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朔月秘境
在场的不止白拂英一人。
大半个太荒的修士都云集于此?, 等待秘境开启。
甚至很多修士从秘境现世开始就在这里住下了,几个月来愣是没挪一步,免得失了先?机。
见到这一幕,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面色更?是奇差无比。
也有人心中急躁起来, 怕继续等下去浪费时间,又怕抽身离开后秘境反而开了,左右为难。
白拂英视线隐蔽地打量着众人。
等在这里的人什么修为都有, 大部?分都在练气?后期到筑基前期之间, 少部?分是练气?五层左右。
低于练气?五层的几乎没有,毕竟来秘境的路上也十分危险, 修为太低甚至走不到秘境。
所以, 她是场上修为最低的。
白拂英:“……”好吧。
她从林中走来时,也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她。
当看到她修为这么低,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却都默契地压下心思,没有动手。
除了白拂英这个修为最低的,在场还有其他三人最惹人注目。
那三人张扬地穿着统一的白紫色制服, 身背武器, 衣着华丽,正聚在一棵树下, 轻声说着什么。
他们?姿态闲适, 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场上修士那忌惮的目光, 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嗯?”
忽地, 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位修士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疑惑地抬起头朝着白拂英的方向看去。
白拂英立即垂下头,朝着后方树木的阴影中缩了缩, 避开他的视线。
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暴露。
男修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拧拧眉头收回了目光。
见状,他身边一名女修问道:“裴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裴景言道:“无事……就是感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
这里人这么多,有不少人暗戳戳打量着他们?,都
不怀好意。
裴景言经?过昨晚一场恶战,已经?知道太荒修士都是什么德行了,被他们?这样盯着倒也不奇怪。
只是,刚刚那道视线阴冷冷的,注视着他,像是注视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让裴景言格外在意。
他皱着眉,又隐晦的看了眼?四周,还是没找到那视线的来源。
而他身旁两位师弟师妹听他说没事,就开始聊其他的了。
“这太荒一点也不像我想的那样,太没意思了。”
“我们?是来进秘境的,又不是来玩的。”
“顺便嘛。不过也不知道,其他两个宗门的人现在在哪里。”
模糊的说话声传来,白拂英躲过裴景言的视线,伸手拉住斗笠的檐。
她没想到,来的会是裴景言。
裴景言是执法堂的首席执守,他性格正直、刚正不阿,当年对她处刑时,也是毫不留情的。
在她还没被流放那会,他的修为就无限趋近于金丹期,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突破。
秦阔提供的信息中本来没有裴景言的名字,她还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留在玄云仙宗闭关?。
看来,他这是来找突破机缘来了。
另外两人,一个是赤丹峰的亲传,另一人也是执法堂的,天珠峰那名内门不知出了什么情况没有来。
正想着,白拂英听到那边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还记得那个白拂英……”
“谁能忘记啊,因为她,我们?这段时间可?受了不少恶意中伤。”
“她不就是被流放太荒了吗?”
“对啊,不过我觉着她应该已经?死了吧,就算没死也活不了多久了。要我说也活该,谢师兄对她那么好,她说背叛就背叛。”
两人说话时,语气?满是厌恶,连动作?也不自觉地粗鲁起来,显然对她是讨厌极了。
“她受了罚命剑阵这等极刑,就算不死,也只能在淤泥里打滚了。”
“说起来,给?她执刑的,不就是裴师兄吗?”
听到两人叫自己,裴景言回过神,沉声道:“慎言。”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她已被逐出宗门,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此?后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提她了。”
丹峰弟子撇了撇嘴:“便宜了她。”
两人到底没继续说话。
白拂英站在不远处,旁听了整场对话。
对于两名弟子的怨恨,她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们?咒骂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谁一样。
不过听到裴景言止住两人的牢骚时,她才?略有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讽刺地笑了声。
应有的代价?
什么叫应有的代价?
她什么也没做错,却一生漂泊;而有些人,明明错得荒唐,却能名利双收。
世间本就是没什么“应有的代价”的。
所谓代价,所谓报应,只是一把被人拿着的刀。当面对强者时,它钝拙无比,砍向弱者时,它又所向披靡。
白拂英没有继续听他们三人的谈话。
左右他们?不可?能说什么机密,聊的也都是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偶尔还会提到谢眠玉,还会恶心地吹捧几句,顺便踩踩她,也不知道谢眠玉怎么散养出这么忠诚的狗。
白拂英走到稍远的另一棵树下,倚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实则分出精力,盯着场上众人的一举一动。
山雾缭绕,白色的雾气?给?山间增添了几分神秘。
随着雾气?的弥漫,所有人都噤了声,凝重地打量着秘境的入口,一时间,山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白拂英甚至能听到山雾凝成水珠,附着在树叶上的声音。
毫无疑问,这种寂静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适。
每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心中在同一时间升起同样的预感——
秘境,这次真的要开了。
就像是听到了众人的心音,下一瞬间,一道金色强光自天上而落,驱散浓重的雾气?,与灵气?罩相连。
霎时间,原本平静的灵气?罩仿佛被这光芒唤醒,欢快地沸动起来,与那金光结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色彩。
一阵地动山摇!!
仿佛群山之下,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树木催折,山石崩裂,道道裂缝从脚下破开,众人纷纷站立不稳,或借力跳上周围山石,或踏空而上,冷眼?俯视着山间的变化。
白拂英越过一条一人宽的裂缝,跳上一块□□的巨石。
她早有准备,动作?极快,一出手,就占据了一个最方便观察秘境情况的位置。
也有人与她盯上了同一个位置,见她修为不高,就想对她出手。
但白拂英也不是吃素的,又占据了有利地形,略一出手,就将?敌人打落山崖。
其余人见她不好惹,也明智地放弃了与她争斗的想法,默默选了其他位置。
白拂英稳住身形,静静看着前方的灵气?罩。刚刚那般变化后,灵气?罩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九扇漂浮在半空中的门。
这门似铁非铁,似石非石,形态古朴粗犷,门上缠绕着无数金色的符文。
那些符文如同一条锁链,盘踞在半空中,缓慢而有规律地游动着,仿佛将?那些门彻底封禁了。
随着门的出现,金色光芒渐熄,坍塌之势也逐渐停止。
不知是谁,朝着门的方向投了一颗石子,那石子穿过符文,径直没入门后,在门上带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
涟漪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就在这瞬间,所有人都动了!
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如同潮水,毫无顾忌地朝着门的方向涌来,一时间各种灵光大盛,怒喝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不想当最后一个——万一这个秘境容纳的人有限该怎么办?
万一去晚了,里面的好东西?被人拿走了该怎么办?
白拂英从高处纵身一跃,剑的寒光凝成一条线,悄无声息地斩杀了几名拦路的修士。
剑锋上染了鲜血,白拂英似无所觉,看着前面打成一片的修士,掏出飞针用灵气?一甩!
飞针天女散花般落下,有几人躲闪不及,被针刺中大穴,当场失去了战斗能力。
另几人反应快些,侥幸躲开,见到白拂英从后面冲出来,目光闪了闪,也不和她计较,转身就朝着门的方向奔去。
现在可?不是和人纠缠的时候。
所有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进秘境!
众人各展神通,有用毒毒倒一大片的,有抱团取暖的,还有的动作?灵活,见缝插针往里钻。
而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裴景言三人自然也成了场中的焦点。
他们?在门出现的瞬间就御使?飞行法器,朝着目标飞过去了,此?时看着是轻描淡写?、衣袂飘飘,与太荒众人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曲云廷不屑道:“太荒的修士,真是一点礼仪都没有。”
他虽然去过几次秘境,但去秘境的修士不说彬彬有礼吧,至少也不像太荒修士一样净用些阴损手段。
裴景言却眉头一皱,正欲让他小心,忽听到极细的破空声,余光更?是瞄到一道微不可?见的银光朝着曲云廷的喉咙射过来。
他瞳孔一缩,高声道:“小心!”随即一道剑光尖啸着朝着曲云廷方向掠去,正好挡住那道银光。
银光被挡住,卸了力道,啪嗒一下掉在飞行法器上。
裴景言弯腰把它捡起来,只见那银光赫然是一根一指长极细的钢针。
钢针通体银白,只有针尖呈现出一种黑绿色,显然是淬了毒的。
这招实在阴损,对方出手又实在隐蔽,若非他及时发现,曲云廷就算不死,也要遭罪了。
曲云廷见状后怕不已,忍不住破口大骂去。
裴景言收起针,催动飞行法器继续向前,只是动作?却谨慎了不少,目光不断扫视着人群,眉宇间闪过深思。
是什么人?
曲云廷能获得进太荒的资格,实力自然是不弱的,这银针悄无声息,竟然连他都没有察觉。
虽然也有曲云廷大意的原因,但也能说明偷袭者小有实力。
如果这偷袭者只是随机动手还好,若是特地针对他们?三个……
裴景言敛下思绪。
场面太过混乱,他找
了半天也没找到人,也只能作?罢。
白拂英:深藏功与名。
她带的钢针不算特别多,现在差不多用完了。
剩的最后一根,就无偿赠送给?自己的老相识了。
虽然老相识们?好像不太喜欢。
越过重重关?卡,门已近在眼?前。
白拂英眯起眼?,双脚借力一跃而起,正欲跳进门中,忽地,背后一道剑气?朝着她的方向斩来。
攻击来势汹汹,白拂英扭身持剑相迎,剑与剑气?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白拂英抬眼?一看,袭击她的正是裴景言。
但他没认出她,只把她当普通的太荒修士,挥出一剑后也没再管她了。
心念微动,白拂英手中动作?微松。失去了抵抗,裴景言的剑气?立马膨胀起来,强烈的冲击撞着她向后飞去。
白拂英借势激退,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后方飞去,只一错眼?的时间,她便撞到门前,瞬间半个身子便没入门中。
她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
下一刻,白拂英身体已经?被门尽数吞噬。
一阵溺水的窒息感后,白拂英从门的另一端跌出,身体沉沉从半空中落下。
门内的世界黑沉沉的,天空中星河璀璨,正是夜晚时分。
而地上却也一片明亮,微光凝成一条白练,朝着远处流淌,一派梦幻之景。
天上银河与地上星河就这样一同向前延伸,最终在天际的某处交汇。
而在天与地交汇之处,所有灵气?凝结,一轮明月升起,清辉倾泻而出,照亮了半个天穹。
失重感传来,白拂英来不及仔细观察,立刻调整好姿势,轻盈地落到地面一片白色星河之中。
只听“呼”的一声,随着她的落下,白光点点逸散,仿若萤火虫一般飞向远方。
原来这些白光并非什么星星,而是一种特殊的灵花,花瓣随风飘散,便带出点点灵光,映得周围亮如白昼。
白拂英却没有被这美景所迷惑。她握紧剑,环视四周,试图从密密麻麻的花中找到一条路。
然而这些花朵实在太多,远远望去,称得上一望无际,怎么也找不到路。
白拂英略一沉吟,想到自己刚才?在半空中看到的明月。
那月亮那么大,显然不是普通的月亮,况且天地交汇,怎么想也都不寻常。
反正她现在也没方向,不如循着这条线索,看看那轮奇怪的月亮到底是什么。
打定主意,白拂英收起剑,朝着明月的方向走去。
这花海无边无际,又没有路,想要到明月处,她也只能沿着花海向前走了。
花朵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白色的灵花周围萦绕着点点光芒,微红的花蕊散发出些许浅淡的香气?。
白拂英凑近看了看,只见这花有七瓣,重重叠叠的花瓣内扣,护着红色的蕊,陪着绿色细长的茎,煞是好看。
花蕊颜色有深有浅,浅的就像是晚霞一样的绯红,深色则近似血色。
白拂英注意到,花蕊越深,花瓣越舒展,也许花蕊变色是这种花成熟的标志。
只是这花虽美,她却没什么欣赏的情致。
太荒毒草毒花很多,白拂英也是见识过它们?威力的,自然也不敢小觑这些灵花。
虽然目前看来好像是没毒的。
沉吟几息,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辟毒丹。
这丹药是她从天明剑宗那两人身上缴获的,品质比太荒的高了几倍不止。
辟毒丹不能解毒,却能预防中毒,正好应对现在情况。
服用过丹药,白拂英心中微定,穿过花海继续前行。
那轮明月极亮,远远地坠在路的尽头,白拂英倒是不担心迷失方向。
就这样朝着月亮的方向走了约一个时辰,远处突然传来人声,与人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目光闪动,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花海也有半个人高,将?她身形挡住了大半,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她。
来人大概有两三个,他们?没注意到白拂英,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破月亮还有多远啊。”
另一个粗犷些的女声回答她:“看样子还得走一段时间。”
第?一个女人“嘶”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这破秘境,不是都说里面全?是灵植吗?姑奶奶走了这么久,屁都没有。”
第?三道声音也是女声,声音细细的:“二姐别急,说不定前边就有了。”
看来这是三姐妹。
那位二姐性子很急,看到无边无际的花海更?是烦躁,拿着把砍刀一路乱砍。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往边上一走,忽然就看到了伫立在花海中的白拂英。
三名女修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戒备起来,白拂英只瞥了她们?一眼?,没有动作?,走到另一边。
最沉稳的女修看着她,带着两个妹妹默契地向另一侧走去,避开了白拂英走的那条路线。
虽然都是朝着月亮那边去的,但这花海那么宽,错开走倒也不碍事。
进到秘境里的修士不少,能遇到不奇怪。见三人主动退让,白拂英也不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整个过程中,双方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过也不是所有修士都这么识时务的。
白拂英甩了甩剑上的血。
此?时,原本美丽的花丛已经?被摧毁得乱七八糟,细长的茎折断一大片,白色花朵零落,上面倒着几具尸体。
这世上,大概还是不自量力的人更?多。
鲜血顺着尸体滴落到泥土中,有几滴溅在花瓣上,将?花瓣染成血红,连带着白色的灵光也变成了灰烬般的红。
白拂英收起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伸出手指,指尖蹿出一簇金红色的火苗。
“去。”
金红色的灵火随她指挥,朝着地上的尸体涌去,仅仅几个呼吸间,尸体就被火焰包裹,随风燃烧殆尽。
白拂英收回火焰,看着地上的灰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本来是不打算浪费灵力处理尸体的,把他们?留在这当花肥也不错。
但出于冥冥中某种预感,她又改了主意,把尸体给?烧了。
具体是什么预感,她也说不清。
只是来到秘境之后,她没遇到任何危险,这种安全?本身就令人不安。
又向前走出一段路,那股不安感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如乌云般不断堆积起来。
白拂英停住脚步,也就在这时,她闻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血腥味。
有人死了?
