我岂不?是太可疑了?我已经成家,你也?并非孟浪之辈,我们虽自小?相识,但?没有那么多?旧情?可叙。”
“既然如此,你还放我进来??”王振昌抬眼慢慢看着沈芙。
沈芙平静回?视:“一则,你一文弱书生,我相信你在这满是守卫的安王府对我做不?了什?么,二,也?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做什?么!”
王振昌苦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沈芙看着暴雨停止后渐渐变得平静下来?的湖面,“王家三郎,虽然器量不?算大,但?从小?就是个心软善良的人。看见路边乞儿会怜悯施舍,被嫡母虐待对家中姊妹却温和不?迁怒。你小?时候就跟我说刻苦读书,志向?是将来?报效朝廷,造福百姓。所以我相信以你的人品,不?会对我下毒手。”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王振昌抬手喝了一杯茶,“我竟不?知,你如此了解我。”
沈芙:“怎么说我们小?时候也?算是同病相怜,互相取暖的人,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王振昌:“这若是在话本里,我们这样从小?相识取暖的关?系本该……”
不?知道?为何,话说到此处,他话音又隐下,不?再?继续,转而提起了他来?的目的:“二皇子之前找过我,有意要提携我。要求便是要我将你从这安王府里带出去。我为人虽然愚笨,却也?知道?这会对你不?利。倒是被你猜中了,我之前虽然怨怼你另嫁,但?终究做不?到对你下毒手。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二是想提醒你,小?心你那位大姐姐。言尽于此,我便告辞了!”
说完王振昌站起来?,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沈芙低声叹道?:“我也?很庆幸,总算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当初我们长?大后相见的第一面,你就能答应嫁给我,也?是因为信任我吧。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你还愿意见我,愿意相信我,连我自己都诧异,而能得你信任我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他的话里似乎有着令人看不?清的愁绪。
沈芙愣了下,最后只道?:“多?谢你。”
其?实这么多?年,她对王三郎也?是感激的。
感激他小?时候的帮助,感激他在她绝望的时候愿意伸手拉她一把。
但?他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所以他的情?绪她看不?懂,也?不?必看懂。
王振昌往前走,没再?说话。
他与?沈芙同病相怜,互相了解,只可惜天意弄人,他们有缘无分?。
此后再?也?不?见,沈芙。他心道?。
王振昌离开以后,沈芙在凉亭中思考他给她带来?的消息。
小?心沈蕙吗?
难道?她与?自己最后一个亲人也?要分?道?扬镳了?
湖中起了风,带着凉意,沈芙转起身打算回?去,一转眼,才发现燕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第73章 第 73 章
他身上还?带着微微的?血腥气, 策马赶回,玄黑的?衣摆上溅着些?许泥点,身上带着雨血后的?冷意。
沈芙惊讶于他这么快就赶回来, 赶忙走过去问?:“二皇子的?人都处理掉了吗?”
“嗯。”燕瞻应了一声。
沈芙又笑着说:“王府你其实不用担心, 有我在呢。”
王府里?他本就做了周密的?安排, 她还?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就算她解决不了,婆母也还?在府里?呢。婆母是战场巾帼, 身经百战, 比她强大得多。若有不能确定的?,她也会询问?婆母之后再行动。
大概是吹了凉风,她脸颊上透着一丝红晕,可知她在外面待的?时间并不断。燕瞻看她笑盈盈的?眼, 拉过她冰凉的?手握在掌中, 眼眸垂下,语气平静道:“我都听青玄说了, 你做得很好。”
沈芙眼睛弯弯, 似乎透着得意。
燕瞻话音缓了缓,又说:“只是你对王振昌太过大意了, 即便你觉得他无害,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除了我和母亲, 你不该对其他人轻易信任。下次不可再如此轻率。”
沈芙从善如流点点头:“好, 我知道了。”
燕瞻一顿。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放王振昌进来?”
沈芙吸了吸鼻子, “夫君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知道王振昌不会对我下手,也没能力对我下手, 所以?才放他进来。我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其他的?消息,若是关于二皇子的?消息,也对我们有利不是么?”
“你怎知他不会对你下手?”燕瞻语气莫名沉了沉。
“我了解他,他这个人虽然心胸有一些?狭隘,但他不是个坏人,心中有正义?和坚持,不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但人心难测,你应该明?白。”燕瞻放下她的?手,“他对你有情不假,但你是凭什?么觉得,能看得透他的?心?”
刚才她和王振昌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沉默了会儿。
沈芙抿着唇认真说:“人心虽难测,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我能确定王振昌对我无害才放他进来。二则,就算他想做什?么,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抵不过满府的?侍卫。我请他进来还?能从他口中得到其他的?消息,何乐而不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倘若真的?有错,我也愿意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而付出代价!”
“代价?”
燕瞻转过身,冷声,“是你的?代价,还?是我的?代价?!!”
沈芙喉咙梗了梗,沉默了下来。
她是可以?完全确认王振昌不能伤害到她才让他进来的?。他为什?么这么大的?怒气?
沈芙隐隐察觉到他心绪沉郁,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
回到问?梧院,满满刚刚睡醒,看完沈芙进来,挥着小胖手要她抱。
燕瞻身上都是血腥气,先去了浴房梳洗。
方?嬷嬷见状带上门出去让人备膳。
沈芙把满满放在床上,拿了一个小鼓逗他玩,满满可喜欢了,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肯放。
没过一会儿,燕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沈芙在这段时间也想过了,如今形势动一发而牵全身,她确实应该再谨慎一些?,他因此担忧也属正常。
只是沈芙知道他,刚刚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如此冷淡。她没有出事,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怒极。
而且他那双深邃的?眼里?,似乎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这是怎么了?
沈芙实在不懂。
虽然不懂,但她不觉得她做了什?么让他大发雷霆的?事,而且她也说了以?后会注意,何至于还?得到他的?冷脸?
这种热脸贴冷脸的?事,她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她不爱干了。
他生气就生气呗,她才不管。
凭什?么就只能他天天生气,她被他训斥了一顿还?没不高兴呢。
两人用了一顿十分?沉默的?晚膳。吃晚饭时他一贯话不多,平常都是沈芙说,今天却也一句话不说,气氛很是凝固。
吃完了晚膳,燕瞻有事去了书房,沈芙也不管,让人把满满抱下去,拿出从老管家那里?拿来的?信拆开。
过了二十多年,尽管老管家将信件保存得很好,但信纸也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倒是清晰可见。
信中字迹遒劲有力,婉若游龙,风骨天成。这是沈芙第一次看那位昭仁太子的?字,从字上来说,也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坚毅沉着之人。
这书信上也没写什?么,就只是昭仁太子让她外祖父实行诱敌之计的计划。上面还有昭仁太子的?私印。
而这几?封书信,便能证明她文氏一族的忠诚与无辜。
只是……
沈芙在思考,该怎么替文氏平反呢?
如今的?皇上,也就是当初的二皇子,从听到的?往事来看,他对昭仁太子与太子妃十分?记恨。且当初判定文氏通敌太过匆忙,连当时在外杀敌的安王爷与安王妃都来不及赶回。
沈芙不可避免地想,文氏的?冤案,与现在的?皇帝是否也脱不了关系?
若真是如此,那承正帝会轻易允许她为文氏平反吗?
燕瞻口中的?契机又是什?么?留下沈无庸的?命就是为了引二皇子上当吗?
沈芙将这些?信件重新收好,沉思了许久。
天色愈暗了,沈芙有些?困眼皮不断往下落。
她从不是为难自己的?人。
她今天已经很用功了,明?天再想这些?事也来得及。
与其无谓忧虑思考暂时还?想不出办法的?事,不如先睡一觉养好精神。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想到这里?便让人吹了烛舒舒服服上床休息了。
……
深浓的?夜色中,书房半开的?窗户泄露出暖黄的?烛光,显得些?许温情。可屋内的?气氛却与温情大相?径庭,甚至透着冷意。
青玄将大理寺中详细情况禀报了一遍。若非燕瞻安排的?勇武军防守得当,这沈无庸还?没进大理寺恐怕就被燕泽派来的?杀手暗杀。
大理寺中有燕泽的?人。
谋害手足,私放死囚两桩罪名若被定下,燕泽自然狗急跳墙。沈无庸虽然已经被关押在大理寺,明?日朝堂之上还?有一场硬仗。
且看他的?好伯父要如何保下这个儿子。
燕瞻负手站在窗前,眼眸沉沉看着窗外夜色,心中虽已有应对之策,思绪却颇为繁杂。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片刻后挥手,示意青玄下去。
“是。”
青玄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寂静,与暗涌的?夜色连绵。夜越静,心中思绪越浓。
燕瞻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有人从外面进来。燕瞻转过身,见安王妃手中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
“母亲,这么晚了怎么来了?”燕瞻快步走过去。
安王妃道:“今日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睡不着。可能是因为……昨夜做梦又梦到了你娘亲。”
将手中的?参汤放在桌上,安王妃问?:“文尚书与……你父亲来往的?信件拿到了吗?”
安王妃口中的?“父亲”并非安王爷,而是昭仁太子。
“母亲放心,儿子已经拿到了,一切都在儿子的?计划中。”
“那就好。”安王妃点了点头,也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明?亮的?满月,“二十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满月上灰色的?暗影绰绰,似见旧人。
安王妃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翎月,世人污你水性?杨花,红颜薄情,却不知你的?坚忍忠贞,誓死不屈。当年你背负满身污名而亡,好在你与昭仁太子之冤屈终将大白于天下。
“文氏平反之事,你打算怎么做?”安王妃转过身来。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比起哀愁,她更喜欢报仇。
“沈氏族人有遭沈无庸压迫者?,我已经安排其进京,到时候,就由他来掀开二十三年前的?旧事。”
文氏的?罪是承正帝亲自定下,若他直接提起文氏平反之事承正帝定然千方?百计阻止。
要的?,就是趁其不备直接在朝堂掀起连他也阻止不了的?风雨。
燕瞻静静地看着安王妃,语气从容:“母亲放心,文氏平反之事我已经有安排,只是父亲那里?……”
当年安王妃在战场上伤了身子,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她与安王此生本是无子。安王爷这个人,外面看着暴躁脾气不好,实则是深情之人,安王妃生了不了,他也没有打算纳妾。
直到有一天,安王妃抱了个婴儿回来,对安王爷说以?后这孩子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安王爷没有多问?,却把安王妃的?话放在了心上,从小就将那婴儿当成亲生子教?养长大。对外只称是安王妃生下一子,取名燕瞻。
而实际上,他与燕瞻虽非亲父子,却是亲叔叔与亲侄儿。
可是安王爷虽听安王妃的?话,却又是个愚忠之人。若让他得知安王妃与燕瞻图谋之事,必定会大加反对横加阻拦。是以?到现在关于燕瞻的?身世,安王妃还?瞒着他。
“放心吧,到时事起,你爹就算愚忠,但在他那个薄情寡义?的?二哥与你这个儿子之间,他会知道怎么选的?。”
这么多年,即便安王爷不知内情,却早已经把燕瞻当成了亲儿子。
哥哥与儿子之间该怎么选,相?信他还?没有愚蠢到底。
“到底还?是麻烦母亲了。”燕瞻低声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不早,您身有旧疾,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我也打算回去了。”既然瞻儿都已经计划好,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本就打算回去。只是刚想转身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今天急忙赶回来,是为了芙儿吗?又与她生气了?”