死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血腥味也太浓了些,混杂着花朵的清香,更?是显得诡谲而反常。
白拂英本不欲去凑这个热闹,但血腥味的来源,似乎正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果然,没走出去几步,白拂英就听见一声惨叫。她动作?顿了顿,加快了脚步。
像是感受到了诡异的氛围,灵花的光都黯淡了许多,连带着天上星光也暗沉沉的,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祥之事的发生。
白拂英抽出剑。
她用剑轻轻拨开拦路的花枝,血腥味便像是冲破了什么封印,朝着她倾泻而出。
在这浓厚的血腥味中,一个人影一边发疯地砍着周围的花,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花……花……”
人影速度不慢,很快就来到了白拂英的不远处。她穿着灰袍,头发散乱,鲜血糊了满身满脸,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恐怖的血人。
白拂英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刚刚三人组里的老二嘛!
但她现在却是孤身一人,一边跑着,嘴里还在高声喊叫着什么,只是她的话太模糊,白拂英不太听得清。
见到她,对方身体反射性地一僵,很快眼?睛一亮,径直朝她跑过来。
“站住。”
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一道剑气?落在她的身前,斩落无数飞花。
眼?前人站在花丛中,斗笠挡住她的面容。花叶纷飞间,她的话语轻柔又冷酷。
“怎么回事?”
白拂英问她。
“是那些花……是这些花……”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这些那些的,话也说不清楚。
白拂英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是说,这些花攻击了你?”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修。
虽
然浑身是血,但好像没有什么伤口。
难道就如她所说,她身上的血,是这些花在搞鬼?
听到白拂英的话,女修连连点头,总算找回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它会吸血,变红……”
白拂英眉头拧紧:“它怎么攻击人?”
然而这句话还没问出口,那名女修就发出凄厉地一声叫喊,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散发出血色的光点。
白拂英后退一步,警惕地打量着那光芒。
然而那光点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呈现出螺旋漩涡状,随风融入空气?中,渐渐消散。
不多时,女修的身体连同衣服都被彻底拆解成红色光点,除了一片被压倒的花丛,再看不出任何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血腥味更?浓了。
亲眼?见到一个大活人消失在自己面前,白拂英心中提起十分的警惕来。
这漂亮梦幻的花海,果然有问题。
且问题不小,能让三个大活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是毒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手段?
白拂英垂下眼?帘,视线移到一朵灵花上。这朵花已经?完全?盛开了,在那一尘不染的花瓣的簇拥下,花蕊展露出血腥的红色。
半晌,她笑了一声。
一道剑光闪过,盛开的花被齐头斩落,花朵倒栽到泥土地里,只留下一棵孤零零的茎。
管它呢。
想吸她血的人多得是,它还排不上号呢。
衣摆蹭过花丛,白拂英没有回头。
而这花也一直十分安静,至少白拂英没有被它攻击。
路过血腥味最重的那片区域时,她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月亮,天空,花海,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秘境中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恒的夜晚。白拂英抬起头,那轮明月就落在天边,沉静地注视着在花海中挣扎的人们?。
离得已经?近了。
月光的薄纱毫无阻拦地披在她身上,白拂英伫立在花海中,任由风吹动她的衣摆。
向前望着,她隐约能看到月亮中的场景——在那轮宝贵的明月中,似乎建造着秀丽的亭台楼阁,楼阁那飞扬的檐角,也成了月亮中一抹古老的幽影。
倏然间,一声急促的剑鸣扰碎了宁静的月光!
是裴景言!
紧随剑鸣之后出现的,是骤然浓烈起来的血腥味。
这味道扭曲地聚集在一起,吞噬着过往的行人,白拂英屏住呼吸——她有预感,要来了!
砰!!
灵光转换为血红色,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袭去!白拂英一个翻滚跳跃,躲过这抹血光,身形飞速朝着远方掠去。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前边是不是有裴景言了。
见白拂英要跑,那红光却不依不饶,紧随其后,想要牵住她的动作?。白拂英脚尖踏过一朵半开的花,化作?幽影穿过微光。
就在她错身想要离开的刹那,那些无害柔顺的白色灵光忽地聚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它们?没有攻击力,也不像红光那样能紧追着白拂英不放,但凝结在一起,就像是一滩明亮的淤泥。
白拂英陷入其中,四肢便被裹起来,动作?迟滞了许久。
抓住她动作?变慢的破绽,那红光紧随其后,朝着她身体钻过来,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白拂英清楚得很,若是被它得逞,恐怕要落得和那三名女修一样的下场!
她神色微沉,大力挣扎起来,然而那白光有花海作?后盾,竟然越聚越多。她就像真的陷入泥潭一样,越挣扎陷得越厉害。
危急关?头,白拂英依旧保持着冷静。她看了眼?红光,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
她还有一个杀手锏……
越是危急,她的心绪反而愈发平静,思绪渐沉,转瞬间又来到了那片虚无的空间。
“凝意为剑……”
空灵的声音不断重复道。
“凝意为剑……”
细如雪落屋檐之声的呢喃过后,便是一声脆响。
前日被剑鸣声打断的思绪再度衔接,仿若一颗种子冲破坚硬的土层、肆意生长,直冲云霄。
刹那间,纯白的空间被冲破,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意识与身体的桎梏,由虚化实。
白拂英蓦然睁开眼?,一道雪亮的剑光自她身前凝出,径直撞向来势汹汹的红光!
两道光芒轰然相撞!
红光瞬间被击散,天女散花般飞落成无数个散乱的光点,自天空纷纷扬扬地落下,好像这花海之中,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白拂英的剑意穿过溃不成军的红光,一路向前斩去!
剑光所到之处,花海寸寸湮灭,瞬间白光漫天,直到几里外才?彻底消散。
恍然间,白拂英听到一声轻轻的笑。
白光消散,她轻盈地落到地上。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白拂英握紧剑。
脑海里的纯白空间被她击碎,这也代表着,她初步掌握了剑意。
她现在实力尚弱,这样的攻击用出一两道就力竭,但白拂英仍旧很欣喜。
这道剑意,是她掌握力量的开始,也是她复仇之路的开端。
这欣喜只持续了几息,白拂英就压下心中欣喜,继续向前。
这个开端,可?还没有结束呢。
月光泠泠落在白紫色的弟子服上,轰鸣的声响已经?停歇。裴景言手中的剑却仍旧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剑的共鸣。
裴景言压住剑柄,半晌,剑的躁动终于平息。只是他心绪却无法平静,目光穿过花海,遥望方才?那剑气?激荡之处。
柳秋心走到他面前,疑道:“奇怪了,太荒还有这么强的剑修吗?”
曲云廷也跟着说:“师兄的勿言剑也有反应了,反应还那么大,也太稀奇了。”
勿言剑是裴景言的本命灵剑,自小就予他使?用。一人一剑磨合多年,甚少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时候。
前段时间裴景言和谢眠玉切磋,这剑也只是有点反应而已,远没有到这般差点脱手的程度。
听到这话,裴景言眼?神微暗。
虽然所有人都说他公正不阿、性情刚正,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白拂英叛宗一案后,他更?是名声大噪,除了谢眠玉,他几乎是玄云仙宗这一代最有前途的弟子。
正直,强大。
但这都是裴景言的假面。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傲慢的,也不完全?无私。
他推崇强者,憎恨且排斥弱者。
强者能劈山斩海、能更?天换地,强者能给?宗门带来无尽的荣耀。
弱者就是凭依强者所生的藤蔓,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是最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理所当然地偏向强者,即使?知道白拂英一事或许有猫腻,那又怎样呢?
她若没事,有事的就是谢眠玉。
为了弱者而赶走强者,实在不划算。
至于他自己,当然也是强者。
裴景言就是带着这样的傲慢来到太荒的。
此?时,太荒却出现了这样一位剑修。
就算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他也能感觉到,那一剑的威力远超他能及,连他的本命灵剑,也想要拜服于对方。
没错,不是警惕,也不是柳秋心两人说的“特殊反应”,而是恐惧,是拜服。
若非他压着,他的剑恐怕就要飞走了。
这让他心绪格外复杂起来。
见状,柳秋心试探着问道:“裴师兄这么在意,要不我们?去看看?”
裴景言回过神:“不必。”
他整理好心情,又恢复了那一副严谨正直的模样。
“好了。”他开口道,“那些光点防不胜防,你们?小心些。”
顿了顿,忽然又想到进秘境时那偷袭的钢针,遂补充道:“还有这秘境里的人……看来太荒,也是卧虎藏龙啊。”
最后一句话很轻,像柳絮一样消失在空中。
白拂英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变成了神秘强者。
她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快马加鞭朝着月宫的方向赶去。
新领悟的剑意很强没错,但以她现在的神魂强度,短时间内只能再用一次了。
月宫内情况未知,可?能还有更?强大的敌人。
她不想把剩余的一次机会也浪费在花海上,因此?只能更?加小心,争取快些离开花海。
一边赶路,一边应付着偶尔袭来的灵光,终于,在她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峡谷。
那里应该就是花海的尽头。
白拂英心中微定,正要向前走,眼?前却出现了三道人影。
仔细一看,三人穿着白紫相间弟子服,不正是玄云仙宗三人吗?!
白拂英一愣,没想到到底还是遇到他们?了,脚步迟疑了一下。
而在她出现的同时,裴景言三人也注意到了她。
当看到来者身形单薄、修为只有练气?二层之时,柳秋心和曲云廷都松懈了许多,眼?中多了几分轻视。
裴景言的视线在白拂英腰间佩剑上转了一圈,没有动作?。
白拂英也没有动作?。
四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
几息后,裴景言看向其他两人:“我们?走吧。”
练气?二层的修士,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在玄云仙宗,随便拿块石头一扔,砸到的人最低都有练气?五层。
裴景言讨厌弱者,也不想和弱者浪费时间,他叫上两人,一同走向峡谷。
白拂英看着三人的背影,无声勾了勾唇,也朝着峡谷走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和他们?三个走一条路,但谁叫路只有一条呢?
察觉到身后女修跟了上来,曲云廷烦躁地“啧”了声,有些不爽。
在他看来,对方就是见他们?实力强想蹭,等有危险时候把他们?当挡箭牌。
连他们?三个对付那灵光都那么吃力,她一个练气?二层能走到这里,肯定就是靠的这招啊!
似是察觉到了师弟的想法,裴景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三人也是名门正派的,看不起归看不起,也不会主动伤人,只能就这么捏着鼻子往前走。
离峡谷近了,风也愈发的凉。白拂英紧了紧外袍,眼?中闪过一道流光,脚步愈发快了。
她速度快,玄云三人又磨磨蹭蹭,这么一转眼?,她居然都跑到他们?前边去了。
与此?同时,裴景言也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催促道:“快点!!”
柳秋心和曲云廷不明所以,但师兄都这么说了,两人也只能加快速度。
但山间的风比他们?更?快。
砰!!面前的必经?之路上凝起红光,朝着白拂英砸来,白拂英反应极快,向后一跳,躲开了这一击。
然而就这一躲的工夫,白光已经?凝成大网,挡在通往峡谷的必经?之路上,红光则挡住后退的路,两股光汇聚在一起,显然是想来个包抄!
白拂英后退几步,凝眉望着眼?前的巨网。
玄云仙宗慢她一步,现在才?走过来。见她停在原地,又看着面前的白色巨网,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该死!”曲云廷骂了一声,柳秋心脸色同样不好看。
裴景言看了白拂英一眼?,对她能躲开巨网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不再关?注她,沉声道:“它挡住了去路和退路,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柳秋心道:“我们?之前合力破了这灵光,这次再把它合力破开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
裴景言摇摇头,看向红光。在铺天盖地的红色光芒下,他俊秀的脸也被染成一种深沉的红色。
阴冷的风从峡谷中吹出,花瓣被卷向天空,玄云三人呈三角之势背靠背戒备着,均是感觉到了那丝仿若来自地狱的寒意。
白拂英则是独自一人站在一旁,像是一座无人在意的孤岛。
在她的身边,花瓣片片舒展,红蕊绽放在空中,血色顺着花蕊向上,短短一个呼吸间,就染红了整朵花。
原本空灵美丽的白色花海,转眼?间就变成了红色。
暗红的光笼罩了一片天地,血肉的腐败气?味随着山风弥漫。
天地间,好像起了一片红色的血雾。红光从四面八方朝着众人飞过来,而众人已是退无可?退,只能被困在这红色的囚笼。
白拂英用灵气?将?自身包裹起来,反身斩断朝她袭来的红光!
红光似乎还对她的攻击心有余悸,甫一接触到剑锋,便四散开来,分解成小小的红色光点。
而另一边的三人同样陷入了苦战。
花海遍地红花,红花又会分解成红色光点,攻击源源不断,而剑锋再锋利,也无法彻底砍断由光点组成的链带。
无法斩断!
裴景言说的没错。
之前的那些,都只是小打小闹。
这,才?是它真正的陷阱。
第024章 忘恩负义
事到如今,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妙了。
一阵夜风吹过峡谷,发出幽幽的呜咽声。在这阵凄凉的声音中,所有花瓣都如同有了生命般, 择人?而噬。
白拂英持剑对抗红光,思索着是否要再用一次剑意。
她所在位置与峡谷距离不算远, 一次剑意足够支撑她跑过去了。
不过……
她隐晦地?看?了眼裴景言三人?。
要是用剑意,她就要找好角度,把?这三个一起干掉, 这才?叫一举多得。
但她现在还能应对这些攻击。白拂英想了想, 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她这头盘算着如何脱身,而另一边, 裴景言三人?也在寻找脱身之法?。
“根本无?法?彻底击溃他?们。”
曲云廷喘着粗气, 原本板正束在头顶的发冠已?被打落,现在他?发丝凌乱,看?着甚是狼狈。
而柳秋心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有裴景言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但他?紧抿着唇,神色也不轻松。
主要是这花海太过难缠了。
他?们刚打出一条通道?,转眼间?就被源源不断的灵光补上。
长?此以往, 他?们的灵力?迟早要耗光的。
“师兄, 我们该怎么办?”
曲云廷一不小心被击中了手臂,伤口顿时鲜血横流。
那些灵光见了血, 就好像饥肠辘辘的人?见到了食物, 猛然朝他?扑过去。
下一瞬间?, 血雾就从他?手臂处迸出, 一遇到灵光, 就被同化为红色,飘散在空中。
而曲云廷的伤口顿时扩大了一倍, 露出皮肤下森森的白骨,疼得他?几乎要掉眼泪。
白拂英余光瞄到他?的伤口,眉心一动。
看?来,鲜血一暴露在空气中,就会与这些红光同化,她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修就是这么死的。
而且一旦某人?身上出现外伤,红光就会把?此人?作为第一目标攻击。
白拂英的目光顺着曲云廷扫过那些盛开的红花。
在鲜血的滋润下,它们的花瓣愈发舒展,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张张长?着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
联系到她之前杀人?时产生的不妙预感,白拂英忽然有了猜测。
这东西,大概从一开始就是有红白两?种形态的。
普通情况下,花朵是白色的,这种情况下的花相对无?害;当吸收了血液后,它就会进化为红色,开始大肆捕猎人?类。
秘境开启后,大量修士进入花海,期间?少不了杀戮。而正是杀戮产生的鲜血唤醒了这片死亡的花海。
从现在攻击的强度看?来,它已?经吸取了许多鲜血,想要从它的领域中逃离,也只能硬着来了。
正思量间?,裴景言的声音突然传来:“这位道?友。”
白拂英一怔,一道?红光凝成的链带抓住机会,朝她脖颈袭来。
“铛!!”
挥剑挡住攻击,白拂英借力?后退几步,把?剑横在身前:“你是在叫我?”
裴景言道?:“虽然我们此前素不相识,但现在同处险境,不如合作对敌如何?”
说话间?,又一道?红光抽向两?人?。
白拂英调动灵力?施了个火焰法?诀,金红色的火焰升起,将红光尽数吞噬。
裴景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微闪。
倒并非是白拂英的火焰诀威力?有多大。
实际上,以她现在的灵力?水平,能御使的火焰很少,在筑基期的裴景言面?前更是不够看?。
但是,他?能看?出来,面?前这女修的法?诀威力?虽一般,但熟练度极高,调动转换灵力?的速度也很快,称得上信手拈来。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用出法?诀。
这倒让他?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见白拂英不说话,裴景言接着道?:“这花与红光
形成一个循环,若只打破其中一方,另一方很快就会填补上。我们两?方合力?,一边摧毁花海截断红光补充,一边将网打出一条通道?,避免红光回归修补花海。”
白拂英立刻就明白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这个练气二层的小蚂蚁了。
玄云三人?组中,柳秋心是丹修,攻击力?不强,曲云廷又受了伤,裴景言一个人?有些支撑不来。
而她修为虽然菜,但也是个攻击型修士。
加上几人?原本不熟悉,裴景言担心不带上她她故意使坏,所以才?出言相邀。
既然如此,白拂英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可以。”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我要当破网的。”
听见她得寸进尺的要求,裴景言皱起眉。
破网的肯定是第一个跑的,而负责摧毁花海的,就是最后一个。
后者风险比前者风险小太多。
白拂英和这几人?非但无?亲无?故,反倒有仇,才?不给他?们殿后兜底呢。
深深看?了白拂英一眼,裴景言有些不满。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相争的时候,只淡淡道?:“我殿后。但是我师弟受了伤,他?要先走?。”
白拂英笑了一声。
“没问题。”
任务分配完毕,裴景言实力?最强,就由他?摧毁花海,截断红光补充,白拂英和另外两?人?则负责把?网破开一条通道?。
确定?目标后,双方交换了个眼神,各就各位。
“呼!!!”
裴景言捏了个法?诀,灵力?化作火焰,从他?指尖倾泻而出,一碰到花海,便熊熊燃烧起来。
金红色的火光拉长?他?的身影,花朵在火焰中挣扎挪动着,滚滚黑烟直冲天际,裴景言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加大了灵力?的输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拂英持剑劈上红光交织成的巨网!这一击用了十成的力?,剑与光芒相击之时,一声碎裂的声音传来。
这时,柳秋心也来到她右后方,伸手用出灵力?,朝着巨网薄弱之处攻去!
随着她加入战场,本就不堪重?负的巨网“咔嚓”一声,彻底破碎!
“师弟先走?!”
柳秋心看?了白拂英一眼,持续输出灵力?。
听到她的话,曲云廷咬了咬牙,快速钻出巨网。白拂英也没阻拦,在他?身后走?了出去,柳秋心紧随其后。
裴景言最后一个走?。他?深深看?了眼火光中的花海,穿过飘在半空中的灰烬,弯腰穿过开始收缩的巨网。
白拂英可不管其他?人?出没出来。
甫一出巨网,她就将所有灵力?汇聚于脚下,朝着花海的尽头飞去。
而柳秋心和裴景言本就最后走?,还要关照曲云廷,最后反而慢了她一步。
当他?们扶着曲云廷来到花海尽头时,白拂英已?经站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了。
顾不上看?热闹的白拂英,裴景言两?人?脚一落地?,立刻就放下曲云廷。
他?的状况很不妙。
冷汗将服帖的衣衫浸透,半个身子都染上了血色,最骇人?的是,他?的整只左臂都与红光融合,此时只剩下一截阴森森的白骨。
他?出生起就没受过如此磨难,此时意识都被痛得模糊,口中不断呻/吟着,听起来十分凄惨。
见此状况,两?人?神情都十分凝重?。
曲云廷受伤严重?,这手臂肯定?是保不住了,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柳秋心紧急给他?喂了丹药。而裴景言则是站起身,看?向白拂英:“多谢道?友相助。”
白拂英道?:“各取所需。”
见到三人?这狼狈模样,已?经是给她最好的谢礼了。
不过前世,曲云廷可没这么惨。也许是她无?意中的什么举动,造成了现在的改变吧。
命运这东西,本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说完这句话,白拂英就要走?,裴景言却叫住了她:“这秘境危急重?重?,道?友孤身一人?恐怕也不大方便。”
白拂英转过身:“你要干什么?”
裴景言道?:“我们不如一起走?,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师兄……?”
听到他?这话,白拂英还没回答,柳秋心反而疑惑地?叫了一声。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藏头露尾的女修没有任何好感,反而有些厌恶。
但仔细想想这人?与她也没什么交集,柳秋心也只能把?这厌恶感归结于气场不合。
裴景言没说话,只是盯着白拂英,等着她的回答。
白拂英道?:“你们带着个半废的拖油瓶,恐怕没法?照应我。”
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但话中的意味却把?柳秋心气得脸色铁青。
“你也不过是个练气修士而已?。”柳秋心冷冷道?,“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怎么可能离开花海?”
“柳师妹,慎言。”裴景言制止了她,却没有完全制止。
因为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白拂英,他?们照样能离开花海,只是要费更多时间?罢了。
而没有他?们呢?
就算白拂英实力?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凭她自己,也没法?离开花海吧?
柳秋心余怒未消,阴阳怪气道?:“我只是瞧不起忘恩负义的人?。”
“恩义?”
白拂英挽了个剑花,利落地?收剑入鞘,抬脚向峡谷内走?去。
听到柳秋心的斥责,她轻笑一声:“我说了,我们只是互利互惠,谈不上什么恩义。”
“不过嘛……”
与裴景言擦肩而过时,她停了停脚步,侧头盯着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师妹倒也没说错。我也最瞧不起忘恩负义的人?。”
裴景言眼皮一跳,皱眉看?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白拂英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
“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我们都不喜欢忘恩负义的小人?,那就姑且一起走?一段路吧。”
第025章 怀疑
峡谷两侧岩壁高耸, 投下一片阴沉沉的暗影。白拂英走?在阴影中,与裴景言三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柳秋心撇撇嘴,低声抱怨:“裴师兄为什么非要带上她啊, 我看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现在情?况不妙,如果再遇到花海那样的情?况就捉襟见肘了。”
原本三人能力互补, 倒也不怕什么,只?是现在曲云廷负伤,非但不能战斗, 反而?还成了拖累。
裴景言背着曲云廷, 冷静地说道:“那女修修为虽低,却擅长战斗, 又正好是孤身一人。有她在, 我们压力也少?一点。”
两人不知道白拂英的名?字,只?以“那女修”称呼。
柳秋心“哦”了一声,又问:“那她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也瞧不起忘恩负义的人’?”
裴景言摇摇头, 没说话。
四人沉默地走?在峡谷中。
黑沉沉的影子吞噬了山间所?有的光,阴冷的风带来丝丝寒意。
寒风毫无顾忌地朝着四人袭来,穿透单薄的衣衫, 几乎要将?血管中的血液与灵力都冻结。
裴景言忽然道:“道友。”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她也感觉到了。
这股冷不是单纯的冷, 而?是混杂了冰属性的灵力。灵力顺着风侵蚀众人,即使是修士, 也要倒在这严寒之?下。
不过, 这些灵力的目的却并非攻击, 而?是——
“压制。”
白拂英慢慢想道。
纷纷扬扬的雪从无尽的天穹中落下, 在地上铺起一层刺眼的白。
越向前?走?, 风雪就越大,须臾间, 片片雪花如飞絮,彻底遮挡了前?方的道路。
白拂英抬头看了看,那月宫掩在飞雪之?后,在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一层朦胧的淡白光晕。
“我们好像进到什么迷阵里了。”裴景言放下曲云廷,凝望着月宫,“走?了这么久,距离一点都没缩短。”
柳秋心道:“灵力流失得更严重了。”
她穿得单薄,根本无法抵挡风雪,只?好用灵力包裹身体。
这么一折腾,就算她有许多丹药补充灵力,也有点撑不住了。
“这种规模的灵雪,真是闻所?未闻。”她又感叹道,“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究竟有多强。”
裴景言的目光却移向白拂英:“道友有什么见解吗?”
白拂英干脆道:“没有。”
裴景言却没有放过她:“可我看你好像并不冷?”
此言一出,柳秋心狐疑的目光也挪了过来。
裴景言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白拂英的衣服也算不上厚。而?且这是灵力催生的风雪,再厚的衣服也不顶事。
但她毫无疲惫焦急之?意,行走?自?如,似乎也不太冷。
白拂英震了震剑柄上的雪,慢条斯理道:“就算是蛮荒之?地的人,也有点自?己的手段。”
裴景言道:“是我冒犯了。”
白拂英并不做声。
手段?当然不是。
只?是她从最开始,就发现了这些风雪的异常。
得益于那个?小木雕,她对剑意十分?敏感。
在风刮起来的瞬间,白拂英就意识到这些雪中混杂了剑意。
或者说,他们这是被拖入了剑意的空间,就像她当初被小木雕拖进纯白空间一样。
这些风、雪,包括它们带来的寒意,都是神魂被剑意影响侵蚀所?产生的。
见到这场景,白拂英也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小木雕主人与秘境主人绝对有联系,大概率就是同一人。
白拂英本身领悟了剑意,虽然比起那碧眼女修,她的剑意就如同小火苗一样微弱。
但无论如何,它确实能护住她的神魂,让她不至于被风雪侵蚀。
这也就是白拂英没有感到寒冷的真正原因。
不过,白拂英并没有点破。
在这剑意的空间,一草一木都随时可能转化为致命的攻击,届时她即使有剑意恐怕也难以脱身。
但她不觉得秘境主人会设下死局,这破局之?法,恐怕还在风雪之?中。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破局的点。
见白拂英不说,裴景言也没办法硬问,只?能作罢。
也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一直处于昏厥状态的曲云廷忽然含糊道:“师姐……”
柳秋心以为是在叫自?己,连忙凑上来:“怎么了?”
然而?曲云廷就说了这一句,又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柳秋心和裴景言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曲师弟撑不了多久,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柳秋心点点头,突然指着不远处道:“师兄,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不仅是她,白拂英和裴景言也看到了。
在远处刺眼的雪地上,有几个?黑黝黝的影子,但看上去不像石头,反倒像是人。
这茫茫白雪中出现人影,也不知是敌是友,一下子让几人紧张起来。
裴景言思?忖几息,把背上的曲云廷放下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柳秋心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阻拦。
裴景言身形掠过雪地,朝着前?方走?去,不多时,他的背影就消失在风雪中。
他一走?,在场就只?剩下白拂英三人。
柳秋心警告地看了白拂英一眼,走?到曲云廷身边守着他。
白拂英不理她,抖落衣服上的雪,就要走?到一边。
就在这时,原本昏厥的曲云廷突然“噌”地一下伸出仅剩的右手,拽住白拂英的衣摆:“师姐!”
白拂英顿住脚步,冷冷看着他。
他躺在雪地里,面孔失了血色,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
柳秋心道:“师弟,你烧糊涂了,我在这里呀。”
曲云廷好像确实烧糊涂了。他也没听到柳秋心的话,只?是重复道:“师姐……白师姐。”
“白师姐?白拂英?”柳秋心道,“师弟,你还想着那个?叛徒!那个?白拂英早都被逐出宗门了啊,她现在应该在……”
说到这里,她一愣,目光下意识地移向白拂英。
白拂英道:“你认错人了。”
曲云廷的手却攥得更紧。
白拂英眉头一皱,伸手抽出剑来。柳秋心见她动作,惊叫道:“你干什么!”