提起这件事,燕瞻眉头浅浅压了压。
“贸然轻信他人,她实在——”
顿了顿。
“太不听话。”
安王妃却笑了笑。
在她看来,芙儿聪慧过人,也是个有主见之人。
她倒不觉得芙儿此事做错。
所谓富贵险中求。若要探得一些?消息,自然也要承担一些?风险。
“是芙儿不听话,还?是你见了那王三郎不高兴?”安王妃笑着摇了摇头,留下这句话后转头离开。
门关上,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安王妃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一针见血不留余地。让燕瞻也不得不正视自己潜藏已久,阴暗不能见光的?,嫉妒心。
窗户忽然被风完全吹开,压抑许久的?冷风再无阻拦蜂拥而至,吹得燕瞻的?衣摆飒飒作响。
小肚鸡肠。
他难免想到了这个词。
燕瞻慢慢抬起眼皮,看着深沉的?夜色忽然开口问?:“世子妃呢?”
门外青玄似乎没有想到燕瞻会突然问?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回道:“世子找世子妃有什?么事么?属下刚问?了方?嬷嬷,嬷嬷说世子妃……已经睡了。”
“……”
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骨,薄唇紧抿。
好,很好。
指望她有心,倒是他奢望了。
第74章 第 74 章
沈无庸在燕泽的香山别院被大理寺抓了个正着, 连夜审了沈无庸,可惜经此变故沈无庸已经变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什么也?审不出来。
但人?就在香山别院被搜查出来, 无可抵赖。另, 燕瞻抓来的刺客一口?咬定自己是被燕泽收买,同时从他?身上搜出了皇宫地形图等?物品,都与燕泽有关。
两桩罪足以让燕泽难以脱身。
大理寺卿陈云礼第二日就上了折子?陈述燕泽的罪状, 同时都察院几位御史通通上了弹劾燕泽的折子?。
大殿之?上, 承正帝看完一道又一道弹劾英王燕泽的折子?,脸色变得?铁青。
将折子?狠狠摔下,对着下首跪着的燕泽怒声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指着燕泽:“朕本看你你少年时就颇有才能?, 近几年又频频立功,为百姓谋福祉, 对你看重, 不曾想你竟然做下此等?错事,连自己的手足也?不放过, 简直丧心病狂!以后若你登上朕的位置, 你要这满大殿的文武百官,要这天下万民?怎么看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朕还没?死呢!”
说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似极为失望之?状。
燕泽悔不当初, 狼狈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对着承正帝不断磕头, 泪流满面:“父皇,父皇, 是儿?臣错了,可儿?臣绝无不臣之?心呐!苍天明鉴,只要父皇长命百岁,儿?臣即便短寿二十年也?在所不惜!”
见?燕泽说得?信誓旦旦,承正帝脸上神色似有动摇:“若你有如此孝心,何至于对你三?弟下此毒手?!”
燕泽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龙椅上的承正帝,他?心知这件事他?不能?狡辩,但刺客虽出自他?英王府,是不是他?授意的谁又知道。若不是他?“亲自”授意,他?英王的地位就还保得?住。
“父皇明鉴,三?弟幼小可爱,儿?臣对其爱护有加宫中?人?人?皆知,又怎么会对自己的手足下手。可这刺客确实出自英王府我无可狡辩。但这事我实不知情,那日我得?知此事,亦大惊失色。”燕泽咽了咽,继续道,“回?府后儿?臣左思右想,只怕是他?人?栽赃,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又作何解释?便招来府中?幕僚严刑拷打,才发现原是府中?一个幕僚瞒着儿?臣买通了刺客,言欲替儿?臣除掉潜在威胁。但这只是那幕僚擅作主张,儿?臣绝无这个心思,得?知缘由当夜就将那幕僚头砍下,便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我对三?弟的爱护之?心,绝不允许任何人?污蔑质疑!”
说完后便示意内侍把那幕僚的头颅端上来。
红色的绸布被掀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呈于大殿之?下,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中?,触目惊心。
惊得?许多大臣都往后退了一步。
承正帝暗中?点了点头。
他?这儿?子?反应还算机敏。
“此事虽非儿?臣授意,但三?弟之?灾亦因我而起,是我不察害了三?弟,心中?无比愧疚。可事已至此,我知再说愧疚也?无意义,只能?以后尽量多补偿三?弟。父皇若允,我亦想带三?弟回?英王府精心调养!”燕泽说完又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可见?诚心。
至于沈无庸之?事,自然也?都推到了他?那个小妾身上。
如此说来,这两桩重罪,到了燕泽嘴里也?只剩下失察之?罪了。
燕泽说完后就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英王少年英才,爱民?如子?,又立下许多功劳,虽被身边之?人?蒙蔽,但绝非英王之?错,还请陛下念在其过往功绩的份上从轻发落!”
“请陛下从轻发落!”
附和?声不断。但更多的,是反对的声音:
“简直狡辩,这些人?都是英王殿下的属下,若说英王殿下完全不知情,也?太牵强了吧?”
“这沈无庸可是死囚,英王殿下区区一个侍妾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换下死囚?怕不过是英王脱罪的辩词。”
两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
本想借坡下驴的承正帝自然也?无法轻易说出豁免燕泽罪行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燕瞻在搞鬼。
他?这个侄子?,野心勃勃,当众对他?施压。
承正帝目光阴沉地看着燕瞻。
不能?再任由他?坐大了。
连安王爷也?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既然不是燕泽做的,他?还揪着不放做什么?
说到底这大庆的江山以后也?只能?由燕泽继承,他?这样咄咄逼人?无异于引火烧身。
只是形势未明,燕峰也没有立即出声。
朝堂百官争执不下,形势焦灼。
承正帝面色阴沉如水,握在龙椅上的手紧紧握起,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低了头,不甚情愿地看向燕瞻:“瞻儿,你说呢?”
大庆权势十分?,燕瞻父子占六分。
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人?虽然是承正帝,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是燕瞻。
所以若燕瞻不退让,承正帝也?无法,只能?“屈尊降贵”问燕瞻的意思。
承正帝的目光紧紧落在燕瞻身上。
燕瞻从容上前一步,语气平静道:“英王是否有罪,是不是英王殿下的一面之?词,臣以为,陛下可亲审沈无庸。”
承正帝见?燕瞻并没?有将事情做绝,要完全将燕泽置于死地。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亲审沈无庸又有何妨。
这沈无庸左右还在大理寺,让他?改口?供轻而易举,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想到此处,承正帝故做头痛状:“瞻儿?说得?对,到底是不是英王做的,审那沈无庸便知。只是朕今日有些乏力,没?力气再审理。三?日后,将那沈无庸提来大殿,朕要亲审!”
群臣齐声道:“陛下英明!”
退朝之?后,燕泽慢慢站起身,走过燕瞻身边,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似笑非笑道:“燕瞻,你我堂兄弟,自小关系亲近。扳倒了燕鸿以后这天下我与你共享。更何况父皇如今只有我一个可用的儿?子?,摆明了要保我,你何必赶尽杀绝呢,是不是?”
“二殿下好计谋,为了脱罪竟能?将所有罪责推到他?人?身上。”燕瞻平静夸赞了声,“三?日后,你再来耀武扬威不迟。”
说完后径直离开。
燕泽眼神阴暗。
不过一个沈无庸,他?又有何惧,他?们走着瞧。
宫外?天上乌云密布,黑沉沉一片。
风雨,要起了。
——
回?到王府的安王立刻叫燕瞻来到书房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那是你亲伯伯和?你堂兄!我安王府就算势大,却也?都是为了大庆,为了陛下,忠心耿耿!可你再这么肆意犯上,外?面的流言可止不住了!你知不知道现在都在传你燕瞻要谋反?”
比起安王的怒火,燕瞻声音冷静:“只是传吗?”
“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既然传了,我便将它坐实又如何?”
安王爷瞪大眼睛:“你——你放肆!你真的想谋反?”
燕瞻却淡淡扯了扯嘴角:“谋反?父亲说笑了,我只是夺回?属于我的位置,怎称得?上谋反?”
上天绝他?的路,可他?偏要将那得?位不正的皇权踩在脚下!
安王震惊之?下已经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才发出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位置?
书房的门打开,安王妃走了进来。
“还是我来和?你解释吧。”
——
安王不敢相信自己当亲儿?子?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更不敢相信,当年大哥之?死竟然与现在在龙椅上的二哥有关。
震惊之?下,安王想冲进皇宫与承正帝问个明白。
安王妃没?有试图阻止他?,只是平静地说:“如果你想我和?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你就去吧!”
安王浑身一震。
许久。
慢慢走出了书房,背影一瞬间就佝偻了起来。
“给你爹一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安王妃说完也?离开了书房。
燕瞻看着父母离开的身影,沉默片刻唤来青玄:“将搜集到的证据给王爷送去。”
父亲自来重情重义,二十多年前的真相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但燕瞻必须让他?看清。
“是。”
……
燕瞻回?到问梧院时天色已暗,屋子?里点了灯,暖光的烛光透窗而出。
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骨,踏进屋子?,房间里只有方嬷嬷,正抱着满满给他?喂水。
见?燕瞻回?来了,连忙起身问候:“世子?回?来了,可曾用饭?厨房里还温着菜。”
“不必忙了。”燕瞻见?房里只有方嬷嬷,问道,“她呢?”
“世子?妃还在王妃娘娘那里,”方嬷嬷磕巴了下,连忙说,“老奴这就去请世子?妃回?来。”
“嗯。”
方嬷嬷这一走,满满就到了燕瞻手中?。今晚满满喝饱了,精神足得?很,趴在爹爹怀里一边流口?水一边啊啊个不停。
燕瞻摇摇头,轻柔地给孩子?擦掉口?水。
……
沈芙在回?来的路上收到一封密信。
从高虎手中?接过来,她有些疑惑:“是谁送来的?”
高虎道:“是从李家出来的一个小厮,偷偷把信交给一个小乞丐,拜托他?送到王府门口?。”
李家……
沈芙忽然想起王振昌说李家已经投靠了二皇子?,让她小心沈蕙。
而如今李家又送来这样一封信,打的什么主意?