不过她还是慢了一步,只?见寒光一闪,原本整齐的衣角被切下来一片,摆脱了曲云廷的钳制。
曲云廷的手无力地落回雪地中,白拂英收剑入鞘,平静道:“管好他,别让他胡乱攀关系。再有下次,他这只?手也别要了。”
“你!!”
柳秋心咬咬牙。
但她也不蠢,现在裴景言不在,她自?己不善战斗还拖着个?重伤的曲云廷,未必能在白拂英手里讨到好。
加上白拂英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也只?能深呼吸,把怒火通通咽进肚子里。
不过恼怒的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
说出来有些好笑,就在刚刚,她确实有一瞬间怀疑过面前?女修的身份。
这个?女修和她之?前?见到的太荒修士都不一样,但要说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而?且她又一直戴着斗笠,神神秘秘的,不得不让人怀疑。
但很?快,柳秋心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拂英她也认识,这人不说唯唯诺诺吧,至少?也没什么脾气?,很?少?和人动手。
修为倒是还行,但实战水平中规中矩,不算差,也不太突出。
面前?这女修气?质格外阴冷,战斗风格狠辣狡诈,招招是杀招,剑剑不留情?。
这么大的转变,可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做到的。
更何况,是裴景言亲自?动手、曲云廷在旁辅助给她执行的罚命剑阵,许多弟子都在场观看,柳秋心也亲眼看见了。
那么重的伤,就算过了一个?月,也断不可能像没事人一样,还能来秘境。
想到这里,柳秋心也放下心里念头,只?当是身形相似的两个?人。
她不挑事,白拂英也抱剑靠在一边,不和她说话。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凝滞。幸而?没过多久,裴景言就回来了。
他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的氛围,但也没问,只?是说起自?己看到的。
“是两个?死去的修士,应该死了没多久。”
柳秋心觉得身上更冷了。她裹了裹外袍,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怎么死的?”
“他们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可能是冻死的。”裴景言道,“但奇怪的是,他们更像是暴毙而?亡,身体还是温热的,没有被冻伤的迹象。”
白拂英抱剑靠在一边,闻言挑了挑眉。
可不就是暴毙而?亡嘛。
他们的神魂被风雪剑意侵蚀,身体自?然就死了。
说是被冻死的也没错,但在这片虚虚实实的空间里,尸体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暴毙身亡。
裴景言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可惜她的面容都被遮挡在斗笠下,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好说回正题:“我怀疑,这里的风雪都是幻象。”
还算聪明。
可惜他只?发现了风雪是假象,却没能窥探到风雪后暗藏的危机。
裴景言走?到白拂英身边:“这点,我想道友早就有所?发现。”
“什么?”柳秋心看向她,“你早就知道?”
她知道,还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就这么跟着他们在雪地里兜圈子?
白拂英道:“只?是有所?猜测而?已。”
裴景言笑了一声。
大风吹乱乌黑的发丝,他一双凌厉的眼盯着白拂英的一举一动,当两人距离拉近时,他陡然一掌拍出!
一股劲风随着他的动作吹出,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朝着白拂英所?在的方向袭去。
呼啦一下,所?有风雪都聚集在白拂英身前?,然而?它们并未攻击,只?是呼啸吹过,卷得白拂英的衣袍猎猎作响。
骤然间,她的斗笠被风吹飞,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露出一张满是冷然的面孔。
第026章 借力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长相称不上?美, 也说不上?丑,只是平平无奇,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大不相同。
裴景言收回手, 目光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只有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柳秋心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裴师兄你……”说着看向白拂英的面容。
当看到是一张陌生的
脸时, 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捡起斗笠, 抖落上?面的雪,重?新将?它戴在头上?:“你满意了??”
裴景言回过神, 温声解释道:“抱歉, 是我有些唐突了?,只是道友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当然这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
真实原因是他怀疑面前女修的身份,理由和柳秋心大抵相同。
除此之外?, 从遇见开始,他就感觉这女修对?他们有股若隐若现的敌意。
这种?敌意可以?解释为太?荒人的谨慎,也可以?解释为对?昔日仇人的憎恨。
一路走来, 怀疑渐深, 所以?他才找机会出?手打落斗笠,想看看她的真实模样。
但令他失望的是, 面前女修与白拂英只有身高相仿, 模样气质却是大不相同。
白拂英手指捏着斗笠的檐。
雪花飘落到她的指甲上?, 给她带来几丝凉意, 她缩回手, 声音也像雪花一样冷。
“知道唐突,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说罢, 她转过身,宽大的斗笠挡住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顶着一张熟悉的脸往敌人身边凑,那是蠢人才能?干出?来的蠢事。
白拂英可不蠢。
早在离开客栈时,她就服用了?几颗易容丹,把脸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以?免被人认出?来。
裴景言能?这么轻易地打落她的斗笠,也是因为她不想阻止。
看到她的“真容”,裴景言二人心中的戒备卸下了?几分,又开始讨论?脱离幻象的事。
“虽然这幻象没有明显的危险,但还是尽快脱离为妙。”
“凡是幻象,都要有个源才对?。”柳秋心想了?想,“只是这冰天雪地,周围一片白茫茫,源头在何处呢?”
她这话只是随口?一说,白拂英眼睫却动了?动。的确,这附近全是雪,但除了?雪,还有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东西。
“月宫。”
裴景言道:“从一开始,我们行进?的方向,就是以?月宫为参照的。如果月宫就是幻象的源头,那一切也都有了?解释。”
他抬起头,看向月宫的方向。在风雪中,圆月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在明月的正中央,华美的宫殿清晰可见。
破除幻象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效率最高也是简单粗暴的一种?,就是直接攻击幻象的源头。
源头破损,幻象自然就维持不住了?。
或者直接用大量灵力冲击幻象,也能?出?去,只不过要多费些灵力罢了?。
柳秋心掏出?武器:“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冲破幻象。要是再?继续逗留,曲师弟的伤又要不好了?。”
“等等!”裴景言阻止了?她攻击的想法,“不能?攻击!”
柳秋心不解:“为什么?”
“因为会雪崩。”
白拂英不疾不徐地出?声道。听到她的声音,裴景言和柳秋心两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些雪受到过强的灵气冲击,极有可能?先于幻象崩塌,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当然,这是她省略过的说法,但她也没撒谎。
现在动手,激活的很?可能?是藏在雪中的剑意,那可比单纯的幻象难对?付多了?。
裴景言也点?头赞同道:“道友说的没错,我们现在不能?贸然行动。”
“不能?攻击,又走不出?幻象,那我们还怎么出?去?”
裴景言轻轻颔首:“我有办法。”
他的办法很?简单。
既然幻象是一个整体不能?动,那他就在里面支撑起一个阵法隔绝出?单独的空间,然后在阵法中,开辟出?逃离的门。
“我这里有个无主阵盘,只要将?灵力注入,就能?支撑出?一个隔绝阵法。”
裴景言接着道:“只不过为了?避免冲击幻象,最好选择灵力属性温和的人使用。我是金灵根,道友呢?”
“水。”
裴景言两人诧异地看向她。
白拂英轻描淡写反问道:“怎么,没见过水灵根吗?”
“不,只是有些惊讶……”
修士的属性虽是天生,但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修士性格以?及处事风格。
像白拂英这种?攻击性强的,主灵根一般都是金雷火这种?,水属性倒是罕见。
不过,这种?温和的属性和虐文女主倒是很?配。
柳秋心这位丹修则是木灵根。
“水属性灵力虽然温和,但与风雪幻象的相性并不好。”裴景言看向柳秋心,“既然如此,催动阵盘的任务就交给柳师妹。”
柳秋心点?点?头:“没问题。”
裴景言取出?阵盘递给柳秋心,自己则是背上?曲云廷站在一旁。
柳秋心接过阵盘,浅绿色的灵力不断注入其中,一阵光芒过后,以?阵盘为中心,展开了?一个绿色的半圆形防御罩,将?四人都笼罩在其中。
一同被包裹进去的,还有部分幻象。
裴景言率先出手,身上?灵气暴起,朝着风雪袭去。
白拂英同时注入灵气,在两股灵气的攻击下,风雪被卷起,形成一个黑洞洞的漩涡,几缕微风从漩涡的另一边传来。
“开了?。”
白拂英点?点?头。按照众人的商量,裴景言带着曲云廷先走,然后是她。
和上?次不同的是,柳秋心需要不断注入灵力支撑起阵法,所以?只能?最后一个走。
“我先走一步。”裴景言带着曲云廷,钻入逃生的漩涡中。
白拂英把剑收起,看着他消失在黑洞中,也跟着探过去一只手。
手穿过漩涡,就像是穿过一团空气,没有什么感觉。
白拂英忽地轻笑一声。
柳秋心本来就偷偷盯着她,见她莫名微笑,心头忽地一紧:“你干什么?”
白拂英转过身,微微一笑,声音还是轻柔温和。
“不干什么。”她语调平稳,“虽然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话音未落,剑意已从她身上?迸射而出?!但这缕剑意却没有攻击柳秋心,而是越过阵法,直冲苍穹。
霎时间,所有沉睡深埋在风雪中的剑意都被唤醒,一缕一缕、一簇一簇,朝着在场的二人袭压而去。
而在这暴怒的风雪中,她的声音显得?那样飘渺而温柔。
“关于我的身份,你猜对?了?。”
“什么——”
万重?风雪呼啸,天地倾覆碾压,寒意与冷意将?柳秋心未曾说出?口?的话尽数碾碎。
白拂英走出?漩涡,看向周围的景色。
如今她所处之处,已经不是那幽暗的峡谷,而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白玉阶梯上?。
在月光照射下,白玉阶梯散发?出?莹白的光晕,不断向天上?延伸,而阶梯的尽头,就是巍峨的月宫。
她就站在这条白练般的阶梯的正中。很?显然,他们在幻象时,已经不知不觉向上?攀爬了?好一段路了?。
白拂英摘下斗笠抖了?抖,斗笠上?的雪花随着她的动作飘落,弥散成点?点?白光。
裴景言就站在她几步外?的台阶上?,背对?着月光,静静地俯视着她。
在他脚下,昏迷的曲云廷毫无醒来的征兆。
在白拂英出?来后,那个漩涡便愈来愈小,几息后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最后,裴景言也没看到柳秋心的身影。
他拧起眉,锐利的眼神射向白拂英,声音带了?几分质问:“怎么回事?柳师妹呢?”
白拂英抬起头与他对?视,一双眼眸古井无波。
“你走之后,幻象不知道被什么触发?,有一些剑气忽然出?现,袭击了?我们。”
白拂英伸出?手,给对?方展示她的袖子:“我的袖子也被削掉了?一截,如果不是走得?快,恐怕也要葬身幻象了?。”
裴景言神色凝重?,拿起她的袖子看了?看,见断面平整,的确是剑割出?来的。
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剑的气息,但那气息很?陌生,应该的确不是她所为。
……难道真像她所说,是不知为什么触发?了?幻象吗?
裴景言放下袖子:“那剑气直接袭击你们?连防御阵法也挡不住?”
白拂英点?点?头:“直接穿过防御阵法了?。”
比起剑气,剑意还有个特点?是无形无质,阵法轻易阻拦不住。
“……”
能?轻松穿透阵法的剑气?
裴景言若有所思。
他修为不俗,自然是知道剑意存在的。
深深看了?白拂英一眼,见她神色坦然,又想到白拂英的实力还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杀死柳秋心,他对?她的怀疑也就少了?。
这也就是白拂英不亲自出?手,反而选择唤醒幻象剑意,还故意被割掉一截袖子的用意所在了?。
杀柳秋心,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白拂英不可能?让玄云这几人活着离开太?荒。
在实力和人数都有差距的情况下,逐个击破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至于为什么留着曲云廷……因为他是个不错的拖油瓶。
而另一边,裴景言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从白拂英身上?收回来。
这次秘境之行,他们三人本是信心满满的。
毕竟以?太?荒人的实力,也很?难与中洲修士竞争。
至于其他两个宗门,由于最近中洲邪修事件频发?,人手严重?不足,派出?来的弟子修为一般,不足为惧。
只是没想到,事情却远不如他预想的那样顺利。
还没进?月宫,柳秋心就死了?,曲云廷昏迷还需要他照顾。
裴景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带上?曲云廷:“走吧。”
不知为何,他有些后悔与这女修同路了?。
只是两人现在同在一条白玉阶上?,躲也无处可躲了?。
白拂英拎着剑默默跟上?,时而扫过裴景言的背影,深色的眼瞳微微闪动。
让她想想——
一个有公正之名,却偏袒谢眠玉,不分青红皂白给她定了?罪的人;
一个与她相识十多年,却因爱慕女配而给她泼脏水、任由她被诬陷的人。
她该为他们,选择怎样的结局呢?
第027章 藏书阁
白玉阶漂浮在半空中, 就?像是明亮的音色琴弦。
白拂英沉默地跟在裴景言身?后,朝着月宫走去。
幸而?这次再没有什么幻象,周围也不见其?他修士, 三人顺利的进入了月宫。
白拂英抬头?打量着眼前华美的建筑。
宫殿是用某种白玉灵石建造而?成,灵气四溢, 凝聚成纯白的雾气,更衬得这月宫如仙境般飘渺。
而?在浓郁灵雾的笼罩下,花园内的花纷纷绽放, 树木青翠, 一片繁荣景色。
只是细细看去,就?能发?现弥漫在月宫中的, 不只有雾气, 还有一丝似有似无?的剑意。
白拂英站到一棵桂花树下,仰头?打量着枝头?盛开的黄色小花。
阵阵幽香弥散,而?在这轻柔的香气中, 却浸着缕缕杀机。
这些草木生长在月宫,也在不经意间吸收了剑意。
“你发?现了什么?”
见她停在树下,裴景言走过来, 侧目打量着这棵桂花树:“可是这树有什么问题?”