思忖一会儿?,沈芙将信打开,沈蕙清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沈芙,见?字如面。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是最后一次。如今朝堂暗流涌动,风云又起。李家不由我夫君做主,投靠二皇子?非我所愿。今日来信只为告知,此后李家属二皇子?一派,我与你断绝来往,这便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以后李家送来的任何信件你都不要相信,即便是以我的名义送来的。
我已经失去所有亲人?,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妹妹,盼余生安喜。
沈蕙。”
沈芙看完写封信,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是她好像其实能?预料到沈蕙的选择。
沈蕙来的这封信应该是私下偷偷送出来的,来提醒她提防李家,提防二皇子?,也?提防她自己。
其实沈芙心里对这个长姐始终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待,只是她们姐妹站在权力的两边,终究还是只能?背道而驰。由不得?她们选择。
沈家人?已死,随着他?们的罪孽一起进了地府,最后只剩下沈无庸。
她相信,很快就能?送他?与沈家人?团聚。
将信折好放起,沈芙收回?心神继续往回?走。这时方嬷嬷急匆匆来找她,说燕瞻已经回?来了,又在她耳边耳提面命,让她好生安抚他?。
沈芙嘟了嘟嘴,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安抚他?。
她只不过和?王振昌说了一会儿?话而已,周围都有侍卫看着,他?也?早知道她和?王振昌的关系,以前他?并不在意的。
至于太过轻信王振昌……沈芙承认,也?许是小时候的经历,她对王振昌确实有一点不同寻常的信任,就像是,同病相怜之?人?更能?了解对方的处境,也?是一份不一样的情谊吧。
回?到院子?,屋子?的门是打开的,里面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沈芙有些奇怪地抬眼。
“怎么不进——”方嬷嬷在她背后刚想说什么,就见?沈芙对她嘘了一声,然后鬼鬼祟祟的忽然踮起脚尖,悄悄地走近,躲在门后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方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随她了。
沈芙发誓,她绝对不是因为害怕燕瞻。
她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而已。
沈芙探着脑袋,只露出一双乌黑杏眼往门里看,四周扫了一圈,终于在那张黑漆兽雕黄花梨木的书案前看到了燕瞻的身影。
他?身上还穿着绯色狮子?纹武官官服,身姿挺拔,高大冷峻,周身都透着难以接近的压迫感。唯一与他?冰冷气质相违和?的,是他?左手手臂上抱着一个白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婴儿?,穿着嫩黄色的小衣裳,趴在他?宽厚的胸口?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写字。
当然,仔细看的话,能?看见?那胖嘟嘟的小崽崽又流口?水了。
燕瞻也?注意到了,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一方柔软的帕子?,仔细地给孩子?擦口?水。
满满很喜欢爹爹,趴在燕瞻怀里手舞足蹈的,并不配合。燕瞻也?没?不耐烦,他?对孩子?一贯是有耐心的,也?很细心。
对满满来说,他?是个很负责的父亲。
不像沈芙,自小就痛恨着自己的父亲长大,更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父爱。
可是她的孩子?拥有,那也?很好了。
这么看,燕瞻还是很好的嘛,除了……
“小肚鸡肠。”沈芙扒在门框上,小声吐槽了一句。
燕瞻给孩子?擦着口?水,眼皮也?没?抬,淡声说:“你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沈芙呼吸一滞:“……”
完了,怎么忘了他?耳力超群了!
燕瞻抱着孩子?,视线慢慢看了过来落在她身上,没?什么语气道:“你最近胆子?是越发大了,你在说谁小肚鸡肠?”
他?一贯冷厉,不带语气时也?令人?觉得?危险而迫人?。
说他?坏话被他?听到,沈芙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面色讪讪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挺直了胸膛,胆子?大了起来顶嘴:“说你,就说你了,怎么样?”
见?她还如此理直气壮,燕瞻气笑了:“过来。”
沈芙皱了皱鼻子?,一边往屋内走,一边毫不害怕大言不惭地继续说:“我只是与王振昌见?一面而已,又没?有说什么。好吧,也?许我是对他?过于轻信了,可是我与他?从小相识,他?的为人?我还算了解,最后不是也?没?有事么,你还生气这么久,不是小肚鸡肠……”
说到“小肚鸡肠”时,沈芙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但语气肯定,“又是什么!”
说完后,她还理直气壮仰着下巴看着燕瞻。
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
燕瞻觉得?头痛极了,紧抿着唇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
燕瞻这一生不信神佛不信天地,却忽然相信了一句话。
天道好轮回?。
他?能?在朝堂上将承正帝逼得?节节败退,回?到家,就能?有人?将他?气得?头痛欲裂,又无可奈何!
第75章 第 75 章
沈芙又走近了一步, 来到他身前,毫不?畏惧地说:“我怎么??”还哼了一声。
燕瞻手里的满满听见自己娘亲哼了一声,也像模像样地在燕瞻怀里细细的“嗯”了一声。
燕瞻:“……”
这娘儿俩某些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
都挺会气他的。
沈芙心里窃喜。
她的好孩子。
就气死燕瞻。
烛光下, 看她仰着下巴, 粉润的脸颊鼓鼓的, 叉着腰,知道他拿她没办法,一脸无法无天的得意, 简直骄横得要命。
而他, 确实拿她没办法。
燕瞻薄唇抿直,忍不?住伸手掐住她鼓鼓的脸颊,做出如以前一般冷声威吓的样子:“闭嘴。”
可是他如今哪里还能吓得住她,甚至还要被?她倒打一耙。
他分明没用几分力?气, 她立马就娇气地嘟起嘴:“你捏疼我了!”
然后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转脸狠狠的在他小臂上咬了一口。
她一口细白的贝齿就算用力?了也只有微微的疼痛,燕瞻手臂上很快起了一圈牙印, 她报复似的咬住不?放。
任她咬了好几口, 燕瞻才道:“行了,你牙不?疼?”
燕瞻不?说还好, 一说沈芙也觉得牙口酸酸的, 他手臂上全?是硬实的肌肉,咬得她牙疼。
坚持了一会儿, 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报复他的方法, 松开嘴,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
闹了这么?一会儿, 沈芙也消气了,自顾自揉着自己的脸。
满满睁着大眼睛傻傻的看了一会儿热闹也有些困了, 趴在爹爹怀里,粉嫩的眼皮一搭一搭的,很快就像小猪一样睡着了。
燕瞻让奶娘进来把孩子抱下去。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没了孩子,沈芙忽然看着燕瞻空荡荡的手臂眨巴眨巴眼。
燕瞻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渴望,觉得十分荒谬,冷嗤了一声:“你多大了还要我抱?”
他也很难想象,她的想法怎么?会如此多变和跳跃。
沈芙嘴巴不?满地翘了翘。
“我年纪也还小啊。”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下声音,有些失落地说,“我只是个?庶女,我娘一直被?沈无庸关?在院子里,他很少会来看她,所以我从小就没见过他几次,也从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爹爹的怀抱。”
其实小时候她不?懂事,不?懂得娘亲的处境的时候,她还是憧憬过有一天能得到沈无庸的怀抱和疼爱的。
不?为别的,因为小时候沈芙经常看见沈无庸抱着沈如山或者是沈蕙,笑着哄他们,给他们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而沈如山,沈蕙会笑着说爹爹真好,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沈无庸从来没有抱过她。
那个?时候她还小,不?明白为什么?都是沈家的孩子,她却没有爹爹抱。
后来渐渐长大了,沈芙越来越能体?谅娘亲的处境,以及沈无庸为了他的儿子,差点让她去死的时候,沈芙对父爱的最后一点渴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此后,她对这个?父亲最后的感情?,就只剩下恨。
她的幼年过得很孤苦。
好在她的孩子不?像她,燕瞻是个?负责的父亲,满满从小就有父亲的疼爱。
刚才燕瞻抱着满满的时候,忽然就让沈芙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对父爱的一点渴望。
都说幼年的缺憾会伴随一生。
所以现下满满走了,燕瞻也腾出手了,沈芙忽然也想让燕瞻把她抱起来。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荒谬。她只是想试试,试图感受一下。
可是她只是对燕瞻眨了眨眼,还没说话呢,就被?燕瞻拒绝了。
他是怎么?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的?
他严词拒绝,沈芙只好“卖惨”了。
但是他听完她的“卖惨”后,依然毫无动容:“不?可能。”
沈芙:“……”
抿了抿唇,“我只是让你抱我一下,你干嘛这么?冷漠?”
燕瞻着实气笑了:“把我当你爹来圆你小时候的梦,沈芙,你能再荒唐一点?”
沈芙不?讲道理:“你都能抱满满,为什么?不?能抱我?”
说完她就对他直直地举起两?只手臂。
燕瞻冷漠了摇了摇头。
若是平时,抱她也无妨。可这赋予了某种“特殊意义”的抱,燕瞻不?可能答应她这么?荒唐的要求。
“不?可以。”
沈芙皱着脸,跺了跺脚哼了两?声,“你抱我嘛。”
荒谬。
燕瞻心想。
她又开始哼哼唧唧的,与满满如出一辙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一直望着他。
其实满满的五官很像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透过满满,燕瞻似乎能看见小时候一样可爱的她。
应是极惹人怜爱的。
可是她的生母早逝,四?岁就被大哥推进水里险些丧命,此后一直小心翼翼孤苦伶仃地蜷缩在一个破败的小院里,极艰难地长大。
这样可怜。
这样,让人心软。
心软到就算是十分荒唐的要求,他也想满足她。
“……”
燕瞻头痛极了,皱着眉重重叹了一口气。缓缓弯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像满满一样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沈芙立马就高兴了,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颈,他的胸膛宽厚温暖,很有安全?感。眼尾弯起来,别提有多得意了。
她依赖燕瞻。这是沈芙忽然意识到的事情。
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就听燕瞻道:“闭嘴。”
她想说什么?燕瞻不?用猜也知道。
他不?想当她爹,下辈子也不?想。
沈芙嘴巴嘟了嘟,不?说就不?说呗。
不?过她还没开口呢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可真了解她啊。
燕瞻不?让她说,沈芙心情?很好终于愿意和他好好谈一谈。两?只柔嫩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一双湿润润的杏眼弯起来,双腿悠闲愉悦地晃了晃,低着头仔细看燕瞻脸上的表情?:“夫君,你不?生气了吧?”
燕瞻没说话。
沈芙眨了眨眼,又小声的说了句:“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她和王振昌的醋。
沈芙意识到。
不?怪沈芙现在才反应过来。因为她之前就和他说过她与王振昌的过往,他并不?在意她之前想嫁给何?人啊。所以自然想不?到他这个?时候会吃醋。
虽然她自己觉得她与王振昌没什么?,可是她和王振昌从小的经历,以及她对王振昌莫名的信任,显得她与王振昌之间有不?一般的情?谊。
不?过沈芙又想她这个?夫君从来不?是耽于儿女情?长之人,心中大概只有天下,怎么?会在意这点事?