他还未领悟剑意, 比起白拂英,他对剑意的感知?迟钝许多。
不过到底是剑修, 他多少能感觉到些许异常。
“自从来到月宫, 我?的剑就?躁动不止。”裴景言道, “剑气也隐隐有不受控制的趋势。”
他瞥了眼白拂英的剑。那剑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剑鞘里, 没有一丝异动。
“道友没感觉到吗?”
白拂英放下手, 桂花树的树枝柔韧地回弹,又带出一阵香气。
“没有。”
裴景言低下头?, 长长眼睫挡住眼中的深思。
白拂英身?上灵力平静,剑也没有异常,应该不是说谎。
难道说,这异动只针对他一人?
还是说白拂英实力太低、剑的品级太差,没能感觉到这种异常?
裴景言更愿意相信后者。
一路走来,他发?现女修虽是太荒人,但谨慎机敏,颇有几分可取之处,对她也没那么轻视了。
但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也不可能对这个练气二层的女修多么重?视和尊敬。
因此当意识到自己与?对方感知?有差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白拂英修为太弱感知?不到,而?非她能力太强压制了异常。
可惜的是,正确答案恰恰是他不乐意去想的那个。
“我?们继续向前走吧。”裴景言道,“也许前方会有东西。”
白拂英自无?不可。
她轻轻“嗯”了一声,和裴景言一起,沿着花园的石子?路朝着前方走去。
穿过深深草木,面前突兀出现了一座三层小楼。
小楼青瓦片片分明,屋檐高?高?翘起,如飞燕般隐入灵雾,似真似幻,建筑形制与?当今修真界流行的很不一样,应该是几千年前的建筑了。
白拂英迈上楼前石阶,就?看到一层悬挂了个牌匾,上面写?着“藏书阁”三个大字。
裴景言也看到了牌匾上的字,脸上露出几分赞叹之意。
“这字似乎是用剑气所写?,一笔一划皆入木三分,却又不破坏牌匾。看来这秘境主人,是位修为高?强的剑修。”
白拂英收回目光:“进去吧。”
既然是藏书阁,里面也该有些功法秘术吧?说不定就?能修补她灵脉的秘法。
就?算没有,进去看看也是不亏的。
至于传承被人抢了先,她是不太担心的。前世这秘境开了十二天,还是自然关闭的。
关闭后,也没听说谁拿到了里面的传承,大部分人都是一头?雾水地进去,一头?雾水地出来。
说完这句话,白拂英就?上前一步,推开藏书阁的门?。
随着一声“吱呀”的轻响,门?被彻底推开,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放着琳琅满目的竹简与?古籍。
这藏书阁似乎被尘封已久了,里面有不少灰尘。
门?一打开,那些灰就?争先恐后地飞出来。
白拂英早有预料,脚步一转躲到一边,而?在她身?后的裴景言没有防备,被灰扑了个正着。
“……”
裴景言看她一眼,捏了个法诀除去身?上的灰尘。
等灰尘散尽,确认里面没有危险,白拂英才走入藏书阁中。
这藏书阁足有三层,右侧的木质楼梯连接着上下几层,楼梯上也是布满了灰尘。
白拂英站在阁中张望,发?现这藏书阁还有其?他三个入口,分别位于不同方位。
她眼睛动了动。
里面古籍浩如烟海,整齐地码在架子?上,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头?。
白拂英走到一个架子?前,随手拿起一个竹简展开,发现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奇闻异事,不是什么秘法。
裴景言也放下手中的书:“只是一些杂谈。”
又在其?他架子?上翻了翻,同样都是杂谈类的书,白拂英便知?道这一楼恐怕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上楼看看。”
裴景言点点头?,两人走到右侧楼梯前。
正欲向上,余光瞥到扶手上的灰尘,白拂英目光陡然一沉。
这藏书阁常年不开放,灰尘应该也是均匀完整的,楼梯上也并?无?足迹。
但她看这楼梯扶手上,却有一处不明显的印记,像是衣袖不经意间拂过所留下的。
这印记还新鲜着,没被灰尘覆盖,也就?是说刚被留下不久。说不定留下印记的人,现在就?在楼上。
见白拂英没动作,裴景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灰尘上的那个印记。
有人经过却没有足迹,那些上楼的人恐怕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两人都提起了警惕。
白拂英将手搭在剑上,跟在裴景言身?后上楼。两人动作也十分小心,同样没留下脚印。
二楼布局与?一楼大差不差,里面有一些法诀,却都比较基础。
白拂英和裴景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三楼走去。
比起一楼和二楼,三楼要阴冷许多。冷风不知?从何而?来,吹动两人的衣袍。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如同若有若无?的云雾,指引着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白拂英定了定神,看向裴景言,见他也是若有所思,便知?道他也收到了指引。
半晌,裴景言抬起头?,坚决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和她要去的地方确实完全不同。
“根据各人灵根体质,自动为其?选择最合适的书吗……”白拂英摸着剑,“有点意思。”
也不知?道这藏书阁,为她选择了什么书。
搞明白这种指引并?非出于恶意,她就?不再抗拒,跟着心底的声音走向角落。
白拂英穿过排排书架,与?裴景言离得越来越远,渐渐走到了犄角旮旯。
心底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拂英挑挑眉。
她的书,在这种角落里?
她刚刚可是看见了,裴景言的书在三楼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最显眼的位置不一定好,但被扔在角落里落灰的,一定不怎么好。
白拂英站在落满灰的书架前,凝视几秒,伸手抽出了最中间一本书。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呼唤她的就?是这本书。
薄薄的一本小册子?被抽出来,泛黄的纸页带起一片灰尘。
封面一片空白,没有书名。白拂英翻开扉页,垂眸一看。
原来这个小册子?既非功法,也非秘术,而?是上古时期一名修士的随笔。
上面介绍了一种先天体质,名为浣灵道体。
浣灵道体拥有者,就?是人形的灵药,血肉皆有疗伤之用,且修为越高?,治愈效果就?越强。
写?下这本书的修士,正是浣灵道体的拥有者。
白拂英翻书的手顿了顿,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引到此处来了。
书上描述的浣灵道体,不正是她拥有的体质吗?
不止白拂英,写?书的修士也为之困扰。因为这种体质,她前半生都在东躲西藏,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有一天,修士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想出了一种报复的办法……
看到这里,白拂英正欲翻页,忽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
她立刻反应过来,将小册子?塞进储物袋,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一般,拿起另外的一本书,佯装看了起来。
但她心念却不在书上,而?是在隐在暗处的那个人身?上。
白拂英翻动书页,纸页细碎的摩擦声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引人注意。
忽地,一道刀光如骤雨忽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后方袭来,正劈向白拂英的后脑!
白拂英左手捏起书架上的铜质烛台,朝着攻击的方向砸去!
金戈相撞,烛台瞬间被切成两半,金红色的灵火化为飞星消散,而?那攻击未曾停止,势要取她性?命。
白拂英冷笑一声,扭身?闪入另一排书架之间。那骇人的刀光扑了个空,狠狠劈在书架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碎了藏书阁的寂静,书架连同上面的书被彻底劈碎,木屑伴着灰尘与?碎纸四处飞舞。
白拂英躲在一排书架后,冷静地收敛起周身?的气息,将自己整个人都隐藏在暗影之中。
“怎么了!!”
裴景言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想来是听到打斗的声音了。
但很快,那处又传来剑鸣声。
看来埋伏在三层的不止一个人……白拂英听着呼吸声,掰着手指算了算。
四个人……不对,应该是五个人。
三个围住了裴景言,两个围住了她。
围住她的这两人中,有一位动作尤其?轻,若非她同样擅长隐匿和感知?,恐怕就?把他忽略过去了。
这些人修为都不错,最差的也是筑基期,最高?的一位只比裴景言弱了一点。
且五人一同行动,配合默契,倒是和寻常太荒修士不太一样。
白拂英摸着剑柄,却没有立刻抽出剑。
她在等……等他们把她找出来。
裴景言那边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可攻击者搜寻的脚步声却离她越来越近。
一道身?影逐渐靠近,影子?被灯火光芒拉得很长。
“人呢?”白拂英听到一个低沉的女声。
“该不会是跑了?”
另一个男修不确定道。
“能跑到哪去。”女声低低骂了一声,“继续搜。”
白拂英垂着眼帘,盯着地上的火光。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来到她身?后第二个书架附近,再向前走几步,他们也许就?能看到躲在暗处的她。
倏然间,一道灵光一闪,又是一个书架倒落。
白拂英神色未变,呼吸未乱。她知?道,这两人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扰乱她心神,让她露出破绽。
可惜的是,这招对她没什么用。
脚步声愈来愈近,如同沉重?的鼓点,才在人的心上。白拂英手指动了动,无?声地敲击着剑柄。
一下、两下……一步、两步……
白拂英倏地掀开眼皮。
灯火映在她眼中,映出点点红色的光,而?那个男修已经迈出最后一步,一只脚已悬在半空。
她悍然出手!
长剑出鞘,剑光一闪,那男修还没能反应过来,攻击便直冲他面门?,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想躲是躲不开了。
男修瞳孔缩紧,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把飞刀从侧面穿出来,正击偏白拂英的剑尖。
原本直奔眉心的剑尖被打偏,在男修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疤,连带着伤到他一只左眼。
几点鲜血迸出,溅到白拂英的手腕上。她“嘁”了一声,反身?踹着男修的胸口借力,躲开了剩余几把暗器。
那气息极轻的女修这才现出身?形来。
她身?量很小,面容也没长开,像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和男修一样,她也穿着件黑色的衣服。黑色衣袍是太荒百年不变的流行款式。
白拂英的视线在女修的衣服上转了一圈,这才收回来。
而?她的两名敌人,同样在打量着她。
男修捂住血流如注的左眼,仅剩的右眼盛满了怨毒之色,女修则是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暗器。
摇曳的烛火中,双方无?声对峙着。
气氛凝滞起来,白拂英拎着剑看着两人,远处裴景言打斗的声音还在响着,每一次剑鸣声,都在刺激着众人敏锐的神经。
忽然,那声音突兀地停止了。
没有任何预兆,好像那边突然停了手,藏书阁恢复了寂静。
而?那声音的停止仿佛什么信号,伤了一只眼的男修突然动了起来,一把砍刀砍向白拂英!
白拂英持剑相迎,拨开锋利刀刃,跃上高?高?书架。女修反应极快,见她上去,暗器随之射出。
“铛!铛!”
白拂英挡住暗器,踩着书架的顶端朝着暗处跃去。
“拦住她!”
即使只交手几个回合,两人也能看出,白拂英十分擅长隐匿。
刚刚能躲开是他们运气好,这次若是被她躲进黑暗里,再给他们抽冷子?来一下,到时候能不能躲开就?不好说了。
男修急中生智,一刀砍在书架上,书架失了平衡,顿时栽倒,架子?上的书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白拂英却借着书架倒塌之力,飞快地蹿到了另一个书架上。但她没有如同两人所想那般藏起来,而?是居高?临下一剑挥出!
这一剑,是对着那男修的。他是攻击型,对她也更有威胁。
男修大骇,连忙横刀挡住她的攻击,然而?他力量有余灵活不足,反应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砰!!”
剑气与?砍刀碰撞,形成的冲击力将他直接撞飞,男修狠狠撞在书架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什么?!”
两人来之前,做梦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们甚至觉得,两个筑基期对付一个练气期,根本不用出全力。
白拂英站在书架上,俯视着已经有些慌神的女修。
刚刚那一击并?不是完全的剑气,为了追求一击必杀,她在上面附了一层剑意。
只是依附在剑气上,倒是损耗不了多少心神,攻击的威力却大幅度提升了。
白拂英想速战速决。
她看了女修一眼,从书架上一跃而?下。
那女修见她追上来,也顾不上其?他,咬咬牙朝着暗处跑去。
她同样擅长隐匿!为今之计,只能赌自己隐匿的水平高?于白拂英敏锐的感知?力了!
但显然,她打错算盘了。
无?论她怎样隐匿、怎样躲藏,在她的身?后,永远都坠着一道暗夜幽灵般的黑色身?影。
不行!
女修咬紧牙关,见到前方书架许多,忽地心生一计。她虚晃一枪,表面上穿过书架,实则暗地绕了回来。
白拂英似无?所觉,身?影穿过架子?。
女修从书籍间的空隙看到她走了过去,不由得松了一口
气。
她似乎……没注意到。
“是吗?”
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女修一切幻想。
白拂英从临近的书架后走出来,脸上还带着轻柔的笑意。
可那笑容那么冷,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杀意蕴藏其?中。
她慢慢走近,女修不断向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冷硬的墙上。
“你……你……”她恐惧地看着她,忽然大叫道,“你不能杀我?!”
白拂英无?动于衷。
“你不能杀我?!我?是城主的手下!”
嗯?
城主?瞿不知??
白拂英看着她:“说明白。”
女修见她真的停下动作,连忙道:“我?说我?说,是城主让我?们进秘境的,他还说……如果看到你和中洲的人在一处,就?动手杀了你们。”
怪不得。
白拂英略一思索,便想明白其?中关窍了。
瞿不知?自己是玄云仙宗的叛徒,却不许别人背叛自己。
都到秘境了,还要别人盯着她的动作。
她迟疑的动作被女修捕捉到。女修立刻道:“如果你杀了我?,城主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白拂英只冷冷反问道:“是吗?”
她不太爱说话,尤其?是不爱与?死?人说话,面对对方的威胁,也只是吐露出这样冷冰冰的两个字。
与?这两个字一同出现的,是一道雪亮的剑光。
第028章 执剑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 一滴、两滴,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藏书阁再次安静下来, 除了?血液滴落的声音,就只剩下一片死寂。
白拂英收起剑, 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转身朝着中央的位置走去。
裴景言本应该在那里。
只是?现?在,那里一片狼藉。古朴的书架倒在地上, 古书与竹简散落堆积, 形成一片狼狈的废墟。
地上还残留着深深的剑痕,裴景言和与他?战斗那几?人却不见了?。
白拂英半蹲下身, 摸了?摸地上的剑痕。剑痕只有半道, 仿佛就在刚才,一切攻击与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他?去了?哪里?
白拂英站起身, 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她拧起眉,正欲再仔细查看一番, 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白拂英动?作一顿, 抬脚走了?过去。
白拂英摘下烛台走过去,仅存的烛火照亮书架间的空隙, 也照亮躲藏在中间的那个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 正低垂着头, 无力地倚靠在书架边。
他?的面容被阴影遮挡, 但即使如此, 白拂英也认出了?他?。
毕竟,丢了?一只手臂的, 除了?曲云廷没别人了?。
察觉到烛火的光亮,曲云廷微微抬起头,当看到来者是?她时,他?身体僵硬了?一瞬,低声叫道:“白……师姐。”
白拂英挑挑眉。
原来这家伙,是?真的认出她来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曲云廷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左手中的烛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而白拂英的右手,已经抽出了?剑。
剑尖抵住曲云廷仅剩的右手。
白拂英轻声道:“我说过,再有下次,你的右手也别想要?了?。”
曲云廷像是?没听见她的威胁一样,自?顾自?说道:“白师姐,我后悔了?。你离开?之后,我每天都在后悔,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对你。”
白拂英歪歪头:“然?后呢?”
曲云廷接着说:“对不起师姐,我知?道我有错,我只是?太喜欢蓁蓁,太想保护她了?……是?我鬼迷心?窍……”
勾结魔修、强闯禁地、杀害看守弟子、想要?盗取玄云重宝的是?谁?
是?叶梦蓁。
白拂英听到响动?,去查看情况,正好遇到盗宝出来的叶梦蓁,两人交手引来巡逻弟子。
叶梦蓁却反咬一口,称是?白拂英杀害弟子妄图盗宝。
执法堂调查三天三夜后,结合证人证言,认定白拂英是?背叛者。
而在证人中,有两位说了?假话。
一位是?谢眠玉,他?为叶梦蓁做了?伪证,称自?己亲眼看到白拂英杀人盗宝。
另一位是?曲云廷,他?事发时明明与白拂英在一处,却否认了?这一点,亲眼看着白拂英被押入大牢。
“后悔?”白拂英蹲下身,与他?平视,“作证时不后悔,亲手为我行刑时不后悔,名利双收时不后悔,现?在死到临头,反而后悔了??”
即使是?质问,她的语气也是?那么?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曲云廷哑然?无言。
他?别开?双眼,不敢与她对视,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佛宗那群人总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我觉得不对。”
白拂英站起身,手中的剑缓缓上移,剑尖最终落在他?的喉咙上。
“拿着屠刀的人怎么?会后悔?只有被屠刀抵住脖子的人,才知?道宽恕是?多么?宝贵。”
剑尖的寒光映在他?的脖子上,曲云廷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只觉得她变得这么?陌生。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前人的形象也在泪水中扭曲,化作联结在一起的黑色光点。
“师姐,可是?我们……”
“没有可是?。”
白拂英垂下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散落。
她早就明白了?。
与其等别人放下屠刀,为她的冤屈与死亡悔恨,倒不如自?己做那个拿起屠刀的人。
“没有可是?。”
她重复道。
“现?在,我才是?那个拿刀的人。”
杀死曲云廷并不难。
剑尖向前一送,一朵血花绽开?,一条人命就这样终结。
即使两人从前是?多年好友,但那到底也是?从前的事了?。
白拂英不喜欢谈从前。
风从半开?的窗中吹进来,月光穿过竹帘,静谧地落在她的身上。
如海啸般的剑鸣声突兀划破月色,刺破这静谧的夜晚。
不对,那并不是一声剑鸣。
仿佛有一千柄、一万柄剑同时震鸣起来,所有剑的鸣叫声糅杂在一起,相互震颤、彼此呼应,掀起一阵杀意的浪潮。
是?裴景言。
白拂英掀开?窗口的竹帘,遥望着剑鸣响起的远处。那边似乎有一个湖,在月亮的照射下,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裴景言怎么?跑到湖里去了??
而且那湖中央,似乎有许多把剑。
白拂英眯了?眯眼,缓缓放下手。竹帘自?然?垂落,挡住了?耿耿月光。
她决定去看看。
出了?藏书阁,再沿着路走上一小会儿,面前就出现?一个清澈如镜的湖。
湖边是?野草萋萋,浮桥铺在湖面上,随着水流悠悠晃动?,搅碎湖面的月光。
白拂英没有犹豫,踏着浮桥走向前方。
走了?一段路,便能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座水上宫殿,裴景言的气息,正是?从宫殿处传来的。
他?好像正在与谁争斗,剑的浪潮一直没有停止,连带着小桥也被冲击,左右摇摆起来。
白拂英突然?发现?了?什么?。
她稳住身形,走到桥边,朝着湖面下望去。
湖面漆黑深沉,一眼望不到底,站在桥上,也只能看到漂浮在湖面上的细碎月光。
白拂英没有迟疑,凝聚出一道极细小的剑意,朝着湖面下掷去。
剑意凝成一道银光,如同银鱼一般落入湖面,转瞬间被湖水吞噬。
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湖面就如同被煮沸了?的水一般,猛烈地翻涌起来!
一瞬间,附近的湖面光芒大盛,连浮桥都被照得惨白,几?缕剑的气息被剑意激发,搅动?着清澈的湖水。
白拂英看见了?!
这宁静的湖泊底下,没有水草,没有游鱼,有的只是?一柄柄锋利的长剑!
它们被插在河底的淤泥中,剑身浸入湖水,就像是?一根根寒光乍现?的水草,安静地沉
睡在湖底。
即使在水中浸泡了?千百年,它们的剑身依旧熠熠生辉。
此时群剑似乎被白拂英那道剑气震醒,纷纷震动?起来,几?乎要?破湖而出。
原来如此。
怪不得裴景言那一剑中,夹杂了?大量剑鸣声。
看来是?他?在湖中与人打斗,意外唤醒了?这些?沉睡在湖底的剑!
想到这里,白拂英心?思微沉。
她顾不上这些?被她激活的剑,加快速度朝着水上宫殿处赶去。
而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此时此刻,在水上宫殿前,正上演着一场殊死搏斗。
剑光汇聚在一处,散发着银白光芒,夺得半分月辉。裴景言负剑而立,站在剑光之中,神?色冷然?。
在他?面前,有两具尸体,皆是?一剑毙命。
还有一个活人,正站在他?对面,怔怔地看着那闪耀剑光,所有战意都被那光亮摧毁。
他?们三人与裴景言打斗时,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忽然?就被传送到了?这里。
水上宫殿笼罩了?一层结界,谁也进不去,四人又在这附近打成一团。
本来难分胜负,可不知?为何,裴景言仿佛顿悟了?什么?一般,竟然?能让满湖的剑与其共鸣!
此招一出,三人再也不是?他?对手,一个接着一个落败,如今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撑。
但他?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
看着敌人恐惧的模样,裴景言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还要?谢谢这些?人呢。
要?不是?这些?人围攻他?,他?也无法在绝境中,领悟到所谓……剑意。
裴景言呼出一口气,损兵折将带来的挫败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湖中众剑为他?操纵,如千军万马般呼啸着刺向敌人。
看着追杀自?己的人倒在地上,裴景言散去剑意,众剑立刻落入湖中。
剑光渐渐消散,只有湖面上的涟漪和空气中的血腥味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裴景言转过身,轻轻触碰宫殿外的那一层结界。
原本还拒绝他?进入的结界现?在却如同空气般,没有任何阻挠的意思。
看来,进入这水上宫殿的“钥匙”,就是?剑意了?。
裴景言脸上笑意更甚。
他?将一只手探入结界中,正欲进入,脚步却突然?一顿,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桥的那头——只见那泠泠月光中,陡然?出现?一个深黑色的影子。
她拎着剑,踏着满桥月光,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当路过几?具尸体时,她稍微停顿了?一瞬,又很快继续向前。
裴景言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白道友。”他?叫道。
“白道友?”
白拂英重复了?一遍。
“我有说过我姓白吗?”
裴景言定定看着她:“曲师弟都告诉我了?。”
在藏书阁与白拂英分散后,曲云廷就醒来了?,并且把她的身份告诉了?他?。
这时候裴景言才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个神?秘的女修,正是?被流放到太荒的白拂英!
那么?柳秋心?的死……真的是?个意外吗?
他?注视着白拂英,而白拂英也在注视着他?。
半晌,白拂英幽幽地笑了?一声,伸手取下斗笠。
“他?不一定记得恩人的相貌,却不敢忘记债主的身影。”
易容丹的药效被她用灵力解开?,暴露在月光下的,是?一张柔美又惨白的脸。
这张看上去颇有些?嘲弄意味的脸,就这样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
裴景言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三分:“果真是?你。”
曲云廷与他?说时,他?还有几?分怀疑,毕竟她与她认识那个白拂英作风大不相同。
没想到还真是?她!
他?沉着脸问道:“你把曲师弟怎样了??!”
白拂英轻描淡写地扔下斗笠:“杀了?。”
迎接她的,是?一道雪亮的剑影。
与此同时,白拂英同样抽出剑,欺身向前!
两道身影相撞,爆发出一道强大的气流,湖水被气卷动?,水花拍打着桥面,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到白拂英的鞋面上。
“戕害同门?的罪人。”
剑锋相交,倒映出两双同样盛满杀意的眼。
“虽然?不知?道你得了?什么?机缘才侥幸活下来,但像你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白拂英道:“你说这些?,是?想掩饰自?己的过错?”
裴景言道:“我错就错在没能杀了?你。”
“是?啊。”白拂英凉凉地说,“坏事要?做绝。”
说罢,她一剑挥开?裴景言的剑,力道之大,甚至将他?逼退了?几?步,险些?跌入水中。
裴景言止住后退的步伐,满脸戒备地看着昔日的师妹。
他?对白拂英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个满心?情爱、修为中规中矩的人。
即使是?她没出事之前,也是?打不过他?的。
可如今,怎么?……
不。无所谓了?。
他?还有剑意。
区区一个白拂英,就算有几?分奇遇,也注定无法抵挡他?的剑意!
收敛心?中思绪,裴景言气沉丹田,灵力随心?而动?,将其全部注入到手中的勿言剑中。
随着他?的动?作,勿言剑猛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湖中剑也极速震颤着,化作道道银光从湖底飞出!
“剑意……”
白拂英眼眸微动?。
该说,不愧是?男配吗?
她这个女主想参悟剑意,也是?多次冒险进入纯白空间、危急关头拼死一搏才有所领悟。
裴景言只需要?往这湖里一站,就能用出剑意了?。
眼见万剑汇聚,形成一片可怖的剑潮,白拂英眸光一闪,身形飞退。
“咔!”
一把乌黑长剑从桥下穿出,直刺白拂英刚刚站立之处,将浮桥从中斩断!
这座本就不算坚实的木桥立刻覆入水中,溅起层层水花,而每道水花溅起之处,必有一道剑光斩来。
白拂英脚尖轻点,踩住翻涌水花,抵住那湖中之剑,而在另一头,裴景言身后已经聚集起千万剑光。
嗡鸣!
剑意交织,发出骇人的嗡鸣!仿佛乌云漫天,遮盖了?明亮的月光,裴景言傲然?立于剑光之上,一双眼已被冰冷的杀意填满。
他?要?杀了?她!
白拂英抬头仰望着那万剑组成的光,嘴角掠起笑容。
“……那就来吧。”
她轻轻地说道。
剑意在她身前凝结,似真似幻,似有似无。
她的剑意很低调——没有太过华丽的光辉,有的只是?一道平平的剑光,就好像是?最普通、最平常的一剑。
只有凑近看,才能察觉到,那一剑中蕴含的,究竟是?怎样的意志。
想杀了?她……那就来吧!!
最后一道剑意用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独自?面对万剑组成的剑潮!
“……剑意?”
眸中映出她的剑意,裴景言眼中杀意更甚。
“原来花海之中那人是?你。”
留不得!
裴景言心?念微动?,霎时间万剑齐发!
两股剑意相撞,强大的能量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剑意漩涡。漩涡运转着,摧枯拉朽般扭断浮桥,激起千层水花!
这一瞬间,秘境内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剑意纠缠,裴景言隐隐感到几?分吃力。
而在他?的对面,白拂英轻盈立于水面上,脚下荡开?圈圈涟漪。
裴景言神?情一肃,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他?掏出一颗丹药服下,下一刻浑身灵力翻涌,气息竟不断拔高,竟逐渐来到了?临界值。
他?这是?要?强行突破到金丹期!
突破时灵力淬炼神?魂,不仅是?修为,神?魂也会变强,届时他?的剑意更锋利、更凝实,白拂英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见他?气息越攀越高,隐有突破征兆,白拂英非但没慌乱,反而笑了?一声。
而原本势均力敌的两股剑意,忽然?有了?强弱之分。
裴景言剑意的光芒竟毫无预兆地暗淡下来,反而是?白拂英的剑意愈来愈强,竟
占了?上风。
铛!!