抱也抱了,沈芙感觉自己已经圆了小时候的梦,就放下手想下来。可是燕瞻的手臂忽然抱得更紧了,托着她不?放。他的力?道不?是沈芙能挣脱的,他只是换个?姿势,把沈芙面对面抱着,深邃难辨的眼直直看着沈芙,平静地说:“是。”
自然而又肯定的答案。
燕瞻将书桌上的放着的书籍挥到一边,把沈芙放了上去,双臂撑在她两?侧,垂眸看着她。
她和王振昌的过往,他不?是不?知道,她曾经也详细地与他解释过。
那时她的嫡母做局让他听见她曾经私下与那王三郎定下终身大事,他只是觉得有一些被?欺瞒的不?快而已。
时下女子终身大事皆由双方父母定下,与人私定终身对于女子来说已是出格。或者更严重点说,是家风与德行有亏。
但燕瞻知她在沈家的处境,不?觉得她做错,且是她婚前之事,他并不?在意。
只是后来……王振昌来找她,所说之话虽然刻薄,但句句都是对她的情?意,并不?是她口中的“只是看中了她的脸”。再到王振昌来王府找她,明明有可能对她不?利,她却对他有着无比的信任……比对他这个?夫君更甚。他们之间有过的过往和联系,比他想象的更深刻。
她如此信赖一个?男人,甚至曾经处心积虑要嫁给他。这样的认知让燕瞻忽然不?再冷静。甚至滋生了一些阴暗的,连他自己也不?耻的念头。
杀了一个?王振昌,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因为他的嫉妒心就要杀掉一条无辜的性命实在——
小肚鸡肠。
她倒也没说错。
燕瞻看着她略显无辜而又不?解的眼睛,“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
他的手指抚着她眼下的皮肤,似要透过这双眼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
嗓音低低沉沉:“你对我总是有诸多隐瞒,但你对他,比对我信任得多。是不?是,从小互相?舔舐伤口的过去,他在你心里总是不?一样?”
沈芙眨了眨眼。
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真的吃醋了,因为她对王振昌莫名的信任。
想了想,她认真地回答:“或许有一点吧。我和王振昌其实是一样的人,小时候互相?安慰互相?取暖,所以彼此也算了解。但这份信任来源于我对他的了解,而不?是喜欢。至于对你有诸多隐瞒……”
沈芙缓了缓继续说:“安王府一开始对于我这个?庶女来说就不?是个?简单安宁的地方,你一个?亲王世子,势力?庞大,高高在上还冷漠不?近人情?,我怎么?敢接近?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沈家和我的防备和不?喜,我当然要瞒着你了。为娘亲报仇的事,在我心里谋划了很多年,不?能出一点差错,别说是你,就连方嬷嬷我也没有说太多,这并非是因为我不?信任你。”
“所以,我不?是故意隐瞒你也没有不?信任你。”沈芙双腿晃了晃,忽然想到什么?又说,“而且我都为你生了孩子了,我对夫君才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摇晃的烛火落进她眼眸,闪着细碎的光。
饶是燕瞻也不?得不?承认,她极会哄他。
沉默了会儿,他点点头。
“对。”
沈芙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应是很满意她的答案,干脆趁热打铁又直起身子,仰起下巴亲了亲他的薄唇,又往上亲他高挺的鼻子,再往上她就亲不?到了,吃力?的嗯了一声,燕瞻慢慢低下头,让她可以够着。
湿漉漉的吻落在他脸上,鼻梁,眼下,像是有什么?在心间抓挠,透着勾人的痒意。
燕瞻喉结滚动,长睫掩下,眸光暗了暗。手臂搂住她的腰,嗓音已经有些低哑,“好了。”
她每次都来这招。
“亲我倒是你的绝招了。”
沈芙笑眯眯的又扑到他怀里亲他的嘴。
嘻嘻,谁让这招屡试不?爽呢。
第76章 第 76 章
燕瞻被她的?力?道冲得脑袋往后仰了仰, 她柔嫩的?唇瓣贴过来,再忍不住,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含住她的?唇肉细细轻吮舔舐。
唇齿辗转, 燕瞻力?道越来越重, 吻得越来越深, 撬开她的?贝齿,舌头探进去交缠,汲取其中甜蜜柔软的?味道。
沈芙闭着眼承受着他的?吻, 感觉快要呼不过气?, 不高?兴的?哼了声。
燕瞻收回?手,直接将她抱起,声音带着情·欲中的?喑哑,“娇气?。”
……
烛火灭了又亮。
沈芙满头细汗累极了, 躺在被子里?闭着眼, 泪湿的?睫毛贴在眼下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趴在床上耍赖。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上, 环绕着她纤弱凝白的?肩膀,也藏住了上面暧.昧的?痕迹。
帐内靡软的?气?息还未散尽。
腰上隔着软被被轻轻拍了下, “起来洗漱。”
沈芙感觉自?己好想睡觉, 抿着唇从喉咙里?哼哼了两下就是不动。
“你帮我洗,不然?我就不起来!”
她最近是越来越爱撒娇了, 赖皮更是浑然?天成。
燕瞻把她抱起来去往浴房, 浴桶里?已经倒满了热水。
沈芙全程不动,要他伺候。
很快被他洗干净, 放回?了床上。
一回?到床上,沈芙立刻又像一条被两面翻滚煎过的?咸鱼, 躺着一动不动,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个,一副精气?神被抽干的?模样。
燕瞻摇了摇头:“……无用。”
她每天练鞭子,总算不再像以?前那样娇弱,但这体力?都是练哪里?去了。
燕瞻只是实话实说,没想到沈芙好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就爬了起来,坐着瞪着眼睛有些恼怒地说:“那你躺下来试试?”
他们本来就不匹配,他那么强壮高?大,她就算身体好了,应付他也很吃力?好不好!
她哗啦一下坐起来,燕瞻刚给她穿好的?衣裳又松开了,柔嫩的?脸上还带着浴后的?红晕,在白皙的?脸颊上晕开,红唇微肿,软而靡艳,实在勾人。
只是她实在是个不中用的?,再来一次肯定又要闹。
燕瞻在床边坐下,俯身将她的?衣带系好,然?后在她颈上亲了口。
好整以?暇点了点头:“行。”
沈芙还没反应过来。
“要我怎么躺下?”燕瞻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他慢慢往后倒,寝衣松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有她咬的?牙印。
沈芙看见他躺在自?己面前,宽肩窄腰,男色惑人,很难让人把持住。
咽了咽口水,那手忍不住就上前掀开了他的?寝衣摸上去了。只是这一动,牵扯了大腿,酸痛的?感觉传来,让沈芙想起了自?己身体的?疲惫。
不行不行。沈芙连忙收回?手,克制自?己的?邪.念。她就算真的?想试试这个姿势,也真是受不住了。
下次,下次一定把燕瞻压在身下。
只是这一动,她的?睡意也消失不见。
为了压下自?己的?蠢蠢欲动,沈芙只能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说起了别的?事?。
“你如今已经与二皇子摊牌,此后必定不死不休。听娘说……沈无庸已经关在了大理寺?”沈芙转头问他。
可是这眼睛总是忍不住乱看,还没等燕瞻回?答,她忽地又坐起来,拉起被子盖住他,眼不见为净。
燕瞻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嗯。三日?之后,皇帝会亲审沈无庸。”
如果沈芙没有猜错的?话,三日?之后,才是真正的?大戏开始。
自?从得知了燕瞻的?身份,沈芙也震惊过,可是很快就没什么感觉了。可能是因为作为他的?枕边人,从他各种布局谋划,沈芙心里?其实早就隐隐有所?猜测。
燕瞻不让她掺和?太多,可是终究二皇子的?矛头还是对准她了。
那天那个乔装成青黛的?刺客就是想俘虏她和?满满,以?此挟制燕瞻。
这样的?事?,随着燕瞻与皇帝二皇子的?斗争越深,只会越来越多。而沈芙要做的?,便?是时刻谨慎保全自?己与孩子,不给燕瞻拖后腿。
她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对于燕瞻的?谋划她从未干涉太多。但对于沈无庸和?文氏之事?,她不能置身事?外。
报仇,还是要自?己亲手来做才算痛快。就算这可能会让她背上“弑父”的?罪名,沈芙也再所?不惜。
沈芙眨了眨眼,问:“你安排的?那个沈氏族人已经进京了?”
“是。三日?后他会当众指认沈无庸的罪行。”
到时,随着沈无庸罪行的?暴露,他救下文氏罪犯一事也会被天下知晓。
从燕泽刺杀三皇子,私放沈无庸两桩大罪,燕瞻表面上是与燕泽作对,要置他于死地。实则燕瞻要做的?,是要承正帝自?己亲自?,重新掀起文氏一案。
沈芙明白燕瞻的计划。只是……
“一个与沈无庸关系不算亲近的族人,突然?进京状告沈无庸,虽然?可行,但在外人眼中终究有些牵强,也不够有分量。”
燕瞻眉头紧锁:“你想如何??”
“要为文氏申冤,掀起轩然?大波,令朝野震动。”沈芙笑着说,“应该没有比我这个亲女?状告生父更合适,更顺理成章的?了。”
而且她是世子妃,身居高?位身份贵重,敲登闻鼓鸣冤谁敢置之不理,也更能将此事?闹大,大到满城风雨,大到承正帝无力?再掩饰。
所?以?,其实沈芙才是那个独一无二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燕瞻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她的?提议。
“不行。”
“为什么不行?”沈芙眼睛睁得大大的?,条理清晰说出自?己的?理由,“第一,由我状告生父才能闹大此事?。第二,我比那沈氏族人更聪慧,更能配合你。最后,我与你一心,绝不会被人收买临时反口。”
她上前抱住燕瞻的?手臂,眼带恳求:“所?以?只有我与你配合这个计划才能天衣无缝。我想不到夫君拒绝的?原因。”
而且她心心念念想亲自?为母亲报仇,亦想为文氏平反。
有何?不可?
燕瞻何?尝不知沈芙才是最好的?人选。
“你以?为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我朝敲登闻鼓者,需先跨火盆验证其心,受十鞭验证其志,最后长跪一个时辰方可进殿申冤。”燕瞻轻轻抚她的?柔嫩脸颊上的?碎发,语气?放柔了些,不动声色吓唬她,“你可知那十鞭的?力?道,多少精壮的?男子因扛不住这十鞭丧失半条命而退却。你这样怕疼,身子又弱,受不住。”
十鞭。
确实很吓人,若是以?往足够沈芙退却。
只是。
沈芙端坐起来,眼里?一片坚定。
“我从小就知没有什么是不用付出代价的?。既然?那十鞭很多人没有坚定的?信念都抗不过,那你如何?保证那沈氏族人能抗住?我却不一样。”沈芙看着燕瞻,目光是从未有的?坚持,“曾经为了给母亲报仇,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虽然?我总是喊疼,但很多时候我都是在你面前装的?,我其实很坚强的?。不过区区十鞭,我受得住。”
“我受不住。”燕瞻难得有些恼怒。
连刑罚竟然?都吓不住她。
沈芙看着他眉头骤起的?深痕,有些愣住。
……
沈芙起床时,身旁的?位置已经冷了。这段时间他为一直早出晚归。
其实沈芙的?提议是极好的?,这个申冤之人本应该由有冤之人来做,那沈氏族人凭什么?
但是昨晚燕瞻并没有松口。
敲登闻鼓的?代价太重,十鞭下去半条命都没了,确实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否则人人有冤屈都去敲鼓,皇宫就变成菜市场了。
燕瞻虽然?没有答应,但沈芙决定等晚上回?来再说服他。
为今之计,她先得想想那十鞭该怎么办?虽然?她相信自?己能坚持,但她终究体弱,十鞭下去还要跪一个时辰,她只怕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
沈芙对敲鼓鸣冤的?律法?不甚了解,但她既然?选择自?己鸣冤,多了解一些总不会错。
人,不能打无把握之仗。
只是燕瞻现下不在,她就是想问其中详情也没有办法?。沈芙想了想,又想到一个人。连忙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后去了昭华堂。
——
昭华堂里?。
安王妃看见沈芙一大早就过来,有些惊讶道:“芙儿?你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自?从沈芙生了孩子以?后因为安王妃怜惜她辛苦,早就免了她请安。
沈芙上前见过安王妃,“母亲,芙儿是有一事?想问,您可知敲登闻鼓该怎么做?火盆与下跪我倒是没问题,只是这十鞭,虽然?我有信心能扛住,但后面我还需要上殿申冤陈情,这十鞭,具体是个怎么抽法??”
了解清楚一点,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安王妃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件事?,有些意外:“敲登闻鼓,瞻儿不是已安排了别人来做?”
“是。”沈芙点头,又道,“但这是为文氏申冤,亦是我和?生母的?仇,我想亲手去做。夫君是担心我的?身子才安排的?别人,可到底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不是吗。”
安王妃听完沈芙的?话点了点头。
芙儿说的?确实不错。若由她来做这“申冤”之人,方显得顺理成章。
沈芙见安王妃神色赞同便?知自?己所?想没错。
“可是夫君不允,恐怕是担忧我挨不过这十鞭。”
安王妃笑着说,“不过,这十鞭你并非非承受不可。”
沈芙眼睛亮了亮。
“真的??”
“是的?。”安王妃道,眼神看向窗外,似回?忆起什么,“很多年前,瞻儿的?母亲——”
安王妃看着沈芙,没有瞒她,“也就是先太子妃,因被污蔑清白,也曾敲过登闻鼓求先皇做主。她是个很坚韧的?女?子,只是身子弱,禁不起那十鞭。当时先皇怜她刚有身孕,特意下令,二品及以?上的?命妇敲鼓鸣冤免鞭打之刑。是以?,你若敲鼓鸣冤,不必受那鞭打之刑。”
得知这个消息的?沈芙十分?高?兴。
既然?如此,她不是就不用受那皮肉之苦了?她虽有信心能坚持,但不用被鞭打总是好的?。
高?兴没多久,沈芙脸上笑容又一顿,既然?有这样的?规定,那燕瞻必定是知道的?,可是他为什么还是要说出来吓唬她?
而且他的?态度很坚决。
“夫君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做到?”
安王妃见她疑惑,叹了口气?说:“虽然?不必受这十鞭,可向天子申冤并没有这么简单。除了天子亲审,根据案情可能还要受大理寺刑讯。燕峰一心想掩盖文氏冤情,对你定会用大刑,不比那十鞭好多少。”
燕瞻自?己就擅刑罚,怎会不知受刑者有多痛不欲生。他怎么会让沈芙受这样的?罪。
“他不是不相信你,他是舍不得让你受一点罪。”
第77章 第 77 章
任何权力的更?迭, 都少不了残酷血腥的斗争与厮杀。
承正帝心机深沉,早就在做准备对付燕瞻了,暗中已筹谋了许久。
到?那血雨腥风, 千钧一发之时, 形势瞬息万变,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完全保证,自己能?是这场权力斗争的胜利者。
对于?明日击鼓鸣冤的计划,说实在的, 闫行对那捉来的懦弱无能?的沈氏族人沈齐能?否扛住承正帝的质问和大理?寺的刑讯也很是担心。
若是不成?, 只怕就很难给承正帝定罪,让二十三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但是目前除了那沈齐,也没有别的好计策。
闫行拿起碗,仰头喝了一大碗酒。
杨觉倒是有个更?好的人选:“与其让那懦弱无能?的沈齐上?, 这棋子的人选在下以为……”
这沈家, 还有更?好更?保险的人选,只看世子同不同意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上?首的燕瞻。
燕瞻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打?断杨觉:“先生?不必说了, 你说的人选我知。”
闫行脑子一转,顿时也想到?了沈芙的头上?。只是看世子神?情不虞, 只以为是世子妃做不到?此事。毕竟世子妃虽是沈无庸亲女, 但她体?质瘦弱,风一吹就倒的弱女子, 怎受得了严刑拷打??不妥, 实在不妥!这杨觉出的是什么狗屁主意!
想到?这里立刻出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大理?寺的刑罚有多重?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这种危险的事怎么能?让世子妃来做, 杨觉,你是疯了吗?!”
被闫行这么一质问, 杨觉面色也有些讪讪,对燕瞻拱手道歉:“世子恕罪,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无事。”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气,“先生?即便不说,也有人已经提了。”
而且燕瞻心中有数,她平常看着随遇而安,懒懒散散,但在沈家的事上?,她一贯倔强坚定。
他拦不住她。
燕瞻何尝不明白这点?。
闫行:“谁?!是谁提出来了?”
闫行是武将,心思粗犷想不到?那么深,但杨觉立马就听出来了。
恐怕是世子妃早就自己提了出来。
杨觉本觉得世子妃是最好的棋子,可是刚刚闫行的一番话也让杨觉深思,大理?寺刑罚严酷,世子妃金尊玉贵怎可能?受得住?而且承正帝为了压下当?年的事一定会从?中作梗施压大理?寺,若是出了意外,世子妃只怕会有危险。
且看世子态度,他定然不会让世子妃冒这样的险。
可世子脸色这样僵冷,必定是与世子妃有了分歧。
思索了会儿杨觉问道:“可是世子妃定要做这颗棋子?”
燕瞻头疼了许久,也不瞒他们:“是。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劝阻?”
杨觉沉默了下来。
世子妃大义?他杨觉佩服不已,可风险太大,也无怪世子不允。
只是这劝阻之事……听世子所言,世子妃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杨觉虽口?齿伶俐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阻止。
闫行道:“劝阻?世子直接下个命令,不怕世子妃不听!”
燕瞻捏了捏酸痛的眉骨。
他怎么会来咨询这个武夫的意见。
“怎么,世子妃敢不听您的话?不可能?,天下哪里有妇人敢不听丈夫的话的!更?何况是世子您!”
闫行可看不懂燕瞻的脸色。只觉得以世子人人惧怕的威严,一内宅妇人还敢违抗他的命令不成?。
杨觉笑道:“闫将军这话说得可就狭隘了,世子妃若能?听世子的话,怎么还会找我们来想办法劝阻?”
闫行恍然大悟:“也对!”然后又挠了挠头说,“那世子可就找错人了,您自己都惧内,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燕瞻:“……”
他确实不该来这一趟。
……
夜已深,整个皇城都笼罩在寂静之下,大多数人都陷入了安眠。
燕瞻踏着月色进了院子,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推开门,只见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这个时辰她大概早就睡着了。
燕瞻这样想着,正准备去洗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悄悄的走来。他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站定,果然很快,腰上?就被人重重地抱住了。
“我是鬼。”她故意拉长声音,做出恐怖的语调。
“什么鬼?”燕瞻平静地,慢条斯理?地把她不甚安分的手从?衣服里拉下来,“色鬼?”
“……”
糟糕,被他看穿了。
她确实挺馋他的身?子的。当?然,还是正事要紧。
沈芙舔了舔嘴唇,又笑嘻嘻地说: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等你好久了!”
“军中有事。”燕瞻用了几分力气将她的手拉下来,就往净房走,似乎不欲与她多说。
他身?高腿长,步子大走得又快,沈芙只能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你等等我,我话还没和你说完呢!”
燕瞻头也不回,暗色的衣摆在空中扬起利落的弧度:“如?果你是说你要亲自上?殿申冤之事,那就不必说了,我不允。”
“为什么不允许?我都知道你说要受鞭刑是故意吓唬我的,你放心我能?做到?,我也不怕受——”
燕瞻突然停下来,沈芙没注意,一头撞到?了他坚硬的背上?。
挺翘的鼻子立刻变得通红,她皱着脸揉着,泪水都快掉下来了。
燕瞻却毫不怜惜。
转过身?居高临下面色冰冷地看着她:“你看,你娇弱到?随便一碰都要掉眼泪,怎么受得了更?重的刑罚?鞭刑之事是我骗你,可你知不知道你若上?殿,到?时审讯受刑比这鞭刑还要痛百倍?你又知不知道到?时候你要受什么样的罪?!!!你让我怎么——”
她连被碰了鼻子他都心疼,放心?他该怎么放心?
沈芙怔怔地看着燕瞻,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伸手,一点?一点?慢慢的,又坚定的擦掉眼尾浅浅挂着的泪珠,然后让他看:“你看,眼泪擦掉不就没有了吗?这有什么呢,不是爱掉眼泪就是脆弱了。”
“你总是小看我,或者说太担心我,其实我只是喜欢在你面前掉眼泪而已。”沈芙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想我受罪,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么?你总是强势地决定一切,要将我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可我虽没有什么大志向,却也绝非软弱到?不堪一击之人。”
缓了缓。
“我也不是是非不分,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依然愿意去做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所以——”
她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他身?前坚定不移地说:“我愿与你并肩,生?死与共。”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将沈芙那句清脆的“生?死与共”直直地吹进燕瞻耳膜。
振聋发聩。
沈芙说完以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只见烛光下他的神?情依然冷厉,似乎没有任何动摇改变想法的迹象。
她知道他的怜惜与心疼。
沈芙挺翘的小鼻子被撞了一下还红红的,忽然故意捂着鼻子道:“哼,都怪你,疼死了!”
话音落下,她就踮了踮脚,抬着下巴眼眸灼灼的看着他。
一副他不妥协就不罢休的架势。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燕瞻微微弯腰,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抚她的鼻子,嗓音低低沉沉,却稍显的柔和了:“还疼?”
沈芙唇角扬起来,眼眸弯弯似缀着星光,眸光闪闪:“我是会疼,但是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她娇憨地说着。
燕瞻顿了顿,忽然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身?体?娇小,被完全笼罩在他的怀抱里,对燕瞻来说,就像只瘦弱的小猫。
可明明这样羸弱,明明连撞到?鼻子都要撒娇让他抱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坚定的心。
第 78 章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两边站立。
披头散发的沈无?庸被押上殿, 长时间处在威胁和惊吓之下,他的面容变得灰白,神情萎靡不振, 似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跪下!”侍卫一脚把沈无?庸踢跪下去,沈无?庸双手着?地?,重重磕头, 颤颤巍巍道,“罪臣沈无?庸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正帝看?了看?下面的袁丛, 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便知沈无?庸的口供他已?经办妥了。
但这一切太过顺利,让承正帝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怪异的就好像背后有一只手一直在推着?他往前?走, 其实前?面早已?经设下了陷阱等着?他往下跳。
慢慢收回心神。
承正帝开始审问跪着?的沈无?庸:“罪人沈无?庸,朕问你,究竟是谁将你救下?从实招来, 若有一句不实, 大刑伺候!”
沈无?庸被惊吓到,连连磕头, 浑身?颤抖, 头埋在双臂之下, 嘴唇讷讷良久“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是……二殿下!”
话音落下, 大殿内哗然一片。
承正帝的脸色顿时黑下来, 刚要?看?向底下的袁丛, 又听沈无?庸反口:“不, 不是二殿下……”
承正帝横眉怒目:“到底是不谁?”