一把剑从空中掉落,沉入湖底,又恢复了?那沉睡的模样。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湖中剑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掉落,剑光也越来越暗,直至于无。
——胜负已分。
白拂英的剑意彻底压制了?裴景言,剑意所带来的冲击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狠狠撞在水上宫殿的结界上。
剑意被摧毁带来的疼痛让他?突破的进程强行中止,而突破中止又给他?带来了?新一层的反噬。
裴景言吐出一口鲜血。
他?输了?。
彻底地输了?。
白拂英踏过湖面,走到他?面前。
即使胜利,她的脸上也没有骄傲,就好像刚刚打败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不值得庆幸。
实际上,在白拂英看来,自?己注定是?会赢的。
裴景言的选择太多了?。
没有剑意,他?还有筑基巅峰的修为;没有修为,他?还有各种压箱底的法器。
他?可以随时放弃秘境里的东西,也可以不为之拼上性命。
而比拼剑意,本就是?孤注一掷。
威力巨大的同时,一旦失败,神?魂也会留下难以逆转的损伤。
当裴景言惧怕失败、选择强行突破用修为碾压白拂英时,他?就离剑意的本质越来越远了?。
裴景言睁大眼,用一种近乎怨恨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
白拂英回答道:“因为我没有选择。”
停顿两息,她又俯下身,轻轻说道:“因为我死也甘心?。”
至少她没死在命运为她编织的可笑笼子里。
裴景言却不甘心?。
他?就这样怨恨地注视着她,口中传来濒死之人不甘的嗬嗬声,那诅咒的遗言说出口时,已经不成语调。
“谢眠玉会杀了?你。”
白拂英微笑着收起剑。
“如果他?能的话。”
第029章 化虚为实
白拂英走向结界。
坚固的结界没有阻拦, 默许了她的进入。她慢慢穿过?去,身影在结界上留下一圈涟漪。
结界内与外,是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巍峨的宫殿拔地而?起, 墙面散发着空灵的幽幽冷光,光芒倒映在水中, 真实与虚幻连接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上下天?光。
宫殿前没有路。
白拂英只?好踩着粼粼波光走到殿前,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波纹。
宫殿的门虚着, 风从里面带出几缕香气。
白拂英走到殿门前, 将手覆在银色的门上——伴着古旧的“吱呀”响声,门应声而?开。
宫殿内空空如也。
没有想象中华丽的装饰, 也没有堆积成山的财宝, 有的只?是一殿的水,水波将地板全?部覆盖。
而?在大殿内的最中央,有着一个圆形的石台, 石台上插着一把雪亮的剑。
难道秘境的传承,就在这把剑里?
白拂英走到那剑的面前,借着殿内镶嵌的明珠所散发的微光打?量着它。
剑是把宝剑, 剑柄上镶嵌了浅色的宝石, 在明珠的照耀下,宝石折射出绚烂的光。
但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最令她在意的, 是剑上缠绕的那股似有似无的玄妙气息。
白拂英不禁想起, 在来秘境之前, 瞿不知曾让她找一把特别的剑。
秘境里面剑不少, 但要?说特别, 肯定是这把最特别。
难道这就是瞿不知要?找的剑?
正思考着是否要?将这剑从石台里拔出来,白拂英忽觉身后一寒。
心念刚至, 脚步已动,白拂英反射性地朝边上闪了一个身位,戒备地看向自?己刚才站的位置。
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水中,仿佛刚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水鬼。
女?人微垂着头?,一只?手抬起,从姿势和站位来看,她刚刚是想拍白拂英的肩膀。
……什么时候?
白拂英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却仍旧想不到女?人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神秘女?人就像一团空气一样,无声无息。
要?不是她身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恐怕直到女?人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她都不会?反应过?来。
如果?这女?人对她有杀意,她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到此?处,她神色微凝,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生怕错过?了她的动作。
“很敏锐啊。”
手上动作落了空,那神秘女?子也不生气。她放下那只?举起来的手,缓慢地抬起头?。
微卷顺着脸颊两侧落下,露出她一双碧色的眼睛。
是她!
见到这双罕见的碧绿双眼,白拂英立即就猜到这神出鬼没的女?人是谁了。
是小木雕上剑意的主人,也是这秘境之主!
白拂英之前几次“见到”她,都是在意识碎片中匆匆一瞥。
这次一见,才发现?秘境主人的形象,和她的剑意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
她似乎有异族血统,鼻梁很高,但却十分瘦削,如同重病垂死?之人,脸色也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宽大的白衣空荡荡地披在她身上,她抬起手时,袖子就松松垮垮地滑落,露出一截瘦骨伶仃的手腕。
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唯有那双碧绿色的眼如潭水般清澈,在明珠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样的人……?
“怎么?”
女?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疑,笑?了笑?。可她身体似乎真的很差,笑?着笑?着,她就咳嗽起来。
咳嗽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
半晌,女?修才止住咳,用沙哑的声音道:“觉得我不像秘境主人?”
白拂英垂眸盯着闪亮的水面。
她刚刚的确有一瞬间的怀疑。
但修真界本就无奇不有,这女?修看着病弱,和她拥有强大剑意一点也不冲突。
女?修没等到她的回答,却也不在意。
她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从白拂英面前走过?。
白拂英注意到,女?修走过?水面时,水上没产生一点波澜。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幻影?或者神魂?
白拂英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剑,却到底还是没有动作。
女?修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又或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就这样非常缓慢地走到石台上。
当她站到那把剑的旁边时,剑的身上也散发出浅蓝色的光,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我叫简飞花。”
女?修坐在石台上,倚靠着那把宝剑,长长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浸入水中。
简飞花……完全陌生的名字。
并不是那些家喻户晓的传奇修士。
这么强的人,也未曾在时光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吗?
心念微动,白拂英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礼貌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白拂英?”
简飞花支着身体靠坐在石台上,目光如水波一样清清冷冷。
“我的那个东西,是被你拿到了吧?”
白拂英略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小木雕。
“是。”
“果?然。”简飞花笑?了笑?,“那是我很多年前隐居时,用剑意雕刻的半成品。把它藏在阵法里,也不过?是随手而?为。”
说话时,她用手指轻轻拨弄着水面,泠泠流水声冲碎了殿中的寂静。
“你能从半成品中悟出剑意,天?赋不错。”
“不对。”顿了顿,简飞花又撤回了这个说法,“不是不错,是很好。”
白拂英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她说。
也许是在秘境待久了,简飞花的话多到说不完。
“但你知不知道,最开始我属意的,是被你杀死?的那位。”
作为朔月秘境的主人,简飞花能感知到秘境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裴景言进到秘境不久,她就注意到他了。
因为他是这秘境中修为最高、天?赋最好、前途最光明的人。
不仅如此?,简飞花还在他身上看到了气运——这种冥冥之中的庇佑,是所有修士都可遇而?不可求的。
所以在藏书阁之时,简飞花直接开了个后门,将他传送到了结界面前。
而?裴景言也如她想的那般
,直接领悟了剑意。
听到简飞花的话,白拂英没有丝毫怒意,语气也称得上平和:“可他已经死?了。”
不光是身体死?了,连神魂也被她的剑意冲碎,魂飞魄散了。
“是啊,幸好你杀了他。”简飞花说道,“死?人可没办法和活人争。”
说完这话,她沉默下来,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殿内再度陷入沉寂,只?有水声时而?响起。
良久,简飞花站起身,对白拂英道:“过?来吧。”
白拂英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站到那把散发蓝光的宝剑面前。
“把手放上去。”
白拂英抬起手,放到剑上镶嵌的那颗明亮宝石前,微微闭上眼。
浓郁的灵力从指尖传来,不断拉扯着她的神魂。白拂英皱起眉,简飞花幽幽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不要?抵抗。”简飞花道,“机会?只?有一次,能拿到什么东西就看你自?己了。”
简飞花的声音逐渐模糊,与潺潺的流水声融合在一起,彼此?纠缠,逐渐远去。
白拂英睁开眼。
一片生机勃勃的红色映入眼帘,刺眼的阳光穿过?红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几块光斑。
白拂英有些不适地躲了躲,身侧一道清脆的声音便响起来:“殿下?可是要?回去?”
殿下?
白拂英动作顿了顿,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罗裙,看装扮应该是侍女?之类的。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身体中传出:“没事,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说着,她——或者说她的身体站起身,仰头?走到那棵枫树下,借着日光观察枫叶美丽的脉络。
那枫叶如火,却带了一层模糊的光,总也看不真切;
再看远处连绵的山,也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中,仿佛与她之间隔了一层轻纱。
白拂英这下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是进入到了简飞花的某段回忆中。
她的神魂就凭依在简飞花的身上,充当一个旁观者。
不过?从刚刚那有些稚嫩的声音来看,这时候的简飞花,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呢。
想通这点,白拂英觉得自?己的神魂又能活动了。
她从简飞花的身体中脱离出来,观察着四周。
果?然,此?时简飞花只?有七八岁,但身体的病弱已初见端倪,要?靠侍女?的搀扶才能行走,脸色也是苍白到可怕。
她就这样仰头?定定地望着红叶,呆愣愣的,看了一个下午。
白拂英神魂虽然能离开她的躯体,却无法离开她太远,也只?能跟在她身边。
直到傍晚时分,在侍女?的催促下,简飞花才慢吞吞地穿过?回廊。
白拂英跟在她身后,静静地打?量着她。
忽然,几道议论声从回廊的另一头?响起。那声音很低,离得又远,要?不是白拂英五识敏锐,根本都听不见。
“殿下的身体……唉,恐怕不大好了。”
“平日也呆呆的,总盯着树啊花啊的看。”
“说是到山上休养,但我看咱们要?在这山上待一辈子了。”
这是在说简飞花?
白拂英转过?头?去看简飞花,却发现?简飞花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
她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神情不辨喜怒。
这是听见了?
可简飞花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
这让白拂英有些好奇。
以简飞花的年龄和身体素质,按理来说是很难感知到那么细小的声音的。
不过?她现?在就是魂体状态,即使好奇疑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跟在简飞花身边,悄悄观察着。
因为她现?在所处的是记忆碎片、而?非真实世界的原因,时间相当跳跃模糊。
很快,白拂英就从旁边人的闲言碎语中,搞清了简飞花的身份。
原来她是一个名为古访的小国的公?主,因先天?体弱,从小便被带到这座山上休养。
只?是简飞花的身体实在太差,休养了快十年也未曾好转。
且她本人性情冷淡,也少与人交流,日常就是观察山上的花草,因此?有风言风语说她先天?痴傻。
不过?白拂英知道,这些传言基本上都是假的。
只?是,从当前进度看,这个时期的简飞花与剑、修士等存在毫无关联,也没有任何要?产生关联的迹象。
她又是如何成为朔月秘境主人的?
秋日的风吹过?一棵垂柳,柔软的柳枝缓缓摇摆。
简飞花站在树下,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叶,仿佛想要?通过?这柳叶,参透这世间的奥秘。
白拂英站在树旁,默默观察着她。这段时间以来,她对简飞花这无聊的日常已经不感到奇怪了。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简飞花碧绿色的双眸看着柳叶,随着柳叶而?摆动。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忽地,简飞花动了。
或者说不是她动了,而?是她的剑意动了!
白拂英甚至没能看清她是如何发出的攻击,只?觉眼前一花。
下一个瞬间,一股沉重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朝着被风卷起的落叶奔袭而?去!
咔!!
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声音。
剑意消散开来,带起一阵轻柔的风。
而?那几片泛黄的柳叶飘在空中,一息之后,才如同刚回过?神一般,爆发成纷纷扬扬的碎屑,缓缓飘落。
白拂英瞳孔微缩。
她走上前,伸手接住一片柳叶的碎片,仔细观察起来。
柳叶碎片刚一入手,她就发现?了不对。虽然这柳叶明显是剑意所伤,但撕裂的方向却与树叶的叶脉一致。
也就是说,简飞花的剑意不是随意用出来的,而?是经过?连续多日的观察,掌握了树叶的形态与脉络后,才一击必杀用出来的!
不同于直白的攻击,她的剑意没有选择在外部撕碎树叶,而?是附着其薄弱处,悄无声息间将树叶碾碎。
这种攻击方法,在修真界中闻所未闻。
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白拂英盯着简飞花,若有所思。
她试着调动剑意,像简飞花一样将其注入树叶之中。
但也许是她现?在处于神魂状态,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得心应手,只?好暂且作罢。
简飞花没有察觉到她的打?量。
用出那必杀的一击后,她就缓慢地坐回石桌旁,盯着茶杯里的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她就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凝望着湖上的水波。
有了之前的经验,白拂英立即猜到了她所想。
她要?将剑意顺着水流的方向流动,以此?达到控制水流的目的!
但这次,简飞花失败了。
流水似动似静,太过?复杂,她尝试了几次,都功败垂成。
简飞花蹙起眉,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开始重新感知水的流动。
控制……水流?
白拂英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
说起来,她正好是水灵根。
不过?前世她经脉所受的损伤一直没完全?修补好,她也没能发挥出水灵根的力量。
看了简飞花一眼,她慢慢抬起手,剑意在身前聚集,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水属性的灵力。
似乎受到了她灵力的吸引,湖中的水也躁动起来。
不对。
白拂英将动作放缓。
剑意随着她的动作涌到湖面上,安抚了湖上的水波,两者渐渐纠缠,一同随着水流涌动。
“起!!”
白拂英猛然睁开眼,双指快速并拢,被她分散出去的剑意受她感召,升腾而?起。
只?是此?时此?刻,她剑意的形态却有了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它不再锋芒毕露,而?是隐藏在水汽之中,温和、包容、却暗藏杀机。
连带着湖水,也与她的剑意化为一体,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受她感知,被她支配。
平静的水面猛然卷起,掀起滔天?巨浪,水珠从空中滴落,在阳光下散发出晶莹的光,仿佛下了一场日光雨。
白拂英似乎已经知道了。
剑意是由虚化实的攻击,也是意志的具现?化,却也拥有基本的形。
就
如同她来月宫路上看到的幻象,其中的风雪,便是简飞花剑意的形。
而?她现?在拥有的是意念,缺少的恰恰是形。
“原来如此?。”
冰凉的水落在她的身上,白拂英能感受到其中涌动的剑意。
“化虚为实……”
白拂英笑?了笑?,缓缓放下手。剑意随她心念而?消散,那些水也悄然化为无形。
湖边依旧宁静,日光毫无阻拦地落在湖面上,照亮白拂英的脸。在这水波荡漾的宁静之中,她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蝉鸣。
简飞花还在原地坐着,好像并未注意到她闹出来的动静。
这很正常。
白拂英现?在在简飞花的记忆中,而?这个年幼的简飞花,也不过?是一个来自?过?去的投影。
无论白拂英做了什么,她都只?会?视而?不见,按照记忆行动。
现?在,简飞花正望着湖面出神,碧绿的眼瞳在日光下显得尤为温柔。
她感知着水流,想要?再施展一次剑意。
也就是在这时,她的身后突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正拼命往这边跑来。
白拂英与简飞花同时转过?头?。
下一刻,一个穿着绿裙的侍女?急切地跑过?来,见简飞花坐在湖边,她目光一亮,也顾不得礼仪,匆忙叫道:
“殿下,殿下快些离开吧!王都……王都那边出事了!”