沈无?庸浑浑噩噩, 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我,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有个穿黑衣服的女子,自称是二殿下的小妾,说要?救我出去……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饶命啊!”
说完后沈无?庸不断地?磕着?头。
这个答案让承正帝十分满意,连燕泽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只有底下的袁丛脸色有些怪异。
他只让沈无?庸指证燕瞻,怎么变成了黑衣服的小妾,这和他让沈无?庸说的有出入。
身?为锦衣卫,袁丛敏锐地?察觉到现在已?经神志不清的沈无?庸说的……可能都是实话。
那代表着?燕瞻在很久之前?就谋算到现在的一切了,而那个自称是二殿下小妾的黑衣女子亦可能是燕瞻设计的。
若真?是如此……那燕瞻城府之深,筹谋之远简直非人也。想?到这里,袁丛只觉得浑身?发寒。可这是在大殿,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提醒陛下。
而另外一边承正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即赦免燕泽,只罚他失察禁足一月。根本没有注意到袁丛这里神色不对。
且满朝文武无?一反对,纷纷恭声道:“陛下英明?!”
承正帝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殿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鼓声,这时一小太监面色焦急,急匆匆地?跑进来:“陛下,殿外有人击鼓鸣冤,状告沈无?庸草菅人命!”
“什么人?”
“是、是……”小太监小心地?看?了最前?面的燕瞻一眼,然后立马低头,“是沈无?庸之女,沈芙!”
听到沈芙的名字,满朝哗然,纷纷看?向燕瞻,谁不知道这沈芙是燕瞻之妻!
竟然在这个时候状告生父?这世子妃也太过荒唐!
只见燕瞻脸色变得铁青,薄唇挤出一句话:“简直胡闹。”
转身?看?向那太监:“告诉她我的话,让她立即回去!”
小太监刚想?离开,就听到龙椅之上承正帝悠闲的声音传来:“等等。”
“既然敲了登闻鼓,必是有冤情,何不让她上来!”
又笑着?看?向燕瞻:“瞻儿你这是做什么,申冤是人之常情,为何那么急切的赶她走?”
承正帝心情不错,乐意看?一场笑话。
太子逼宫谋反,沈无?庸就是挟持了这沈芙挟制住了燕瞻。
承正帝身?在皇宫,却耳聪目明?,自然听过燕瞻“惧内”之名。
他这个侄子威风凛凛勇武不可挡,却管不住一个内宅妇人,这也是他的报应了。
而且,当初太子能以此女子挟制住燕瞻,如今……承正帝眼底暗了暗,告御状没有那么容易,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可借此将沈芙关押在大理寺。控制住这沈芙,那么要?控制燕瞻,就容易多了。
承正帝谋划多日,早已?经蠢蠢欲动,没有轻举妄动是终究还有些忌惮,没有十足的把握。
眼下这沈芙送上门来,正是个好机会。
袁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连忙出声:“陛下——”却被承正帝无?视,直接道:“宣沈芙上殿!”
“宣,沈芙上殿!”
太监尖利的声音传遍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过了好一会儿,在侍卫的押送下,一身着藕荷色芙蕖纹衣裙的女子慢慢走上了殿,那女子妆容精致,华服钗环一身?,柳眉弯弯,翘鼻朱唇,清新秀美得宛若一株刚刚绽放的娇花。在外跪久了双腿疼痛行走不便,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但面容始终平静,只看?着?前方跪着的沈无庸时眼里透出一分恨意。
女子容颜绝艳,吸引了众多的视线,忽然又想起她的身份,不敢再多看?。
只燕瞻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低垂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沈芙却像是没看?见燕瞻一般,自顾自上前?行礼:“妾身?沈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承正帝看?着?虔诚跪在地?上的沈芙:“你有何冤屈要?申,状告何人?”
沈芙看?了瑟瑟发抖的沈无?庸一眼,声音坚定:“妾身?要?状告生父沈无?庸,草菅人命,禁锢残害我生母!”
“哦?”皇帝好奇地?道,“你生母?”
听完这句话,承正帝心里已?经认定,不过就是沈无?庸抢了这沈芙的娘进府当小妾,后被正室磋磨致死这种稀松平常的事。
天下男子,但凡有些权势的,强娶几个美貌的小妾的事数不胜数。
就因?为这样,这沈芙就要?状告生父?不论她状告生父实乃大不孝,这沈无?庸本就是死囚,她即便不告,沈无?庸也活不了,她何必多此一举?
沈芙很快给?了承正帝原因?:“我状告生父无?他,只为给?我母亲讨一个公道!为她许多的年的冤屈折磨,讨一个公道!”
沈芙话一出,朝堂满是不屑之声。
大理寺卿陈云礼站出来:“你母既为妾,应是贱籍,生死本由主?人裁夺,更何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母亲是死于?沈无?庸之手?”
沈芙低着?头,只觉得好笑:“因?为我娘是贱籍,就没有求一个公道的权利吗?”
陈云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芙继续说,“可是谁告诉陈大人我娘是贱籍?”她抬起头,眸光带着?质问。
陈云礼顿了下。
他只是按照常理推断罢了。
沈芙忽然对着?承正帝跪拜:“我娘不是贱籍,她是官家女子,还请皇上做主?啊!”
官家女子?
官家女子怎么会来给?沈无?庸做妾?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只有沈无?庸伏跪在地?浑身?颤抖。
承正帝好整以暇地?问:“哦?哪个官家女子,说来听听,若属实,皇伯父一定为你做主?!”
沈芙笑了笑,磕了一个头,慢声说:“我母亲,乃是前?兵部尚书文容章之女,文言君!”
罪臣之女,也是官家女子!
随着?沈芙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偌大的金銮殿里鸦雀无?声,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竟然是文氏……那个勾结北翼被灭族的文氏!这沈芙是文氏后人?她是疯了吗,不好好藏着?还敢上殿击鼓鸣冤?
承正帝豁然站起身?,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丝慌乱:“文氏?!!!文氏竟然还有活着?的人?通敌卖国的叛徒竟然漏了你,来人,来人,给?朕——”
“陛下且慢!”沈芙连忙大声道,“我文氏一族忠心耿耿,绝不会通敌!还请陛下做主?,还我文氏清白!”
“胡说,文氏通敌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承正帝脸庞涨红,大怒!
“敢问陛下所说证据确凿是什么?”沈芙反问。
承正帝冷笑了一声,“大殿威严,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出言不逊触怒龙颜,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
“皇上这是心虚了?”沈芙大笑了一声,“竟连我的话都不敢听完?我倒是也想?问皇上一句,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心安?”
“放肆,放肆!”承正帝脸色铁青,“竟敢出言犯上,居心何在?!来人将她拿下,死伤不论!”
金銮殿外忽然围了一圈精兵。
“我看?谁敢!”
燕瞻忽然站出来,来到沈芙身?前?,直视承正帝:“我妻手中握有证实文氏蒙冤的证据,皇上不看?反倒着?急忙慌杀人灭口,是心虚,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承正帝双目几欲突出:“燕瞻!你这是逼宫?!”
燕瞻:“臣,是要?皇上还天下忠臣一个清白和公道!”
对峙中。
大理寺卿陈云礼忽然站出来,恭敬道:“世子妃本是文氏罪臣之女,属嫌犯之列,若要?为文氏鸣冤,按照律法,要?先上刑以证其心!”
承正帝顿时平静下来,冷笑道:“朕倒是忘了,该上何刑?”
陈云礼:“十指连心,该上拶刑!”
“好,好,来人,上刑!”承正帝看?着?燕瞻,暗藏威胁,“这刑罚连心,若是不小心可就是去了半条命!”
很快,指伽的刑具就被抬了上来,行刑的侍卫将沈芙纤白的十指分别放进夹板中。
虽然还没有收紧,但那硬冷的刑具贴在沈芙手指的皮肤上时已?经让沈芙隐隐闻到了那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上面干透的暗红血迹令人直接感受到接下来会有多痛苦和残忍。
沈芙一言未发,只是慢慢闭上了眼。
夹板慢慢收紧,行刑之人开始用力,顿时,似断骨一般的疼痛从手指遍布四肢百骸,她紧咬嘴唇没有出声,额头慢慢渗出了汗水,将头发打湿。
可是很快,她再忍不住,女子凄厉的惨叫传遍大殿,指骨上已?经血迹斑斑。
眼泪与汗水混在一处,几乎面目前?非。
是真?的好疼啊,燕瞻没有骗她。沈芙用仅剩的力气想?。
她是不是要?死了……沈芙的思?绪浮浮沉沉,快要?飘远,好像快失去意识……可是她不能倒下。
意识迷糊中,耳边忽然听到一道沉厉的声音:“够了!”
陈云礼立刻上前?阻拦:“世子殿下难道想?阻挠行刑吗?就算她是世子妃,也得按律法办事!世子干扰行刑,您这是来申冤,还是来逼宫?”
陈云礼的话很明?显。
燕瞻若干涉,这申冤的性质可就变了,以后史书上也会写下这一段。后世再来看?这段历史,难免会生出诸多猜测。
本来沈芙亲自来申冤就是为了能够堂堂正正为文氏平反,堂堂正正公布承正帝的罪行,不留下一丝污点。
沈芙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娇嫩的唇瓣被咬出了血,变得惨白,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满脸汗珠,头发散乱打湿,凄惨又脆弱,可是她还是虚弱地?对燕瞻慢慢摇了摇头。
告诉他,她还能忍,她还死不了。
可是燕瞻忍不了。
她纤白的双手全是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大殿光洁的地?板,也染红了燕瞻的眼。从眼中顺着?四肢百骸流入五脏六腑,生出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流了好多血。
为了堵她的嘴,承正帝是想?要?她的命。
可任何事和她的性命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他快步上前?,直接抽出剑将上刑的太监逼退,单腿跪下将已?经快失去意识的沈芙抱在怀里,小心地?将夹板从她手上褪下。
失去了夹板的禁锢,原本已?经凝结的血又重新流了出来,染红她的衣袖,也染红了他的。
“再上刑她就没命了,到时还怎样申冤?”燕瞻抬头看?向承正帝,“还是说,陛下在害怕什么,有心将申冤之人先置于?死地??可她若死了,皇上又堵的住悠悠众口吗?”
“你——”承正帝怒视燕瞻,又收到袁丛和老二的视线,示意他还需再忍耐一会儿,只能暂时按下怒火,拖延时间。
燕瞻咄咄逼人:“皇上还在等什么,开始审问吧!”
沈芙休息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从燕瞻怀里爬起来,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拿出几封泛黄的书信:“这是我外祖父和昭仁太子的通信,上面有昭仁太子的私印为证,做不得假。皇上当初定我文氏通敌,可这些书信都能证明?,当初我外祖父私下与北翼交涉都是和昭仁太子事先定好的诱敌之计,绝非我文氏通敌,还请皇上还我文氏清白!”
这些书信,被闫行拿走,却没有直接呈给?承正帝,而是将书信展开,游走于?百官之间,让群臣见证!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几封书信,终知当年承正帝定下文氏通敌,便是一桩大大的冤案!
就算是皇帝,也难辞其罪责!
承正帝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这也让朝中有些老人想?起,当年文尚书是有鸣冤过的,只是承正帝认定其罪责,只念其过往功绩,匆匆就判了全族流放。然后过了一段时间,这文氏全族就被一伙匪徒劫杀。
如今想?来,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可是承正帝为什么要?灭文氏的口,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很快,沈芙就给?出了答案,她恭敬地?伏跪在地?上,请求承正帝还文氏一个清白。
而对于?承正帝来说,错判文氏并?不致命,只要?杀了燕瞻,这天下就没有人敢置喙!
所以承正帝很干脆的还了文氏清白。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沈芙竟然还不罢休!
“多谢皇上为文氏平反,可是——”沈芙慢慢直起身?,直视承正帝,忽然笑了起来,“我文氏之冤也是皇上一手造成的,今日我也想?问一问皇上,当年为何将我外祖父匆匆定罪?!皇上是想?遮掩什么呢?”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污蔑圣上?”二皇子立即上前?训斥!
“二皇子急什么呢?”沈芙道,“当初昭仁太子身?死,皇上认定是我外祖通敌刺杀,可现在既然我外祖无?罪,那刺杀昭仁的太子又是何人?”
承正帝怒道:“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如何还能查清?”
“皇上不清楚?”沈芙咄咄逼人,并?不退让,又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那皇上认识这枚玉佩吗?”
一枚图案特殊通透的白玉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承正帝面色突然一瞬间惨白!
这竟然是……
沈芙继续道:“看?来皇上清楚得很!这枚玉佩是当初昭仁太子送给?您的,却出现在昭仁太子的尸首旁!”
话语直指是承正帝杀了昭仁太子。
“胡说!你随便拿一个玉佩就敢污蔑朕?”沈芙的话终于?让承正帝失去了理智!
“这枚玉佩是不是您的,请皇后娘娘前?来一辨便知。”沈芙话音落下,殿外的徐皇后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走进来,接过沈芙手中的玉佩看?了许久,点点头,“这是陛下二十岁那年昭仁太子送给?陛下的生辰礼。”
当年昭仁太子被刺身?亡时,燕峰并?不在,可是一枚属于?燕峰的玉佩却出现在昭仁太子的尸体旁,这意味着?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皇后又道:“昭仁太子被刺那夜,陛下很晚才回来,身?上还有血迹,我当时没有想?太多,现在想?来,那血,就是昭仁太子的!”
皇后的话一出,朝堂大震!
沈芙指着?承正帝大骂:“认证物?证俱在,二十三年前?杀害昭仁太子又杀我文氏一族灭口,谋杀储君,陷害忠良。燕峰,你可知罪?”
殿外忽然落下一道惊雷,紧接着?风雨大作?,吓得群臣面容失色。不知道有谁突然喊了一句:“昭仁太子显灵了,是皇上杀死了先太子!!!”
大殿里乱成了一片。
突然,整个金銮殿外传来脚步声,一群精兵将大殿团团围住,举起箭对准殿内。
承正帝仰头大笑,目眦欲裂:“是朕做的那又如何?区区一群蝼蚁,还妄想?审判朕?朕是君,是天子,你们?是什么东西,还想?定朕的罪,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从古至今,就没有臣子定皇帝罪的道理!”
眼见承正帝已?经陷入癫狂,沈芙见好就收,也不敢狂妄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利落地?躲到了燕瞻的身?后。
“别怕。”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二皇子燕泽见形势大好,走到承正帝面前?献计:“父皇,还等什么,将燕瞻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承正帝点头,看?着?燕瞻冷笑道:“无?知小儿,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谋划,轻易就上了你的当?!燕瞻,你仗着?朕的恩宠,仗势弄权,意图谋反,朕今日就将你射杀在此,警告天下!”
说完手一挥,示意禁卫动手。
可他命令一下,外面重重包围的精兵却一动不动。承正帝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
紧接着?大声道:“陈炳春,这是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陈炳春慢慢出列,对承正帝鞠了一躬:“臣在。”
“你还在等什么,快让他们?动手!”
陈炳春却迟迟不动,反而恭敬地?看?着?燕瞻。
承正帝瞳孔蓦然睁大。
“你们?,你们?早就合谋!”
“你现在才明?白,”燕瞻慢慢上前?,薄唇勾了勾,似笑非笑,“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们?这是造反!”承正帝气势顿泄瘫倒在地?,随着?燕瞻的一步步逼近不断地?往后爬,再无?刚刚凛然的气势。
“造反?”燕瞻冷声反问,“你不是亲口承认了谋害我父吗?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谈何谋反,你说是不是,叔叔!”
叔、叔。
承正帝心中大骇,喷张的瞳孔显露着?无?比的惊骇痛苦。
金銮殿外两边的人马厮杀在一处,血光冲天。
刺鼻的血腥味随着?瓢泼大雨吹进殿内,开始让承正帝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燕瞻缓缓俯身?,来到承正帝耳边低声道:“苟活了这么多年,燕峰,你也该死了。”
殿外风雨大作?,一个又一个兵将倒下,承正帝和燕泽的人马很快被围剿。
半个月后,承正帝写下罪几诏,将当年杀害昭仁太子之事公布天下。
安王与安王妃带着?当年太子妃崔翎月死前?留下的信物?进宫,曝光燕瞻的太孙身?份。
第二日,承正帝退位,禅位于?燕瞻。
——
一个月后。
承正帝重病身?亡,新帝特赦徐皇后去行宫养老。随着?承正帝谋害昭仁太子之事大白,当年加诸于?太子妃崔翎月身?上的流言也终于?被澄清。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皇宫里却不平静。新帝登基,宫中都在着?急忙慌地?赶制燕瞻登基的龙袍和沈芙的凤袍。
而沈芙却来了心情,吵着?要?去城墙上看?夕阳,燕瞻被她缠得没办法抛下繁忙的政务与她一同欣赏昏黄落日。
日落之后天边彩霞漫天,金光四溢,仿若一幅唯美的画卷。
城墙的台阶泛着?青灰,带着?历史的厚重感。这些石阶稳稳伫立在此,见证朝代更迭,政权兴衰。
沈芙走在燕瞻身?后,他穿着?玄色的龙纹绣金广袖长袍,夕阳将他的身?影拉长,似带着?永远不变的沉稳安心。
沈芙的双手还包着?纱布,过了一个月她手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燕瞻为了防止她抓挠又给?她包上了。
御医上了最好的药,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可是那种似断骨一般生不如死的疼痛,沈芙直到今日还心有余悸。
她丝毫不怀疑,那时如果继续下去,她的双手真?的会断。可是她强撑着?,坚持着?,不过是不想?她和燕瞻苦心筹谋的一场“申冤”留下污点罢了。
为文氏申冤,再借此翻出昭仁太子死亡的真?相,就是为了让承正帝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还已?死之人一个公道和清白。可是燕瞻当朝拔剑,就有以权势威逼之嫌,在史书上难免留下话柄,被后世诟病。
所以当时就算是死,沈芙都不会叫停。只是她没有想?到,受不住的反而会是燕瞻。甚至于?当场拔剑!
他明?明?从来都是最沉得住气的人。
以至于?如今燕瞻登基,对于?他“逼宫”“谋反”“得位不正”的流言甚嚣尘上。
但燕瞻并?不在意。
“比起所谓的话柄和虚名,你才是我最先要?考虑的事,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他说。
金光闪耀的夕阳里。
沈芙一步一步走在燕瞻身?后,地?上落下两道修长的身?影。
看?着?那两道原本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变得快要?快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沈芙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
她这个人,因?为自小的遭遇,早就习惯了对他人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却从不入心,不敢把自己的心交托于?他人,她对燕瞻,也从来只有讨好而无?情意。
而燕瞻性情冷漠疏离,她习惯了,也不在意他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尽管后来他对她逐渐变得越发纵容,越发退让,越发……没有底线,她也从未主?动思?考是为什么。
只是单纯地?觉得,母凭子贵罢了。
可是她再后知后觉,再没心没肺,也意识到了他的情意。
两道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了一处。
沈芙的鼻子又撞上了他的背,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撞疼,只是皱着?脸不解地?抬头看?他。
却见燕瞻转过身?来,微微俯身?道:“走得这么慢,是不是手又疼了?”
也不怪燕瞻有这样的反应。确实沈芙这段时间借着?手疼作?了不少的妖。作?得她都有点心虚了,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有些汗颜地?说:“额……一点点吧。”
燕瞻点点头:“知道了。”
嗯?什么知道了?
沈芙还没有反应过来,燕瞻便弯下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芙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
“我是手疼,不是腿疼。”
而且其是她的手早就好了,燕瞻又不是不知道。
“慢吞吞。”燕瞻抱着?她大步跨上台阶,“等你走上来,太阳早就落山了。”
沈芙看?他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嘴角却突然弯了弯。
哼,她走得才不慢,是他想?抱她而已?。
城墙上的侍卫看?到来人,连忙跪下行礼,头都不敢抬。
燕瞻将沈芙抱到城墙中央才将她放下,让她欣赏吵着?闹着?要?来看?的夕阳。
沈芙仰头看?了一会儿夕阳,又转身?看?他。
微凉的风将他玄色矜贵衣摆吹起,飒飒作?响。燕瞻从来不是那等有闲情逸致欣赏夕阳的人,只是沈芙闹着?想?看?,他便来了。
此时金黄的夕阳迎面而来,落在他冷峻的脸上似乎都有了暖意。
他从来就是这样,面冷得要?命,情意从不宣之于?口。
“燕瞻。”沈芙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她直呼他的名字,燕瞻也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是否心悦于?你?”