第030章 杀念
明亮的世界从?眼前消失, 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暗再度流动起来,墙壁上?的明珠光芒冷然。
简飞花倚靠着那把浅蓝色的宝剑,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影单薄, 远远看去,竟带了几分寂寥之意。
白拂英定了定神, 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扶在?剑上?。
宝剑的气?息已经弱了许多,不再像最开始一样锋芒毕露。
简飞花托腮看着她:“看来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呢。”
白拂英收回扶在?宝剑上?的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皱起眉头:“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就?听到“王都出事了”,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斥力就?撞上?她的神魂,将她从?记忆里撞了出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无从?得知。
“之后?”
简飞花站起身, 在?她身边绕了一圈:“你?知道邪宗吗?”
白拂英“嗯?”了一声。
就?她的反应来说,很明显,答案是不知道。
简飞花叹了一口气?:“也是, 毕竟都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
在?几千年前,太?荒还不是太?荒的时候,中洲十分混乱, 大?小宗门林立, 邪魔外道横行。
其中就?有一股势力,为诸多邪道之首, 其弟子?多为邪恶疯狂之辈,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时的修真界, 就?将这股势力称为“邪宗”。
而古访国是一偏远小国, 因世代供奉一件灵器而被?邪宗盯上?, 惨遭灭国。
只有简飞花因身体原因,在?深山休养, 才逃过一劫。
古访国灭国的消息传出后,照顾简飞花的侍女带她逃到邻国躲避追杀。
在?此期间,简飞花不断参悟剑意,实力越来越强。
终于有一日,她独自找上?邪宗,以一己之力覆灭了整个宗门。
当夜血流成河,邪宗只有少部?分底层弟子?得以幸免。
自那以后,邪宗的存在?就?彻底消失在?中洲,无人提及。
此事震动了整个中洲。然而那一夜后,简飞花也销声匿迹,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时间长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只有很少书里才记载了她的姓名和事迹。
但由于她的经历太?过传奇,大?部?分人都把这些记载当故事看,很少有人信以为真。
白拂英有些不解:“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屠灭邪宗时,他们当时的宗主对我?下?了咒。”简飞花也不隐瞒,“此咒会滋生心魔,引人性情大?变……我?杀戮太?多,中咒后几度失去理智,只好到深山老?林里隐居,想慢慢找到解咒办法。”
太?荒当时还不是太?荒,但同样荒凉,人迹罕至,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简飞花说道,“所以我?才会死。”
白拂英想到了某种可能,略微顿了一下?:“你?是……自绝而亡?”
简飞花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应该从?我?记忆中学到剑意观想之法了吧?”
白拂英点点头。
“我?这里有与?剑意观想之法配套的心法,也一并交给你?。至于剑意方面……”
简飞花摇摇头。
“你?与?我?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每个人的剑意都不一样。
而她的剑意,与?白拂英的剑意,又尤其不一样。
在?这条路上?,她当不了白拂英的师长。不只是她,任何人都当不了。
磨练剑意的道路,注定只能靠自己摸索。她也好,白拂英也好,亦或是其他人都是走在?路上?的探索者。
也正因如此,简飞花没有给白拂英展示之后的记忆,以免自己更成熟的剑意干扰到她的“道”。
简飞花对白拂英招招手:“过来吧。”
白拂英走到她身边。
简飞花抬起手,抬起食指抵住她的眉心。白拂英没有躲闪。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简飞花调动灵力,周身发出淡淡的光晕,“我?现在?只剩残魂寄居在?这把剑上?。”
白拂英眼睫动了动,看向那把剑。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等我?消散后,它也没什么特殊的了。你?喜欢的话就?随你?处置吧。”
简飞花并不避讳自己的“消散”。早在?千年前她就?死亡了,现在?留下?的,也不过是沉睡的残魂。
“闭上?眼睛。”
白拂英深深地看着她,而后阖上?眼。简飞花的指尖抵在?她的额头上?,她的体温如同冰雪一样凉。
下?一个瞬间,她的指尖亮起明亮的光。
灵光照亮了黑暗中的宫殿,又顺着她的指尖进入白拂英的眉心。
白拂英感觉一阵凉意从眉心涌过体内。
只是这凉意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如流水一般,从?她经络中流过。
这……
白拂英立刻反应过来,是简飞花在用她残魂中仅剩的灵力,为她修补经脉。
她生前修为不低,即使只是残魂,魂魄上?所带的能量也足够修补白拂英所受的损伤。
残破的经络被?柔和的力量连接在?一起,连同体内的沉疴也一同被?治愈。
堆积的灵力在?丹田内汇集,多余的能量在?她体内积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她要突破了!
白拂英修为被?废之前,实力就?在?筑基之上?,重来一遍,突破要容易许多。
加上?她领悟剑意,又接受了简飞花的馈赠,体内灵力也不断攀升,直接突破一道又一道门槛,来到一个新的临界值——
筑基期!!
灵力的漩涡不断累积,冲击某个看不见的壁障,白拂英来不及去思考,下?意识地将灵力汇于丹田,疏导着狂乱的灵力。
由于借助了简飞花的力量,白拂英现在?体内的灵力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经络。
白拂英深吸一口气?,心念微沉,不断梳理着灵力。
终于,一声脆响传来!
她终于突破了无形的壁障,大?量的灵力在?体内各处游走,不断强化着她脆弱的经络。
而另一边,有更多灵力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汇聚,不多时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白拂英用?尽全部?心神,尽可能吞噬着这些朝她涌来的灵力……良久,她睁开眼,黝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微光。
“成功了?”
简飞花靠在?一边,正要多说几句话,话一出口又是几声咳嗽,神魂也如单薄的烛火,随风飘摇。
她的残魂在?这秘境中沉睡千年,灵力被?消磨了许多,给白拂英修补完经脉,她就?再难支撑了。
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简飞花原本凝实的魂体已近乎透明,已经濒临消散。
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脸上?还带着淡然的笑?容。
白拂英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
她很
少承别人的情,也不愿欠别人什么,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简飞花确实帮了她许多。
从?小木雕中的剑意,到剑意观想之法,再到帮助她修补灵脉。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难以否认的帮助。
良久,白拂英开口道:“多谢。”
说完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这一句话有些太?过轻飘飘了。
可是,简飞花需要什么,她又能替简飞花做些什么呢?
见她神色复杂,简飞花知她所想,摇摇头:“不必谢我?。”
停顿几息,又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开始更倾向其他人,而不看好你?吗?”
白拂英道:“为什么?”
她原本觉得简飞花更属意裴景言,是因为她条件比她好。
两者相较择其优,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她,也会这样选择。
因此,她并未因此事对简飞花产生什么负面情绪。
简飞花的回答却让她意想不到。
“因为你?和我?有些像。”
说这话时,简飞花没有看她,而是望向水面。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当年为了复仇,做了许多错误的事。”
看了白拂英一眼,她又说道:“还有正确的事。”
“到最后大?仇得报,却也心魔缠身,险些沦落为只会杀戮的傀儡。”
简飞花望着水面。
失去她力量的支撑,秘境即将瓦解,开始摇晃起来。
而她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水面甚至照不出她的影子?,唯有她的声音,还一直幽幽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中。
“你?杀心比当初的我?还重。我?害怕你?也会被?自己的杀念吞噬,害人害己。”
白拂英认真地听完了她的话,轻轻笑?道:“可我?不是你?。”
就?算像,她和她也是不同的人。
“既然是不同的人,就?未必会走上?同一条路。”
平静的水面因秘境的崩坏而震荡起来,波纹吞噬了白拂英的倒影,让她的面容看起来也模糊不清。
简飞花道:“如果你?走上?了呢?”
白拂英静立水边:“那就?杀。”
“杀谁?”
“所有人。”
前世颠沛流离,最后落得那么个下?场,可有人同情她?
既然无人同情她,她又何必为了那点可笑?的善念,去成全别人?
简飞花不想伤害无辜,所以自裁;但白拂英做不到。
白拂英不爱别人,却分外爱惜自己这条命。
这也是她与?简飞花最大?的不同。
听到她的回答,简飞花反而笑?了起来:“我?现在?都不知道,帮助你?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罢了……”
她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秘境塌陷,湖水震荡,一切都化为虚无,只剩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也想看看,你?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
面前宫殿寸寸崩塌,化为飞灰,白拂英眼疾手快,拔出石台上?的那把剑,而下?一刻,周围的一切随着一阵白光,尽数化为虚无。
失重感传来,白拂英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半空中,难以控制地朝地面落去。
而除了她之外,还有许多修士同她一样,下?饺子?一样纷纷掉落。
白拂英抱紧手中剑,看了眼周围,翻身调整好姿势。
随即,她御使灵力拖住自己身体,瞄准下?方目标,轻盈地落在?一棵千年古树上?。
衣角因惯性向上?飞起,又缓缓落下?。白拂英站在?树枝上?,环视四周。
秘境因简飞花这个主人的彻底死亡而崩塌,众人都被?抛了出来,从?位置看,这里应该是进入秘境时的那片森林。
还未等她动作,一道攻击突然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带起一阵风声。
白拂英眼眸微动,小幅度歪了歪头,那道攻击就?擦过她的发丝打在?她身后一棵大?树上?。
只听“咔”的一声,树木粗壮的树枝被?斩断,轰然掉在?地上?,可见这一击威力不俗。
声音落下?的同时,一名修士已经落在?了她对面的树上?,对她虎视眈眈。
“把你?手里的剑交出来!”
“哦?”
白拂英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剑。
这当然不是她那把劣等剑,而是简飞花神魂寄身的那把宝剑。
简飞花神魂消散后,宝剑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从?剑身上?古朴的花纹以及那颗闪亮的宝石上?,仍能看出它的珍贵。
白拂英勾了勾唇角,余光捕捉到周围几棵树上?同样站了人。
似乎是被?最开始那一声呼喝吸引了注意力,人越聚越多。
此次秘境之行,大?部?分人都没得到东西,白白浪费了资源和时间,早就?一肚子?火。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众人呈包围之势,将她堵在?其中,用?满是贪婪与?垂涎的目光看着她怀中的剑。
这是被?盯上?了?
这些人,嗅觉倒是意外地敏锐。
不过可惜,她是不可能将剑交出去的,即使这把华而不实的剑对她没有用?。
但没了剑,她还能从?哪里搞到一把废铜烂铁向瞿不知交差呢?
白拂英环视众人,将宝剑塞进储物袋中。
轰!!
她的不配合激怒了众人,一道风刃朝她砍过来,灵气?之盛,甚至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出手就?是杀招!
风刃一连斩断几棵大?树,树木轰隆隆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灰尘弥漫,遮挡了众人探寻的视线。
见此情景,围观修士中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和这种实力的人竞争,似乎没什么胜算?
有些人比较谨慎,悄悄溜走了,还有许多人不甘心,打算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捡漏。
而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穿过烟尘,直冲发出风刃的修士而来。
修士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他捏了个法诀,青色风刃在?身前缓缓成型,与?剑光直接相撞。
而这对抗,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剑光如破竹之势向前,轻易攻破风刃,在?修士胸口处留下?一道致命伤痕!
然而剑光势头未减,穿过他身体后又刺向他身后另外一人,在?人群中引起一阵惊呼。
一阵清风吹过,茂密林叶相撞,发出沙沙的响声。
遮挡视线的灰尘突然散去,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白拂英拎着剑走出来,站在?众人包围圈的最中央。
面对这么多人的堵截,她没有害怕,只是悠然扫视着所有人。
而所有人也都在?注视着她。
当与?她目光相撞之时,修士们就?会低下?头。
这种躲避是出于惧怕,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但占优的人数还是让他们少了几分踌躇,不知是谁率先动了手,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灵光一拥而上?!
白拂英冷冷一笑?。
在?她经脉未恢复、实力只有练气?二?层时,她尚且不怯战,更别说此时此刻。
既然他们找死,她也不必留手!
一名修士挥舞着双刀向她砍来,白拂英抽身反击,剑尖毫不留情地刺穿对方的心脏。
白拂英眉头一动,用?剑拨开对方的身体,用?力一推,尸体倒飞出去,撞上?两名跃跃欲试的男修,而那对锋利的双刀却落入了白拂英之手!
咻!!
双刀斩破空气?,分别朝着两名修士射去,短短瞬间,已有四五人死在?她的手下?。
黑色的衣袍溅上?了血迹,颜色变得分外深邃,另有几滴血珠落在?白拂英的脸上?,衬得她神色更为恐怖,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铛!又是一击!
白拂英斩下?一名修士的头颅,扬手刺穿另一人的肺腑。
她的动作十分利落,杀人便如同切瓜砍菜一般,面容始终冷酷,脸上?不见一丝动容。
见到她这般模样,即使是常年混迹太?荒的修士们,心中也不自觉涌上?阵阵寒意,脊背发凉。
太?荒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
同样的疑惑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终于,当白拂英又杀死一人时,有人顶
不住了。
明知打不过,又为什么要送死?
“走!!”
不断有人偷偷溜走,人越来越少,前方再没有一个人敢阻拦她。
森林中传来几声嘶哑的鸟鸣,血腥味伴着晨雾蔓延,湿润的泥土被?鲜血浸透,呈现出铁锈的红色。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森林中,许多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修士躲在?草丛中,将呼吸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惊扰到这只拿着屠刀的凶兽。
白拂英的剑还在?滴血。
一滴一滴,滴到草丛里,也滴到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白拂英漠然收起剑。
说实话,她不喜欢杀人。
但许多时候,杀的人越少,来找死的人就?越多。
为了今后少点麻烦,她不介意多杀几个。
视线瞥过草丛中躲着的几位,那冷然的眼神让众人胆战心惊。
他们全然失去了战意。
已经没有杀的必要了。
白拂英移开视线。
黑色的长靴踩着被?血浸透的泥土,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太?荒城的方向走去。