燕瞻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俊朗的侧脸沐浴在夕阳里,语气平静:“我早有答案,何须问。”
能与他并?肩同行,生死与共,为他豁出性命。燕瞻怎么可能还看?不懂她的情意。
是她太过后知后觉罢了。
沈芙倒是不明?白他怎么如此肯定。眨了眨眼,又说:“哦。那你呢,一定很喜欢我吧。”
直接,又肯定。
燕瞻薄唇勾了勾,慢慢转身?看?着?沈芙,眼里带着?浅淡笑意:
“依我的脾气,惧内的名声还能遍布京城,我喜不喜欢你,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沈芙愣了一下,笑意盈满了双眼。
也是。
——正文完——
第 79 章
沈无庸死前, 沈芙来看了?他?最后一眼。
经过多番的?折磨,沈无庸已经和当初的?模样大相径庭,没有锦衣华服, 装模作样的?威严,而?是头发凌乱又狼狈黏在?脸上,面色惨白, 没有血色,时不时地还抽搐着大吼大叫。
他?好?像疯了?。
牢里阴暗又湿臭,他?却直挺挺的?趴在?地上用?舌头到?处乱舔。
沈芙进?来时, 看见他?这副模样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在?她心?中虚伪薄情,又威严不可攀的?她的?所谓的?骨子里流血同一种血的?亲生父亲, 竟然变成了?这种模样。
都不用?沈芙在?做什么,这沈无庸已经沦落成泥,毫无尊严。
沈芙怔怔地看着, 心?中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 而?是好?似压抑在?自己心?中十几年的?仇恨似乎终于有了?宣泄口。
沈芙慢慢走过去, 来到?沈无庸背后站定, 只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大概是听到?动静, 意识到?有人进?来, 一直趴在?地上摸索的?沈无庸忽然转过脸来, 抬头看着站着的?沈芙, 那双神智不算清明的?眼睛里从浑浊, 慢慢变得有了?神采。
他?披头散发,像条狗一样跪爬着来到?沈芙脚边, 然后对?着沈芙用?里磕头,嘴里不断说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沈无庸的?手紧紧抓着沈芙的?双腿,力?道大到?让她几乎站不稳。
沈芙才在?大殿上受了?刑,纤白的?手指上血迹斑斑,被御医上了?药,又好?生的?包扎了?起来。可是此时她忍不住用?力?蜷住手指,雪白的?纱布里又透出了?点点血迹。
她曾经无比想要沈无庸偿命,可是看见他?如今伏跪在?地向她求情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竟然有些复杂,不知是快意,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沈无庸,她所谓的?亲生父亲在?对?她磕头,神情哀求,带着无助。
让她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落水之?后,她的?娘亲为?了?救她,一向有铮铮傲骨的?她第一次对?沈无庸跪下磕头,只为?了?求沈无庸去请郎中医治沈芙。
当时沈芙被困在?噩梦中,从床上掉下来,浑浑噩噩的?要去找娘亲,只是走了?几步就无力?的?倒在?地上。
闭上眼睛前,她只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沈无庸不耐烦的?脸,然后一脚踹在?了?她娘亲的?胸口,刻薄地说:“谁让你不好?好?管束她,好?端端去水边,山儿不推她推谁?若请了?郎中,坏了?我山儿的?名声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你们这对?贱命母子赔得起吗?”
留下这样一句无情的?话,沈无庸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后,门就被丫鬟从外面关上。沈芙将闭未闭的?眼睛,看着那光亮随着关紧的?门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整间屋子都陷入一片无望的?黑暗,再无天明。耳边只剩娘亲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那一年,大病一场的?沈芙没有药本来该死的?。可是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倒泔水的?大娘是个好?心?人,她听着文言君的?哭声,见文言君走投无路不断对?她磕头,见小小年纪的?沈芙这样可怜,实在?不忍心?,偷偷接了?文言君递来的?首饰出去卖了?换了?钱,给沈芙带来了?一包又一包的?药。
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要置她于死地,而?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大娘却能动恻隐之?心?。
后来沈芙病好?了?,倒泔水的?大娘却走了?,此后再也没在?府里出现?过,听说她是回老家照顾媳妇生孩子去了?。
想起往事,沈芙眼里慢慢涌上泪水。
这眼泪,比她受刑落下的?泪,还要滚烫,还要伤人。
沈无庸还趴在?地上,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想起面前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早就恨不得去死的?亲生女儿。
“芙儿,芙儿,你救救我,血浓于水,我是你爹啊!”
“芙儿,你救救爹啊!这大牢里不是人待的?,太?冷了?……”
沈无庸凄厉的?哭喊拉回了?沈芙的?神智,她慢慢低下头,看着痛哭流涕的?沈无庸。
爹……
真是好?可笑的?字眼。
一个对?她虚伪薄情的?爹,一个要置她于死地的?爹,一个强迫了?她娘亲的?爹……也配求她救他??
“冷吗?”
沈无庸连忙点头:“冷,好?冷!”
沈芙慢慢蹲下、身,直直看着沈无庸,眼尾缓缓扬起一个轻浅的?弧度,笑容温和,眼底却看不见笑意,“那你可知我四?岁那年被推入湖中有多冷,小小的?我抱着尸骨未寒的?娘亲有多冷?我娘亲骨枯黄土在?地下埋着,又有多冷?!”
说到?最后,她嘴角那轻浅的弧度也消失不见。
几句话,牵扯起她这十几年所有的记忆与仇恨。
她还记得她的?娘亲给她取小名朝朝,亦有向往明日朝阳之?意。可是她在?沈家后院的?这些年,阴冷苦痛,暗无天日。这明日,从未朝朝。
复仇这条路,她走得实在太久太久了。
沈芙还记得沈无庸的愿望。
“沈家香火永继,昌盛不绝?”沈芙笑了?笑,用?力?甩开沈无庸的?手,“见鬼去吧!”
……
从牢里出来,沈芙心?想,她母族已经昭雪,她也该改姓了?。
只是她是世子妃,改姓没有那么容易,还得等燕瞻登基再说。
方嬷嬷在?外面等她。
听说沈芙要来牢里见沈无庸一面,嬷嬷连满满也不带了?,非要和沈芙一起来。
她知道,嬷嬷是在?担心?她。
看着方嬷嬷在?风中的?身影,从她四?岁方嬷嬷就进?府代替娘亲照顾她,已经十几年了?。沈芙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嬷嬷时,嬷嬷也才三十出头,身板挺直,手脚利落,一个人就包揽了?院子里的?所有事,还将沈芙照顾得很好?。
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十几年过去了?,沈芙忽然发现?嬷嬷的?身影好?像已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了?。
方嬷嬷转过身看见沈芙,连忙走过来,一把就拉住她的?手关心?地问:“没事吧?”
嬷嬷是怕她伤心?,所以才一直要跟来,沈芙心?里都明白。
“没事。”沈芙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抱住方嬷嬷。
其实那些年在?沈家,她也不算可怜。
至少有嬷嬷一直陪着她。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嬷嬷视她如亲女,她视嬷嬷为?半母。她们早就是家人。
“没事就好?,以后可别来这大牢里了?,这里阴森森黑漆漆的?,看着就吓人。”方嬷嬷喋喋不休地说。
沈芙听话点头:“嗯。”
……
沈芙回到?王府时,天色已大暗。
她手受了?伤,承正帝被拿下后她直接就在?大殿上晕了?过去,身体虚弱得要命。燕瞻看她跟看什么似的?,几个御医围着她转,保护严密到?好?似连一似风都不能沾上她,更何况让她出去。
不过承正帝虽然已经被拿下,但还有很多后续事宜,燕瞻一直在?皇宫处理不得脱身,所以沈芙才能趁着他?不在?,一个人偷偷去大牢。
大牢里的?光线阴暗,又在?外面吹了?风,沈芙刚回王府就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方嬷嬷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了?,连忙去厨房煎药。
青芦站在?门口,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终于看见沈芙回来,立刻跑下来:“世子妃,您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
她因为?担心?,声音有些大,沈芙连忙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鬼鬼祟祟的?往屋子里看了?看,“夫君还没回来吧?”
青芦摇头:“没有。”
“那就好?。”沈芙长舒一口气,“没发现?就好?。”
要是这个时候让燕瞻发现?她还偷偷跑去大牢,一定没她好?果子吃!
一想到?燕瞻那黑下来吓人的?脸,沈芙就觉得小心?肝发颤。
沈芙吩咐:“若世子回来,就说我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去过,听到?没?”
“可是世子说必须事事向他?禀报……”青芦有些迟疑,不太?敢应下,怕世子怪罪。
沈芙看青芦还敢不听她的?话,故意压下眉,企图吓唬她,“你要是敢说,我就——”
“你就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不明情绪的?低沉嗓音。
沈芙身体顿时呆住,然后闭了?闭眼。
“……”
被抓个正着。
完蛋。
慢吞吞转过身,就见燕瞻快步走来,惯常没有情绪的?脸上,眉头挤了?挤,显得有些无奈。
他?回来得太?早了?,早到?沈芙都还来不得给自己的?手伤换纱布。那点点鲜红的?血渗出来,在?雪白的?纱布映衬下尤其显眼。
沈芙怕他?发现?,下意识地就想把手往后藏一藏,只是他?眼神何其锋利,走到?沈芙身边站定,燕瞻淡声说:“手。”
沈芙悄悄看了?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看,脸果然黑了?。又乖巧地把手伸出来给他?看。
既然他?都发现?了?,那就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燕瞻垂眸仔细瞧了?瞧她的?伤,语气有些无奈:“让你好?好?养伤,你又背着我乱跑,从来不肯听我的?话!”
“我只是想去看沈无庸最后一眼。”沈芙小声说,“了?结我与?他?这么多年的?仇怨。”
燕瞻握住她的?手腕没说话。
沈芙又赶紧解释:“我的?手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弯了?一下,谁想到?就出血了?,我也不想的?。你放心?,我下次不会了?。”
她连忙保证,睁着大眼睛真诚地看着燕瞻,就差举手发誓了?。
燕瞻静静看了?她一眼,片刻后薄唇动了?动,只问:“痛不痛?”
“啊?”本以为?他?要找她算账的?沈芙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摇头,“不痛。一点也不痛。”
“嘴硬。”
燕瞻带她进?屋,御医很快就过来了?,小心?地为?沈芙换了?药,交代沈芙需好?好?卧床静养,不能再到?处乱跑。
沈芙忙不迭点头,很是乖巧。
方嬷嬷把煎好?的?药端进?来,燕瞻直接接了?过去。
方嬷嬷见状,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燕瞻刚从皇宫回来,大概是刚刚审问完承正帝和二皇子燕泽,有太?多事需要他?裁定,又急匆匆的?赶回安王府抓沈芙这个不省心?的?病人。他?周身气息依然冷然,只眉眼中也掺杂了?些许的?疲倦。
他?坐在?床边端着药碗,吹了?吹勺子里滚烫的?药汁,等待它变凉了?些才喂到?沈芙嘴边。
沈芙低头全部喝下,不想他?操心?,便说:“夫君,你这样辛苦,还是我自己来喝吧。”
燕瞻又喂了?她一口,神情不变,“你乖一点喝药,我就不会辛苦。”
沈芙连忙点头,也不抱怨药苦了?,一口气将药全部喝完。
在?大牢里待了?许久,又喝了?药,沈芙的?身体本就虚弱着,此时也已经坚持不住了?,咳了?两下闭上眼就想睡觉。
燕瞻刚把药碗放下,就听到?沈芙咳嗽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咳嗽,可他?的?神色竟然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轻轻拍着沈芙的?背,“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沈芙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趴在?他?怀里要他?抱着很想睡觉,却还是忍不住笑着说,“夫君安心?,我很好?,只是一点小伤,你干嘛这么紧张。”
明明这么忙还每天非要回来捉她,亲眼看她好?好?睡下才肯甘心?。
说完后她困极了?,眼皮一点一点落下,很快就在?燕瞻怀里睡着。
她大大咧咧的?,不把这伤放在?眼里。自然不能体会那天在?金銮殿看着她血迹斑斑地在?自己面前倒下,气息奄奄,燕瞻那种几欲失去的?恐慌。
沈芙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平缓地打在?他?脖颈的?皮肤上。
温热,湿软。
燕瞻抱着她,偏头怜惜地亲了?亲她眉眼,鼻子,脸颊,最后吻了?问她柔嫩的?唇瓣。
他?的?唇是凉的?,可是她的?皮肤很温热。
燕瞻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